第三百零七章 离开灵州
月沉星落,天边一抹曙光浮头,这一刻的天地间,朦朦胧胧,白昼即将破壳而出。
“喔,喔喔,喔……”
串串晨鸡啼鸣声儿,打破了黎明前的最后一寸黑暗,也将挣扎在梦魇中的郭业陡然唤醒。
“啊…不要,不要,不要啊……”
郭业仿似梦中惊魂,梦呓疾呼一声,猛然醒来坐起。
再看其满脸汗渍,涔涔而流,湿透了衣裳,显然被噩梦惊醒,吓得不轻。
擦拭完脸颊冷汗之后,困意顿消,脸色苍白地抱坐于床榻之上,心有所思一阵儿发呆。
“笃笃笃笃……”
一阵叩门声响起,同睡在驿馆隔壁房间的赵九丑被郭业的梦话叫醒,仓促地手提金丝大环刀,披着外衣跑到郭业的房外。
急声唤道:“大人,郭大人,您没事儿吧?发生何事?”
郭业虽心有余悸噩梦中的情景,但始终知晓这仅仅是一个梦而已,随即回应了一声:“没事,做了个噩梦,现在几更天了?”
赵九丑听着郭业仅仅是做了个噩梦,心里安定了下来,当即回道:“没事就好。现在时辰还早哩,刚刚过了五更天,离出发还早呢,要不你在多睡会,回头我叫你吧。”
刚过五更天,也就是凌晨五点出头,郭业心道,还真挺早的。
不过他心有所思,也无心睡眠,继而说道:“不睡了,我先到驿馆后院走走,再过两个时辰就差不多可以出发,前往长安了。”
赵九丑唔了一声,轻步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过了一会儿,郭业洗漱妥当来到小院中,静静地找了一处石凳坐了下去,自顾发起呆来。
晨风袭来,丝丝凉意让他为之清爽,倦意徐徐消弭,现在他满脑子想得还是那个令他惊魂未定的噩梦。
莫非这是什么征兆不成?
不过连几千年前的孔老夫子都提倡,子不语怪力乱神。仅仅凭一个噩梦就说是不祥之兆,那未免有些太过牵强。
想及噩梦中的情景,郭业哀哀一叹,心道,也许是久久没有回陇西,思念老爹老娘的缘故吧?
随后喃喃自语道:“这趟长安之行结束,哥们一定要回家,好好在爹娘膝下孝顺承欢一番。”
吾家虽陋且鄙,却是吾心之安处!
一晃眼,竟然独坐院中石凳上足足一个时辰,直到赵九丑悄声走来,唤他吃早饭,才姗姗起身离去。
...
...
约莫又折腾了近一个时辰,在灵州刺史张宝相的相送下,顺公公,郭业一行从驿馆离去,出了灵州郡城东门,然后向北而行,奔赴长安。
不过此行长安团队中,又新增了一名同伴,玄奘大和尚。
为了能让玄奘在长安有机会见到李二陛下,郭业特意安排他与顺公公走在后?在后边。
目的就是让他与顺公公产生点交情,到时候到了长安能够帮衬一把,让玄奘有机会进宫。
郭业面授机宜于玄奘的进宫套路很简单,先托顺公公的关系,以宣扬佛法为由头,进宫面见长孙皇后。
众所周知,长孙皇后是虔诚的佛家信徒,只要玄奘佛法足够精深,那绝对能够入了长孙皇后的法眼。
等着玄奘成了长孙皇后这边的座上宾。届时,再让玄奘求这位千古第一贤后,帮忙在李二陛下枕边吹吹风,那玄奘想要见到李世民,那也绝非难事。
再将自己那套说词讲给李二陛下听,以李二陛下的聪明睿智,郭业有理由相信,到时候肯定是朱砂一批,恩准出关。
奉谕旨,玄奘西天取经一事,可成矣!
不过一切的前提,是要顺公公这个老太监的帮助。
为此,郭业在离开灵州之前,又让赵九丑偷摸塞了几件玉器到了顺公公的手中。
奶奶的,又在这老太监那儿破了财。
不过气归气,这也是没有办法,他有心要助玄奘一臂之力,怎奈自己在长安毫无根基,只得求助于顺公公这边的路子了。
至于邀请自己入长安的礼部尚书李纲,还有那个人小鬼大,小小年纪便城府颇深的太子殿下李承乾。
郭业倒是能让他们襄助一二,但是怎奈他实在不愿意与他们交集太深。
这艘破船,可不是什么好主家,能不摊上,最好不要摊上为妙。
哒哒哒……
马蹄踏踏,一路无话,继续朝着长安方向而行。
走了许久,与郭业同行的苏定方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突然开口问道:“怎么?还在担心入了长安拜见太子殿下后,会招来麻烦?”
郭业白了他一眼,哼道:“岂止是麻烦,摊上这么一位不安份的太子爷,那真是无穷无尽的后患啊。正如你所说,如今陛下春秋鼎盛,哪里容得下太子结党营私,拉小山头?”
“哟呵!”
苏定方诧异地看了一眼郭业,赞道:“你小子现在看事情倒是看得通透至极,老子真是好奇,你出身小小一个蜀中偏远山村,是谁教你这些东西的?去年这个时候,你小子也才是一个不入九流的小衙役,如今却成了六品武勋,一方小都护,奶奶的,老子……”
“打住吧!”
郭业立马将苏定方的话给断了下来,这厮越说下去,也许离真相就越发近了。到时候,他自己真是无从开口去解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于是赶紧转移了话题,说道:“知道什么叫时势造英雄吗?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很遗憾地告诉你,这三者,哥们样样俱全。你纵是羡慕,也羡慕不来。”
“他奶奶的,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
苏定方就见不到郭业这装逼的屌样,笑骂了一句。
然后回头望了一眼与仪仗队一块儿远远走在后面,交谈甚欢的顺公公和玄奘。
确定两人与他俩相隔一段距离,听不见他与郭业的谈话后,这才小心翼翼地附在郭业耳边,说道:
“你不用担心,到时候见机行事呗。实在不行,我帮你想想办法,呵呵,长安城中龙腾虎耀,将星熠熠,能压得住那位不安份太子爷的人,不在少数。”
郭业知道苏定方说得在理,不说别人,就说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中,随意一个揪出来跑太子府嚷嚷上两句,太子李承乾再是身份金贵儿,那也得服软。
谁让这些人是他那位牛逼轰轰老爸的铁杆呢。
不过,郭业苦笑道:“你可拉倒吧,那些人高高在上,怎么可能为了我这个籍籍无名的六品武勋,去得罪太子殿下?我认识他们,谁他妈认识我啊!奶奶的,憋屈!”
吐槽完之后,郭业发现苏定方笑得不对劲,突然想到了苏定方曾经讲过的话,惊呼道:“咦——我怎么忘记这茬儿了,你上面有人罩着的,是不?”
苏定方鄙夷地看了一眼郭业的后知后觉,哼道:“你才知道啊?”
郭业听罢立马放下了身段,嘿嘿笑了两声极尽猥琐,巴巴地问道:
“苏将军,苏兄,老苏,您上面那位,到底是谁啊?到时候能否帮助小弟一二?说难听点,我这人没啥出息,就想着安安心心地在西川,替陛下守好国门就知足了。”
苏定方悠悠一叹:“嗨,能不能帮你说服太子殿下,咱不敢打包票。不过嘛,我上面这位,能量不小!”
郭业心中再次猜测筛选,愣是确定不出此人是谁,急急问道:“到底是谁啊?你老兄就别卖关子了,说出来让兄弟我长长见识,定定神儿不是?”
苏定方好像就吊住郭业不松口,顾左右而言他道:“嗨,郭小子,我发现你那大红木箱中有一方砚台,倒是有些来历,应该是出自名家之手吧?”
郭业先是一怔,立马知晓对方的意思,奶奶的,趁火打劫是吧?
咬紧牙关重重一顿首,瓮声道:“我靠,你这孙子不够地道啊!给,我给,你还喜欢什么,一口气儿说完,别絮絮叨叨的……”
“哈,哈哈哈……”
第三百零八章 苏定方的*
【幸甚,身体好转,谢谢书友们的关心。老牛先补齐昨日为暗夜专场加更的剩余三章,这是第一章。】
“弘文馆大学士,虞世南!!!”
苏定方一说出他上面之人的名字,郭业显然愣神了一下,心中颇为诧异,居然会是他?
脑中立马浮现关于虞世南生平的十二个字:官位不显,书法大家,德高望重。
虞世南历经北周、前隋、大唐三个王朝,却混得都很开,用如鱼得水来形容都不为过。
不是因为此人曲迎奉上,玲珑剔透会做官,相反,虞世南的性子以忠直而著称,而且官位不显,并未在三朝中担任什么要职。
真正能让其历经三朝而不倒,而且时刻简在帝心的乃是他的博学之才,书翰之绝。
虞世南的书法造诣之高,在大唐文化圈里可是拔尖儿的那么几个人,与褚遂良等人号称唐初书法四大家。
满朝文武,世族勋贵,都以求得虞世南一副墨宝而自喜。
就连精于书法的李二陛下都对其墨宝视若珍宝,每每求之而不得。
恃才傲物,都是文化人儿的通病,虞世南也不能免俗,李二陛下求他墨宝越捉急,他就越矜持。你越是想要,老夫偏偏不给。
换成隋炀帝那种败家皇帝,直接将虞世南捉去一刀给喀嚓了,可偏偏李二陛下这种人好面子,以自己身边有虞世南这种博学多才的元老级别老才子而感到骄傲。
有虞世南这种标杆性的元老级别名士,李二陛下怎么可能舍得杀之?这位皇帝可是要做一代明君的。
他越是惯着虞世南的性子来,越显得他贤明英主不是?
所以,摊上好时代好朝廷的虞世南,不仅在太上皇李渊眼中甚有好感,就连李二陛下都称其书翰之绝,德高望重。
如今大唐朝廷中文武勋贵分三系,武德旧臣系,建成余党系,秦王天策府嫡系,派系林立,错综复杂。
而这位德高望重,年近七旬的元老名士虞世南,超脱三系,哪一派也不搀和,可混得却是风生水起,谁也不敢小觑。
最令人羡慕的是这位老名士,不仅时常被李二陛下召进宫中谈古论今,针砭时政,还大谈书法一道,每每向其求教只i。
这也罢了,令人亮瞎眼睛的是,就连被软禁在深宫中的太上皇李渊,也时不时将这位曾经与他在前隋朝堂一同当过同僚的虞世南,召进宫中。
两个老头子没事儿唠唠嗑追忆追忆往事,大早上的弄点小咸菜喝喝小米粥,不甚快哉。
换成别人与李渊频频接触,李二陛下指定心里不舒坦,毕竟他老爹是被他逼宫退位,软禁宫中的。
但是就虞世南此人频频与太上皇李渊交往,李二陛下举双手欢迎,还不?还不时赐宴太上皇李渊的深宫中,三人一同吃小咸菜喝小米粥。
也就这个时候,李渊与李世民这对冤家父子还能找到一些天伦之乐。
虞世南,这是一位在官场中不显山不露水,却是在名利场中活得最滋润的一个老名士。
...
...
郭业很好奇,这苏定方乃是一方武将,以如今他的成就,怎么能搭上虞世南这条线。
一个是河西军的五品怀化郎将,一个是当代名士,李二陛下父子的座上宾榻上客。两者地位悬殊如此之大,完全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人物。
怎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呢?
不过稍稍一联系,虞世南历经三个王朝,而苏定方又是从隋末混战,群雄割据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物。也许,他的父辈师辈跟虞世南有过交情,未尝没有可能。
苏定方见着郭业久久未有答话,不由喊问道:“喂,郭小子,如何?虞大学士的招牌,你可曾听过?”
郭业连连点头,不由叹道:“真没想到老苏你居然搭了这么一艘稳稳当当的老船,难怪前番你敢信誓旦旦地保证,请功折子一定能够递到当今圣上的手中。原来你上面之人是虞大学士啊?”
苏定方略微颔首,言道:“此次进了长安,你先不要前往前往李纲府上,也不要冒然前去太子府邸。我领你先拜访虞大学士一趟,看看老大人那边能够襄助你一二。”
郭业喜不胜收,自然连连点头应允。
奶奶的,兜兜转转千百回,太子李承乾这一小劫难的突破口,竟然还是在苏定方身上得以解决。
顿时,郭业有点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慨。
只要虞世南肯伸手解围一把,郭业绝对相信,令自己头大之事定能迎刃而解。
这位老资格老辈分的老名士,别说前往太子府训斥李承乾一顿,就是打他屁屁,那也是长辈教训晚辈,李承乾这不安分的小子想发飙都没处说理去。
想着想着,一直聚在郭业眉宇间的那团阴郁,陡然间退却,瞬间碧空如洗般晴朗。
苏定方强调道:“至于虞老大人肯否帮忙,那只能看你小子的造化了。”
不过他泼的这盆冷水明显对郭业无效,这小子贱兮兮地笑道:“老苏,咱哥俩谁跟谁啊?你老兄出马游说一番,虞大学士还能不答应?别逗了,你办事,我放心!”
苏定方嘁了一声,哼道:“你放心老子,老子还不放心你呢,少给我戴高帽灌迷魂汤。这事儿,全凭老大人自己的心思,苏某直管引见你入虞府。”
郭业轻声附和道:“老苏,刚才那方砚台你是送给虞大学士的吧?我那箱子里头还有一些古董字画,要不你再去寻摸寻摸?”
“再说吧,赶路,赶路……”
苏定方知道郭业这小子最擅长蹬鼻子上脸,直接甩了个冷脸给他,没有理会他的讨好。
勒紧缰绳狠狠抽了一记马鞭,吧嗒吧嗒扬马奋蹄而去。
苏定方油盐不进,但郭业知道,虞世南这边应该这厮还会竭尽出力,谁让苏定方欠自己天大的人情呢。
继而,他也甩了一记响鞭,策马朝着苏定方的身影疾速追去。
...
...
一日复一日,赶了将近七天的路程,顺公公此行已然进了长安京畿一带。
顺公公没有在长安周边的县城耽搁,趁着天色尚早,继续赶路,期翼早些进长安城回皇宫复命。
在通往长安城的官道之上,众人又再行了六十里,此时天色徐徐黯淡,已是接近黄昏时分。
策马走在前头的郭业与苏定方二人,隐约已经能看见巍峨气派的长安城头。
突然,顺公公累得跟条死狗似的趴在马上,连连催喝驱马来到郭业身边,叫道:“嗨,郭小都护,苏郎将,等等,等等老奴,咱们一块儿进长安城。”
说着从怀里一块腰牌,眉宇间极为自豪地说道:“这个时候城门应该关闭了,嗨,没有老奴手中这块东西,一般人等休想进城。来,咱们一块儿走!”
一块做工极为精致的铁牌,雕龙画凤镶着银线镂边,应该是太监宦官出入宫门的凭证。
这玩意拿出宫来,在宫外装装逼,倒是个稀罕物件。
郭业和苏定方自然不无应允,有顺公公前边开路,等得到时候城头守将盘问,显得一阵麻烦。
随即不再耽搁,开路向前,徐徐奔着仅离此处不足二里的长安城行去。
越是前进,巍峨气魄,墙高城壮的长安城头景象越是清晰。
郭业远远凝望,心中颇有激荡,奶奶的,来到大唐快一年了,总算可以见识大唐帝都长安城了,也让哥们感受感受什么叫天子脚下,威仪雍容,气象万千。
继续前进,
又过一里地。
帝都长安,仅离郭业不足一里之遥。
就在这时,
突然一直尾随众人后面的赵九丑策马奔上来,叫道:“大人,慢行,后头好像有人骑快马追逐咱们,貌似喊话也是冲着你而来。”
郭业听罢,勒马驻足,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这长安附近,他人生地不熟,怎么可能会有人快马寻他?
