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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长桴     竞月贻香txt下载     竞月贻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4 道来意驱鬼避邪

    众人回想起“谢贻香”先前的话语,果然是有些前后矛盾,不禁心道:“是了,谢三小姐的话如果是真的,那么皇帝若要派人将屠凌霄灭口,自然也要避嫌。试问亲军都尉府里高手如云,又怎会独独选择先竞月这个谢大将军家未来的女婿?先竞月若是和侦办此案的谢贻香串通一气,皇帝的如意算盘岂不是就彻底落空了?”想明白这一点,所有人当即都用疑惑的目光望着谢贻香,愈发不敢相信她的话。

    谢贻香被得一子抓出言语中的破绽,却只是嘿嘿一笑,淡淡地说道:“官场里的尔虞我诈,说出来你也不会明白,谁都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先竞月虽然是我谢家未来的女婿,但同样也能替皇帝办事。其间种种,可谓是错综复杂,所以我先前才并未点破此事。”她这话乍一听来似乎有些高深莫测,其实却是在含糊其词而且在她说话的时候,虽然还是一张漫不经心的笑脸,语调也没有丝毫的变化,但眼神中分明露出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惊惶。

    得一子立刻抓住“谢贻香”这一丝惊惶,径直踏上一步,沉声说道:“先竞月若是来杀人灭口,同样也该隐秘行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当时他又何必要来找常大人和冰台,无端暴露自己?所以整件事情根本就是你在胡说八道,且不论皇帝是否对恒王当真起了杀心,以恒王的才干,若要私自离开江浙驻地,自然早已安排妥当,乃是极为隐秘之事,皇帝的消息再如何灵通,又怎么可能及时知道,而且还安排下杀手在毕府里行凶?而凶手若不是由皇帝安排,又哪里有先竞月前来杀人灭口之说?”

    此时在场众人已渐渐看清了局势,得一子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显然已经将自己的处境彻底逆转,继而占据上风,掌控着对话的主动。那“谢贻香”的脸上虽然还在笑,言语间却开始有些慌乱起来,强自辩解道:“先竞月奉旨查案,自然要把戏做全”

    得一子当即打断她的话,厉声问道:“放屁!亲军都尉府不过是皇帝私人的眼线,素来隐秘行事,何来奉旨查案的职责?若是为了破案,先竞月来找常大人商议,倒还说得过去但若是为了杀人灭口,他根本就没有来见常大人的理由。而且如你所言,皇帝派常大人来主办此案,乃是要借机陷害于他,先竞月身为亲军都尉府的统办,对皇帝的心思再是明白不过,又怎会向他通风报信,告诉他亲军都尉府已经介入其中?”

    “谢贻香”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旱烟,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不料主人席位上的毕忆潇忽然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恒王在我毕府遇害,已是三个月前的旧事。今日大家坐在这里,到底也只能凭空推断既然只是推断,免不得会有出错的地方。谢三小姐的推断虽然存在不少纰漏,但大体上却是错不了。当夜杀害恒王的凶手便是屠前辈,这已是不争的事实,就连他自己也亲口承认了下来。而他杀害恒王的理由,正如谢三小姐所言,想来想去只有一个,那便他是在替皇帝办事。”

    耳听这毕二小姐突然开口,而且还是站在了已经漏洞百出的“谢贻香”这边,众人不禁略感惊讶。可是再一细想她的这番话,倒也的确有几分道理。得一子不禁冷笑道:“毕二小姐,你还是不要多嘴得好,你的事情我再是清楚不过,稍候自当同你细说。至于你也认定屠凌霄乃是皇帝派来的杀手,那我倒要请问,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屠凌霄身为皇帝的人,大可以摆明身份与你们摊牌,就连谢贻香和常大人方才都能联手作假,打算要选出一名凶手来做替罪羊,屠凌霄当然也可以如此。他又何必要自认凶手,来替你毕家顶罪?”

    听到这话,毕忆潇顿时没了言语,“谢贻香”却得空缓过神来,接口说道:“或许是因为这老贼良心发现,想起自己到底是毕家的远房亲戚,行此杀人嫁祸之举,终究有些不妥”得一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说道:“编,继续编,我有的是时间可以等你。”“谢贻香”继续说道:“又或许屠凌霄以为只要自己认罪,事后到了皇帝那里,也一样可以平安无事”

    说到这里,她自己似乎也觉得有些编不下去了,当即深吸了一口气,在脸上重新露出一丝笑容,淡淡地说道:“毕二小姐说得极是,既然今日之事都只是推断,难免不会有出错的地方。如今我虽已推断出了结论,但你却要千方百计地来挑我毛病,甚至不惜颠倒黑白来与我辩驳,我也和你说不清楚。既然如此,那我倒要听听你的结论,也来替你挑挑毛病。”

    这话一出,那毕长啸也有些按捺不住,开口说道:“不错,你这小孩到底只是在胡搅蛮缠、装神弄鬼,既然你说谢三小姐的推断有误,那你且来说说,杀害恒王的凶手是谁?”

    要知道得一子等的便是这句话,当即反问道:“装神弄鬼?”说着,他那张俊俏非凡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缓缓说道:“你说的一点也不错!要说此案的凶手,其实根本就不是人,而是恶鬼!”

    若是早在几个时辰前听到这句话,众人非但不会相信,而且立刻便要将得一子当作疯子撵出去。可是如今经过得一子的分析,几乎已将“谢贻香”的结论彻底否认,从而令在场众人相继清醒过来,可见这诡异的少年的确有些能耐,其见识至少要比在场众人高出一大截。所以此刻听他声称杀害恒王的凶手是“恶鬼”,众人虽然心存疑惑,但却有一股寒意无端从脚底生起,直沁心腹。

    那毕长啸忍不住怒道:“这世上哪里有什么鬼?”得一子阴森森地笑道:“当然有,而且就在你这毕府当中依我看来,这府里的恶鬼恐怕还不止一个,至少有六个!”毕长啸愕然半响,厉声喝道:“简直是一派胡言!杀人凶手若是恶鬼,难不成要我去请些和尚道士来府里念经画符,驱鬼避邪?”

    却见得一子突然解下身上的斗篷,露出里面那一身深黑色的道袍,似笑非笑地说道:“岂不正是如此?否则我又何必要来?”

75 转双瞳妖孽惊世

    只见得一子斗篷下的这件黑色道袍倒也古怪,乃是在袍角处用银丝线绣着太极八卦的暗花,和寻常的道袍大不相同。而他胸前的衣襟、腰间的腰带和脚上的鞋子,却是作赤红之色,点缀在浑身的黑色当中,显得格外刺眼。在场众人皆是阅历深厚之辈,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古怪的道袍,难怪“谢贻香”一直都将这个来历不明的俊美少年称作“小道长”,原来他果然竟是个道士。

    那毕长啸见到他这一身打扮,忍不住脱口说道:“你你既是道士,如何不将头发束髻?”那欧阳茶接口说道:“方今天下的道士,不是“全真道”便是“正一道”若是全真道的道士,倒是必须要将头发束成“太极髻”或者“混元髻”,正一道则没有这个要求。不知这位小道长,却是天师、上清、灵宝和净明中的哪一派门下?”

    只听得一子冷笑道:“我虽身穿道袍,却并非道士。只不过眼下为了祛除恶鬼,不得不借助道术神通,所以才将这件袍子给穿来了。”

    “谢贻香”此时已重新坐回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翘起二郎腿,一边抽着旱烟,一边调侃道:“原来却是个神棍,那此案倒也好办了。郑国公,你不妨请这位小道长开坛招魂,请出恒王的冤魂来,问问当夜杀害他的凶手究竟是谁。”

    得一子白了她一眼,满脸不屑地说道:“死到临头,居然还敢嘴硬,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这便向你保证,用不了多久,你就再也笑不出来了。”说着,他已伸手从怀中摸出羊毫毛笔、黄色宣纸和青瓷印奁这三件事物,继而以羊毫饱蘸印奁里的朱砂,又选了两张不同大小的黄纸,径直在黄纸上涂抹起来。

    这一幕只看得在场众人目瞪口呆,这得一子的举动分明是在画符?难道这小道士果真打算画符念咒、驱鬼避邪?屠凌霄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厉声骂道:“老子当真是信了你的邪,原来只是个坑蒙拐骗的走街道士,竟敢行骗到我毕府来了,好大的胆子!”“谢贻香”在旁煽风点火道:“郑国公,你身为毕府的主人,难道便任由这个神棍在此行骗,耽误大家的时间?”

    那得一子手中不停,继续以朱砂画符,嘴里则冷冷回答道:“此案已拖延了三个月之久,又何妨再多等片刻?稍后我的符咒若是不灵,捉不住府里的恶鬼,届时再将我治罪不迟。可眼下我还未开始作法,便有人跳出来意图阻挠,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

    “谢贻香”不禁笑道:“要论这诈人一道,你这小道士未免还生嫩了些,我不过是就事论事,如何就成了不打自招?也罢,那我便只管看你表演,看看你所谓的道术究竟有何神通。”

    她这话说完,得一子也正好将一大一小的两张符画完,众人远远望去,只见符纸上的朱砂龙飞凤舞,也看不懂究竟画的是什么东西。得一子捏起当中的那张大符,却将那张小符夹在腰间,继而抬脚起步,竟是朝主人席位上的毕家众人而去,边走边说道:“你方才装疯卖傻,自称诸葛孔明,这才从她嘴里套出不少线索,继而将此案撕开一个缺口。所以眼下我要捉的这第一只恶鬼,便也从她这里开始。”话音落处,他的人已然来到了毕忆湘面前。

    众人不禁微感诧异,这得一子口中所谓的“恶鬼”,居然便是这位毕四小姐毕忆湘?难道这个自称关公转世的“毕忆湘”,其实并不是什么疯病发作,而是的确有恶鬼在她身上作祟?当中只有“谢贻香”不屑地笑道:“拾人牙慧,全无创新。到底只是在邯郸学步,模仿我的套路罢了。”得一子不禁怒道:“闭嘴!”然后,便在毕忆湘面前缓缓停下脚步,用他那双灰白色的眼睛仔细打量着毕忆湘。

    要知道得一子先前曾指点谢贻香朝前院里那尊关公雕像叩拜,随后毕忆湘便自行跳了出来,自称是关公转世,并且承认这蜀地所谓的关公显灵杀人,都是她和毕忆潇以及假死的毕夫人在暗中所为。“谢贻香”从她口中套出真相后,便以言语将她绕晕,所以直到此刻,这毕忆湘都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还是由毕忆潇的丫鬟将她扶回到了座椅上。

    得一子当即打量了毕忆湘半响,便缓缓点了点头,以右手的拇指和中指捏起刚画好的那张符,在半空中轻轻一抖,那张符便突然烧了起来,在他指尖化作一团淡黄色的火焰。眼见他露出这一手神通,众人都是一惊,却听“谢贻香”失声笑道:“什么道术神通,原来竟是江湖上最下作的骗人手法!他的符纸上涂有白磷,当空挥舞摩擦,立刻便会自行燃烧而且白磷燃烧时的热力极低,也不至于烫伤了手。那些在市井里行骗,号称可以驱鬼避邪、骗人钱财的假道士,用的都是他这一手。”

    得一子也不理会旁人的言语,只是将燃烧着的符纸在毕忆湘眼前晃了几个圈,毕忆湘则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态,仿佛根本就没看见自己面前的得一子。得一子当即吟诵道:“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念罢,他忽然将捏着符纸的右手探出,径直伸到毕忆湘额前,以食指和无名指抵住毕忆湘的前额,继续念道:“诵持一遍,身有光明,三界侍卫,五帝司迎!”

    话音落处,那张大符也恰巧在得一子的拇指和中指之间燃烧殆尽,只留下一撮白灰。而毕忆湘似乎忽然清醒过来,兀自将双眼一眯,傲然抬起头来,用男子声音凶狠地喝问道:“何方孺子,胆敢冒犯关某?”

    眼见得一子出此手段,竟然将毕忆湘给重新唤醒,变作了自称关公转世的“毕忆湘”,众人一时间都有些骇然。那“谢贻香”又忍不住出言调侃道:“雕虫小技,居然也敢在大方之家面前装神弄鬼。说到底只是将热力逼入对方的脑门中,令人静心定神罢了。欧阳先生精通医道,对道家的这等小把戏,想必也有所耳闻。”

    那欧阳茶微微一怔,脱口说道:“不错,道家的神通博大精深,尤其是达人心神的本领,更在我医家之上”说到这里,他不禁怒视“谢贻香”一眼,沉声喝道:“你少来打岔,且看这小道士究竟要做什么!”话一出口,在场好几人也转头瞪了她一眼,显然都对她有些厌烦。“谢贻香”只得吐了吐舌头,再不言语。

    面对“毕忆湘”这一问,那得一子也不收回自己的右手,只是将左掌竖在胸前,食指屈下,向她行了个道家的作揖礼,口中缓缓说道:“弟子拜见关帝圣君。无端惊扰,只是想找毕忆湘毕四小姐说话,还望关帝圣君海涵,通融一二。”

    那“毕忆湘”听到这话,不禁脸色一变,沉声喝道:“胡言乱语!世上哪有毕忆湘?关某再世为人,生来便是毕四小姐这一身份,我便是毕忆湘!至于毕忆湘平日里的女子言行,只是由关某假扮而已,哪里还有另一个毕忆湘?”

    听到这话,得一子便收回右手,缓缓说道:“既然关帝圣君不愿引荐,那便请恕弟子得罪了。”说完这话,他浑身上下虽然没有丝毫动作,但一双眼睛却翻起了白眼,将他那对灰白色的瞳孔转进了上面眼眶,露出下面的眼白来。

    在场众人眼见得一子突然翻起白眼,一时间都是莫名其妙,不知这小道士到底在搞什么鬼。谁知得一子的那对眼睛居然还在往上转,然后便有一对血红色的瞳孔从他下面的眼眶里转了上来,就仿佛是两轮光芒万丈的红日从地面升起,径直照亮了他对面的“毕忆湘”。

    这是怎么回事?眼见得一子此时的这一对血红色瞳孔精光直射,形貌甚是骇人,完全不同于他先前那对暗哑无光的灰白色瞳孔,分明竟是一对全新的瞳孔。

    可是在一个人的眼睛里面,怎么可能存有两对截然不同的瞳孔?莫不是在场众人经过这一整天的煎熬,以致眼前出现产生幻象?

