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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全文阅读

作者:桑家静     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txt下载     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6章 谋士,疢蝼战役的结束

    虽说运行亦不困难,但若想催动阵法用于其它,如防御或者是攻击,对于陈白起目前精神海受损而言却是不容易了。

    无法将迷幻阵发挥最佳效力,只小小地给狄荣王制造一些障碍,却不多费事。

    狄荣王掌势滔天,他的掌法如人一般,攻猛刚裂,袭夹着暴风雪般凌厉,陈白起与其纠缠不多时,便转变了战技,不欲力击,她反手举剑,平举当胸,尽量避免与其正面交击,但目光却始终不离狄荣王之手。

    如此便引得狄荣王更是趁胜追击,而在他认为一切都在掌控中的时候,而陈白起却是不退了,她抿唇一笑。

    而从斗篷下露出的姣好白皙下颌,那轻微而从容勾勒的弧度,恰好落入狄荣王的眼中,他瞳仁定了定,他虽心中笃定此女绝非他的对手,但仍旧从心中谨慎了几分,只因她那诡秘叵测的手段。

    掌面卦得她一身质地轻柔的绸面斗篷如水面涟漪般泛起,斗篷被掀起,她的唇、鼻,半面绽现,他正等着揭晓她的面目,但下一刻,他尚不及碰到她,只见她猛地一抬头,便是一只鬼头从她的面上冲卷张牙舞爪而出,那骤然放大的鬼面凄厉张嘴,似喷啸着毒雾瘴气,狄荣王眼眶瞠大,猛地收掌,下意识急遽退后。

    只是,在那鬼头即将吞噬他的头部时,却又在转眼间消失不见,如同幻觉一般,狄荣王惊下心来,左右环顾,心中突生一念,他气势汹汹地瞪着陈白起,面色沉冷:“这又是你使的鬼把戏?”

    陈白起一拂气流平息,搁下剑反背于身后,对着狄荣王平和而道:“如今两方军队皆被挡于阵外,时间若拖久了必另生事端,如今打也打过了,狄荣王可曾愿息怒。”

    狄荣王自知他又着了这陈氏的道,这陈氏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如今被她困于阵中,先前不知,但此番一战试探下来,她武功亦不弱,算得上是当今的高手一流,倘若她再联手战鬼一同对付他,他或许亦难取胜。

    眼下之势,分明将他由胜转劣,不得不妥协他等的建议。

    “陈氏、战鬼,本王接受尔等的‘诚意’,今日便暂且收兵,不过……”他阴长的睫毛下,猩眸闪炙不定,拖长尾音,表情令人猜不透。

    陈白起与沧月公子面色平静,静候其音。

    但突变就在此时,“咻”地一瞬,空气中传来嗡鸣之声,从狄荣王手中划出一柄九幽剑朝陈白起直直刺去,而剑尖刺穿了陈白起头顶的帽檐,顿时斗篷滑落,陈白起一张微怔的清丽温婉小脸暴露在空气之中。

    狄荣王邪邪地勾起嘴角,用一种挑剔又嘲开的眼神盯着陈白起,他的视线从她的眉眼滑上嘴唇,朝沧月公子笑道:“原来战鬼不爱倾国倾城,却爱这小家碧玉,倒是口味独特啊。”

    的确,陈娇娘的这张面容算不得上是什么绝色美人,但却十分耐看,就像一本无字天书,内藏着无尽玄机与意味深长,值得深品。

    关于这一点,沧月公子自知甚深,然,出于私心,他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她有多好,因他想独藏这一份特别。

    见狄荣王向陈白起出剑,他眸色霎时阴沉,杀意止不住,但见陈白起无碍,无伤毫发时,便又抑止住了,他冷冷一笑,反讥以唇:“关于这一点,本君的确比不上狄荣王的口味,据闻狄荣王不好红妆只爱……”

    不爱好妆?难道他爱的是……陈白起表情诡异地看向狄荣王。

    “闭嘴!”狄荣王已知他要说什么,顿时火冒三丈,朝着他掷射一剑。

    沧月公子身影一旋,闪避开了,见他如被踩尾的猫一样炸起毛来,恶意冷笑。

    狄荣王深吸一口气,朝两人冷哼一声:“战鬼,陈氏,此事,本王且记下尔等了。”

    陈白起被提及,确也无奈,心知她定是得罪他了。

    看得出来,这狄荣王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大的人,被他记恨上绝非是什么好事儿。

    虽心中无奈,但她面上却无表现,只屈膝一礼,端是颀然接受:“陈氏不才,承蒙狄荣王错爱了。”

    狄荣王一听,脸由红转黑了。

    此女的面皮果然够厚!

    这两人还当真是绝配,都是如此的可恶、可恨、不要脸!

    当迷幻阵破之际,困于阵中之人一下便如一黑洞中抛出来,重见了光明,而当狄荣王一众重新出现在众军的面前之时,蛮夷军将一拥而上,生怕他们的狄荣王中了埋伏诡计有任何的损伤,另一方面,他们亦准备发动全面围剿,势要将沧月军杀个片甲不留。

    众军第一时间将陈白起与沧月公子围住,寒铁戟枪直指两人,眼中的杀意如血欲滴,眼看着下一秒便要将两人戳成肉酱时,所有一切都被狄荣王给阻止了。

    蛮夷军茫然震惊,不明所以。

    眼看到手的胜利,何以弃之?

    狄荣王并不与任何人解释,他强蛮惯了,而他的命令既下,哪怕众军再多的疑惑抗拒,亦只有遵从。

    陈白起见狄荣王遵守承诺,便让人将赤木合等一众带来,当着众军交还予狄荣王。

    系统:恭喜,【化干戈为玉帛】任务已完成。

    系统:狄荣王对你愤怒值 50。

    若说前面一个消息令陈白起笑的话,下一个系统消息便令陈白起哭笑不得。

    自从当了这“谋士”一职后,她就没少四处拉仇恨值。

    狄荣王带着大军愤愤不懑离去之际,而陈白起亦被众人欢天喜地簇拥着与沧月公子一道返城时,只见从狄荣军中奔来一人,他起先是由两人搀扶着行走,到后来,见到陈白起的身影之后,他急俗冲破人群阻碍,却被反应过来的沧月军刀斧夹击、喝止。

    眼看他已无法近身,他突地一下便跪于地面。

    沧月军一愣,不知此人究竟要做什么?

    他跪在地上,一点一点挪动膝盖,朝着前方的陈白起移动。

    此时,见他如此卑微低姿态,沧月军一众竟下不去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这样跪着前行。

    “女郎——”

    前方,跟在沧月公子身后返城的陈白起听到一声熟悉的叫喊,脚步一顿。

    她当即转过身来,当看到跪地移动之人时,目光一震,但却又很快便掩下来。

    她先是向沧月公子告退,沧月公子看了那人两眼,便挥退众军先行离开,容她与那人单独相处。

    待沧月公子带军离开之后,她方来到那人的跟前。

    “你这是做什么?”她的语气带着苦笑。

    陈白起想将他搀扶起来,却遭到他的拒绝。

    陈白起知道他这人历来是固执的,便亦不坚持了,她道:“巨,这几年,你一直都跟着我的身边,却一直都是孑然一身,在楚国你无亲无故,如今却能够寻到你的亲人,恭喜你了。”

    巨闻言,面色苍白。

    “我知道你一直在左右为难,这其实的确是左右为难的事啊。”陈白起眼神望着远处。

    “难”在立场与血脉种族之上,人这一生,一切的所有都是立足在这上面,倘若失去了,他还剩下什么?一具无自我的空壳,一个没有未来过去的空白之人。

    她自是不愿意他为了她而变成这样,她希望他能够活得自由而快乐,除了他眼中的她,还能够拥有其它美好的色彩。

    巨听了她的话后,脑袋低低地伏下,他颤抖着身躯,久久不语,最后重重地在她面前磕了三个头。

    地面已染了血迹。

    他哑着干涩哽咽得几乎失语的声音,道:“只有女郎一声,无论巨在何处,哪怕天崖海角巨亦定会回到女郎的身边!”

    陈白起笑了一下,但笑中却有些寂落。

    失去了他,她总有一种失了左右臂膀般的痛意,但她想,她是不能流露出来让他难受的,因为她想让他走的安心。

    “巨,你起来,从此你亦不再是我的仆伇,而是白狄军的将军了,如此姿态着实不好看。”

    陈白起将巨扶起来。

    这一次,巨没有再拒绝了。

    巨看着她,这是他第一次用平视的目光看她,但只一眼,他便像是冒犯了心目中的神一样,迅速垂下眼。

    其实……他真的不愿意离开女郎。

    当初在牢狱救下那群被三府关押的蛮夷族后,意外被人认出来了,在阴差阳错之间,被人带回了山戎族。

    在最终确认了身份之后,见到他的那些盈着泪眶失散的亲人们时,他的内心竟是茫然而冷漠的,因只要一想到离开女郎的身边,他便有一种剜心削骨之痛,哪怕面对这些仅存的至亲旧友,他亦无法开心不起来。

    只是,他以往可以埋头掩耳将一切都抛弃地留在她身边,是因他觉得她需要他,但随着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她亦越来越耀眼时,他便显得无足轻重。

    这样的他,他不知道留在女郎身边究竟有何用处。

    既然,眼下她已不需要他了,那么他就趁现在这个机会,好好地让自己变得更有能力更有价值,到那时候,当她需要他时,他定会再次义无反顾地回到她的身边。

    他是不会离开女郎的。

    他这一生,即便是死,亦要葬在看得到她的地方。

第257章 谋士,新王登基

    “女郎,保重。”

    “巨,珍重。”

    在巨被拖着一身黯然病体经两随侍扶持离开之后,陈白起独自一人立于黄土旷野之上,面朝远处绵延起伏山嶙云海,怔神了许久。

    风静悄悄地划过,她鬓角发丝缕缕散开,抚弄过她纤长柔细的睫毛。

    姒姜不知何时便来到了她的身后,他抄着双,嘴唇几度张阖,却又百般无趣地咽下。

    见日落西山,另一外城中之人挂心催得紧,他亦只能打扰一下她了。

    他抬起眼皮瞥了一下陈白起木然的侧脸,她肤色莹玉,映着暮落霞光,有一种光华自转敛神收的韵味,只一眼,他便收回了视线。

    “你说,这巨当真是块无情的石头,我与他好歹亦相识一场,他却只懂得眼巴巴跪着跟你来道别,对其它人却真是一点都没放在眼中,倘若下次让我再遇见他,定好好训斥他一番。”姒姜眺望着山涧处的一片薄云,似真似假地嗔骂道。

    陈白起对他的话、甚至声音都没有反应。

    姒姜呼了一口气,无可奈何道:“你不是一早便知结果会是如此,又何以拿早知道的事来郁闷自已,闷闷不乐呢?”

    陈白起这下才出声道:“相伴数年,他总是最明白我的一人,如今人离开了,到底是不舍的。”

    姒姜道:“既是不舍,何以不出声挽留?你知道只要你开口,他是绝对不会离开你的身边。”

    陈白起摇头:“我是不会开口的。”

    语讫,便一若往常般无事,她缓步转身朝回城的方向走去。

    她什么都明白,又如何开口挽留呢?

    而姒姜则站在了原地,他掉头望向蛮夷大军离去的方向,心中暗忖——其实说巨是石头倒是说反了,他其实很聪明。

    他明白他继续这样留在陈白起的身边,迟早只会变成一种可有可无的存在,如今他毅然放弃她身边的位置,在外替她征战沙场铺立建业,只最到时候他功满归来,于陈白起而言,便是一种无可取代。

    所以孰轻孰重,在这种大问题上面,他倒是掂量得清清楚楚。

    大智若愚啊。

    姒姜嘴角徐徐展开一抹笑,他道:“巨啊,期待你的再次归来。”

    在山城的一处樟树林的隐秘矮坡处,叶叶片片遮影处,一名身着长襟青衫,披着青裘银鼠外袍的青年男子眺望着前方最终落幕的战局,意味不明地笑着。

    “你说,这公子沧月究竟前世修了什么福,这无论遇上何等危难紧急,总能够化险为虞,令人啧啧称奇?”

    这名华贵青年男子身后站着一人。

    此人覆着一身斗笠幕蓠,容貌身形不详。

    “再强的气运亦总有用光之时。”那人冷淡应道。

    听那悦耳吐辞似水般纯澈声音乃一名少年。

    “倘若不是运气呢?”华贵青年男子捏着下颌,沉吟道:“若是人呢?”

    方才因与战场隔得较远,许多细节看不甚清楚,因此他只见一神秘之人突降战场,将那剑张弩拔的局势一下扭转了过来,而沧月军亦就此化险为夷。

    不露山不露水的少年缄默不语。

    一个人自言自语倒显得神神叨叨的,青年男子得不到回应后,亦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他侧过脸来,那张如沐春风的面容擒着笑:“姒四,你当真不愿再回到她的身边?”

    “稽大人莫非想打算反悔?”清丽旎脓声音的少年一下沉下神色,不答反问。

    “只是可惜了……”稽婴斜向他,眼中的柔声带着遗憾,他道:“毕竟是这样一名当世难觅之才女。”

    “可惜的是她只是沧月公子的人,其它人……”少年抿紧双唇,潋滟双眸压抑着寒意,负气道:“在她的眼中,皆不屑一顾!”

    “是啊,不屑一顾。”稽婴喃喃,他想起她那一双薄凉却透彻的玲珑双眸,笑道:“可越是这样,便越想让人想得到……这或许便是人的顽根性吧。”

    姒三不语,隔着挡幕薄纱,他眼神却是复杂而忍耐地望着城中位置。

    他知道,陈白起是因沧月公子而来,如今沧月公子现身于此处,她定亦会跟随而来。

    或许,她就在那座城中吧。

    那一日,楚国突袭秋社,兵荒马乱中,他被人挤推攘拥跌倒,眼看着即将被人践踏而亡时,却被去而复返的稽婴给救走了。

    他当时,并不知道他为何而归,亦不知他因何而救他。

    而如今,他却知道了。

    他将他带到安全的地方后,姒四便央求稽婴带他去找陈白起,她当时与孤竹少族长一起,定会被楚人当成反叛者,若不救她,她只有死路一条。

    稽婴当时亦犹豫了一下,却并没有答应他。

    他言救他只是顺手,但若救陈白起,却是尖刀上行走,险境横生。

    她与他,本就所处环境不同。

    他只是一名不受孤竹族看中之人,他的生死无人关心,但孤竹族的少族长在如此险境之下却不忘带走一名楚人,由此可见,她很重要,他若想要带走她,必是不容易。

    再加上,他并不愿意露面于公子沧月,因此他无法答应他。

    虽然,他救姒四的初衷,便是因为她。

    当看到姒四独自慌怆倒地,即将受乱脚践踏而亡时,他本欲冷眼旁观,却突然想起在台上,偶尔瞥见陈三望向他之时,那不同于其它人一般人那般冷漠浅淡的眼神时……

    他想,他虽救不了她,但至少,在他的能力范围内,可帮她救下此人。

    姒四被稽婴带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他派人看守着姒四,而姒四内心担忧着陈白起,便不断向稽婴打探消息,但稽婴却对他的请求不予理会,他原想直接跟稽婴不告而别,偷偷地再回一趟秋社查探究竟,稽婴却在这时告诉他一个消息。

    陈白起还活着,并且如今是跟沧月公子在一起。

    却原来先前带领楚军围剿秋社的人便是沧月公子,如今两人意外重逢相认,自是平安无事。

    得知陈白起被救,并与沧月公子在一起之时,姒四却突然好像一盆冷水被人浇醒。

    于是,对于是否重回陈白起身边,他有些意兴阑珊了。

    他觉得他回与不回,好像已无关紧要了。

    陈白起身边已有一个姒三,便也不再需要一个姒四。

    可他不回去,又能去哪里呢?

