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成亲日子已定
李之怿没有打算隐瞒,实事求是地回道:“大哥想尽快成亲。”
“那很好哇!”赵灵素欢喜地道,“早成亲早在一起,这样对之怿姐也好,省得被人说三道四。”
李之怿明白赵灵素担心什么,她也偶尔听到一些不三不四的话,说她一个女子家都还没有出嫁,便跟着朱翊镠跑出来,这成何体统?
可她对此一点都不在意,如果在意的话,当初就不会跟着朱翊镠出来。
所以,听到赵灵素这么说,她不禁莞尔一笑,道:“我又不是一个在乎别人看法的人。他们怎么说,那是他们的事儿,与我何干?嘴长在他们身上,我又管不着。”
赵灵素又打趣着说道:“我知道之怿姐心境开阔,可你与潞王爷早成亲也好啊!少男少女,漫漫长夜就不用害怕孤枕难眠了!”
“那素素呢?你就不怕漫漫长夜吗?”
“我是奴婢的命,之怿姐是小姐的命,当然不一样啊!”
“大哥说了,不要整天想着自己是奴婢的命,我们都是平等的人。”
赵灵素摇头,不以为然道:“潞王爷这么说,是因为他心中爱护我们这些下人,可奴婢就是奴婢,尊卑还是要,不然岂不乱套了?”
李之怿也不想与赵灵素讨论什么尊卑,两个人的观念确有冲突,这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她只想知道赵灵素到底会不会嫁给朱翊镠。
因此李之怿又扯回原本的问题,“素素的意思是,绝不会嫁给大哥啦?”
“嗯。”赵灵素确定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坚定地补充道,“但我这辈子会一直留在潞王爷身边服侍他伺候他。”
“哎!”李之怿叹了口气。
“之怿姐,好端端的你叹什么气啊?”
“我是叹你人太好,心地太善良,又不懂得争夺。”
“我有什么好争夺的呢?”赵灵素又打趣地说道,“嘿,难道让我与之怿姐争夺潞王爷不成?”
“姐正有此意啊!”李之怿不假思索地抢着说道。
“之怿姐你别开玩笑了!潞王爷是你的,我只是一名伺候你们的侍婢,能留在潞王爷身边,就是老天爷开眼。还是不要说我的问题,说之怿姐的吧,你与潞王爷准备何时成亲?”赵灵素第二次迫切地问。
李之怿摇头:“不知道,大哥说了算吧,他做主便是,但大哥说想尽快。”
至此,李之怿终于明白了朱翊镠对赵灵素的评价。
她不得不承认,朱翊镠看赵灵素都已经看到骨子里面去了。由此可见,她的第二个担心纯属多余。
朱翊镠在外头静静地听着。
其实,他根本就不用偷听,也知道李之怿问了赵灵素肯定是白问。
赵灵素什么性子,他还不清楚吗?
别看赵灵素是个姑娘家,可有自己的主见和坚持,她一旦决定下来要坚持某件事儿,就很难被说服改变。
性格使然!
赵灵素就这个性子,有什么办法?
……
李之怿从赵灵素房间里出来,冲朱翊镠无奈地摇了摇头。
朱翊镠回之一笑,好像在说:看,我说的没错吧?
李之怿道:“素素有心结的,恐怕只有大哥一人才能解开吧。”
然而,在朱翊镠看来,赵灵素的心结任凭谁都解不开。
因此,朱翊镠如是般道:“我也解不开的。硬要说能,那只能逼迫。”
李之怿又叹口气,喃喃地道:“素素的性格原来是如此的倔哈!”
那是!朱翊镠想着,如果不倔,被白莲教匪徒抓走后,哭瞎双眼的可能性就不大,那得有多悲伤、多大反抗,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如果不倔,被卖到窑子街,肯定就要受到嫖客的侵犯了。她宁死不屈地藏着匕首坚持挣扎、反抗,其实那也是倔脾气的一种表现。
重新回到李之怿的房间。
朱翊镠坐下来后,笑问:“现在你还有什么担心的?”
李之怿摇头而笑:“事后一想,原来我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哈,想必大哥早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
“那现在可以成亲了吧?”
“大哥做主便是,但我希望你能与素素沟通好,给她一个交代。”
“知道,我会的。”
……
晚上,朱翊镠带着李之怿去密室见张居正。
李之怿与张居正之前不认识,谁也没见过谁。
进去时,李之怿还忐忑不安。一来慑于张居正的威势,尽管不认识,但他的事迹李之怿多多少少听说了一些,铁面宰相嘛;二来张居正“死”过一次,外面刚轰轰烈烈地办完下葬礼仪,此刻在这密室确要拜见张居正……
“张先生是不是很严肃?”进去之前,李之怿问。
“原来是不苟言笑,现在好多了。”朱翊镠如是般回道。
“一会儿张先生肯定要问话的吧?如果我一下子答不上来,大哥记得一定要帮衬着我哈!”李之怿请求道。
“不要紧张就是了,当作一场简单的唠嗑。”朱翊镠这般安慰,牵着李之怿的手进去了。
到得密室,张居正依然在立书,心情看起来很不错。
所以,他一见到李之怿,便开口说话。是这样说的:“想必这位便是潞王爷倾慕已久的李之怿姑娘吧?”
进来之前,李之怿感觉还相当的紧张,可这会儿见了张居正的本人,他又感觉没有那么害怕了。忙冲张居正敛衽施了一礼,回道:“小女子正是李之怿,让张先生见笑了。”
“不错,真不错,你们两人很有夫妻相哈!”张居正打量了李之怿一眼,然后欢快地说道。
李之怿低头微笑,也不知道如何接茬儿,但见张居正笑口常开的样子,又是如此的平易近人……心想,怎么与外界传说大不一样啊!
朱翊镠请求道:“张先生既然觉得我俩很有夫妻相,那还请张先生尽快为我们择个黄道吉日吧!”
“好,好,好,我已经看好了,就定在下月一日,如何?”张居正很高兴,此时此刻,他把朱翊镠当作自己亲生儿子看待了。
朱翊镠也高兴:“张先生选定了就好,那就定在下月一日吧,届时就由张先生为我们主持、证婚。”
“好呀好!”张居正抚须而笑,兴奋地道,“已经好久没有那么开心了,届时喝你们的喜酒,一定要开怀畅饮几杯。”
……
。
第392章 坦诚是最好的交流的方式
的确,自张居正病倒后,难得一次见到他如此欢快的笑容。
他的生活起居虽由游七负责,但游七严格遵从胡诚的指示,所以一直没让他沾酒,饮食方面偏于清淡。
突然心血来潮,竟说要喝酒了,可见他心头的高兴劲儿。
见张居正如此兴奋,朱翊镠和李之怿当然也开心。
尤其是李之怿,没想到张居正与她原本的印象相差这么大。
张居正接着说道:“成亲的日子就定在十月一日,既然让我主持婚礼,并做证婚人,那参加你们婚礼的人就只能是我,再加上胡诚和游七这几个人了,未免有些冷淡。”
朱翊镠笑道:“没关系,五个人也可以把酒言欢啊!”
李之怿跟着也说:“人多不一定欢乐多,我与大哥不介意到底有多少人参加我们的婚礼。”
张居正点头道是:“之怿姑娘言之有理,你俩开心才是最重要的,道贺的人多,也不一定是真心祝福。到了我这个年纪,你们或许就会明白,其实啊,人生一世,真心祝福我们的人并不多,更多的只是看热闹、甚至希望我们喝西北风的人,哪怕是有些所谓的朋友。”
这番话未免有些悲观,但朱翊镠觉得很是在理,人生本就这样。
而且类似的话,朱翊镠从胡逸仙口中也听得。当初胡逸仙将人性看透,谈及朋友时也是这么说的。
那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才会发出的感慨:现实很骨感,无论是人还是事,往往都不及想象中的好。
这一点,朱翊镠在上一世就看得明明白白透透彻彻了。
张居正见李之怿连连点头,显然赞同自己的观点,继而又夸赞道:“之怿姑娘十分勇敢,又冰雪聪明,潞王爷好眼光啊!你们两个郎才女貌,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张先生过奖了!”李之怿不禁莞尔。
朱翊镠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吱声,还是第一次听人说他有“才”。
要知道,他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就是那种不学无术嚣张跋扈的型。
张居正又感慨地道:“看到你们即将成亲,我由衷的高兴啊!”
只是说到这儿,张居正的情绪忽然变得低沉起来,还叹了一口气。
朱翊镠忙问:“张先生何以叹气?”