    就在众人惊恐之际,那凌云山的海念松忽然惨叫一声,竟然是被眼前这一幕吓得跌倒在地。只见他在地上手舞足蹈,口中狂叫道:“双瞳!这是双瞳!道家千年一出的双瞳妖孽!完了全完了天地何罪?苍生何辜?”

76 祛魔障是鸭非鸡

    海念松和尚这话一出,在场众人惊恐更盛。原来得一子的眼睛里存有两对瞳孔,竟是什么道家千年一出的“双瞳”妖孽,那么眼前这个俊俏的小道士,究竟是人还是妖怪?

    一众人正要向海念松和尚细问这“双瞳”的来历,却见海念松和尚从地上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拔腿便往厅外跑去,口中同时念叨道:“老衲怎会撞见此等妖孽……怎会由老衲撞见……”

    要知道外面早已布满兵卒,将整个前厅围得水泄不通。眼见前厅里的宋参将微微点头,众兵卒便也不加阻拦,任由海念松和尚冲出前厅,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雨夜深处看他这番举止,分明是被得一子的“双瞳”吓得落荒而逃。

    想不到这位大名鼎鼎的凌云僧,素来信奉杀生济世的杀生佛,居然也会被吓成这幅模样,众人面面相觑之下,对眼前这个得一子愈发感到恐惧。就在前厅里的一片惊疑声中,“谢贻香”也是脸色大变,神色复杂地望向那得一子,脱口问道:“你……你这当真便是传说中见神魔、察仙妖,辨人畜、灭鬼怪的双瞳?想不到竟是这般模样……莫非历代典籍上所谓的双瞳,竟然是天生的?”听她言下之意,似乎也对得一子的“双瞳”有所了解。

    然而对于在场众人的喝问,得一子根本不加理会,只是用他那一对血红色的瞳孔仔细凝视着面前的“毕忆湘”。那“毕忆湘”见到他眼中居然存有两对瞳孔,显然也是惊骇不小,厉声喝道:“汝……汝究竟是何方妖孽!关某的青龙偃月刀何在?”却听得一子淡淡地说道:“一直有人在耳旁说话,无时无刻、不分昼夜,这感觉……的确有些难受。”

    话音落处,那“毕忆湘”情不自禁地“咦”了一声,用的居然是小女孩声音,随后她又立刻回过神来,仍旧是那雄浑的男子声音沉声问道:“汝到底是谁?为何……为何与旁人……有些不同?”

    得一子那对血红色的瞳孔非但目不转睛,而且连眨也不眨一下,依然锁定在“毕忆湘”身上。只听他缓缓说道:“从前有一只小鸡,从生下来的那天起,它的母亲便告诉它说:你不是鸡,而是鸭。只不过凑巧长得像鸡罢了。而且在小鸡成长的每一天里,母亲都会告诫它同样的话,令小鸡对此深信不疑,坚信自己是鸭非鸡。终于有一天,这只小鸡来到水边,看到真正的小鸭子都在水里游耍,它也便自信地跳下水去,却再也没能从水里出来。”

    耳听得一子突然讲出这么一个故事来,非但乏味至极,而且还有些莫名其妙,众人也不知他究竟所指何意。然而看那“毕忆湘”的神色,却似乎被这个故事所吸引,在眯起的双眼中露出一丝迷茫。只听得一子又说道:“这只小鸡之所以认定自己是鸭,说到底只是被母亲欺骗,趁着它年幼时观念尚未形成,便将是鸭非鸡这一观念扎根在它的意识中,再加上长年累月的反复灌输,这才将小鸡彻底洗脑即便是看见自己的同类,亲眼看到鸡和鸭之间的区别,也再无法扭转这只小鸡潜意识里是鸭非鸡的观念,甚至令它因此送命。”

    听到这话,那“毕忆湘”有些僵硬地摇了摇头,用男子声音喃喃说道:“是鸡非鸭……是鸭非鸡……欺骗……母亲……汝……汝是想说……”得一子那对血红色的瞳孔仿佛能直达她的内心深处,当即接口说道:“不错,正是欺骗。小鸡的母亲不惜颠倒黑白,自幼以谎言欺骗自己的孩子,其实是为了报复。因为这只小鸡的出生,本就是母亲和儿子后的产物,天生便是一件报复的工具。”

    众人听到这里,才终于听懂了得一子的话,纷纷倒抽一口凉气,一时间倒把得一子目中“双瞳”之事放到一旁。难道毕忆湘自称关公转世,其根源竟是那位假死避世的毕夫人自幼给她洗脑,将这一观念深深扎根在毕忆湘的意识里,所以在她体内才会存有另一个“关公”的灵魂?而所有与关公有关的事宜,其实都是这位毕夫人从戏文或者书本里看来,以此构建出关公的生平,继而尽数灌输到毕忆湘的脑海里,成为她关公身份的回忆?

    可是毕夫人此举又是何意,为何要对自己的女儿行此恶毒手段?如果说是因为得一子所谓的“报复”,那她这般做法,究竟又是在报复谁?是报复自己的儿子毕长啸,还是自己已故的夫君毕无宗?又或许是要报复整个毕家?

    要说毕无宗壮年早逝,平生只娶过毕夫人这一房正妻,而毕夫人的出生则是当朝一品大将军南宫誉的亲妹妹。毕家和南宫家之间的交情,即便不及与谢家的渊源,也是交好多年的世家,毕夫人又怎会怀有如此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竟要做这般报复?再回想起福管家和毕忆潇方才的话,莫非追根揭底,还是因为毕夫人修炼那门“天龙战意”走火入魔,所以才会性情大变、胡乱行事?

    就在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之际,那“毕忆湘”在得一子的言语下,已开始重新混乱起来,就连眼神也有些涣散。得一子抓住时机,径直叩响“毕忆湘”的内心,终于开门见山地说道:“如果有一个小姑娘,便和故事里的那只小鸡一样,从生下来的那天起,母亲无时无刻都在告诫于她,说她并非凡人,而是东汉末年的关公转世无时无刻、不分昼夜,就这么萦绕在她耳边说话,助她回忆起关公生平的一切。那么待到这个小姑娘长大以后,纵然是个心智健全之人,潜意识里也会像那只小鸡一样,坚信自幼便扎根在脑海里观念,将自己当作关公。”

    说到这里,他直视“毕忆湘”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这一切都只是个故事,是母亲给自己女儿讲的故事只可惜女儿却把这个故事当真了。”

    这话一出,那“毕忆湘”似乎已经彻底崩溃,再次变回女子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不要听故事……不要听……你说的对,一直有人在我耳边说话……一直在说……我……我好难受……”随后她又换做男子声音,沉声喝道:“胡说八道!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关羽关云长便是!岂容你胡乱污蔑?”然而喝骂声结束,她又用女子的声音哭诉道:“帮我……帮帮我……”

    眼前这一幕众人虽然看得不太明白,但眼见“毕忆湘”这般模样,只怕是当真要疯了,都不禁有些惋惜。可是转念一想,这毕忆湘一直将自己当作关公,岂非本就是个疯子?如今再疯一次,又能怎样?倒不如看看这个目生双瞳的小道士究竟意欲何为。

    却见得一子取过旁边几案上的一盏茶,将里面的茶水连同茶叶一并倒掉,重新倒满一盏白水,然后又从腰间摸出方才画的那一张大符,迎风一挥,便让这张大符便在他指尖自行燃烧殆尽。得一子将烧剩的符纸残灰洒入茶盏,送到“毕忆湘”面前,沉声说道:“我是天目,与天相逐睛如雷电,光耀八极。而今我已施展无上道法,尽数融于这盏符水之中,只要你一口喝下,便可摆脱一切恶鬼的纠缠从此以往,也再不会听见有人在你耳边讲话。”

    再看那“毕忆湘”的神情,此时已有两行泪水挂落,但口中却是用男子声音厉声喝道:“黄口孺子,胆敢谋害关某?当真活得不耐烦了!”她一面说话,喉咙里一面传出女子低声哭泣的声音,两两结合在一起,当真好不诡异就好像是一男一女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正在全力抢夺着毕忆湘的身子,直听得在场众人毛骨悚然。

    那得一子见状,当即厉声喝道:“呔!你当真好是糊涂,世间本无恶鬼,人心却存魔障。莫非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这所有的事情,不过一故事耳。而今故事早已讲完,你也再无需继续扮演关公,是时候做回你自己了!而你乃是毕家四小姐毕忆湘!。”

    这话一出,霎时间那“毕忆湘”仿佛是福至心灵,忽然接过得一子手里的符水,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得一子在旁捏出个手势,用食指轻轻触碰在她额前,缓缓念道:“灵宝天尊,安慰身形。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轩。”

    只见毕忆湘重新睁开一双大眼睛,眼神却再不是之前那种呆滞无神,而是一股清澈见底的透彻,倒像是个正常人的眼神。她沉默半响,便用女子声音镇定地说道:“是的,这个故事的确太长了些,也太久了些,就好像是一个好长好久的噩梦……不错,我是毕忆湘,毕家的四小姐毕忆湘!”

77 真亦假四人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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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毕忆湘说出这话,一时间前厅里的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有些难以置信。一个疯癫了十多年的小姑娘,难道便这样清醒过来,一举恢复了正常?主人席位上的毕长啸更是激动地站了起来,连忙抢到毕忆湘身前,颤声问道:“忆湘,真的是你?”毕忆湘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眼圈逐渐变红,回答说道:“大哥,我是忆湘……”说着,两行热泪已从她眼中垂下,又低声叫道:“父亲……”

    眼见自己的妹妹也是自己的女儿,居然能像正常人一样和自己交谈,十多年来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毕长啸顿时欣喜若狂,哪还顾得毕忆湘是自己和母亲两人的孽种,当即一把将她楼在怀里,双眼也是两行热泪垂下,口中反复念叨道:“不错,以前都是噩梦,而今醒来便好……醒来便好……”

    看到这一幕结局,可见毕忆湘的疯病的确已经治愈,最起码也已好了大半。众人虽然看不懂这当中的过程,但显而易见,到底是得一子方才的举动产生了作用。或许是这小道士施展道法神通,或许是凭借他的“双瞳”妖术,又或许仅仅只是依靠言语的引导,无论无何,终究是揭开了毕忆湘自称关公转世之谜,乃是被她母亲毕夫人自幼洗脑,更令毕忆湘恢复了正常。

    如此一来,众人对这个目生“双瞳”的小道士更是信服,别看他行事疯疯癫癫,却也的确有些本事。当中只有“谢贻香”冷哼一声,吞吐着旱烟强笑道:“什么道法神通,不过是古时巫医的祝由之术。东汉末年张陵创立五斗米道,也便是如今正一道的前身,才将这祝由之术正式纳入道家的体系,成为道家的祛病之法。但凡有患病之人,便令其人于静室中思过忏悔,继而写下“三官手书”,将自己的姓名及所犯过错誊录于纸,在太上老君的神龛前焚毁,从而证明自己已经认罪伏法,病痛随后便可痊愈。所以道家所谓的祛病之法,说到底不过是攻心之术,什么符咒印斗,都是唬弄世人的障眼法,以此来驾驭人心。”

    那得一子此时已闭上双眼,听到“谢贻香”这话,不禁冷笑一声,淡淡地说道:“说得倒是轻巧,不过你也只能纸上谈兵罢了。

78 妒生恨茶香酥骨

    听到欧阳茶这番解释,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却又微感诧异,不知欧阳茶师徒为何要行此举。只听“谢贻香”接口说道:“此事倒不难理解,欧阳先生以行医立世,门下徒弟自然也不例外。然而治病救人之道,从来都是三分药石七分人心,患病之人若是信服医者,即便是身患绝症,药石所至也能事倍功半若是患病之人对医者毫无信任,就算是伤风感冒的小病,纵有灵丹妙药也难以治愈,甚至根本就不会让这位医者替自己诊治。”

    欧阳茶不禁感激地看了“谢贻香”一眼,点头说道:“不错,正是如此!我家住泰山脚下,每日前来求我问诊之人,少说也有一二十个,个个都点名要我欧阳茶亲自问诊。若是由我那两三个小有名气的徒儿接待,倒还罢了若是分派给其他几个不成名的徒儿,求医之人说什么也不肯让他们医治,甚至还要以此闹事。所以冰台在江湖上闯出天针锁命的名号后,我的其它三个女弟子,便一并使用了她的名号,说到底只是为了行医问诊时省去不必要的麻烦。”

    弄明白了其中缘由,众人不禁暗叹一声,欧阳茶师徒此举虽是弄虚作假,但也属情有可原,终究还是因为人心难测,为了能更好的悬壶济世,才不得已而为之。

    那“谢贻香”得意地瞥了得一子一眼,吞吐着旱烟笑道:“此事我早已知晓,却不想点破欧阳先生的难处。先前询问我家竞月兄的下落时,欧阳先生不小心说漏了嘴,说冰台和先竞月两人乃是在湖广相识。嘿嘿,要知道先竞月当时去往湖广,本就是顺带路过,那时恒王遇害于毕府的命案早已发生了半个月之久,欧阳先生和眼前这位冰姑娘自然也被困于毕府,冰台姑娘又怎会分身出现在湖广与先竞月相识?所以出现在湖广的那位冰台姑娘,当然不可能是眼前这位冰台姑娘。对此只需稍加推测便可知晓,你却要亮出这对红眼睛吓唬人。看你所谓的双瞳,只怕也是徒有虚名、装神弄鬼。”

    得一子却不理会她,只是用那双血红色的瞳孔盯着冰台,冰台也毫不示弱,和他对视起来。过了半响,得一子缓缓说道:“你既是冰台,又不是冰台。四个人共用一个身份,相互间谁也说不清谁是谁,这种感觉的确不太好受。”冰台当即冷冷说道:“不劳阁下操心。”

    得一子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若是治病救人,四个人公用冰台这个名字,毕竟是为了行善,心中倒也无需愧疚。可是一旦回归到各自的生活中,四个人之间的矛盾,甚至是嫉妒,却终究不可避免。”那冰台咬了咬牙,沉声反问道:“这又与你何干?”