就在他迟疑间,身边的苏定方也跟着惊呼一声,叫道:“兄弟,好像真是冲你而来。你快看——”
“一骑飞马,白袍白甲,好像就是你西川军的骑兵,没错,错不了,那骑马之人可不就是你那八百骑兵的校尉,程,程什么来着?”
“程二牛!!!”
郭业差点惊得从马上栽下跟头来,因为他也认出了快马追逐,冲他飞快骑来之人,竟然是程二牛这小子。
“我靠!”郭业脱口一声骂,不断揉搓了几下自己的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
不过,事实却是,飞马赶来人正是程二牛!
程二牛人还未到跟前,而他那标志性的破锣嗓门,还有对郭业那独有的称呼已然飘入耳中:
“小哥,小哥唉,慢行等俺,等等俺哩……”
第三百零九章 家书抵万金
【补昨日欠下第二更。】
“小哥,留步,留步哈……”
哒哒哒哒……
马作的卢飞快,鞭如霹雳雷惊。
转瞬,程二牛便策马飞奔到了郭业跟前,一个爽落的翻身下马。尽管脸带疲色,但还是声若洪钟般喊道:
“日他个仙人板板,可累死俺二牛了,一路上七天七夜,跑死三匹快马,可算是让俺追上小哥了。”
咯噔~~
郭业听着程二牛说得如此严重,心里猛地一颤,萌出一丝的不祥之感来。
急急跳下马问道:“什么事竟值得你连赶七天七夜,还跑死三匹快马。赶紧说,到底出了何事?”
唰唰唰~~
顺公公,苏定方,赵九丑等人的眼光纷纷齐聚在程二牛的身上,心中皆有预感,看来是有大事发生了。
程二牛顾不得歇脚喘息,解下腰间的水囊咕咚咕咚灌了两口,润了润嗓子后,面色沉重地说道:“家里出事儿了!”
郭业听罢,心中更是不解,连连问道:“嗯?我走之前不是布置安排妥当了么?西川小都护府那边怎么可能还有事情发生?莫非吐蕃人又越境抢掠了?狗日的桑巴,看老子不活剥了他的狗皮。”
程二牛重重地甩了甩手中的羊皮水囊,溅了一地的水渍,急道:
“不不不,俺说的不是西川,俺说的是,是咱陇西老家!小蛮跟俺说,家里出了事儿。不,是你郭府出了事儿。嗨,瞧俺这张嘴笨得,对了,这有秀秀夫人让小蛮拖俺捎给你的信,你看完信就知道哩!”
言罢,从袖子里掏出一封皱皱巴巴的书信塞到郭业的手中。兴许是累得实在够呛,竟然自个儿独坐在地上,歇起脚来咕咚咕咚又是猛灌羊皮水囊中的清水。
陇西老家出了事儿?
唰~~
郭业的脸色顿时惨白,心脏陡然咚咚跳个不停,一阵儿发慌。
这一刻,他联想到在灵州的那一场惊魂噩梦,莫非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当即将信封三两下撕把儿开,掏出吴秀秀托小蛮捎来的信函。
果然,娟秀字迹,纸带兰香,的确是自己老婆秀秀的笔迹,还有她身上独有的那股子味道。
本以为吴秀秀会给他写上一封长篇累牍的家书,以寄相思之苦。
谁知信上就简简单单写了三句话。
第一句:夫君见信如面。
最后一句:妻郭吴氏秀秀敬上。
至于中间那句话,只有五个大字:父病危,速归!
父病危,速归!
虽仅五个字,却是字字泣血,如针扎心。
霎时,郭业面容为之惨白无色,呼吸变得急促,手执书信的右手禁不住地颤抖起来。
父亲,老爹,郭老憨,病…病危!
郭业心中惴惴不安,如天间骤然阴云密布而起?而起,哆嗦着嘴唇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我离开陇西之前,他老人家不是还好好的吗?”
灵州那一场噩梦情景再次钻入脑中,梦中,父亲撒手人寰,离他而去。
今日,程二牛送来紧急家书,妻子秀秀信中相告,父病危!
此时,郭业再是子不语怪力乱神,也相信了冥冥之中必有通灵之说。
噌~~
苏定方见着郭业看不完家书,神情举止完全不对劲,当即上前一把抢过他手中的信函,细细看了起来。
看罢,饶是他平日对郭业横挑鼻子竖挑眼,现在也是神情肃穆,脸色凝重地说道:
“兄弟,家书抵万金啊,赶紧调转马头,归去吧!”
他开口第一句话,竟然是让郭业离近在咫尺的长安城不入,速速回老家看望老父。
说道这儿,他突然凑近郭业的耳中低声了一句:“别怪苏某言语冲撞,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啊,你入长安在即,太子之事更是无从解决。如今你老父病危,你现在立刻赶回陇西尽孝,即便是太子再蛮横无理,也挑不出你丁点不是来。”
“回吧,现在火速赶回陇西,迟则生变,到时悔之晚矣!”
苏定方这通话虽是极为刺耳,郭业听着心里不爽,但是未尝没有道理。
百善孝为先,父亲病危,做儿子的回去尽孝,谁敢挑一个不是?
即便是李二陛下相召,也大可无需理会。
郭业心头焦苦,难道这是老爹在冥冥之中保佑我,病危之机助我一解眼前困局?
老爹,你一定要撑住,没事的,大娃这就赶回来见你!纵是寻遍杏林名医,大娃也要治好你的病症。
旋即,郭业打定了主意,立刻返回陇西。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
郭业眉头凄苦,口中带涩地冲着苏定方点头说道:“为人子女者,父亲卧病在床,怎能远游在外?老苏,你说得对,我这就快马加鞭返回陇西。”
随后,又走到顺公公这边,拱手念道:“顺公公,家父病危,我当为人子,必须赶回床前尽孝。李纲李老尚书那儿,只能劳烦您替郭业酌情说上一二了。”
顺公公看了半晌,自然也知道家书里头写得什么。
这一次,他倒是没有矫情,也没有耍滑,而是极为仗义地说道:
“董顺也曾为人子,自然理解郭小都护心中的苦楚。放心,你尽管回去,李老尚书那儿,老奴自会替你周全一二。”
这番话一出,别说郭业,就连苏定方都对这老太监刮目相看,这视财如命的老阉宦,也有至诚至孝的一面。
郭业颔首说了一声感谢,然后叫着赵九丑拉来扛着红木箱子的那匹骡子,到顺公公跟前。
轻轻一个推手,说道:“这箱奇珍异宝,郭某本想着进长安时拿来送呈,现在全权交由顺公公,劳烦你受累,替郭业疏通李尚书与……”
本想说太子李承乾,不过既然顺公公没有点破,他也就点到即止。
不过顺公公明白郭业的意思,心中暗暗赞了一声郭业的机灵。
见着满满一箱子动人心魄的珍宝,心里喜不胜收,嘴中连连答道:“放心,放心,一切有老奴在,郭小都护安心回吧!”
这时,玄奘大和尚颇为仗义地双手合什道:“郭贤弟,小僧之事不急,要不然小僧先随你回陇西,探望一下令尊,也成全了你我之间的这番情谊。”
对于玄奘的赤诚,郭业没有答应,因为大和尚不是杏林高手,去了老爹也不能药到病除。
此去陇西一来一回,何止百里,不仅做那无用功,还耽误了玄奘西行的大事,这就大大划不来了。
当即拒绝道:“玄奘,你我能以兄弟相称,便是一场缘分。来日方长,你我他日,一定还能在长安相见。你,还是随顺公公进长安,办你的大事去吧。记住,如若事情能成,便托人捎信来陇西,也好让我替你开心开心。”
“阿弥陀佛!”
玄奘庄严地宣了一声佛号,虔诚地望着陇西方向,双手合什地诵道:“那小僧定会在长安城中,早午晚三课,在佛祖面前为令尊祈福!”
郭业颇受感动,有些哽咽地低语道:“大和尚,有心了!”
旁边的赵九丑催促道:“大人,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出发吧!”
显然,赵九丑也从吴秀秀的信中感觉到了,郭父这次病危,凶多吉少。
郭业唔了一声,冲着坐在地上歇脚,累得昏昏欲睡的程二牛喊道:“二牛,醒醒,还能否赶路?”
噌的一声,
程二牛如弹簧般跳了起来,拍拍屁股喊道:“累不死俺,小哥,俺随时都能跑……”
“好兄弟!”
郭业轻轻擂了一拳程二牛的胸口,然后快速翻身上马,调转马头。
而后回身冲着苏定方,顺公公,玄奘三人庄重地拱手抱拳,告辞道:“诸位,很遗憾没有跟你们一块儿进长安,领略帝都大好风光。来日方长,咱们后会有期!”
“郭小都护,好走好走,下次来长安,老奴自当再尽地主之谊!”
“郭小子,一路顺风!”
“阿弥陀佛,郭贤弟,你是有大福缘之人,万事莫急莫慌,自有迎忍化解之时。”
苏定方三人纷纷与郭业告别。
最后,郭业看了一眼尽在咫尺,却未能踏入的长安城,心道,来日,哥们一定风风光光进长安。
此时心中记挂老父病危,他也不敢再做耽搁,急急挥动马鞭驱策,原路返回。
程二牛,赵九丑紧随其后,三人三骑,响鞭扬蹄,绝尘而去。
...
...
苏定方看着郭业策马,渐行渐远,心中默默道,难道这小子真是有大气运之人?以太子承乾的乖张本性,兴许连虞老大人也不一定能镇住。
呵呵,一封家书,足抵万金啊!
苏定方感慨之余,用微乎其微地声音,喃喃自语了一句:“说一句诛心之话,若郭老太公病逝仙游。按祖制,郭小子必须在老家丁忧守孝三年,承乾太子纵是乖张暴戾,焉敢冒这天下之大不韪,再召郭小子入长安?”
第三百一十章 小哥,请速速登船
【昨日暗夜专场第三更,补齐。】
郭业心急如焚,归心似箭,率着赵九丑,程二牛彻夜赶路,虽未跑死几匹马,却也差点将自个儿活活累死在途中。
八天后,三人风尘仆仆抵达图瓦城。
不过郭业没有进入城中,在城门口换完关鸠鸠等人准备好的马匹,再次启程入蜀中,回益州陇西。
离开前,他并未带赵九丑回陇西,相反,另有其他安排。
他命赵九丑从康宝手中调拨出一小队的长枪兵,携带好原先益州刺史卢承庆让他押送长安的沙盘,再赴长安一趟。
他要让赵九丑将这沙盘运入长安后,通过顺公公的关系和渠道,转送入太子李承乾手中。
尽管他知道苏定方说得没错,太子李承乾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不让他尽孝道而强行召入长安。
但好歹人家也是国储之尊,而且还有十来年的在位时间,不能落了李承乾的面子,多少给他一点暧昧的示好之意。
深谙官场之道的他,既不想与李承乾走到一块儿,也不想跟太子李承乾当前决裂。
那么,若即若离的手段,便是最为稳妥的处事方法。
以后即便李二陛下发现太子承乾图谋不轨,也不可能因为一件沙盘而迁怒到自己头上来。
自己精心制作,加入后世诸多元素在里面的这个沙盘,绝对是超越这个时代的产物。以李承乾这小子的城府与见识,郭业敢保证他见到后,绝对会喜欢。
说不定,小小一个沙盘,还能让自己再因祸得福一次也备不住。
交代完赵九丑后,康宝,关鸠鸠,庞飞虎,朱胖子等人纷纷涌来城头,期翼与郭业一同回陇西,前去探望郭老太公一番。
不过皆被郭业以西川不能离了诸位而委婉拒绝。此番归家,他就带着程二牛。
还有,程二牛麾下,那明光器甲的八百白袍……
此事一经郭业拍板,任谁也无法更改其决定。
在众人的目送下,郭业与程二牛率领八百骑兵,徐徐踏上返回陇西的回路。
启程,
归家,
扬蹄,奋进,冲冲冲!!!
...
...
老马识途,蜀道再难,亦有前路。
郭业率着八百白袍入了蜀中,穿州绕省,在通关文书的打通下,在十天后抵达了益州郡城。
进入益州已是夜间,八百铁骑披星戴月,夜中踏光,冷峻肃杀般浩浩荡荡入了郡城。
这番举动,自然是惊动了负责州郡治安的折冲都尉府。康岳山听闻郭业这小子半夜入城,闹得鸡飞狗跳,吓得连夜从床榻上爬起,赶往益州渡口。
因为他知道,郭业要回陇西,只有走水陆才是第一捷径。
康岳山在几个府兵的护卫下,欣然赶到渡??到渡口,远远瞅见,渡头之上,数百战马林立,井然有序,威武凛冽,煞有气势。
见状,心中不由赞道,臭小子,没想到短短几个月未见,就创下了好大一番家业。
朝廷设置西川小都护府,及郭业授勋骁骑尉,出任西川小都护一事儿,他自然从康宝和早已被康宝强行扭送回益州的康芷茹嘴中听到过。
看着如此雄壮的八百骑兵,他越发肯定自己绝对不会看走眼,郭业这小子将来定是有大出息、大前途。
自家康宝跟着他,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指定错不了。
旋即,康岳山欣然下马,朝着郭业疾步而去……
不过,即便康岳山不来找自己,郭业也会派人强行去叩他康家大门。
无他,就因为渡口的几艘银琅船,都掌握在折冲都尉府手中。
“哈哈,你个臭小子,舍得回来了?来来来,让老夫看看,边塞的风沙把你小子吹蔫了没有。”
仅仅相距五十步,康岳山就大步轻盈地冲郭业迈开过来,脸上挂着笑意朗声喊道。
郭业微微一愕,康老头竟然提前过来了,那便更好,省得他还要多多麻烦一次。
当即迎上前去,执晚辈礼冲康岳山微微鞠躬,打了个招呼,寒暄问候了几句。
康岳山还是一如既往的老骥伏枥,在郭业身边团团转了一圈,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赞道:“不错,有点一府都护的样子了,虽然仅仅六品,但也是封疆一方了,不易,相当不易。武勋骁骑尉,哈哈,你小子造化不浅啊!”
郭业没有心情和康岳山打哈哈,抱拳自谦道:“并非郭业一人之功,康老爷子谬赞了。”
“哟,还懂得自谦了,看来此趟出川,你是出对了。你要知道卢承庆那屌毛刺史听闻你在西川之事,可是急得跳脚大发雷霆哟,整日咒骂你小子忘恩负义,哈哈,你这次算是把他惹毛了。”
郭业嘴角一撇,哼道:“我管他去死,今时今日,他还能拿我怎样?”
三两句间,郭业那赤裸裸地嚣张秉性又重新加身,康岳山暗暗翻了翻白眼,训诫道:“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夸你两句,你愣是乌鸦飞上枝头充凤凰,低调,低调啊,臭小子。”
拳拳诚意,郭业亦能清晰地感觉出来。
骤然,康岳山仿佛像是想起了什么,冲郭业嚷嚷道:“对了,老夫差点忘记了一件重要之事。你小子在西川对我家芷茹做了什么?怎得我家丫头回来之后就不对劲了?”
郭业心里一凉,莫非之前连番欺负康芷茹,这臭丫头找康岳山告状了?
当即装傻充愣地摇头不解道:“怎么不对劲了?瞧你这话说得,好像我把芷茹妹妹怎么着了似的。在西川,我可是把她当祖宗一样供着,别什么事儿都往我身上扯。”
“那不可能!”康岳山执拗地摇头,喊道,“我家丫头回来之后,就天天念叨你的名字,这可不是什么念想,而是天天自个儿一人独处咒骂你小子。老实说,你到底对我家芷茹做了什么造孽的事儿?”