张居正幽幽言道:“因为我想到了静修,他与你年纪相仿,可无论为人处世还是心智,都远远及不上你。哎!六个儿子,就剩他一个人没有成家立业。倘若将来能找到一位像之怿姑娘那般深明大义的女子,我就老怀安慰了。”
朱翊镠安慰道:“虎父无犬子,我相信一定会的。张先生或许还不知道,我与静修已经成为好朋友了。”
“哦?是吗?”张居正情绪又立马儿变得开阔起来,“那劳烦潞王爷好好引导引导他。静修他自小便娇生惯养,感觉心智尚不成熟,比起潞王爷相差万里。”
历史上的张静修命运确实不咋滴。因为张居正被抄家,张家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张静修最后不知所踪。
张居正临死前,他给张静修倒是定过一门亲事,正是他好朋友李幼滋(人称李三壶)的女儿,后来张家出事,人人避之不及,这门亲事也就不了了之。
如今,这段历史已经悄然改变,张静修的命运肯定也会因朱翊镠而变。
不过,从上次与张静修的交谈中得知,那小子还是雏儿,处男一个,朱翊镠笑他是个“三等残废”,感情方面那小子还是一片空白,是该好好引导引导。
……
领李之怿见过张居正,成亲的日子定下来后,朱翊镠便琢磨这件事儿要与赵灵素如何开口说。
李之怿可特别提醒过,成亲之前必须给赵灵素一个交代。
只是琢磨来琢磨去,也没想到什么好的办法和说辞,最后觉得还是“坦诚交流”比什么都强。
想通这一节,朱翊镠倍感轻松,决定对赵灵素直承其事。这样,除隐瞒张居正尚在人间之外,与李之怿成亲的事都告诉了赵灵素。
但因为之前李之怿找过她谈话,所以赵灵素其实用不着朱翊镠告知,自己都能猜出个七八分。
赵灵素听了欢欣鼓舞,思绪万千地说道:“潞王爷终于要成亲了,衷心祝福你和之怿姐姐白头偕老!娘娘要是知道不知有多高兴呢。”
朱翊镠问道:“之前之怿找过你,素素知道为什么吗?”
赵灵素微微一笑,回道:“她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你。我说我是你的侍婢,永远都不会嫁给你。能一辈子留在你的身边服侍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素素,对不起!”
“别别别……”赵灵素连连摆手,“潞王爷没有对不起我呀!我明白潞王爷的意思,之怿姐也说了,只要我愿意,潞王爷就会娶我。可我只是一名婢女,怎能嫁给潞王爷呢?此情潞王爷日后请不要再提及了,好吗?”
朱翊镠只得点了点头。
彼此沉默了好大一会儿,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忽然,朱翊镠又问道:“素素,你后悔跟着我吗?”
赵灵素忙道:“潞王爷这是什么话?我当然没有后悔。能跟着潞王爷,是我这辈子的福气。”
继而,赵灵素又补充道:“潞王爷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除了你,世上再也找不出来第二个像你那样对我们女子如此好的男人了。”
朱翊镠甚是欣慰,不过赵灵素越是“懂事儿”,他越有一股愧疚感。
其实话说回来,他也是受到上一世男女平等思想的影响,如果站在这一世男尊女卑的角度,身为一名男子,他根本没有必要对赵灵素说“对不起”。
确实,在这个世界,哪有男人像他那样尊重女性?
朱翊镠觉得自己向赵灵素交代清楚后便出去了。
准确地说,也不叫交代,只是将真实的想法坦诚地说出来而已。
他本心就是那样想的:只要赵灵素愿意,让他同时娶两个没问题。
他原来就说过赵灵素是他的女人。
然而,没有坦诚的人是赵灵素。她并没有将自己的心声完全袒露出来给朱翊镠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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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3章 都是命啊
因为朱翊镠刚一离开,赵灵素就埋头哭了起来。
她并没有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告诉朱翊镠。
为此,她不是第一次哭。
李之怿找她聊天后,她得知朱翊镠马上要与李之怿成亲便哭过一次。
这是她第二次哭。
比上一次哭得还要伤心。
只是没有大哭大闹,眼泪像断线的珍珠停不下来,直往下掉。
第一次偷偷地哭没有被人发现。
但这次刚好被阳康撞见了。他一进来,见赵灵素哭得像个泪人儿,当即浑身一激灵,还以为赵灵素又想不开,忙冲过去问道:“素素怎么了?”
然而,赵灵素不搭理,坐着一动不动呆若木鸡,眼泪依然如雨下。
“素素,你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阳康刚一问出口,便感觉这样问不妥当,因为赵灵素平常就与他,还有朱翊镠李之怿交往,若说有人欺负她,也就这几个人了。
赵灵素依然不做声。
阳康急了:“素素,到底怎么了嘛?你再这样,我去找潞王爷来。”
原来叫朱翊镠“主子”或“主人”,现在都知道朱翊镠在荆州的张大学士府,也没必要隐瞒,所以又改回原来的称呼。
习惯只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称呼朱翊镠为“潞王爷”,像冯保一样是带有期许的,希望朱翊镠重新夺回“潞王”的封号。
一听到阳康要找朱翊镠来,赵灵素忙抹了一把眼泪说:“你别瞎掺和。”
“那你必须得告诉我,为什么无缘无故地哭得那么伤心啊?所为何事?”
“没什么。”赵灵素淡淡地道。
“看吧,你就是有话不肯说,宁愿憋在心里头烂掉,这样不好。到底是因为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与人分担,不就能减少一半的不开心吗?”
“真的没什么,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赵灵素摆摆手。
“那不行!你这种状态,我怎么能放心出去呢?快告诉我,到底因为什么让你哭得如此伤心?”阳康摆出一副不问清楚誓不罢休的架势。
赵灵素沉默,忽然,眼泪情不自禁地又来了。
阳康二话不说,装作要夺门而出的样子:“我去告诉潞王爷。”
“小康子,你回来。”赵灵素忙道。
“那你得如实告诉我。”
赵灵素又沉默,然后终于鼓起勇气道:“潞王爷,他,他要成亲了。”
“与李姑娘成亲吗?”
“嗯。”
“可这是一件大喜事儿啊,你为什么要哭呢?”阳康不解地道。
“我高兴啊!”
“绝不可能。”阳康摇头,“高兴不是这样哭的。哦,我知道了,你也深深爱着潞王爷,对不对?所以得知他马上要与李姑娘成亲,就伤心地哭起来,一定是了,一定是了。”
被阳康言中心事儿,赵灵素脸色羞红,可她一向不擅说谎,也只能保持沉默,便等于是默认了。
为了安慰赵灵素,阳康道:“潞王爷将你带出来,要与李姑娘成亲,难道对你就不管不问了吗?”
“不是你想象中那样。”赵灵素忙道。
“那是怎样?不然你怎么会哭得如此伤心呢?虽然你像我一样是下人,可不娶你为妻,纳你为妾总成吧?潞王爷口口声声说爱你爱你,可到头来与别人成亲对你不管不问……”
“休得胡说!”赵灵素直接打断阳康的话,以斥责的口吻道,“你都知道咱是下人,有什么资格数落主子?小心潞王爷割了你的舌头。”
“那你哭什么?”
“哭命啊!”赵灵素道,“咱都是奴婢的命,不配拥有爱情,更何况婚姻?”
对此,阳康表示同意。
他点了点头,说:“也是哈,咱都是奴婢的命,潞王爷是主子,奴婢与主子怎么可能拥有真正的爱情?”
“你知道就好。”继而,赵灵素又叮嘱道,“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将你看到我哭泣的事告诉潞王爷,他本来就觉得愧疚,还说对不起我,咱都是奴婢,只能认命。”
阳康点点头,忽然他又问道:“那你这辈子会一直跟着潞王爷吗?”
“当然会啊!”赵灵素不假思索。
“是以婢女的身份吗?”
“是的。”
“潞王爷决定什么时候与李姑娘成亲?”阳康问。
“十月一日。”
阳康讶然:“那不是快了?也就半个月的时间。只是,张大学士府还在服丧期间,潞王爷却要与李姑娘成亲,这样做很不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潞王爷又不会大操大办,随随便便就好。”
阳康点点头,想着也是,潞王爷行事一向出人意表,在他眼里,或许就没有信与不信、合适不合适那么一说。
阳康又劝道:“既然素素想通了,有时候不认命真的不行啊,你就不要伤心落泪了哈,不然被潞王爷瞧见,指定又得折腾一番。至于你心中的难过,也只能留在心里,让时光将它带走甚至将它腐烂,哎,都是命啊!”
赵灵素又幽幽言道:“其实,潞王爷对我已经够好的了,我本不该有任何奢望,身为奴婢有什么好哭的?潞王爷马上要成亲了,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小康子,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阳康连连点头附和,“我们本来就要高兴的。”
只是赵灵素嘴上说要高兴,可一想到朱翊镠要与李之怿成亲了,她眼泪又情不自禁地往下落。
阳康懂得,但不好意思再去揭穿追问下去了,只当作没看见。
这都是命,有什么办法?
想着朱翊镠对他们就已经够好了,尤其对赵灵素,多么体贴上心又尊重。
主子与奴婢间怎会有爱情呢?
即便有,也不能指望朱翊镠像对待李之怿那样对待赵灵素啊!
“素素,快喝药吧。”阳康像突然想起这一茬儿似的,端起一碗药递过去,“咱只顾着说话,药都快要凉了。”
赵灵素接过药碗,面无表情,也不用勺子,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见赵灵素这副模样,阳康道:“你要真的觉得难过,就哭出来吧。”
“不,我要笑,我要高兴,我要开心,嘿嘿,嘿嘿……”赵灵素果然是笑了,只是那笑,比哭听着还让人揪心。
阳康虽然是被一刀切掉了慧根的太监,可也不是不懂人类的七情六欲,否则他们不会玩对食。
所以,赵灵素此时此刻的心情,阳康自然能体会,那是真爱。
真正爱过的人才知道痛。
赵灵素是真的爱上了朱翊镠,只是没有李之怿的命好,人家是小姐,她是奴婢的命。所以在阳康看来,这极有可能是个悲剧。
但他知道这想法只能藏在心里,万万不可在赵灵素面前流露出来,在朱翊镠面前但是可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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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单女主 回京
见赵灵素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阳康便端着药碗出去了。
本想找朱翊镠去,可想了想,自己也是一个奴婢的身份,凭什么掺和主子的感情事?觉得还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算了,这样比较靠谱。
因此也就作罢。
而赵灵素哭过之后,感觉心灵的天空泛起一片蓝。
“有什么好哭的呢?真傻!”她喃喃自语道,“不是还在潞王爷身边吗?潞王爷对我不是很好吗?就算不及之怿姐好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啊!放在潞王爷被褫夺封号之前,之怿姐原本就该是正王妃的呀?我本该是伺候他们的侍婢。为什么要哭?凭什么哭?”
