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自由
有人说少司命还活着,只是藏迹于深山之中。
有人说她死了,连尸体都没留下。
不管哪一种说法,穆氏都不愿相信。
然而随着太祖皇帝与大司命林书白相继逝世,陡然而来的乱世夺走了所有人的思考能力,她更是被裹挟入属于她的地狱,再也无暇去思考那个昙花一现少女的事。
直到今日。
“娘?”
抚摸着小女儿的柔软的头发,穆氏猛地回过神,怔怔看向自己已经爬上皱纹的手掌。
自己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突然想起了这么久以前的事,为什么突然想起……
“穆容音,你想回家吗?”
穆氏浑身一震,眼前忽然浮现出那双眼睛。
属于那名少女的。
清澈明朗的眼睛。
无论在多么的黑暗中,唯有她的眼睛仿佛不会被任何东西沾染。
就像是……和自己不属于一个世界一般。
这突如其来的感觉陌生又熟悉,熟悉到把她带回九年前,看到火海中那名少女拔剑的时刻。
那是穆氏第一次接触到这世上顶级修行者的力量,几乎是在看到那个背影的瞬间,她就明白了她和曾经对这名少女嘲笑讥讽的贵女们是多么愚蠢无知。
昭阳郡主从不参加都城贵女的茶会诗会,更不会与她们一起吟诗作对书画烹茶,被贵女们嘲笑是没有丝毫教养和女儿家本事的怪胎。
那名少女从不澄清也从未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参加这些茶会,让那些从宫中流出的昭阳郡主其实会这些本事的说法都不攻自破。
毕竟,既然会,为什么不展示?
可她为什么要展示?
就在那一天,看到那名少女的背影和她身边冲天而上的火焰,即便离那么远都能感受到那仿佛可以毁天灭地气势之时,穆氏忽然就明白了。
那名少女最初就和她们不处于同一个世界。
当年穆氏身边几乎所有人都说昭阳郡主是为了皇后位置才答应皇长子的求亲,然而在看到她的剑的时候,穆氏才发觉此事的可笑。
少司命林抱月如果有那个意,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地毁掉整个皇宫。
那么皇后的位置对她而言又算的了什么?
而救下她儿女的那名少女……
穆氏看着归离猛然攥紧胸口,人人都说能嫁给春华君是那个花瓶公主天赐的姻缘,而却只有这个小院里的人明白,那名少女到底为什么答应这个婚约。
年轻妇人深吸一口气。九年前离开贵阳城后,她再也没见过那样仿佛在燃烧一般的女子。
直到今日。
直到她的儿子有一天走进家门,将那名少女背回来。
她再次见到了这样的女子。
可是那名为了她和自己儿女回到都城的少女之后会怎么样?自己还是要和九年前一样,只能看着一切发生吗?
她……
“大哥?”就在这时归离惊诧的声音打断穆氏的思绪,穆氏怔怔抬起头,看向晨光中儿子高大的背影。
“大哥这是看到什么了?”
只见原本坐在台阶上张望的归辰,定定看着院门附件的那处墙角站起了身。
那处墙角……是那名少女之前时常坐着的地方。
穆氏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预感,顾不了擦手突然拔足往厨房外跑去,归离瞪大眼睛跟在后面大喊,“娘,你也怎么了?”
穆氏已经很多年没有奔跑了,当大家闺秀时要注意仪态,当大司马夫人时要注意体面,然而此时看着在晨光中冲下台阶的儿子,穆氏心中却只有一个想法。
通通都见鬼去吧!
晨风擦过她已经爬上皱纹的脸颊,但穆氏却觉得她的心跳比年轻时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快。
不过她的脚步终究还是没有她已经长大的儿子快。
穆氏站定脚步看着在墙角前蹲下,怔怔抬起手触碰着墙角处一处划痕的儿子,看着归辰指尖触碰那刻在墙角深处的……字迹。
“这是她……”穆氏大口呼吸怔怔开口。
“嗯。”归辰蹲在地上伸手抚摸上墙砖上的沟壑,“娘,我居然刚刚才看见。”
这个墙角是嬴抱月之前在他家时常坐的地方,这些天他一直很抗拒去看向那里。但就在刚刚一束日光猛地刺入归辰眼中,他一个回头却在模糊的视野里好像看到了什么。
那个墙角的墙上,居然有着什么痕迹。
然后他就看到了,看到墙上那名少女留下的字迹。
归辰的心脏剧烈跳动。
那是那名少女在想事情时无意中常常用手在墙上勾画,时间长了就留下了划痕。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
那是两个字。
而她在他家墙上写下的那两个字是。
“自由。”
她曾无比渴望自由。
却为了他们。
舍弃了她的自由。
追出门的归离猛地停下脚步,站在兄长身后顺着归辰手指的滑动怔怔看着那模糊的字迹。
少年的手指还留着跳绳留下的血泡,血泡就这样擦过墙上斑斑驳驳的沟壑,一道又一道,仿佛还残留着年少的心愿和温度。
归辰突然一声大吼,从地上跳起,随后冲回屋里,乒乒乓乓开始收东西。
“哥,你干什么?”
归离浑身一个激灵,猛然回头。
屋内脆响停顿了一下,归辰身上披着一捆麻绳出现在了门口,定定看向归离。
“我要去南楚。”
啥?
归离愕然瞪大眼睛,虽然归辰从很早就说着要去南楚,但这突如其来是要干什么?
就在这时她看到归辰肩上的麻绳目光一凝,归离突然明白了什么,兄妹二人在院中静静对视。
“大哥,你……”
归离看着归辰静静开口问道。
“你要去追她吗?”
归辰肩膀一震,但下一刻他看着自己的妹妹,认真地开口。
“不,我要去追我的梦想。”
那个素昧平生的少女唤醒的,他的梦想。
“我要去南楚参加初阶大典。”归辰看着自己妹妹笑起来,这是他这半个月来第一次笑。
少年的笑容在阳光下没有丝毫阴霾。
归离看着兄长的笑容一愣,但下一刻她想起了什么,“等等,大哥,可你还不是修行者呀!”
归辰已经转身往屋里走去了,一边走一边道,“总会有办法的,到了再说。”
自己大哥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疯狂了,归离扶额看向身后的穆氏,又看看归辰的背影,神情复杂地开口,“大哥,你真的要离开这个家吗?”
归辰顿住脚步,转身看向院内的穆氏,他咬紧嘴唇眼中划过歉意与挣扎。
母子静静对视,下一刻不等已经长大的儿子开口,穆氏突然笑了。
“辰儿,你去吧。”
穆氏看着已经长大的儿子,这半个月心底蓄积的疼痛似乎在一瞬间消散。
这个世界,还有人,是会改变的。
她也是能改变的。
穆氏走上台阶,伸手抚上归辰的面颊,“你尽管去,不要管我,娘自己可以……”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穆氏等人回头,却发现院门口站着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
“你是……”归离被吓了一跳,猛然回头看向院门口的陌生人,说起来刚刚的确听到了马车声,但他们家从不来客,归离还以为是路过的。
却没想到那辆马车停在了自己家门口。
“这位公子,你是……”归离正想继续发问,却没想到身后传来母亲颤抖的声音。
“十六……十六弟?”
十六弟?
归离和归辰都愣住了,僵硬地看向难以置信地走向院口那人的穆氏。
院门口披着斗篷的年轻人眼圈也有些发红,躬身一礼抬起头看向穆氏。
“好久不见了,七姐。”
七姐?
娘的弟弟?
归离和归辰懂事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穆氏的娘家人,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穆氏颤抖地走向院门口的年轻人,看向门口的马车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你怎么来了?”
年轻人从怀里掏出一张带着血迹的布条,眸色凝重。
“家里收到了公主殿下的传书,父亲看了之后派我……”
男子声音顿了顿,坚定地看向年轻的妇人,“让我来接你回家。”
公主殿下?
穆氏看着男子手中的布条,颤抖着伸出手接过,在看清那上面的字迹和用血印上的王族标志的徽印,在这一刻,她终于泪如雨下。
那名少女在离开的最后一刻,原来将自己所有的路都安排好了。
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停住脚步?
院门口的男人扶住穆氏的肩膀,“虽然此事未定,但父亲说既然王室有人开口,穆家就可以摆脱限制,无论付出什么代价能将你带回都是值得的。”
穆家并非没有力量,却困于君臣忠义无法出手。
但现在,那名少女亲手斩断了这个束缚。
归离看着母亲颤抖的肩膀,看着走到自己身边的兄长,突然开口。
“大哥,我跟你一起去。”
十三岁的少女目光坚定,“我也要去南楚。”
穆氏回过头来,看向自己突然长大的小女儿。
“娘,您和舅舅回去吧。”归离看着母亲跪下,磕了一个头。
“您为我们已经做的够多了。”
“以后请您只为您自己考虑。”
“女儿不孝,想要出去看看。”
归辰看向自己的妹妹,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但下一刻他深吸了一口气并排在她身边跪下。
“归离,你想好了?”
“别小瞧我。”归离目不斜视,“在这呆了十三年都呆烦了,准你出去不准我出去吗?”
归辰苦笑,“这一路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当然知道。”归离像往常斗嘴一般顶了他一句,但下一刻小女孩微微垂下视线,轻声开口。
“我想要,再见她一次。”
归辰一愣,下一刻跪在地上看向自己的母亲,磕了三个头抬头。
“娘,妹妹就交给我,你安心地和舅舅回去吧。”
晨光下,少年还是那个少年,但目光却坚定如成年的男子。
穆氏深吸了一口气,从心底感到骄傲。她擦干眼泪点了点头,看向走到归辰归离身后自己的另一个女儿。
“文宁,你呢?”
抱着剥豆簸箕的小女孩肩膀一震,此时她和跪在地上的归辰归离正好一般高。
归辰侧目神情复杂地看向这个那个女子救下后来到他家的六岁小女孩。
这孩子应该和自己妹妹一样,对那个女子怀有复杂的情感,她应该……
然而就在这时,许文宁抱着簸箕的手紧了紧,目光从归辰脸上移到穆氏身上。
“我……我就不去南楚了。”
归辰一震,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这个小女孩,“你……”
“说实话,我……我想去,”许文宁咬紧双唇,但她低头看向自己细小的手脚。
在归家的这些天,她已经知道了那个姐姐是谁,更明白了那天那个女子和她说要去的远方是哪里。如果能再见到她,她拼尽全力也想去。
但她没忘记那天姐姐说过的话。
“可现在的我,会拉哥哥的后腿。”许文宁比任何时候都要恨自己的手为什么这么小,腿为什么短。
带着她,归辰和归离也许会根本追不上姐姐。
“姐姐跑的可是很快的。”许文宁抬头看向归辰,眼角渗出泪珠,却努力地用手背抹掉,“等我再长大一些,我去追你们。”
“嗯。”归辰跪在地上平视面前的小女孩,“我们先去追她,她别想一个人跑掉。”
“约好了。”许文宁破涕为笑,伸出小指和归辰拉钩。
归辰笑了笑和她拉钩,随后穆氏走到三人面前,伸出两只手分别递到归辰和归离面前。
归辰归离扶着母亲的手站起来。
穆氏看着快有自己高的女儿和比她高的儿子,笑着开口。
“你们去吧,去做你们想做的事。”
随后她向许文宁伸出手,“我带你回家,去见见你的外公。”
晨光打在四人的脸上,每个人眼中都有泪,但脸上也有笑容,明亮没有丝毫阴霾。
这一天,在夜色降临的时候,一辆马车离开了归家小院。
一对兄妹并肩站在空荡荡的院门口,目送着母亲和小妹妹的马车离开。
“说起来,我都没见过外公的样子。”看着马车逐渐消失踪迹,归离站在归辰身边忽然开口。
“后悔了吗?”归辰侧目看向身边妹妹。
“怎么会。”归离抬头看向天上的明月,“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等我想见外公了,我自然会去见他。”
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挡她的脚步。
而教会她这一切的,是那名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少女。
“走吧,大哥,”归离伸出手牵起归辰的手,“我们去见她吧。”
“嗯,”归辰握紧妹妹的手,同样抬头看向天上的明月。
他只是一个不受宠与平民无异的世家子。
他不能给她自由。
但至少。
他能追逐自己的自由。
他能选择。
陪在她身边。
……
……
起风了。
就在远方一对兄妹整装离开自己的家乡之时,躺在一座宫殿中的嬴抱月静静睁开了双眼。
她翻身坐起看向殿外的月光,新月之夜刚过,原本以为没有月光,却没想到钩月也能这么亮。
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嗯,适合出行。
“殿下?你怎么了?”察觉到床里人动静,外面立刻就传来宫女抖抖索索的声音。
这看管真是够严的,看来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床上她的一举一动。
恨不得她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嬴抱月坐在床上扶额,问题是这么早,她根本睡不着好么。
此时申时刚过月色刚升,而她却被关在这个宫殿勒令睡觉,准备第二天一早被打包送南楚嫁人。
这都什么事啊。嬴抱月坐在床上回想起白天发生的一切都只能再次感叹,都是些什么事啊。
嬴抱月怎么也没想到,她和嬴晗日的第一次会面,居然会那么快结束。
是的,现在距离之前大殿前嬴晗日冲下来打空一个巴掌,只过去了一个时辰。
当时,就在嬴晗日瞪大眼睛,抖着手指着她不知要说些什么,嬴抱月因为看到他那张脸回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正考虑自己要不要因旅途劳累晕上一晕,以此躲避这尴尬的第一次会面之时。
她还没有晕。
嬴晗日突然晕了过去。
怎么回事?
嬴抱月瞪大眼睛,伴随着宫人太医慌张的叫喊声,周围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陛下!陛下!”
“陛下这些天一直没睡好,现在又气急攻心,哎呦!陛下啊!”
“太医,太医!”
归昌扶住软软倒下的嬴晗日,胸膛起伏地看向一边的嬴抱月,“来人,先请公主殿下回宫休息!”