    得一子再次点了点头,说道:“的确与我无关,但却与本案有关。当日亲军都尉府的统办先竞月,奉皇命前来毕府暗查此案,却听说命案发生时毕府的客人里居然有天针锁命冰台,必定也十分好奇,自己刚才在湖广结识的冰台,如何却能分身出现在毕府之中。所以他惊疑之下,便私下来找过你。”

    耳听得一子突然提起先竞月,冰台不禁微微一颤,强自说道:“是……是又怎样?”

    这回得一子却摇了摇头,冷冷说道:“你若是先竞月在湖广所结识的那个冰台,当然不会害他,可惜此冰台却非彼冰台。你和先竞月原本素无瓜葛,却因为嫉妒湖广那个和自己共用冰台这个名字的同门姐妹,由嫉妒生出恨意,竟连先竞月也一并恨上了,所以便谋害了他。”

    冰台脸色大变,嘴上却仍不承认,强辩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得一子冷笑道:“先竞月既然被称作十年后天下第一人,本事自然不小。他若是下定决心要在暗中查探,自然不会胡乱泄露行踪,更不可能有人害得了他,所以先竞月遇害,唯一的可能便是被人出卖。而知道先竞月行踪的,在座便只有他曾私访过的常大人和你冰台,这个谋害先竞月的凶手,当然便在你们二人当中。”

    那常大人虽已是稀里糊涂,听到这话,连忙叫道:“下官……下官可没出卖过先统办,便算是借我十个胆子,也绝不敢冒犯直属于皇帝的亲军都尉府!”主人席位上的毕长啸忍不住开口喝问道:“冰台姑娘,当真是你谋害了先统办?”

    众人先前因为关注恒王遇害的真相,虽然知道亲军都尉府的先竞月在毕府里出了意外,倒也并不如何在意。此时听得一子旧事重提,大家才逐渐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正如常大人所言,先竞月乃是直属于皇帝的亲军都尉府统办,几乎可以算是皇帝私人派遣的钦差,如今就连他也在毕府里遇害,对毕家而言无疑是火上浇油。可是听到得一子的这番说辞,众人又不禁心生疑惑,以冰台这点微末道行,就算当真由妒生恨起了歹意,又怎么可能谋害堂堂“十年后天下第一人”先竞月?

    眼见冰台咬紧牙关,来了个死不认账,得一子倒也不以为意,当即便将目光投向她身旁的欧阳茶,淡淡地问道:“所以谋害先竞月一事,自然也有欧阳先生的参与。”欧阳茶脸上抽搐半响,正待答话,冰台却已抢着说道:“不错,是我害了先竞月。当时我给他喝的茶里下有酥骨麻药,与我师父毫无关系!”话音刚落,欧阳茶便厉声喝道:“住口!”

    眼见师徒二人这般反应,在场众人心中已是雪亮一片,顿时哗然开来。得一子冷笑几声,便用他那双血红色的瞳孔仔细打量着欧阳茶,似乎要堪破他的内心深处。旁边的冰台见状,连忙说道:“你说的一点也不错,在湖广和先竞月相识的那个冰台,其实是我二姐。无论人品相貌还是针灸医道,我皆不及二姐,所以心中一直妒忌于她。前番先竞月将我当作二姐,所以在私下前来找我询问案情,待到弄清楚我并非二姐之后,顿时失望至极。”

    说到这里,她眼中不禁露出一丝凶光,狠狠说道:“我一来妒忌二姐居然能和竞月公子这等人物结交,二来……二来也对先竞月起了爱慕之心。既然先竞月这等人物我得不到,又何必要将他留给二姐?又或者是将他留给谢封轩家的三小姐?于是我便起了歹意,以帮助先竞月恢复功力为由,给他喝下了一盏放有酥骨麻药的峨眉雪芽。”

    听完冰台这番讲述,整个前厅里都是嘘声一片,想不到鼎鼎大名的“江南一刀”先竞月,竟然折在了冰台这个小姑娘的手里,而且还是因为这么一个近乎荒谬的理由。却见得一子用那对血红色的瞳孔凝视着冰台,缓缓道:“你要替你师父顶罪,你师父却要替旁人顶罪,只你们师徒二人,说到底都只是帮凶罢了。如今我既然提及此事,当然已经洞悉一切,你们想在我面前遮掩,不过是徒费心神。区区一盏酥骨茶,十几枚金针,还没资格谋害先竞月真正对先竞月下手的,却是另有其人。”

    那欧阳茶和冰台二人同时喝道:“住口!”得一子哈哈一笑,说道:“事到如今,就凭你们两人,还能保他到何时?也罢,既然你们让我住口,我便暂且放过他。”说着,他果然转过身子,迈步向那峨眉剑派的“雕花剑”赵若悔走去,再不理会欧阳茶师徒二人。

    这一幕直看得众人莫名其妙,得一子都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又何必还要故弄玄虚、不肯明言?那毕长啸忍不住喝问道:“你且说清楚了,究竟是谁谋害了先统办?”

    却听“谢贻香”突然叹了口气,一脸不屑地说道:“唉,当真是一帮蠢材,直到现在还没弄明白。有资格谋害先竞月的还能有谁?当然便是我们这位屠凌霄屠前辈了,对此我方才便已说得清清楚楚。至于这个双瞳妖道,不过是探究到了一些细枝末节,所以在此大言不惭其实他所说的一切,都只是在证明我方才的结论罢了。”

79 存善恶天理人欲

    一时间,众人不禁再次望向正在椅子上打盹的屠凌霄。只见屠凌霄闭着眼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不错,当日我击溃那个白衣青年,用的也是关公雕像手里那柄长刀就连那青年手中的宝刀,也被我当场劈毁。”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皆是一震,原来谋害先竞月的凶手,果然便是屠凌霄。而且听他言下之意,就连先竞月那柄名震江湖的纷别,也已被他摧毁。那毕长啸气得丢开怀中的毕忆湘,指着屠凌霄厉声喝道:“好你个老贼,简直是丧心病狂!大家还和他浪费时间做甚?这便将他给我拿下了!”

    却听得一子冷冷说道:“今日从早到晚,一整天功夫都已浪费,眼下又何必着急?待我将整件事情讲清楚,你再动手也不迟。只怕届时你却未必敢动他。”

    毕长啸听到这话,不禁微微一怔,再想起方才是这小道士救治好了毕忆湘,倒是不便朝他发火。而众人此时已对得一子产生信任,又见毕家主人不表态,暂时也不好向屠凌霄发难,只看得一子还要作何打算。只见得一子已来到赵若悔身前,却转头对毕长啸说道:“此间之事已和毕四小姐无关,依我看来,还是请她暂且退避得好。”

    毕长啸略一思索,顿时明白了得一子的意思。赵若悔这些年来一直和毕忆湘有染,如今得一子要找赵若悔交谈,免不得要提及此事,而毕忆湘如今大病初愈,若是再因此事受到刺激,那倒是得不偿失了。旁边的福管家心领神会,连忙唤来两名毕府的仆人,要毕忆湘随他们下去。那毕忆湘早已疲倦不堪,当下也并不抗拒,便和两名仆人一同转进了后堂。

    再看当中的得一子,此时正用那对血红色的瞳孔打量着赵若悔。那赵若悔却极是配合,当即问道:“道长似这般看着我,想必是我赵某人身上,也存有所谓的恶鬼了?”得一子点头说道:“正是。”赵若悔苦笑一声,抱拳恭声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有劳道长为我祛鬼避邪。倘若真有成效,赵某深感大恩。”

    那常大人早已跟不上节拍,此时才回过神来,忍不住朝得一子问道:”这位道长,那先统办遇害一案,难道便这么了结?那位屠……屠前辈为何要害先统办?”旁边宋参将沉声说道:“既然屠凌霄已经认罪,说什么也不可能放过他。至于他谋害先统办的缘由,只怕正如谢三小姐方才所言,必定是先统办已经查清屠凌霄便是杀害恒王的真凶,所以才令他狗急跳墙,狠下杀手。眼下还请常大人稍安勿躁,待到这小道士把事情讲清楚,我们再对付这屠凌霄不迟。”常大人当即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只听得一子已对赵若悔说道:“祛鬼避邪倒是不必,峨眉剑派门的修行除了练武,也暗合道家练气养生,以你今时今日的修为,更不会沾染那些肮脏东西。只可惜似峨眉剑派的这般修行,若是修行之人一旦有想不明白的事,又或者是陷入七情六欲之中,不仅会影响自身的修行,甚至还会令心智产生混乱。就好寻常人若是想入非非,倒也罢了但若是练功之人胡思乱想,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

    说到在这里,他不禁冷笑一声,补充说道:“如果说毕忆湘身上的恶鬼,乃是旁人给她施下的魔障冰台身上的恶鬼,乃是她丢失自我后产生的嫉妒,从而生出恶念,那么你赵若悔身上的恶鬼,便是天理和人欲之间的失衡,以至走火入魔,由此产生的心智混乱。”

    赵若悔不禁沉吟道:“天理……人欲……”他当即定了定神,说道:“道长所言一针见血,有些事我一直想不明白,心里更是矛盾不堪。道长既然能见我心魔,还请不吝赐教。”

    得一子淡淡地一笑,当即闭上双眼,待到他重新睁开的时候,已换回了那对灰白色的瞳孔。只听他忽然转开话题,缓缓问道:“峨眉剑派自掌门人以下,还设有两位分管内务和外事的副掌门,再往下则是十大长老,负责修研武学以及抵御外敌。至于六大掌剑使者,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闲差。以你的身份和修为,即便暂时还不能坐到副掌门的位置,至少也该跻身十大长老之列,却为何至今仍是六大掌剑使者之一?”

    赵若悔不禁长叹一声,苦笑道:“道长方才也听见了,这些年来我非但与毕家女眷私通,而且还替他们做下不少伤天害理之事。对此峨眉上下虽然并不知情,但我犯下如此罪孽,又哪有脸面去竞争什么长老、副掌门。”得一子随即反问道:“那你为何要替他们做下这些伤天害理之事?”赵若悔微微一怔,说道:“我为何要帮他们?因为……因为……”得一子追问道:“是因为情之一物?”赵若悔眉头深锁,沉思半响才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只是怕私通之事被人揭露出来。”

    得一子当即冷笑道:“所以这便是你的心魔所在,到底不过是天理和人欲二者之争,而所谓存天理,灭人欲,本就是朱熹曲解圣人之道,从而将儒家带入歧途的歪理邪说。何为天理?何为人欲?天理暨人欲,人欲暨天理,两者本就源于一体,何必分而谈之?你在依照天理修行的同时,又为何不能顺从人欲,喜好女眷?难道身为峨眉剑派的赵老、副掌门,便不能有自己的喜好?这世上有人喜好功名,有人喜好钱财,更有人喜好烟酒,同样是喜好,同样是人欲难道喜好女眷便是天理不容?”

    赵若悔听到这话,脸上顿时一红,喃喃说道:“我这喜好……只怕……只怕……”要知道他人本就生得黑瘦萎靡,此时这一脸红,整个人更是显得猥琐。得一子见他说不出口,当即替他说道:“你连自己的喜好也不敢正视,谈何化解心魔?幼女也是女眷,一个男人喜好幼女,那又如何?要知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甚至还有男人喜好同性,又或者是喜好动物,尸身等等,相比起来,你痴迷幼女的这一喜好,又算得了什么?”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顿时哗然开来,原来这位峨眉剑派的“雕花剑”赵若悔,竟然有喜好幼女的癖好?然而转念一想,他若不是喜好幼女,这些年来又怎会和毕忆湘这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有染?以此看来,和他有染的幼女只怕还不止毕忆湘一人。

    可是再细想得一子的这番言论,分明是离经叛道,甚至是歪理邪说,直听得在场众人连连皱眉。若是说人欲暨天理,倒不是没有道理,但似赵若悔若这般年近半百之人,和十五六岁的幼女私通,即便也是人欲,却是天理不容。

    那赵若悔心中的**被当场揭破,心中也是乱作一团,颤声说道:“可是……可是我这一喜好,世人又怎能接受?唉!罢了罢了,我也深知自己的喜好不善,但却戒不掉、改不了!好几次我想要收敛心神,专注于峨眉剑派的修行,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当真是……当真是……唉!”

    只听得一子冷笑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男欢女爱,更是你情我愿之事,何必顾及世俗之人的眼光?就好比是昔日的毕无宗,虽然一生杀降数十万,罪孽远胜于你,但终究不能掩盖他一代名将的风采,至今还深受世人的尊崇,正如这前厅外皇帝题写的那副对联所写,虽古名将,未有过之方今英雄,无可比也。所有人皆是善恶共存于一体,有善的一面,同样也有恶的一面。一个人的喜好,哪怕是被世人定论为不善,只要能立下更大的功勋、做出更大的贡献,那么世人便会看到你善的一面,忽略你恶的一面。若是因为自己存在恶的一面,便放弃经营自己善的一面,那么到头来世人谈起你赵若悔,便只剩一个废物、一个淫贼的评价。”

    他这番话竟比先前的言论还要惊世骇俗,直听得在场众人不住摇头,但赵若悔却仿佛听进去了,兀自沉思了好久,终于喃喃问道:“当真……当真可以?”

    得一子反问道:“我且问你,杀人是善是恶?”赵若悔回答道:“若是除恶,倒也算是行善。”得一子又问道:“若是要杀你的掌门师兄朱若愚,此举是善是恶?”赵若悔蓦然一惊,说道:“我掌门师兄顶天立地,从不曾有违侠义之道,若是有人要杀他,当然是十恶不赦!”

    得一子再次问道:“若是杀死朱若愚,便能救下十条人命,你杀是不杀?”赵若悔脸色一变,犹豫道:“那……那要看这十个人是否值得我掌门师兄用命来救……”得一子逼问道:“若不是十条人命,而是能救一百条人命,你杀是不杀?”