“真傻!我有什么资格哭?肯定是因为潞王爷平时对我太好了,所以才会有这种奇怪的情绪,竟然还哭了两次?真是太傻了!太傻了……”
赵灵素一个劲儿地骂自己傻,想着真爱潞王爷,就应该高高兴兴的,而不该表现出任何低落的情绪。
想通这些后,她的心情顿时如拨云雾般豁然开朗倍感轻松。
……
朱翊镠也向李之怿“汇报工作”去了。
李之怿一见他进来,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你向素素是如何交代的?”
朱翊镠道:“除了张先生那一茬儿,其它都如实地告诉她呀!”
“然后呢?她什么反应?”李之怿一副急切的样子,盯着不眨眼。
朱翊镠笑了笑:“都说陷入爱情的人会犯……哈,你那么聪明,怎会想不到素素什么反应呢?”
李之怿一噘嘴,佯嗔道:“哦?你说我犯傻是不是?”
朱翊镠顽皮地摇头又摆手,“我可没说哈,是你自己说的。”
“嘿,你不就是这个意思?”李之怿微微叹了口气道,“哎,我也是为你好,你对我和素素都那么好,到头来却娶我为妻,将她晾在旁边,让她情何以堪?我都感觉不好意思了。”
朱翊镠将李之怿揽进怀里,抚摸着她的秀发,缓缓言道:“你也不要想那么多,有些事终究是要面对的。我说过会尊重你们女性,平等对待你们,但并不是说将你与素素摆在相同的位置上。倘若我依然是潞王爷,你便是正王妃,倘若将我看作是男主,那你就是女主,而且我好像只能接受女单主,这样说,你明白我的心意吗?”
“我当然明白大哥的心意,只是大哥与我成亲,不准备给素素一个名分吗?”
“一妻一妾,你觉得如何?”
“男人不都是三妻四妾吗?为何不是两妻,而要一妻一妾呢?”
“我无所谓啊,知道你也无所谓,关键是素素,别说妻,就是妾,她都不敢接受,只想着自己是侍婢。要不你去劝劝她吧,只要她同意,你也同意,我都能接受,反正即便是两妻,你为大,她也是要叫你姐姐的。”
李之怿嫣然一笑:“好,那我什么时候去开导开导她。”
要说古代的女子真是好啊!居然鼓励另外的女子与她分享自己的男人。
难怪都想玩穿越呢。
而且一穿就是穿到古代,很少有见古代穿到现代的。
……
冯保日夜兼程,安全回京。
回京后的第一件事儿,当然就是去觐见李太后。
如今抱得孙子,李太后多数时间都在启祥宫里,对秉持国政也没有那么大的兴趣了。
“娘娘,冯公公回来了,此时正在门外候见。”启祥宫一名内侍禀道。
“好,让冯公公去慈宁宫候见吧,这里有孩子不方便说话。”
一听说冯保回来,李太后连忙将手里的孩子递给王恭妃。
“来,小乖乖,去你娘那儿。”
临走前,李太后还要摸摸孙子的脸蛋儿,然后才转身而去。
启祥宫与慈宁宫几乎紧挨着,所以很快李太后便回来了。
“冯公公这么快呢。”李太后一边自己就坐,一边招呼冯保。
冯保坐定后回道:“奴婢参加完张先生的下葬礼仪便迅速赶回来了。”
“江陵城那边可好?”
“托娘娘的福,一切都好。”
“冯公公见到镠儿了?”李太后迫不及待地问道。
“娘娘,见到了,潞王爷很好,不过赵灵素在去往江陵城的路上,被白莲教匪徒抓住,以致她哭瞎了双眼,好在湖广一带的官员得力,迅速将赵灵素找到并得到及时医治,医生说一年之内可以恢复光明。”
“怎么?湖广一带还有白莲教匪徒出没吗?”
“有,白莲教从未消失过。”
“北方有鞑靼,南方有倭寇,还有广西、贵州等地的少数民族暴乱,没想到中原地区也潜伏着危机啊。”
“娘娘,白莲教虽然存在,可翻不起大浪,潞王爷还是警惕北方。”冯保见缝插针地说道。
“嗯。”李太后点了点头,她当即想到朱翊镠口中那个危机大明江山的努尔哈赤,正是来自北方女真。
“娘娘,奴婢前往江陵城的这段日子里,京城里的局势如何?”
冯保很关心。
李太后回道:“因为你不在,大内暂时无忧,外廷吏部尚书王国光已经开籍致仕,邸报已经发出去了。”
“那由谁来继任?”
“在我的干预下,钧儿答应由兵部尚书梁梦龙改任吏部尚书,而兵部尚书由吴兑接任。”
“如此甚好!”冯保颇感欣慰,因为梁梦龙也是张居正一线上的人。
而吴兑也是一样的,两个都是张居正重用的边关大将。
“那戚继光呢?”冯保接着又问。相较于王国光,他更关心戚继光。
毕竟王国光致仕的理由很充分,本来被人弹劾的次数就多,年纪又是七十多岁了,挽留王国光不容易。
可戚继光不一样,可以说他是大明的军魂,年纪又比张居正小三岁,还可以为大明效力许多年的。
李太后深深叹了口气,面含愁苦之色,说道:“这件事暂时被我压着,钧儿还不敢乱来,可我担心压不了多久。第一,钧儿已逐步亲政,我也不能插手过宽;第二,随着钧儿的威权逐步确立,我总有一股力不从心的感觉。为此,冯公公离开京师后,我又训斥了钧儿两次,可每次他都不服气,总能找到一个反驳我的理由。我也不知道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哎——”
李太后说完,深深叹了口气。
冯保壮着胆,小心翼翼语重心长地地说道:“娘娘,其实调走戚继光并不可怕,如今咱大明富裕了,兵强马壮,倒是不怕边境鞑子来犯。潞王爷和奴婢担心的是,一旦将戚继光调离,万岁爷会对张先生下手,而一旦对张先生下手,那张先生的改革势必会半道夭折。这次去江陵城,潞王爷还特意提到这个问题呢,请娘娘三思啊!”
李太后紧锁眉头。
冯保紧盯着不眨眼,生怕错过李太后的表情而揣摩不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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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5章 救戚继光 恭喜张鲸
“娘娘是不是觉得很为难?”
见李太后紧锁眉头,静静地沉默了半天不说话,冯保轻轻地问道。
“嗯。”李太后微微点头。
“奴婢就此专门请教过潞王爷的。”
“镠儿他怎么说?”提到朱翊镠,李太后兴致一下子来了。
“潞王爷说,这时候要凸显出戚继光的价值。自戚继光担任蓟镇总兵官,蓟镇相安无事,没有外族敢来侵犯,搞得好像没有戚继光镇守也一样。明白人都知道事实不是这样。是因为有马芳、戚继光这样的大将镇守,外族扰边讨不到半分便宜,所以只能老老实实地与依附咱大明以求得生存。”
冯保这番话的意思,李太后当然懂得,不就是说蓟镇十几年来太平无事所以凸显不出戚继光的价值吗?
军人只有靠打仗取得军功,方能显现出价值,就如同辽东的李成梁。
可既然蓟镇没有仗打,总不能故意掀起事端,挑起与外族的矛盾冲突,以凸显出戚继光的价值吧?
所以,李太后听了依然沉吟不语。
冯保接着又说道:“潞王爷预测,辽东马上就有战乱兴起,尽管辽东有李成梁坐镇,可是,以辽东目前复杂的形势,依然阻挡不了建州女真的崛起。”
一提到“建州女真的崛起”,李太后不由得神情一紧,这让她又想到了朱翊镠的预测与警醒,以及依然留在京师授教的那个年轻人努尔哈赤。
“所以,潞王爷建议,让戚继光以蓟镇总兵的身份助李成梁一臂之力。辽东在李成梁的镇守下,多年来采取`一打一拉,打拉结合`的战略方针,始终未能消除辽东几股势力。”
李太后连忙问道:“派戚继光去,就能消灭吗?”
“潞王爷说不一定能消灭,但一定能让辽东那边的形势变简单一些,而不像眼下这般错综复杂,只能依靠`一打一拉打拉结合`的战略。”
李太后想了想,摇头道:“镠儿这个建议倒是不错,可我觉得钧儿绝对不会答应,他一定会阻止的。”
“为什么?”
“冯公公也知道,戚继光和李成梁是张先生在世时的两大爱将,都有着惊世骇俗的表现。以钧儿敏感的性子,是不会让两位大将会师的。”
李太后这么一说,冯保懂了,说到底还是因为提防着张居正的爱将。
也是。
一个戚继光万历皇帝都感到害怕,又如何答应戚继光与李成梁会师呢?
“可潞王爷就是给出了这样一个建议啊!”冯保喃喃地道,“潞王爷说的话有时候毫无逻辑,让人捉摸不透,可往往到最后发现,他的话简直神了。”
对此,李太后可是深有体会的,她清楚小儿子预言的神奇,所以问道:“冯公公也赞成将戚继光派到辽东去帮助李成梁肃清辽东的几股势力从而凸显出戚继光的重要性吗?”