然后她就被宫人带到了这位小公主原本的寝殿,严加看守了起来。
而就在半个时辰前,有太监前来传旨意,说是嬴晗日已经醒了但不想看见她,告诉她他已经连夜给南楚送去了国书,明日一早她就立刻启程去南楚。
以上。
她这位兄长,到底是多想立即把她嫁到南楚去。
嬴抱月心底为已经死去的小公主叹了口气,看向头顶宫殿。
无论如何,没想到时隔九年她再次回到这座皇宫,却只能在这里待这么一夜了。
明日一早她就要启程前往另外一个国度,去履行她的婚约。
嫁人吗?
嬴抱月本身并不抗拒去南楚,不如说在救下归辰归离时她就想好了,这个婚约虽然麻烦,但她本就打算去南楚参加初阶大典,这场和亲之旅也算是顺路。
然而,她并不打算再和任何人结下婚约。
她已经不想再伤害任何人。
嬴抱月看向殿外清冷的月光,待在这座宫殿,她根本无法睡着。
这个宫殿名为泰时殿,现在住着抱月公主,然而在二十年前,这里曾是皇长子嬴苏出宫前居所。
那个人……
她会去南楚,但这个婚约她会想办法解除。
前秦和南楚的这场和亲本就无济于事,更何况还是嫁给南楚国师,那位东皇太一的小儿子。
她居然要嫁给姬墨的儿子?
嬴抱月想起来都觉得哭笑不得。
南楚国师,东皇太一,名唤姬墨。
是嬴抱月前世最讨厌的男人之一。
真是没想到她居然有朝一日会和姬墨的儿子会扯上这样的关系,该说幸亏是他的小儿子么。
在听到那个婚约对象是南楚国师之子时,嬴抱月立刻和归离确认了,和她有婚约的那个是小儿子。
听完她长舒一口气,无奈的同时又有些庆幸。
虽然她没打算嫁,但如果是姬墨的长子,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因为南楚国师姬墨的长子的母亲,不是别人。
嬴抱月深吸一口气。
正是她的师父,大司命林书白。
大司命林书白早年间和姬墨曾是一对恋人和未婚夫妻,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成婚。
随后姬墨另娶别妇,师父终生未嫁但未婚生子,两人间有一对儿女。
正是姬墨的长子和长女。
因为心底抗拒,嬴抱月之后没有再关注姬墨和其他人生了什么孩子,更遑论小儿子。
而从归离的情报那里嬴抱月得知姬墨的小儿子和师父的小女儿只相差一岁,她就更糟心了,再加上当时她本就没有打算再和这个婚约扯上关系,就没再去关心她这个未婚夫。
但现在不一样了,想要解决婚约,姬墨的问题先放在一边,她需要先确认她的未婚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归离那里只说是个少年天才,但对嬴抱月而言这个评价起不到什么作用。世家大族里少年天才多了去了。
姬墨的小儿子啊……
嬴抱月深吸了一口气,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少年天才?
姬?
不等她多想,许是她坐起来的时间太长了,一只枯瘦的手突然伸入了她床边的纱帘,嬴抱月一个激灵看向床边,一个中年女官不安的脸映入她的眼帘。
“殿下,您,您还好吗?要喝水吗?”
嬴抱月看向她笑了笑,“不太好。”
她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那个女官没想到公主会这么直白地说话,愣了愣硬着头皮安慰道,“殿下,您……您不要多想,陛下都是为了您好,南楚的春华君是战国六公子之一,那可是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夫君……”
按这女官自己的理解,就算嫁的远,但这夫君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还有什么不好的……
然而眼前的少女打断了她的话,直直看向她。
“既然说是战国六公子,那么春华君这个名号应该是他的雅号对吗?”
女官看着嬴抱月愣愣点头。
怎么?殿下原来不知道吗?
嬴抱月心头一跳,看着眼前女官问道。
“那这个春华君,他叫什么名字?”
女官更懵了,但看着嬴抱月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开口。
“春华君,是姬墨大人的次子,名唤……”
女官一字一顿,说出那个全天下人都知道的名字。
“姬嘉树。”
嬴抱月浑身一震。
她的眼前景色流传,闪烁起榕树上那颗鲜红的星辰,耳边响起那个少年悦耳的声音。
“我是……”
他说道。
“姬嘉树。”
……
……
“嘉树?你怎么了?”
南楚国师府,檐下正在赏月的一对少年里,年纪较大的那位突然看向身边走神的好友。
姬嘉树刚从与那名名唤腾蛇的女子对话的回忆里回过神来,看向身边损友。
“子楚,怎么了?”
“你问我怎么了?你最近怎么一天到晚走神,想什么呢?”
南楚大司马长子陈子楚无语地看向他们国家国师最负盛名的儿子,随后他突然想起什么恍然大悟,调笑着开口。
“没想到居然真找到了,那位前秦的和亲公主就要来了,”少年拍着姬嘉树的肩膀感叹道。
“嘉树,你马上就要娶那位抱月公主了,高兴吗?”
第八十八章 惊闻
“我希望,你去保护她。”
眼前好友一字一顿地如此说道。
听到的一瞬间陈子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他是个修行者,他不可能听错,而眼前的好友眉眼清明神色平静,看上去也没疯。
嗯,只是看上去。
“你说什么?”陈子楚看向姬嘉树,“你再说一遍?”
陈子楚的反应在他预想内,所以姬嘉树很有耐心地解释道,“我想要麻烦你明天从南楚出发,沿着和亲公主送亲的路线去迎那位公主,如果发生意外……”
他顿了顿,“至少保她性命。”
陈子楚闻言一震,他虽素来玩世不恭,但也是在尔虞我诈你死我活中长大的世家子,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其中意味。
“你是说……”陈子楚眯起一双桃花眼,“和亲公主在路上会遇上意外?”
姬嘉树目光微深,低头看向自己掌心,“和亲公主明日出发这个情报,不是通过正常途径送到我手上的。”
陈子楚瞪大眼睛。这意味着……这人截断了自家的情报线?
“截断到不可能,”姬嘉树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静静道,“不过我偶尔会拿来看看。”
从小的时候开始。
但为了避免被发现打草惊蛇他会原封不动放回去,大概此举称之为窃取情报不为过。
这可不是拿来放回那么简单。
果然无论多大年纪,这人的确是那位国师大人的儿子。
陈子楚看着眼前轻描淡写的好友心中感叹,但下一刻他目光也严肃起来。
“这个情报会……送到哪去?”
“送到哪去不重要,”姬嘉树摇了摇,“就算晚一点,国书也会在几天后送到,重要的是……”
姬嘉树目光幽深。
有人对这些情报感兴趣。得到的情报里不仅有准确的出发时间,甚至连送亲队伍的路线图都清清楚楚。
而他家的情报网,不光会自行收集,也会截取其他势力的情报。
他父亲的幕僚和心腹自然会知道,但这些人也有自己的心腹和下属,这个国家还有别的情报途径。
哪里来的情报,什么人在收集,全部不详。
而他能感觉到的,是情报流动中另外的气息。
杀气。
陈子楚感受着姬嘉树身上泛起的冷肃气息,试探着开口,“是……刺杀吗?”
“一切都是我的推测,”姬嘉树看向他道,“但南楚国内不希望那位公主入境的人,应该大有人在。”
失而复得的公主。
二世皇帝嬴昊的遗孤。
在这个消息传出时,水面下到底有多少暗潮汹涌,非身在其中者不能得知。
“而且不光是南楚,”姬嘉树搁在膝头的双拳收紧,“接下来就是我身为修行者的直觉了。”
他看向身边好友开口。
“还有其他国家的味道。”
陈子楚愕然睁大眼睛,随后叹了口气,“也是那公主运气不好,偏偏赶在这个时候嫁过来。”
姬嘉树和陈子楚两人对视一眼,都懂了对方意思。
初阶大典。
修行者三年一度的盛会初阶大典,将于九月初一在南楚国都丹阳举行。
为了迎接山海大陆修行者的到来,从八月初一开始,南楚将解除南楚外长城内五国修行者的入境限制,地阶以下的修行者可以自由入境。
此时的南楚正是多方势力云集,最暗潮汹涌的时期。
“真是太乱了,”陈子楚摇头,“不说别的,各国的杀手都可以假扮参加大典的学子入境。”
唯一庆幸的就是地阶以下的修行者能造成的危害有限。
不然南楚也不会按惯例解除限制。
只不过要杀那位公主,一切可就不好说了。毕竟前秦目前在修行界的势力……
非常衰弱。
恐怕难以派出足够的修行者保护她。
本来这公主的经历就够奇怪的,从皇宫中失踪又被找到,据说应该是受过刺杀,却还活着,现在又要往南楚来,和亲公主出嫁的仪仗弄得不好就是个明显的靶子……
这公主能活到现在都堪称奇迹了。
陈子楚心有余悸摸摸胸口,看向姬嘉树,“前秦这次和亲应该是轻车简行吧?”
毕竟活着到才最重要。
姬嘉树摇了摇头,“前秦王准备按原仪仗。同时增派修行者保护她。”
“啥?”陈子楚简直叹为观止,“前秦现在还能拿出什么修行者?天阶吗?”
姬嘉树摇头,“等阶五以上的修行者应该都要在皇宫保护前秦王。前秦王表示嬴氏子孙自有护身术法,定会安全到达南楚完成婚约。”
所谓的嬴氏子孙杀不死的术法么?
陈子楚听了直想笑,真对这术法那么自信,前秦王自己留那么多高阶修行者在身边干什么?
他伸出手拍了拍姬嘉树肩膀,“兄弟,看来你不用那么担心了,你这婚约结不结的成还另说呢。”
在这形势下,鬼知道这前秦公主能不能活着到南楚。
陈子楚心道。
然而面对他的安慰,姬嘉树却目光沉静,认真地抬头看向他,“所以我希望你去接她。”
啥?
陈子楚彻底傻眼,这时他终于明白了姬嘉树的意图。
因为得知前秦公主处境危险,所以这位姬四公子,这位人在家中坐却莫名被强行按上这个婚约的当事人……想让他去保护那位公主?
保护自己的……未婚妻?
“等等,”陈子楚看向姬嘉树,“你没疯吧?”
姬嘉树平静地看着他,“我非常清醒。”
“那你管这个事是要做什么?”陈子楚瞪着他,“你不会真的喜欢那个前秦公主吧?”
姬嘉树神情更加平静,堪称古井无波,“我都没见过她,谈何喜欢?”
“也是,”陈子楚摇头,他这朋友从小清心寡欲地都让他觉得这人迟早要出家。
“说实话如果不是你被套上这个婚约,我都以为你要和修行成亲了。”陈子楚看着姬嘉树道。
“修行自有大道,”姬嘉树道,“吾辈心之所向。”
“停,停,”陈子楚伸手打住,收起脸上笑意,认真地看向姬嘉树。
“既然你本人并不想促成这桩婚事,你为什么要插手?”
少年人眸光深深看入姬嘉树眼底,“身为修行者,讲究的是事随本心,而处于道德,遇到这种事,我自然也不会劝你落井下石,但这事和你无关,你……”
陈子楚看向姬嘉树,声音有一丝颤抖。
“这是何苦?”
难道男人被硬套上自己不喜欢的婚约就不痛苦了吗?
如果他处于姬嘉树的立场,身为男人他不推波助澜自认为就仁至义尽了,而眼前这个蠢男人,还想让人去保护那个婚约对象?
“嘉树,”陈子楚郑重看向姬嘉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和我交个底,你到底……想不想娶她?”
“我……”
不等姬嘉树开口,陈子楚盯着他的眼睛,“赌上修行者的道心,说实话。”
姬嘉树直视他的眼睛,顿了顿,摇了摇头。
“我不认识她,自然谈不上喜欢,自然也就谈不上想娶她。”
他不想娶她。
不想娶一个素昧平生的女人。
他今生未曾对任何女子动心,但如果可以,他想娶让他动心的女子。
“我不想娶她,会和她解除婚约。”
“那就……”陈子楚闻言激动地开口,然而他的话却被堵住嘴里。
“但我也不想让她因此而死。”
姬嘉树注视着朋友的眼睛,一字一顿认真地开口。
“她是无辜的。”
第八十九章 无辜
“无辜?”
陈子楚愕然看向姬嘉树,“你说什么?她……”
“她什么都没做,”姬嘉树看向他道,“不该受到这样对待。”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陈子楚眯起眼睛看向面前好友,“你怎么知道她什么都没做?万一是她听到你的名声哭着喊着要嫁给你呢?”
“她无辜?”陈子楚眉梢挑起,“你不要告诉你不知道什么叫做生而有罪。”
这位南楚的世家子冷冷看着面前少年,皇室也好世家也好他们这些人,出生就被卷入厮杀,到底什么叫无辜?
“再说了,”他瞪着姬嘉树,“她无辜,你就有罪吗?你才是南楚最有希望的年轻人,却被绑上……”
他的话说到一半听着,姬嘉树举起一只手阻止了他。
“子楚,”姬嘉树看着陈子楚的眼睛,“我有你同情我,有无数南楚的子民同情我,但为什么没有人同情她?”
陈子楚闻言有一瞬的呆愣,“那是因为她无才无……”
他的话再次被打断,姬嘉树看着他笑了笑,“你明明知道的,能做主的不是她。”
“就算这个女子可能在这桩婚事中做了手脚,但也罪不至死。”姬嘉树前轻声开口,“何必如此苛责。”
“一个女子何辜,”姬嘉树凝视着陈子楚的静静道,“如果我明知她有难,却因为自身的私心不施以援手,我又成了什么人了?”
别的人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世上真没几个像你这么想的男人……
陈子楚看着眼前的好友心道。
但看着这人认真的眼神,陈子楚就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从小时候开始,这名好友一旦下定决心就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放着不管他只能整出更大的事来。
“好吧,看在你这么诚心诚意地求我的份上,小爷就帮你这一次。”陈子楚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他。
“谢谢,”姬嘉树低头道谢,随后抬头神情有些复杂,“其实这事本该我自己去,只是……”
“我知道,”陈子楚叹了口气打断他,“你这禁足还要持续多久?”