    这时,他已猜测到籍婴的身份乃大秦贵人。

    于是,他再三考虑,便决定跟着稽婴回秦国,于秦国效力。

    一切的一切,他决定重头再来过,若有缘,他会再次与她相会,只是那时,他冀望定不会再是如今这种只能够仰视她的卑微落尘的模样。

    “你知道,吾将你留在身边是因为什么吧?”稽婴笑问道。

    他有一双清雅的双眸,但瞳仁却偏浅墨绿色,若非反映着阳光便不易察觉,就像那长年累月不经光照的绿色藤蔓,带着一种摄人魂魄的寒悚感伸出将人纠缠住。

    姒三面色微白,不敢与其正视,他掩下靡靡长睫,道:“小人自知。”

    “留你于身旁倒亦无碍,别人怕那赵国寻算后帐,受你拖累,但秦却不畏……”稽婴顿了一下,眼波流转:“吾留之,便是为她,是以,你要随时谨记这一点,只盼以后,你能够发挥一点用处。”

    姒三低下头,缄默了许久,方难堪艰难地回了一句:“诺。”

    此番沧月公子前来疢蝼只为将养肥的三府宰了下锅,如今肉已煮好吃到嘴里,自然是准备搬师返回。

    从前线传回来的战报,在偃师、登丰与渭京以北的战事已进入了拉锯战,而在沧月公子带着大部队重归之时,一切便有了新的转变。

    沧月公子未死一事,霎时如春风一般红遍了楚国上下。

    在南,孙鞅与勋翟离开了偃师,他们在滇池屯兵,前不久因争夺徐州与公孙珗宣战。

    勋翟领军将公孙珗的一众大将杀得丢盔弃甲,直接破城而入,而徐州众能人、将领见公孙珗大败,皆嫌其无能,又唯恐自身遭到牵连,思前想后,连夜便纷纷主动前来投靠沧月军。

    因离丹阳最近的徐州被沧月军给轻易拿下,并且沧月公子一众因沧月公子的回归更加气势如虹,许多沧月公子以往相识的旧部闻信,便不再瞻前顾后,毅然前来投靠加入,因此沧月军队一时更为壮大,如此一般势不可挡地直攻丹阳。

    另一头,楚陵军听闻沧月公子竟死而复返,并不断壮大着军队势力,一时又急又恼,就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疯狼,变得更加骄横残暴。

    他挠头槌胸,突然想起了要宴请百官。

    在席上,他讲起朝中有许多人都在偷偷地传信想投效公子沧月,说着说着,他竟将他所认为与沧月公子以往有私的兵士与官员都抓了起来,并当堂切掉四肢,开胸破肚,用大锅进行炖煮。

    看着那白花花的人肉与满地血黄,百官吓得直打哆嗦,连筷子也不会拿了,而楚陵君眼底暴虐猩红,命着他们必须将那锅肉食下。

    这一夜,百官无不呕吐晕厥,哭求哀嚎,然楚陵君却疯狂大笑:“这便是想要背叛本王的下场,尔等且好生看着,谁若与公子沧月有信,本君便将他们统统杀了!杀了!”

    百官看着如此癫狂的楚陵君,皆惊——楚陵王怕是已然疯了。

    如此之君,他等莫非还要愚忠固守?

    所有人都对楚陵君产生了离心之意。

    楚国因楚陵王的暴仁之政,终于要彻底变天了。

第258章 谋士,沧月公子的痛苦

    沧月大军的部将孙鞅、勋翟,旧部孟获、张君等攻破徐州后,便转停歇下攻势,于徐州盘桓数日,不日,沧月公子领大军而致,那浩浩荡荡的军力一补充,便是如洪水破闸势不可挡。

    然,沧月公子却并没有第一时间进行趁胜追击,而是抑止住了势头,不顾一切众人反对,派人去了丹城,上表诉请。

    内容大抵如下:倘若楚陵君能够怜悯苍生天下,愿自动退位让贤,便可稳当一国之伯孙爵候,食朝庭之俸禄,并可于楚国境内任意挑选赐封一肥沃之地。

    然,他若不肯听劝,执意孤行,那么当大军抵达楚宫之时,便是他身首异处之时,愿其好生斟酌考虑。

    此番上表分明已留给楚陵王一好大的情,沧月公子到底还是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

    只是,楚陵君亲拆此信后,勃然大怒,却是不知悔改,不听劝诫,直接将信帛撕破成片,他眼睛通红,如染血一般充满深渊恶意,他从御随身上抽出一把煁光裎亮的寒剑,提剑便朝楚宫一偏僻却禁守如金固的内宛一所冲去。

    一冲入宛落内,他见人便是提剑就砍,噗哧,鲜血染满了整座宛落,惨鸣咒骂声不绝,然,楚陵王却是嘶声猖狂大笑,栖息于树桠间的雀鸦惊蛰扑楞着翅膀,惶怆逃离。

    守在宛门的御随们,面无表情,但心中却闪过一丝不忍。

    这宛落并非楚宫中人所居住,乃是羁押着沧月公子外家一众百来口,眼下楚陵君被沧月公子彻底惹怒,失了理智,竟不顾后果将人质尽数斩杀而亡,如今,一切皆已不可回头,这两位大人,怕此生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了……

    果不其然,远在徐州的沧月公子在听闻外家全部都被楚陵君丧心病狂地杀害之时,他整个人如临妣考,面色惨白跌坐于席位。

    孙鞅、勋戳等人皆不忍地看着他,亦是面色哀痛,他等本不欲将此则消息告诉沧月公子,然,他等又怕主公因顾念与那楚陵君自小结宜的兄弟情,再次不愿下狠手,便只能如实禀报,借此希望能够让他下定决心,令他看清楚,如今的那楚陵君早已非他当初认识的人了,而是一个彻头彻底的疯子。

    是夜,沧月公子摒退了所有人,独自坐于徐州一篱架院中的石桌上独酌。

    初冬的月光,又清又冷,淡淡的,柔柔的,如流水一般,穿过篱架静静地泻在地面,将地板点缀得斑驳陆离。

    石桌上摆着七、八个空酒坛子,他一壶又一壶地浇灌着,醉眼朦胧,但面色越如冰封一般发寒。

    陈白起步履轻慢地走到他的对面,不请自来地坐下,她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见他不知是发现不愿搭理她还没有发现她的到来,只顾饮酒,便只能自已出言。

    “公子,可是醉了?”她轻声问道。

    沧月公子答:“没醉。”

    陈白起挑眉,好吧,一般喝醉了的人都会说自己没醉,她这个问题算白问了。

    “……公子,可是觉得伤心了?”陈白起柔声问道。

    沧月公子闻言掩下比女子更浓密纤长的睫毛,嘴角逸出一丝苦笑:“呵,伤了。”

    陈白起一愣,这倒是诚实得紧。

    陈白起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阴阴翳翳的月光投射在他的五官上,朦胧而阴影,令人辨不清具体神色,只是,她觉得这话却有些不好接下去了。

    她接不下去,但沧月公子却不打算将这个由她开始的话题就此结束。

    “陈三,你可是来安慰本君的?”沧月公子抬眼,眸深似有璀璨的光。

    陈白起默。

    她的确是来安慰他的,只是这一半是她本身的意思,一半却是被其它人给硬推送上来的。

    他们这群人只负责上刀切除毒瘤,让人痛得不得了之时,却要让她前来敷药治痛,着实太阴险了点。

    这番重任,她怎么就愿意担下呢?

    “嗯。”陈白起亦替自己倒了一杯酒,送在唇边,含糊地应了一声。

    “那白起,打算如何安慰本君呢?”沧月公子挡下她的酒,然后支颐偏头,那细碎的月光跃于他发间、肩上,那副如发光的月下美人慵懒迷醉出奇的诱人。

    陈白起被美色迷煞了一瞬,但很快便定了定神。

    这样神色与神态的沧月公子,她倒是第一次见。

    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唔,陈白起想了半天,就像平时总是服装革履、戴着眼镜的骨干精英份子,突然脱了眼镜、西装与假正经,松开领间露出胸前肌肤,大胆而肆意地跳脱衣舞的妖男……呃,等等!

    她究竟在想什么啊。

    陈白起抚额,只觉得这种醉话还是不与他认真计较为好,于是,她便顺着他的话,敷衍道:“那公子,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沧月公子似笑了一下,那冷清似雪的斜长眼眸,与那酡红旖旎的面颊,形容一种强烈对比的美感。

    “陈三……过来本君身边。”

    陈白起没动。

    “白起……过来本君身边。”

    见陈白起没反应,沧月公子再唤了一声,只是他喊的不再是陈三。

    沧月公子很少喊陈白起的字,因为喊字的一般意味着关系较为密切。

    而正因为喊得少了,是以听着比较敏感。

    他喊“白起”时,就像将“白起”二字含在嘴里咀嚼出了甜意后再哺喂进她的耳朵。

    陈白起只觉耳朵子都软了一下,她叹息一声,起身走到了他的侧身边,再次坐了下来。

    她一坐下,沧月公子的酒气便突然扑喷而来。

    陈白起反应很快,脑袋朝后仰去,沧月公子持续逼近,他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一丝余地,就像随时准备钻进她的瞳仁之中。

    “陈三,本君需要你的安慰。”

    这是醉话吧。

    陈白起推起他,无奈地一再应声:“好,好,安慰。”

    沧月公子推开了她的手,在陈白起反应不及时,却是下一秒张臂,以一种缺乏安全感的拥抱方式,紧紧地抱住了她。

    安慰?抱?

    陈白起僵直了一下。

    沧月公子在将她抱住后不算,还将她垂落的双手抓住,自行动手环抱住自己,仿佛一个冷得受不住的人,只有这样才能好好地汲取她身上传来的暖意温度。

    “白起,抱紧些。”

    陈白起适应后,放松了下来,便如他所言用力了点。

    “再紧一些。”

    陈白起眸光落下庭园,便再施上几分力。

    沧月公子将头深深地埋进她的颈窝中,鼻息喷进她的衣服上,起先是一种温热之意,但没隔多久,陈白起却感觉到一种湿凉之意慢慢从她的衣服浸入贴在了她的皮肤上。

    她蹙着眉,环抱的姿势略变了一下,一只手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摸着他僵硬的背脊。

    或许是她的沉默令他感受到莫到的倾诉欲,亦或许是她的动作令他心中翻江倒海的痛苦终于有了宣泻的渠道,他开始说话了。

    “陈三,本君的父王与亲身阿姆都死得早,在还没懂事时,便是外祖父一家收容我、教导我……”

    “在外祖父家中,家中的兄弟姐妹、叔舅亲人都对我照顾备加,样样以我为先……”

    “幼时,阿岳(楚陵君)很是听话,亦很乖巧,他常常出宫来外祖父家找我玩耍,盛夏,那时二舅舅总会准备冰菓浆给我与他,隆冬,大舅则会拿出贵重的裘衣将我等裹得厚实,让我们去雪中尽情玩耍……”

    “那段日子,是本君至今为止最快乐,最无忧的日子……”

    “慈爱的外祖父一家,友善和睦的兄弟,任性自在的生活……”

    “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连这个在世上唯一仅存的一个亲人,都保不住了……”

    “为何,他会突然变得如此地陌生?”

    “陈三?你答我,为何他会变成如今这番面目可憎!”

    从一开始的平稳、到后来的向往轻快,再转变成慷慨质问,到最后,沧月公子垂着头,双手却紧紧地抓着陈白起的双臂,嘶哑凄喊:“陈三……你不是来安慰我的吗?如今,你快安慰我啊……且让我能够平息心中那如火烧般的痛苦……”

    陈白起被他摇晃得动了几下,听着他借醉意,将心中隐藏至深的话语这样胡乱地嚷出来,心中亦是一阵涩涩。

    他最爱的亲人互相仇恨,如今他的亲弟弟将他的外祖父一家送上了绝路,这便是逼着他亲手杀掉自己在这世上唯一仅存一个亲人,这样的决择,根本没有让他决择的余地,他已被逼入绝境,只剩一条路可走,自是痛苦不堪。

    只是这种痛苦的滋味,别人或许听了见了感受了却只能尝出这其中的一、二分,而他却必须独自尝足十分。

    陈白起低下眼,张嘴不语,却轻唱道:“银色小船摇摇晃晃弯弯,悬在绒绒的天上,你的心事三三俩俩蓝蓝,停在我幽幽心上……”

    夜间,气氛温柔、亲切、安宁、曲调平静、徐缓,舒缓轻柔的哼唱,仿若天籁,她那虔诚而优美的声音,就像一只温存安慰的大手,将不安而遍地疮伤的心轻轻地抱拢了起来。

    陈白起清唱了两遍,利用“声惑”的效力,沧月公子已渐渐平静了下来,呼吸顺畅而平稳,醉意已上头,神智大抵开始涣散了。

    而就在沧月公子半睡半醉之间,陈白起面临夜色而视,语气空渺而清澈道:“公子,与我契约吧。”

第259章 谋士,残血似阳破丹城(1)

    “银色小船摇摇晃晃弯弯,悬在绒绒的天上!”

    夜静,黯色月光搁浅于庭院之中,房檐角下的灯笼随风而摆晃着,那忽深忽淡的光线摇曳在冰冷的地板上。

    “你的心事……三三俩俩蓝蓝,停在我幽幽心上……”

    幽静的夜中,那成排挺直的乔木荫成一条林间小道,轻柔的月光撒下,树叶宛如镀了银。

    陈白起目光放空,悠远而空灵的歌声逐渐放慢了调子,放低了声量,而沧月公子也被她完抚着,平静了下来,他枕在她的肩头,呼吸顺畅而平稳,显然先前灌下腹中的醉意已上头,神智大抵开始涣散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霜冷的湿气,如似下雾一般,今年的第一场雪还迟迟未来,但冷空气却逐渐靠近了,远处那挂于悬碑下那微弱的灯光,使夜更显寂静了。

    陈白起像夜中渡河停泊的般,在水纹涟漪之中,停止了靡靡歌声,她望着石板路径,目光清凉而柔和,就似月光如水般落在湿冷的空气之中。

    她静了一会儿。

    听着沧月公子的呼吸声。

    就在沧月公子半睡半醉之间,陈白起再度出声了。

    她道:“公子,与我契约吧。”

    系统:检测到人物——陈娇娘准备与候选主公沧月公子契订盟约,请首先完成“誓约达成条件”。

    系统:检测誓约达成条件1,好感度80 已完成。

    系统:检测誓约达成条件2,亲密度50 已完成。

    系统:检测誓约达成条件3,双方顺利完成盟誓仪式,未完成……

    系统:是否立即进行盟誓仪式?