冯保回道:“潞王爷说这是退而求其次的方法,本来戚继光镇守蓟镇,哪儿都不能去的,可为了不被万岁爷调往广东,也只能勉为其难将其派到辽东。”
辽东形势复杂,年年有战事,岁岁有刀兵,戚继光去了那里,有足够的发挥空间,辽东可不比风平浪静的蓟镇。
李太后点了点头,说:“我知道镠儿和冯公公的话有道理,可关键是,钧儿那一关怎么过?”
“奴婢请求,并建议娘娘将戚继光的事儿一定要压着,不能让万岁爷将其调到广东。娘娘担心以万岁爷目前的架势来看,这事儿肯定压不了多久。可是娘娘,这没关系,潞王爷断定辽东那边战事马上要起了,待战事一起,便可以派戚继光去辽东。这样,如同奴婢一样带着目的去江陵城一趟,诸多矛盾就会在无形中减弱乃至消失。”
李太后“嗯”了一声,显然是赞同朱翊镠这个建议。
没有白费口舌,貌似有效果……冯保稍稍松了口气。
眼下能救戚继光的也只有李太后。
议论完戚继光的这件事,冯保才将话题重新拉回到朱翊镠身上。
……
向李太后交代完毕后,冯保从慈宁宫里出来,也没有去司礼监报道,而是直接回家了。
府上的人都已经打听到他回来的讯息,所以早早地站在府邸前迎接。一见他现身,便纷纷上前笑脸相迎,将他像菩萨似的前拥后簇至府里。
屁股刚一贴上凳子,便听见府上人禀道:“老爷,大公公张宏来访。”
“张宏来访?”冯保不由得一愣,想着张宏来得如此紧急,莫非大内出了什么事儿不成?张宏一身浩然正气,平日里可从不巴结人啥的。
他刚一回来,张宏就来了,想都不用想,肯定有事儿。
所以,冯保抬手吩咐道:“请他进来吧,把他带到书房。”
吩咐完,冯保便去了自己书房,琢磨张宏此次来的目的。
一会儿,在徐爵的引领下,张宏进来书房。他一进来,便打招呼道:“冯公公数日不见,别来无恙哈!”
“多谢关心!张公公请坐。俗话说得好,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张公公前来所为何事?”
“之所以急着赶来这里,是有一件事要与冯公公商量。”
“张公公,什么事儿?”
“冯公公前往江陵城期间,我无意中发现了一个秘密,觉得可大,可小,多日来也拿不准,不知到底该怎么办?这不,刚一听说冯公公回来了,便立马儿赶过来与你商议。”
“到底什么事儿?”
张宏没有急着说,而是看了冯保身边的徐爵一眼。
冯保会意,当即一抬手吩咐道:“徐爵,你先出去吧!”
“哦,老爷。”
待徐爵走后,张宏这才谨小慎微地说道:“冯公公,我发现张公公为万岁爷从海外买来一些见不得人的物事。”
“哪个张公公?”
“还有哪个?当然是张鲸啊。”
“他给万岁爷买什么?”
“缅铃。”
一听到这个,冯保当即脸色一变,怒斥道:“岂有此理!他不想活了吗?居然敢诲淫诲盗这般引诱万岁爷?张公公可真有此事?你查得准不?”
若真有此事,那冯保心里就乐呵,美梦成真要恭喜张鲸了!
……
。
第396章 告状(求订求票支持啊!)
当天傍晚,冯保紧锣密鼓地采集到证据后,便赶往慈宁宫。
虽然之前在朱翊镠的帮助下,张鲸被他压得死死的,可打从朱翊镠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后,张鲸似乎,确实又有所抬头,冯保明显感觉到了压力。
在这个非常时期,冯保最能从种种细枝末节处感受危机四伏。
刚好,一回京,居然抓住张鲸这个把柄……这惊喜来得实在太突然了。
李太后恰好看完孙子后回来,见冯保白天见过晚上又来,定然有急事。
“冯公公。”
“娘娘,奴婢这会儿来打扰,是有件事儿要向您禀报的。”
“什么事?”
冯保怕吓着李太后,也没有一上来就揭露张鲸,而是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道:
“奴婢几年前眼瞎了,做了一件对不起娘娘和万岁爷的事,见张鲸肚子里有些墨水儿,看上去又老实巴交的样,竟将他提拔到司礼监,又让他担任秉笔太监专门给万岁爷读本,可谁知这家伙心思不正。”
“怎么个心思不正啊?”李太后平静地问,她知道冯保与张鲸是死对头,张鲸已经取代他成为万历皇帝的新宠,所以听冯保告状,她也觉得正常,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想着在万历皇帝面前,张鲸肯定也这样对待冯保。
人嘛,都这样。
“娘娘,张鲸他派人去海外给万岁爷买了些缅铃回来。”
冯保一边回答,一边取证据。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锡纸包儿,小心翼翼地打开给李太后看。
只见里头有几颗绿豆般大小的,金灿灿的小球儿。
李太后取一颗放在手上,见小球儿外头用头发丝般的金线镶架,轻轻一捏只觉软绵绵的,手感忒好。
李太后肯定从未见过这物事,不解地问道:“这小球儿制作如此精细,冯公公你说叫什么来着?”
“缅铃,因为产自缅甸国,像小铜铃一般,所以称作缅铃,别看它小小一颗球儿,价值一百多两银子呢。”
“这么贵?”
“这是张鲸为了取悦万岁爷,特意花高价钱卖给万岁爷的。”
“它到底是干啥用的?”
冯保忸怩了一阵子,红着脸道:“当着娘娘的面,奴婢实在说不出口。”
见冯保这样一副神情,李太后似乎预感到什么似的,更想急切摸清楚,秀眉一挑,“说吧,为在我面前,有什么不好说的?”
“娘娘,这缅铃是淫具。奴婢据说缅铃在受热之后,便有一股气味儿散发出来,令女子飘飘欲仙。”
李太后听了顿时满脸羞红,似乎已经感觉到了,当即盛怒,一扬手将那颗缅铃掷了出去,骂道:
“张鲸这个狗奴才,竟敢买这个些玩意儿来取悦皇帝!”
冯保一副忏悔的神情,道:“娘娘,所以说奴婢当初瞎了眼,真不该将张鲸放在万岁爷身边。”
他知道李太后最忌讳这些了,因为她的夫君隆庆皇帝就是沉迷于酒色,也是从海外购买那些玩意儿,还经常吃壮阳药,最后只有三十六岁,身子就被榨干了,可谓英年早逝。
所以,她很害怕大儿子走上老子的老路,这也是她为什么对大儿子一向管束严格的原因之一,不仅自己管,还让张居正和冯保同时监管。
可没想到大儿子还是……张先生才过世几个月,这让她如何不担忧?
见李太后怒气冲冲,冯保知道此行告状的目的是达到了。
若时光倒退两年,他压根不用借助李太后之手,捏死张鲸便如同捏死一只苍蝇那么简单。两年前若知道张鲸买那些玩意儿取悦万历皇帝,他都敢直接将张鲸抓捕处决。
可现在他不敢了,一方面他不想与万历皇帝对抗从而惹火上身,另一方面他在皇宫的地位这两年来有所下降,相反张鲸的地位有上升的趋势。
所以他只能借助李太后。
张宏是个正人君子,冯保知道向他禀报,并不意味着张宏想与他联手将张鲸干掉,张宏只是履行自己的职责下级向上级汇报工作罢了。
眼下,冯保他也只能借助李太后的威势了。
……
次日上午,万历皇帝在西暖阁听张鲸读奏本,忽然抬头问道:“张公公,冯公公不是从江陵城回来了吗?他怎么还没有向朕汇报一声啊?”
张鲸冷冷笑了一声,道:“不是奴婢说,冯公公眼里只有太后娘娘,哪里有万岁爷?听说他回京后都没直接回自己府邸,而是先去了慈宁宫,与太后娘娘聊了一大半天。”
“哦。”万历皇帝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应了一声,然后漫不经心地跳过去,问道,“还有什么特别紧要的奏本要读?”
张鲸摊开摆在面前的奏本节略,回道:“奴婢认为其它的奏本倒无所谓,但有一道奏本需要万岁爷定夺。”
“什么?”