在南楚国君下旨和亲公主要嫁给春华君后,无人得知这位姬家四公子就被自己的父亲圈禁了,除了学宫和自家宅院内,不得再去任何地方。
更是不能离开丹阳城一步。
“至少要到订婚宴举行的时候,”姬嘉树低下头,“其实我拼死一搏,大概也能跑出去,毕竟父亲在闭关。”
“得了吧,”陈子楚打了个哆嗦,跳下檐廊往院门外走去,一边回头道,“你还是乖乖呆在家里等着娶媳妇吧。”
真亏这人被这婚约害得这么惨还想着去护婚约者。
果然战国六公子都不是正常人,他评不上也是正常的。
陈子楚回头看向姬嘉树,“等小爷我把你媳妇接回来!”
“等等,”姬嘉树向他招手,“还有个人会和你一起去,我已经和义山说好了,他明天早上会在城门口等你!”
“什么?”陈子楚顿住脚步,恼火地开口,“你叫他去干甚还要来找我!”
许义山那人的战斗力在他之上好么?他打架靠的可都是智慧,他是谋士!
“可是你们两人比较稳妥,”姬嘉树看着他微笑,“毕竟义山一个人……不认识路。”
“好吧,你还要再贴心点吗?”陈子楚恼火地朝姬嘉树一挥手,“两人就两人,但我可事先说好了,我可不会为了你那未婚妻赔上性命!”
“我知道,尽力即可,”姬嘉树郑重点头,“打不过,记得跑。”
剩下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看着好友离开的背影,姬嘉树孤身一人坐在廊下,抬头看向头顶上的月亮。
前秦公主,嬴抱月吗?
少年对着天上的月亮轻声开口。
“希望你不要死。”
毕竟你真的,处境很危险。
……
……
她的处境,原来真的很危险。
在月色笼罩的前秦皇宫内,嬴抱月在黑暗中再次静静睁开眼睛,在被子下握住再次开始疼痛的手腕。
然而唤醒她的,却不是这熟悉的诅咒。
在黑暗中,她静静地呼吸着。
同时感受着周围的呼吸。
夜晚很静,宫女点起的夜烛静静燃烧,一切仿佛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连宫女们的呼吸都一个不少。
哪怕是修行者都感觉不到什么不对。
然而嬴抱月被子下的手却悄悄向耳垂摸去。
是的,哪怕是能感知身边人呼吸的修行者都察觉不到不对,因为殿内外人数未变。
但有一点变了,那就是呼吸的频率不对。
宫人入宫进行过挑选,夜里睡着也绝不会打鼾,整日所学的都是如何不吵到主子,呼吸比常人更静,所以这一招在宫内用甚至更有迷惑性。
如果不是嬴抱月之前研究过这些,真的很容易被骗过。
很难发现。
她宫内宫外三十四个人,此时都睡着了的这件事。
在一瞬间,没有惊扰到任何人,她身边的所有守卫就都被废了。
怪不得能悄无声息从宫中偷出公主,不,偷出那个公主应该没偷她那么费事,所以一击不中这手段还升级了吗?
换成了更高阶的修行者?
嬴抱月静静躺在床上,已经攥住耳边的箭镞,等待着那个人的到来。
她的呼吸匀净,紧闭双眼,像是正沉浸在香甜的梦中,然而她面前从天花板上拂来的微弱的气流变化却告诉了她发生了什么,在她脑内勾勒出她眼睛应该能看见的画面。
人的气息自然是感觉不到的,遮掩气息都做不到可侵入不到这里。
这个气息并不是入侵者的气息,只是天花板形状的变化。
而就在这时,嬴抱月的脑海里,出现了这个画面。
她平躺在床上,而距离的她的脸三丈的天花板上,静静凸出一个人的形状。
这时要是睁眼,正常人大概会被这异常的画面吓死吧。
那个人像是蛇一般从天井上垂下,手臂如液体一般延展,明显超过了正常人手臂的长度,慢慢地,慢慢地,向她的脸颊探出。
天阶出手的闭气符,还有这个长度……卸掉了自己手臂的关节吗?
从天花板上垂下的身着漆黑软甲的男子看着躺在床上的少女,古井无波的眼睛闪起一股隐秘的情感。
下一刻,他伸出手,像是想抚摸这少女的脸蛋一般,指尖探向床上少女脸颊半空中渐渐滑向的眉心。
而一颗粘稠的液体,也从他的指尖渗出,边缘散发着诡异的红光。
液体滴下,男人仿佛舒了口气,然而下一刻他瞳孔一缩。
就在液体即将滴到少女眉心的瞬间,床上的少女猛然睁开双眼,侧身一个滑动,倏然滑入了床底!
第九十章 杀局
“无辜?”
陈子楚愕然看向姬嘉树,“你说什么?她……”
“她什么都没做,”姬嘉树看向他道,“不该受到这样对待。”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陈子楚眯起眼睛看向面前好友,“你怎么知道她什么都没做?万一是她听到你的名声哭着喊着要嫁给你呢?”
“无辜?”陈子楚眉梢挑起,“你不要告诉你不知道什么叫做生而有罪。”
这位南楚的世家子冷冷看着面前少年,皇室也好世家也好他们这些人,出生就被卷入厮杀,到底什么叫无辜?
“再说了,”他瞪着姬嘉树,“她无辜,你就有罪吗?你才是南楚最有希望的年轻人,却被绑上……”
他的话说到一半,姬嘉树举起一只手阻止了他。
“子楚,”姬嘉树看着陈子楚的眼睛,“我有你同情我,有无数南楚的子民同情我,但为什么没有人同情她?”
陈子楚闻言有一瞬的呆愣,“那是因为她无才无……”
他的话再次被打断,姬嘉树看着他笑了笑,“你明明知道的,能做主的不是她。”
“就算这个女子可能在这桩婚事中做了手脚,但也罪不至死。”姬嘉树前轻声开口,“何必如此苛责。”
“我只是遵循我的本心。”
“一个女子何辜,”姬嘉树凝视着陈子楚的静静道,“如果我明知她有难,却因为自身的私心不施以援手,我又成了什么人了?”
别的人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世上真没几个像你这么想的男人……
陈子楚看着眼前的好友心道。
但看着这人认真的眼神,陈子楚就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从小时候开始,这名好友一旦下定决心就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放着不管他只能整出更大的事来。
“好吧,看在你这么诚心诚意地求我的份上,小爷就帮你这一次。”陈子楚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他。
“谢谢,”姬嘉树低头道谢,随后抬头神情有些复杂,“其实这事本该我自己去,只是……”
“我知道,”陈子楚叹了口气打断他,“你这禁足还要持续多久?”
在南楚国君下旨和亲公主要嫁给春华君后,无人得知这位姬家四公子就被自己的父亲圈禁了,除了学宫和自家宅院内,不得再去任何地方。
更是不能离开丹阳城一步。
“至少要到订婚宴举行的时候,”姬嘉树低下头,“其实我拼死一搏,大概也能跑出去,毕竟父亲大人在闭关。”
“得了吧,”陈子楚打了个哆嗦,跳下檐廊往院门外走去,一边回头道,“你还是乖乖呆在家里等着娶媳妇吧。”
真亏这人被这婚约害得这么惨还想着去护婚约者。
果然战国六公子都不是正常人,他评不上也是正常的。
陈子楚回头看向姬嘉树,“就等小爷我把你媳妇接回来!”
“等等,”姬嘉树向他招手,“还有个人会和你一起去,我已经和义山说好了,他明天早上会在城门口等你!”
“什么?”陈子楚顿住脚步,恼火地开口,“你叫他去干甚还要来找我!”
许义山那人的战斗力在他之上好么?他打架靠的可都是智慧,他是谋士!
“可是你们两人比较稳妥,”姬嘉树看着他微笑,“毕竟义山一个人……不认识路。”
“好吧,你还要再贴心点吗?”陈子楚恼火地朝姬嘉树一挥手,“两人就两人,但我可事先说好了,我可不会为了你那未婚妻赔上性命!”
“我知道,尽力即可,”姬嘉树郑重点头,“打不过,记得跑。”
他能做到,就只有这些了。
剩下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看着好友离开的背影,姬嘉树孤身一人坐在廊下,抬头看向头顶上的月亮。
前秦公主,嬴抱月吗?
少年对着天上的月亮轻声开口。
“希望你不要死。”
毕竟你真的,处境很危险。
……
……
她的处境,原来真的很危险。
在月色笼罩的前秦皇宫内,嬴抱月在黑暗中再次静静睁开眼睛,在被子下握住再次开始疼痛的手腕。
然而唤醒她的,却不是这熟悉的诅咒。
在黑暗中,她静静地呼吸着。
同时感受着周围的呼吸。
夜晚很静,宫女点起的夜烛静静燃烧,一切仿佛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连宫女们的呼吸都一个不少。
哪怕是修行者都感觉不到什么不对。
然而嬴抱月被子下的手却悄悄向耳垂摸去。
是的,哪怕是能感知身边人呼吸的修行者都察觉不到不对,因为殿内外人数未变。
但有一点变了,那就是呼吸的频率不对。
宫人入宫进行过挑选,夜里睡着也绝不会打鼾,整日所学的都是如何不吵到主子,呼吸比常人更静,所以这一招在宫内用甚至更有迷惑性。
如果不是嬴抱月之前研究过这些,真的很容易被骗过。
很难发现。
她宫内宫外三十四个人,此时都睡着了的这件事。
在一瞬间,没有惊扰到任何人,她身边的所有守卫就都被废了。
怪不得能悄无声息从宫中偷出公主,不,偷出那个公主应该没偷她那么费事,所以一击不中这手段还升级了吗?
换成了更高阶的修行者?
嬴抱月静静躺在床上,攥住耳边箭镞,等待着那个人的到来。
她的呼吸匀净,紧闭双眼,像是正沉浸在香甜的梦中,然而她面前从天花板上拂来的微弱的气流变化却告诉了她发生了什么,在她脑内勾勒出她眼睛应该能看见的画面。
人的气息自然是感觉不到的,遮掩气息都做不到可侵入不到这里。
这个气息并不是入侵者的气息,只是天花板形状的变化。
而就在这时,嬴抱月的脑海里,出现了这个画面。
她平躺在床上,而距离的她的脸三丈的天花板上,静静凸出一个人的形状。
这时要是睁眼,正常人大概会被这异常的画面吓死吧。
那个人像是蛇一般从天井上垂下,手臂如液体一般延展,明显超过了正常人手臂的长度,慢慢地,慢慢地,向她的脸颊探出。
天阶出手的闭气符,还有这个长度……卸掉了自己手臂的关节吗?
从天花板上垂下的身着漆黑软甲的男子看着躺在床上的少女,古井无波的眼睛闪起一股隐秘的情感。
下一刻,他伸出手,像是想抚摸这少女的脸蛋一般,指尖探向床上少女脸颊半空中渐渐滑向的眉心。
而一颗粘稠的液体,也从他的指尖渗出,边缘散发着诡异的红光。
液体滴下,男人仿佛舒了口气,然而下一刻他瞳孔一缩。
就在液体即将滴到少女眉心的瞬间,床上的少女猛然睁开双眼,侧身一个滑动,倏然滑入了床底!
------题外话------
先来三章,7000字啦,下午还有一章或者两章,看章节字数。
第九十一章 生死
生与死,有的时候就是在比谁的速度更快。
嬴抱月如游鱼般滑入床底,随后她微微偏头,只听耳边哧的一声。
那滴粘稠的液体滴下,穿透整个床板直直落入满是灰烬的床底,留下一个深坑和一缕青烟。
谁说古代人造不出王水?
嬴抱月躺在床底透过床板上的洞,面无表情地和天花板上黑衣人愕然的眼睛对视。
腐蚀性的刺鼻气味充斥她整个鼻腔。
这腐蚀效果可比王水强多了。
如果她再晚一瞬,这滴液体如这人所愿滴到她眉心,那么现在穿透的就不是床板,而是她的脑袋。
原来如此,想试试看这样能不能杀死传说中的嬴氏子孙吗?
说到杀不死,这个世界人们第一反应大抵是刀枪不入,所以第一轮是火烧,第二轮换成水浸了么。
第一轮都用了神火,当然第二轮自然也不能用普通的水。
嬴抱月和顶上那人的对视只有短短一瞬,下一刻那人睁大眼睛扭曲的手臂瞬间挥起,一道寒光在他指尖亮起,居然是银丝一般的细线!
嬴抱月不知这线有没有腐蚀性。但以她直觉来看,在一瞬间把这个床板和下面的她大卸八块应该是……
没有问题的。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作为杀手而言也是异常稳定的精神力,积蓄已久本该一击必中的杀招被躲过,第二招却和第一招几乎没间隔,甚至更为犀利。
轻哧一声,切金断玉。
前秦公主三人宽的大床被切割成了四十六份。
即便没有断肠水,他也能完成任务。
其实哪有这么麻烦,什么护身术法,他就不信这世上还有人被分成几份还能活着。
哗啦一声,大床四分五裂,天花板上的黑衣人轻巧地落在碎片上,静静看向他的脚底。
然而下一刻,他的瞳仁激烈的摇晃起来泛起泼天的恼怒,死死盯着碎片下。
一个幽深的洞口。
……
……
师父,你当年怎么就答应嬴帝那男人为皇室子女设下这劳什子护身术法了呢……
如果不是这样,她今生也不会受到这种花式暗杀。
暗杀就算了,还搞这么多花样。
深夜皇宫内,灰头土脸的嬴抱月一边在暗道里奔跑一边暗暗腹诽道。
在急速的奔跑中她回头看向塌陷的密道入口,如果今夜不是碰巧住在泰时殿,赢抱月真的怀疑她刚刚就要交代在那里了。
居然是……等阶五的修行者。
她真是何德何能,这辈子都混成这样了第一个遇到的暗杀者居然还是个神舞境。
身上还带着天阶出品的符咒。
并且那个黑衣人给她的感觉很奇怪,虽然论压迫感远比不上之前在黎山遇上的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但浑身上下透着不详的气息,而他使用的那个细丝武器,嬴抱月虽然还没完全参透,但就在那一瞬间她看见了。
那蚕丝一般的细丝上,居然缠绕着风。
极为高速的风。
恐怕就是那风给予了那细线切金断玉的力量,一旦被碰上,任何东西恐怕都会被悄无声息地一分为二。
真的是非常适合杀手的技能。
也许在战场上正面对战那人并不是最强大的,但在此时此刻,这黑夜笼罩的皇宫就是他的屠戮场。
听着身后传来青砖被切割的轻哧声,嬴抱月咬紧嘴唇调动她破境不久才积累起来的微不足道的真元,拼命奔跑。
这条密道为了掩人耳目留有很多的岔路,但通往的地方只有一个。
那就是宫中仙官办公的地方,御祷省。
看着前方幽深的道路,嬴抱月神情有些复杂。
虽然危机并没有解除,但那个人,今生再次救了她一命。
她当时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态滑到床底的,毕竟以她现在的境界想要在等阶五手下生还基本不可能,没想到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这条密道……
居然还在。
嬴抱月攥紧双拳,指尖扎入掌心。
泰时殿这条密道,在整个前秦皇宫里几乎无人知晓,毕竟谁能想到平素最规矩不过的皇长子寝宫床底下,居然会有这样一条密道呢?