汗,郭业顿时头都大了。
难道我跟您说,老爷子,你家闺女被我抱起来打屁屁了?
这臭丫头也是,奶奶的,咋那么记仇呢?
不过他不想在康芷茹的问题上,跟康岳山继续纠缠下去,立马转移了话题,说道:“康大人,实不相瞒,小子此次如此着急返回陇西,是因为……”
旋即,郭业将父亲病危之事,毫无隐瞒一五一十地冲康岳山说了出来。
长话短说,仅仅三五句,康岳山便听得真真儿。
随后感叹了一句:“怎么会这样?真是岁数大了不饶人,你做的没错,是该回来。为人子者,这个时候不回来尽孝,还等何时?”
见着康岳山转移了注意力,郭业暗松一口气,求道:“老爷子,你看,渡口之上我有八百铁骑,寻常小船根本无法渡江回陇西。你折冲都尉府中的银琅船,是否可以调拨五艘出来,助我等回陇西呢?”
些许小忙,以郭业与康家的关系,康岳山怎么可能会不答应。
不过康老头没有立马答应过调遣船只,而是轻轻哂笑道:“你小子啊,许久不回蜀中,真是不知蜀中一二事。仅仅泛岷江,回陇西而已,以你郭业今时今日,还需要求到我门下吗?”
言罢,指了指渡口之外,江水滔滔的江面上,笑道:“你自己看吧,接你的人来了!”
嗯?
郭业被康岳山这话说得不由诧异,徐徐转身望向江面。
只见,
月光下,江面之上泛起白影帆帆,大大小小近百艘船只徐徐靠近益州渡口。
由远及近,最大一艘江船已然靠岸,船头上站着一个威武汉子,看着隐约有些眼熟。
陡然,
那威武汉子扯起嗓门一通喊:
“小哥,请速速登船,孙明延恭候多时了!”
竟然是岷江之上漕帮总舵主,自己的铁杆小弟——孙明延。
孙明延一发话,江面之上顿时传来阵阵暴喝之声,皆是冲着郭业这边而来:
“漕帮弟兄,见过郭大人!”
“漕帮三万弟兄,恭迎郭大人。”
“漕帮上下三万弟兄,特来迎接郭大人……”
...
...
“小哥,请移尊驾,速速登船,兄弟们恭候多时了!”
日——
郭业无视旁边康岳山那嫉妒的眼神,讪讪叹道:“搞这么大的场面,作甚?低调,低调啊……”
康岳山收起嫉妒的眼神,悄悄别过头去,为老不尊地嘟囔了一声:“我呸!!!”
第三百一十一章 我回家了!
尽管在西川小都护府中,郭业也有关注陇西之事,漕帮这边也时常有信传来。
但他还是不敢想象,短短几个月,漕帮羽翼初丰,帮众与势力竟然遍布八百里岷江,俨然形势尽在漕帮掌握中。
他暗暗庆幸自己当初没有选错人,孙明延,绝对是块儿干漕帮总舵主的好料。
在孙明延及近百艘漕帮船只的迎送下,郭业辞别渡口的康岳山,率着程二牛的八百骑兵,连人带马一阵喧闹地火速登上了船。
在航行江面,前往陇西的途中,郭业与孙明延寒暄一阵儿,了解了一番漕帮的近况。
帮众发展至三万余人,党羽势力遍布八百里岷江,而且漕帮分出数十股势力相继渗透蜀中各州郡的江河内陆湖中。
大有凡蜀中地区有江河湖海的地方,便有漕帮的船只在航行,便有漕帮的旗杆在立着的趋势。
果真形势可人,发展甚为迅速。
从孙明延的详细禀报中,郭业更加坚信在老孙的带领下,不出三五年,漕帮定能走出岷江,走出益州,走出蜀中,再创一片大好基业。
到时候,蛟龙入海,猛兽脱牢,漕帮肯定又是另外一番波澜壮阔之前景。
航行近两个多时辰,也唠了近两个多时辰的嗑,漕帮船只早已入了陇西水域,相继抵达陇西岸边儿。
此时天色微亮,黑夜转了白昼,众人一夜未眠。
一近岸边,程二牛便率急急指挥着八百骑兵纵马下船,过甲板上了岸,很快便在岸边集结完毕。
郭业婉拒了孙明延要一同前往陇西看望老爹的好意,自个儿上了甲板,登上陇西岸边。
随后,径直领着八百骑兵,光天化日之下马踏疾驰,朝着陇西城的方向急速奔去。
八百骑兵,马蹄轰隆,溅起漫天尘烟,气势何等雄壮?
甭说小小一个陇西县城极为罕见,此等场面纵是益州郡城也是不多见。
岸边到陇西东门,仅二十里路程,铁骑飞驰,转瞬即到。
此时的时辰,正是宵禁解除之时,陇西四道城门,正徐徐打开。
负责守城门收税赋的皂隶们,一个个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归拢着城门诸事。
突然,
郭业一马当先,带着八百骑兵声势浩大地疾疾驰来,强行闯入了东门口,漫天烟尘席卷下,东门一阵鸡飞狗跳。
待得几个守门皂隶明白过来之后,八百白袍来无影,去无踪,匆匆而过,除了留下东门口的一片狼藉之外,早已绝尘而去。
陇西东门口,有新来的皂隶吃了一嘴的沙土,恼羞成怒,不满地冲着八百骑兵离去的方向怒骂:“狗日的,瞎了你们的狗眼,老子操…呜呜,呜呜……”
不过话没讲完,就被一位年长的皂隶给捂?给捂住了嘴巴,强行阻止了他的咒骂后,惊骇斥道:“你小子活腻味了吧?你第一天当皂隶守城门,老子是怎么教你的?”
那年轻皂隶被松开嘴巴后,嘟囔道:“当然记得,你让我当皂隶守城门时,罩子放亮一点。”
“知道你还骂骂咧咧?你个记吃不记打的败家玩意。”
“可刚才明明是他们强行硬闯东门,这不合规矩啊。不交城门税也就罢了,至少也要通禀一声吧?”
“通禀个蛋蛋,”年长皂隶又是一声责骂,喊道,“你知道刚才领头骑马那人是谁不?”
“谁?”
“郭业,陇西郭业,陇西县衙所有皂隶的祖宗!”
那年轻皂隶闻言,脸色陡然霎变,惊骇喊道:“啊?是他……”
“甭说你一个小小皂隶,就连咱们新来的县令大老爷听到陇西郭业之名,都要忌惮三分。你小子难道不知道,八百里岷江上的三万漕帮帮众,皆尊郭业郭小哥之命?”
看着年轻皂隶听着冷汗涔涔,一副天都要塌下来似的,那年长的皂隶最后哼了一句,唾骂道:
“连他你都敢拦,连他你都敢骂,我看你小子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完,完犊子,”年轻皂隶此时脸色惨白,眼神涣散,双腿有些打颤儿地靠在城墙边儿,喃喃道,“这可咋办?老哥,你说我还有活路不?那郭业郭小哥会因此记恨于我,报复于我吗?”
“嘿嘿……”
年长皂隶鄙夷地冷笑一声,笑骂道,“我呸,你倒是会给自己这张狗脸贴金。陇西郭业,何等的英雄人物?会跟你这一文不名的小皂隶计较?别臭美了!”
“啊…那就好,那就好,妥了妥了。嗨,我这张招灾惹祸的破嘴啊,多谢老哥教诲,下次不敢了,一定不敢了……”
小皂隶轻轻扇打了几下自己的嘴巴,心中后怕之余也不仅懊悔,没事儿唧唧歪歪个球啊,刚才几乎跟死神擦肩而过。
要知道,刚才自己嚷嚷咒骂的那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陇西郭业郭小哥啊!
郭业虽已不在陇西,但陇西处处,却依旧有着他的传说……
哒哒哒哒……
震耳发聩,扣人心弦的马蹄之声,踩踏在青石板铺制而成陇西大街之上。
虽刚天亮,路上行人甚少,但不少沿街民宅的百姓还是纷纷打开了门窗,探头寻望着大街之上何来的马蹄之声。
而起个大早出街的菜贩走卒,显然有人认出了纵马当先的郭业,不由惊呼叫唤起来。
一传十,十传百,不消一会儿,整个东门附近便已经开始盛传郭小哥衣锦还乡归故里之事。
东门盛传,徐徐扩散至东城,渐渐,西城,南城,北城……
不过此时的郭业无暇理会这些,很快,他率八百白袍稍纵就到了福顺巷之外。
福顺巷巷子狭小,哪里容得下八百骑兵的策入?他先是吩咐程二牛解散骑兵,该歇息的歇息,该回家省亲的省亲。
而后才自己一人一马驱策进了福顺巷。
马驹在福顺巷中慢行了几百步,抬望眼,郭府的门匾入了郭业眼帘。
见着郭府大门紧闭,但是大门四周依旧是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没有缟素白绫四处悬挂。
呼~~
郭业稍稍放了心,显然,老爹还没如噩梦中的情景一样,尚还健在。
父病危,速归!看来老爹现在病症中。
郭业暗暗发誓道,大好日子还在后头,哥们一定要请来全陇西,不,全蜀中最好的郎中,将老爹的病症医好。
旋即,他翻身下马,将马驹系在门口的一处木桩上。
然后上了郭府的台阶,走到大门处,狠狠用力一推……
嘎吱~~嘎吱嘎吱~~
大门徐徐被推了开来,府中他所熟悉的前院景象,一一落入眼中。
果然,吾心安处,便是吾家。
他强忍心中的激动,扯起嗓门,冲着大门之内高声喊道:
“爹,娘,秀秀,小妹,你们何在?”
“我…回家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太子探访尚书府
郭业舌绽莲花,吆喝一嗓,如平地起了一声雷,偌大的响动破了郭府的寂静,扰了众人。
前番郭老憨病危,而变得气氛有些压抑肃穆的郭府,因为郭大郎的回归而再次变得喧闹。
郭业浑然不知,他此番长安途中折返陇西,不仅在陇西县城,郭府内外引起轩然大波。
即便远在几千里之外的长安城,也因为他此番临门折返,而起了丝丝的涟漪。
长安城,
朱雀大街,安定坊,东头。
这是一座四进四出的大宅院,红砖绿瓦,墙高数丈,门口两方石狮睥睨往来,端的是气派非凡。
此乃当朝礼部尚书,兼太子詹事李纲的府邸。
此时还未到晌午,李纲却已然从皇城兴庆宫退朝而出,乘着轿子稳稳回到了自家的府邸跟前。
前头轿夫连喊两声,一声落轿,一声压轿,如今高寿八十有三的礼部尚书李纲颤颤巍巍从轿中走了出来。
李府门口两名门房见机得快,立马上前一左一右将老大人搀扶住,悠悠走上台阶,入了府中。
李纲,寿八十有三,却未向李二陛下乞骸骨致仕,仍旧坚持每日早朝,掌管礼部,针砭时政,辅助君王。
先不说老李头有多热爱官场,有多痴恋朝堂,就说他这份毅力,足以让后世那些天天尸位素餐的公务员们汗颜了。
进了府邸,李纲撇开两名搀扶左右的门房,自己朝着书房的位置走去。
每天坚持读书一个时辰,这是李纲几十年来雷打不动的习惯。
一路晃晃悠悠走去,一路想着今日圣上在朝堂上对着众臣工们讲得那一番讳莫如深的话。
李纲心道,陛下今天话里有话,值得寻思回味啊,虽是冲着天策府嫡系的一干重臣们发火,但以陛下的雄才伟略,怎会自毁城墙呢?
明着责骂怒斥天策府一系的众臣工,但肯定是另有所指,陛下到底是想拿谁开刀呢?
魏征等人的建成余党一系?
还是萧瑀等人的武德旧臣一系?
嗨,李纲再次悠悠一叹,口中苦涩地喃喃道:“真是伴君如伴虎啊,揣摩圣意之事,不仅劳神,更是伤神。咳咳,咳咳咳……”
轻咳两声,李纲苦笑啐了一句:“还是虞世南这老鬼聪明啊,一上朝堂就装哑巴,谁也不得罪,哪边儿都得宠。嗨,满朝文武,能得太上皇与陛下竞相宠信的,唯一虞世南一人啊!”
就在李纲眉头紧蹙,自言自语之时,突闻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悠悠转身过去,只见一名仆役下人满脸惊骇地叫道:
“大人,太,太子殿下驾临府中,在,在客厅候着您呢!”
纵是李承乾乃李纲的学生,纵是李承乾时常莅临李纲府中,纵是?纵是李纲早就习以为常。
可李承乾始终是太子国储,千岁之尊,每每驾临李府,都能让李家这些下人仆役们惊慌错乱。
李纲闻听自己的好学生太子李承乾到访,紧蹙的眉头徐徐舒展开来,枯槁的老脸上总算露出了会心的一笑。
他教授三任太子读过书,前两任都是福薄之人倒霉蛋,唯独对李承乾这个早慧英武的太子最为满意。
在他看来,假以时日,李承乾继承大统之后,绝对也会是一个英主明君,不比乃父李世民差上几许。
李纲的心情瞬间转阴为明,戏谑地看了眼跟前这个仓惶的仆役,笑骂道:“没出息!”
而后仿佛如有神助般,浑身充满朝气般,体态轻盈地朝着客厅方向小跑而去。
就这一路风骚的小跑,谁又能看得出,这是一位八十有三的老人。
很快,李纲入了客厅。
一进客厅,李纲便瞧见一个英姿勃发的少年背影,双手负背,独自一人静静欣赏着客厅中挂在墙壁之上的墨宝。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这幅墨宝正是自己花了两百斤上好松炭,跟虞世南那头老狐狸换来的手书笔迹。
“咳咳……”
李纲故意咳嗽一声,将那少年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而后拱手微微躬身,毕恭毕敬道:“臣,李纲,见过太子殿下,千岁……”
噌噌噌~~
少年李承乾赶忙跑上前来,扶住李纲的双臂,打断对方的问安,朗声道:“老大人莫要如此大礼,你乃孤之授业恩师,无需行此大礼。”
李纲听罢顿时老怀安慰,心中赞了一声,小小年纪却有了谦谦君子之风范,孺子可教矣。
不过掌管礼部的他自然知道,天地君亲师,君在师之前,太子尊驾前,老师算个啥?
于是矫情地要继续躬身拜见,摇头说道:“不可不可,君臣有别,你是太子之尊,驾临我府,怎能不拜?要的要的,礼数不可废。”
听着李纲如此说,少年李承乾的眉宇间陡然浮现几分满意,英武的俊脸上多了几许与他年纪不相符的心机。
不过一闪而逝,转眼间,便恢复了刚才那般的谦逊得体。
他坚持扶住李纲的双臂,拒绝对方行礼,说道:“老大人说得在理,不过孤今日可是便服出行,你可要看清了哟。今日在贵府,只有师徒,没有君臣哦。”
李纲愕然,抬眼一打量,果真如是,今日的李承乾仅仅穿着普通学子士人的袍衫,连镶玉金边儿朝天冠都被普普通通的士子幞头所替代,十足一个学子模样。
既然李承乾再三要求,李纲也就不再矫情,这个守业恩师的待遇只得坦然受之。
随后李纲问道:“太子殿下,今日突然造访,可是学业上遇到了疑惑?”
“非也非也……”
李承乾摇了摇头,自顾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而后又请李纲坐下,徐徐说明来意道:“孤今日来寻老大人,是心里有些别扭,想跟老大人说道说道。”
“哦?太子遇到什么烦心事儿了?说来听听,看看老臣是否能够替你分忧解劳。”
其实李纲听着李承乾这么说,心里还挺美,挺得瑟,你看看太子殿下,心里不痛快能不去找他爹,反而来找老臣,这是多大的信任啊。
李承乾唔了一声,说道:“老大人应该还记得西川小都护府的那名武勋骁骑尉——郭业吧?”