    陈白起道:是。

    系统:请根据主公系统盟誓提示步骤进行……

    沧月公子头动了动,他一手撑在石桌案橼,微微抬起了额,从迷一样磁性低沉的声线中逸出一声含糊的疑惑:“契约……?”

    陈白起在他没有彻底抬头之际,便先应道:“嗯,契约。”

    “签何契约?”楚沧月终于与她对视上了,他纤长潋滟的睫羽下,一双眸子异常冷魅涳氲,就像子星璀璨被迷迷沱沱的雾遮掩,半掩目最是温度勾魂惑人。

    虽说他脑子已被酒意跟睡意给麻痹了,但常年在军队之中训练出来的潜意识警觉性还是跟随着他,他并没有第一时间相应,而是抽丝剥茧地反问。

    他说话之时,微微偏过头,怕是感觉眼中的她稍感虚幻得不真实,便微眯起醉意勾人的眼,媚眼若丝,就这样缠黏着她的身影不放。

    陈白起当然不会真正地理会一个醉鬼的话,她不与他较真,顿了一下,便换了一种说法:“公子,你可信白起?”

    楚沧月闻言,却是弯唇笑了,不过这笑却有些变味了,他嗤笑一声,懒懒掀眼:“陈三,你总是让我信你,信你,我确也信你。然我信你,并不表示你什么事情都可以拿这个来阻挡我知晓事情的真相,信任并非是要挟,亦并非是你隐瞒一切不让我知晓的借口啊。”

    一开始,他说得阴阳怪气,到最后他干脆“哼”了一声,便将那酒气熏得热呼呼的脑袋耷拉靠在她的脸颊旁边,不满地蹭了蹭,那柔软而丝凉的头发划过她肌肤,带着几分异样的痒意。

    陈白起:“……”

    这喝醉了酒的沧月公子,与平时那矜持傲娇的模样倒是相差甚远了。

    眼下,他在她面前,完全是一个凭性子说话行事的孩子,心中不满便啪啪地全部说出口,不会端着装着,故作大方地进行谅解。

    陈白起若无其事地移开眼,不与他对视,她的确有很多的事情在瞒着他,可关于系统的事情她是不能够告诉任何人的,唯独这一件事情,她是无法坦白,定要瞒到底的。

    只是,面对一个正对着她耍脾气闹别扭的“小孩儿”,想来他也根本听不进道理,那她便只能靠“哄”了。

    陈白起轻笑道:“公子,既然你不想契约那我们便不契约吧,只是,你先与我念一句话,可好?”

    沧月公子抬起头,殷红的双唇被酒汽晕得润泽发亮,他眉眼俱弯,似笑非笑道:“念了……会如何?”

    “念了……”陈白起想了一下,便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道:“我便会应你一个条件,你可以要求我一件事情。”

    沧月公子推开她,坐直了身子,但因头晕之症,身子又摇摇晃晃地趴回她身上,他阖上眼,呼吸几息后,不知是在考虑还是在恍神,最终,陈白起微不可察地发现他点了点头。

    陈白起撑着他的双肩,立即抓紧时间盟约:“那你与我念……以吾之躯,驱汝之能……”

    沧月公子含含糊糊道:“以吾之躯,驱汝之能……”

    他喷出的酒气带着湿热拂在陈白起纤白脖颈上,她将他脑袋挡开,她为了图省事想趁他醉得不省人事之时将誓盟达成,却不料跟一个醉酒之人耍心机,也是一项技术活啊。

    随着沧月公子这一句话念完,他们两人的脚上便同时出现了一个契约光环阵法,阵法之中的光芒霎时便笼罩住了两人。

    陈白起继续念:“星月为辰,黄天为主……”

    因太专注于念誓约词,她没有注意到,一直东倒西歪的沧月公子在余光瞥到突然出现的阵法时,眼皮子猛地跳了一下,只是他心理素质强硬,转瞬又恢复如常,迷迷沱沱地跟着她念:“星月为辰,黄天为主……”

    如他先前对陈白起醉后吐真言,他的确是愿意信任陈白起的,哪怕她一直瞒着他许多重要的事情,亦的确如他向狄荣王放话那般,倘若陈白起当真是怀着目的来接近他的,他亦甘心付之这鸷毒。

    陈白起继续道:“予君承天效法,告知于皇天后土,实所共鉴,有渝此盟,神明殛之……”

    沧月公子:“予君承天效法,告知于皇天后土,实所共鉴,有渝此盟,神明殛之……”

    “盟誓人……”

    “盟誓人……”

    只差最后一句了,陈白起正色道:“念出你的名讳——”

第260章 谋士,残血似阳破丹城(2)

    沧月公子闻言,顿了一下,抬眸看了她一眼。

    而那一眼,令陈白起表情愣了一下。

    她仿佛觉得他是清醒的,并知道她现在正在做什么似的。

    但下一秒,他那一双清明似夜空的双眸又拂了一层雾纱,他垂睫,目光凝注在奇怪被光芒映罩的地面,一字一句,道:“楚、沧——”

    “主公——”

    哐!

    因太专注于盟誓约,竟不知何时从庭院林荫小道那头一群脚步正接鞑而来,光影打着他们的身上,影影绰绰的模糊一团,便知人数不少,那一声呼喊从后方传来,并没有多大声,却令陈白起浑身一僵。

    她睁眼一看,只见,方才誓盟结成的阵法瞬间便被破碎了,契约之阵没有缔结成功,陈白起的面色一下便黑了。

    呜呼,就只差这最后一句署名了……

    嗟叹。

    系统:检测誓约达成条件3盟誓仪式并未完成,是否继续?

    陈白起叹息一声:否。

    陈白起见孙鞅等将领匆忙地赶至,便知定是有要紧之事,她起身,转眼见沧月公子支颐石桌,一副醉酒不支的模样,便假借袖中掩饰从系统内取出一颗“清明丹”喂给他服下,这丹药乃有清神明目、清肺解郁之功效,用于醒酒难受亦可。

    刚喂他服下后没等多久,沧月公子便缓缓睁开眼睛,此刻的眼神已清醒了许多。

    他抬眸,神色略迟缓地盯着陈白起,似在认人。

    “公子,孙先生他们已经来了,怕是有事。”陈白起挨近他耳边,小声予他道。

    沧月公子定了定神,蹙眉地按了按眉心,猛地一起身,却觉眼前一黑,不料一个身形不稳,后退一步却跌撞在了陈白起身上。

    陈白起倒也不避忌,立即伸手搀扶起他的一臂,含笑而视。

    沧月公子站稳后,神色古怪地斜了她一眼:“你……莫非,真当自己与一名丈夫无差别的臣子了?”

    咦?这话是几个意思?

    陈白起使劲盯着他的眼睛,表示并没有听懂。

    而沧月公子显然也并没有打算跟她好好地解释,他见孙先生带人已迅速接近了,看了看天气,便让身后的陈白起先回房休息。

    陈白起本不愿离开,但一想,沧月公子并没有给她“认证”身份,如今她无职无位,站在他身边与众臣一道议事谏议,的确也不太合适宜。

    于是,她行了一礼,后从暗处隐去,缓步离开。

    “主公,吾等相联的义军跟盟军都相继赶来徐洲,如今城外士气如虹,您是否要与他等与城外共商大议?”

    离去之际,陈白起隐约听到孙先生所说的话,事已至此……沧月公子,已别无选择了。

    没有等耗多久,沧月军与其盟军便结伙十几万人马,冲杀向了丹阳。

    此时丹阳早已混乱不堪,守城李椭等自知抵敌不住气势坚硬的沧月大军,便带着楚陵王一众叛变亲信敦晃等一同逃走,楚陵王一众亲信一开始还劝说楚陵王与他们一道先行离去,待以后再返共谋大事,可楚陵王他固执着,无论如何不愿意让出王位就此离去。

    等他众背亲离时,他便丧心病狂地自已放了一把火烧掉了自已的后宫内宛跟咸阳大殿。

    沧月、李、萧的兵马杀入了丹阳城,将着火的楚宫重重地包围了起来,大臣见大势已去,楚陵王定是再无生机,便无不恐慌出城投械,交出大批金银财物来买命。

    拿下楚宫之后,沧月大军在宫中大肆搜寻着楚陵王,无果,正准备返回禀报上级之时,却见高高的门楼之上,一身着暗金黑底严峻狞厉龙袍的青年男子,披头散发,他手举着疯狂乱舞的火把,仰天大笑,声色凄狂:“楚沧月——寡人终是输给了你——楚沧月——寡人终是输给了你啊——”

    “楚沧月——”

    他张着血盆大口,笑着笑着,便毫不犹豫,大喊了一声“衍儿”,便径自从门楼上高高跳下,最终摔个粉身碎骨、血肉模糊的下场。

    底下的军队见此,都怔愣住了。

    他们没有想到,猖厥一时的楚陵王,竟是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死在他们面前。

    在攻入丹阳城那一日,天空飘下了鹅毛大雪,这迟来的一场风雪就像是为了预备被丹阳这一大片血染红而落的。

    在绵绵絮絮的风雪之中,沧月公子身披裘衣孑然一身莅临城楼之上,他静静地望着楚宫皇城的方向,看着那黑烟从楚宫上方隆隆冒起,露出了一种灰黯的惨淡神色,但他却依旧很冷静,冷静得对自己做着一件很残酷的事情。

    陈白起就陪在他身后,她自知如今旁人的劝慰并不能够帮他助什么,撑着伞,安静地立于他身后左侧,与他望着同一方向,缄默不语。

    待到楚宫那方被大军攻破,那嚣天的喊吼声传来之际,其中还夹杂着一把凄厉而癫狂惨笑的声音。

    “楚沧月——寡人终是输给了你——楚沧月——寡人终是输给了你啊——”

    “楚沧月——”

    风声将门楼那方的声音不断扩大传来,凭他们的耳力,完全等同清晰于吼喊于耳边。

    她不经意看见他的额额猛地跳了跳,就像有一头正准备失控的野兽,又被他硬生生被按耐住了。

    陈白起只看了一眼,便垂下了眼。

    既不愿意看到、听到,又何苦在此呢……

    “白起,可能帮我……救下他?”前方,那嘶哑而忍耐的声音就像泣血一般,干涩地挤出来。

    陈白起眉眼一顿,蓦然抬眼。

    她看到他转过了身来,而她,亦望进他那一双通红的眼睛里。

    他开口让她去救的人……应当是那个楚陵王临死前还念着喊的那个“衍儿”。

第261章 身死香魂断

    冬日的风霜像是沁夹着盐水,鞭刮得人脸刺刺生痛。

    陈白起穿着一件绣着盘锦月季花的深蓝连帽斗篷,斗篷帽檐衔了一圈毛绒绒的兔毛,风起那细软的白毛拂动着她眉眼,像定格了那一瞬间的沉静。

    她一双乌黑而清润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沧月公子。

    而沧月公子看懂了她的意思,亦因她的沉默而重重地阖上了眼。

    许久,他张嘴。

    “帮我救下他……楚王已死,衍儿……他是他留在世上唯一的子嗣了,我不忍……不忍……倘若连衍儿也保不住……”他的声音沙哑艰涩,带着一种难以启齿的怜悯悲伤。

    陈白起知他向来是一面冷心热之人,当初他远在矩阳得知平陵县发生狄戎边境掻民之事,便立即带兵而来清剿,其中必有后卿算谋之因,却亦未必没有他心怜百姓苦难之罪。

    他向来都是一名兼具仁德与战勋之人,战场上他对敌人犹如修罗鬼怪,嗜血冰冷无情,但对于他的亲人与子民,他却表现得那样大仁大义。

    这或许,便是陈白起选择他的最大原因。

    而正由于他在陈白起面前暴露的这一丝软弱之色,陈白起终是吁出一口气,她摇头,出场劝道:“公子,他不该活的。”

    而且相必他也心中明白,就算她将人救下,其它人亦不会留他活下来的。

    他难道当真要为了一个罪君之后,与那一群拼死拼活替他打下宝座江山的臣官将领为难?

    沧月公子猛地睁开眼,用一双通红的眼盯着她,他伸手指着楚宫王城方向:“衍儿不过八岁稚龄,他有何罪过,有何错事?别人都当他要死,不过是因为……”他顿了一下,只觉有些话再继续下去,便是过了,他放下手,缓了一下情绪,方平静道:“陈三,你该知我为何独让你去,只因你并非朝堂中人,你并没有定要他死的立场,因此我方让你帮我救下他。”

    陈白起其实立场与朝堂中人并无二异,所谓斩草要除根,她不得不恶意揣测一下这楚陵王临死大喊一声“衍儿”便是打算利用沧月公子最后一丝对他的兄弟情义,留下这一后患来,待谋来日再报这杀父之仇。

    于是她抿唇不语。

    见她仍顽固缄默,沧月公子突然道:“若你替我救下他,我可与你进行契约。”

    他的这一句突出其来的话,令陈白起表情徒然一僵。

    她瞪着他,哑口无语。

    他……他尤记得当时醉酒之事?

    那般奇异超乎常理之事,他既亲眼所见,为何能够如常般待她,不闻不问?

    沧月公子用眼神告诉他,他什么都记得,他可以应允她任何事情,只要她替他留下他兄长在世唯一的血脉。

    “公子,还真是为难我啊……”陈白起掖手,垂眸苦笑一声。

    若为忠臣,定会好生劝阻主公,切莫感情用事,前君的子嗣便是一只随时会反扑的虎仔,唯有将前孽余党尽数拔除掉,方乃正确之道。

    可如今,他却以此相利诱胁迫,定要她干出一条不辨事非只懂趋炎附势的小人之道。

    莫非当真只有让她当上被众臣鄙夷排斥的奸佞,方能被主公认可?

    说到底,沧月公子并没有真正地将她当作一名留有大用的士子相待啊。

    倘若此事被其它人发现,她已可料出,他们会以如何态度对待她了,而她以后又该如何自处?

    主公犯傻,她竟还盲从邀功,奸佞啊,奸佞。

    虽然在立场上感觉为难,但单单从救人的层面上来看,陈白起倒是不排斥的。

    最终,陈白起还是答应了沧月公子的请求,冒夜入楚宫救楚衍。

    而就在她应允沧月公子那一刻,却不料系统发来了警告提示。

    系统:警告,救下楚陵王之子楚衍公子与主线任务“新王登基”相左,若人物执意要行事,将来可会产生一些不可转逆之事。

    什么意思?陈白起蹙眉。

    “什么叫不可转逆之事?”