当然,这样一条密道也不是用来做什么不规矩的事。
虽然的确是用来找她的就是了,不然她也不会知道。
御祷省虽是仙官办公的地点,但仙官在贵阳城内各有气派的居所,会夜以继日住在御祷省的。
只有大司命林书白和她的徒弟。
嬴抱月深吸一口气。
这条密道是皇长子嬴苏当年用来深夜看诊的密道。
想起自己那个没说几句话就晕过去的兄长,嬴抱月心情有些复杂。
嬴家的男人,身体事实上大多都不太好。
皇长子嬴苏,当年就患有在另一个世界唤作哮喘的疾病。天气一旦凉上一些,不管怎么用药,夜里都常常复发。
但身处储位之争的皇子如果常常叫太医,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所以嬴苏十几岁开始就夜里去御祷省找巫医,也就是找她的师父解决。
而嬴苏过了二十岁后,在她帮他解决了一件事,师父把药典编写的任务丢给她后,他从找她师父改为了找她。
当年她虽没有经历过等阶十神医的阶段,但她姑且也算是个巫医,更何况身为仙官做这些也是本分,能让师父肩上的职责减轻一些她非常乐意。
在那些夜晚,听到通道口敲击的声音,她就会起身,打开密道的门,为那个男人调药并用真元为他压制紊乱的呼吸。
但除了治病一事,在很多年里,她和他从未说过别的。
甚至到了后来一系列流程成为例行公事不再需要问诊后,她和他整整三年都没说过一句话。
只是一人调药,一人喝药。
两人坐在寂静的通道前,看着朝阳升起。
然而这个通道的寂静,却在多年后被这样打破了。
听着身后青砖被不断被切割的声音,嬴抱月强行压下心底回忆拼命加快脚步。即便她熟悉地形,但黑衣人以破坏代替找寻,她绝对是跑不过他!
生与死,就比谁更快!
双腿传来撕裂的疼痛,但嬴抱月终于到了,看着黑暗中的死路,她向记忆中尘封的那扇门伸出手去。
吱呀一声响,像是那个男人无数次的推门一般,已经腐朽的门栓掉落带起大片灰尘。
门开了。
在那一瞬间腾起的灰尘里,嬴抱月仿佛看到一个提着灯笼的小女孩站在远处的身影。
然而灰尘落下,什么都没有。
门里不再有那个人,她的灵魂也不会在这等他。灰尘呛入鼻腔,映入嬴抱月眼帘的是那架她熟悉的天梯。
到了。
前秦皇宫最特别的建筑,御祷省内部。
这是一座足足有七层高的楼阁,内部在她师父的奇思妙想下,构造不像个衙门而像个……
天文台。
半边是正常的楼阁,而半边是她和师父的居所,从一层到七层是完全打通的。
没错,她当年和师父的房间……足足有七层楼那么高。
从地底上上来,首先就是一条一层直通七层的巨大梯子。
嬴抱月环视四周,没有发现其他仙官的气息,大门从外被锁得严严实实。
而御祷省这座建筑……隔音效果非常出众。
她喊破嗓子也不会被人发现。
这意味着她想从黑衣人的追杀中逃出去,非得玩上一次密室逃脱才行。
嬴抱月深吸一口气,如果没有人改造了这个楼阁,她记得七层通往外面的天窗,用的是机关锁。
而机关锁的设计者。
正是不才区区她本人。
身后杀气越来越浓,看来是找到这个方向了,嬴抱月抬头看向眼前乳白色的长梯。
天梯是师父造的,那人号称十年质保,既然质量有保证,大抵没那么容易被切断。
只能爬了吗。
时间由不得她犹豫,嬴抱月咬紧嘴唇搓了搓手心,向眼前梯子扑去!
噔噔噔。
就在三息之后,破败的老门被碎为齑粉。
一个黑影出现在门洞中。
目光冷酷如冰,抬头望去。
------题外话------
万字达成啦。
第九十二章 坠落
脚感还可以。
当然只要脚底板没有被腐蚀嬴抱月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毕竟她可不是为了痛快才这么做的,稍有不慎下面就是万丈深渊,然而梯子踩不了,细丝踩不了,就只能踩他的脸了。
幸亏她上辈子在老师教某种特殊舞蹈的时候有观摩过一眼,不过……
这种在钢丝上跳舞的事,真是打死她都不想再经历一次。
也许是这个她生活过多年的地方在保护着她,一缕月光打在她的脸上,嬴抱月将全部力量积聚在那只脚上,奋力一跃!
就像是许多年前,那个小女孩每日从第六层的阶梯直接跳到位于七层她的床上时那般。
说起来,她本来就没有爬过第七层的天梯。
她都是用跳的。
那只脚离开,黑衣人气急败坏地睁开被踩住的眼,然而扑簌簌的汗水从少女的下巴滚落,直直滴到黑衣人眼中,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然后在他眼睛的刺痛中,只见那名少女将右手护腕上的细丝在左手手腕处蹭了一下,泛着金光的丝线瞬间融断,她整个人已经完全腾空,孤注一掷地冲向七层床板上一扇紧闭的天窗!
这人是在找死吗?
这是疯了还是蠢……
黑衣人瞳孔一个收缩,却只见那名少女轻巧地跃起,在腾空中手伸向天窗上一处极为复杂的锁扣。
锁扣应声而开。
什么情况?
黑衣人深吸一口气,在细丝的帮助下猛地冲向那个女子的背影,然而下一刻那名少女的身影迅速冲破天窗,消失在窗外。
这个女人!
他一定要杀了她!
以为逃出御祷省外就能逃出生天?
做梦。
梦该醒了。
浑身缠绕着细丝的黑衣人身上腾起剧烈的风,在一瞬间将莫名洞开的天窗哗啦一声完全捅开。
神舞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舞。
名为死亡的舞。
御祷省建筑外,是堪称完全光滑的墙壁,嬴抱月脚踩破损的窗框,破碎的指尖抠着墙缝,在飓风下,如同大浪中的小船,被吹拂而下。
手扶窗框的黑衣人低下头,看着被坠落的少女脸色苍白地向后倒去。
倒向黑夜里无尽的深渊。
爬的越高,只会摔得越狠。
“再见了。”他学着那个人的口吻轻声蠕动嘴唇。
“去死吧,前秦的公主。”
然而下一刻,在狂风中男人再一次,再一次愕然睁大眼睛。
就在坠落中,那名少女的眼睛陡然亮起,静静地看向他,仿佛有火焰在她的眼睛中燃烧。
下一刻他看见她看向什么都没有的墙壁。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她向光滑的,什么都没有的御祷省的墙砖,伸出手去。
就在她伸出手的一瞬间,墙壁的形状居然发生了改变。
嚓的一声。
嬴抱月的手。
抓住了一根草绳。
……
……
仿佛凭空出现从墙壁里长出的草绳。
掌心传来粗糙的触感,下一刻那根草绳啪嗒一声不能承受突然其来的大力断裂。
嬴抱月再次向下坠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叹息。
一只大掌从上而下,一般抓住了她的衣领。
月色坠落,男人的乌发扬起。
嬴抱月握紧那根草绳,看向那个人漆黑的眸子笑了笑。
“晚上好。”
……
……
今晚的月色很美。
然而赵光的心情却不是很美好。
白日里因为嬴晗日的突然昏倒,原本情报收集的预定被打断,但这次的任务本就不急在今日,更何况这次能和二哥同行,所以夜深后他得以再次和李稷一起潜入皇宫,实现他一直以来的愿望。
即夜探大陆七国皇宫的愿望。
好吧,西戎先放到一边,至少能夜探其他六国皇宫,也算是他小时候的梦想了。
或者说是,他母亲的梦想。
他母亲的……遗愿。
赵光仰头看向天上的明月,他的母亲临死前只为一件事后悔,她终其一生被困于弹丸之地之中,却没有机会走出去看看。
“别的国家,别的皇宫,别的高山,别的草原,都没看过,妾身原来就要离开了吗?”
那是他母亲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那个时候他还小,并不能完全理解母亲的遗憾,只是抹干眼泪在母亲床头发誓,他这一生绝对要踏遍这片大陆上最厉害的地方。
自然风光不用说,要说各国最厉害珍宝最多的地方,自然就是皇宫了。
誓言是这么发下了,东吴本国的皇宫自然不算在内,但可惜他活到快二十岁了,别国皇宫却根本没去过几个。
南楚皇宫……有那个东皇太一镇守想想就可怕,至于其他的……也很可怕。
结果到了最后就只有前秦皇宫才有希望。
前秦王退下帝位后就封锁了一半的原皇宫以示诚意,这也是让赵光遗憾的地方。然而遗憾归遗憾,这一次能夜探皇宫对他而言已经是走了大运。
如果不是碰巧赶上他二哥如此配合,再加上国师制作的闭气符,一国皇宫哪里是这么好进的。
借助李稷的力量站在前秦御祷省的墙外时,赵光那一时间真是感慨万千。
“这里居然就是那位人神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月色下他感叹道,“居然侵入到了这里都不会被前秦的仙官发现,国师大人的闭气符果然很好……”
很好用啊。
他原本是想这么说的。
然而就在他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
一名少女掉了下来。
赵光猛地瞪大眼睛,最近他一旦想感叹点什么就很难说完。但现在是在闭气符内,这一次绝对没人能看到他们,也没人能听到他们说话。
他们从外面看上去就是一堵墙。
那一切发生的太快,他甚至没时间去思考要不要拉住她,毕竟他们现在是一堵墙……不可能能看……
然而下一刻,赵光眼睁睁地看着在坠落中,那名少女静静看向他们这边,然后在剑光火石之间。
伸出手,抓住他兄长头上的发带……
不,草绳。
草绳崩断了。
赵光深沉地低下头,看向那名被兄长拎在手中的少女。
“晚上好。”
她仰头如此对他们说道。
哪里好了。
随着她掉下的瞬间,一股飓风如巨浪滚落,气势汹汹地向三人袭来。
然后他听见那名少女对他如此说道。
“我们做个交易。”
第九十三章 草绳
“乾位三,艮位东,阳爻九初。”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赵光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那名少女以极快的速度说道。
等等,这是什么玩意?
事实证明他听不懂这些,他能听懂的是后面那句话。
月光下那名少女抬头看下他们轻笑一声,“麻烦装一下前秦的仙官,我就不把你们今晚在这里的事说出去。”
她极轻微的停顿,却让赵光浑身汗毛都树了起来,只听她如此唤道。
“东吴的细……东吴少年。”
等等,她刚刚是想说细作吧?
赵光头皮一炸刚想开口,但事实证明这里的确用不上他,不等他回答,在滚滚风浪中,李稷突然动了。
不,是他的真气动了。
庞大的真气冲天而起,向三个方向猛地扑去,如果说刚刚那个黑衣人的真元是巨浪,那么这个男人爆发出的真元,就是海啸。
赵光瞳孔一缩,愕然看向身边的兄长,“真元爆发?二哥你疯了吗?前秦的仙官会……”
哎?
赵光愣愣看着李稷的真气如同泥牛入海一般在其扑向的三个方向消失,居然融入了……眼前这栋建筑。
“这是……”
然而没等赵光感叹,他们的头顶传来一个男人愕然的声音。
“前秦的仙官?等阶……四?”
“怎么会在这……”
月色下,嬴抱月静静抬起头,看向悬挂在七层天窗上的那个黑衣人男子,此时他浑身缠绕的细丝让他看上去就像个大蜘蛛。
但之前围绕他爆发的飓风却已经荡然无存。
等阶之间的压制是绝对的。
即便李稷的真气已经消失,但他刚刚展现出的压迫力已经足够彻底吞噬那个男人的真气。
这名少年的境界果然在等阶五之上。
等阶越高,每一阶之间的差距就越大,而且……
嬴抱月静静看向身前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从第一次相见她就意识到了,这个人身上的气息有些不对劲,有些……
不等嬴抱月察觉到李稷身上的违和感到底是什么,就在这时,男人漆黑的眸子看向她,然后向上,举起了一只手。
向悬挂在七楼的男人,看着那只缓缓向他伸出的手掌,瞳孔微缩。
下一刻,拂过一阵清风。
已不见黑衣人的身影。
月色下,只剩破碎的窗框在夜风中摇曳。
……
……
跑的真快。
月色下扶着赵光借来的肩膀,嬴抱月踩上了墙壁外突出的一块墙砖,抬头看了眼头上再低头看了眼脚下,她看向身边的男人道。
“谢谢。帮大忙了。”
李稷看了她一眼,“是我们先抢了你的方砖。”
“方砖?”原本正生闷气的赵光闻言一怔,下一刻他猛地低头看向脚下他原本和李稷用来搭脚的砖块。
是的,哪怕他二哥再神功盖世,他们也不可能直接贴在墙上。
修行者也是人不是壁虎。
但之前就在这御祷省建筑下方观望时,李稷突然发现了墙面上有着极隐蔽的一处凸起,正是此时他们搭脚的地方。
“东南方上数第八十一,左数第八十二块。”李稷看了一眼嬴抱月,“九九八一还本元,八二之数与二灵,易经之数。”
嬴抱月看着他笑了笑,“真亏你能发现。”
这可是师父当初和她精心设下的,御祷省外侧光滑如镜的墙壁上唯一的一处凸起,位置按照易经里的数字安排,寓意为在关键时刻用来救命的所在。
“等等……”赵光听这两人说话就觉得脑子不够用,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身边少女,“所以你之前掉下来,是故意往这掉的?”