    赵若悔只是咬着双唇,默不作声。直到得一子将人命数增加到一万时,赵若悔终于狠狠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杀!”

80 破幻境殊途同归

    听在场众人听到这里,都不知得一子究竟是何用意。他说赵若悔因为喜好女眷而生出心魔,这倒也罢了,此刻居然还将峨眉剑派的掌门人朱若愚搬了出来,简直就是莫名其妙,这又与毕府里恒王遇害的命案有什么关系?

    幸好众人见这小道士方才指出毕忆湘和冰台二人身上的“恶鬼”,从而将整件事情解释清楚,这才对他心存信服,并未打断于他。当中只有那“谢贻香”冷哼几声,夸张地打了个哈欠。

    只见得一子缓缓点头,对赵若悔说道:“这便对了,所谓行善,终究要付出代价。便如我方才举的例子,想要救下上万条性命,杀死峨眉掌门朱若愚行善的代价。好比方才那凌云僧信奉的杀生济世,也是如此。只不过杀生佛太过偏激,以致渐行渐远,终于落入了魔道。至于所谓的官场政治,也是同样的道理,说到底也是杀一人救两人、甚至杀一人救一人,两害相衡取其轻罢了。以此来解读你喜好幼女之癖,哪怕世俗之人并不认可,认定你此举是恶,但你由此而获得身心满足后,却能行更多的善,例如救人危难、例如光大峨眉,那么喜好幼女之癖便是你行善代价,世人又怎会因此而轻视于你?”

    众人明知得一子的话是歪理邪说,但听到这里,一时间也不禁有些赞同。那赵若悔更是豁然开朗,仿佛漫天的愁云在顷刻间一扫而空,当即站起身来,躬身行礼道:“多谢道长指点。在下顿悟!”

    得一子却是满脸不屑地冷笑一声,淡淡地念道:“天朗炁清,三光洞明。金房玉室,五芝宝生。既然你觉得自己已经参透此理,那我且问你,这些年来你与毕家小姐私下,这个和你的对象,究竟是毕家的二小姐毕忆潇,还是毕家的四小姐毕忆湘?”

    赵若悔陡然听到这一问,不禁呆立当场。过了半响,他像是终于回过神来,脱口说道:“是了……是了……她是毕忆湘,毕家的四小姐毕忆湘!我的癖好本就是幼女,和我……和我在一起的,当然是和毕忆湘。”说到这里,他不禁皱起眉头,疑惑地说道:“奇怪,我之前为何会一直认为,和我相好的乃是毕忆湘毕二小姐?”话音落处,那毕忆潇已冷着脸喝道:“胡说八道!”

    得一子当即朝赵若悔冷笑道:“我花这么大力气助你解开心魔,便是要让你彻底清醒过来。要知道峨眉剑派的修行最忌三心二意,你一直无法面对自己的喜好,为此不惜一错再错,以致走火入魔、神识混乱,所以才会时常身陷于幻境之中。”那赵若悔不禁将信将疑地问道:“心魔?幻境?

    众人听到这里,才终于明白了得一子的意图。之前毕忆湘以“关公”的身份,喝破赵若悔和自己有染,当时赵若悔却一口咬定和自己私通的乃是毕家二小姐毕忆潇,后来随着毕忆湘的承认以及毕忆潇的否认,赵若悔才渐渐相信和自己私通之人乃是患了疯病的毕忆湘。如今得一子追本溯源,原来赵若悔之所以会将潇湘二姐妹混淆,乃是因为他喜好幼女之癖和峨眉剑派的修行冲突,以致神识混乱,这才会出现幻境,甚至影响到了他的记忆。

    想明白了这一点,只听得一子又问道:“看来你果然已经想得明白,那么所谓的心魔和幻境,自然也不攻自破。赵若悔,眼下你再仔细想想,恒王遇害的当夜,你在龙吟阁究竟撞见了什么?那个拎着恒王头颅从屋里走出来的凶手,当真是显灵的关公?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打起了精神,原来得一子绕出这么一个大圈子,竟是志此于此。要说从“龙吟阁”里走出来的关公,至始至终便只有赵若悔一人看见,就连被惊醒的恒王侍卫萨将军也未曾见着。对此各级官员早已盘问过赵若悔多次,都能确定他并未说谎。可是照此看来,难道竟是赵若悔惊恐之下心魔发作,所以产生幻觉,以致看错了凶手?倘若当真如此,那么所谓的“关公显灵杀死恒王”,便要从根本上推倒重来了。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在了赵若悔身上,只看他要如何作答。赵若悔突然听到这一问,心中也是大惊,不由地皱起眉头,兀自沉思起来。过了半响,他猛然大喝一声,径直从椅子上跳起来,随即伸手指向那屠凌霄,满脸都是惊恐之色,颤声说道:“没错……没错!我终于想起了!当夜从龙吟阁里出来的凶手,分明就是你屠凌霄,根本便没有什么显灵的关公!你当时满脸通红,一手拎着恒王人头,另一只手握着一柄长刀……对了,便是外面关公雕像手中的那柄刀,那柄毕大将军生前所用的长刀!”

    这话一出,整个前厅里犹如煮沸的开水,尽是一片哄闹。话说方才“谢贻香”指证屠凌霄便是杀害恒王的凶手,赵若悔身为此案唯一的目击之人,当时还有些拿捏不准,到底只是被“谢贻香”的言语诱导,这才摸棱两可地承认屠凌霄是凶手。可是眼下经过得一子的点拨,助他化解掉心魔幻境,清醒后的赵若悔居然重新回忆起当时的情景,终于认定当夜从“龙吟阁”里走出来的凶手,根本就不是什么显灵的关公,真真切切便是屠凌霄。

    要说这是因为赵若悔的心魔作祟,命案当夜才会把屠凌霄看作关公,这理由其实有些牵强,而且当中的逻辑似乎也不太通畅。可是事到如今,一来“谢贻香”之前早已分析得透彻,杀害恒王的凶手只可能是屠凌霄二来赵若悔身为目击之人,此刻也一口咬定自己看见的凶手其实是屠凌霄,三来众人今日从早到晚耗到现在,已然无力再去纠缠于这等细节。所以伴随着赵若悔这话出口,对于屠凌霄便是杀人凶手这一点,众人已经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那“谢贻香”听到这里,也是微微一愣,随即大笑道:“说来说去,你这小道士的结论分明和我一致,可谓是殊途同归,凶手始终还是屠凌霄。你不过是找到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以此来佐证了我的结论而已。哈哈,其实你这又是何必,对此结论大家心中早已有数,你却在这里废话连篇,岂不是浪费大家的时间?”

    在场众人都不禁点了点头,如此看来,“谢贻香”先前的推论中虽然有不少漏洞,但对于杀害恒王的凶手是屠凌霄这一点,倒是丝毫不差。然而得一子听到这话,不禁冷笑道:“我早已说得清楚,此案的真正凶手,并非是人,而是恶鬼。算上附身在毕忆湘、冰台和赵若悔三人身上的恶鬼,此间分明还存有三只,你又何必着急?”

    “谢贻香”笑道:“很好!很好!是人也罢,是恶鬼也罢,你想怎么形容都由得你。既然你是在帮忙验证我的结论,还原屠凌霄便是杀人凶手这一事实,我的确不必着急。只可惜屠凌霄这厮虽已开口认罪,却一直不肯吐露原委,所以在我看来,屠凌霄行凶杀害恒王和先竞月二人的唯一目的,便是他根本就是皇帝的人。你若是另有合理的说辞,又或者是能令屠凌霄开**代,那倒是你的本事。”

    却听得一子冷哼一声,淡淡地说道:“从头到尾,我几时说过杀害恒王的凶手是屠凌霄?”

81 出地狱亡者归来

    得一子这话出口,众人不禁面面相觑,愕然当场。要说案情已经解析到了这般地步,无论是杀害恒王还是谋害先竞月,这屠凌霄也已亲口承认,此时此刻,得一子如何还要说杀人凶手并非屠凌霄?

    那常大人忍不住说道:“这位小道长,你就别再卖关子,下官都已被你说糊涂了。如今夜色已深,你还是赶紧告诉我们此案的真相究竟如何。”那毕长啸也追问道:“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凶手若不是屠凌霄,还能是谁?”

    得一子只是冷笑不答,继而缓缓扫视了在场众人一遍,脸上的冷笑逐渐转为不屑的笑容。他这才转头望向左首席位上的屠凌霄,眼见屠凌霄仍旧是一副闭目打盹的姿态,丝毫不理会自己,他便朝屠凌霄走上几步,双眼再次往上翻起,自眼眶中露出第二对血红色的瞳孔来,缓缓说道:“江湖名人榜上排名第七、三十年前纵横川藏两地的杀人狂魔屠凌霄,不仅精通天龙战意的神通,还是毕无宗夫人的远房亲戚,却在三十年前突然隐遁,据说是去往藏地雪山修行,再不过问世事。敢问在座诸位,除了这些以外,你们对屠凌霄这个名字,究竟还知道多少?”

    要知道屠凌霄威震天下的时候,早已是三十多年前的陈年旧事,众人知道他的大名,也只是靠江湖上流传下来的掌故,哪还知道其它?就好比是峨眉剑派的赵若悔,三十年前只怕还是个二十来岁的无名小卒,又哪有机会结识到屠凌霄这等成名人物?所以听到得一子这一问,众人都相继摇了摇头。

    得一子似乎早已料到众人没有答案,当即自问自答道:“你们对屠凌霄的底细一无所知,倒也在情理之中,但只要是世上已经发生过的事,都瞒不过我的双瞳。你们听好了,三十年前纵横天下的屠凌霄,分明是个女子之身,在江湖上也并非没有绰号,乃是唤作女钟馗。只不过事隔多年,再如何耀眼的星宿,也终将随着岁月流逝,从而被世人淡忘,又怎会想到屠凌霄这个江湖名人榜上有名的高手,竟是会是一位女子。”

    话音落处,众人尽数骇然,鼎鼎大名的屠凌霄,又怎会是一名女子?得一子不等众人细思,继续说道:“至于三十年前屠凌霄突然隐遁,其实并不是什么幡然醒悟、放下屠刀,更加没有去往藏地,而是因为这位女高手终于嫁人了,摇身一变,成为官家夫人,再不必去江湖上厮杀。而她所嫁之人,嘿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便是本朝的开国元勋、这座毕府的最早的主人毕无宗毕大将军!”

    得一子这番话犹如一道惊雷,径直炸响于整个前厅,那毕长啸第一个按捺不住,开口喝问道:“你……你说什么?”得一子冷笑道:“身为毕家长子,你竟不知此事,可见你当真是蠢到家了。你的亲生母亲,也便是和你生下毕忆湘的毕夫人,才是真正的屠凌霄,而你父亲毕无宗的天龙战意,也是由你母亲所传授。所以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毕夫人的远房亲戚屠凌霄,因为屠凌霄其人,根本就是你的母亲,也就是六年前假死避世的毕夫人。”

    听到这话,毕长啸顿时长大了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旁边毕忆潇接口说道:“你这小道士,休要胡言乱语,污蔑我母亲!要知道我母亲乃是当朝大将军南宫誉的妹妹,又怎会是什么杀人狂魔屠凌霄?”得一子哈哈一笑,说道:“毕二小姐,你居然还有脸出来替你母亲狡辩?这些年来你母亲带领你们两姐妹做下关公显灵的勾当,莫非你还不知道她的底细?我且问你,你母亲的闺名是什么?”

    毕忆潇毫不退让,当即说道:“我母亲自然复姓南宫,闺名乃是一个蓼字,出自诗经蓼蓼者莪。根本就不是什么屠凌霄。”得一子笑道:“蓼者,岂不正是凌霄二字的谐音?而南宫将军之妹这一身份,根本就是假的,她不过是南宫将军当年认下的义妹。若非如此,你父亲毕无宗当年身为军中名将,又怎能娶下屠凌霄这个江湖女子为妻?你们兄妹几人若是不相信,大可以问问旁边这位福管家。”

    难道这位毕府的管家毕无福,竟然又是知情人?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再次锁定在了福管家身上,愈发看不透这位福管家,真不知他心里还藏有多少秘密。福管家又知情?那福管家眼见得一子用那对血红色的瞳孔望向自己,当下也默默地望向得一子,就这么看了好久,才终于缓缓说道:“你胡说八道。”

    要说毕夫人才是真正的屠凌霄,到底只是得一子的片面之词罢了,眼见毕家兄妹和福管家一致否认,众人一时也不知得一子的话究竟是真是假。过了半响,却听“谢贻香”淡淡地问道:“且不论毕夫人是否才是屠凌霄,似你的这般说法,我们眼前的这个屠凌霄,自然是假的了。”说到这里,她张口喷出一团浓浓的烟雾,笑问道:“那你且告诉我们,眼前这个假屠凌霄,到底又是人?”

    得一子微微一笑,说道:“他可不是什么人,而是真真切切的恶鬼,一个来自地狱深处的亡者。”说着,他又瞥了一眼那“泰山神针”欧阳茶,淡淡地说道:“关于毕夫人才是屠凌霄一事,欧阳先生或许并不知情但欧阳先生却一定知道眼前这个屠凌霄根本就是假的,因为你早已认出这个来自地狱深处的恶鬼。否认单凭一个福管家,恐怕还不足以让你帮忙藏起恒王头颅、调换恒王尸体,甚至还合力谋害了亲军都尉府的先竞月。”

    那欧阳茶听到这话,顿时脸色大变,沉声喝道:“你……你……我根本不懂你在说什么!”得一子却并不理会他,而是向福管家缓缓问道:“莫非直到此刻,你还不肯吐露实情?既然如此,那我可要替你说了。”

    说完这话,他见福管家还是没有反应,便转身面向左首席位上的“屠凌霄”,双手于腹前合抱,朝他躬身行了个道家的“圆揖”,口中说道:“今日有幸得见毕无宗比大将军的尊容,实属难得。”

    要知道得一子自开口以来,从化解毕忆湘身上的魔障,到揭露冰台内心里的因妒生恨,再到点醒赵若悔“喜好幼女”所产生的心魔,最后到喝破假死避世的毕夫人才是真正的屠凌霄,其言论无一不是惊世骇俗,众人在这一连串惊愕之下,惊呼声、质问声、交谈声一直不绝于耳。可是此刻听他说出这话,整个前厅里竟是鸦雀无声,变得犹如死一般沉寂。

    过了好久,忽听“谢贻香”放声大笑起来,直笑得眼泪都挤了出来,边笑边说道:“好……好你个小道士……居然比我还敢吹牛,哈哈哈,佩服!佩服!”她话音落处,那毕长啸也终于反应了过来,更是径直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得一子骂道:“放肆!你……你怎敢侮辱先父英名!”