李纲闻罢点头,此人他记忆犹新,因为郭业托顺公公送来的几件珍宝,他还摆在书房,天天把玩来着。
一提起郭业,李承乾脸上顿时有了几分厉色,哼道:“老大人,你说这人怎得就如此不识抬举呢?本太子借你之名义邀他入长安,临到长安城门下,他竟还冒然折返故里。难道在他眼中,他那下里巴人的老父,还重逾本太子?”
李纲一听李承乾这话,顿时有些暗乐,唉,太子再是英姿勃发,平日里说话头头是道,真要到了节骨眼上,还是年纪太小,涉世未深啊。
百善孝为先,这是自古便秉承下来的,而且我大唐不就是以仁孝治天下么?
当即,李纲只得再次充当起好老师的角色,说教道:“哈哈,太子殿下,此事真怨不得郭业这小将。您想一想,先不说百善孝为,咱们就以事论事。如果郭业为了自己的前程,不顾病危中的老父,不在床前尽孝,一门心思钻营你的太子府。那这种人你如何敢委以重任,托付大事呢?”
“呃……”
李承乾显然被李纲简简单单平平实实的这番言论给说动了,不由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
不过还是有些迷惑,纠结问道:“老大人不是时常教我忠孝难以两全吗?”
李纲微微一怔,游刃有余地继续解惑道:“虽说忠孝难以两全,但这也要分时候,此一时彼一时也!太子殿下,你想想,如果一个人,连孝道都能罔顾,那你还能指望他对你尽忠吗?忠孝难以两全,既要分时候,也要分场合。老臣浅见,不知你是否苟同呢?”
“一人连孝道能都能罔顾,的确是不能指望其忠心耿耿为君上了。本太子懂了,照老师这么说,郭业此人为了在老父面前尽孝,可摒弃远大前程,足见其至仁至孝的赤子情怀。那么,此人可当大任咯?”
李承乾心中对郭业的印象陡然扭转。
李纲微微一笑,对李承乾能如此擅于听见自己的意见而感到欣慰。
眼神中顿然充满慈爱,合掌击节赞道:“太子果真是宅心仁厚之人,不过要看单单一个孝义,并不能代表此人是否可堪大用。呵呵,还要看其是否真有本事才行。”
李承乾知道李纲说得此人指的是郭业,不解道:“孤从未与其深交畅谈过,都是从西川呈入朝廷的捷报中知道此人英勇善战。那敢问老大人,郭业此人真本事又如何呢?”
对于郭业本事如何,李纲仅仅说了一句:“传言来看,此人不学无术,纯属运气使然。不过嘛,看完这件东西,想必太子殿下会大跌眼镜……”
“哦?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得老大人如此夸赞?快快呈上来让孤赏阅。”
李纲笑意盈盈地微微颔首,然后抬手合掌,连击三下,冲着门外值守的仆役喊道:
“来人,去我书房将遮盖油毡之物抬入客厅,轻着点,别磕坏了!”
ps:发个小烧,这更新就拖拖拉拉,诸位见谅,这一章完毕,正好补齐昨日允诺的五章。谢谢在老牛小病期间,还竭力打赏和投月票的朋友,篇幅有限,我便不一一点名致谢了。当然,评论区老牛也在看。好了,五章虽迟到,却还是履行了承诺,诸位书友莫怪。至于今天的更新,老牛会放在晚饭后。
第三百一十三章 此人,我必得之
嗨嗨哟哟……
四名仆役口里哼哼,一人抬着一角,将偌大一个四四方方,遮着油毡布的家伙给抬入了客厅。
待得大家伙四平八稳落了地,李纲挥挥手示意下人们出去。
随后走到大家伙跟前,老胳膊老腿儿弯下腰去,蹲在地上,唰的一声儿~~
油毡布尽被掀开,露出油毡下物什的庐山真面目。
嘶……
李承乾搜肠刮肚,愣是没见过这新鲜玩意是什么,随后倒抽一口凉气,看着这玩意似山似河又似城,处处标识着不同颜色的小旗,林立错综,或多或少看出了一点名堂。
心中猜测道,莫非这稀罕物件跟行军打战有关系不成?
而后止不住好奇,急急问道:“老大人,这到底是何东西?本太子怎得从未见过这东西?”
李纲对地上这东西也甚是喜欢,爱不释手,轻吟道:“此物乃是西川小都护郭业派专人送入长安,让顺公公送入老臣府中,再托付老臣转呈太子殿下您。至于此物之名嘛,取得倒是贴切,名为——沙盘!”
“沙盘?”
李承乾咀嚼着颇为新颖的名字,悠悠吟道:“聚沙而成,状若落盘,沙盘,不错,甚是贴切。咦?老大人刚才提及,此乃西川小都护郭业要送与本太子的,莫非这沙盘乃是他所研制?”
李纲点头称道:“太子殿下好才情,一语便道破了此沙盘之意。您猜得一点也不错,此物正是小将郭业所研制,呵呵,此物若用行军打仗,端能起到事半功倍之效。主将只需稳坐行营帅帐,便能依照地形与军情,定制策略,发号施令,好东西,真是好东西啊!”
热血男儿素来喜爱金戈铁马,挥斥方遒,李氏皇族的男儿从李渊到李世民,李建成,李元吉,皆是沙场征战出身。作为李家第三代的顺位继承人,李承乾身上亦不缺热血。
如今天下虽然承平许久,但是李承乾身上那传自李家的一腔热血和与身俱来的好战因子,始终没有被磨灭殆尽。
更何况如今的李承乾仅仅十三四岁,正好好动热血之年纪。
此时的他,已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能亲临第一线去感受战场杀伐所带来的快意。
对于此,他深感缺憾。
不过如今呈现在眼前的沙盘,总算弥补了他的遗憾,见着如此精致逼真的沙盘落于眼前,一股秣兵历马,剑指敌酋的真实感油然而生。
很快,李家第三代的优秀领军人物——太子李承乾,眼珠子已经掉进了沙盘之上,久久不能拔出。
他端详沙盘有多久,他的老师李纲就蹲在地上有多久,不顾李纲没完没了的品头论足,李承乾权当耳边风,心中浮想翩翩,有了自己的打算。
他在寻??在寻思,此沙盘意义非凡,用于军事之上更是能起到突破性的变革,如果一经流传出去,肯定沦为朝中他老爹手底下那帮子彪悍猛将们必抢的宝贝。
到时候就怕连卫国公李靖,英国公李绩这两位满腹韬略,英勇善战之人,都会淡定不住。
如果这些人跟自己开口要这沙盘的制作方法,自己能不给吗?自己敢不给吗?
到时候不仅半分好处捞不到,还统统便宜了这些抱着皇帝老子大腿的丘八们。
与其这样,本太子不如将其率先敬献给父皇,也好专美于人前。
到时候,父皇一高兴,自己的太子宝座又能稳固上几分,不是?
李承乾是心急拉起自己的太子班底,但他不是傻蛋,他知道如今他老爹正是春秋鼎盛之时,要想继承大统无异于痴人说梦。
甭说皇位,就连太子之位都是他爹一人说了算,现在只有哄好了亲爹,才能稳稳当当。
而且据宫中流传出来的八卦传闻,小道消息,自己那个乳名青雀的“好弟弟”是越来越得父皇宠爱了。
前年,才八岁的李泰就被册封为卫王,害得自己失眠好几个月。
去年更是了不得,这小犊子才九岁啊,父皇竟然一高兴,加封他为扬州大都督与越州都督,提督常、海、润、楚、舒、庐、濠、寿、歙、苏、杭、宣、东睦、南和等十六州之军事,又督越、婺、泉、建、台、括六州之军事。
仅仅九岁的亲王,封地就达了二十几个州,这还了得?再过几年,这小子不是更要蹦达上天,仗着父皇的宠爱,将自己这个太子哥哥一屁股给拱下宝座来?
如果单单卫王李泰一个小王八犊子给他添堵,也就罢了,更让他闹心的是,蜀王李恪,这也是不是个省油的灯,光封地就多达八个州。
蜀王李恪本来不算啥威胁,但谁让人家有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娘亲呢,父皇对李恪他娘亲杨妃可是极度宠爱,仅次于自己的生母,母仪天下的长孙皇后。
最最揪心的是,李恪那个美人娘亲还他妈是隋炀帝之女,要知道如今满朝文武中可是有不少重臣在隋朝当过臣子。
李恪有半分前隋杨氏的血统,这些前隋遗臣们怎么不会念及香火情,高看一眼呢?
唉,自己这个太子当得也真够窝心的,不说别的皇子,就说这两位好弟弟,就够自己吃一壶的了。
而且,李承乾心中还有潜藏在心中的阴影,那便是当年玄武门事变之时,他已经开始记事。当年事发那一天,他躲在长孙皇后的怀中,战战兢兢,吓得几乎尿了一裤裆。
他们李家可是有皇子弟弟宰太子哥哥的先例在前,他能不怕吗?
血统这玩意,就怕遗传。
...
...
很快,李承乾便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将沙盘这个好宝贝,第一时间敬献给父皇李二陛下,越快越好,争取将父皇的宠爱重新夺回手中。
随即,他将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告诉了自己李纲,希望这位授业恩师给予支持。
对于李承乾此举,李纲多少也猜得出来为什么,但是这个举措绝对是好事,他举双手赞同。
得到李纲的支持后,李承乾越发觉得沙盘的价值,同时也越发觉得西川小都护郭业此人的与众不同和重要性。
旋即冲着李纲说道:“老大人,郭业此人绝对是个人才,本太子一定要得到他,无论花上什么代价,都要将他收为己用。你看如何?”
“啊?”
李纲年纪大了,有些跟不上年轻太子的思维跳跃,先是一怔,而后连连摇头叹道:“不妥,大大地不妥啊。若是放在之前,老臣举双手赞同此事,毕竟人才难得啊。不过现在嘛,不行,不行咯……”
“怎么不行?此人,我必得之,谁敢阻我?”
李承乾听闻李纲连说两个不行,脸上戾气又是陡然现出,怒道:“难道凭他小小一个六品武勋骁骑尉,也敢拒绝本太子的善意与邀请?”
李纲没有抬头看李承乾的脸色,而是低着头看着地上的沙盘,喟然一叹,说道:“太子莫要动气,此一时彼一时啊。此前没有将此子收入太子囊下,我们便已经错失了先机。现在再行拉拢此子,已经难上加难了。而且,稍稍一个不留神,绝对会给太子您遭来灭顶之灾。”
灭顶之灾?
一个小小的六品武勋,最多是才华出众,勇猛过人而已,能给本太子招来灭顶之灾?
大唐朝堂之上,貌似最不缺的就是才华横溢之辈吧?
继而轻声不作苟同地回应道:“老大人,你这话是不是太过严重了?”
“不严重,丁点都不严重……”
李纲还是摇头,颇有些苦涩地笑道:“太子啊,你是不知道今日早朝之时,朝堂之上到底发生了何事。事件的旋窝正是郭业此子……”
“什么?竟有此事?”
李承乾收敛怒意与轻视,神情陡然凝重地冲着李纲微微拱手,言语诚挚地问道:
“今日早朝到底发生了何事?还望老大人给学生解惑一二……”
这一刻,在李纲面前,他不以太子自居,仅以学生自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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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 朝堂风云起【加长版】
李纲听着李承乾言语诚恳,态度谦卑,举止作派堪为礼贤下士,颇有玄德之风。
心中不由臭美一番,啧啧,太子殿下,大唐国储,如此贤达,不枉老夫一番苦心栽培了,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小小得瑟间,李纲主动无视了李承乾的那两位倒霉“师兄”,前隋太子杨勇和前太子李建成。他浑然忘记这两位倒霉太子,也是出自他老李头的门下,也曾是他的得意门生。
暗暗自鸣得意一番后,李纲脸色颇为凝重地叹道:“嗨,老臣宦海浮沉数十载,什么大风大浪未曾见过,不过今日早朝一幕,老臣至今还心有余悸。啧啧,真是一朝朝堂风云起,方知伴君如伴……”
突然,老李头发现端坐在自己跟前的是太子千岁,立马收住了到嘴边呼之欲出的话来,尴尬一笑。
伴君如伴虎这话也只能私底下说说,你当着人家儿子的面说,你爹就是头性子多变的大老虎,那李承乾不就是虎崽子了吗?
伴君如伴虎这话在这种场合说出来,可不是什么好话。
李承乾心中好奇今日朝堂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动将李纲这句有些大不敬的话给无视过去。
急急催问道:“老大人,速速与本太子道来,早朝之上,到底发生了何事?”
李纲感激地冲李承乾点点头,心中赞道,到底是尊师重道的好学生,不枉老夫呕心沥血授你学业一场。
随即说道:“颉利可汗在灵州被活捉,押解入了长安一事,你该听说了吧?”
李承乾应了一声嗯,说道:“此事一入长安便闹得沸沸扬扬,我自然听说了。而且据说,此番擒拿贼酋,全赖灵州刺史张宝相与陇西郭业筹谋有方,呵呵,就连董顺那阉宦竟然也沾光分了功劳。”
突然,他醒悟过来刚才李纲为何说,今日朝堂风韵旋窝就在郭业身上,原来就是因为颉利可汗被擒之事啊。
越是这样,李承乾心中对于将郭业收为己用的心思,就越发的渴望起来,真是人才难得啊。
既然涉及到了颉利可汗被活捉一事,又听李纲提及早朝的旋窝在名声不显的郭业身上,李承乾很自然就想到了四个字——如何封赏。
随即问道:“莫非早朝之时,众臣工们因为如何封赏张宝相,郭业,乃至顺公公,意见不合分歧甚大,惹得父皇龙颜大怒,朝堂之上风云色变?”
“太子睿智!”
李纲笑赞一声,说道:“说来说去,还是头功归谁的问题。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而且从灵州那边传入长安的消息也证明,此次活捉颉利可汗,乃是郭业一人独功。此子计谋层出,深入虎穴,赤手空拳擒下颉利可汗。圣上心中自然也??然也是清楚无比。可惜啊——”
李纲卖了个关子,端起一碗早已凉透的茶汤,轻轻嘬了几口,润了润嗓子,说道:“可惜此子却是资历太浅,仅仅是个六品武勋,又不归属朝廷三系之内。朝廷众臣工怎么可能会让他独揽头功?他们怎么可能任由一个不是本系人马之人悄然崛起?”
李承乾惊愕问道:“满朝文武,三系臣工,统统反对郭业独揽头功??”
得到李纲肯定的点头之后,他不由感叹郭业这小子的人缘也够烂的,竟然如此不招满朝三系文武臣工的待见,一致枪口朝外地反对他。
李纲继续说道:“郭业、张宝相等三人,张宝相乃是天策府一系,房玄龄,杜如晦之流自然是竭力支持张宝相领受头功。而尚书仆射萧瑀等武德旧臣系嘛,呵呵,一直以来都与天策府一系唱对台戏,凡是房玄龄、杜如晦等人所支持的,他们皆是竭力反对,竟然破天荒提议,让董顺这么一个阉宦独领头功。”
说到这儿,李纲都不由笑出声儿来,乐道:“让一个阉宦来领如此天大之功,这不是告诉全天下人,我大唐文武百官连一个无卵之人都比不上了吗?哈哈,笑话!”
“噗~~”
李承乾刚含入嘴巴一口茶水,听完李纲这话之后,立马喷溅出来,连他都觉得让董顺领受此等头功,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不由轻声叹道:“萧瑀此人乃是两朝元老,历经浮沉,怎会如此糊涂出这么一记昏招?”