嬴抱月看着他微笑。
托这两位的福,她差点以为这处凸起的墙砖突然不见了,她要摔死在自己家门口了。
赵光摸了摸脑袋,现在他终于明白兄长为什么要一声叹息不得不出手了。
如果没有他们,她也根本不会有事。
是他们占了人家的逃生路。
“等等,大哥,那你刚才的真元爆发……”赵光想起刚刚发生之事头皮一麻,后怕地看向李稷,“为什么你的真气突然消失了?”
李稷看他一眼,“乾位三,艮位东,阳爻九初。”
所以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两人在打什么暗号?这是他哥还是她哥?
“这三个都是易经中的方位。是前秦仙官夜间释放力量的路线。”嬴抱月看着满脸疑惑的少年笑了笑,“就像是宫中的侍卫巡逻都会有固定路线一样,仙官为了不破坏建筑但能压制对手,用来释放力量的方位。”
御祷省特殊的建筑方位和周围的阵法会吸收这些力量。
如果没有这条吸收力量的路线,光她师父每次出手就足够把周围的宫殿毁上成千上百次了。
嬴抱月看向赵光,“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赵光深吸一口气,有些屈辱地点头,他二哥一听就懂的东西为什么他就不明白。
就在这时,李稷微微侧目,漆黑的眸子盯着嬴抱月的眼睛。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三个方位?”
男人眸光幽深。
这三个方位如此特别,同样,懂得使用这条路线的修行者也自然会被默认成前秦宫中的仙官。
这就是她之前所说的伪装前秦仙官的方法。
只是她……
“我是前秦的公主,为什么不能知道?”嬴抱月看着眼前的男人笑了笑。
她就不信他还能问出点什么。
李稷沉默地盯着她。
赵光看着陷入他无法理解的僵持的两人,在心底叹了口气,看向嬴抱月开口道。
“所以这深更半夜的,前秦的公主殿下在这里作什么?”
自然已经被她认出是东吴人,他也没什么好装了。
赵光死死盯着眼前灰头土脸衣服破烂满脸是汗的少女,内心无语。
他也是见过几位公主的人,但眼前这位公主真是……大幅颠覆他的认知。
想想之前那个莫名出现的黑衣人赵光就心有余悸,“你……”
“哦,我吗?”只见眼前少女拍了拍裙裾上灰尘,抬头看他,“我在躲避追杀。”
“躲避追杀啊……原来……”赵光应和,随后僵硬地打量着眼前手脚还在的少女。
追杀?前秦公主在自家皇宫里,等等,好像还有更重要的事。
等等,刚刚那个黑衣人是等阶五吧?
一个等阶十怎么可能躲的了等阶五?
瞬间就能杀掉的事吧?
然而不等赵光反问,眼前少女看向他和兄长,“对了,能再麻烦你们一件事吗,我会支付代价的。”
赵光现在深刻地明白想要活长,就别和这女人扯上关系,正想摇头,却听嬴抱月如此开口。
“想去甘露殿一夜游吗?”
赵光浑身一震。
甘露殿,那是帝王的寝宫。
第九十四章 爆发
甘露殿。
伴随着脖子的嘎吱作响,本来已经扭开头的赵光僵硬地又将头扭了回来。
看着眼前微笑的少女就像看着个涂满剧毒的糕点。
“你是在……”
在玩他吧,绝对是要利用他们去冒险去……
“你想做什么?”不等赵光胡思乱想,一边的李稷静静开口。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一旦恢复就没有什么事能打破他的平静。
“我想和我兄长夜谈一下,”嬴抱月看向他道,随后苦笑一声,“但我现在一个人走出去,恐怕不太容易到那。”
甘露殿是帝王居所,那里可没什么密道。如果她的师父没挖的话。
这意外着她今夜想到那去,就得走地上。
走地上没有什么,但嬴抱月觉得只要她离开这个地方,那些消失的宫人就会突然出现,再次将她在打包回泰时殿。
她在路上就会被抓住。
别人不说,归昌归大司马想必就不想让她单独见到嬴晗日。
一旦被抓住,她想再见嬴晗日就难了。而且这个时候也泰时殿那边也差不多发现她不见了,再被抓住只会被更严格的看管起来。
但今晚她必须见到嬴晗日。她本打算自己再冒一次险,但现在有了更理想的选择。
“你想让我们把你送过去。”赵光怀疑地看着眼前少女。
嬴抱月点头,“如果能送到,我会说服兄长让等阶高的仙官都暂离甘泉殿一段时间,这样你们也可以好好逛逛。”
原来如此,这就是这名少女说会支付的代价。
某种意义上来说,对他们而言是只赚不赔的买卖。
……
(后为防盗章,半小时后替换)
……
不过,将嫡子女和正妻赶出家门,实在有点太过,难道还有其他隐情?
“夫人和司马大人之间,之前有发生过什么吗?”嬴抱月看向另一边的归辰问道。
赶到农庄的这种严酷待遇,一般在大户人家只有主母犯了大错才会有。
虽然穆氏完全没给嬴抱月会犯大错的感觉。
“发生个鬼!娘什么都没做!”归辰还没回答,归离却像是被烫到的猫一般跳起来,正要激动地开口,归辰迅速伸出手按住妹妹,神情复杂地看向嬴抱月。
“算了,告诉你也无妨,左邻右舍都能打听到的事。”
“免得你误会娘,”少年薄唇紧抿,眸光乌黑发亮,“唯独这一点,我决不允许。”
说完他冷冷开口。
从少年冷淡的叙述中嬴抱月了解到,归昌虽然现在对发妻无情如斯,但其实两人早年感情甚笃,穆氏和归昌并不是盲婚哑嫁,两人少时实为青梅竹马。
由此嬴抱月终于想起穆这个姓氏到底是什么人。
穆家和归家,的确有渊源。
不过,将嫡子女和正妻赶出家门,实在有点太过,难道还有其他隐情?
“夫人和司马大人之间,之前有发生过什么吗?”嬴抱月看向另一边的归辰问道。
赶到农庄的这种严酷待遇,一般在大户人家只有主母犯了大错才会有。
虽然穆氏完全没给嬴抱月会犯大错的感觉。
“发生个鬼!娘什么都没做!”归辰还没回答,归离却像是被烫到的猫一般跳起来,正要激动地开口,归辰迅速伸出手按住妹妹,神情复杂地看向嬴抱月。
“算了,告诉你也无妨,左邻右舍都能打听到的事。”
“免得你误会娘,”少年薄唇紧抿,眸光乌黑发亮,“唯独这一点,我决不允许。”
说完他冷冷开口。
从少年冷淡的叙述中嬴抱月了解到,归昌虽然现在对发妻无情如斯,但其实两人早年感情甚笃,穆氏和归昌并不是盲婚哑嫁,两人少时实为青梅竹马。
由此嬴抱月终于想起穆这个姓氏到底是什么人。
穆家和归家,的确有渊源。
不过,将嫡子女和正妻赶出家门,实在有点太过,难道还有其他隐情?
“夫人和司马大人之间,之前有发生过什么吗?”嬴抱月看向另一边的归辰问道。
赶到农庄的这种严酷待遇,一般在大户人家只有主母犯了大错才会有。
虽然穆氏完全没给嬴抱月会犯大错的感觉。
“发生个鬼!娘什么都没做!”归辰还没回答,归离却像是被烫到的猫一般跳起来,正要激动地开口,归辰迅速伸出手按住妹妹,神情复杂地看向嬴抱月。
“算了,告诉你也无妨,左邻右舍都能打听到的事。”
“免得你误会娘,”少年薄唇紧抿,眸光乌黑发亮,“唯独这一点,我决不允许。”
说完他冷冷开口。
从少年冷淡的叙述中嬴抱月了解到,归昌虽然现在对发妻无情如斯,但其实两人早年感情甚笃,穆氏和归昌并不是盲婚哑嫁,两人少时实为青梅竹马。
由此嬴抱月终于想起穆这个姓氏到底是什么人。
穆家和归家,的确有渊源。
不过,将嫡子女和正妻赶出家门,实在有点太过,难道还有其他隐情?
“夫人和司马大人之间,之前有发生过什么吗?”嬴抱月看向另一边的归辰问道。
赶到农庄的这种严酷待遇,一般在大户人家只有主母犯了大错才会有。
虽然穆氏完全没给嬴抱月会犯大错的感觉。
“发生个鬼!娘什么都没做!”归辰还没回答,归离却像是被烫到的猫一般跳起来,正要激动地开口,归辰迅速伸出手按住妹妹,神情复杂地看向嬴抱月。
“算了,告诉你也无妨,左邻右舍都能打听到的事。”
“免得你误会娘,”少年薄唇紧抿,眸光乌黑发亮,“唯独这一点,我决不允许。”
说完他冷冷开口。
从少年冷淡的叙述中嬴抱月了解到,归昌虽然现在对发妻无情如斯,但其实两人早年感情甚笃,穆氏和归昌并不是盲婚哑嫁,两人少时实为青梅竹马。
由此嬴抱月终于想起穆这个姓氏到底是什么人。
穆家和归家,的确有渊源。
从少年冷淡的叙述中嬴抱月了解到,归昌虽然现在对发妻无情如斯,但其实两人早年感情甚笃,穆氏和归昌并不是盲婚哑嫁,两人少时实为青梅竹马。
由此嬴抱月终于想起穆这个姓氏到底是什么人。
穆家和归家,的确有渊源。
第九十五章 朝露
甘露殿。
伴随着脖子的嘎吱作响,本来已经扭开头的赵光僵硬地又将头扭了回来。
看着眼前微笑的少女就像看着个涂满剧毒的糕点。
“你是在……”
在开玩笑,绝对是要利用他们去……
“你想做什么?”不等赵光胡思乱想,一边的李稷静静开口。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一旦恢复就没有什么事能打破他的平静。
“我想和我兄长夜谈一下,”嬴抱月看向他道,随后苦笑一声,“但我现在一个人走出去,恐怕不太容易到那。”
甘露殿是帝王居所,那里可没什么密道。如果她的师父没挖的话。
这意味着她今夜想到那去,就得走地上。
走地上没有什么,但嬴抱月觉得只要她离开这个地方,那些消失的宫人就会突然出现,再次将她打包回泰时殿。
她在路上就会被抓住。
别人不说,归昌归大司马想必不想让她单独见到嬴晗日。
一旦被抓住,她想再见嬴晗日就难了。这个时候泰时殿那边也差不多发现她不见了,再被抓住只会被更严格地看管起来。
但今晚她必须见到嬴晗日。她本打算自己再冒一次险,但现在有了别的选择。
“你想……让我们把你送过去?”赵光怀疑地看着眼前少女。
嬴抱月点头,“如果能送到,我会说服兄长让等阶高的仙官都暂离甘泉殿一段时间,这样你们也可以好好逛逛。”
原来如此,这就是这名少女说会支付的代价。
某种意义上来说,对他们而言是只赚不赔的买卖。
闭气符还剩下最后一张,以这名少女身形之纤细,再加一个人也能遮蔽一刻钟,足以让兄长将他们携至甘露殿。
而之前因为甘露殿守卫的仙官过多但闭气符时间有限,他虽很想去但却无力在甘露殿附近多加逗留。
但如果这女子真能调开仙官,那么他一览山海大陆第一位皇帝寝宫的愿望就能实现,而兄长不放过前秦每一栋宫殿搜寻甘露殿的目的也能实现。
所以是只赚不赔的买卖。
如果她做的到的话。
赵光眯起眼睛看着嬴抱月,声音没有一丝波动,“你是说你能让嬴晗日调开身边的仙官?”
怎么可能。
嬴晗日的怕死是全大陆有名的。整个前秦皇宫的仙官都集中在他身边,这丫头会被追杀恐怕也是因为宫中守备都集中在甘泉殿,其他地方守备空虚,即便发现皇宫内产生异常,嬴晗日也只会让所有人都守在他身边。
且不提这些,嬴晗日能听他妹妹的话?白天那一巴掌赵光还历历在目,她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
“嗯,”然而面对他的质问,眼前少女笑了笑答道。
赵光睁大眼睛,随后皱起眉头,“别说大话,嬴晗日可不会……”
然而他的话被打断,嬴抱月直视着他的眼睛,“可不可能无人知晓,你们要做到是选择要不要相信我。”
靠着冰冷的墙壁,嬴抱月轻声开口。
“敢不敢赌一把?”
……
……
他一定是疯了。
二哥居然也会陪着他一起疯。
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赵光静静想到。不知为何他们就接受了这个女子那个疯狂的提案,等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在闭气符的遮蔽下前往甘泉殿的路上。
赵光绝望地闭上眼睛,就在这时头顶上传来李稷的声音。
“就算被发现了,大抵也能拎着你逃出去,不用担心。”
二哥今晚的状态也挺反常,但听到这话赵光多少安心了一些。此时他看向李稷手上拎着的另一个人,却发现她一言不发只是怔怔看着沿途的风景。
“你怎么了?”赵光皱眉看向嬴抱月,“不会到了这个时候突然害怕了吧?”