    系统:暂时不知,但凡违背主线任务之事,皆会受到天道横加干扰……

    系统的解释很笼统跟不确定,至少在陈白起听来是如此。

    既是不知,便表示并非定然皆是坏事,况且她已应允了沧月公子,这种临阵倒戈撂担子不干,他估计这一辈子都不会答应当她的主公了,那她的制霸战国计划便真就是胎死腹中。

    在入楚宫前去救楚衍公子前,她书信了一封让人送往平陵陈家堡,信中言明她暂时会留在丹阳,并告知陈父如今丹阳的情势发展与丹阳的陈氏现况,倘若他了有决定,前往丹阳寻她亦可。

    如今丹阳的战事基本已经平息了下来,虽四处仍硝烟混乱着,但由沧月军接手下来后,出入自会是平安的。

    关于丹阳陈氏,她的本家,她并没有特意走一趟。

    陈氏家主乃上谏大夫,自是楚陵王的旧部亲信,这一次卷家出逃的人便有他一个,只是他走的匆忙跟慌乱,只带走了家中大房与其子女,偏院的姬妾与庶子庶女则留在了府中。

    这几日城中大批问罪旧部官员的家属,将与楚陵君关系密切的在榜人员全部抄家羁押,凭罪名轻重程度进行量刑斩杀。

    陈氏家族被拘于府中,不知外事,因此他们都一直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最坏的结果。

    按理来说,陈氏亦在这抄家灭族的行列其中,只是所幸有陈白起这个陈氏女郎为沧月公子立下了汗马的功劳,这才令留在府中的陈氏家族没有因陈氏家主被连坐。

    陈白起对陈氏并无太大感情,但基于现实生存环境考虑,再加上陈孛却是这个家中长大的,她自然会保下这个家族。

    有了家族,她方有了背景与后台,虽说这次陈氏受了楚陵王的累,声名大跌,但百年的底蕴却不是可以一下便轻易磨灭的,这一次因她之故拯救了整个陈氏家族,想来她与陈父若起以后返回归署族中族谱,定不会再有什么难事。

    等陈父重入族谱,被正了名,有了丹阳陈氏这一层身份之后,那她所处的必又是不一样的境地了。

    在陈白起传信陈家堡时,陈家堡亦有信返落于她处。

    看陈父署名后的日期大约是在大半个月之前的事了,上面除了各种哭诉指责她贸然离家的行为之外,大抵主要内容是写着,姬韫带着随侍前往疢蝼找她去了,让她若与他相会之后,便立即回他消息。

    姐夫来找她了?

    可问题是,他们在疢蝼根本没有碰上。

    陈白起捏着帛帛,沉目深思半晌,立即找来姒姜,令他立即派人分成几批沿着丹阳去往疢蝼的路径找寻姐夫的下落,务必要将人给找到。

    姒姜道从丹阳前往疢蝼的路径路广径多,且分水陆两泾,倘若密集搜寻,必要大肆放广陈家军集体出动方可。

    陈白起考虑目前丹阳局势已定,自不需陈家军于城外守驻增援,便让姒姜发散人员去寻姬韫,毋须顾虑。

    姒姜应下,立即去办。

    陈白起则蹙眉于房中左右转走动着,心静平复不下来。

    接时间上来算,姐夫应当早就抵达疢蝼,哪怕延迟到达,这三府中有沧月军的亲信接管,疢蝼三府与狄荣王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如此之大,凡到了疢蝼不可能不知道,倘若直接去打听沧月军,而府中之人听了姐夫的来意,何以不会告知他尽快赶来?

    除非……他根本没有平安到达疢蝼,而是在路途中出事了?

    可若凭姐夫的本事,哪怕在路途中遇上事,亦会能力发回消息告知,她已留下一头驯服乖巧的猎鹰给他,只要将它放走,它便会主动寻上她,何以会如此无声无息。

    还有这信……

    陈白起坐于桌旁,左思右想,总觉得哪里一时想不通。

    如今她已派人四处去找寻了,希望姐夫定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是夜,星黯月隐,陈白起便披上了暗黑斗篷融入夜色之中,潜行进入楚宫。

    如今的楚宫被重兵在外把守着,因前几日被楚陵君一把大火烧毁了无数建筑,众人经过一日一夜方将火势扑熄浇灭掉,灭火的士卒都累得倒地不起,夜晚自是酣睡畅漓,如今楚宫大片面积被烧毁焦黑熏臭,根本无法住人,但又因提防宫中相关人员逃逸出宫,大将便令人将四面宫门紧紧地把守住,不得上方允许,任何人都不得踏入。

    因此,想要进宫,就必须先引开宫门把守的士卒。

    关于这一方面,陈白起有沧月公子这个粗大的金手指,他与她敲定了进宫营救楚衍的时间跟日期,便随便找了一个理由将朱南宫门口的重卫调离,趁着这一个空隙的短暂时间,她便轻易混进了宫中。

    因为不想引起别人的怀疑与猜测,所以今夜沧月公子会与众大臣商议继位一事,并不会与她一道入宫。

    他只会在暗中替她打掩护。

    而楚宫之中留下的侍卫很少,只要避开定时巡逻的路线,便可轻易到达“重华所”,楚衍目前被囚押的居所。

    本按理,楚衍一旦被人发现行踪,便被会暗中解决掉,当然对外会找一个恰当而假慈悲的借口,如暴毙、重病之类,只是一切还没开始,便被楚沧月一力强硬地阻拦,只是暂时被囚于此。

    这些日子沧月公子身上的压力担子亦很重,所有人都力张务必要杀掉这楚衍公子,以防他将来懂事为父报仇,再横生干戈,只是楚沧月对于此言论一律无视,当然,他亦并没有开口说要放人,将话说绝了。

    而就在众人以为他只是在犹豫考虑之际,却不料他私下早已有了决定,并付之于行动。

第262章 目前的处境

    楚陵帝青龙十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楚陵帝“病”故,楚沧月遂即位。

    一切早已准备妥当,只待楚沧月于大殿祭祀后顺利上书告天。

    在这之前传诏大赦天下,尊先王后为昭德王后,得升了大将军孙翟和太尉司马孙鞅辅佐朝政,另又封赏了百官,均晋爵加俸,如此一来,所有人都满载兴至而归。

    目前着重的便是重新动工楚宫中被毁坏掉的宫殿台阁,让新君入住处政,而因大赦的缘故,宫中、官府及公卿府中凡四十岁以上的奴婢,都放他们出去做一般的平民,因此楚宫除了必要的守卫防戒,便犹如一座无声的空城。

    胜利与安静总会令人麻痹大意,特别是在这样一个夜深人静之际,苍幕低靡而温柔的夜色,所有人的精神都在疲惫一日后松懈了下来,晕晕欲睡。

    一道仿佛错觉的流光划过,模糊的轮廓于檐廊下若鬼魅仙翼疾步而行,风吹起她宽大的衣袂与的发发,那轻拂过她柔嫩的唇畔,除了风,还有夜色的诡谲。

    一路顺畅无碍地来到楚宫的一座偏宛之中,虽说这偏宛前载种着各色香花树卉,但仍旧到处飘荡着一股焦臭糊冲的味道,这处偏宛离后宫很近,那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后宫排房中不知无辜死了多少楚王的姬妾侍女,据闻楚陵王生平从未封任何妃子,哪怕生下子嗣的姬妾亦一样,所以妃殿寝房仍完整无恙地存活着。

    陈白起站在寿康宫的偏宛一阴暗的角落内,她估计算了一下偏宛外驻守侍卫后,觉得问题不大,便纵身一跃绕过正门从侧墙跃于树桠枝上,见下方庭园中并无人经过,便跳落下去。

    这座偏宛以陈白起的水平如若无境般,她目不斜视在廊阶上走着,直到看到其中一间房中的异样,她方停了下来。

    房门紧闭,从房中透出的橘黄的光线与房内那低低缀泣的孩童声,令她确信这便是她要找的人。

    她并没有第一时间闯了进去,而是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门外,恍若幽灵,无声无息地缄默倾听起来。

    “仲夫,你说父王……父王当真死了吗?他死得很惨,对不对,我……我也会死的,对不对,呜呜……”她听到一个茫然无助的孩子一面抽噎着一面伤心询问道。

    “公子……贱奴无能啊,奴救不下楚王,但您定要争气一点,将来好为父报仇啊!”听到这把声音,陈白起下意识皱起眉来。

    只因这把声音太刺耳了,就像用刀将嗓子切得支离破碎后再缝补起来,用着这把残缺不堪的嗓音说话,犹如凄厉尖叫的乌鸦。

    而且他说话的方式亦古怪,就像嘴里含了个核桃似的,吐字既慢又重,总之听他说话,便是一种折磨。

    光凭这把声音陈白起却不好辨别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不过听这楚衍称呼他“仲夫”应当是一名男性才对。

    “吾……吾不敢……”楚衍怯弱迟缓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不用看,陈白起都能够想象得到,他此刻应该是将小脑袋低了下去,只恨不得埋进自己的胸膛中去。

    “公子!你岂能如此讲丧气话!莫非你忘了——”那徒然尖厉的声音嘎然一止,只觉一股冲煞之气直扑门面:“谁在门外!”

    陈白起脚尖一踢,便退出门槛位置,她自没有想到自己竟会被人给发现了,她怎么之前没有察觉到这个叫“仲夫”的人竟是一名隐藏高手。

    只见他如闪电般挥出手劈开门扉,却在他意料之外,只见门外空无一人。

    他立即抬头望上,再左右环顾。

    这时,陈白起于暗光之中,乍现在他的身后,仲夫立即感觉后颈的皮肤一阵凉意,还来不及反应,便觉颈间一痛,便已被人砍晕倒地。

    陈白起收回手,低眸盯着地上之人。

    她猜测的没错,是一个男人,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他戴着一张铜黑面具,很普通的款式,厚厚的一个铜片打造出眼睛跟嘴巴的位置,用两根绳子绑在发后,他摔落时,面具偏移了些许,透过微微的光亮,陈白起能够看见他那被火烤过又长得皱褶的疤痕皮肤,从脖子领间一直延伸直面具未端……

    能够想象得到,他的脸跟脖子损伤程度估计差不相几。

    而陈白起是如何猜测他是个年轻的男子的呢?自是通过他的手,那是一双修长而骨骼分明的手,光看手的话,此男子的长相定是不俗,只可惜……如今容颜尽毁,想来那破锣嗓子也是因此得来。

    虽说这般毁容的确令人可怜,但与陈白起无关,她顶多是感叹一声,便开始做正事。

    她抬头。

    这时,房间中,一名瞪着一双受惊的大眼睛,眼含泪水,紧紧抓着绣满福字样锦服下摆的孩子。

    他莫约不过七岁,长得比较矮小,长相算不得多出众,但那一身娇生惯养的皮肤却是极好的,在萤萤的烛光之中,透着一种珠光粉嫩的质感。

    哦,眼睛亦是不错的,够大,而且会说话。

    他看着她的时候,那一双乌溜溜的大眼浸着水光,内里诉说着惊惧、紧张、疑惑……最后竟有是一丝莫名的……解脱。

    陈白起一把提起晕倒的“仲夫”拽进房内,她力气大,拎着一个大男人尤如擒着一个孩子,轻松而简单。

    她完全不知道这种冲击性的画面落入一个本来就受惊的孩子眼中,有多恐怖。

    见楚衍被她吓得确实够呛,喉中呜咽了几声,愣是不敢喊出声来。

    陈白起将门关上,只听身后传出一声微弱的倒抽气的声音,她无声地笑了笑。

    这孩子倒是十分聪明,没有乱喊乱叫,这或许是因为受惊吓过度忘了,亦或者……他担心他这样做,会彻底惹恼了她这个不速之客,生了杀意。

    陈白起转过身,便顺势掀开了头上的幨帽,露出一张素净温婉恬静的面容,移步靠近了他。

    只是她这样一副良善无害的面孔,并没有令楚衍放下戒备,他直直地瞪着她,瞳仁一动不动,却愣是没敢移动半步,直到陈白起在他的面前蹲了下来,与他平视。

    楚衍很害怕,他能够感觉到眼前这个人很强,她若想杀他,无论他怎么使诈狡猾,都难逃一死。

    他额上滴落一颗汗,他呼吸渐渐气促,双手紧紧掐在肉中……他在等她开口。

    无论说些什么都好,总比这样一直沉默着,令人感觉揪心。

    陈白起果然开口了:“你,要跟我走吗?”

    她的话完全出乎楚衍的意料,但他很快回过神来,一面摇头,一边警惕地退后。

    陈白起站了起来,看着他:“倘若不走,最迟不过正月初一,你就会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

    陈白起面无表情,很残酷地点明他目前的处境。

    她知道,他是个孩子,亦不是个孩子,有些事情他听得明白也看得懂。

    楚衍面色一白,如霜打了一样,整个人透着苍凉的惧意。

    “尔……尔是谁?”楚衍终于开口跟她说第一句话。

    陈白起笑:“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可知,为何名叫楚衍?”

    楚衍抿唇不语,只紧紧地盯着她,等她的后话。

    “千乘方毂,万骑骈罗,衍陈于岐、梁,东横乎大河……古有记载,衍有延伸,亦有繁衍之意,孳生繁茂……”她说完后,便看着他,正色道:“给你取这个名字的人,定是希望你能够就此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繁茂长大,而你,能做到吗?”

    楚衍一听完她的话后,便咬着下唇,眼眶一红,泪水便不停地往下流。

    陈白起看他如此难过,定是想起什么难忘的往事,便再加重一药剂,她道:“你可知你父王在临死之前,最后喊的那个人是谁?”

    楚衍一听,顿时抱着头,蹲下痛声大哭了起来。

    而陈白起因担心他的哭声引来侍卫,拂袍一闪便倏地靠近,掩住了他的小嘴。

    硬抬起楚衍的头,见他伤心哭得是鼻涕横流,小脸憋得通红,水汪汪大眼又委屈又难过的瞪着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令陈白起忍不住在心中叹息一声,将他小小的身躯纳入了怀中。

    “好生地活着吧,你可知,你是他在世留下的唯一的仁慈了。”而他在世唯一的仁慈也只给了他一人,为他保下了这一命。

    最终,陈白起还是顺利将楚衍心甘情愿地带走了,原因是他想通了,留在楚宫中必死,跟她一块儿逃出去或许还另有生机,虽然他并不知道她是谁,救他有什么目的,但既然凭她的本事没有将他当场刺杀,这说明她将他带走后暂时亦不会要他的命。

    他愿意将这条父亲临死前还掂念的命好好保护着,不轻易枯萎凋零。

    在将楚衍带走之时,陈白起并没有将那个叫“仲夫”的人也一并带走,想神不知鬼不觉带走两个人,陈白起自问她本事还没有这么大。

    中是,她奇怪楚衍在离去时,为何关不关心那个叫“仲夫”的人的事,他先前与他的对话她听在耳中,分明是相熟之人才对。

    于是她便问了他。

    楚衍缄默了一下,便十分冷淡道:“那个人不是仲夫,他是一个月前自动找上我的,我并不认识他。”

    说完,他便低下头,像一个闷葫芦一样,不再开口说话。

第263章 选择?此谓何义

    陈白起将楚衍顺利带出楚宫后,便一路根据地图将他在沧月公子事先安排好的位置放下,这是内城一处回字宅院,于胡同最深位置比较偏,只凭宅门前一棵歪脖子丈高的枯槐树来辨认。

    陈白起步上台阶,推开沉封已久的大门,让他独自进入,并告诉他,接下来自有人会安排他未来的生活,至于其它的什么话,她觉得还由不着她来讲。

    临走之前,一直沉默得异常的楚衍却一把抓住了陈白起的衣袖角,等陈白起回头时,他仰着小脸。

    “尔是……月叔父请来救我的吗?”