李纲哂笑道:“呵呵,在派系的利益面前,个人名声与荣辱算什么?不过萧老头这次倒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本来陛下就嫌恶他倚老卖老,这次又……嗨……”
李承乾也跟着李世民上过朝,自然知道朝堂之上争议起来,那叫一个激烈。
这些大臣们平日里,一个个装得跟名士隐士,千古明晨年似的。可一涉及到自身利益与派系利益之时,那吵起架来,比泼妇骂街,菜市里头小贩闹哄,还要来得撒泼。
他已经猜到了,武德旧臣系和天策府一系,肯定又掐起来了,而且掐得死去活来,一掐到底啊。
不过他很好奇,以魏征为代表的建成余党这系,到底支持了谁。
按理说,这些人都是建成旧臣,在朝中就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角色,所以也就属他们最不怕死,最豁得出去。
连萧瑀和房玄龄、杜如晦等人都掐得死去活来了,那魏征这些人怎么可能还淡定得住?
于是急急问道:“那剩下这些人呢?魏征等人又是如何说?”
一听李承乾提起魏征,李纲更是笑得更加欢实了,哈哈乐道:“魏征真是浑人一个啊,这种节骨眼儿上,竟然提议圣上,三人皆不封赏,冷处理此事,借以平息朝堂争端。”
“什么????”
李承乾极为夸张地怪叫一声,一副不可置信地表情,呐呐道:“他倒是打得如意算盘,不仅不让郭业独揽头功,更让其他两系都占不到便宜。难道他不知,这将置父皇于何地?让天下人都鄙夷父皇有功不赏,昏聩无能吗?这,这魏征,当真是其心可诛!!!”
说着说着,说完最后一句话,李承乾已然收不住自己的脾气,怒火中出。
在他看来,魏征这王八蛋肯定是包藏祸心,谁都知道他是死鬼太子李建成的旧臣,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拖父皇的后腿。
李纲见着李承乾如此失态,稍稍安抚道:“太子殿下不要动气,魏征此人是出了名的直臣硬骨,这次倒也不是包藏祸心,而是被派系的利益蒙蔽了心智,唉,失策啊!”
李承乾现在哪里会理会魏征怎么想,哪里会管魏征死活。
他更关心得是,下面如何?
随即问道:“老大人,是不是因为三系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顾大局,父皇才会龙颜大怒?”
李纲赞道:“太子殿下英明,天子一怒自然是天威难测,就连你的舅父,天策府系第一人,长孙无忌大人,都受到牵连,被圣上斥骂一顿。”
“啊?”
听着自己的最大支持者,舅父长孙无忌也受到牵连,李承乾不由一阵担忧。
随后急急问道:“那父皇只责骂我舅父等天策府系臣工么?那不是让其他两系得逞了么?”
李纲神秘一笑,说道:“太子啊,你想想看,圣上龙颜大怒,连倚为柱石的天策府众臣都痛骂一顿,其他两系焉能轻饶?”
“那就好,就不该放过这群老是煽风点火的贼子们。”
李承乾恨恨地咒骂了一顿其他两系臣工,然后问道:“父皇如何苛责他们的,老大人?”
李纲摇头道:“陛下没有言语斥骂萧瑀、魏征等人,不过,他却将这头功封赏给了西川小都护——郭业。”
李承乾乍听先是一愣,不过很快便想通了。
他懂了李世民的真正用意,很明显就是,你们将郭业排挤在外,朕非将这头功赏给此人,好让你们知道,朕才是乾坤独断之人,你们闹得最凶,说到底还是渣渣。
李承乾想罢,心中不由仰慕地赞许一声,父皇,霸气。
力排众议,将头功封赏给郭业,无异于给三系狠狠扇了一嘴巴子,硬生生将郭业此人狠狠地拔高了起来。
李承乾已然预见,父皇此举倒真是成全了郭业,让他的名字彻彻底底地响遍朝堂。
如今,满朝文武,谁还没有听说过西川小都护,六品武勋骁骑卫——郭业?
在李承乾看来,父皇力排众议拔高郭业,绝对是为了压制三系人马的肆无忌惮。而机缘巧合下,郭业傻人有傻福,三系人马都封杀不了他,以后的前途将会是一片光明啊。
继而对着李纲讲道:“老大人,此人,本太子必得之。此人将来之成就,当真不可限量,他日必能助太子一臂之力!”
李纲还是执拗地摇头否定道:“不可,万万不可,老臣还是那句话,太子你敢明目张胆地拉拢郭业,必将遭来灭顶之灾。”
又是这句危言耸听的话!
李纲见着李承乾还开窍,只得点破天机道:“你想想看,郭业此子,前番有在西川剿灭前隋杨氏皇族后裔,此番有活捉颉利可汗之大功。”
李纲说得有点累,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如今陛下满耳都是此人的名字,心里早就给此人留了记号。这种情况下,你还想再行拉拢,而且如此迫切,难道你就不怕陛下心中生疑,对你心存忌惮吗?”
“太子啊,一招行错,满盘皆输啊!”
“啊??”
经李纲这么赤裸裸地点拨,李承乾惊呼一声,面色显然有些后怕地变为苍白。
李纲见状,话锋一转,说道:“不过,郭业此子,你既不要拉拢,却可以向其示好嘛!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今日结下这番善缘,他日必有善果呀,太子殿下。”
李承乾问道:“呃……如何示好?”
李纲凑近李承乾耳边,低声密语道:“他不是老夫病重嘛?您可以进宫一趟,求见长孙皇后,让她助你从宫中调遣出一名太医,远赴蜀中,为其老夫诊治一番。我想,就冲您这份情谊,郭业焉能忘怀?”
李承乾听罢,立马神色转喜,重重拍掌叫好道:“好主意,就听老大人的。本太子这就进宫去……”
说完,连招呼也忘记与李纲打,便急急转身跑出了客厅,呼来早在院中等候的东宫扈从长随,奔出了礼部尚书府。
...
...
而此时的郭业,身在陇西,自然不知道李纲与李承乾之间的对话。也不可能知道今日早朝时,帝都长安朝堂之上的三系封杀,风云色变,而自己却是气运加身,草根逆袭,杀出重围。
即便知晓,他现在也无暇去关注,去理会。
因为他此时的心思,全然放在了卧房病榻上的父亲身上。
全陇西县城的郎中都被他请入府中,统统扎堆在郭老憨的床榻边儿上,又是把脉,又是望气,集体会诊郭老憨。
而他自己则领着妻子吴秀秀,守候在父亲的病房外,焦急地左右徘徊团团转。
口中不断念叨着,一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病房内的十几个郎中的议论声徐徐平息了下来。
咯吱~~
房门被拉了开来,一名老郎中颤颤巍巍从房中先行走出,紧接着,一个,两个,三个,十来名郎中皆相继出来,鱼贯而出。
郭业见状,大步上前一把拽住为首老郎中的胳膊,惴惴不安地喊问道:
“这位老郎中,家父之病,到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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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留你们何用?
为首那名老郎中肩带拎着木制小药箱,摇头喟然叹了一声:“唉……”
叹完气后不敢再言语,而是悄悄垂下了脸颊,默不作声。
郭业心急老父病况,见着老郎中这个德行回应于他,岂会不生气?不由暗骂一声,废物。
而后又接二连三,冲着接踵而出病房的那十来名郎中问询老父的病情到底如何。
不过这些郎中都未说话,没有只言片语的一丝信息反馈过来。
一个个,
不是摇头晃脑,便是唉声叹气,更有甚者,重重顿足自责其医术不精,功夫不到家。
他们不说,不代表郭业不懂。
他明白了,他们对老爹的病情,束手无策,苦无良方。
见罢,他现在心中满是失落,更是怒火中烧,全陇西的郎中大夫都在这里了,难道都无法医治在床榻辛苦煎熬的老爹吗?
随即冲着在场十几个郎中怒吼道:“都他妈是哑巴吗?说啊,我爹到底所患何病?到底能不能治啊?”
众郎中乍听,被喝骂得几许寒蝉,更是不敢吱声儿。
末了,还是那个老郎中走出人群,神情颇为苦涩地朝着郭业叹道:“郭,郭大人啊,老太公年事已高,再加上长年累月的身子不好,顽疾缠身。如今,如今已是药石无医,唉,大限已到,能不能撑过明晚,都是两说之事啊!”
老郎中一起了头,其他郎中们纷纷附和,各抒己见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是啊,老太公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岁数,回天乏术啊!”
“正是此理,阎王让你三更走,岂能容你留午时?”
“的确,生老病死如春夏秋冬之四季循环,纵是扁鹊再生,华佗再世,也无济于事啊哩。”
“唉,郭大人,您还是提前准备准备后事,趁着老太公还有精神头,看看他老人家还想交代点啥,说点啥吧。”
“……”
咣当~
郭业越听越是心火难抑,一脚将跟前一把竹椅窜出了十几步开外,脸色铁青地扫视了一下众人,语带寒冰般冷声问道:
“你们是说,我爹没治了?”
呃……
众郎中不再说话,不过从他们的态度和神情来看,郭老憨的确救无可救。
身旁的吴秀秀见着郭业脸色不对,知夫莫若妻,她知道郭业这头犟驴可能要干什么。
立马用纤纤素手抱住郭业的右臂,柔声似水般喃喃道:“郭业,不要!”
呼~
郭业右臂猛力一甩,将吴秀秀缠绕着的小手甩开,沉声道:“起开,躺在里面苦苦煎熬的那位,是我爹!!!”
不顾吴秀秀的劝慰,无视吴秀秀小脸煞白的委屈,郭业双眼带着杀意,睥睨着在场这些和稀泥的郎中们。
徐徐一字一字吐道:“你?“你们这群庸医,既不能治病救人,活着都他妈是个累赘!”
“我留你们又有何用???”
“来人!!!”
最后一句,郭业泄出了满腔的怒火与恨意,化作气势冲天地滚滚戾气,向院外吼去。
啊……
郭业一番话语落罢,在场的郎中们顿时慌乱成麻,扎堆成团一个个不知所措,皆被郭业的这番话给吓傻了。
直到从院外闯进来数十名手执横刀,白袍白甲的精壮士卒,他们才恍然明白过来。
郭业这个煞星,一怒之下,竟然是想让他们统统给郭老憨陪葬啊!
郭业心中只记挂老爹,哪里会管这些无关之人死活,冲着数十名随自己返回陇西,闯进院中的骑兵们下令道:
“将这群蠢碌无为的庸医们统统扣押起来,我爹要有个三长两短,老子要让他们统统陪葬!”
片刻,这些郎中们顿感天塌地陷,哭天喊地抹泪儿窜成一片儿,求饶之声响遍整个院中。
旁边的吴秀秀见状,再也顾不得自己刚才被呵斥的委屈,容颜失色地惊叫道:“相公,你不能这么做,他们都是无辜的。”
“呵呵,”郭业冷笑一声,自顾答道,“他们无辜?我爹更无辜,医治不好我爹,他们统统都得去死!”
恣意妄为,蛮不讲理!
吴秀秀立马给郭业又添一条罪状,不过她知道现在不是耍小性子的时候,眼前自己的丈夫可是要杀十几个陇西县的郎中,这些可都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随意十几头牛羊。
作为妻子,作为贤内助,她不能让自己的丈夫一时气昏了头,而犯下大错。
于是疾言厉色地当头棒喝道:“相公,你即便杀了他们又能如何?公公便能康复如初吗?你是朝廷命官,不能罔顾大唐律例啊!”
“我呸!”
郭业现在满脑子都是老爹的生死,谁劝他都没用,森然喝道:“大唐律例算个屌?我现在就要我爹好好的,谁治不好我爹,都他妈去死!”
“你……”
吴秀秀一时语塞,看来自己的丈夫现在已经魔障了,她自认现在是无法规劝得了郭业了。
这个时候,只能搬出婆婆这桩大佛来镇压这个煞星了,也只有她老人家方能让郭业回头,以免铸成大错。
于是恨恨地跺了一下脚,急急返身出了小院,去寻郭小蛮和婆婆而去。
郭业一声令下,数十名白袍骑兵没有闲着,遵照郭业的指令,很快就将在场的十几名郎中统统捆绑了起来。
束手被擒地这些郎中呜呜哇哇慌乱大叫,如千万头鸭子被赶上岸边一般,嘈杂乱哄。
郭业心急老爹返身进屋看望,准备再想其他办法,看看能不能让老爹脱离危机。
对于医术,他当真是一窍不通。
就在这时,
还是那个老郎中突然惊叫一声,仿佛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声音格外的响亮,叫道:
“郭大人啊,留步,留步啊,还有一个法子可以一试!”
“唔?”
郭业闻声驻足,心中庆幸道,你们这些王八蛋,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就愣是逼不出你们压箱底的东西来啊。
随即没有好脸色地问道:“还有什么法子?赶紧说来,挽回我爹性命,等同救你们自个儿。”
老郎中也是被吓得半死,后背出汗都湿透了汗衫,赶忙说道:“其实咱们陇西县的郎中,还有一人没有来贵府诊治郭老太公。论医术,他乃是陇西县第一,便是整个剑南道数十个州郡杏林,他也端得起圣手之名。”
嗯?
郭业心中迟疑,还有这么一个人?
他脸带煞气,口出疑惑道:“陇西还有这么一个人?本官为何从未听过?”
“不,他非陇西人氏,居无定所,但近几年却一直长留陇西一带采药救人。”
郭业心道,原来是个走方郎中兼采药客。
继而问道:“现在人在何处?速速报来,本官一定要将他请来,医治好我爹!”
老郎中为难地答道:“我只知道他在陇西一带,但是具体在何处,就真不得而知了。还望郭大人饶了我等啊!”
不过没有理会他的求饶,而是急切问道:“他姓甚名谁?老子要全陇西发告示,召他为他爹诊治。”
老郎中见着郭业没有了刚才那股子杀气,心中多少有些淡定,缓缓说道:
“此人姓孙,名思邈……”
第三百一十六章 奶球,又干上了。
“你说什么,你说那人叫孙思邈???”
这老郎中说出的话,真是好大一个雷啊!
差点没把郭业给劈哩啪啦一道闷雷给砸晕过去。
那老郎中听着郭业诧异地疑问声,以为郭业不信自己所报之名,于是重重点头,信誓旦旦地说道:
“没错,那人就叫孙思邈,老朽决计不会记错!”
听着老郎中的二次肯定答复后,郭业止住心中的震撼,呢喃自语道:“原来真是他!”
孙思邈之名,他怎么会没听说过,无论是今世还是后世,这名字不仅闻名遐迩于华夏杏林界,就连普通老百姓,每一个华夏子孙都是如雷灌耳。
关于其生平与逸事,郭业耳熟能详之外,亦是如数家珍。
孙思邈,陕西人氏,千古医书《千金方》的作者,中国乃至世界史上伟大的医学家和药物学家,世人尊称其为“药王”与“神医”。
这位孙大神医,出生北周,历经隋,唐,一生之中不仅治病救人无数,更是传下精湛医术万千,最后更是得享高寿一百零一岁,不过野史传闻孙思邈寿终一百四十三岁。
这位孙大神医,乃是与扁鹊,华佗,李时珍并称齐肩的绝世名医。
凡后人提及中医者,无不提及孙思邈及名著《千金方》。
...
确定是孙思邈无疑之后,郭业心中对老爹病况的忧虑尽褪,脸色也徐徐转阴为晴,宽慰道,谢天谢地,只要孙思邈出手,老爹的病情肯定无忧也。
突然又想起刚才老郎中提到,不知道孙思邈如今身居何处,无迹可寻。
于是故意恫吓道:“孙思邈在何处,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
老郎中闻言,满脸尽是苦涩,委屈地叫冤道:“郭大人唉,老朽是真不知道孙大夫身在何处,我骗你无益啊!”