“害怕什么?”嬴抱月回过神来。
赵光难以置信地看向她,到了这个时候他是真的搞不懂这名少女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单纯不知道了,甘泉殿可是前秦仙官的大本营。
以往仙官们都待在御祷省,而嬴晗日登基后,却恨不得将所有仙官都召集到甘泉殿。
据他们家国师的说法,那位前秦王不那么做恐怕就没有安全感。
因为嬴晗日是个没有修行境界的普通人。
虽然太祖皇帝嬴帝是修行体系的创造者,然而他的子孙却都几乎没有修行才能。
用一句话来说,就是一代不如一代。
太祖皇帝嬴帝驾崩之前为等阶四,一生止步于天阶。而他的两个儿子,嬴苏和嬴昊都是天生的等阶十,却没有再取得突破。
而嬴昊的儿子嬴晗日干脆……连天生的境界都没有了。
而嬴昊的女儿……在高速的移动中赵光偷眼看着身边少女的面庞。
嬴昊的女儿,也本该如此。
然而这个本该,却已经被她打破了。
就在这时,李稷的声音打断了赵光的思绪。
“到了。”
到了。
赵光浑身一震,而嬴抱月也抬起头,看向眼前灯火通明的大殿。
大量修行者的气息交织混合在一起,看来嬴晗日的确将绝大多数的守卫都集中到了他那边。
靠着闭气符的掩护,暂时还无人察觉到他们。
但闭气符的时间还剩下不到十分钟。
“接下来?”李稷站在一旁静静道。
“进到最深处。”嬴抱月道。
嬴晗日应该就藏身其中。
赵光的表情愈发惊悚,而李稷的神情却愈发平静,没有任何停顿的时间,一手拎一个就直接走入了甘泉殿。
穿过层层纱帘之后,只见一个人影半躺在一张美人榻上,眼窝下带着深厚的黑眼圈。
“公主还没找到啊吗?”
就在这时候那名少女的声音响起,嬴抱月道。
“可以放开我了。”
李稷顿了顿,解除了她一人的闭气符。
再然后,空气中就传来了嬴晗日的惊呼与怒吼。
“大胆!你是什么人?”
“你……”
“抱月?你……”
就在嬴晗日愤怒的举起手就要叫人时,嬴抱月抓住了他的手腕。
“大哥,我有个关于修行秘密的事要和你说。”
嬴抱月注视着嬴晗日的眼睛,一本正经地开口,“仙官骗了我们。”
“你其实应该是天生的修行者。”
------题外话------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第九十六章 忽悠
那名少女编了一个故事。
一个天真公主突逢暗杀,被人打晕装进棺材却咬破舌尖醒过来,听到无良仙官正好在议论二世皇帝那对可笑子女被封了天赋还不自知,小公主在震惊中记下了那仙官说的话,随后浑身就爆发大力踹开了棺材板逃跑,后晕倒被人救下。在被救下的半个月里不断揣摩后突然触发被封存的天赋,恢复天赋成为修行者的故事。
逻辑缜密,有理有据,且能和各方证言和世间常识对上。
听着那名少女认真地反问,“皇兄,毕竟这世上已经没有普通人成为修行者的方法了不是吗?”
闻言赵光都情不自禁想点头。
说的太对了。
哪怕他一个当时旁观了那女子破境全过程的人,如果没有自己那个二哥一口咬定这女子就是普通人,他都想相信。
而且这世间,很少有人认为自己没有天赋的。
更何况是嬴晗日这个自以为天赋异禀的男人。
这简直是能说道他心坎里的故事,赵光深吸一口气背后泛起凉意。
更何况这位前秦王……本来就算不得什么聪明人。
他会有什么反应……不是很难猜了。
夜深了。
甘露殿里静悄悄。
嬴晗日坐在美人榻的边缘,神情有些恍惚地看向眼前的少女。
“你是说……我们本来就是天生的修行者?”
“没错,”嬴抱月点头,“只不过是觉醒的时间比寻常人要晚而已。”
顺便一提寻常天生的修行者会在五岁左右觉醒力量。
“那……那寡人的天赋都是被那些人给封印了?”嬴晗日眼中涌起滔天怒火,看着嬴抱月点头抄起身边一个茶盏就狠狠摔在了地上。
“可恨!寡人就知道!”年轻的帝王恨恨咒骂道,似是终于找回了帝王的尊严。
他就知道,他身为嬴氏的真龙,怎么可能会没有修行者的天赋?
果然是受奸人暗害!
“居然敢耽误寡人修行!”嬴晗日怒吼道,“罪该万死!”
“皇兄,还请息怒。”嬴抱月遗憾地看着他道,“只可惜臣妹没用,没能听出那仙官的声音,也没能记住他的脸。”
“罢了,这么大的事,”嬴晗日一挥手,“谅你也没本事知道。”
嬴抱月神情愈发惭愧。
“所以……你说那个口诀,真的能解除寡人体内的封印?”嬴晗日盯着眼前的少女问道,生怕她跑掉一般。
“臣妹也不清楚,”嬴抱月迷茫地看向她,“但臣妹默念了半个月,在见到归昌大人准备回贵阳的那天,在默念之中身体就突然发生了改变。”
“是么?”嬴晗日瞪大眼睛,随后急切地看向她,“那那个口诀内容到底是什么?快说!”
面对眼前帝王迫切的眼神,嬴抱月却微微俯身。
“皇兄,在这之前臣妹斗胆想求两个恩典。”
嬴晗日急切的眼神被打断,涌出些许怒火,但看着眼前抖抖索索的妹妹,他皱眉道。
“你和亲一事无从回转,如果是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老老实实把口诀给我说……”
“不是,”嬴抱月连连摇头,“和亲我会去的,会为陛下分忧,臣妹想要的恩典是另外两个。”
她郑重开口,“还请陛下收回征兵的旨意,另外准许归昌与穆氏穆容音自行和离一事。”
嬴晗日听着这么长的恩典头都大了,他现在只是恨不得尽快听到那口诀,皱眉思索一刻道。
“征兵就先放着,至于归昌他内宅之事……”嬴晗日不耐烦道,“寡人又不是拉媒保纤的,就让他们自己去折腾吧,寡人才没时间插手。”
嬴抱月闻言在心里笑了笑,恭敬行礼,“谢陛下恩典。”
面对着气势汹汹逼来的嬴晗日,她轻启朱唇,“那口诀是……”
……
……
“把制药的口诀反过来念再和书经的藏头诗合到一起,”夜色下,站在宫墙顶端李稷看向身边的少女,“这就是口诀?”
“什么?”正在脑海中回忆那段口诀的赵光一愣,看向和他们一起站在墙头的嬴抱月,“那是你编的?”
“谁知道呢。”嬴抱月看着他笑了笑,“你二哥的这个说法也没有依据。”
制药口诀和书经藏头诗可是也有无数种。
赵光彻底无语了。
想起之前如获至宝的嬴晗日,他看向嬴抱月,“你还真不怕那位前秦王半个月没出效果来找你。”
“那他可以来南楚找我。”嬴抱月道,“非常欢迎。”
赵光噎了一把。
他在心底为嬴晗日默哀了一把,之前那名少女说完口诀嬴晗日就彻底沉浸在了其中,连这名少女自行告退,和他们一起站上皇宫宫墙都没关心注意。
“走了。”李稷的话打断赵光思绪。
赵光拍了拍身上灰尘,对那名少女最后说道,“你把你自己国家的情报透露给我们,还真没什么想法。”
明明知道他们是东吴人,却不介意他们在宫里乱逛。
“你又没拿到什么重要情报,”嬴抱月笑了笑随后道,“而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东吴和前秦在她眼中分别不大。
“什……”赵光都不知该怎么说这女子的这个看法。
“赵光。”李稷的声音再次响起,赵光连忙站到他身边,两人正要跳墙,嬴抱月捏了捏手中握着的草绳,“稍等,赵公子,李公子。”
赵光回过头,却只见那女子将手中断裂的草绳重新编缕随后不等他他看向面前少女,
明明知道他们是东吴人,却不介意他们在宫里乱逛。
“你又没拿到什么重要情报,”嬴抱月笑了笑随后道,“而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东吴和前秦在她眼中分别不大。
“什……”赵光都不知该怎么说这女子的这个看法。
“赵光。”李稷的声音再次响起,赵光连忙站到他身边,两人正要跳墙,嬴抱月捏了捏手中握着的草绳,“稍等,赵公子,李公子。”
赵光回过头,却只见那女子将手中断裂的草绳重新编缕随后不等他他看向面前少女,明明知道他们是东吴人,却不介意他们在宫里乱逛。
“你又没拿到什么重要情报,”嬴抱月笑了笑随后道,“而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东吴和前秦在她眼中分别不大。
“什……”赵光都不知该怎么说这女子的这个看法。
“赵光。”李稷的声音再次响起,赵光连忙站到他身边,两人正要跳墙,嬴抱月捏了捏手中握着的草绳,“稍等,赵公子,李公子。”
赵光回过头,却只见那女子将手中断裂的草绳重新编缕随后不等他他看向面前少女,
第九十七章 故事
在前秦皇宫的最后一夜,也许真的要变成不眠之夜。
大概是终于发生公主不见了,远远望去整个泰时殿内灯火通明,无数护卫和宫人进进出出,到处响起嘈杂的呼喊声。
“殿下,您在何处?”
“这密道门口的砖块还没搬开吗!混账!”
“一群废物,连个女人都看不住!”
然而在这些此起彼伏的呼喊怒骂声中,唯有一群女人的声音格外刺耳。
格外……饱含真情实感。
毕竟一群人在殿里殿外抖抖索索跑来爬去,时不时抬手呼喊痛哭流涕,但却都专注于自己的戏份,连殿外隐藏在一棵树下的少女都没发现。
听护卫们的怒骂,连殿内密道口被黑衣人切碎的石头到现在都没搬开。
真的是等这些人来救,公主的尸骨都能凉了。
比起找到公主,这群宫人大概更想找到一只替罪羊。
嬴抱月冷冷注视着殿外与其说是扭打成一团,更接近单方面殴打一位女官的宫女们。
上弦月清冷的月光下,泰时殿外巨柱的阴影里,正在发生一场暴行。
虽然她现在只是等阶十,但多少能隐藏一些气息,嬴抱月微微吸了口气,向争斗的宫女们靠近。
也许是打骂得太专注,等她悄无声息走到那群人面前,那群宫女都无人察觉,只是纷纷用脚踢着地上那人。
那人很瘦,阴影下从宽大衣物下露出极尖的下颚。
女子动手自然不会如男子般暴烈,连踢人都看着秀气,但嬴抱月很清楚宫女所穿的泥木屐踢在肉体凡胎上到底有多疼。
杀人不见血。
然而就在这激烈的暴行中,地上那名女官全身蜷缩成弓形,像是把什么东西牢牢护在怀里,一声不吭。
嬴抱月看向地上那个消瘦的身影,瞳孔微缩。
那是个瘦弱的中年女官,已经自梳了,在这群宫女中明显年龄较大,在按资排辈的宫中本该受到敬重,此时却滚在地上狼狈不堪。然而虽只是短短一眼但嬴抱月还是认出了她就是之前掀开她床帘的那名女官。
而比起年长的女官,周围年轻的宫女反而更盛气凌人。
“又不说话?公主殿下在你的值夜的时候不见了,你还觉得你有理?”
“姚夫人已经不在了,你以为你年纪大就能骑在我们头上?”
“这次可没人再能护着你这条贱命!”
抱月小公主原本陪她长大的宫人已经在上次的公主消失一事后被彻底清理了。今晚派来伺候她的宫人都是从别的殿阁调过来的。
包括冷宫。
嬴抱月深知她作为身份微妙还有逃跑前科的和亲公主,来照顾她绝对是件烫手差事。
今晚调来的这些宫人都应该是在前秦皇宫里都混得不怎么样的。以此顺推,和她越贴身的女官,在宫中越不被待见。
而这位瘦弱的女官之前都被派到她床前了,其在宫中地位可见一斑。
而从宫女们的怒骂中嬴抱月也得知了这名女官不招人待见的原因。大抵是这名女官在宫中已经待了十几年,原本只是个洒扫的最低级的宫女,却因为年份资历后来被一位教养嬷嬷看重,当了监察宫人的女官。
既然是监察宫人的,那么自然会抓到许多短处,若是再铁面无私,那就是更是树敌无数。
而在三年前,提拔这位女官的教养嬷嬷因病逝世,这位女官自然积怨爆发,成了众矢之的。
在宫中生活,却不是个圆滑的主吗?
看着这女官被打却不吭声,其他宫女似乎更加恼火,为首的一位膀大腰圆的年轻宫女揪住地上那人的头发把她拎起来,露出她满是青紫的脸,同时也露出了她怀中东西的一角。
那是个锦囊。
看上去很有些年头了,但却叠的整齐,上面还有抚摸的指痕,足以看出她的主人是多么珍爱它。
那女官苍白的薄唇抿得极紧,只看着都仿佛能听见她牙关咬得嘎吱响的声音。
是个倔强的人。
而就在这个锦囊被扯出时,一直保持着沉默的中年女官却突然剧烈挣扎起来。
“不许碰!”月光下女人脸上第一次露出强烈的情绪波动,原本麻木的眼睛陡然亮起,嘴角沁出血丝,用全身的力气去护着怀中那小小的锦囊,甚至不管要害被踢到。
“嗬,就知道你这女人只在乎这个东西!”
“我早就想知道,你这一天到晚带着的宝贝里面到底装着什么!地契?银票?”
周围的宫女们看到地上那女子来了反应,陡然都兴奋了起来。
“桂姐姐,你和她同屋的都不知道装的什么?”
“这女人之前向她求情,连银子都不要,我倒要看看她到底藏着什么!”
粗壮的宫女伸手去夺,但那瘦弱的女子不知从哪来的那么大的力量,双手青筋暴起,死死护着不放,两只眼睛陡然射出清凌凌的冷光,像是雪地里的一匹孤狼,死死瞪着那宫女。
正要上前的嬴抱月脚步一顿,突然脑海中划过一阵白光,有一瞬的怔楞。
这双眼睛……
她在哪里见到过吗?
“你,你这贱人敢这么看我?谁给你的胆子?”就在这时那圆胖的宫女脸气得抽搐起来。拎起那女子的脑袋就要往柱子上撞!