    陈白起凝视着他透澈乌黑的眸子,蹲下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微笑道:“为什么会猜是他?”

    楚衍垂下眼,同时亦松开了手:“我知道的,如今他们人人都想杀了我,只是迟迟没有动手,那个仲夫告诉我,是叔父一直没有下决定,只是暂时将我先囚禁起来……月叔父以前待我是极好的,在没去矩阳前,他常常进宫便会给我从宫外带一些有趣的物什……他是个一个好人。”

    讲到最后一句评语时,他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

    或许是在愧疚自己竟觉得害死自己父王的人是一个好人,亦或者……他说的是假话,怕被人拆穿有些心虚。

    陈白起不知道他说这话究竟是发自内心,亦或者只是为了暂时能够苟活曲意讨好所说,但她都想对他说一句:“楚衍,关于你父王的事,怪不了任何人。”

    公子沧月是真心等他或者他父王的,倘若连他都误解他的一番心,那他跟她都算是枉费心机了。

    陈白起将手放于他肩膀,明显感到他瘦弱的身躯一僵。

    她不言谁对谁错,但事情走到如今这种地步,已经不是谁对谁错能够解释得通得了。

    楚衍突然抬头,他红着眼,怒声道:“就因为父王很坏,所以人人都想杀他,对吗?”

    陈白起没有被他突出其来的怒意惊到,她很冷静地与他对视,字句咬得很清晰,力求让他能够听明白听懂:“你父王对你好,他死了你会愤怒,会想报仇,会想杀掉那个害你父王的人,那么反过来,你父王祸害杀掉了多少无辜人的生命,他们亦有亲人同胞,他们亦会愤怒,亦会想报仇,亦会想杀掉你父王,这有何不对?”

    她的反问谒问令楚衍的怒意一下便凝窒住了。

    见他就像失去了撩牙的小老虎,又可怜又可悲,陈白起缓下神色,叹声一声道:“但于你而言,这些都不是令你失去父王的理由,对吗?所以,我方说,这不是对与错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楚衍像一下找到一个突破口,眼巴巴地瞅着她,立即急声追问道。

    陈白起默了一下,方道:“应该是选择吧。”

    “选择?此谓何义?”楚衍急乱摇头,表示不懂。

    “你的父王,不施仁政不思国务,为君为王,他不合格,便相当于选择了一条自我毁灭的道路,这是为王的选择;而百姓在受尽暴虐与疾苦后,但凡遇见一丝曙光,便自然而然会选择一条能够令他们生存下来道路,这是为民者的选择;而其它人,有志者有谋者,则愿意选择一个能够值得他们效忠并托付本领才干之人,这是为臣的选择……而这一切一切的选择下,便造成了如今的墙推众人推的形势……”陈白起说到这里,便停了一下,让楚衍慢慢理解。

    楚衍若有所思。

    陈白起又道:“这世间的大多数事,其实都留给人选择的余地,如黑与白,如好与坏,如毁灭或者成长……”

    “不对,那生与死呢?还有,有人生而富贵,有人生而贫贱,这并非都可以选择的啊。”楚衍反驳道。

    陈白起见他较真的模样,像极了她以前教导的学生,一时不禁失笑,她道:“谁知道呢?说不定他们在出生之前,其实是做了选择的呢,否则这为何有人生而宣贵,有人生而贫贱?那你说,这是由谁决定的?”

    这话倒是有几分赖皮了,明显是站在高度来糊弄孩子的话。

    楚衍一下被陈白起问倒了,他急道:“不对,如你这般说来,那是不是平民亦能成为贵族王氏?这天下岂非不是乱套了?”

    陈白起挑眉:“这有何不可?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今这许多的诸国往上再数几辈,不一样不存在什么贵族平民之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讲完,见楚衍瞬间呆住了,陈白起方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妥,眼前这个可是正宗的贵族王氏后代,他能理解什么平民的鸿鹄之志。

    陈白起抚额起身:“罢了,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只需知道,一个人的贵贱之分,除了外在的身份区别,更重要的是,还在于一颗顽强、能辨是非黑白之心。”

    从来没有哪一个人说话如陈白起一般直白而公道,如些简而易懂的道理,却又发人心醒,楚衍愣直直地看着她。

    将她先前说的话在心中反复咀嚼了几遍,没听懂的都先背下来,确定记住后,楚衍方点了点头。

    “我知,你与我非亲非故,却对我讲这些话,便是对我好,我会记住的。”

    无论他这话说的是真是假,陈白起都觉得这孩子是个懂事的,至少他的心还没有被仇恨充浑变黑,变得不可理喻。

    将他送了进去后,陈白起便离开了。

    她相信,沧月公子作为楚衍的叔父安排的事情,定会比她一个外人更为妥当善全。

    刚回到她的梨落院,却见一人静谧而安祥地站于树下,面前她的房门前,她起先以为是沧月公子,但走近一看,却发现身影不对,但却也是相识之人。

    她一愣,心中讶异,面上却颀然温笑地立即上前:“孙先生。”

    孙鞅闻声转过头来,他看着陈白起,目光在她身上别有深意地转了转,便亦笑着问道:“没听说你外出了。”

    陈白起面上没有露出任何异色,她将他的话忽略,只道:“先生寻我有事?”

    孙鞅也没有继续追问,他抚了抚美须,望了望天空:“本来有事,却不料你不在,眼下夜色已晚,且待改日再说吧。”

    “是白起的不是,劳先生久等了。”陈白起立即行礼歉意道。

    “无妨,你的正事要紧,正事要紧啊。”孙先生笑了笑,便摆手摇步走了。

    陈白起立于原地,静望着孙鞅离去的背影,心中暗忖——莫非,他发现了什么?为何偏偏今日单独来寻她,既是要事连夜而来,却又为何在等到她归至时,空手而返?

    种种疑相令陈白起不得不沉思再三。

    这目前所有党派当中,只有孙鞅一派是最主张杀掉楚衍清除楚陵王余党的主杀派,倘若他当真知道她今夜去行何事,便不该如此平静才对……

    但她心底多少还是对他今夜夜访一事有了几分揣测与不安,她决定明白与公子沧月私下再商议一下。

    陈白起进房关上门,静坐了一会儿,方熄灯上床。

    翌日,陈白起便起了个大早,准备去寻公子沧月汇禀楚衍之事,却不料得知他已率众返回楚宫了,楚宫非她能够擅闯进行,无奈,她只能暂回住所。

    楚宫。

    楚沧月高座于殿上,底下大臣们黑压压地侍立了一片,手中都拿着“笏”,身上挂着“蔽膝”(当时当官者的标志)。

    大臣们向前倾,身呈躬曲状,使这个“领带”下垂,以示对国君的尊敬。

    公子沧月盯着底下黑黝黝的一颗颗脑袋,雄厚的声音传遍整个宽敞亮堂的大殿。

    “有事可直接启禀。”

    只见他话刚一落下,便有一大臣举笏过头,徐趋而出:“臣已选好良辰吉日,不日正月初十,可立勤于砥身,不渝不愆,保又我王家,宜畀祭葬,楚王可祭祀天地神明即位。”

    此人乃大宗师,掌建邦之天神﹑人鬼﹑地示之礼,以佐王建保邦国。

    “可,此事你全权安排,不用再请示了。”公子沧月颔首。

    这一大臣退下,便又是一大臣上前:“吾等楚国经过一番内战干戈洗礼,如今早已疲难应付外敌之强势来侵,吾楚东边有强敌秦国,虎狼之国,定会啖肉闻胜而来,而东北则有赵国,人多势众,西北亦有林胡、楼烦,此等蛮夷外族频频来侵,而南面却是齐国,国富兵悍,在如此强邻环伺,我等便是首选的俎上之物。”

    公子沧月不为他所言而耸动,只平静地看向那位大臣,道:“那三闾大夫意下如今该如何?”

    三闾大夫见上位询问,便立即道:“如今吾虽有强兵暂摄于周胁,但却近年来楚国不事生产,资源匮乏,缺少救济之财,不日前,齐国曾书及在求与我楚联姻,其齐国姬歧公子据闻才貌出众,乃江东有名之女,望王能够慎重考虑。”

    公子沧月一听此事,却是面色一冷,他道:“此事再议。”

    三闾大夫一愣,便退了回去。

    “昨日上报楚陵王之遗子楚衍公子失踪之事,不知王打算如何处置?”孙鞅这时亦出列。

    公子沧月道:“派人下去暗中探查即可。”

    “楚衍公子在宫中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一来没有惊动守卫,二来又对线与住房如此熟悉,臣又刑问了楚衍公子的贴身人仲夫,他道出一些线索依据关于此人的,臣最后思来想前估计是宫中人的做案嫌疑最为大,倘若查出是何人所为,不知王又该让臣如何处置呢?”孙鞅慢条斯理道。

    公子沧月心中猛地跳动了一下,他不知孙先生究竟是看出什么来了,还是仅是在试探怀疑,他隐了隐神色,以一种平静的语气道:“自当依楚律行事。”

    孙鞅低下头,道:“如此,臣便领命了。”

第264章 谋士,反追求的二三事

    朝政出殿之后,众臣领命行事疾步垂首离宫,而楚沧月则趋步朝复建的逸鵋园而去,勋翟与吴阿两亲臣则跟随其后,在某个拐角后,步入花卉水峦之中,四周环境安静,悠然。

    “主公,您可是在恼与那齐国公主联姻之事?”

    “还是说是公子衍从宫中失踪之事?”

    勋翟与吴阿见楚沧月一路行来,神色一直阴郁不展,便伸着脑袋,小心翼翼地前后问道。

    楚沧月止步,曳撒垂落于地,他转过头,斜着两人:“孙先生令尔等前来?”

    两人瞠眼,立即摇头。

    楚沧月负起手,一个眼神摒退周围宫人之后,方对两人交待道:“与齐国联姻一事,切不可与陈三道。”

    勋翟取下头盔抱在手上,不解地眨眼:“为何?”

    这时吴阿翻了一个白眼,便撞了他一肘,见他望过来,便挤眉弄眼,做着嘴型:“傻子,你忘了咱们主公对她,嗯嗯,嗯嗯。”他呶着嘴,表情做着怪动作。

    勋翟亦回了他一个白眼。

    他自知主公对陈三有意,然楚国与齐国之间的联姻乃是正儿八经的政治联姻,乃堂堂正正的国事,哪怕被陈三知道亦无妨的,她定能够理解主公并支持,他所认识的陈三从来便是一个深明大义之人,有着士人大丈夫般容纳海川之博广心胸,说句私心的话,凭她之智、之能干,堪当国母之职。

    只惜,老话常谈,累了她那身世跟成长环境,尚还比不上齐国那衔金戴银的西华公主,否则主公当真娶了她当王后,倒也是皆大欢喜了。

    “主公,此事切不可相瞒,两人之间最忌讳的便是隐瞒,倘若哪一日陈三从它处得知此事,定会与主公生份的。”勋翟想了想,便将心里话道出。

    他的父亲曾经便是将一件重要的大事相瞒他阿姆,而阿姆亦因此事与他分亲闹了整整几年的别扭,险些闹得夫妻情份断绝,因此勋翟方有此一劝。

    楚沧月闻言,面朝暖阳和煦的湖面,表情蕴了几分复杂:“对于她,本君并无把握……”

    这话虽说相当于自语,但凭勋翟与吴阿的耳力,自是听得清晰。

    他们一下便沉默下来,同时亦有几分讶异跟受宠若惊。

    讶异的是,眼前这个充满彷徨之意的人,并不似他们平常所识的那个英明果断的主公,只是一个陷入情思而犹豫寡断的男子。

    而受宠若惊,只是因为主公竟然会找他们谈感情的烦恼,这简直就是拿他们不当外人啊。

    “主公……是否已向陈三表明了心迹?”吴阿猜测道。

    想起在疢蝼秋社那一吻,楚沧月只觉心情如那波光粼粼的湖面,随风而褶皱抚平,再吹皱再抚平,他略为不自在地瞥开眼,语气古怪而沉闷道:“她至今……并无回应。”

    而且平时待他的举动行为,仿若如常般自在平和,半分不似对他情意深种的神色。

    这令他既困惑又气闷。

    勋翟一听这话,便不得不替陈白起喊一声冤了,他道:“主公,陈三对您的心日月可鉴,您——”

    吴阿连忙打断勋翟的“喊冤”,他笑嘻嘻道:“主公,倘若不确定,何不趁眼下这联姻一事尚末定准时,先与她互动心意,如此一来,哪怕有联姻一事,亦不会妨碍你与她之间的感情。”

    楚沧月听此谏言,考虑片刻,亦觉有道理,不过问题是,他并不懂得该如何做。

    可怜征战峥嵘至成年冠礼便鲜少与姑子相处的楚国公子“战鬼”,面对活这么大生平第一位心怡之人,表现得如此地笨拙而温吞,毫无打仗时的风厉雷行之势。

    吴阿这个私下的粉头郎君一瞧,便知主公的问题结症出在哪里,他笑着猥琐,便给他出了一个主意。

    投其所好。

    按吴阿对女子的认识,她们所爱不外乎男子的权势、金钱的优渥与“鲜花优越”攻势。

    如一开始,陈三对他所般又送钱又送关心又送花的,令她彻底感动了,并感受到身为一名姑子被男子宠爱的优越性,一切便能够水到渠成。

    楚沧月一开始听得直皱眉头,但话到后面,倒也点了一下头。

    勋翟则认为这种方法不妥,他忆起当时在陈白起及笄之时,他奉命给她送上大箱小箱金银珠宝与美人华服,她到时除了见到他时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余光瞥到那些金银之物时却并无高兴或惊喜的情绪,因为他认为她并不好这些俗物,反而她常常不辞涉山远水去拜访相伯先生借收,想必她定是爱好书香灏海的心灵畅临。

    与其送些俗物将她贬低,何不以自已书友之身份亲近一二,再谋更深入之事,方是心心相贴的上道之选。

    虽说勋翟亦是愣头青一个,可胜在他在其父身上摸索到许多经验门道,可借鉴于主公。

    楚沧月一听勋翟的话亦觉妥当。

    吴阿见主公意动勋翟的话,于是争邀宠幸,再度建议其它法子,勋翟总对其“歪门邪道”持有偏见,于是便反驳追加。

    两人便这样你一句我一句,楚沧月只觉两只斗鸡争得满头鸡毛乱飞,他冷沉下颜,道:“此事毋须多言,本君自有定准,尔等只需切记,不可与陈三言语任何一句忌讳亦可。”