此时的孙思邈虽有医术,却是名声不显,且未得到李二陛下的召见,天下知其名者,并不如后世那般的出名。
所以,这老郎中,包括同行的郎中,都称其为孙郎中或孙大夫。
郭业看着老郎中这番作态,应该没有作假,的确是不知道孙思邈现在何处。
就在他失望之余,突然又窜出一个年轻郎中来,哇哇叫道:“郭大人,郭大人,我知道孙大夫现在在何处。”
“什么,你知道?”
郭业失而复得,心情显然又是大好,连连催问道:“快说,孙思邈现在在哪里?”
年轻郎中讪笑一声,转移话题道:“郭大人,如果我跟您说了实情,你是否放我们出府,归家去啊?”
麻痹的,这个时候还跟老子讲条件?
郭业没来由的拉下脸来,哼道:“别废话,你现在不说,磨磨叽叽的,信不信本官现?官现在就让你的脑袋落地?”
“啊?不敢不敢~~”
年轻郎中吓得缩紧了脖子,老老实实说道:“昨日正午,孙大夫就被新到县令冷天霖冷大人派来的四人大轿,接走送往益州而去。”
冷天霖?
郭业貌似没听过此人,也没时间去打听这个陇西新任县令是何人。
他更关心孙思邈被送完益州干嘛去。
于是问道:“你知道孙大夫具体被冷县令送往益州什么地方吗?益州郡城那么大,本官怎么找?”
年轻郎中回道:“这事儿在下知之甚详,据说是益州刺史卢承庆卢大人患病多日,益州郡城内的郎中大夫都无法诊治痊愈,所以才下令咱们陇西县衙的冷县令,火速将孙大夫送往益州刺史府。”
怎么我爹患了重病,这狗日的卢承庆也患病了呢?
奶奶的,真是冤家路窄啊!
由不得郭业不信,这次又跟刺史卢承庆撞上车了.
随即问道:“卢刺史患了何病,寻常郎中无法医治吗?居然要孙思邈亲往益州刺史府诊治。”
年轻郎中闻言,想笑又不敢笑,最终还是忍住了笑意,轻声说道:“听说卢刺史便秘来好长一阵时日,身子无碍,胃口常开,能吃能喝,愣是不能如厕上茅房。而且寻遍了整个益州城内的郎中,开遍了诸多良方,皆是束手无策,所以……”
“哈哈哈哈……”
这种情形下,郭业本不该发声出笑,但他还是忍不住笑意狂笑了出来。
听着卢承庆这般遭遇,笑得眼泪儿鼓出,乐道:“这厮便秘也能便得这么成功?该不会是缺德事儿干多了,被人爆了菊花,堵住了屁眼儿吧?哈哈……”
意犹未尽,砸吧嘴道赞:“该,该,活他妈该!”
见着郭业在这种公然场合,竟然如此兴奋得诋毁一州刺史,众郎中不得不惊叹陇西郭业此人,当真是凶神恶煞之人啊。
郭业痛痛快快地过完嘴瘾之后,又知道了孙思邈的下落,心情自然不错。
盛名之下无虚士,郭业有理由相信,只要孙思邈出手诊治,老爹绝对能够药到病除。
随即,他一把将跟前的老郎中拽了过来,问道:“你说我爹还能熬多久?”
老郎中被郭业的突然举动吓蒙了,期期艾艾地比划着两根手指头,说道:“两,两天左右吧!”
“知道了,暂且放你们一马!”
郭业松开老郎中,然后挥手示意道:“弟兄们,将他们统统放了!”
待得十几个郎中一一皆被松了绑,郭业喝道:“没事了,都回去吧。”
哗啦~~
郭业一声令下,这帮郎中们立马撒丫子一阵儿狂跑,仓促逃离了小院,奔出了郭府。
看着这帮郎中仓皇而逃,郭业嘟囔了一嘴:“瞧你们一个个的揍性,哪里有一点医者父母心的样子,活该你们成不了孙思邈这样的神医。”
随后他寻思,老爹还能熬到明晚子时,走水路前往益州刺史接回孙思邈,这一来一回,时间绝对够用。
看来,这次又要得罪卢承庆,要和他再干上一次了。
旋即,他安排了几个白袍士卒留守小院,吩咐道:“你们几个好生在这儿守护老太公,不得闲杂人等冒然进屋打扰他老人家。”
“还有,去将管家贞娘寻来,让她安排几个灵巧的丫鬟,进房中给我细心侍候着老太公。一切等我益州归来,不得出现差池,都听清楚了吗?”
被他点名留守原地的几名白袍士卒闻言,纷纷挺胸而站,抱拳异口同声地称道:“尊都护大人令!”
随后,他大手一挥,冲着其他剩下的数十名白袍士卒喝令道:
“小的们,准备准备,随本都护立刻前往益州。“
“嘿嘿,今天小哥带你杀进刺史府,抢上一回人!”
...
...
“喏!!!”
数十虎贲闻言顿时来了劲,脸上欣喜之色陡然浮现,气血喷张地挥舞着双臂齐齐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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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七章 夜闯刺史府
【四更第一更,求火力支援,各榜单被爆已久。】
如今的岷江由漕帮把持,胜在乘船渡江便捷。郭业率着几十甲卒刚抵达岸边,孙明延便早早差遣帮众准备好船只,迎郭小哥登船。
登上江船,此去益州又是延绵几十里,天色尚早,微风之下无大浪,江面尚算平静。
顺江而下,无惊无险,仅用了一个时辰,江船便入了益州郡城水域,徐徐靠岸……
登岸之后,已是傍晚用饭的节点,渡头之上也少了平日把守巡逻的州府衙役。
家中老父病痛煎熬,郭业不敢多做耽搁,趁着渡口无人阻滞盘问,率众一路奔向了刺史府。
轻车熟路,如若无人之境,须臾片刻,刺史府已是近在眼前。
有两名站班衙役负责把守刺史府大门口,突见夜色将近,竟然杀出几十号披甲士卒,气势汹汹涌向这边来,焉能不惊?
其中一人立马出声阻喝道:“大胆,何人擅闯刺史府?”
另一人手随声动,叮的一声抽出腰间钢刀,厉声叫道:“止步,速速止步!”
郭业早就打定了夜闯刺史府抢人的主意,哪里有闲心去搭理这两个寻常小衙役。
二话不说,振臂一挥下令道:“唧唧歪歪个球,弟兄们,拿下!”
哗啦!
跑上三五个白袍甲卒,饿虎扑羊般直接将那两个守门的衙役给压在了地上,使其动弹不得。
绝了两人跑进府中报信儿的念头。
郭业留下几人控制住大门后,火速领着剩余几十号人闯入府中,寻觅孙思邈而去。
数十精壮勇猛之士,披甲执刀如凶神恶煞般闯入刺史府中,第一时间便将刺史府中的丫鬟仆役吓得够呛,俨然鸡飞狗走,哭天喊地,乱作一团,疑似强盗突袭刺史府。
郭业率众直取刺史府内院,因为那是刺史卢承庆歇息宿夜之地。
如果这丫召来孙思邈看病,绝对会在内院中诊治。
一路继续往里冲杀进去,路上畅通无阻碍,寻常仆役和下人,焉敢拦截数十虎贲丘八?
刚要进入内院,突然院门口蹦达出一个瘦骨嶙峋的矮个男子,张臂拦截在郭业跟前,叫骂道:
“谁这么大胆,竟敢带兵擅闯刺史大人府邸?咦,是你……”
对方认出了郭业,郭业也认出了对方。
不是冤家不聚头,拦截之人竟然当初的陇西县丞,如今的益州郡丞,当惯副手老二的吴奎。
今时今日的郭业,吴奎又岂能入他法眼?
见着这只跳梁小丑般的臭虫又蹦达出来,不由嫌恶地冷声道:“好狗不挡道,滚开,别误了老子的正事儿。”
“你……”
郭业的轻视与不在乎让吴奎蒙羞不已,当即撸起袖子跳脚吼道:“郭业,你?,你好大的胆,带兵擅闯刺史府,你这是要造反吗?”
又他妈给老子扣帽子。
郭业太了解吴奎那点伎俩了,嗤之以鼻地还击了一声:“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质问本官?滚开,好好的朝廷命官却沦为刺史府看家护院的老狗,瞧你那点出息!”
吴奎以一州郡丞之尊,却不在公务时间频频出现在刺史府中,郭业直接将其归类为卢承庆的头号马仔。
“你,你放肆……”
吴奎被羞得面红耳臊,气地心中不禁颤抖道,侮辱,莫大的侮辱啊。
当初的小衙役,如今竟然咒骂他是一条护院狗。
但是见着郭业人多势众,自己又势单力薄,不敢硬抗硬,继而扯起嗓子朝着院里院外喊道:
“来人啊,来人啊,郭业要造反啦,要杀人啦!”
你麻痹!
郭业被吴奎这出下三滥的把戏被气到了,这他妈还是堂堂七品的州府郡丞应有的表现吗?
这根撒泼打滚的恶妇有啥区别?
跟他白费口舌,纯属浪费时间。
旋即,
说时迟,那时快!
郭业上前径直出手,一记“日字冲拳”狠狠砸到吴奎的胸口,将其一击倒地,断了他的狗吠乱叫。
而后一脚重重踩在吴奎的胸口上,偌大一个脚印呈现外衣官袍之上,使其不得动弹。
“呸!”
一嘴口水直接啐到吴奎的老脸上,不顾其哎哎咿呀地疼痛呻吟,鄙夷道:“叫你一声老狗,还真是一点都没错,你他妈就是一条老狗,还是一条死皮赖脸的老狗。”
随后又是重重踩了一脚,对着身边士卒们喊道:‘弟兄们,毋需管这老狗,随本官进院抢人。”
哗啦,
撇弃狼狈倒地的吴奎,郭业率着众人冲入了内院之中。
待得郭业众人离去,吴奎才忍住酸痛悻悻从地上爬起,目光怨毒地望着郭业离去,恨恨叫嚣道:
“姓郭的,你等着,你这是嘬死,绝对轻饶不了你!”
继而拖着有些狼狈的身躯,朝着刺史府外方向奔去,八成是搬救兵去了。
郭业心急如焚忧心老父,浑然顾不得那么多,冲进了卢承庆的内院院之后,上下左右一阵搜寻。
终于,
发现内院最西头的一处房间,窗门紧闭,不过透着纸糊的小窗,依稀可见房中烛光闪烁。不时有几声咿呀咿呀的痛苦呻吟之声传出,声音有些熟悉,应该就是卢承庆所发。
是了,
那间房中,应该就是卢承庆休憩之地。
呻吟的声响,八成是孙思邈正给卢承庆诊治疗伤吧。
奶奶的,便秘之疾也这么大的动静,这得遭多大的罪啊。
郭业冲着属下们大手一挥,吩咐道:“弟兄们,随我冲进去!”
噌噌噌~
嘈杂脚步骤响,如小雨淅沥转而暴雨倾盆,涌向了那道房门。
咣当!
郭业一脚将房门踹开,眼睛还没看清里面的状况,便急急喊道:
“孙思邈孙神医何在?快快随我走一趟,救救家父一命!”
声音落罢,
突兀之下,
又是一记咣当声响起,仿若木盒落地撞击声儿。
郭业往地上一看,正是一个精致的小木盒掉在地上,细如牛毛般的金针银针与木针,散落一地。
顺着地上木盒的位置,郭业徐徐抬眼,不看则已,一看之下,差点没被眼睛看瞎了。
屋中是两人没错,一个是刺史卢承庆,另一个则是他从未见过的中年男子,面相平庸,粗麻布衣,足穿草鞋,寒酸之中却有着一股轻灵神韵,应该便是神医孙思邈无疑。
真正让他两眼抓瞎的是,此时两人所做之事。
只见,卢承庆全身赤裸,脱得精光赤条条,连下身都脱得光溜干净,正撅着硕白肥胖的大屁股,脚着地地趴在四方桌之上。
一个大男人,赤裸全身,风吹屌蛋屁屁凉的,呈现出一个肥胖的弓形,有多别扭有多别扭,有多恶心有多恶心。
而孙思邈呢?
则微微屈膝,仅隔一臂之遥的距离,手执一根银针,正专注地打量着卢承庆的大屁股。
郭业踹门入屋,初见之下,整个画面定格在那儿。
呃……
郭业傻愣当场,这两人这是在干嘛?不就一个便秘吗?咋要搞这么大的阵仗?
不会是哥们撞破了他俩的好事儿吧?
随即不由脱口问道:“那啥,你俩这是治病呢,还是搞基啊?”
第三百一十八章 搅局
“啊……”
光着身子光着腚的卢承庆率先惊叫起来,陡然直起身体双手捂住裤裆,以防巨屌春光外泄,然后——
噌的一声,
光着屁股窜到了床榻之上,掀起红绸锦被就要往里钻进去。
孙思邈稍稍反应过来,没有理会郭业,而是冲着卢承庆面色仓促地急急喊道:
“刺史大人,请当心,您后背有……”
“哇……疼死本官了!!!!”
孙思邈出声儿再快,不过还是晚了一步,最终还是没有阻止住卢承庆钻入被窝缩成一团。
不过这一钻不打紧,关键是他后背密密麻麻扎了十几根银针,全都是身体的关键穴位。
在绸缎锦被的挤压下,这些银针一股脑,再次入肉三分,胖嘟嘟满是赘肉的卢承庆遭此老罪,焉能不叫疼?
听着卢承庆叫声惨烈,孙思邈眉头紧皱,赶忙跑过去探查善后。
郭业见着这一幕,不知是笑好呢,还是不笑好。
眼前的卢承庆哪里还有一州刺史的仪态,现在活脱就一肥头大耳的大猪头。
经过孙思邈的一番善后,又是拔针,又是推拿,卢承庆总算是止住了杀猪般的嚎叫。
随后紧裹着锦被遮住身子,冲郭业怒道:“郭业,你好大的胆子?本官未与你清算旧账,你今日还敢纵兵硬闯刺史府,是谁给你这泼天狗胆?”
旧账?
郭业自然知道卢承庆所指的什么,无非就是自己明明答应替他押送沙盘进长安,中途却转道赴北疆之事。
嗨,郭业也知道这事儿,自己做的有些不地道。
不过,摆明了就是坑他卢承庆的,也就无所谓内疚不内疚了。再说了,卢承庆也未尝不是在利用自己。
反正自己已经得罪了卢承庆一次,不在乎再多一次,两次了。
当即一笑而过,不想和卢承庆在旧事上纠葛太久,拱手说道:“卢刺史,这一切都是误会啊,他日有时间,郭某在和你细说里头之事。今日郭某前来,是专门来寻孙神医治病救人的。”
郭业以前对卢承庆都是自称卑职,下官,今日却已郭某自称,可见其心性之变化。
卢承庆不是蠢蛋,也听出了郭业在称呼上的转变,还是一脸怒容地哼道:“郭业,你别以为得了个武勋骁骑尉就有多了不起,就可以恣意妄为,目无尊卑。本官乃是朝廷钦封正五品的益州刺史,在你这个六品武勋骁骑尉面前,还是当得起你的上官之礼。至于你那劳什子西川小都护,哼,小小边境土城,何足挂齿!”
麻痹~~
郭业纵是泥人也有了三分火气,更何况陇西郭府那边,病危的老爹已经不容他再做耽搁。
随即拉下来脸,沉声说道:“卢刺史,你是正五品的益州刺史是没错,本?,本官乃是六品武勋骁骑尉,亦是不假。但是圣旨上和朝廷文书中,可是讲得清清楚楚,本官与你一般能,皆受剑南道大总管的节制。”
郭业这话明明白白地告诉卢承庆,别看你丫是正五品,老子才是六品武勋,但是你我根本没有上下级之分,都是听命于统领剑南道数十州郡的大总管,听他一人节制。
掰开来讲,如果剑南道是省委组织部的话,那么两人都是省管干部,只是待遇不同,级别不同而已,没什么谁管谁之说。
“你……”
卢承庆被郭业呛得一事语塞,无从反驳,因为郭业这混账讲得的的确确是实情。
如果较真儿来算的话,郭业顶多算是西川一带的军政长官来益州地区来作客而已。
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相出了另外一个由头,冲郭业喝骂道:“这里是本刺史的府邸,你不请自入,还敢纵兵硬闯,意欲何为?滚出去,本刺史这儿不欢迎你!”