“就是都察院御史上本请求恢复隆庆初年南京大理寺少卿邱橓的官职。”
张鲸特意将这道奏本挑出来,是用过心思的。可以说这是一次试探。
“邱橓是什么人?”万历皇帝问。
的确,万历皇帝登基后,他没有接触过邱橓这个人。
邱橓在隆庆二年(公元1568年)起任礼科给事中,不久擢升为南京太常少卿,后又进大理少卿。见朝政日下,而性子过于耿直,自觉难以施展抱负,遂告病归里,闭门著书去了。
张鲸回道:“启禀万岁爷,邱橓是山东诸城人,在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中了进士,先后担任过兵科、礼科给事中等职。在嘉靖皇帝爷一朝,邱橓是有名的言官,与海瑞其名,时人有`北邱南海`之称……”
“他这么厉害?”万历皇帝讶然,不禁插问了一句。他倒不是觉得邱橓真有多厉害,而是因为张鲸将邱橓拔到与海瑞同一个高度。
海瑞,万历皇帝当然是知道的。抱着被砍头的决心,抬着棺材到嘉靖皇帝面前直言犯谏嘛。
“邱橓当然厉害!”张鲸道,“他以弹劾不法权臣为己任,为官刚正不阿,嫉恶如仇,敢冒言进谏,先后被他弹劾的权臣有南京兵部尚书张时彻、内阁首辅严嵩、顺天府知府徐松等人。由于得罪的权贵太多,屡次遭人弹劾被贬。嘉靖末年,还遭到嘉靖皇帝爷廷杖六十,被贬斥为民。隆庆初年,徐阶担任内阁首辅时复召入朝,任南京大理寺少卿,很快又因得罪高拱而被免职。到了万岁爷登基时,有人建议让邱橓再度复官,可张居正觉得此人过于迂腐不知变通,深为厌之,所以像海瑞一样闲置在家,弃用不予搭理。”
万历皇帝听完,沉吟片许,问:“大清官海瑞那人活着还是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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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7章 逼宫
“万岁爷,不知道,应该还活着吧!”张鲸如是般估摸着回道。
确实,这时候的海瑞还尚在人世。
“那你一会儿去内阁传朕的旨意,问海瑞是不是还活着,如果还健在人世的话,就同这位邱橓一同复官吧,张先生生前嫌弃这两个人过于迂腐,但朕看这两个人可堪重用。”
“奴婢遵旨。”张鲸面不改色,心里头却乐开了花。他特意挑出这道奏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张鲸正说退下,依万历皇帝的旨意去内阁传旨,却见周佐急匆匆地一脚跨进来,禀道:
“万岁爷,太后娘娘领着冯公公,从慈宁宫正朝这边来了。”
“啊?他们又一道来了?”万历皇帝忽然预感到有什么祸事要发生似的,忙对张鲸说,“你先别去内阁传旨,回司礼监吧,朕喊你来时你再来。”
“是,万岁爷。”张鲸连忙躬身退下。他也有点不妙的感觉。
其实每当看见冯保都如此,看见冯保与李太后一起时他心里更发虚,总感觉冯保在李太后面前说他的坏话。
幸好万历皇帝让他先撤,不然他还真怕遇到这种情境。
张鲸前脚刚跨出乾清门,李太后和冯保后脚就到了。
两下子刚好错开。
万历皇帝和往常一样,踱出西暖阁在砖道上迎接李太后。
因为感觉有什么祸事要发生,万历皇帝不禁先覷了李太后一眼,只见她脸色阴沉沉的有些吓人,这更是让万历皇帝的一颗心七上八下。
他依稀记得前不久也是这样,那次李太后是来责问为什么开籍王国光,当时搞得气氛紧张得不行。
“娘。”
待李太后走到跟前,万历皇帝挤出笑容,喊了一声。
李太后冷着脸没有应声。
冯保毕恭毕敬地说道:“万岁爷,奴婢昨日回京,本是要给您报个平安,可一来二去,忙得实在抽不开身,只好今日来,还请万岁爷原谅!”
“无碍,大伴回来了就好。”万历皇帝看似平和地回了一句。
三人进了西暖阁。
李太后当然走在最前头。她虽然冷着脸,但没有发火,一来冯保刚回,若一回来就冲大儿子发火,那肯定是要连累冯保的;二来缅铃的事,她这个当娘亲的也不好意思直筒筒地揭穿。
所以,场面显得有些尴尬。
万历皇帝感觉不妙,但也不得不开口问道:“娘来有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儿,”李太后道,“冯公公刚从江陵城赶回来,娘带他来,就是想问问你,弹劾冯公公的事,已经过去了不再追究吧?”
“娘,孩儿一直都没打算追究啊!”万历皇帝信誓旦旦地道。
“那就好,冯公公看着你、陪着你长大,在你父皇大行前,与张先生同受顾命,这些年来对你忠心耿耿,即便他犯有什么小错,你也要护着他。”
“娘放心,孩儿知道。”
“依娘看,冯公公比张鲸强多了。”李太后有心引出张鲸。
然而,万历皇帝一方面心里有点发怵,另一方面也有点不服气,所以听到李太后比较,他默不作声。
“怎么?钧儿不以为然吗?”李太后故意这么一问。
“娘,孩儿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缺点,都是唯一不可替代的。”万历皇帝硬着头皮为张鲸辩护一句。
李太后何等聪明!她当然听出了万历皇帝的言外之意,接着又说道:“钧儿话虽如此,可张鲸这个人心术不正,比两年前引诱你的那两个太监还要坏,钧儿你马上将他逐出大内。”
“娘,这是为何呢?”万历皇帝不禁大吃一惊,没想到李太后来是要废黜张鲸的。而且瞧李太后这副架势,压根儿没有给人商量的余地。
还有一点,也是万历皇帝相当忌讳的,就是两年前的那次羞辱宫女的风流事件,险些让他皇位不保。
眼下这情境,他感觉李太后有心在他面前提及这一茬儿,目的好像,确实很明显:就是不让他掌握话语权。
但忽然要罢黜张鲸,纵使他再害怕李太后,也要辩驳两句。
李太后碍于做娘的身份,实在不好当着儿子的面揭露张鲸为儿子买缅铃的事,只得气咻咻地道:
“张鲸为了取悦你,送了你什么,还用问吗?不管是他主动,还是你主动要求的,娘眼里容不下那种事儿。”
万历皇帝不禁冷汗一冒,感觉就是因为买缅铃一事。
正当万历皇帝不知所措时,冯保接过李太后的话说道:
“万岁爷,太后娘娘说的话,可是有真凭实据的。放下这个不讲,单论张鲸的品性,他那种人也不宜再待在万岁爷身边了。张鲸喜欢耍小聪明,而且经常蛊惑万岁爷。倘若万岁爷继续留张鲸在身边,万岁爷平常快乐或许要多些,可对万岁爷真的没好处。”
对冯保这番话,万历皇帝简直恨之入骨。可李太后在旁,他也不敢随意发火,只能忍着。
李太后接着又附和道:“钧儿,冯公公的话有道理,这个张鲸,要从今往后再也不想见到他。”
“奴婢刚才与娘娘商量过了,决定将张鲸发往南京守孝陵种菜,万岁爷,您意下如何?”
冯保仗着李太后,挟李太后之威,已是明显逼宫的意思了。
万历皇帝虽然痛恨,心有不甘,可见李太后与冯保一唱一和,他又不敢抗拒,只得支支吾吾地道:“那,好吧,这事儿,明,后天办理。”
见儿子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李太后又语重心长地说道:“钧儿,娘这么做也是为你好!想着你爷爷,你父亲当皇帝,不说将国家治理得一团糟,但也没好到哪儿去。如今好不容易迎来大盛世,你可不要掉以轻心啊!娘希望你过去做过的事,凡是不恰当的,能补救的尽量补救,不能补救的,也要从中吸取教训,这样才能当好皇帝。切莫学你爷爷整天求仙问道,也不要学你父亲整天沉湎于酒色。倘若如此,别说要等到后世,就是当世都有人敢当面骂你。你爷爷不就被海瑞指着鼻子骂吗?”
“娘的教诲,孩儿谨记于心!”万历皇帝勾着头说道。
“谨记于心不是最终目标,而是要时刻提醒自己这么做,娘可不希望你被人戳脊梁骨啊!”
万历皇帝此时已经心乱如麻,他想挽留张鲸,可还没有这个胆儿,毕竟心虚在先,李太后和冯保又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
最近好不容易逐渐找到当皇帝的感觉,眼下又像被两座大山压住了似的让他喘不过气来。
想着尤其是冯保,这两年来还算老实,从不敢与他正面交锋,可今儿个不知为何,难道去一趟江陵城回来翅膀便变硬了胆儿变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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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8章 让戚继光援助李成梁的出发点(求订求票!)
不得不说,万历皇帝、李太后和冯保三个人都很紧张。
万历皇帝虽然没敢具体问,但他已经隐隐感觉到,李太后突然要罢黜张鲸肯定与买缅铃一事有关。
只是想不明白,刚从江陵城回来的冯保,为何敢狐假虎威对他“逼宫”?
冯保去江陵城到底经历了什么?让他的胆儿忽然间变大了呢?
万历皇帝一向是个敏感的人。
……
李太后也十分紧张。
原因有二:一是身为人母紧张,生怕儿子学坏,儿子他爹三十六岁便因沉迷于酒色死去,对她的打击很大。
所以,她决心将儿子培养成一代明君,二十年来几乎没有放松过一天。可谁知,儿子还是走上邪路,并没有一门心思地扑到国家政事上。
与其说她紧张,不如说她对儿子有点失望,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紧张的第二个原因,是因为她内心深处总归抱有仁慈之念,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本来儿子才是一国之主,什么都应该儿子说了算才合情合理。
她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说到底是因为儿子尊敬她。倘若是混账儿子,她这个当娘的又哪来如此大的权力?
如今逐步放权给儿子,儿子期盼亲政那么多年了,刚刚尝到甜头,尚未步入正轨,便打击儿子的信心,从本心上说,这绝不是她希望看到的结果。若非缅铃一事触及到她的痛处,她不会这样冷冰冰地教训自己的儿子。
倘若儿子性格一倔强起来,与她对抗乃至翻脸,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毕竟儿子早已长大成人了,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谁还没有个脾气的时候?
因此,李太后紧张。
……
冯保就更不用说了。这时候他本来没有插话的资格。
从私,他最多不过是万历皇帝的“大伴”,是一名家仆;从公,他是臣子,逼宫是最忌讳的事情。
他如何不知哪怕有李太后罩着,只要万历皇帝成心与他过不去,便有机会将他赶出紫禁城。
有个问题他早就想明白了:即便万历皇帝伤害他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李太后也不会为了他对万历皇帝怎么样。李太后与他再亲,也亲不过儿子。
眼下有李太后在,傻子都看得出来万历皇帝一直隐忍不发。
可保不齐会秋后算账呢?