    随即,他拂袖便携宫侍自离去。

    而勋翟与吴阿仍旧感觉兴劲没下,继续争辨着,只求为主公的追求之路上献上一大功。

    换上一身常服返回到暂时落脚的夏郾行宫中,听闻门卫道陈白起一大晌便来找过他,楚沧月便让人去传话,不一会儿,陈白起便来了。

    陈白起一见到公子沧月,便先向他讲述了昨夜顺利带楚衍出宫之事,接着,又提到孙先生独自于庭园等她夜归之事,楚沧月安静地听完后,便若有所思。

    “想来孙先生必是有所怀疑了,他对我自知甚深,能够推断这事与我有关倒亦不足为奇,只是他向来没有证据便不会主动说破,等将衍儿送出丹阳安置妥当,即便那时孙先生得知真相想下手,亦怕是鞭长莫及了。”

    见公子沧月对于此事有十足把握,陈白起倒也没有什么可特别担心的了。

    她想着公子沧月刚接下楚陵王暴政如此之久的楚国,定会有一大乱摊子的事处理,定会政务繁忙,便准备告辞不多作打搅,但公子沧月像遇到一个难题似的,用一种难解的眼神凝注她许多,方开口,却是留了她来一块用午膳。

    陈白起看了看时辰,确实快接近正午,左右如今无事,盛情不可却,便恭谨地留了下来。

    她自忖身份乃公子沧月的近臣,这随意留下来用一顿饭,这算不上是破坏规矩吧。

    公子沧月用的食物配备自是比寻常人家的丰富许多,牛肉跟羊肉装盘切片,有调料蘸汁,捏团栗米为主食,那时的菜肴都是用一种比较简单手法来烹调,好在肉食都是纯天然跟新鲜十足,吃起来十分有滋味。

    用膳时,陈白起习惯静默用食,讲求食不语寝不言。

    而公子沧月亦向来不是一个主动寻求话题之人,见她一心扑在用食之上,他便亦缄默,两人便在这样沉默中用完这一餐。

    午饭也用完了,正当陈白起又准备请辞时,公子沧月却是又挽留住了她。

    只是他的语气并不十分理直气壮地说,他最近得了一副名书法家的字帖,却难辨其真伪,想让她与他一道同鉴赏一下字帖真伪。

    陈白起抬眸看了公子沧月一眼,要说现在还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是不可能的,她只是奇怪,他这样“费尽苦心”将她留下来究竟有何用意。

    公子沧月没与她对视,便是不想让她从他眼中看出些什么,他从书架上取出一卷竹简,摊开于书桌上让陈白起自已来看。

    陈白起低头这一看,很快便辨认出这竟是书法名家欧阳中石的字帖,她捧着竹简逐字读去,顿时是喜笑颜开。

    见陈白起认真地观摩起来,公子沧月则眸露温存地看着她。

    暖暖的阳光从窗棂洒入,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香甜而温馨的味道,那叫,温柔。

    她看字帖有多仔细,他看她,便有多投入。

    “心悦乎?”

    喜欢吗?

    陈白起下意识答道:“此乃欧阳先生的绝版,自是悦之。”

    “它能够取悦陈三,倒是值得一送。”

    陈白起闻言,惊讶地抬头:“这送我?”

    “君不妄言。”公子沧月似笑了一下,但笑容太浅,似风过无痕般,转瞬即逝。

    陈白起自感他这样说必有后文,遂迟疑地问道:“公子……可是有事要交待白起去办?”

    公子沧月一听这话脸便黑了一半,顿时亦有些气馁。

    她认为他的“讨好”只为有所图谋?

    “罢了,你且无回去吧,我尚有正事需处理。”公子沧月板着脸摆摆手,示意她可以下去了。

    此事不易操之过急,还是待下回再从长计议吧。

    而被赶出来的陈白起简直如丈高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如果不是又让她去办事,他这又是留饭又是送字帖的,究竟意欲何为呢?

第265章 耐心(1)

    姒姜带着骁将、飞羽跟策士等陈家军出了丹阳城之后,除开一开的紧密联系,至后便一直都没有与陈白起联络过,此事十分异常,陈白起心知定然哪里出问题了。

    她强行按奈住冲动行事,只欲出行宫,却遭得行宫守卫的阻扰,说最近丹阳城中正在清肃乱党余孽,为了她的安危着想,公子沧月暂时让她待于行宫,不可随意行动。

    于是,陈白起被人用温和却强硬的手段给“请”了回去,她一时之间心中五味杂阵,面色泛冷。

    她决定去找公子沧月,却不料于半途之中遇上了孙鞅。

    孙鞅一身蓝染博衣敞袍,名士风流姿态尽显,他眉目温和,映初着轩廊后的荣灿花蕊傲阳夜雪,更显慈和可亲。

    他手捧着一叠竹简,简面墨迹未干,正趋步而来,于拐角看到她,倒似有一瞬间的惊讶,只是陈白起心中凉凉一晒,却瞧出些别的意味。

    行宫路径千百条迂回幽径直线不可测,他偏就等在她去找公子沧月经过的唯一路径之上,在她被门房婉拒之后,不偏不离,不早不晚,这可不像是意外偶遇。

    陈白起亦装作没有看出什么明堂,她上前行礼道:“白起见过孙先生。”

    “哦,是陈姑子啊,刚漏了些重要卷宗便回来取,却不料遇上陈姑子,陈姑子今日没有出去?”

    陈白起不知他是不是明知故问,却仍温和答道:“末曾,白起听闻近日丹阳城内似不太安稳?”

    孙先生露出恍然之色,道:“其实并不碍事,只要带够人手陈姑子亦可外出。说起来,也是主公太紧张了,为了迎接齐国的西华公主与齐国婚御使,便着手加紧丹阳的戒备,不允许让丹阳在这期间有任何意外。”

    陈白起一听这话,却是一愣。

    齐国的西华公主?

    她微微偏了偏头,只觉从湖面上折射过来的水色阳光,有些刺眼。

    陈白起喃喃道:“莫非楚齐两国打算……”

    “嗯,两国将在近期媂结联姻,这是楚国与齐国的大事,昨日早朝时便已决定下了,莫非陈姑子不曾听说?”孙先生讶异。

    陈白起弯唇淡知,便是摇头。

    从她的神色上来看,即便是老谋深算的孙先生亦瞧不出什么情况。

    这姑子的道行修得越来越高深了,连他都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这种能将自己的喜怒哀乐不形于色之人,十分可怕。

    孙先生深深一笑:“想来定是主公担心陈姑子会多想,但以老夫来看,陈姑子自是深明大义之人,倘若得知主公与西华公主联姻之事,定会为主公感到高兴的。”

    陈白起淡淡道:“感情之事,倒不是仅凭‘深明大义’便能够心甘情愿的……”

    孙先生猛地盯着她。

    陈白起没有看他,她的话未完,便接着继续道:“不过,公子即将为楚王,他的婚事的确乃楚国大事,若孙先生是问白起对此事的想法,白起的确会替公子感到高兴的。”

    她抿唇一笑,但似真的替楚沧月感到高兴似的。

    孙先生听了这后话,这下才松舒开表情,心中如放下一沉淀淀的石头。

    无论这话她是真心还是伪虚,但至少她表现得没有那么不识大体。

    见她到底是一个明事理之人,孙先生决定将话说得更深入一些:“陈姑子,想必你已知公子心怡于你吧。”

    问这句话时,他的眼睛一直牢牢地盯着她的表情,似乎不打算放过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

    陈白起但笑不语,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这话接与不接,问题都不大,她知道孙先生是有话要讲。

    孙先生见她如此平静,突然觉得自己对她说这种话有些无理取闹,但为了主公,他却不得不将丑话说在前头。

    “陈姑子,倘若让主公纳你为姬妾,以你之才,以你之气度,倒是有几分折辱于你,但若立你为王后,你之身恐怕又当不起楚宫这份责任啊。”他语重心长道。

    孙先生未有说完的是,如她这般聪慧且智勇双全的姑子,倘若放在后宫,若是心野不驯,王后稍少些手段便治服不住,于主公的后宫必是一场灾难,况且主公的心还只在她的身上。

    主公需要的是一个贤惠大度的王后,而非一个于朝政上足智多谋的王后。

    “孙先生的话,白起醒得了。”

    陈白起知他是在提防着她未来与齐国的西华公主争宠,这完全是没影儿的事,但她亦不打算与他争辨,因为他既已认定这事儿,而她亦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自己无辜,自是争不出个什么结果的。

    “倘若先生无事,容白起先行告退。”陈白起屈膝矮首,向孙先生行了一礼后,便越过他径直朝前。

    孙先生与她错身而过时,便转过了身,他盯着她的背影,于心底无声叹息。

    他终究是恶语伤人了,人道是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这样的姑子,他真不愿意与她走到最糟糕的地步。

    倘若她能够时刻谨守本份的话。

    话说另一头,平陵陈家堡的陈孛在收到陈白起的飞鹰传信后,展开信帛一浏十行,待看清楚信中内容时,整个人都懵了。

    他拿着帛信反反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表情复杂得难以描述,一时喜,一时悲,一时诶叹,一时惆怅。

    午后,他放下手中信帛,不传午膳,直接召集了陈家堡所有仆伇,令他们立刻收拾好一切,明白,他等准备启程回丹阳。

    众仆闻言,顿时哗然,但见陈孛神色焦急,似一刻都等不了,便立即着手整理。

    而陈孛依旧捏拿着陈白起传来的信帛,他夜不能寐,两眼呆滞望着上方,他想不到,他有生之年,终于能够这样堂堂正正地重归故里了,当时他被迫离开之时,是带着一身黯然与感伤的,他以为他此生或许会埋骨它乡,却预料不到,他如今却凭得娇娘的光,能够荣归故里。

    此番只是因娇娘不顾自身安危前往疢蝼帮了公子沧月,所以才幸免陈氏一族被前孽余党这个罪名迁连,他虽羞愧自己是借了娇娘的势,但到底对自家娇娘的能干,更多的是骄傲。

第266章 耐心(2)

    他家娇娇儿,就是能耐,只是,他如今却很忧心娇娘跟公子沧月两人的关系。

    即使如今的公子沧月即位楚王,身为权倾的霸王,他仍旧不太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他希望娇娇儿拥有这世上姑子最令倾羡的婚姻,虽说嫁给楚王自是一桩荣耀,但他曾为官时,便了解身为后宫之人便必须接受王之雨露均沾,大度而容忍,随时承受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他的娇娇儿,他百般宠爱呵护,却是不愿意被人这样糟蹋的,哪怕于别人而言,这是一件天大的美事,但他偏就看不上!

    将来娇娇儿的婚事他早已打定主意,就招一品貌皆好的佳婿,将他搁在眼皮子底下,倘若他待娇娇儿极好的话,便罢,若不好他亦有法子整治他,总归是不会让他的娇娇儿吃了亏去。

    就这般胡思乱想了一夜,第二日朦朦胧胧起身时,突然忆起陈娇娘离去时曾留书给他,提过一句让他若有事可前往圣阳湖寻相伯先生求助。

    如今他准备拔家离去,倒不好就这样不声不息,于是他特地让仆伇赶车,去了一趟圣阳湖,相伯先生私下帮助娇娇儿良多,他与娇娇儿这趟去丹阳,亦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够回来一趟,因此他特地前往向相伯先生告辞。

    这趟请辞倒也凑巧,相伯先生正在茅庐当中晒草药,而小童则于一旁打下手。

    陈孛颀喜,他让仆伇于篱笆墙门外等待,独自入院。

    相伯先生煮来清茶侍客,陈孛想起当初公子沧月前往拜访相伯先生时别说有茶相待,更是吃了一个闭门羹时,顿时有些受宠若惊。

    这倒是他第一次与相伯先生正面相见,他一时便被先生的龙章凤姿给看呆了。

    这相伯先生竟长得如此之好,还如此年轻,这却是他没有想过的。

    先前大多数人只称赞其虚怀若谷、百龙之智,但鲜少人会形容他的长相跟年龄。

    面对这样的传奇生物,哪怕陈孛有些心性,亦会感觉到紧张,他就纳闷,娇娇娘怎么就能够跟这位先生相谈甚欢呢。

    要说相伯先生摒弃了那副病弱的绝望姿态,倒真当得起一声赞神仙似的人物。

    听完陈孛阐述来意之后,相伯先生并无意外,他似乎早知如此。

    相伯先生只说替他卜卦一次,算是替他与陈白起此趟前往丹阳送行。

    陈孛早知这相伯先生乃高人,能掐会算,得他一卦,真是三生有幸,顿时再三感谢。

    相伯先生让小童准备,一柱香后,相伯先生对算出来的结果,却是神色一变。

    相伯先生迟疑片刻,方才道:“某正巧亦要前往丹阳一趟,若陈堡主不嫌,可与你一道。”

    咦?他方才跟他请辞时,他并没有说要去丹阳,眼下怎么突然就要去丹阳了?

    陈孛总感觉相伯先生的表情不太对劲,问题明显出在他刚才衍算的结果中,可见先生不愿详谈的模样,这一下他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他坐立不安一阵子,只问一句:“先生,这卦,可是关于吾儿娇娘,吾儿于丹阳可会有事?”

    陈孛不蠢,相反他极其聪慧思捷,他一下便考虑到,他不认为,凭他跟相伯先生初次见面的交情,他遇卦相会动容成这种模样。

    除非,此卦所显示的内容……是关于娇娇儿的。

    陈孛因心绪动荡过大,两眼充红,神色十分焦燥。

    相伯先生见他如此神思紊乱,倘若不回他一二,怕是会因多想而癫狂神伤。

    他让小童再去沏一壶安神茶,表情凝重而忧虑道:“倘若某说,若这趟吾等去迟了,她便有可能会……香消玉殒,陈堡主可信?”