有胆子小的宫女捂上眼睛,悄悄松开指缝,等着看那头破血流的一幕。
瘦弱女子紧紧抱着怀中的锦囊,似乎只在乎这个东西,抓着她头发的宫女眼中泛起一股狠意,用尽浑身力气把手中脑袋往柱子上撞,看着就要撞上时嘴角泛起痛快的笑意。
然而下一刻,她狰狞的笑容僵在嘴边。
一声闷闷的撞击声起。
不是其他宫女想象的清脆的撞击声。
捂眼的松开手,呆愣地看着眼前画面,而紧闭双眼的瘦弱女官缓缓睁开眼睛,怔怔看着忽然出现在她眼前的身影。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却是极柔软的触感。
刚刚耀武扬威的年轻宫女,愣愣看着垫在这女子的额角和柱子之间的那只洁白的手。
就在刚刚刀光火石一瞬间,就在她手中女子脑袋要撞上柱子之时,却无端横插进一只手,垫住了那女官的脑袋。
“谁多管闲……”
顺着那只洁白的手腕向上,那女子原本恼怒的声音越来越小,眼越睁越圆。
“公主殿下?”
“怎么可能,殿下走路怎么可能没有声音,她……哎?”
“殿下……”
“不可能……”
“殿下什么时候……”
有宫女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随后周围四面八方响起惊恐之声和忙不迭的告罪声。
然而一片喧闹中,嬴抱月只是死死盯着柱子边瘫软的那名女子的脸。
她,是谁?
在那些抓不住的记忆里,自己曾经……
见过她吗?
第九十八章 女官
那熟悉感一瞬而过,如同指间流沙。
恍然回首,却只留一片空白。
嬴抱月已经找回了大部分记忆,但只有一段记忆。
她怎么都想不起来。
就在这时,宫女们抖抖索索的声音从地上传来。
“殿下,您……您去哪了?奴婢们怎么也寻不到您……”
“您回来怎么不出声,奴婢们好去迎接……”
“殿下,您这衣服怎么弄的……”
“殿下,您可回来了,奴婢这就是去禀告校尉大人,让校尉大人禀告陛下……”
打着禀告的名义,好几个宫女爬起来迅速往殿内跑,让其他几个爬起来慢的只得暗暗恼火,而原本打头的那个胖宫女跪在地上,瞥了一眼柱子旁努力翻身想下拜的瘦弱女官,低头看向手还扶在柱子上的嬴抱月,眼中划过一抹心虚。
“殿下,姚女官她侍奉不利,奴婢一时气愤不过,正想替您……”
“替本宫教训她?”嬴抱月回过神来淡淡看向她。
月色下,那名尚且年幼的少女眸光很淡,但却仿佛能穿透人心,让她脊背一凉。
在那目光里,跪在地上一只手本暗暗捶腿的胖宫女一愣。
这不是她熟悉的那位公主总是左盼右顾的眼神。
宫里人都知道,抱月公主惯是个好拿捏的主,尤其害怕宫里那些老嬷嬷,只要宫人嗓门大,那位小公主就没了主意慌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任宫女摆布。
但此时看着眼前手扶柱子,会悄无声息走到她们身后的少女,胖宫女第一次觉得之前宫里那些传言可能是假的。
她甚至觉得,自己如果说错了话,就会死在这。
“奴婢……奴婢……”胖宫女两股战战,本能地低下头去,“奴婢只是……”
“殿下……方才谢殿下……”就在这时一个虚弱声音响起,只见那名瘦弱女官小心翼翼先将锦囊佩戴在腰边,随后俯身下拜。
嬴抱月目光在她腰边的锦囊停留一瞬,心底泛起古怪的感觉。
下一刻她收回目光,看着跪了一地的宫女,嬴抱月淡淡开口,“宫中动私刑,秦律自有判论。”
跪在地上的宫女们一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嬴抱月,“殿下,您……”
这位公主明日就要出宫,按理说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可能大动干戈,她们今日才敢如此放纵,她怎能……
怎么就会提到秦律?
在这宫中已经很久没人听到秦律这两个字了。
不受宠的妃子可以被宫女随意践踏,受宠的妃子宫里的宫人都能随意打死人,也不过是抬出去埋了。
哪里有秦律的所在?
“殿下……”地上瘦弱的女官握着腰边锦囊,抬起头怔怔看向站在柱子边的少女。
“以你的品阶,本可以自己处置她们,姚女官。”嬴抱月看着她静静开口。
“十三人。”
被其他宫人唤作姚女官的女子浑身一震,她瞬间明白这是什么数字。
这是刚刚将她围住的宫女们的人数。
地上其他宫女浑身一抖,打头的胖宫女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小公主。
刚刚一片混乱,不少人跑得快,但谁都没想到,这名少女只一眼就记住了所有人。
“法分明,贤不得夺不肖,强不得侵弱,众不得暴寡。”
嬴抱月摘下耳边耳坠,放入姚女官的手心,在女子颤抖的视线里静静开口,“秦律第四十九页第十八简,是否要罚她们你自己决定。”
说完她转身走向泰时殿,站在殿门口回头看向腰戴锦囊的女官,“事办完了到我寝宫来,我有事想要问你。”
……
……
遥远的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姚女官一瘸一拐走进满是灰尘却终于安静下来的泰时殿寝宫,怔怔看着那个抱膝坐在碎石木块之上的少女。
整个殿内空无一人,她进来时就知道,这名少女摒出了所有人。
在黎明前的微弱光线里,看着那名不用寻常的少女,中年女子有一瞬的恍惚。
“你来了,”嬴抱月看向她,“事办完了?”
姚女官如梦初醒,立即恭敬地跪下,双手将碧绿的耳坠托在掌心举起。
“谢殿下恩典,已经办完了。”
顿了顿女人答道,“全部依照的秦律。”
没有一丝重,也没有一丝轻,也没有一丝报复的味道。
嬴抱月已经在那女子离开宫廷律司之时,就收到了那边特地来询问她意见的传书。
看来显然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不偏不倚不痛不痒的判例。
毕竟如果宫中贵人真被得罪,哪怕只是心爱的衣服染上一滴污渍,都足以杖刑至死。
从二世皇帝以来就是如此,居然有贵人要为宫女出头却是让其遵循秦律?
真是十年都没见到了。
嬴抱月从砖瓦堆上跳下来,走到姚女官面前,拿起她掌心耳坠重新戴回耳边,随后静静道。
“起来吧。以后没大事就不用跪了,说话不方便。”
不方便?
姚女官困惑地抬头,但还是起身再次一礼道,“殿下,请问您之前说找奴婢……是……”
嬴抱月重新找了块石头坐下,看向面前女子,视线微微滑到她腰边锦囊,而下一刻注意到她视线的女官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你之前被打也要护着,这是什么?愿意告诉我吗?”
原本恭敬的女官咬紧嘴唇,眼中浮现挣扎,“殿下,这并非值钱之物,只是……”
真是倔强。
恐怕就算是皇帝,都无法从她手中夺走这个视若性命的锦囊吧。
嬴抱月看着她笑了笑,“不想说就不用说,本宫无心窃人私隐。”
“殿下……”姚女官怔怔抬头。
她用这种本宫这种自称也实在不习惯,嬴抱月最终决定私下还是放弃这种自称。
“我想问你,你是多少年前,几岁的时候进的宫,当时在哪处宫殿当差?”嬴抱月问道。
姚女官一愣,随后认真想了想道,“禀殿下,奴婢是十五年前,九岁的时候进的宫,至于在哪里当差……”女子惭愧地低下头,“奴婢刚进宫时只是洒扫的粗使宫女。”
嬴抱月懂了。
洒扫宫女没有定所,每个宫殿最脏最累的活由她们负责,自然称不上在宫殿当差,更是连贵人都见不到。
不可能……和郡主有什么大的交集。
“殿下?”
长久的沉默里,姚女官偷偷抬起头,却看着眼前的少女闻言有一瞬的怔忡。
嬴抱月闻言一怔,下一刻看着面前消瘦的女官,深吸了一口气开口。
“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愿。”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南楚吗?”
……
……
天亮了,漫长的一夜结束了。
晨光下,前秦宫门前已经摆好了不算浩浩荡荡但勉强看得过去的仪仗。
甘露殿前,嬴晗日身着玄衣纁裳,头戴通天冠,而他身后的百官戴高山冠、法冠和武冠,穿袍服,佩绶,肃穆地看着站在年轻帝王前的少女。
庄重的大礼服都遮不住嬴晗日眼下的黑眼圈,眼前男人看着嬴抱月缓声道。
“尔今日出嫁,望以万民福祉为己任,相夫教子,以结前秦与南楚百年之好。”
她还真是责任重大。
身着沉重服饰的嬴抱月静静看向他,行了一礼。
“臣妹走了,望皇兄多保重。”
“嗯,”嬴晗日欣慰地点头,看着嬴抱月转身离开的身影,眼中有一瞬的放松,但下一刻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往前一步。
“对了。”
“等下。”
嬴抱月止住脚步,怎么,这么庄重的送别仪式还有忘了说的事?
“有件事,寡人得让你知道轻重。”
嬴抱月回过头,只见身后嬴晗日神情复杂地看向她。
“你应该知道,嬴珣也在南楚,这次南楚初阶大典他大概会出来几日,你和他素来不和,别去招惹他,如果他来招惹你……”
嬴晗日顿了顿道,眼神冰冷彻骨,“莫与其纠缠。”
嬴抱月闻言愣了愣,随后点头,“臣妹记得了。”
嬴珣么……
嬴抱月抬头看向天边初升的朝阳,在听到这个名字之时神情有些复杂。
不管发生什么,她怎么会和他计较。
毕竟嬴珣……
是她的儿子。
第九十九章 故人
当然,是继子。
现在算起来,嬴珣今年应该是十六岁。
她上辈子和他相遇的时候她十岁。而她死去的那年,那个孩子八岁。
以她当年成婚时的年纪,实在是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儿子。
而她也没有窃取别人儿子的兴趣,她和嬴珣的继子女关系是写在皇族宗谱上的。
坐在颠簸的马车中,嬴抱月揭开车帘,最后看向身后越离越远的宫殿。
这个发生了太多事的宫殿。
这个,她和那个人以及那个人的儿子相遇的宫殿。
嬴珣的确不是她的亲子,但却是她亲手接到这个世界的孩子。
他出生的那天,也是她和嬴苏初识的那一天。
……
……
嬴抱月至今记得那一天。
那是她人生第一次感受到无能为力的一天。
距今十六年前,也就是她上上辈子十岁的时候。那一年正值嬴帝定都贵阳,阿房宫刚建好不久,永夜长城外西戎趁秦国内部初定百废俱兴之时,发动了大规模的进攻。
初生的帝国还没来得及庆祝,就顿时被卷入汹涌的风雨之中。
嬴帝御驾亲征,和师父一起前往永夜长城,皇长子嬴苏被留下监国。她当时虽也想去战场,但师父以她境界不够为由将她留在了刚建好不久的御祷省里,让她守好这里并维护宫中秩序。
一时间,庞大的阿房宫内人心惶惶,前朝有皇长子镇守,而她需要的是每日待在御祷省寸步不移。
一旦发生激战,事实上危险的不光是前线,更是后方。
面对西戎的孤注一掷,当时大秦的顶尖战力几乎倾巢而出,偌大的阿房宫里,等阶最高的修行者居然就是十岁的她。
虽然当时敌方高阶修行者也都在前线拼杀,没有余力偷袭后方,但大量专精暗杀的中阶修行者也足够大秦皇宫受的了。
前朝当时有多大的压力嬴抱月不知道,但即便在一个晚上她在后廷都要击退十几波各路细作的攻击。
御祷省里当时藏着大秦各路地图和尚未交付诸侯国的太祖手札,是整个秦帝国和太祖修炼体系的底蕴,一时间成为了众矢之的。
所幸师父临走前在宫内设下了多处阵法和结界,而她从五岁觉醒起停留在等阶六已经五年,实力远胜同境界者,和其他留守的人阶巅峰仙官一起,勉强还能撑的住。
然而就在大秦西戎边境之战进行到了第十五日。
阿房宫内,还是出事了。
……
……
那一天,在她刚刚一整夜和御祷省留守的仙官击退了总计十六波地阶修行者的入侵,筋疲力尽回到御祷省内之后的黎明。
她解散了其他累瘫的仙官让他们回去睡觉,一人以真气警戒四方,那些天为了看守她一直就住在御祷省大堂里,正当她回到堂前准备将被汗水和血迹浸透的衣裙换下时。
忽然嘎吱一声响,她的房门猛地被人大力推开,她回过头,却看到了一个血人。
就这样。
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闯入了御祷省。
因为他身上没有修行者的气息,她才一时不察,现在想来当时他们两个人都处于一个极限。
她真元衰竭,他心力交瘁。
那个男人闯入御祷省,看到她的瞬间也愣住了。
他们两人就这样各自浑身是血的对视。
那就是她和嬴苏的初见。
那个时候,她和嬴苏虽然都知道各自姓名和存在,但最多只是在大朝会时远远看一眼,并不认识。
眼前男人的怔楞只是很短的一瞬间,他胸膛起伏大口喘气,明显是狂奔而来,下一刻只见他那双瞪得血红的双眼死死看着她,颤抖着开口。
“听说这里有……等阶六的仙官……”
嬴抱月当时并不认识他,只是看向他本能地回答道。
“我就是。”
然后她就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她再次愣住了。
大概和那些入侵者一样,没人能猜到这些天固守大秦御祷省的只是一位十岁的少女。
但这个时候嬴抱月已经根据他的年纪和容貌猜出了他的身份。
毕竟这个宫里除了侍卫现在没几个男人。
能突破师父的阵法畅通无阻地到达这里,就只可能是有师父术法庇护的嬴氏子孙。
皇长子,嬴苏。
嬴抱月没想到她会在这样一个场景下和他初次见面,而看着浑身是血的男人,她的心底猛地涌起不详的预感。
嬴苏看着眼前年幼的少女,脑海里涌起之前听说的传言,“你难道就是……国师大人的徒弟?”