除此之外,冯保还想到离开江陵城的前夕朱翊镠对他的警告:不要因为张居正还活在人世,便有心挑起万历皇帝与张居正之间的矛盾。
因为万历皇帝与张居正之间的矛盾现在基本上可以等同于万历皇帝与朱翊镠两兄弟间的矛盾。
而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朱翊镠肯定坚定不移地站在张居正那一边。
所以,冯保当然紧张。
或许是因为这两年来一直想扳倒张鲸,好不容易逮着一次令李太后怒火中烧的机会,得赶紧出手;也或许是真的因为张居正还活在人世,感觉有了后援似的,让他的胆儿不知不觉变大了。
……
见万历皇帝唯唯诺诺的样子,李太后寻思着索性将戚继光的事也搬出来。
她认真地说道:“钧儿,还有一件事儿,娘需要叮嘱你。”
“娘,请说。”
“曾朝节尚未回京,辽东的形势很复杂,或许马上就要爆发战乱,那边尽管有李成梁坐镇,可也只能控制女真与蒙古土蛮势力,要彻底打击那两股势力让他们服服帖帖效忠咱大明,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所以娘有个建议。”
“娘,什么建议?”万历皇帝现在已经没什么心思了,但表面上还得应付。
“倘若辽东战乱一起,娘建议将戚继光派过去协助李成梁,狠狠地打击女真与蒙古势力,让他们不敢年年犯边,钧儿意下如何?”
“这个……”万历皇帝一犹豫,“娘,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把戚继光和李成梁两位大将放在一起,万一作战思想与理念不合,到时候让将士们听谁的?这样安排是不是有点不妥?”
“娘说了,李成梁是辽东总兵,他当然是主;戚继光是蓟镇总兵,派他过去只是协助作战,自然是辅。”
“娘,孩儿不懂军事,待新一任的兵部尚书吴兑到任后,孩儿再问他与梁梦龙的意见,看看这样做合适不?”
万历皇帝心知肚明,知道李太后这样安排无非是想挽留戚继光,不想他被调到广东总兵任上。
而知子莫若母,李太后对万历皇帝的反应也感到正常,之前她就想到,万历皇帝是不会轻易答应的,这样回复她等于是间接拒绝。
其实,朱翊镠提出让戚继光援助李成梁不是没有依据的,历史上的戚继光援助李成梁已经发生过一次。
那是在万历七年,即公元1579年十月,辽东那边的土蛮等外族势力聚集四万骑兵从前屯、锦川营等堡深入攻掠。
当时,梁梦龙以兵部左侍郎的职位兼任总督蓟、辽、保定军务,分析局势后,他亲自率领劲卒三千,出山海关为李成梁声援,又分遣两位参将遮击,同时邀请戚继光前往助战,三军奋勇夹击,大破来犯者。
如今,李成梁还是那个李成梁,戚继光也还是那个戚继光,只是梁梦龙升到兵部尚书现在又移吏部尚书,其实也还是那个梁梦龙,是戚继光和李成梁的上司,唯一也是最大的不同是:首辅现在已经不是张居正了。
要知道,这三位大将,也是明朝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军事家,原来全是张居正一手扶植并提拔上去的。
李成梁到四十岁时还是寂寂无闻,是张居正给他崭露头角的机会。
戚继光就不用说了,他与张居正是什么关系,这天下人都知道。
梁梦龙一路官运亨通,与张居正的赏识与大力提拔也分不开。梁梦龙的高光时刻正是张居正当国的十年。
历史已经发生过一次,就在三年前,万历皇帝不可能不记得,可如今他却不赞同让戚继光援助李成梁。
这中间的变化让人琢磨。
当然,除了历史上的依据,朱翊镠提出派戚继光去辽东协助李成梁,肯定是有挽留戚继光的意思。
但还有其它方面的考虑。
由于西北方向上这些年来有俺答汗和三娘子,所以基本上趋于稳定,现在最难应付的就是东北方向。
也就是李成梁坐镇的辽东。
历史也证明辽东最后的的确确是出大乱子了,努尔哈赤成功崛起——这是许多因素共同促成的结果。
但其中最为重要的两点:第一,大明过于轻敌,故步自封;第二,李成梁贵极而骄,奢侈无度,全辽的商民之利他都揽入自己名下,从此结交权门,使得自己声名江河日下,最后被言官弹劾失去了辽东的控制权。
要知道自李成梁失去辽东控制权之后,辽东十年之间更易了八位主帅,辽东的边防一步步废弛,这为努尔哈赤的成功崛起提供了客观条件。
虽然李成梁和戚继光两位都是军事天才,但相较于李成梁,戚继光的名声要好得多,治军方面也比李成梁严谨。
辽东的局势需要加大力度提防,而后期的李成梁更是需要一个德高望重的人来引导。毕竟,张居正暂时还不能现身,哪怕是在暗中。
这是朱翊镠的考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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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 大祸临头
张鲸不知道李太后领着冯保来到西暖阁,究竟要和万历皇帝说什么,但凭直觉,肯定没好事。
他一路走一路寻思,不知不觉间穿过了黄瓦东门。这道门位于紫禁城北边的宣武门与东华门之间。
从乾清门到黄瓦东门,需要穿过南北向的东长街,因那里是皇帝和诸位嫔妃的居住地,所以一向肃穆安静。
可一进入这黄瓦东门,情形便立马儿不同了。这里不足一里地的横街面上挤了二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内府衙门,二十四监局衙门基本上都设在这里。这样,各处供职的管事牌子、火者、监工、杂役等,加起来总共有上万人扎堆在这里。
如此多的人聚在一起,迎来送往搬东搬西,再加上偶尔还有扯皮拉筋争吵打架的,所以这里一天到晚嘈嘈杂杂,很少有一个安宁的时候。
张鲸因为心里装着事儿,所以在横街上急匆匆地走得很快。
刚走到一半路程,忽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朝他奔来。
原来是他值房里的一名当值的小太监,奔到跟前,冲他打了一躬,喊道:
“张爷。”
皇宫大内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小太监们为了寻求靠山,往往会拜在一个大太监门下。若大太监接受了拜礼,那小太监便可自称是某某的门下,通常尊称大太监为“爷”。
“什么事儿?”张鲸急忙问道,总感觉有祸事即将要发生。
“司礼监秉笔兼内官监掌印张公公来找张爷。”小太监禀道。
“看你跑得这么急,他找我是有什么要事吗?”
“小的哪知道啊?不过瞧张大公公的脸色,好像不是什么好事儿,他让张爷回来后,赶紧去他值房一趟。”
本来张鲸一颗心就七上八下,一想到李太后和冯保正坐在西暖阁与万历皇帝谈话,他的眼皮子一直跳个不停。
听小太监这般禀报,张鲸的心更是一下子紧张起来,二话不说,三步并作两步朝司礼监值房跑去。
眼下,在大内,除了冯保,就属张鲸和张宏资历最高了。原来还有一个张诚,被称之为“大内四大巨头”。
尽管张鲸名义上是司礼监头号秉笔太监,可要论资排辈的话,他的地位还不及张宏高。张宏年纪比他大十几岁,又兼任内官监掌印。加上张宏这人又耿直,在大内威望甚高。
所以,听到张宏特意来找他,张鲸丝毫不敢怠慢。
进去张宏的值房时,看见张宏正坐在临河(护城河)的文卷房里品茶。
瞅着张鲸被一名当值的小太监引领进来,张宏一脸峻肃,也没有说话,只示意张鲸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如此一来,本就忐忑紧张兮兮的张鲸,心里头更是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屁股都还没着凳,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张大公公,您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儿啊?”
张宏道:“你先坐。”
张鲸坐下,却如坐针毡。
张宏这才看了看护城河上明丽的波光,悠悠问道:“本来我不想提前与你打招呼的,可想了想,咱算有些交情,还是实话对你说了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张鲸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
张宏开门见山:“你派人到海外给万岁爷为缅铃的事已经兜不住了。”
“张大公公说什么呢?”张鲸斥责,起初还想着抵赖不承认。
张宏不紧不慢地道:“在我面前,你又何需遮掩?若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也不会找你的。再说清楚一点吧,此情我已经向冯公公禀报过了。”
“你——”张鲸听了豁然站起,脸色顿时如同猪肝一般,想着难怪李太后与冯保到西暖阁找万历皇帝谈话呢。
张鲸没好气地抱怨道:“都说了,咱俩算有些交情,你这么做,不是故意将我往火坑里推吗?”