    陈孛一听这话如遭雷殛,脸上的血色瞬间便褪去,整个人便腿软一般跌坐于地。

    丹阳。

    陈白起从孙鞅口中得知了楚、齐两国联姻之事,并没有其它特殊的反应。

    她仍旧准备去找公子沧月,只是最近找他,总是落空,但守卫却说,稍晚时,楚宫便会派人带陈白起进宫,说是公子沧月吩咐的。

    陈白起决心要见他,自是耐心地等待着。

    戌时,来了一批宫人,他们抬来各种华服美衣,头饰珠宝,替陈白起盛装打扮,陈白起抗拒,宫人们道,入楚宫太随便便是不符合规矩。

    于是,陈白起便随他们去了,他们特地给她换了一身华美迤逦的宫装,珠钗盘髻,面施精黛精妆,倒是将那个一向打扮得中性化的陈白起,化成了一个风华正貌的美娇娘。

    入宫后,宫人们便尽散去,只留一位女官替她引路。

    此时,沧月公子凭栏望着天空,戌时过后,便下起了小雪,见满目琼玉飘坠,他想着即将进行的事情,不禁心情大快。

    雪起先下得绵密快速,不多久地上就起了一层白,但隔了一会儿,却又飘飘逸逸,似晶莹白皙的玉蝴蝶般点缀着空气。

    沧月公子于楼台凭栏望向不远处湖泊上架立的曲折走廊,忽见遥遥垂花门外走进一个人来,她淡蓝色外衣裹身,衣上氤氲得水画似得纹路,因冬日严寒,肩上披着一件紫狐披裘,因廊檐遮挡,她并没撑伞,风雪随风而飘过她的发,她的衣,她就这样洒脱自在、不疾不徐地步过雪中。

    她洬流而上,夜幕降临之际,鸦青色的天幕,不远处宫殿突现的霓虹闪烁敷展,与这波光粼粼的湖面构成一幅流动的靓丽画面,如此美人、佳景、良辰,意境绝妙,赏心悦目。

第267章 摸不着头脑

    陈白起踩着飘落于玉木廊界的碎雪,发出噗哧噗哧的响声,她这是第一次入楚宫,却觉看惯了天遥地阔的平荒境野,再看这楚宫的山水淼意,绿柳枯黄白霜掩,五色昆仑独瞑妍等景色,只觉楚国最美之景独占于这处。

    本来入宫时焦躁与森郁的心情,也渐渐放宽了许多。

    之前引路的宫人识时机,早已退下,让她沿着水廊直走,她想,公子沧月定已在不远处等候了。

    拐过宛廊,她下意识抬头,一时,一阵夹着晶莹雪花的风,吹亮了她的眼眸,令她眼前变得通透一片。

    只见不远处一棵万年摇曳的紫樱树下,众芳摇落一地紫烟花瓣,暗香浮动月黄昏,落座于紫樱树之中乃一座宫殿式的二层楼幢,飞檐翘立,似风起展开的白色鹤翼,如此优美而凛冽。

    楼身乃火焰般的朱红,而飞檐却则玉鳞般的雪白,远远望去就像一条白龙起伏逶迤盘蜛于紫樱粗虬的树干之上,垂须酣眠。

    二楼之上,一身紫袍修长的公子沧月,凭栏而立,他望着她的方向,眉眼似晕染般模糊,唯见那玉铸般魅冷魔幻的轮廓,就像亘古不变的驻守。

    陈白起捡梯而上,却发现这座楼轩竟无人看守,她左右环顾一下,的确既无护卫亦无宫人,这说明公子沧月打算单独与她相处,她沉吟片刻,方推门而入。

    门没锁,自然不会锁,只是轻轻地闭合着,她很轻易便推开了,楼内摆设典雅而空渺,倒像是沐夏般轻盈质感,而非冬日的暖馨和美。

    寻到楼梯位置,她入楼后,便也不耽搁,直赴二楼。

    楼阁之上,公子沧月早已等候多时。

    陈白起掀开雨花垂晶珠帘,便看到在无顶楼阁,临栏的位置露天布置着二人席位,此时细雪飘渺,已不可察觉,只偶尔飘来几羽。

    席上有炭炉煴暖着的清酒,酒香四溢,白雾清熏,还摆着各类精致小食,以妩媚的花蕊点缀,席旁则摆着一把琴,琴侧香鼎紫意雾绕袅袅。

    而此时,公子沧月则坐于琴前,撩琴轻拨,那时不时响起的清音,幽泉自山涧叮当流出,尘缘中琴声,月皎波澄,神怡心旷之际,耳边一阵微风忽起伏,如远处传来缕缕琴声,悠悠扬扬,一种情韵却令人回肠荡气。

    倒想不到,他的琴音亦可称技。

    一曲之罢,公子沧月悠悠抬眸,那一刻,他眼中有一种很深刻亦很令人心惊的神色,就像一个深色漩涡,不断地吸入。

    陈白起一怔,只觉不该看的,只是眼睛已被他牢牢吸附住了,却是难以移开。

    “白起较往日,倒是迟顿了许多。”他启唇,声音清清冷冷的,似雪,又似梅,扑着香,带着寒,却令人迷恋这幻听。

    陈白起眨了一下眼,那扑扇一下的睫毛,像某种毛绒绒动物的毛,倒是令公子沧月心中一软。

    “还不来坐下?”他斜睇着她,眼中的笑意一转即逝,便朝她招手。

    陈白起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指她兀自站着,光顾减听琴音,忘记找坐了。

    她失语一笑,得他取笑,便朝他的方向走去,面上虽从容而镇定,只是内心的脚步微稍有些踌躇。

    她心底谓叹,总觉得,她若是这样毫不犹豫地靠近他,会不会很快就会被这种“糖衣炮弹”“风雅美骨”给彻底攻陷。

    入席坐下之后,虽说露天敞风,但意外这位置并不觉得寒冷,反而有一阵暖意包裹着舒适。

    她眼光瞥移向桌几上的那一炉被炭火煴得发烫的酒壶,这酒壶乃铜制,底下被烧得通红,壶盖处阵阵熏香的酒意则喷雾般飘洒四周,令这香冷的空气暖馨了许多,不一会儿,沧月公子放下琴,亦过来入席。

    她便欲伸手取酒壶弯耳把斟酒,却被另一只修长玉白的手先一步夺了去。

    陈白起定了定,抬眸看去。

    这手倒是长得好,养尊处忧,堪称手中国色。

    “今日所有事,你毋须动手。”公子沧月感受到她的目光,便淡淡道。

    陈白起笑了笑,便垂落视线,但见他拿出一块干净的麻皮帕子握在弯耳把上,将热得咕噜直叫的酒壶提起,将热酒先后倒入她与他面前的青铜爵中,她因低着眼,一时爵中一股香甜的雾意便朦胧熏热了她的眼睛。

    陈白起到底是从人人讲求平等的现代而来之人,虽知由公子沧月来侍候她此举不可为,被人知道定是一项尊卑不分的罪名,但到底还是没有土生土长之姑子面对此景的唯唯诺诺,惶恐不安。

    “公子,今日是否有什么喜事?”陈白起含笑而问。

    公子沧月喜欢看陈白起笑,哪怕很多时候她的笑只是形式上的表情,但偶尔露出的一丝真心笑容,亦能够让他珍藏许多。

    他想,这或许便是真的将她放在心上了吧。

    他示意她举爵,面色亦因此景此人,而酥软柔和许多:“哦,何以看出?”

    “这暖席闲逸,饮酒弄琴,便可见心情十分顺畅,若抑郁者,可弹不出那般高山流水的琴音。”陈白起笑着举起爵,与他对饮。

    她淡抿了一口,此酒倒是比较清淡,还夹带着一股清甜的果香,想来是怕她不胜酒意,故意挑的一款适合她的酒吧。

    公子沧月若有所悟道:“如此说来,的确有一件喜事。”

    陈白起脸上的笑一顿,不知为何,一听他说喜事,突然便想起不久之前孙鞅跟她说的,他与那齐国的西华公主联姻之事,便意明不明地浅笑了一下。

    “如此,那得恭喜公子了。”

    公子沧月不经意听出她话中的意有所指,略感狐疑,他道:“白起,知道是何事?”

    莫非她知道了?

    陈白起心底冷晒,这件楚国上下都快知道的事情,他倒是还要对她卖起关子来。

    见陈白起缄默,公子沧月倒是没有继续追问,他换了一个话题,道:“白起,你为楚国数次立下了大功,如今该有功之臣都得到应有的赏赐,只有你身份特殊,不便明着嘉奖,可你若想有什么奖励,即可与我讲。”

    陈白起一听这话,心忖,这次赴宴莫非是赴的是功臣宴?

    她抬眸,一双乌黑杏眸半掩,似有无尽的神秘隐藏其中,如夜色星空,她小心翼翼道:“什么样的奖励都可?”

    “自然。”公子沧月手中有一下无一下地摆弄着的青铜爵,眼睛却一定盯着她。

    陈白起弯起唇角,举爵抵唇,却顿了一下,隔着酒色雾意看向他:“那便请公子遵守先前与白起的约定,与我契约吧。”

    公子沧月一听这话,心中无不失望片刻,他将爵中酒一饮而尽,转过头,淡淡道:“此事明日后日,哪日都可,但这是约定,并非嘉奖,因此你可再提一个要求,无论、于私都可。”

    “于私”两字,不知为何陈白起听他念得特别地重。

    陈白起一时闹不懂他究竟意欲为何,便试探性地婉拒:“白起于愿足矣,不敢再贪求。”

    公子沧月哐地一下放下酒爵,面色带了几分厉色:“你不妨贪求,本君亦当满足于你。”

    看来他是认真了,连“本君”的自称都郑重拿出来显摆了。

    陈白起见他对自己再三地相劝,心中一时只觉好笑。

    这完成要求的人乃是他,哪有人这样使劲地怂恿别人提要求的,好像还是提得越难越好似的。

    陈白起古怪地瞅着他,他今日一番行为,倒是颇为奇怪,哦不,应当是从好几日前起,他的举止行为便开始怪怪地,令人摸不着头脑。

    他一直避而不见,却总是托人给她送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有不知道哪一国供献的稀奇宝物玉石,亦有哪一国朝供的华衣美服,还有一些上好家具摆设,甚至还给她送过一些毛绒绒的可爱小动物。

    她其实对这些东西都没有什么兴趣,不有够谢辞的她都收了,完整地放在房中,只是小动物什么的,就恕她接受不能,她可不会养这种脆弱而娇小的生物。

    她曾一度奇怪,他这种种的送物行为……倒有几分像是在刻意讨好她。

    陈白起连饮几口酒,原本一路走过来被吹凉的身体,已经重新暖洋洋的了。

    见公子沧月态度如此坚决,她再拒绝倒是有些不知好歹了,于是她便想了想,现今她到底还需求些什么。

    最终,她有了想法:“既然公子如此慷慨大方,白起再推辞倒显得矫情了,白起醒起,确有一事想与公子商议。”

    公子沧月紧紧盯着她:“但说无妨。”

    他知陈白起早已对他芳心暗许,只是一直顾及两人身份的差距无法得以实现,如今他给她抛出一个这样大的诱饵,想来她定会把握机会提出让他娶她为夫人的要求。

    倘若她真的提出来的话,他想……他定不会推辞的。

    白起斟酌了一下言语,有些莫名其妙他眼中那灼烫的……期待,她与他对视半晌,表示……看不懂。

    既看不懂,便罢了。

    陈白起转过开,继续她要讲的事,她首先酝酿了一下情绪,表示为难道:“想来公子定知吾父当初在祖父逝去后,便是得势的叔伯一家故意挑了一个错处,葬送的官职并剔除了陈氏族谱,贬为一名庶民流放平陵县,这件事情,一直是他的一个心病,因此,白起可否请求……”

第268章 推心至腹

    听到此处,公子沧月对于陈白起的新“诉求”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顿色神色郁淬地打断她,道:“此事不难,丹阳陈氏一族如今困陈冀南一党叛逃楚国迁连,如今凋零,陈父少时便被当朝翰士推崇乃出士之才,当年他与中和提议的亲密引水渠便是一项至今令文人士子称赞的政绩,将来返朝于政途之上必不会默默无闻,本君将陈氏交于他之手,倒也放心。”

    他的这一番推心至腹的话,无一不令陈白起感到讶异。

    他喊她之父亲为……陈父?

    这般自谦的称呼,以君臣相论,岂不是给乱辈了!

    况且,他还当着她的面儿承诺,让她的父亲任陈氏家主,这岂非是明指他打算插手陈氏内务,直接干涉陈氏家主之选。

    倘若是以前的陈氏或者可以提出异议与不满,可如今的陈氏早已外强中干,夹着尾巴在丹阳求生存,哪怕还敢与这个风头正势的新君作对。

    顿时,陈白起已知他卖了多大一个人情给她,立起退席,双手伏手,额贴手背面,于公子沧月伏低一礼。

    “白起与父亲在此,谢公子恩德。”

    公子沧月让她不必虚礼,他正色道:“你与陈父皆于我帮助良多,此番乃我应当做的,因此你毋须于此道谢,你可再提一要求,只是这要求不可再论其它人,必须是你给自己提的。”

    陈白起起身,再次入席,但一听公子沧月这话,顿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她思前想后,对于自身,还真没有什么特别要求了。

    求功,她现下尚勾不着,硬要讲出来不过是为难他罢了,求赏,普通的玩意儿她又瞧不上,求职,她的身份与性别便是一项大工程,须得好好筹备一下如何空降上位,方便于公于私助主公称霸帝业,制横战国。

    而这些种种,她若开口要求,倒是显得不合理数,不知进退了。

    所以,她真正想求之事,还需自己努力方可,除此之外,眼下一无所求。

    只是,怪哉,他这一再拿话暗示,是否是想要她提出什么符合他想要的要求呢?陈白起暗自揣度。

    见她始终不愿与他与她之间的事,公子沧月一时之间,便沉默了下来。

    此时,幽幽脉脉的天色已经彻底地暗了下来,而楼轩檐上,天上月钩银辉之光撒浇,远处的美景渐渐被黑暗淹沉,变得模糊而遥远,唯有紫樱树上散挂着的千盏琉璃灯笼着莹莹之光。

    陈白起微愣,仰头一看,只觉火亮迷璀璨了双眸。

    这番布置倒是别出心裁。

    这时,她又察觉到那冷雾缭绕的影影绰绰湖面有了异动,侧过面看去,只见那不远处如冷硬黑石般的湖面,竟一点一点地生动、鲜活了起来,湖面上不知从何处飘来许多花灯,那装点栩栩如生的莲花灯,尖尖粉晕,白玉悄立,随着水波而轻漾融入一条玫色光河,远远看去,溪水被照得波光粼粼,水光一闪一闪的,像是夏夜一颗颗闪亮的星辰。

    陈白起不由得站了起来,凭栏而遥望,折射着那一片皎洁的光,目光清亮而瑰丽莹变。

    从她所站的高处望去,只觉眼前的一切美得令人恍神。

    就在她被这副美景迷惑住眼睛的时候,不知何时,公子沧月从她身后方,伸臂便抱住了她。

    陈白起娇小的身子被他整个搂入怀中,感觉他呼吸时那冷魅的气息拂于她耳畔,她僵了一下,便挣着,却听他用那低沉磁性的声音不重不轻地喝了一声:“勿动。”

    陈白起被镇住了:“……”

    这霸道的强盗!