    得一子毫不理会众人的反应,只是用那对血红色的瞳孔盯死“屠凌霄”,缓缓说道:“在许多年以前,世上曾有一句话流传,叫做一文二武,江山易主,指的是皇帝能开创出本朝基业,依仗的便是一文二武这三个人。这当中文为青田,武则是谢毕二人,这三个人就好比铜鼎之三足,共同撑起整片江山,相互缺一不可。所以到最后皇帝即便得到整个天下,也决计不敢将这三人兔死狗烹,否则岂不是动摇自己的江山?更何况毕无宗当年所谓的暴毙军中,那时江山都还未一统,世人再如何反对毕无宗的杀降之举,皇帝又怎会自毁臂膀,下令让谢封轩谋害毕无宗?从头到尾,毕无宗根本就没有死,而是以毕夫人原本的名号屠凌霄,孤身躲藏到了藏地雪山。”

    这番话直说得毕长啸一脸惊恐,先是看了看得一子,然后又看了看那“屠凌霄”,一颗脑袋摇得就像拨浪鼓似的,喃喃说道:“不可能……这决计不可能,家父身高八尺,身形雄伟……呸!你分明是一派胡言!难道我毕长啸竟连自己的父亲也不认识了?家父又怎么可能是屠凌霄这个秃顶老贼?”

    就在这时,左首席位上的“屠凌霄”忽然睁开了双眼,顺手提起身旁的青龙偃月刀,缓缓站起身来。众人见状,顿时吓了一大跳,不知他意欲何为,纷纷暗自戒备。只见“屠凌霄”毫不理会自己面前的得一子,兀自迈开脚步,却是朝主人席位前的毕长啸而去。那毕长啸见他冲着自己而来,心中也是万分惊恐,结结巴巴地喝问道:“你……你要作甚……”却听“屠凌霄”淡淡地说道:“滚开。”

    毕长啸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脱口问道:“你说什么?”那“屠凌霄”当即厉声大喝道:“我叫你给老子滚开了!”话音落处,毕长啸也不知为何,双膝下意识地便是一软,情不自禁地跪了下来,急忙连滚带爬地躲到一旁。

    当下那“屠凌霄”便迈上几步,在这毕府前厅的主人席位上大摇大摆地坐了下来,继而将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往地上一拄,扬声说道:“不错!我便是毕无宗!”

82 平天下假死避世

    听到“屠凌霄”这话出口,在场众人惊骇之余,顿时齐刷刷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就连“谢贻香”眼中也露出了一丝惊惶。难道眼前这个“屠凌霄”,当真便是十多年前暴毙军中的毕无宗毕大将军?如此说来,本朝自开创至今的这段历史,岂非是要重写了?那瘫倒在地的毕长啸更是满脸惊恐,将信将疑地望着坐在主人席位上的这个秃顶老者,喃喃说道:“你……你真是……为何你的模样……”

    只见主人席位上的“屠凌霄”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当年我在漠北假死避世,之后便以你母亲屠凌霄的名号,一直隐居于藏地雪山。一来是要远离尘世,二来则是要化解修炼天龙战意的反噬。经过这十多年的苦修,非但彻底化解了天龙战意的反噬,身形相貌更是大变,你们认不出我,自然再正常不过。即便是欧阳先生这位故友,若非由我亲口告知,他也一样认不出我。”

    听到这话,众人当即倒抽一口凉气,原来得一子所言非虚,名震川藏二地的屠凌霄,果然是毕无宗的夫人在嫁入毕家前所用的名号,而眼前这个“屠凌霄”,竟是死而复生的“不死先锋”毕无宗毕大将军。那欧阳茶不禁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就算拼上我和福管家这两条老命,也决计不会泄露大将军的身份。大将军如今却要亲口承认,这……这又是何苦?”

    主人席位上的“屠凌霄”、也便是毕无宗当即冷笑道:“我毕无宗何须人也?事已至此,又何必继续隐瞒?再说毕无宗这个名字,早已成为过去,我此番重回毕府,就连我这些个不成材的儿女,也无一人识得。算来也只有亲军都尉府的那个白衣青年,居然查到我的身上,继而认出我的真实身份。哼,我毕无宗虽然爱才,但他既已认出我来,我也只好动手将他除去。”

    那常大人早已吓得浑身发抖,喃喃说道:“完了……完了……毕大将军竟然没死,而且还杀了亲军都尉府的先统办,这……这岂不是乱了套?”那宋参将还能勉强定下神来,当即试探着问道:“尊驾……尊驾当真是毕大将军?可是您老人家当年不是已经……为何会……”也不知他是因为激动还是害怕,这一问也是结结巴巴,夹缠不清。

    只听毕无宗缓缓说道:“谢家小丫头方才所言不差,当年我奉命攻取成都,因为蜀道天堑难攻,以致损伤惨重。所以战胜之后,我忍不住动了杀念,将十万降军尽数杀尽。唉,要说这杀降之举,也算是我毕无宗的老毛病,追本溯源,还是修炼天龙战意的缘故,以致性情难控。而当时因为我这一杀降之举,可谓是举国震惊,朝野的各方势力纷纷上书要皇帝将我治罪。我也深知犯下弥天大错,所以才会在蜀地修建这座毕府,称病留下,不敢回朝复命。”

    然而那“谢贻香”此时已无话可说,兀自深锁起了两道秀眉。毕无宗说到这里,不禁冷哼一声,又说道:“然而这小丫头后面的话,却是狗屁不通。皇帝虽然薄情寡恩,却也是个做大事的人,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当时天下还未一统,我毕无宗能替他打下江山,不过是杀些降兵,他又怎肯因此害我?然而为了稳定时局,皇帝到底还是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于是便在私下和各方势力达成一致,要我戴罪立功,待到清剿完前朝余孽之后,再来处置我。与此同时,皇帝又在私底下派谢封轩前来龙洞山毕府寻我,与我定下假死之策。所以在攻破北平、山西和开平三地之后,前朝余孽也基本荡清,我便在按照约定,在南归的途中孤身离军,去往藏地雪山隐姓埋名,对外则宣传我已暴毙军中。由于此举事关重大,当世知晓此中详情者,最多不过五六人,我这些不成材的儿女,更是毫不知情。”

    却听旁边的得一子接口说道:“这位毕府管家毕无福,自然也是知情人之一。”那福管家听到这话,不禁长叹一声,当下便朝主人席位上的毕无宗跪了下来,叩头说道:“小人没用,有负老主人所托。这些年来照顾毕府不周,当真是罪该万死!”

    见到福管家这般举动,那毕长啸心中已信了九成,原来自己的父亲竟然没死,而且便是眼前这个秃顶老者。再想起当年自己和母亲之间的丑事被当众揭破,他心中的惊恐更盛,连滚带爬地跪直了身子,朝毕无宗拼命磕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旁边的毕忆潇和毕长鸣姐弟二人见兄长带头,也齐齐跪倒在毕无宗身前,心中可谓是千百滋味,兀自哽咽无语。

    眼见福管家和自己的儿女跪在身前,毕无宗脸上抽搐半响,终于又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冤孽,冤孽!皇帝虽然留我一命,谁知我毕家后人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早知是这般结果,当日我又何必偷生?”这话一出,跪在他身前的四人各有各的惭愧,愈发不敢说话。左首席位上的欧阳茶见状,也兀自摇了摇头,伸手用衣袖盖住头脸。

    得一子似乎早已预料到这般局面,当即用他那双血红色的瞳孔在毕无宗身上扫来扫去,淡淡地说道:“毕大将军,在场这些人从早上一直耗到深夜,便是为了三个月前恒王在贵府遇害一案,眼下你既已亮明身份,此案也终究要有个了断。关于恒王遇害的详情,是由你这位毕府真正的主人来说,还是要我替你说?”

    毕无宗这才将目光投向前厅当中的得一子,淡淡地说道:“我一生杀人无数,死在我手里的人,恐怕要以数十万计。杀死区区一个恒王,从一开始我便没打算否认。”得一子争锋相对道:“不错,你的确没有否认,但若是没人怀疑到你头上,你却也不会主动承认。”

    听到这话,毕无宗的双眼中顿时有精光一闪,沉声说道:“你的双瞳既然可以识阴阳、见鬼神,想必所有的事都已一清二楚,又何必要来问我。”得一子点头说道:“如此甚好,那我便替大将军来说。当中若是有不对的地方,无论是大将军自己,还是福管家、欧阳先生,都可以随时指证。”

    在场众人听到这里,才终于从“毕无宗死而复生”的惊骇中回过神来。其实细算起来,恒王遇害虽是惊天大案,但比起功盖寰宇的毕无宗毕大将军居然未死,反倒显得微不足道。然而转念一想,毕无宗的假死既然是由皇帝授意,无论如何,也算是皇帝对毕无宗网开一面,可如今将整件事情听下来,杀害恒王的真凶居然是早已“过世多年”的毕无宗,若是以真相回禀朝廷,真不知应当如何上奏,更不知皇帝听后又会作何处理。

    就在众人思索之际,得一子已缓缓说道:“话说恒王要来毕府,虽已写信告知过郑国公毕长啸,但却未约定时间此番前来,可是突兀至极,就连毕长啸事先也不知情,更何况是在藏地隐居多年的毕大将军?所以毕大将军此番以毕夫人屠凌霄之名回到毕府,倒和恒王的来访无关,而是因为另外一件事情。”

    说着,他当即望向此刻正跪倒在毕无宗身前的毕长鸣,冷笑道:“毕三公子,你可知毕大将军此番回府,本是为你而来?”

83 报恩怨故人心肠

    那毕长鸣此时正随着毕长啸、毕忆湘和福管家跪在毕无宗面前,伴随着得一子的话音落下,所有人都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他。就连毕长鸣自己也是满脸疑惑,不知得一子所言何意。只听得一子继续说道:“约莫是在四个月前,身在藏地雪山的毕大将军,忽然接到一封故人的来信,信中内容,多半是毕家有难、危在旦夕之类的言语,叫毕大将军无论如何也要回府一趟。由于写信之人本就是毕大将军的故人,而且更是毕大将军假死避世的知情人,所以毕大将军对此深信不疑,便以屠凌霄的名号回到毕府。当然,毕家根本无灾无难,这位故人之所以要将毕大将军诓骗回来,便是要让他亲眼目睹毕长鸣杀死唐晓岳这一幕。”

    毕无宗听到这里,眼神中已透露出一丝杀意,狠狠地瞪了毕长鸣一眼,直吓得毕长鸣浑身发颤旁人见到他这般眼神,也是心惊胆颤,以此看来,得一子所言竟是不假。那得一子又说道:“话说毕长鸣和唐晓岳自幼便已调换身份,这还是毕大将军和唐门唐四爷亲手安排,此中详情,毕大将军自是再清楚不过。在这位故人的安排之下,毕大将军在恒王遇害的那天下午,亲眼目睹假毕长鸣杀死真毕长鸣,这般滋味,想必是痛不欲生。”

    众人听到这里,已逐渐猜到了得一子的意思,不禁齐齐望向主人席位上的毕无宗。只见毕无宗目露凶光,咬着牙沉声喝道:“说下去!”得一子继续说道:“为了能让毕大将军目睹这一幕好戏,这位故人可谓是用心良苦,甚至苦心图谋了十几年。要知道毕长鸣和唐晓岳二人互换身份时,都只是懵懂孩童,若非有知情人告知,他们自己又怎会知晓?方才毕长鸣曾亲口提及,说自己十多岁时,在机缘巧合下得知了自己身世,这当然也是这位故人的安排,便是要将他们二人逼上绝路,到最后自相残杀。”

    说到这里,得一子忽然高深莫测地一笑,缓缓说懂啊:“却不料这当中还有个意外的收获,那便是毕长鸣和唐晓岳二人,居然因为相互间调换了身份,从而起了惺惺相惜之情,不仅成为至交朋友,甚至还产生了超越朋友的情谊……嘿嘿,当时亲眼目睹毕长鸣和唐晓岳二人厮杀的春姨曾说过,激战中两人的衣衫都已被扯得乱七八糟,裸露出大半身子,试问毕长鸣和唐晓岳二人皆出自唐门,唐门中可有撕扯别人衣服的这门功夫?如毕长鸣之前所言,唐晓岳一早便来毕府找他商议,要将彼此的身份调换回来,这两个大男人在房间里待了一个上午,却不知又在做些什么?”