张宏不以为然道:“我是在救你,让你及早收手,这种事儿怎么能做呢?难道你忘了隆庆皇帝爷是怎么死的?难道你不清楚太后娘娘对万历皇帝的管束有多严格?即便我不禀告,东厂的人也会知道。人在做,天在看。”
“是咱给万岁爷买缅铃,这又算得了什么?”张鲸硬着头皮道。事既至此,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你真是糊涂啊!”张宏不客气地批评道,“咱知道你心中所想,你以为万岁爷喜欢你,就可以骑着老虎不怕驴吗?你错了,还记得两年前万岁爷酗酒欺辱宫女的那件事吗?那两个涉事太监,万岁爷喜欢他们是不假,可结果如何呢?太后娘娘一发话,那两个就被发落到南京去当净军了。”
的确如此。
张鲸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由此可以推断:冯保通过自己把持的东厂对他的一言一行始终监控着。
一想着有许多把柄落在冯保手中,张鲸不免心惊肉跳,哭丧着脸着道:“咱从西暖阁离开时,太后娘娘已领着冯公公去找万岁爷了。”
张宏叹了一口气,说道:“先帝英年早逝,所以太后娘娘一心要将万岁爷培养成为盛世明君,她最不能容忍的事就是底下的奴婢们诲淫诲盗引诱万岁爷。”
“那,那,现在该怎么办?”张鲸已是吓得脸色煞白。
张宏垂下眼睑,沉思片许,好心地建议道:“为今之计,恐怕也只有两个办法了。第一,如果太后娘娘问及,你抵死不认,一口咬定你是被人陷害的;第二,你主动到冯公公那里赔罪,告诉他从今往后一定要痛改前非,绝不敢有二心,冯公公兴许会原谅你。”
张鲸听了头摇得与拨浪鼓似的,说道:“冯公公既然说服李太后去找万历皇帝,倘若再使哀兵绝无用处。相反,你在那儿装蒜哭鼻子,反而更是让人觉得软柿子好捏。”
“那你想怎样?”
张鲸一咬牙,回道:“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咱也只能顺势而为,与冯公公决一雌雄!”
“你呀你!三月的看芥菜,起的粗粗心,你别找死了。”张宏瞧着张鲸一副犟颈驴子的模样儿,责备道,“人家冯公公随便拔根汗毛,都比你的大腿粗,你逞的是哪门子能?”
张鲸活像一根木头似的,坐在那里闷想。刚才说与冯保一决雌雄的时候还像一只斗志昂扬大公鸡,可被张宏批评后,他又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不敢吱声。”
张宏接着又说道:“好了,马上到了饭点儿,咱也不留你,你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对策,千万不要莽撞,不然,后悔都来不及了。”
张鲸缓缓起身,恍恍惚惚走回自己的值房。
他门下值事的文书差役,这时还不知道他们的主子已大祸临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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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章 形势严峻,写一封求救信……
回到自己值房后,张鲸顺势反手将门带上,一来他想写一封求救信,二来他想一个人安静会儿。
无疑,眼前是个大难关,搞不好就要被人撵出紫禁城。
写信对他来说很容易,无非将眼前的形势摆出来说清楚,刚才在回自己值房的路上他就想好了思绪。
所以压根不费劲儿,援笔立就。
正检查完一遍,感觉没啥问题,想仰躺着好生掂量掂量眼前的局势。
人还没躺下来,便听得值房的门被人敲得咣咣咣地响。
“谁?”张鲸本想发火,可想着有胆儿这样敲门,不是自己人有急事禀报,就是他犯了事儿要被抓走的节奏,所以只是心虚地问了一声。
“老爷,是我。”
原来是他府邸的管家张鹏,听这声音肯定有急事禀报。
“请进!”张鲸忙道。
“吱呀”一声,房门被张鹏推开了。
大凡宫里头的大太监,在宫外都有自己的府邸,手下有一帮办事的人。其中最重要的有两个,一个是帮忙处理公务的掌班,一个料理家族的管家。
掌班肯定得是在籍的阉人。
管家则不论,但为行事方便,一般也是阉人,毕竟若非阉人,比如有个急事啥的,进出大内很不方便。
张鲸这位管家张鹏也是阉党,所以进出大内无碍。
此时,只见他满头大汗冲进来,人还没站稳,便慌里慌张地道:“老爷,不好不好,出事了。”
张鲸心情本来就不好,又见管家冒冒失失的样儿,他没好气地斥道:“在深宫大内,你瞎叫唤什么?你以为这里是自己的家呢?”
张鹏吓得浑身一激灵,一吐舌头,忙又转身把门轻轻地关上,然后再驱近张鲸,声若蚊蝇地禀道:“老爷,高二麻子被抓了。”
一听说“高二麻子被抓了”,张鲸不由得神情一紧,忙问:“你怎么知道?消息可靠不?”
“还是刚刚得到的消息,东厂的番役拿着拘票将他拿了,说他从海外走私缅铃。消息绝对可靠,这是高二麻子他哥高大麻子亲口说的。那高大麻子不识好歹,居然跑到咱府上胡说八道,说那缅铃是老爷托付他弟弟买的,要老爷务必想办法把他弟弟救出来。”
“高大麻子他人呢?”张鲸问。
“小的一听,这事儿非同小可,可不能随便张扬,因此小的把高大麻子吼了几句,把他撵走了。”
“你吼他什么?撵他什么?”张鲸忍不住大吼起来。
“小的骂他不要诬陷老爷,天知道是谁让他弟弟从海外走私缅铃的?让他赶紧滚蛋,若再敢这样胡说八道,看不撕烂他的嘴!可那小子死缠乱打地,居然还想与咱理论,小的实在气愤不过,就给了他一巴掌……”
“啪!”
张鹏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张鲸狠狠地给了一巴掌。
“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张鲸怒气冲冲地骂道。
张鹏本以为这样处理甚是得当,特地前来报功,可谁知惹怒老爷,竟还重重挨一耳光子。他捂着火辣辣的脸,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儿。
张鲸气咻咻地说道:“你赶紧去高二麻子家,给他哥赔礼道歉,然后告诉他我一定想办法营救他弟弟。”
“老爷,你……”
“你什么你?还不快点照着我说的去做?师父说过,咱做人要厚道,不能狗脸上摘毛,说翻脸,就翻脸。是祸躲不过,躲过不是祸。高二麻子的确是受咱之托从海外购买缅铃,如今被盯上,咱不能不闻不顾。”
“老爷……”张鹏虽然挨了一巴掌,可他心里依然认为只要自家老爷想摆脱干系,还是有许多办法的。
可第二次被张鲸打断。
“你别说了,你也不想想,东厂的人抓他高二麻子有什么用?还不是想收拾我?这件事冯公公已经知道了,若我没猜错的话,他早已经捅到太后娘娘那儿去了,十有**是躲不过去的。别到时候咱这头的祸躲不过去,那边的朋友也得罪了,岂不是放屁打嗝两头蚀?以后还有谁敢为咱效力?”
经过这番解释,张鹏总算明白几分老爷的心思,只好抽身打转,急匆匆地往高二麻子家里赶。
只是仍有几分想不通,老爷怎么忽然间变得如此友善?
关键,友善就友善吧,竟然还将“师父”搬出来……老爷的师父不就是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的朱翊镠吗?
搬出谁来不好,搬出朱翊镠……他是什么人?人见人恶,就喜欢瞎蹦跶,最后蹦跶到一无所有。
……
从张宏的值房里出来时,张鲸就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此刻,望着张鹏逐渐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他连忙把自己的掌班,也即股肱心腹叫了进来。
然后将刚写就的那封信交到掌班手里,好生叮嘱一番。
掌班赶紧跑去安排。
张鲸一个人坐在值房里,想着尽管安排心腹送信,可这一来一去的,远水救不了近火,即便八百里加急,恐怕也来不及解他燃眉之急。
一旦李太后降罪下来,加上冯保从中煽风点火,仅凭尚未完全亲政的万历皇帝一个人,是拗不过的。
可眼下,如果万历皇帝都保不住他的话,那他还能指望谁呢?
正想着没个派遣处,忽然又听见有人扣门。
“谁?”张鲸眼睛都不想睁开。
“张公公,咱是周佐。”
一听说是乾清宫的掌作,张鲸忙从椅子上一骨碌弹起来,亲自上去开门。
周佐一跨进来,便说道:“万岁爷差小的前来传话,咱你立马儿过去。”
“娘娘与万岁爷谈完话了?”张鲸迫不及待地问道。
“已经谈完了。”
“不知万岁爷传我过去所为何事?”
“这个小的也不知道,不过瞧万岁爷的神情,好像不会是什么好事,但话要说回来,万岁爷与太后娘娘、冯公公见过面后,还能立即召见你,或许事情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听到周佐这么一说,张鲸便犹如溺水之人突然抓到一根救命稻草,顿时间心情为之一振,感觉周佐说的好像,似乎,确实是这个理儿。
不过,他心底也非常清楚,这时候他唯有两条生路可以走:一条是利用这次机会将冯保扳倒,否则的话,即便今日能躲过一劫,总有一天,他也会成为冯保的刀下之鬼;
另一条路是那封信顺利而神速地送到江陵城,然后带回来他想要的信,而且信能起到定海神针的作用……
除此之外,都是死路。
而这两条路,第一条希望非常之渺茫,连张宏都说有点异想天开;第二条时间上是个大问题,很有可能信还没有送到,他就被李太后处置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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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1章 以退为进 争取时间
自李太后和冯保离开西暖阁后,万历皇帝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心里头烦躁得要死。
才说吃一个橘子压压火,内侍忙不迭地送上来一盘,可剥开一个将一瓣儿塞进嘴里,刚刚嚼了一下,就“噗”的一声吐在地上,恼着脸骂道:
“你们这帮混蛋怎么办事儿的?橘子那么酸,想酸掉朕的牙齿是不是?迟早要把你们赶出紫禁城。”
内侍们都知道这是万历皇帝故意在挑刺儿,吓得一个个大气不敢出二气不敢伸,既不敢站远,也不敢站近。
站远了吧,怕万历皇帝看不见,遇事没人支应;站近了吧,又怕被万历皇帝看见了要挨骂,真个是左右为难。
气氛好不尴尬。
龙颜一怒神州寒,内侍们一个个都紧张得不行。忽然看见周佐领着张鲸过来,才让他们大大松了一口气。
“万岁爷,张公公到了。”周佐先进西暖阁禀道。
万历皇帝立即来劲儿,从绣榻上站起来,问道:“他人呢?”