没招儿,他也被郭业逼到了墙角,进退维谷,只能想出这个烂到最烂的理由,先出胸中一口恶气再说。
郭业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来都来了,硬闯也硬闯了,你能怎么地?
自鸣得意地哼道:“你别自作多情,你真以为得了个便秘,郭某就非要来探望你不成?别给自个儿脸上贴金了。本官这次过来,是专程请孙思邈孙神医回陇西的。”
言罢,还是不忘冲着孙思邈遥遥一拜,彬彬有礼言语诚挚地讲道:“孙神医,正所谓医者父母心,家父如今病危,陇西的郎中大夫断言,家父铁定熬不过明晚。在下知道您医术高明,还望您肯拨冗一回,援手相救家父一命!”
卢承庆一听郭父病危,顿时幸灾乐祸起来,脸色颇为欣喜道:“休想,孙神医乃是本官请来的,凭什么让与你?你父之病乃是病,难道本官所患之疾就不是病了吗?郭业,你还是乖乖滚回陇西,趁着还有时间,好好在你老父面前尽尽孝吧。”
说到这儿,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欢快,很自然地无视了郭业的存在,腆着大狗脸冲孙思邈说道:“孙神医,咱们继续,经你刚才一番针灸,本官后,后面的疼痛的确止住了不少。咱们继续吧……”
说着,跟挺尸一般主动地趴在床榻上,锦被盖住下半身羞耻之处,露出后背,让孙思邈继续扎针。
谁知孙思邈突然停住了手中的动作,转身蹲在地上自顾收拾起散落一地的金针金针和木针,然后小心翼翼装进木盒中。
收拾妥当之后,冲着卢承庆讲道:“刺史大人,你所患之症乃是痔疾,患处在后臀肛门处,在下替你针灸了一番,疏通了经脉,应该已无大碍。近期,您只要少吃辛辣忌杯酒,心情保持平和少动怒,再去抓上几幅清热降火之药材,熬成三碗水,早午晚各一碗,不出七日,必能恢复如初了。”
说着,停顿了一下,将之前早已写好的药方放置于桌上,叹道:“正所谓医者父母心,郭大人孝义拳拳,不远从陇西急急赶来,想必是家中老父不能耽搁。眼下刺史大人已无大碍,孰轻孰重,一览无余。”
这个时候,卢承庆哪里肯放孙思邈离去?能看着郭业倒霉,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丧父在当前,他乐此不彼。
急急不顾羞耻地光着屁股钻出被窝,速速穿起衣服,拉扯着孙思邈软磨硬泡,愣是不放行。
话里话外,都透着丝丝威胁之意,意思是说,孙神医,你明知道本刺史和姓郭的有仇隙,还要舍本刺史而去,前往救治郭父,那是相当的不仗义啊。以后你在益州走动,会很不方便的哟。
孙思邈无惧威胁,自顾继续收拾着药箱,显然要随郭业而去。
突然,郭业哈哈大笑起来,拍了下大腿惊道:“痔疾不就是痔疮吗?”
随即冲着卢承庆戏谑道:“哎呀我草,卢刺史你不是便秘吗?原来是得了痔疮这种令人羞愧的病啊。你这是有多缺德啊,竟然得了这种难以启口的顽症。要不要本官替你满城宣扬宣扬啊,看看咱们堂堂刺史大人,到底是得了什么顽疾,竟然遮遮掩掩若斯!”
“你他妈的……”
卢承庆此时也顾不得读书人的矜持,仅有的一张遮羞布都被郭业掀开,恨不得找上一条地缝钻进去。
别小看痔疮这种小病,在读书人眼中,痔疮与花柳病(性病)绝对是掉人品丧人格的两种病症,基本上连医治都是遮遮掩掩,生怕别人知晓的,更别提公诸于世,世人皆知了。
卢承庆恼羞成怒,郭业则是不咸不淡,问道:“怎么着,卢刺史?肯放孙神医出府了吗?”
“滚滚滚滚滚!!!!”
卢承庆气得满脸枣红如关公醉酒,将心中那团烈火一股脑都给咆哮了出来。
郭业嘴角一扬,再也懒得去看卢承庆一眼,冲着孙思邈请手恭声道:“孙神医,有劳了,咱们这便出发!”
孙思邈不想搀和两人的斗嘴,即便有些不喜郭业拿人家的隐私做文章,但本着医者父母心的态度,还是冲郭业点点头,随他一道出了卢承庆的房间。
刚走到门口,远处奔雷迅捷般闪来一名白袍士卒,郭业隐约记得,这是他之前安排把守刺史府门口的弟兄。
只见那士卒急急喊道:“都护大人,益州郡丞吴奎带来近千折冲都尉府的府兵,将整个刺史府给团团围住了,说咱们佩刀造反,欲图谋害益州府卢刺史。”
麻痹,郭业暗骂一声,又是吴奎这颗老鼠屎。
这老狗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
而房中刚才还羞得满脸臊红见不得人的卢承庆,突然晴转多云,眉宇间多了几分兴奋,摩拳擦掌,脱口赞了一声:“好吴奎,来得正是时候,不枉本刺史一直对你信任有加。”
赞罢,心中沾沾自喜道,府兵前来救援,嘿嘿,总算是可以出口恶气了。本官这次一定要跟姓郭的小杂种,新帐老账一笔清个干净!
第三百一十九章 对峙
孙思邈拎着药箱紧跟郭业其后,低头不管眼前事儿,默不作声,他赤子胸怀,心中只想着速回陇西,治病救人。
很快,郭业与手下数十白袍从刺史府内院径直而出,到了府邸大门口。
一见之下,
嚯哦,好家伙,竟然摆了这么大一个阵势。
近千府兵,刀枪剑戟,挽弓立盾,将整个刺史府大门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大门口处,郭业手下的几名白袍手执横刀,将两名衙役控制在手中,倚为人质,退在门槛儿处,逼门外府兵不敢轻举妄动。
两边人马,相距仅仅十步之遥,僵持对峙着。
郭业还未现身,就听见躲在府兵堆中的吴奎歇斯底里叫吼道:“你们倒是冲杀进去啊,刺史大人就在府里,万一出个闪失,你们吃罪得起吗?听本郡丞号令,速速杀将府中,活剐了逆贼郭业,救出卢刺史啊!”
“杀呀,呃……你们倒是冲啊,混蛋!”
任凭吴奎蹦达得再怎么欢快,近千府兵仅做着防守防御的阵势,浑然没有一丝主动进攻的意图。
一个个虎视眈眈,目视着刺史府大门,全然将吴奎的喊话当成了耳旁风。
吴奎见着自己支使不动这些丘八,顿时大囧,仿佛自个儿又蹦又跳,哇哇大叫,就跟个小丑似的。
老脸没来由一阵儿臊得慌。
只得转了话锋,软软松口道:“折冲都尉府的勇士们啊,逆贼郭业率兵强闯刺史府,卢刺史命悬一线,危在旦夕。作为益州府兵,保护上官,当是责无旁贷啊,现在本郡丞下令,凡是杀入刺史府的府兵,一人赏银一两!!!”
...
一千来人,没人回应,连眼神都没有瞟一下吴奎。
吴奎咬咬牙,仿若大出血一般叫道:“一人赏银五两,五两啊!!”
...
还是没人回应,只管摆出防守阵势,连坑都没人坑上一声儿。
“你,你们这,这是要干嘛?想要纵容逆贼郭业兴风作浪不成?现在本
郡丞最后再说一下,凡不听我号令着,统统视为逆贼一党,到时候,你们就等着朝廷的株连九族吧!!”
吴奎好说歹说,见来软的不行,只得拿出七品郡丞的官威,言语威吓,来上一手硬的。
“最后再说一遍,凡不听本郡丞号令者,皆视为叛逆!你们听清楚了吗??”
吴奎差不多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声嘶力竭喊出了最后几个字。
话音一落,本来毫无反应的府兵阵营中泛起了几分涟漪吗,陡然从阵营中传出一声爆喝:
“吴奎,你算个鸡巴,咱老康手底下的儿郎,凭啥就要听你的?”
显然,近千府兵的直属上司,益州折冲都尉康岳山姗姗来迟。
紧接着,康岳山冲着有些驿动的阵营喊道:“弟兄们,维持原样,没有老子的命令,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喏!!!”
“谨遵都尉大人号令!!!”
霎时,
整个府兵阵营异口同声,齐齐吼出,回应了康岳山的下令。
吴奎见着康岳山一来,就跟自己抬杠作对,不由气道:“康都尉,你想作甚?难不成你要包庇郭业行凶不成?”
康岳山也不含糊,一个七品的郡丞给自己堂堂益州都尉叫板,这不是嘬死呢吗?
当即没有好脸地回了一句:“包庇你妈个头,行你奶奶的凶,你哪只狗眼看见郭家大郎对刺史大人欲图不轨了?”
吴奎拉扯了下自己胸前的官袍,衣裳之上满是脚印,显然就是之前郭业踩踏的。
说道:“你自己瞅瞅,瞅瞅,这都是证据啊,本官刚才就惨遭郭业逆贼的毒手。康都尉,你再不冲进去营救刺史大人,凶多吉少啊!”
康岳山轻轻捋了一把虬龙银须,鄙夷地斜眼打量了一下如跳梁小丑般的吴奎,哼道:
“什么狗屁证据?你说是就是啊?老子没看见!而且本都尉绝对相信郭大郎,他绝对不伹不会做那危害卢刺史之事。不信,咱们走着瞧!”
“你……”
吴奎又是无言以对,麻痹的,这康岳山明显就是偏袒郭业那小杂碎。
只听康岳山冲着刺史府大门内高声喊道:“郭大郎?赶紧出来,好洗刷洗刷自己的清白,免得这藏头露尾小人没完没了的泼你脏水。”
吴奎听着康岳山指桑骂槐,气得牙根儿痒痒,又不敢对康岳山如何。
不过,康岳山的话很快就得到了郭业的回应,只见郭业大步从刺史府走出,冲着康岳山遥遥抱拳道:“哟,康老爷子,这么巧,您也在这儿啊?”
康岳山这老头冲郭业眨巴了两下眼睛,又拍了拍胸口,表示一切有老康在,你小子放宽心,啥事儿没有。
郭业微微颔首,将手掌贴在胸口,表示心照不宣了。
而后说道:“老爷子,家父的病情不容耽搁,小子这就陪孙神医先回陇西了,他日再来登门造访。”
康岳山听闻,立马脸色变得肃穆,不滞点头称道:“速去速去,这边有我在。”
郭业冲着随自己同行而来的白袍弟兄们大手一挥,喊道:“弟兄们,启程,速回陇西!”
不忘轻声对孙思邈请道:“孙神医,咱们这便出发。”
孙思邈唔了一声,轻声回道:“令尊的病情不容耽搁,越快越好。”
言罢,众人纷纷踏上返程,朝着益州渡口方向急急赶回去。
吴奎见着郭业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走了,顿感煮熟的鸭子飞走,气急吼道:“康岳山,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康岳山哼道:“吼个球?他是火烧刺史府了,还是行刺卢大人了?刺史府里头,不是一切如常吗?如果卢刺史真出事儿,早有小人哭丧出来了,蠢材!”
蠢材两字,从康岳山口中而出,带着老康同志的吐沫星子,直接披头盖脸,喷到了吴奎的老脸上。
这时,从郭业离去的原路又返回四个白袍甲卒,飞奔而来,为首一人恭恭敬敬地冲康岳山抱拳道:“康都尉,我家都护大人有个不情之请。”
康岳山道:“但讲无妨!”
那白袍士卒凑到康岳山耳边,细如蚊声地呢喃了起来。
康岳山听罢,顿时脸上一阵苦笑,继而转头,一脸惋惜地看了吴奎一眼,叹道:“你家都护大人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白袍士卒脸上拂过一丝机灵,继续抱拳道:“我等也是奉我家都护大人之命,还望康都尉成全!”
康岳山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白袍士卒闻听,骤然转身锁定吴奎,对着同来的三名白袍兵喊道:“弟兄们,动手,揍死这个狗日的!”
说话间,四人如恶狼扑羊般对吴奎拳脚相加,很快就将他击倒在地,一顿猛揍狂踢。
“打死你个挑拨离间的老狗,砰砰砰……”
“扇烂你这张嚼舌根的破嘴,啪啪啪……”
“打你个老杀才半身不遂,好让你消停消停。”
...
...
转眼间,吴奎被突如其来疾风骤雨般一阵儿踢打,半晌开口讲不了话。
不过还是隐约能听见其咿咿呀呀呻吟叫道:“康,康大人,救,救命啊……”
不过康岳山装作未听见,未看见一般,喃喃自语道:“老子啥也没看见,老子啥也没听见。”
而后冲着近千府兵怪笑一声,吼道:“弟兄们,你们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
“没听见!”
“没看见!!”
康岳山老怀安慰,哈哈狂笑,大手一挥吼道:“听本都尉号令,撤兵回营!”
哗啦哗啦,
又是一阵兵行戈击,脚步嘈杂的行军之声,近千人,浩浩荡荡地撤离出了刺史府大门一带。
...
...
此时的郭业,已然和孙思邈等人登上了江船,等待着刚才那几名猛揍吴奎的白袍兵返回。
很快,几名白袍兵便功成返回,向郭业汇报着刚才的情况。
郭业听罢,甚是解气,又是一阵儿仰天长笑。
随后命令船夫,速速开船,返回陇西县。
桨动,船行,踏上返程……
甲板上,一直与郭业同行在一起,从未主动开口讲过一句话的孙思邈,突然开口问道:
“郭大人,你这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郭业稍稍愕然,他知道孙思邈指的不仅是自己对付刺史卢承庆之事,还有派人痛揍郡丞吴奎之事。
不过他不以为意,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道:“孙神医,你不在官场你不知道里头的凶险。恶人如恶犬,你若一味退避忍让,他就会变本加厉地反饲咬你一口。要么就不打,要打就要将他打疼,打残,打得他毫无反手之力。”
“孙神医啊,对恶犬仁慈,就是对自己最大的不负责任啊!呵呵……”
孙思邈听着郭业这番讲话,心中充满好奇,如此凶残冷酷之人,怎得还能有如此拳拳孝义?
仿佛看穿了孙思邈的疑惑,郭业又是一声轻笑,说道:“孙神医,郭某并非你想象中那般残忍嗜杀,接触久了,你就能知道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儿的人了。”
孙思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在言语上与郭业继续下去。
相反,心中想道,接触久了便能了解?算了吧,我就一游方郎中,治病救人,何必与官场之人多过纠葛。
他暗暗下定主意,只要一治好郭父,立马离开陇西,不和郭业瓜葛下去。继续做他孙思邈想做之事,做一个快乐安逸如闲云野鹤般的游医郎中。
第三百二十章 守候
郭业一行走水路,从益州返回陇西,已是半夜三更。整个陇西县城内黑灯瞎火,寂静无声,偶有几声犬吠,也不过平添了夜幕之下的凄冷。
不过此时福顺巷郭府之中,却是灯火通明,无论是丫鬟仆役们忙碌不停,没有入睡。
就连忙乎奔波了一整天的郭业也是同样无心睡眠,守在老爹的病房之外,焦急地徘徊着。
与他同在房外的等候的,还有妻子吴秀秀,妹妹郭小蛮,老娘郭柳氏。
此时郭小蛮正偎依在吴秀秀的怀中,眼神担忧地望着屋内,哽咽着:“嫂子,我爹会没事的,对吗?”