    他话说到这里,猛听“啪”的一声巨响,却是毕无宗盛怒之下控制不住力道,径直将身下的椅子坐碎了。他当即腰身一挺,站直了身子,杀气腾腾地盯着面前的得一子。而跪在他面前的毕长鸣更是脸色惨白,几乎是瘫倒在了地上。

    得一子却只是点到即止,当即带回话题,说道:“话说要让毕长鸣和唐晓岳二人反目成仇,到最后自相残杀,这位故人当真可谓是煞费苦心。除了将二人的身世告知以外,还在暗中引导,让毕长啸将毕忆湘许配给了唐晓岳,从而订下这桩兄妹成婚的闹剧。如此一来,不但令毕府上下颜面扫地,更令唐晓岳生出换回原本身份的念头,这才导致了恒王命案那天下午两人之间的厮杀,结局则是毕长鸣这个养子,杀死了唐晓岳这个亲生儿子。”

    说罢,得一子不禁环视众人一眼,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主人席位上的毕无宗身上,冷笑道:“而这位故人的一切所作所为,目的其实只有一个。那便是要报复你毕无宗,更要报复你整个毕家。”

    听完得一子这番讲诉,在场众人不禁冷汗直下,想不到整件事的背后竟是这般缘由,而这位“故人”的心肠,更是丧心病狂,竟要以这等恶毒的手段报复毕家。再联想起毕长啸当年犯下的丑事、毕忆湘的身世以及毕忆潇、毕忆湘合谋的“关公显灵”,众人心中已经猜到了这位“故人”是谁。然而眼见得一子和毕无宗二人都未点破此人的身份,众人一时也并未说破。

    话说毕无宗自从承认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后,言谈举止皆是一副唯我独尊的气派,但如今听完得一子的话,竟然无言以对,只有眼中透露出的杀意却是愈发浓厚,也不知他是想杀死自己面这个双瞳小道士,还是想杀死那个所谓的“故人”。

    那得一子却是毫无惧怕,仍旧用那双血红色的瞳孔直视毕无宗,冷冰冰地说道:“无论这些事有多么肮脏,这段恩怨终究只是你毕家的私事,与旁人本无关系。然而整件事说来也巧,就在毕长鸣杀死唐晓岳的那天夜里,忽然有两位神秘客人来访,住进了府里的龙吟阁,这位故人眼见机不可失,又以毕家子女的性命作为要挟,叫毕大将军杀死龙吟阁里的那个客人,并且假托关公显灵杀人,将那位客人的脑袋割下来,放到前院里的关公雕像前。”

    说着,得一子不屑的一笑,有些嘲弄地说道:“若说世上还有人能够要挟毕大将军,算来算去,恐怕也只有这位故人了。当时毕大将军刚刚才目睹了唐晓岳之死,深知这位故人的威胁绝非危言耸听,再者事出突然,毕大将军一时间也并未弄清这位客人的身份来历……”

    “够了!”毕无宗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将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往地上重重一拄,沉声说道:“不错!你说的一点也不错!我当日亲眼目睹自己的儿子死在这个假毕长鸣的手里,可谓是伤痛欲绝。谁知就在当夜,她又叫人传话,要我模仿关公显灵杀人的手段,去杀掉龙吟阁里住的客人,说此人意图对毕家,毕长鸣之死便是由他设局,若不杀之,我毕府上下便会鸡犬不留!我心痛之下,一时不及细想,当即取了关公雕像上我自己那柄长刀,径直潜入龙吟阁,一刀割下那人的脑袋!”

    听他亲口承认,得一子不禁叹了口气,有些同情地说道:“当时毕大将军若能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也该知道能住进龙吟阁的客人,身份自然非同寻常又或者是去找福管家商议一番,也能得知这位客人的身份。唉,就算是杀人前先盘问几句,哪怕只是点亮龙吟阁里的灯火,毕大将军也该认出那位客人,其实便是皇帝的十一皇子恒王。”

    毕无宗当即一摆手,厉声说道:“我当时想不了那么多,更万万没想到她才是这一切的设局者。她说龙吟阁里的客人是谋害毕家之人,我便深信不疑。谁知我得手后从龙吟阁里出来,恰巧被赵若悔这厮撞见,我也没空理会于他,兀自将恒王的头颅拿去前院的关公雕像,顺便也将我的长刀放了回去。事后赵若悔惊醒府里众人,我再次赶到龙吟阁外,才知道死在我手里的居然是皇帝的十一皇子恒王!惊骇之下,我终于醒悟过来,原来真正设局谋害毕家的人,根本就是她自己!”

    得一子接口说道:“亡羊补牢,犹未晚也。赵若悔虽然撞破了你的行踪,却因为自身的心魔幻境,将你看作显灵的关公,从而令此案变得扑朔迷离。眼见事情还有转机,为了遮掩恒王身份,于是你便去找福管家商议对策,顺便也向欧阳茶亮明身份,叫他也来帮忙,这才有了后面藏起恒王人头、用唐晓岳的尸体调换恒王尸体等等举措,甚至包括合力谋害看出你真实身份的先竞月。”

    这回毕无宗只是冷哼一声,不再说话,得一子紧接着说道:“所以毕大将军杀死恒王,到底只是被人利用的一枚棋子,甚至可以说是真凶用来杀害恒王的一柄刀。”说罢,他当即直视毕无宗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问道:“毕大将军,你的这位故人如此报复于你,从而令整个毕家上下落得如此境地,难道你就不想找她问个清楚?”

    听到这话,毕无宗的脸上顿时一片阴晴不定。过了半响,他忽然闭上双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是该找她问个清楚了。”

    毕无宗这话出口,得一子便再不理会于他,继而转头望向跪倒在地的毕忆潇,似笑非笑地说道:“毕二小姐,这些年来你也替她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甚至连自己的兄弟姐妹、包括自己的亲生父亲也算计在了其中。试问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想必你在替她做下这些事的时候,心里的滋味也不太好受只可惜她的吩咐,你又是不能不听。”

    众人这才发现跪倒在毕无宗面前的毕忆潇早已泣不成声,一双眼睛更是哭得通红,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也没办法,因为……因为她毕竟是我的……”得一子点了点头,缓缓说道:“若要问你,的确有些为难于你。事到如今,恐怕也只有将她请出来,亲自说个明白。”

    他话音刚一落下,便听一阵凄厉的女子笑声从前厅后面传来,继而用沙哑的声音厉声喝道:“我早就已经来了!”

84 羞先祖嫁贼传功

    一众人陡然听到这个陌生女子的声音,心中都是一惊。伴随着话音落下,但听前厅的后门处轮轴滚动声响,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妇人摇着轮椅,穿过后面进到了前厅当中。众人见轮椅上的这个老妇人约莫六十岁,穿得倒也算华丽,但一头白发乱糟糟地披在头上,透过头发间的缝隙,隐约可见她脸上刀痕一般的皱纹再加上她那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里,分明透露出一股凶狠残暴之意,令她整个人看起来,就仿佛是来自地狱深处的恶鬼。

    要说这个陌生老妇人突然于前厅,众人本该有些诧异,但是听完得一子和毕无宗两人的讲诉,再见到这老妇人现身相见,倒也是理所当然。虽然这老妇人并未报出名号,但众人都已隐约猜出了她的身份。

    得一子此时已退回前厅当中,继而转身向那一脸茫然的“谢贻香”冷笑道:“要说杀害恒王的幕后真凶,的确是屠凌霄。但这位屠凌霄,却是毕大将军的原配夫人、南宫将军认下的妹妹南宫蓼,她才是真正的屠凌霄至于当夜动手杀死恒王之人,却是化名屠凌霄的毕无宗毕大将军。所以你之前那番言论,虽然也算猜中了凶手,但根本就是本末倒置,甚至大错特错!”

    自从毕无宗自认身份后,“谢贻香”便再没了言语,眉宇间分明还有些茫然。此刻听到得一子的嘲弄,她也只是冷哼一声,并不答话。得一子当即又望向轮椅上的那个老妇人,扬声说道:“想必在座诸位已经猜到,又或者也识得,这一位便是六年前早已过世的毕大将军夫人,也是此案的真正元凶。如今她死而复生,和毕大将军一样,也是一只来自地狱深处的恶鬼!”

    话音落处,原本跪在毕无宗身前的毕忆潇和毕长鸣二人,已双双抢了上去,跪倒在毕夫人的轮椅旁,口中叫道:“母亲!”而毕长啸和福管家二人,则还是留在了毕无宗身前。眼见毕夫人终于现身,毕无宗反倒镇定下来,当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面无表情地望着轮椅上的毕夫人,淡淡地问道:“为什么?”

    只见毕夫人被白发遮盖的脸上似乎有些抽搐,继而用沙哑的嗓子尖声说道:“你这丧尽天良的猪狗禽兽,居然还有脸站在我面前?当年你和南宫誉二人争相追求于我,到最后我嫁到你毕家,南宫誉则将我认作义妹,这一切难道当真是因为爱慕于我?呸!全都是狗屁!你们这两个畜生,说到底只是眼红我家传的天龙战意,想要从我手中骗得这一门神功!”

    毕无宗却是不动神色,缓缓说道:“那又如何?在你嫁给我毕无宗之后,我可曾有丝毫亏待过你?你为何要如此报复于我毕家?”只听毕夫人陡然尖叫一声,直吓得在场众人毛骨悚然,她厉声喝道:“你这千刀万剐的老贼,时至今日,竟然你还想诓骗于我,我家天龙战意的来历,难道你还不清楚?哼,这门神功乃是我家祖先关羽关云长的毕生绝学,为此关家后人不惜改名换姓,也要世代守护这门神功,说什么也不能落入奸邪小人之手!”

    听到这话,毕无宗不仅双眉一扬,沉声说道:“什么关家后人,简直一派胡言!再者我毕无宗一生光明磊落,如何又是奸邪小人了?”话音落处,那毕夫人当即放声大笑,过了半响才说道:“畜生,你还想巧言令色,以为我当真不知?你根本就不信毕,而是姓庞而你的祖宗,便是东汉末年的魏将庞德!话说我祖先关公昔日水淹七军,以天龙战意斩杀庞德小儿,庞家子嗣无不心存恨意。待到邓艾入蜀,攻破成都之后,庞德子嗣为报此血海深仇,更为谋取天龙战意,便在成都府里大肆屠杀关家后人,几乎令我关家绝后。幸好天不亡我关家,当时家中的一名老仆人见机不妙,提前带着关公的嫡孙和天龙战意逃出生天,又让关家后人改姓为屠,这才使关家一脉和天龙战意流传至今。却不料庞德的后人也一直在寻访我关家的天龙战意,到了你这一代,居然不惜改名换姓来接近我,最后还哄得我下嫁于你,以此骗取天龙战意。哼,只恨我当年瞎了眼,没看破你这个庞家畜生的真实面目,从而受此奇耻大辱,令祖宗蒙羞!”

    听完毕夫人这一番讲诉,毕无宗不禁呆立当场。过了半响,他当即勃然大怒,高声喝道:“一派胡言!什么关羽庞德,你这个疯婆子,原来果真疯了!”那毕夫人冷笑道:“毕无宗,毕无宗,毕竟无祖无宗!为了要骗取我关家的天龙战意,居然连自己的祖宗都不认,我看你才是疯了!”

    听到这话,毕无宗再也按捺不住,一扬手中的青龙偃月刀,便要向毕夫人动手。跪在他面前的毕长啸和福管家二人连忙起身劝阻,毕忆潇和毕长鸣两人也拦在了两人中间。一时间,两夫妇三个儿女,再加一个府里的管家,各自你一言我一语,在前厅里哄闹成一团。

    眼见事情演变成这般局面,前厅里剩下的常大人、宋参将、欧阳茶、冰台、赵若悔、墨隐和“谢贻香”七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继长叹一声。想不到所谓的“关公杀害恒王”一案,时隔三个月之久,到今日终于被这个目生双瞳的小道士给侦破了。而其中的真相,当真可谓是错综复杂。

    依照毕无宗和毕夫人的一番对话,原来整件事的起源,竟是毕无宗和毕夫人之间的恩怨,甚至还牵扯到三国时期关羽和庞德之间的仇怨。眼前的这位毕夫人,其实才是三十年前名震川藏两地的杀人狂魔屠凌霄。当年毕无宗和南宫誉二人为了要得到她家传的“天龙战意”,争相追求于她,最后屠凌霄下嫁于毕无宗,成为后来的毕夫人,屠凌霄也就此从江湖中消失而南宫誉则是将她认作妹妹,因此改名“南宫蓼”。正因如此,外人才一直以为毕无宗的夫人乃是南宫誉的妹妹,哪想得到毕夫人竟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屠凌霄?

    待到毕无宗学会“天龙战意”,助皇帝南征北战,开创出本朝基业,毕夫人才发现毕无宗的真实身份,竟是三国时期庞德的后人,乃是故意改名换姓,来骗取她关家世代相传的“天龙战意”。然而这一切到底只是毕夫人的片面之词,或许只是她修炼“天龙战意”后神志不清,从而产生的幻想。但无论如何,知道真相后的毕夫人心生怨恨,终于令她性情大变,继而针对整个毕家设计了一连串的报复举措。

85 现真相一家团聚

    一话说十多年前,毕无宗在成都杀降十万,引发众怒。皇帝为了安定人心,便派谢封轩前来毕府传话,和毕无宗定下了假死之策。于是毕无宗率军攻破开平后,在南归途中便以“暴毙”诈死,孤身远走藏地,以毕夫人屠凌霄的身份隐居雪山修行,再不涉足中原。

    而在此期间,毕夫人为了报复毕家,竟与自己的亲生儿子毕长啸发生关系,生下了毕忆湘。随后她自幼年起便给毕忆湘洗脑,令毕忆湘神志不清,误以为自己是关公转世,继而指使毕忆潇策划了蜀地关公显灵的神迹,以此杀人越货,并且到处修建关帝庙敛财。

    至于毕长鸣和唐晓岳二人自幼互换身份,本是毕无宗当年的安排,毕夫人便将其身世告知两人,再叫毕忆潇出面,劝说毕长啸给毕忆湘和唐晓岳订下婚事,要让唐晓岳娶了自己的“亲妹妹”毕忆湘,以此迫使毕长鸣和唐晓岳二人反目成仇、自相残杀待到这一些安排妥当,她便在六年前诈死,隐身于暗处谋划。直到四个月前,眼见毕长鸣和唐晓岳二人已到决裂的边缘,毕夫人便传话给隐居在藏地雪山的毕无宗,让他赶回毕府,亲眼目睹假毕长鸣杀死真毕长鸣的一幕,其目的便是要报复毕无宗,也是报复整个毕家。

    不料就在毕夫人设局报复毕家之时,恰逢皇帝的十一皇子恒王突然微服前来毕府,乃是要找毕长啸商议什么“大事”,甚至是“大逆不道之事”。毕夫人深知皇帝的皇子若是命丧于毕府,那么整个毕家都会陷入危局,对自己而言,无疑是最好的报复手段。所以她又托人带话,以言语哄骗毕无宗,要他冒充显灵关公的杀人手段,杀死当夜住在“龙吟阁”里的客人而这个带话之人,多半便是毕家的二小姐毕忆潇了。毕无宗当时因为丧子之痛,仓促间也顾不得详查,便取下关公雕像手里自己的长刀,潜入“龙吟阁”割下恒王的脑袋,再将恒王的头颅放到前院里那尊关公雕像前。