    “白起,我亦不与你再兜圈子了,这些日子以来,你可懂本君对你之心?”他故作语气很稳重平淡,但那紧紧锢住她双臂腰身的手,却不知觉地收拢用力,仿佛这样做,他就能够将她牢牢锁在身边,不让她离开他半步。

    陈白起一听这话,方才看美景的心情一下便荡了下来,她眼皮一跳。

    “你曾与我患难相交,生死与共,一路走来,风云变测局势谲变,但因有你的一番倾力襄助,相护相伴,我方能够坚持下来,你为我所做的的一切一切,我虽从不曾挂于嘴边,皆一一记念于心,从不曾亡,如今我只想问一句,你可愿与我从此福祸相依,荣辱与共,共携此生,倘若你肯,我楚沧月此生定不相负。”

    他将她拥在怀中,那颗激烈跳动的心脏于寂静的夜晚中异常响亮,他的容颜昳丽异常,美得灼人。

    陈白起偏过头,只一眼,只觉眼睛似被火熛了一下,却是不敢与其对视。

    他的话,令她震惊,亦令她……不知该如何反应。

    果然,一切都偏离了原先设定好的轨道。

    系统:公子沧月邀请你“自荐枕席”,同意/拒绝?提示:选择“拒绝”项,将有百分之五十几率掉好感度。

    她只想好好地当一名谋士,谨遵本份,却不料得主公如此“赏识”,就想直接给收入后宫了,这可与她一开始的初衷相背啊。

    她刷好感度时不予余力,是因为这样她才能够得他信任,发挥能力与提出谏议供他采纳,可却不料弄巧成拙,令他对她心生它意,倘若她便这样入了他的后宫……她一时想到前景,不禁面色发苦,口中却不识滋味。

    见陈白起久久缄默,公子沧月抿紧了唇,令她转过身来,他对她说出那样一番深情的话,并非情至浓时脱口而出,实则他早已腹稿多次,他不擅长与姑子谈情说爱,再加上面皮薄,内心早已是忐忑不安,他面上的那一抹胭脂红,亦不知道是被那远处的灯光映射还是因为心中的不自染红的。

    只是,他这人一向坚毅,既已下定决心,便是有再多阻碍与不确定,亦绝不犹豫退缩,所以,哪怕他此刻早已不安紧张得冒汗,他亦想看看她此时的表情,想看看她的眼睛。

    他低下头,本是极亮的眸光却在触及陈白起时,一点一点被湮没,只见陈白起不见任何喜色羞红,面色反而有些苍白,唯有一双子星般的乌黑眸子极亮,极冷静。

第269章 挑衅(1)

    不知为何,沧月公子心中莫名一痛,他咬紧下颚,就怕嘴里质问斥怒的话会脱口而出,只想好生问问她,他的表白与爱意有如此可怕与可恶吗?值得她露出如此可恨的表情来辱辱他!

    只是,到底他又不舍得凶她,责备她,恨不下她,他便只有对自己狠下心来,他眸色由暗转阴,假装看不见一切,用力压向她。

    就在他的双唇准备印上她的之际,却被一只冰凉的手给挡住了。

    “公子,楚、齐两国是否正准备联姻?”幽幽的声音从手的另一头传出。

    陈白起到底还是选择了——拒绝。

    楚沧月表情一滞。

    陈白起放下手,只觉他双唇留下的余温有些烫手,她蜷缩起指头,为难地抚额:“白起之心性实则并非小气之人,凡事皆可量商亦乐与人分享,却唯独有一样,白起却是想要独藏的,那便是自己的夫君。”

    楚沧月本来想问她是谁告诉她这件事的,却不料听到她说出这样一番话,顿时面色发青地盯着她。

    天下姑子芸芸,何人胆敢对一国王君提出这种要求?

    这分明只是变相的拒绝!

    她竟会拿这种荒谬无稽的借口来拒绝他?!

    系统:公子沧月对你的好感度—5。

    陈白起之话不可谓不忤逆叛道,且还当着一国之君说什么“独藏”狂妄之言,这完全是失了妇人的本份。

    见公子沧月震怒,陈白起顿时面露苦笑,她迟疑道:“白起当真不适合公子,这一点,许多人都看得比公子清楚啊。”

    比如孙先生,比如陈父,比如大多数人,甚至包括她自己。

    公子沧月拂袖,狞笑一声:“适与不适合,这还轮不到尔来评断!”

    陈白起垂下眼,觉得如今还真是进退两难了。

    “若论出身,白起要不起公子,若论容貌,白起亦配不上公子,所以——”

    她这番自贬的话如何能够说服得了公子沧月,他见她一再出言推搪,此刻一扫先前的好心情,只觉他精心布置的一切皆是那般刺目刺目,他满心阴翳愤怒,口不择言道:“要与不要,亦轮不到尔来决定!”

    陈白起愣了一下。

    她见他如今完全听不进她的话了,而他对她的“专断独行”倒令她有几分心惊。

    他何时变成这样了?

    她沉吟了片刻,抿唇道:“方才公子让陈白起提的要求,陈白起如今已经想好了……”

    已知她准备说什么的公子沧月,难掩心中的怒火:“闭嘴!”

    陈白起没被他打断,语句不断:“白起想要……”

    “不准说!”

    “公子打消……”

    “本君叫你闭嘴!”

    他一手掐于她脖子上,双目盛焰般通红一片。

    陈白起被迫仰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她知道他会因为她的拒绝而生气,但她相信他,他如今只是暂时怒火攻心,等他冷静下来,绝非是一个以强权来强迫别人就范之人。

    “白起,不愿为任何人之妾,哪怕是一国之君的夫人。”

    有些话其实换种场合并不算重,只看搁在什么时机,如眼下这种雷电交加的情况,公子沧月明显被激怒,她的这句话,无异于是一句“挑衅”。

    而陈白起的话在冲口而出之后,她当即便觉自己的脑袋是否当机了,竟会选择这样无脑而冲动的言语,她虽懊恼了一瞬,但见公子沧月此时面色铁青,如吃人般的盯着她之时,心中不知为何突生一股想要反击的煞意。

    此时的陈白起,并未发现自己身体出现的异样情绪。

    想来如他这矜般受尽荣宠的贵人,能够这般不顾身份上的优势向她示爱告白,便已难得,要知如今的社会风气若是上位者私下看中哪位姑子,直接上门宣告便自可成事,在这种森严尊卑阶级的地位统治下,可没有问她愿意、或者他们家愿意的必要。

    愿意,可活,且有荣华富贵可享,可若拒绝,却是全家俱亡的下场。

    如何选择,可想而知。

    只是,他这样贴心而舍下脸面的做法,却不想并没有得到她的丝毫感动,相反,却她换来她如此果断毅然的拒绝与绝情。

    这令他一向高傲的自尊受挫,更令他一时无处适从,他一直认为陈白起对他是有恋慕的,但如今她却翻脸无情,一切与他预想的完全不同,就仿佛一切不过是他在自作多情。

    在种种矛盾冲击之下,公子沧月最直接的表现便是以强硬的态度来维持自己在陈白起面前,仅有的一丝尊严。

    无论如何,他想确定一件事情。

    他放开了手,极忍地屏住呼吸,缓声道:“你可是因楚、齐两国联姻之事而恼怒,方拒绝……”

    “不然。”

    “那你可是因怕他人言语而……”

    “非也。”

    “那是为何?!”公子沧月终于忍无可忍,一掌拍于栏杆之上,赤目怒吼。

    老实说,陈白起对于这种拒绝上司示爱的运作还不是很熟练,说绝对了便是将人往死里得罪,说含糊了,却又是在绵糊人迟早还是得面对,因此,她才感觉到进退为难。

    “公子如今因酒气上头,尚且不冷静,此事待公子冷静下来,我们再谈吧。”

    陈白起见他气势汹汹,只觉酒气熏人,她眸底赤光一闪而过,转瞬便觉胸腔一阵难以压抑的暴佞似要破口而出,她不欲与他起争执,亦觉今夜行事冲动得不能自已,她只觉古怪,便下意识想躲避暂离。

    然,公子沧月却倏地伸手攥住她的双肩,他见她竟掉头便走,只觉神魂欲裂。

    “站住!陈白起,尔当本君乃何人?倘若今日你胆敢就此离去,本君……”

    陈白起肩部一痛,只觉一股无名的怒意冲闯在内腑之中,她方才自劝的冷静竟已顷刻之间瓦解殆尽,她踅身冷笑,硬声道:“倘若公子一定要娶,那不妨就娶白起的尸体吧。”

    公子沧月脑袋“嗡”的一声,最后的一丝理解绷裂断了,愤怒的心在胸中燃烧着,他恨声道:“你生若不从,那便死着留在本君身边!”

第270章 挑衅(2)

    陈白起闻言,面色一僵,只见,不知何时,楼阁轩廊四下里外竟蓦地出现许多带刀侍卫。

    陈白起环顾一周,回头,只见沧月公子那极白近乎透明的容颜上透出一丝诡异的红,眼底蓄盛的锐利怨怼汹涌得厉害,他盯着她,横眉怒目,神色张扬凌冽得几近妖异,倒似有几分不正常的激厉。

    陈白起心中的疑惑一瞬,不容她神思,她便见那些侍卫正从上方冲上楼,准备将她缚膊动手。

    陈白起自不可能原地不动,她立即反击,但只为挡退那些侍卫,不为伤人,她从二楼直接飞身一跃,跳落楼轩的台阶之上,但因着紫樱树上挂着的琉璃灯盏与不远处黑矅石湖面上折射的莲花氲光,她的身影无所遁形。

    她不知为何,竟在离开之时,再回头看了一眼那临栏而立之人。

    他依旧是那般修长而俊美,遥遥如高山之独立,他身着一件紫色镶金边的袍子,宛如一块无瑕美玉熔铸而成玉人,即使静静地站在那里,亦是丰姿奇秀。

    他就这般幽幽地回视着她,无波无澜,无喜无悲,面无表情,竟让陈白起完全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身后侍卫很快追击而至,陈白起并未多留,便穿廊而过,只是经凉风一吹,细碎的雪花贴面时,陈白起多少冷静了下来,但一冷静下来,她却霎时觉得手脚冰冷,整个人如游魂一般,苍白惊愕。

    她方才到底做了些什么?

    还有原先还好好的,怎么会一下便变成反目成仇了?

    她想不懂,今夜之事,处处透着诡异与不合理,无论是她还是公子沧月,都好似变得不正常了。

    就在陈白起躲入小梅林内避开侍卫搜查,失神细思的那一瞬间,不知何处竟一张大网兜头朝她头顶罩下,陈白起身体反应力不差,及时醒神,便举掌一顶,却又听见从林灌丛中的黑暗之中,传来异响,嚓嚓,极快的速度蹿出,数十条铁索链子如吐信毒蛇般缠住她毫无防备的手脚与脖颈。

    陈白起颈间被缚,只觉空气一下稀薄起来,她感觉头上的大网开始收拢,而那些缠住她的铁索也开始朝几处方向扯拽,令她分力,无法反抗。

    猝不及防被人暗算,且看来下手之势处处往死里整,毫不留情,陈白起定知此番定凶险万分,她半眸突变金色,将一身麒麟之力浇涛于一臂,脚下用力一蹬,整个人如螺旋浆一样旋转腾升,那突升的万均力道势不可挡。

    只见暗处那隐藏的十几人就这样一下被她从黑暗之中给硬拖强拽了出来,陈白起掀开网,凝神一看,这些人统一穿着一身无标示的黑衣夜服,倒是一时之间辨别不出究竟是何方势力对她下此狠手。

    那黑衣人见陈白起如此娇小纤弱的身躯,竟蕴含着黑熊般庞大的力道,一时都震惊莫名,他们利落从地上爬起来,见此波埋伏不成,便立即四下散去撤退。

    陈白起眸色泛冷,自然不可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她立即追上去,但楚宫的小梅林夜间地形复杂,再加上这是陈白起第一次入宫,一时竟越追越偏,很难跟上。

    只是,她在一白雪覆盖的红梅树下,偶然一瞥,突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她心中震愣一瞬,脚步犹疑片刻,还是决定追上。

    没找一会儿,便见不远处,一名浑身散发着淡淡冷漠气息的男子站在梅花簇丽之中,他一身青衣衬得其身形修长若竹,低着头,碎碎的刘海盖下来,遮住了清润而隽逸优美的眉目。

    陈白起睁大眼,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借着微弱的月光,细辨别了一会儿人影,便捏紧拳头,试探性地喊道:“姐夫?”

    他并没有应声,整个人沉默地垂着头,仿似入定了一般,感知不到外界的声音。

    陈白起蹙眉靠近他,见他仍旧没反应,便伸出一只手轻搭于他肩膀上,却见他的身子如沙砌的一般化了,便软滑倒在她的身上。

    陈白起一惊,连忙伸臂扶住了他,顺势朝他近在咫尺的脸看去,确没错,他的的确确是那个失踪已久的姬韫。

    可问题是,他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楚宫?

    她探了探他鼻息,人还活着,只是不知为何陷入了昏迷之中。

    陈白起刚抱着姬韫,周围的空气一下便萧杀起来,只见,从暗处不明方向各射出数支箭矢,陈白起一警神,心中早有预感与防备,她立即将姬韫挡于身后,她手一挥,便从系统空间内取出一柄长剑,手腕舞动,细密的剑花旋转,便尽数斩断了射杀她的箭矢。

    只是暗处想杀的她的人,并不会因此住手,持续不断有人射箭,她一时应接不暇,倘若她一人尚可逃之夭夭,可是还要带着昏迷不醒的姬韫,却只能够尽量地躲藏,再寻求生机。

    若是平日里的陈白起,鲜少人很够算计坑害得了她,但这次,她却莫明地感觉自己好像越来越不对劲了,先前感觉体力一阵潮热,就像有一团火压在心间,随时准备爆发,如今却是一块冰慢慢融化成水,将她的经脉骨髓都给冻结冰冷。

    她感觉体内的真气已渐渐消失了,稍勉强提起来一些,但很快便又会再度消失,她手中的剑已逐渐失去了原有的威力,因此,转瞬之间,她的大腿与腹侧都被不同程度地射伤。

    此时,陈白起终于醒觉,她已不知在何时中了毒,这种毒发挥起来效力比较缓慢,在她体内隐藏着,便是等着这最关键的时刻爆发,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陈白起想不通,她向来警觉,对药理亦有几分涉猎,进宫之前亦并无吃食用水,这毒从何处而来,另外,她来丹阳后一向低调隐藏,她自忖并未明面上树敌,何人需要如此处心积虑地杀害于她呢?

    陈白起从系统中掏出她曾炼制的许多丹药,她并不知道自己所中何毒,便狠下心来,将凡是觉得能暂缓毒性的丹药都嚼吐入腹,然后背上昏迷着的姬韫,专挑偏僻小路,一路小心谨慎地避开后方的追杀。

    不料,这毒药的效力却是越来越猛,连她的感知都麻痹起来,只见前方高大的灌树丛中挥出一左一右两柄大刀从她的腰间横砍而过,阻她前行之路。

    等陈白起发现之时,已难以避开,她只得一手直掐一刀柄,反作力一掰,但另一面却顾不得,只见她动作间,左手臂被大钝砍刀鎋过几近断成两截,骨头断裂,只剩下一些皮肉挂着,猛一看去,只觉伤势重的触目惊心。

    陈白起只觉一瞬,两眼发黑,痛得几近直接晕厥了过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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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介绍:
陈白起携带国战模式策略系统穿越了。千古风流名将谋臣云聚,一时多少豪杰谈笑间指点江山。这是一个烽火战乱,抢地盘,抢主公,抢名气的时代。群雄争霸,诸子百家,在这里有最妖娆的祸国妖姬,亦有最令人神往的霸主枭雄们。来了,想活下去?那就给我辅助出最贤明的主公,制霸战国!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