嬴抱月点了点头,随后看着眼前男人握紧了双拳,向一名年仅十岁的少女低下头来。
“吾乃皇长子嬴苏,求国师大人高徒……”
心急如焚的男人泣血般开口。
“救命。”
……
……
那一天,嬴抱月才得知嬴苏在前朝顶住所有压力之时,他唯一的妻子怀孕的皇长子妃同时还正值临盆之际。
皇长子嬴苏是个奇怪的男人,她和他初遇时候,他已经二十岁了,才迎来自己第一个孩子。
在当时那个世道是绝对的晚婚晚育,最明显的对比就是小他四岁的弟弟赢昊当时的长子嬴晗日都一岁了。
嬴晗日出生的时候因为是长孙,直接以“日”字得到太祖皇帝的赐名,当时朝堂上因此还发生了不小震动。
也就在嬴晗日出生后不久,嬴苏才终于订婚娶了一位南楚世家的嫡女。
嬴抱月之前从未见过那位从南楚远嫁而来的皇长子妃。
更从未想到她见到那名女子之时,会是那名女子生命正走向尽头的时候。
血。
无尽的血。
当嬴抱月匆匆随着嬴苏跑到那座寝宫,在门口站定之时,看到就是那样一幕。
那个时候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嬴苏会浑身是血。
那不是他的血。
嬴苏浑身颤抖地扶着门框,无数的下人和太医跪在院中,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而她就这样站在门口,看着那汩汩鲜血就这样流到她的脚下。
蜿蜿蜒蜒,带着那个女子流失的生命和无尽的绝望。
嬴苏闯入御祷省后,才有大批的下人护卫喊着殿下追来,嬴抱月当时一直没明白区区等阶十的嬴苏怎么能跑得比武官还要快。
而当她看着床上挣扎在血泊中的女子时,在旁边太医颤抖的告罪声中,嬴抱月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所有的事都撞到了一起。
就在今日清晨,即将临盆的皇长子妃在喝了一盏陌生宫女递上的汤羹后,当场毒发引发血崩。
太医们用尽所有手段无力回天,诊断即将。
一尸两命。
第一百章 儿子
谁都没有想到,最后的纰漏会出在这里。
虽然当时嬴帝和师父为了给西戎彻底一击兵行险着,带走了大秦所有顶尖战力,但那两人是世间最惊才绝艳的男女,俱为心思缜密之人,不可能什么都没准备就把家底掏空。
就如同师父在御祷省布下天罗地网一般,太祖皇帝嬴帝也在前朝后宫严防死守,安排好一切确保后方安全。
嬴苏作为监国,他的寝殿和饮食都要过三关,在嬴帝亲手制定的制度下,尤其是饮食和任何人分开,没有任何人能插手,也没有任何纰漏。
但谁都没想到,那只幕后黑手,却伸到嬴苏身边,一个怀胎九月的孕妇身上。
送汤的宫女是皇长子妃从南楚带来的老人,看着她喝下那碗汤后就立即服毒自杀,死无对证。
毒是苗疆的剧毒,成分复杂无从可解,且药性猛烈,能让人瞬间大量失血,在剧烈的痛苦中死去。
下毒人煞费苦心。
为的,就是惨烈。
嬴抱月看着眼前鲜红涌动的场面,看着扶门才勉强站立的男人,身体里第一次涌动起无边的怒火。
这个下毒人,不是单纯为了杀人。
他一开始为的,就是动摇大秦监国皇子的心志。
不惜以一个妻子,一个母亲,甚至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作为祭品。
“殿下,殿下,您保重身体……微臣……微臣真的已经尽力了……”
看着那满目鲜红的场面,只要是还有常识的成年人,都知道一切都无可挽回。
没有一个孕妇,一个胎儿,能在如此可怕的大量失血中活下去。
太医和产婆膝行至神情恍惚的男人身边,在血泊中砰砰砰磕头。外面传来一片哭声,哭声震天。
“王妃……”
“小皇孙……”
死亡的气息冲天而上,嬴抱月看着那个男人扶着门框缓缓站直身躯,转头看向她,看着才将将十岁的少女,所有人目光更加绝望。
如果之前还抱有一丝希望,但一个十岁孩子显然不可能让人抱有希望。
嬴苏身边的太医怀疑地看向她,“大殿下,这位姑娘是……”
“修行者。”
嬴苏轻声道。
“修行者?”太医眼中抱着浓浓的不信,“殿下,你说要找的是她?不能让这样一个孩子靠近王妃,万一……”
然而嬴苏打断了他的话,在绝望中他看向她的眼睛。
“求你救……”
也许是他都觉得此事勉强,看着她说不出话来,然而就在他想要再次向她低下头之时,嬴抱月向床上的那个女子走去。
“你……”
在屋内所有人愕然的目光中,她向那个瞳孔已经涣散的女子伸出手去。
人的血,温暖又残酷。
“你……”那个女子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已经看不清她的样子,只知道身前来了个人,在濒死之际还全力看向身下,模糊地开口,“救救……我的孩子。”
可是,我也想救你啊。
曾经无数人说她是拥有最强天赋的修行者,她天生就有着别人够都够不到的东西,她甚至恨过这个无数次让她差点死无葬身之地的才能,而就在那个时候,她才发现她真正所恨的东西是什么。
她恨自己的弱小。
那个时候,事实上她的真元,已经接近干枯了。
她抓住那个母亲的手,拼尽全力榨干自己全身的真元向她输去,但不到三息彻底枯竭的迹象就向她袭来。
一滴,一滴,又一滴。
如同掏空自己的血管一样,她拼尽全力。
但还是不够。
但没有关系,即便没有真元,她还有血肉。
此时御祷省其他仙官也接近干枯,嬴苏身边的所有护卫也全部尝试过了,唯一还剩下的,就只有她了。
不同等阶的修行者,真元拥有的力量是不同的。
肉体也是。
在筋脉掏空之后,高阶修行者的血脉中,还会残留有些许真元。
她拔剑出鞘,将经脉连同血管同时划破,将血渡给那名女子,而终于在这个时候,那名女子回复了些许意识。
“你……”
嬴抱月心头涌起一丝喜悦,趴在床边向那个英雄的母亲继续伸出手,然而下一刻她发现自己眼前却越来越黑。
在守卫宫中十五天,奋战一整夜,失血过多之后,她在那个时候,也终于走向了油尽灯枯。
但她没有收回手,拼命趴在床边注视着那对母子。
在彻底昏迷前。
她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
……
……
那个时候,嬴苏冲到御祷省,估计想找的人不是她。
嬴抱月平生极少后悔,也极少去想什么如果。
但在那之后的无数次,她总是忍不住去想,如果那个时候在御祷省的人是师父,那个女子肯定不会死。
如果她没有选择压制境界,拼死磨练自己的修行,也许那个时候,她的真元不会干枯。
但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御祷省大堂里的床上,睁开眼看到是师父担忧的脸。
后来她才知道。
就只晚了短短一刻钟的时间。
就在她昏过去不到一刻钟,大秦在与西戎的边境战争中大捷。
而可以日行千里的大司命林书白立刻抢先回宫。
就只是晚了短短的一刻钟的时间。
她没能救下那个失血过多的母亲。
嬴抱月躺在床上醒来,怔怔看向放在她身边的一个婴儿。
据后来赶到的师父所说,当时她赶到的时候,皇长子妃的身体已经冷了。
但似乎凭借她最后渡过去的血和真元,用最后一丝力气生下了孩子,没有一尸两命。
母亲将生的希望让给了孩子。
而这婴儿来这世上见到的第一个人,似乎是当时趴在皇长子妃旁边的她。
那个婴儿就是嬴珣。
嬴珣是嬴苏的长子,嫡子,也是独生子。
不知是不是生下来就没了母亲,这个孩子一直啼哭不止,即使嬴苏去抱他,也会哭得声嘶力竭。而不知是不是刚睁眼的雏鸟效应,放到她身边就不会哭得那么厉害。
明明她没能救的了他的母亲。
但总之因为这个原因,嬴珣在两岁之前是在她身边长大的。为了掩人耳目,嬴苏从别处找到了一个刚出生的孤儿在自己府中抚养。
这种诡异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嬴珣两岁,她十二岁的时候。
那一年,她晋升等阶五。
成为神舞境的修行者。
离开阿房宫,前往永夜长城。
第一百零一章 长城
算起来,她当年在等阶六总共停留七年的时间。
对于普通修行者而这个时间不算久,毕竟等阶五是许多人终生无法到达的门槛。
但对于一个天生等阶六的修行者而,不得不说实在是违背了当年修行界的期待。
对于从未出现过的天生等阶六,当年曾有无数人对此抱有各种隐秘的想法。
不过正因为从没出现过,连比较对象都没有,那些人也不好说些什么。
随着时间过去,她的等阶一直没有晋升,那些围绕着她的新奇猜测的目光才一点点散去。
以为不过是又一个伤仲永的故事。
虽然这个世界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故事。
总之,围绕在她身上的关注逐年消退。
然而在当年的阿房宫守卫战中,不少人惊恐地发现大司命那个传说中天赋泯灭一直无法晋升的弟子,居然以等阶六之身能越阶挑战等阶五
这在修行史中还从未有过。
然而只有嬴抱月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并非不能破境,只是按照师父吩咐迟迟不破境而已。
之所以压抑境界,一方面是为了夯实基础,一方面其实是为了自保。
天赋是每个修行者都梦寐以求的东西。然而凡事过犹不及,太高的天赋,却能招来杀身之祸。
在辘辘的车轮声中,嬴抱月撩开车帘,看着外面宽广的大路,看着这条驶向师父故乡南楚的大路。
看向这条驶向她从小长大的地方的道路。
她是在南楚长大的。
据师父所说,当年在南楚和东吴交界的森林里捡到她的时候,她出生才刚刚一个月的样子。
襁褓挂在树上,而一条巨大的蟒蛇,正准备将她吞吃入腹。
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森林里妖兽们本能地就知道她很好吃了。
当时还不是修行者的师父拼死救下了她,将她带在了身边。而等她长大,天赋觉醒之后,想吃她的就不再是野兽。
而是。
人。
修行者的境界是瞒不了人的,当她五岁天赋觉醒迎来宛如高阶修行者破境一般的剧烈天象之后,整个山海大陆都震动了。
天生等阶六的修行者大概是个什么概念呢
整个大陆的人都没有概念。
因为之前连天生等阶七都几乎没有见过。
这样可怕的天赋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就像集市上幼童孤身带着个大元宝招摇过市,过于异常的情况也引来过于可怕的传。
南楚一位最近崛起的女修行者身边带着一个天生等阶六的小女孩。
等于至少三十年的功力。
食之,普通人能成为修行者,人阶能升地阶,地阶能升天价。
没错。
食之。
嬴抱月看向窗外,握紧了自己的手腕。
她小的时候,因为过于异常的天赋,曾被想进阶想疯了的修行者们当做唐僧肉般觊觎过。
没有别的意味,就是生吞活剥。
那些人,就是想要吃了她。
她到现在都不明白这样扯淡的传到底是怎么诞生的。
难道是因为她小时候长的像个白白胖胖的人参娃娃,看上去就很补的样子
这可怕的流传得飞快,很快传遍整个山海大陆她在五岁到六岁不到两年的时间内,被诱拐抢夺了无数次。
这种抢夺的对手都不是普通人,而是越来越强大的修行者。
甚至连迟迟未能破境天阶的等阶四都打起了她的主意。
那是她和她师父最为艰难的一段日子。
不,是师父最为艰难的一段日子。
嬴抱月看着马车外行色匆匆避开仪仗的行人中牵着幼童的大人的身影,咬紧了嘴唇。
当年在大司命林书白取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成就之时,曾有无数的修行者问过。
没有任何天生等阶,从零的开始踏入这个修行界的,区区一介女流。
大司命林书白何以那么强大
而那个时候,曾有一位和大司命林书白交过手的天阶说过。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少司命林抱月,也许大司命林书白并不会那么强大。
至少,不会那么快变得如此强大。
异常的强大。
在她被多方强大修行者觊觎之时,是师父,当年那个才二十岁的女子,孤身一人挑战整个世界,付出了泣血般的努力,用全身的力量,保护了她。
从她记事时起,就从没见师父休息过。
而她五岁之后,师父更是超负荷地努力,为了变强不惜一切代价。
为了破境不惜一切代价。
她被人夺走多少次,师父就会把她夺回来多少次。
在最绝望的时候,她曾经想要相信谣,如果她的血真的能助人破境,她想要把血给师父,哪怕能让师父多休息一会儿。
当时精疲力尽的女子愕然看着端着碗的她,然后对着她猛地一把扬起了巴掌,却没有打下去。
那一次,差点成师父第一次打她。
没想到她都蠢成那样,那个人都下不了手。
师父没有第一次打她,而是第一次抱着她哭了。那也是她第一次看到那个坚强的让人心疼的女子的眼泪。
哪怕作为一名未婚少女却带着个孩子让婚事都告吹的时候,师父都没有流泪。
哪怕青梅竹马的恋人与其分道扬镳的时候,大司命林书白都没有流泪。
现在想来,那也是她唯一一次看到师父的眼泪。
在她六岁快要结束的时候,一切终出现了转机。
那一年,师父进阶等阶四,成为地阶巅峰,而同年她们遇到了一个人。
或者说再次见到了一个人。
在刚捡到她的时候,师父就曾和一个从秦国偶然来到南楚的年轻人相遇,从他那得到了关于修行体系的猜想。
再次重逢,当年的少年却已经换了身份,成为了一国霸主。
那一年,她们再一次,遇到了嬴帝。
之后的事,是整个山海大陆都知道的传奇。
在嬴帝完善的修行体系下,大司命林书白成功进阶天阶。
并最终成为全大陆最强的修行者。
那个女子,终于能从任何的伤害中保护她了。
然而她最终,却选择了和师父的意愿完全相悖的一条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