    谁知毕无宗在行事过程中,恰巧被做客毕府的“雕花剑”赵若悔撞见。而赵若悔因为自己的心魔幻境,又或许是先前在“凤舞阁”里被化妆成关公的毕忆湘给吓坏,居然鬼使神差地将毕无宗错看成显灵的关公,这才令此案变得扑朔迷离,从而将一众办案官员引上歧途。至于毕府里管家毕无福,则是最先发现关公雕像前的恒王头颅,为了掩盖恒王身份,他便找到欧阳茶相助,将恒王的头颅藏进欧阳茶的药箱里,令此案彻底变作一桩“无头公案”,这才一直拖延到今日。

    而毕无宗在弄清恒王的身份来历后,也深知闯下弥天大祸,只得来找福管家和欧阳茶二人商议,尽力遮掩此事。之后亲军都尉府的统办先竞月奉皇命潜入毕府查案,误以为欧阳茶的徒弟冰台便是自己在湖广所结识的冰台,因此泄露行踪。而且先竞月居然还认出了毕无宗的真实身份,毕无宗为了灭口,便和欧阳茶师徒合谋设局,在私底下谋害了先竞月。后来又听说刑捕房调派北平神捕商不弃前来查案,三人商议之下,还是决定以恒王的身份来做文章,便由福管家出面和常大人串通,以唐晓岳的尸身替换掉了冰窖里恒王的无头尸,从而令此案变得愈发复杂。

    弄清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在场众人可谓如释重负。要知道众人今日齐聚毕府前厅,从早晨一直到如今的深夜时分,先后由谢贻香、“谢贻香”以及这个目生双瞳的小道士得一子相继揭破,终于将毕府里这一大串“剪不断、理还乱”的肮脏事尽数连根拔起,这才还原了整件事的真相。

    而此案虽然牵涉到了恒王遇害、关公显灵、毕长鸣杀死唐晓岳以及毕无宗和毕夫人的死而复生,但归根结底,到底只是毕无宗和毕夫人之间的二恩怨情仇。而且照毕夫人的说法,两人的这一段孽缘,甚至还要追溯到东汉末年、三国时期的关公和庞德的恩怨,以及关、庞两家千百年来的纠缠,其间的种种对错,早已是说不清也道不明。

    想到这里,众人又忍不住相继长叹一声。此番杀害恒王的真凶,竟是“已故”的毕无宗和毕夫人,正如那得一子所言,的的确确是两个来自地狱深处的恶鬼。若是将此真相据实回禀朝廷,只怕单凭毕无宗毕大将军还在人世这一点,便足以轰动整个天下,不知还会引发多少动荡若是不将此案据实回禀,那眼下案情发展到如此局面,又该如何解开“恒王命丧于毕府”这一死局?

    就在众人各自思量之时,终于“团聚”的毕家众人,却是一场剑拔弩张的局面。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夫妻之间的恩怨?整件事从表面上来看,似乎的确是毕夫人的错,而她所行之事,几乎可以用“丧心病狂”这四个字来形容。可是转念一想,毕夫人的话若是不假,她身为关公的后人,不惜改名换姓也要守护关公的绝学“天龙战意”,谁知却被庞德的后人欺骗,不但被骗去“天龙战意”,而且连自己也下嫁于世仇的后代,其恨意之深,可想而知。她不惜以如此毒辣的手段报复毕无宗,甚至报复整个毕家,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只可惜对于毕长啸、毕忆潇和毕长鸣三兄妹来说,不管父母之间究竟有怎样的恩怨,父亲终究是父亲、母亲终究是母亲。眼下父母双双“死而复生”,也算是一家团聚,又怎能兵刃相向、自相残杀?所以面对杀气腾腾的毕无宗和毕夫人,毕家三兄妹连同福管家四人,一并阻拦在夫妻二人中间,七嘴八舌地劝解起来,生怕两人一言不合,便要大打出手。

    那得一子自从道破真相以后,便再不理会毕家众人,但眼睛里却仍旧是那对血红色的瞳孔。只见他缓缓转过身来,冷冷凝视着右首席位上的“谢贻香”。“谢贻香”此时已恢复镇定,下意识地又点燃一锅旱烟,眼见得一子望向自己,当即冷笑道:“你方才曾说过,如今这毕府之中存有六只恶鬼。除去毕忆湘、冰台和赵若悔三人身上的脏东西,再加上毕无宗和屠凌霄这两个从地狱归来的亡者,分明还剩有最后一只恶鬼。嘿嘿,我若是没猜错的话,这最后一只恶鬼,自然便是指我了。”

    那得一子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朝“谢贻香”踏上两步,嘴里淡淡地说道:“你输了。”

86 持黑白对手博弈

    一“谢贻香”微微一愣,随即失声笑道:“输?这世间哪有什么输赢?看来你虽然有些门道,到底却只是小孩子脾性,因为只有小孩子才会计较输赢。待到你长大之后,自然便会明白,所谓赢的人,往往输得更多而所谓输的人,或许倒赢得更多。”得一子冷笑一声,淡淡地说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直到此刻,还在兀自诡辩。”

    听到这话,“谢贻香”却是悠然笑道:“倒不是我诡辩,即便是单从这输赢二字来看,未必便是我输了。你以为凭你这装神弄鬼的双瞳,所看见的一切当真便是真相?只怕还差得远了。你方才说我的结论乃是本末倒置,大错特错,如今原样奉还!”说着,她吐出一口长长的浓烟,故作高深地笑道:“我先前的结论,的确有些不尽不实,甚至还有不少谎话然而有些事我不说,并不意味着我不知道。”

    得一子冷笑片刻,随即争锋相对道:“你所知道的事,你又怎知我不知道?一样的道理,有些事我不说,并不意味着我不知道。”

    耳听得一子这番话夹缠不清,倒向是在和自己赌气,“谢贻香”当即轻蔑地一笑,反问道:“是么?”得一子却直视“谢贻香”的双眼,冷冷说道:“说到底,你我都是编故事的人。如今我的故事编得更完美、更令人信服,当是你输了。”

    听到这话,“谢贻香”的目光顿时一亮,默默地凝视着得一子,似乎想要将他的内心看穿得一子更是毫不退却,用他那双血红色的瞳孔和“谢贻香”四目相对。过了许久,“谢贻香”突然长叹一声,淡淡地说道:“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你今日为何而来。”

    得一子冷笑道:“蝼蚁终究只是蝼蚁,现在才想明白,未免太晚了些。要说毕府里的这桩命案,什么恒王遇害,什么关公显灵,什么毕无宗复生,这所有的一切,我根本不屑一顾。”

    “谢贻香”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得一子再次向她踏上两步,在她面前三尺之处站立,似笑非笑地说道:“话说当日我去往江西鄱阳湖,除了要隔空祭奠百年之后那位有资格做我对手之人,其实还有一个目的,那便是寻访隐居在鄱阳湖深处的三姓家族,从而以他们“万木逢春”和“太虚一梦”的神通延长寿命如此一来,待到百年之后,我便能与那人一较高低。谁知悠悠苍天,到底待我不薄,我竟然在鄱阳湖畔遇见了你。”

    说到这里,他那双血红色的瞳孔中分明透漏出一丝兴奋,喃喃说道:“芸芸众生,当中真正可怕之人,往往无名无姓、无亲无故。来如风生水起,去如烟消云散天地为之爪牙,苍生为之奴仆能杀人于无形,能诛心于无声。却绝不会留下任何线索、丝毫踪迹,使庸碌的世人察觉到他的存在。哼,因为所谓之世人,不过皆尽蝼蚁罢了,又何需要在蝼蚁眼前扬名?若非当日偶然一面,茫茫人海,只怕连我也寻访不得。”

    说着,他愈发变得兴奋起来,甚至还有些激动,扬声说道:“在鄱阳湖畔遇见你后,我立刻打消了入梦沉睡的念头。当时恒王命丧于毕府之事,已逐渐流传开来,更有先竞月身陷其间一说既然纷乱别离,竞月贻香本是一对恋人,再加上谢毕两家的关系,谢贻香自然也会前来毕府。所以我提前入蜀,只在路上等她前来,到最后果然不出我所料,面对毕府这一桩错综复杂的命案,谢贻香这小丫头到底是焦头烂额,走投无路之下,终于唤出了你!”

    听完得一子这番话语,“谢贻香”虽然努力挤出一个笑脸,但笑得却有些尴尬,缓缓地道:“你这话我却有些不明白了,莫非你费尽心思,绕出这么一个大圈子,到头来却只是要和我争个输赢,证明我输了?这对你而言,能有什么好处?”得一子双眉一扬,正色说道:“人生在世,犹如各持黑白博弈,若是没有博弈之对手,纵然能苟活百年,又有什么乐趣?那我不如去死。”

    “谢贻香”缓缓摇头,苦笑道:“看来要令你失望了。我从来不需要什么对手,更不想有什么对手。”得一子沉声喝道:“你我既已相见,便由不得你!”

    说罢,他便不再理会“谢贻香”的反应,自言自语般地说道:“你可知今日的你,为何会输在我的手里?原因有三:其一,你在明我在暗,你虽知我,却不知我意图,此乃天时,亦是人谋其二,我一早便已前来蜀地,可谓是有备而战,而对你来说,毕府里这桩命案不过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遭遇之战,你输给我,自然在情理之中,此乃地利其三则是人和,你终究只是个化身罢了,甚至只能算一个残缺不缺的鬼魂,凭什么与我的真身相斗?所以”

    说到这里,得一子当即探身向前,将自己的脸贴近“谢贻香”的脸,用那双血红色的瞳孔死死盯住她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但愿你的真身,不要再令我失望!”

    说完这话,得一子便重新挺直腰身,自怀中摸出一张早已画好的符纸。而座椅上“谢贻香”则是脸色惨白,就连嘴角也微微抽搐起来,继而沉声问道:“你想怎样?”得一子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当然是要祛鬼。”

    当此局面,“谢贻香”眼神中虽然透露出惊恐之意,反倒仰头大笑起来。她兀自笑了半响,忽然低头猛吸了一口旱烟,喷出的烟雾笑道:“我虽不识得你,但你同样也不识得我。试问你连我这个鬼是谁都不知道,又谈何祛鬼?”

    只见得一子不屑地一笑,说道:“我当然知道你是谁。”说罢,他突然将手里的那张符纸从中撕作两片,继而不停地撕扯,将一整张符撕成一大把黄纸碎片。他将这些黄纸碎片随手洒落在旁,正色说道:“谢贻香,游戏结束了。”

    “谢贻香”听得一子称自己为谢贻香,不禁微一愕然,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不屑地说道:“旁人看不透,倒也罢了,但你却不同。你知道我并非谢贻香。”

    得一子摇头说道:“你当然是谢贻香。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或者将来,你都是谢贻香。”“谢贻香”脸色微沉,冷笑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得一子用那对血红色的瞳孔凝视“谢贻香”,缓缓说道:“所谓道法神通,其根源乃是天道,是天理至于持印步斗、画符念咒,不过是哄骗世人的手段。而今你我皆是明白之人,方才我撕毁符纸,便是要和你开门见山、聊个通透。而你则是当朝大将军谢封轩家的三小姐,江湖上人称竞月贻香的谢贻香,当然能听懂我的话。”

    这话一出,“谢贻香”似乎有些不太自在,又奋力吸了两口旱烟,皱眉说道:“看来我和谢贻香之间的关系,你到底还是没弄明白,否则便不会在此大言不惭了。”得一子不屑地说道:“区区寄魂之相,也便是俗称的鬼上身,有什么值得稀奇?”

87 化妖魔因祸得福

    一话说前厅里的一干人,此时都被久别重逢的毕家众人吸引,要看毕家如何了断这场恩怨,一时竟无人理会得一子和“谢贻香”二人。耳听得一子说出“寄魂之相”,“谢贻香”眼中闪现过一丝惊恐,却只是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得一子缓缓说道:“你这所谓的寄魂之相,和毕忆湘的症状倒是异曲同工,皆是被旁人洗脑,给你们传递了一整套内容,以此来影响你们的思绪心智。所以在毕忆湘的潜意识里,才会认定自己是关公转世,由此分裂出两个身份但无论是关公身份还是毕忆湘身份,这两者其实都是毕忆湘自己,是她自己同时扮演了这两个身份。”

    说着,得一子那俊俏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冷笑,盯着“谢贻香”继续说道:“而你的鬼上身,也是被旁人强行灌输了一整套内容,由此在你脑海中形成一段记忆,让你将自己臆想成别人,同时却又保留着原本的你。如此一来,你身上同时存有两个截然不同的身份,在旁人看来,的确像是传说中的鬼上身。然而追本溯源,你始终还是你,这两个不同的身份,也都是由谢贻香所扮演。”

    听到这番话,“谢贻香”已有些坐立不安,就连旱烟也无法令她镇定下来。她当即奋力挺直腰身,争锋相对道:“你说得虽然头头是道,但那又怎样?如你所言,眼下我便是谢贻香,谢贻香便是我,你又能奈何我?你以为仅凭三言两语,便可将我祛除?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告诉你也无妨,要想将我祛除,除非是连同谢贻香一并杀死否则的话,纵然是我的真身亲临,也一样无计可施。”

    得一子却不动声色,淡淡地说道:“井底之蛙,到底只配坐井观天。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世间万物皆逃不出道的指引,何况是你这雕虫小技?据我所知,至少便有三种办法,足以令你魂飞魄散、形神俱灭,但眼下我却一种也不打算用。因为你是谢贻香。”

    “谢贻香”听得眉头深锁,得一子已继续说道:“只要谢贻香听懂我的话,自然便会明白你的来历,继而想通整件事情。待到那时,你的存在对她而言,不过只是一段记忆罢了,又或者是一个游戏一个将自己扮演成你的游戏。”

    话音落处,“谢贻香”浑身上下都是一阵抽搐,差点就要从椅子上滑落。她不禁脱口喝道:“不可能!这种事从来便没发生过!就算她真能想明白,又能怎样?眼下我才是这副身躯的主人!”