吴秀秀轻抚着她的后背,将其紧紧裹在怀中,爱怜地说道:“小蛮乖,不用担心,你哥哥不是请来孙郎中在屋内替公公诊治了吗?没事的,孙郎中可是远近驰名的大神医呢。”
郭小蛮听闻吴秀秀的劝慰,抹了一把脸颊两边的泪水染,重重点头,嗯了一声。
倒是郭业的娘亲郭柳氏,显得极为老神在在,独自一人盯着紧闭的房门半晌,又见着郭业焦急担心团团转,不由开口说道:
“大郎,莫要如此慌乱无神。你爹如今病倒了,咱郭家就你这么一个男丁,你要学着扛起这个家,要学着做郭家的主事之人。”
郭业听得老娘话,小小震惊了一把,真没想到老娘竟然如此坚强。随后诧异地看了一眼老娘,轻声问道:“娘,你怎么一点也不……”
“担心有什么用,你爹的身子我还能不清楚吗?大娃呀,你爹跟我穷了一辈子,什么苦日子没有熬过?如今你长出息了,娶了媳妇,当了大官,置办了这么大一座宅子,我跟你爹这辈子算是值了。唉……”
郭柳氏微微一叹,继续说道:“可惜老东西福薄啊,好日子没过几天,就垮了。孙神医的名头,娘也听过,有他在里头诊治,娘也放心。如果,如果孙神医也治不好你爹,娘,娘……”
说着说着,郭业认为坚强若斯的老娘,居然自顾哽咽起来。
郭业见状,立马上前轻拍着老娘伛偻的后背,安慰道:“娘,没事儿的,我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熬过这关的。孙思邈的医术盖世无双,我相信他一定能医治好爹的。”
言罢,看着天色实在太晚,不能让老娘这么彻夜熬着。
不然屋里头的老爹还没好,屋外头的老娘又病倒了怎么办?
随即轻声在郭柳氏耳边柔声道:“娘,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扛起这个家的,你先去歇息,一有什么情况,我再叫你。”
说着又冲吴秀秀招招手,交代道:“秀秀,你送娘和小妹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成。”
吴秀秀懂得郭业话中道理,嗯了一声,牵着郭小蛮的手走到郭柳氏身边,将其搀?其搀扶住,轻声说道:“婆婆,先去休息吧,这里有相公一人足矣。”
郭柳氏在夜风下干站着,身子骨也的确撑不住了,继而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在吴秀秀搀扶下,与郭小蛮一道朝着另外一处厢房走去。
走到半路,不忘转头冲郭业远远交代道:“大娃,你爹那个老东西醒来,一定要让娘知道啊。这老东西,好几天没听他骂人,娘,娘也……”
说到这儿,郭柳氏心里发酸,又是一阵抽噎哭泣起来。
郭业应了一声是,然后冲吴秀秀甩甩手,示意她赶紧将老娘搀扶走,省得老太太在这儿,又是心里难受。
母女三儿一走,房外小院中,又剩郭业一人独自站着,眼神殷切地望着房门。
此时的他,别无其他能耐,素来不信鬼神的他,也只有默默祈祷漫天神佛,多多庇佑老爹福泽绵延,同时暗暗期翼孙思邈一定要治好老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从三更到四更,到五更,直到曙光乍现,天色朦亮。
可是屋内,还是没有动静传出,孙思邈依旧在房中忙活诊治郭老憨。
屋外,郭业就这么直挺挺地站了一宿。
过了一小会儿,郭府管家小寡妇贞娘,满脸憔悴地捧着一个木托盘,慢步来到郭业跟前,轻唤了一声儿:
“大官人,你站了一晚上,受了一宿的凉风,先喝完姜汤驱驱寒暖暖身吧?”
郭府上下,称呼郭老憨一声老太公,那么称呼郭业自然不再是小哥长小哥短了,皆尊称一声大官人。
郭业闻言看向贞娘,小寡妇还是一样的娇艳,越发像熟透了的红苹果,只待他人采颉品尝之。
不过娇艳的面容上多少显现出几分疲惫之色,郭业猜度,贞娘应该也是熬了一晚上没有睡觉。
随即唔了一声,从托盘上取过汤碗,将还有几分热气的姜汤一股脑灌入了口中。
热汤入了肚中,果真暖和了许多,郭业将空碗放回托盘,冲贞娘说了一声谢谢。
贞娘欠身道了个万福,将婀娜手段曲线而出,称道:“大官人莫要客气,这是奴婢应该做之事。”
旋即又发现郭业喝完姜汤之后,竟然又目不转睛地望着那道紧闭的房门,满脸尽是焦急殷切之色。
贞娘心中哀哀一叹,郭小哥还是当初那个郭小哥,即便当了大官,身份显贵,还是一如既往的至诚至孝啊。
心中念想及此,贞娘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自己心中竟然生出几分暖意和丝丝的甜蜜。
自然而然地将到了嘴边的话讲了出来,说道:“大官人且宽宽心,老太公乃是忠厚长者,老天必有福报,定会让他渡过这一凶险劫难的。”
郭业闻着贞娘的软语相慰,安心了不少,再次冲着贞娘点头称谢。
然后信步走到一个木墩处,坐下来后小小歇息了起来。
郭业昨日奔波劳累,又守候房外熬了一宿,自然困乏难忍。恰巧木墩旁边有棵苍天大树,郭业顺势将后背轻轻倚了过去,不出几个呼吸声儿,竟然打起了盹儿。
贞娘颇为诧异地看了一眼睡着的郭业,见其眉宇间皱成了一团,显然心有郁结,再看其满脸憔悴,眼袋泛黑,身体肯定疲累不已。
贞娘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看着望着,不由心疼了起来。
突然发现郭业的脖颈之处有几片落叶,好似刚才树上飘零下来。
贞娘见状走了过去,缓缓蹲下身子,凑近郭业身前,与郭业来了一个最近距离的面对面接触。
如此近距离,就连郭业打鼾呼出的热气,贞娘的脸颊都能分明感受到那汩汩的热度。
热气熏熏之下,贞娘的脸颊陡然生出几分酡红,心中生出几分紧张。
不过她还是伸出右手到郭业的脖颈,准备将那几片落叶摘掉。
嘎吱!
房门突然应声而开,一道声音传出:“郭大人,在否?”
“在!”
郭业的脑子本就高度紧张,闻孙思邈叫唤,霎时醒来,身子条件反射第一时间坐直了开来。
他这一坐直不打紧,却将整个面部都凑了过去,直接和贞娘的近距离,变成零距离。
吧唧~
脸贴脸,面对面,嘴唇对嘴唇,浑然贴在一切,密不可分。
“啊……”
郭业还有困意,贞娘却是率先反应过来,一把将郭业推搡了开来,急急站起了身来,脸色极为惶恐地望着郭业。
郭业也被贞娘的推搡给彻底惊醒,总算知道刚才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下意识地摸了摸嘴唇,讪讪地说道:“贞娘,这,这,我并非有意,还请你……”
“郭大人,请过来一趟!”
孙思邈的声音再次从房门处传来,郭业一听之下立马将贞娘之事抛诸脑后。
现在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事儿,比老爹的情况还要来得重要。
继而他豁然起身,不再关注贞娘,而是急急朝着打开的房门走去,径直冲着门口,满脸疲惫之色的孙思邈问道:
“孙神医,我父亲怎么样了?是否脱离危险,转危为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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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父子对话
孙思邈面色疲惫地倚在门框边儿上,欲言又止,郭业心里咯噔一下,顿生不祥之感。
急急问道:“孙神医,我爹的情况到底如何?”
孙思邈忙活了一宿,全身不仅疲累不堪,还被汗水浸湿了汗衫,继而扯起袖口,擦拭了下额头的汗渍,实言相告道:
“令尊年事已高,的确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什么?”
尽管郭业心里有些准备,但最终听到孙思邈的诊断结果,一时间还是无法接受。
此时的他,如同在原地旋转几十圈之后,头重脚轻,几乎站不稳身。
身后不远处的贞娘见机,将刚才尴尬暧昧一幕抛诸脑后,小碎步跑上来一把将郭业扶住。
到底是人的名,树的影。
孙思邈说出这个结果之后,郭业并未像之前对待那些郎中一般对待于他。
毕竟孙思邈乃是千古名医,医德流芳,郭业再怎么耍浑也不会对孙思邈耍浑。
相反,郭业听完这个噩耗惊呼一声之后,他一反常态地怔呆在原地,轻轻挣开贞娘的搀扶,一脸悲戚地呢喃着:“连你都治不好,连大名鼎鼎的孙思邈治不好,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
...
满脸落寞,近乎痴魔地自言自语,看得贞娘一阵儿发酸,也是心有戚戚焉般怨道,为何,为何老天爷如此不眷顾好人呢。
孙思邈看着郭业这般神情,纵是他医病救人,见惯了生死,还是心生愧疚。
擦完额头与脸颊上的汗渍之后,他抖落了几下袖口,说道:“郭大人,我用针灸推拿之术诊治了令尊一宿,虽不能将他老人家治好,使其延寿数十载。但多少还有些效果,至少止住了他的钻心疼痛,能让他老人家走的时候,安详一点少遭点罪。而且,金针渡穴之后——”
“勉强能让他老人家多撑个七八天吧。趁这七八天的光景,郭大人与家人多多陪伴老太公,看看他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之事,郭大人尽量多多满足吧。届时,离去之日也了无缺憾了,不是?”
“啊……”
郭业双肩颤抖了一下,诧异地看着孙思邈,他的医术竟然已经神化若斯,凭一己之力几根金针,不仅让老爹免受病痛,还能让老爹延寿七八天。
现在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还要来得难能可贵了。
随即,郭业冲孙思邈拱手纳头,九十度弓腰深深一拜,诚心实意地说道:
“孙神医,大恩不言谢,他日必有回报!”
孙思邈淡然摇摇头,说道:“治病救人,乃是我之本分。郭大人不也说过么,医者父母心嘛,此话我甚得吾心。”
言罢,兴许是昨夜实在太过疲累,也许是金针渡穴这个手艺的确耗费心神,孙?,孙思邈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抱拳道:“心力颇为交瘁,我先去歇息歇息,郭大人赶紧进去陪老太公说会儿话吧。”
郭业嗯了一声,吩咐身边的贞娘赶紧领着孙思邈歇息而去。
而他,
则是一脚跨过门槛儿,进了房屋,朝躺在床榻之上的郭老憨蹑手蹑脚,不发出一声响动地走过去。
到了床榻边儿,仿佛知道郭业靠近似的,本在酣睡的郭老憨竟然徐徐睁开眼睛,望着郭业不时眨巴着,一声不吭。
他昨日去益州之前看望过老爹,原是面容枯槁,脸色惨白发青,不时会咿咿呀呀疼痛难当的呻吟着。
此时,却尽然不同。
现在不仅止住了疼痛的呻吟,眼神也不再浑浊,多了几分亮堂。
脸上虽有病态,但那时而惨白时而铁青的脸色早已不见,相反,多了几分红润。
郭业心中欣慰之余,心中猛然蹦出一个词:回光返照!
莫非,孙思邈这金针渡穴之术,就是把将死之人体内残存的潜力全部逼出,使其延寿数日,身体的表象体征与正常人一般无二?
孙思邈,不愧为神医之名啊!
“大,大娃,来了?”
郭老憨悠悠开口,说话有点吃力,好在口齿尚清晰。
郭业见着老爹召唤,急急坐到了床头,掖了下老爹胸前的被子,轻声回道:“爹,我是大娃,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嗯!”
郭老憨鼻音了一声,然后说道:“好多了,大娃你可别怪爹,这身子骨不争气,说垮就垮,唉,福薄啊……”
郭业闻罢,顿时心如刀绞,鼻子发酸眼泪儿不自然地吧嗒吧嗒往下掉,双手伸入被窝,紧紧攥住老爹的手掌,哽噎着宽慰道:“爹,你别乱想瞎想,孙神医都说了,你过几天就能痊愈,到时候咱们一家又能开开心心……”
“哈哈,你这傻娃,”郭老憨轻笑一声打断了郭业的安慰,嘴角一咧,乐道,“都是朝廷六品大官了,咋撒个谎都那么费劲哩。别安慰爹了,我自个儿的身子骨,我自个儿知晓。”
“爹!”
郭业急急喊了一声,朗声道,“你可别乱想,你的身体真没事儿,真……”
“大娃,你听爹说完话的,咳咳咳……”
郭老憨还是打断了郭业的慰藉之言,连连咳嗽几声,说道:“爹知道你孝顺,爹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有啥看不透的?”
郭业见着老爹咳嗽,赶忙从被窝里伸出右手,上下轻抚他的胸口,替他顺气儿,不再言语。
心如刀割的难受,子欲养亲不在的钻心之痛,只能用眼眶中不断涌出的眼泪儿,继续着无言的诉说。
郭老憨微微闭起双眸,仿佛用追忆往事,缅怀过去的口吻讲着话:
“大娃啊,爹这辈子没啥本事,不仅让你娘受了一辈子的气不说,还让你和小蛮打小就吃不饱穿不暖,咳咳……”
“当初爹也是没办法,穷怕了,怕你将来也跟爹一样没出息。这才同意吴家的下聘,让你入赘吴家。大娃啊,你莫要怪爹,爹也是逼不得已。”
“嗨,好在大娃你争气啊,爹做梦都想不到,仅仅一年的时间,你竟然从衙役一路高升,九品巡检,八品兵司佐官,又是置地又是买了宅子,这些是爹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事儿啊!”
“听说你在西川那边儿又立了大功,成了一地都护,管着好几座城池,十几万的百姓,手下好几千的雄兵。爹那天听到这个消息,整整一宿没有睡着啊,你知道吗?大娃!”
“对头,朝廷还册封了六品武勋给你,叫啥,啥子来着……”
郭业一边心里发酸地听着,一边忙补充道:“爹,是骁骑尉,六品武勋。”
“对对对,就是这个啥子尉,还是大娃你争气有本事,郭家列祖列宗保佑啊!爹生了你这么一个崽儿,还有啥不知足的?便是到了下面,见到咱老郭家的祖先,爹也能挺着胸膛说话了,不是?”
“嗨,值了,俺郭顺程一辈子没啥大本事,不然乡亲们也不会一口一个老憨的叫着哩。不过俺没本事,俺家大娃有本事哩,你看看,谁家儿郎有我家大娃来得出息?”
“值了,便是现在闭眼死掉,俺郭老憨也他娘的值了!”
郭业一听死字,心里又是发慌,紧忙叫道:“爹,咱不说这死死死的不吉利话,好日子才开始,你别乱想瞎想,好好将养,肯定会好的,会好的……”
被窝里,郭老憨与郭业相握的那只枯槁大手猛然一使劲,声音有些激动地喊道:“大娃,别打岔儿,让爹说完,说完的,嗨,爹一辈子也没像今天这么多话,莫要嫌爹啰嗦话唠啊。”
“哪能嫌弃啊,爹,我爱听你说话!”
郭业再次心中阵痛,爹啊,以后想要听你啰嗦,我找谁去啊。
郭老憨闻言,手心渐渐松开,咧嘴笑着,仿若开心小童一般笑得灿烂,对着郭业继续说道:
“大娃啊,以后咱老郭家,就由你当家作主了。不过啊,今天,爹还想着做一回当家人,作上一回主。这次,你要听爹的,让爹心头了无憾,成不?”
郭业止住哽咽,重重点头嗯了一声,说道:“爹,你说啥就是啥,一切都你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