    得一子摇头说道:“若要和你我二人相比,谢贻香这小丫头自然望尘莫及,但将她放到庸碌世人当中,其资质也算出类拔萃若是能活到个五六十岁,即便不能开宗立派,也能拾人牙慧,集大成于一身。而且她身上还有一个特质,用我道家的说法,便是引,可以理解成引渡之意,又或者是佛家所谓的有缘人。就好比今日我能见到你,也是通过她这一引的作用。所以你到底还是低估了她,谢贻香的存在,其实并不简单。等她彻底醒悟,明白此刻的自己不过是在扮演你这一角色,自然便会结束这个游戏而你,也将不复存在。”

    伴随着得一子说出这话,“谢贻香”的脸色已是惨白一片,浑身上下似乎都开始不受控制。她努力举起手中的旱烟杆,想要再吸上一口,却怎么也送不进嘴里。随后便听“啪”的一声,她手里的旱烟杆再也拿捏不住,终于掉到了地上。

    落到如此地步,“谢贻香”口中却不肯善罢甘休,兀自说道:“你你这双瞳妖道,未免未免高估她了”得一子见她连话也说不清楚了,心知真正的谢贻香已经逐渐清醒,开始掌控自己的神识,不禁长叹一声,继而低声念道:“北斗无量,七星顺行,元始徘徊,华精茔明,元灵散开”

    耳听得一子忽然念起咒语,“谢贻香”不禁心中一凛。要说道家的那些“符咒印斗”,她本是一窍不通,可是得一子此刻念出的这串咒语,在她听来却似乎有些熟悉。只听得一子继续念道:“流盼无穷,降我光辉,上投朱景,解滞豁怀”她陡然醒悟过来,这岂不正是当日海一粟向自己施展“七星定魄阵”时所念的咒语?

    一想到海一粟,她眼前顿时浮现出海一粟白发绿袍的形貌,似乎正在朝自己招手。耳边得一子的声音继续念道:“得驻飞霞,腾身紫微,人间万事,令我先知”那海一粟的幻象随之捏出一个手印,伸手向她脑门上按来之后仿佛有亮光乍现,将眼前所有一切尽数笼罩其中,变成空白一片与此同时,她的脑海里也变成空白一片,就仿佛是飞升于九天之上,又好像是坠落于九泉之下!

    谢贻香陡然惊醒,径直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待到她看清眼前这个俊俏的黑袍小道士,一对瞳孔和衣襟、腰带、鞋子却是红色,分明正是此番和自己同来毕府的得一子,她才渐渐回想起了方才发生的事,甚至包括自己以“言思道”这一身份的言谈举止。刚一想到这里,刹那间千万件事同时涌现在她脑海中,当中有文字、有言语、有图画、有场景全都是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内容。

    谁知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谢贻香便将这千万件事情尽数整理清晰,一一化作自己的记忆就连她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脑子何时变得这般好用?再联想起方才得一子的话,她忍不住开口说道:“小道长所言不差,这一切的确像是一个游戏。”说罢,她又补充说道:“如今游戏结束了,我是谢贻香。”

    这话一出,便意味着谢贻香彻底恢复了正常。对面的得一子却是满脸不屑,冷笑道:“那个家伙留在你脑海里的种种,眼下已被你尽数化为已用,倒也算因祸得福。就好比你们习武之人得到高人传功,一夜之间获得数十年的内力而那个家伙,却是将他的智慧传给你了。至于他在你脑海中留下了多少智慧,往后你又能从中领悟多少,继而学以致用,那便要看你的本事了。”

    谢贻香早已想通了其中因由,听到这话,心中更是再无疑惑,连忙向得一子抱拳行礼,恭声说道:“多谢小道长相助。”得一子冷笑道:“不必谢我,谢你自己便是。那个家伙所言非虚,凡人一旦被他种下此术,即便是大罗金仙下凡,又或者是那个家伙亲自出手,也已无法挽救。方才我不过是以言语引导,唤醒你原本的神识,是你自己的神识将他祛除你若是个蠢材,我也帮不了你。除此之外,你还要多谢自己身上的七星定魄阵,若非有此阵庇佑,就算你能战胜于他,神识也未必经得起这般折腾稍有不慎,非但不能将对方化为己用,甚至还有可能变成傻子,哪还能保持此刻的清醒?”

    说完这番话,得一子便将双眼闭上,待到他重新睁开时,眼睛里已经转回了原本那对灰白色的瞳孔。当下他在谢贻香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取来自己那件白色斗篷重新披上,扯下帽子盖住头脸,闷声说道:“法事已经做完,毕府里的六只恶鬼,也已尽数找出。往后的事,便与我毫无关系”说着,依稀便有鼾声从斗篷里传来,竟是再次沉睡了过去。

    谢贻香见状,不禁苦笑一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却觉满嘴都是旱烟的味道,好不恶心。再看毕府前厅里的局面,不禁心道:“我的鬼上身已被这位小道长化解,恒王一案的真相也已查清,但此案到底还是要定出个结果,否则朝廷又怎会善罢甘休?”

    想到这里,她便起身往常大人和宋参将身前而去,想到和他们商讨对策。却不料猛然间但觉心中一冷,继而“唰”的一声轻响,腰间乱离已无端出鞘,自行激射出来,落进了谢贻香手里。

    与此同时,前厅当中主人席位前的毕无宗暴喝一声,以手中那柄青龙偃月刀隔空斩落,竟然将对面轮椅上的毕夫人连人带椅劈作两片,铺洒出一地鲜血。

88 开杀戒墨丝如刀

    一原来得一子这边虽然成功化解掉谢贻香身上的“鬼上身”,但毕无宗和毕夫人那边却终究无法化解这一段恩怨情仇,纵然有毕长啸、毕忆潇、毕长鸣和福管家四人的劝解,也是无济于事。夫妻两人越说越怒,毕无宗想起自己的儿女各自落得如此下场,终于杀心大起,全力劈砍出手中的青龙偃月刀。而毕夫人的精神本就不太正常,一时不慎,当场便命丧于青龙偃月刀之下,从此结束了一代宗师屠凌霄的这一生。

    这一幕发生得太过惨烈,也太过突然,莫说是在场众人,就连拦在中间的毕家兄妹和福管家都没能反应过来。眼见毕夫人就这横尸当场,众人呆立半响,还是毕忆潇最先反应过来,吓得接连退开几步,继而翻着白眼摔倒,竟是被当场吓晕过去。

    那毕长啸也随之回过神来,连忙抢到毕夫人的尸身前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说道:“你你怎能下次毒手?她可是我们的亲身母亲!更是更是你的原配妻子”毕无宗一刀得手,非但没有就此解恨,眼中的杀气反倒更盛,当即狠狠说道:“你这畜生,竟然还有脸叫她母亲?你和她做下的肮脏勾当,简直丢尽了毕家颜面!”说着,他又冷哼一声,沉声说道:“也罢,留你这畜生在世,也是徒自丢人现眼,倒不如这便让你陪她上路!”话音落处,他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再次扬起,上面还沾染着毕夫人的鲜血,径直朝毕长啸的头顶劈落。

    毕长啸正值伤心欲绝之际,哪想得到父亲竟然连自己也要杀?不过电光火石间,青龙偃月刀的刀刃已贴上了他的头皮。幸好旁边的谢贻香及时喝道:“毕叔叔住手!且听我一言。”

    这话若是由旁人说出,毕无宗或许根本不会理睬,然而听到是谢贻香的声音,他当即止住劈出的这一刀,转头怒视谢贻香。眼见毕无宗眼中的杀气不减反增,似乎恨不得将自己撕作碎片,谢贻香也不禁心中发毛。她一面握紧手中的乱离,一面压下心中惧意,大声说道:“毕叔叔,你膝下只有两子两女,如今真正的毕长鸣已然丧命,毕长啸便是你唯一的儿子。而且毕长啸至今没有子嗣,你若是劈下这一刀,那便意味着你毕家从此绝后!你可要想清楚了。”

    听到这话,毕无宗不禁微微一怔,虽是在盛怒之下,分明也有一丝悲苦从他眼神中闪现出来。当下他又是一声冷哼,忽然踢出一脚,正中毕长啸的胸口,直踢得毕长啸口中鲜血狂喷,一股脑滚出丈许距离,重重地撞在前厅墙壁上。

    要说毕无宗的这一脚虽然狠辣,却也等于是绕过了毕长啸性命,众人见状,这才松下一口大气。谁知毕无宗踢飞毕长啸后,当即转过身子,再一次挥舞出手里的青龙偃月刀,直取身旁的毕长鸣。那毕长鸣方才见毕无宗对毕长啸下手,早已有了防范,毕无宗这边才刚一转身,他也立刻施展出唐门的轻功身法,全力往后闪避。却不料毕无宗这一刀却是虚招,就在毕长鸣的身形将动未动的刹那间,他手里的青龙偃月刀当即化虚招为实招,刀身遥遥探出,用刀刃架在了毕长鸣的脖子上。

    眼见毕长鸣也被父亲制住,性命只在旦夕,毕长啸吓得魂飞魄散。虽然眼前这个毕长鸣是假的,但这十多年的兄弟情谊却丝毫假不了。他当即强忍着伤痛从墙边挣扎起来,大声喝道:“父亲不可!他他是我弟弟!”他这一开口,又是一大口鲜血喷来,显是伤得不轻。

    毕长鸣听到这话,不禁露出一丝苦笑,正待开口回答,却听毕无宗狠狠说道:“他或许是你的弟弟,但却不是我的儿子!”话音落处,他手中的青龙偃月刀略一发力,毕长鸣的人头便从脖子上滚落下来。

    伴随着众人的惊呼声起,毕长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父亲居然亲手杀死了母亲和弟弟?一时间,毕长啸忍不住大喝一声,口鼻中的鲜血随之狂喷,整个人再也支持不住,和毕长鸣的无头尸身同时摔倒在地,当场晕死过去。

    毕无宗杀戒一开,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手中的青龙偃月刀调转刀身,径直劈向昏倒在地毕忆潇。在场众人连毕长鸣之死都还没反应过来,又怎会料到毕无宗又要向毕忆潇下杀手?眼见毕府的“女财神”毕二小姐也要命丧于这柄青龙偃月刀之下,众人一时间却是无能为力,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毕无宗将这一刀劈落。

    哪知这一刀还未碰到毕忆潇的身子,陡然间依稀有血光闪现,毕无宗握刀的一条右臂突然凭空断裂成三四截,就仿佛是散架的机簧零件,尽数掉落在地继而只听“哐镗”声响,青龙偃月刀也一并落在地上。

    看到这一幕奇景,众人急忙定睛细察,这才发现毕忆潇的周围不知何时已拉扯起十几根细细的丝线,上面还沾染着毕无宗的点点血珠若非有这些血珠存在,仅凭肉眼还当真看不清这些丝线。而这些丝线皆是由精钢铸造,根根锋利如刀,毕无宗方才持刀向毕忆潇劈落,盛怒间一时不查,持刀的右臂全力撞上这些丝线,顿时便将他这条右臂无声无息地割作了好几段。

    只听那“青城客”墨隐的声音从前厅角落处传来,兀自叹息一声,淡淡地说道:“既已拿人钱财,自当与人消灾,这本是我青城墨客的生存之道。此番毕二小姐请我前来安家镇宅,区区墨隐虽然有负重托,但纵然是拼上性命,至少也要护得毕二小姐周全。还请毕大将军见谅,晚辈”

    他的话刚说到这里,众人忽觉眼前一花,毕无宗便已出现在了墨隐身前在场的这许多高手,竟无一人看清他是如何来到墨隐面前的。那墨隐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觉咽喉处剧痛,已是被毕无宗用剩下的一只左手死死锁住脖子。然后毕无宗五指发力,将墨隐的脖子拧断,继而奋力一扯,墨隐的脑袋便被活生生地扯落下来,自断颈处喷出一大片鲜血。

    如此一来,整个前厅里已是彻底乱作一团。那常大人“哎哟”一声,连滚带爬地便往前厅外疾奔,旁边的宋参将也吓得面若死灰,大声喝令前厅外的军士进来缉捕毕无宗,自己却跟在常大人身后向外溜出。剩下的欧阳茶师徒和赵若悔三人也是心惊胆颤,纷纷往前厅门口退去,只有那得一子仍在座位上熟睡,似乎根本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何等恐怖之事。

    那毕无宗扯下墨隐的头颅后,便以左手封住自己断臂处的穴道,继而隔空发力,取过掉落在地的青龙偃月刀。当下他以左手持刀,冷冷环视在场众人一眼,冷冷说道:“毕府家事,不便对外张扬。今日在场所有人,都尽数留下罢。”

    这话一出,顿时吓得众人不敢动弹,一股寒意从脚底凉到心底。毕无宗的言下之意,分明是说在场众人今日听到了太过关于毕府的和丑事,所以要将在场众人尽数灭口、一个不留!再看毕无宗这副杀气腾腾的形貌,简直就是活脱脱的阎罗王现世,宋参将手下的十几个兵卒虽已冲进前厅,却只是举着腰刀和毕无宗僵持,无一人敢上前动手。

    那福管家眼见老主人亲手杀死毕夫人和毕长鸣,心中犹如刀割般的剧痛,幸好毕忆湘一早便被仆人带了下去,而毕长啸虽是不省人事,好歹也算捡回一条性命。借此空隙,他连忙抱起晕死过去的毕忆潇,小心翼翼地朝前厅后门处而去,只要也能多救毕家一人。

    前厅当中的毕无宗也不理会福管家的举动,只是冷冷扫视着在场众人,最后将目光停在谢贻香身上,厉声喝道:“若非你今日前来,我毕家又怎会落得如此地步?好!我便先取了你的性命!”说罢,他一扬手中的青龙偃月刀,便朝谢贻香直扑而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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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不灭的魔僧,立志祸乱天下;目生双瞳的妖道,只求玩得过瘾。谱写历史的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而是这些狂人疯子。(本书QQ群:194388020)竞月贻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竞月贻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竞月贻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