“万岁爷,就在外面。”
“让他滚进来。”万历皇帝大喝一声。
听得万历皇帝呼唤,张鲸连忙跑进去,二话不说先行跪下。
万历皇帝连珠炮似的大吼道:“你说你,朕让你办点事,咋那么不小心?居然被我娘发现了。你知道我娘怎么说你吗?说你坏得很,要将你逐出大内,以后不想再看到你。”
张鲸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说道:“奴婢连累万岁爷受气,奴婢真是该死!不过,这件事是被张宏揭发并告诉冯公公的,太后娘娘才得以知晓。”
“张宏又是怎么知道的?”
“具体奴婢也不清楚,应该是走漏风声了,奴婢托付的那个高二麻子被东厂的番役秘密捉走了。”
“真是没用的东西!”万历皇帝狠狠地瞪了张鲸一眼。
“太后娘娘受了冯公公的唆使,冯公公在这件事上故意大做文章,实想借刀杀人,除掉奴婢。”
万历皇帝气煞煞地道:“反正我娘已经下了懿旨,要将你逐出大内,朕现在也救不了你。”
尽管张鲸已经预想到这种结果,但听到万历皇帝这么说还是惊骇不已。他决定试探一下万历皇帝的态度,于是突然间跪直了身子,望着万历皇帝,泪流满面地说道:
“奴婢贱命一条,早就交给万岁爷您了,万岁爷不要说赶奴婢出紫禁城,就是要奴婢的命,立即支口油锅把奴婢炸了,奴婢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瞧着张鲸一副可怜兮兮又衷心耿耿的样子,万历皇帝心里也好难受。
想想自己虽然身为一国之主,可这几年来,在皇宫里“形单影只”,头上有三座大山压着,活活将他这个皇帝的权力给架空了,诸事展布便如同石头缝里射箭——拉不开弓。
每当神情抑郁时,也只有眼前这个张鲸还能稍微给他一些安慰,而且也唯独只有张鲸才能帮他谋决大事。
可如今李太后下懿旨要罢黜张鲸……万历皇帝很清楚,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可供选择:一是遵循李太后的懿旨,将张鲸发配到南京。这样的话,他恐怕还得当几年“儿皇帝”。
二是一意孤行将张鲸留下。但冯保与张鲸两个已是水火不相容,万历皇帝他只能留下一个。
这是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从个人感情上说,万历皇帝肯定愿意留下张鲸。
可冯保的背后有李太后支持,万历皇帝觉得自己还没有能力搬动这位树大根深的内相,如果意气用事,必定祸起肘腋之间。
所以,权衡再三,万历皇帝长叹一声,言道:“朕哪里舍得你走呢?只是母命难违啊。”
张鲸也是个聪明人,鉴貌辨色看出来了万历皇帝的矛盾心理,所以继续扮可怜,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奴婢听凭万岁爷发落。只是奴婢这一走,再也见不着万岁爷了。想到从今往后万岁爷受到委屈时,再没有一个人为万岁爷分忧解难,奴婢这心里头啊,比刀子剜着还要难受百倍呢。”
“事已至此,让朕有什么办法?”
“不求万岁爷救奴婢,只求万岁爷答应再让奴婢在您身边服侍您几天,否则被发配到南京后,此生恐怕再也见不到万岁爷的面了。”
万历皇帝稍一沉吟,便痛快地答应下来:“好,朕满足你。”
“谢主隆恩!”张鲸不住地磕头,以表达心中的感激之情。
的确,他为自己争取到了时间。
而对于眼下处境十分艰难的张鲸而言,这一点显得尤为重要。
反正他觉得自己只有两条生路,其它路最后都是一个“死”字。
而他认为的第一条生路,连万历皇帝都觉得很难,那他就更甭指望了,还是指望第二条生路嘛。
可第二条生路,时间是大问题。
张鲸成功地争取到了。
他内心深处当然不由得升起几分高兴劲儿,仿佛看到了希望。
……
而此时此刻的冯保正自得意,李太后下了懿旨,要将张鲸逐出大内。
他还顺藤摸瓜,将为万历皇帝购买缅铃的那高二麻子秘密逮捕了。
想着这下子张鲸肯定完蛋,逐出大内就等万历皇帝的一道旨意。
反正李太后已经下了懿旨,万历皇帝不可能不遵从。
这两年来他一直想对张鲸下手,可由于各种原因他不敢。
后来他想着借朱翊镠之手将张鲸扳倒,就像扳倒张诚一样。
的确,那阵子张鲸被迫拜朱翊镠为师,被压迫得低了一头。
可谁知朱翊镠一再生事,两次被弹劾两次被惩罚,以致失去潞王的封号被贬为庶人,张鲸又抬头了。
没想到,去江陵城一趟回来后,竟然有意外收获——恰恰又是李太后最为忌讳的,那一切好办了,都不用他开动脑筋费劲儿啥的。
现在冯保只要一想到最忌惮的对手终于要被赶出紫禁城了,他就忍不住想哼哼两句弹奏一曲。
张鲸一倒,万历皇帝短时间内就不敢对他怎么样了,那答应朱翊镠再挺几个月的愿望自然就能轻松实现。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去江陵城之前本来感觉一头雾水,不知如何应付眼前糟糕的局势才决定去的,可回京后居然峰回路转,一下子将局面打开了。
而且,简直不费吹灰之力,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张鲸居然自己作死,那能怪谁呢?
不过,冯保最后还是愿意将“头功”归于朱翊镠。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朱翊镠的参与才得以改变。
如果不是朱翊镠,他绝不会想到去江陵;如果不是朱翊镠,张鲸就不会如此放肆;如果不是朱翊镠,李太后也不会对他如此笃定……
太多的如果。总之,他觉得他的好运是朱翊镠带给他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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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2章 半斤八两
“阿嚏!”
“阿嚏!”
“……”
也不知怎么回事,朱翊镠早上一起来便一个劲儿地打喷嚏。
不是因为鼻塞或感冒,也不是因为室内空气不好缺氧啥的。
反正就想打喷嚏。
“被人诅咒?还是被人怀念?”朱翊镠喃喃自语,倒也没怎么在意。
起床后正准备去看赵灵素,见张府管家游七正朝这边快步而来。
“潞王爷早!”
游七大老远就打招呼。
他现在对朱翊镠的敬畏,准确地说叫敬佩,简直与日俱增。
张居正一直是游七在照料,当朱翊镠坚决给张居正动手术,而手术后的张居正身体状态确实一天好似一天时,游七对朱翊镠就佩服得五体投地。
后来,张居正为了躲避灾难,冒险隐瞒真相,故意制造出一副病痛越来越重的假象,成功回归故里。
尽管这个主意当初是张居正自己要求的,别人肯定不清楚个中因由,但游七心知肚明,如果朱翊镠不点头,张居正就得放弃,绝不会这么做。
在游七眼中,老爷张居正急流勇退是非常明智的选择,可谓完美人生。生前与“死”后都享受到了莫大的殊荣,现在还能安安心心地著书立说……
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如果说老爷张居正之前的贵人是李太后,那之后就是朱翊镠了。
因此,站在游七的角度,他对朱翊镠已经不仅仅是敬佩那么简单了,还有感激、崇拜、欣赏……
对,他越来越欣赏朱翊镠了。
见游七一副急促的样子小跑过来,又是大早上的,朱翊镠感觉肯定有事,遂问道:“找我有事吗?”
“嗯,从京城来了一封八百里加急的信要给潞王爷。”游七跑到跟前,将手上的信递过去。
朱翊镠接过,拆开一看。
原来不是别人写的,正是张鲸写的那封求救信。
朱翊镠看完信,皱起眉头。
游七虽然是个管家,可因为张居正的关系,他平时也关心时局,就像申时行的管家申聪一样,很多时候还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只因张居正太强,故将游七这方面的特长掩盖住了。
此刻,游七见朱翊镠紧锁眉头,小心翼翼地问道:“潞王爷,看信件是以司礼监的名义发出来的,如此紧急,是不是京城出什么事儿了?”
“嗯。”朱翊镠点点头,然后抬手招呼游七一声,便连忙转身。
游七心领神会,知道这是要去见老爷张居正的节奏,他立马儿跟上。
两人很快进了密室。
张居正的生活现在非常有规律,吃饭、睡觉、著书,偶尔也会到朱翊镠房间里走走,与他侃侃,仅此而已。
老年人都有早起的习惯。
但其实,张居正每天睡得并不是很早,只是中午一般都要眯会儿补一觉。
朱翊镠和游七进来时,张居正已经起床了,正在活络活络筋骨,见他们俩忽然现身,不禁讶然问道:
“怎么?这早啊?”
朱翊镠开门见山地道:“张先生,京城出了点小状况,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张居正连忙停下来,问道:“哦,是吗?难道你都感觉棘手?”
朱翊镠微微颔首:“是有点儿头疼,关键是咱人不在京城。”
现在与张居正也没什么见外,朱翊镠直接将张鲸写的密信递给他看。
信的内容并不长。
张鲸只是交代清楚他当前遭遇的困局,然后请求朱翊镠帮忙。
张居正看完,并没有立马儿提京城发生的事儿,而是诧异地问道:“张鲸现在都已经是潞王爷的人了吗?”
朱翊镠微微一笑,如是般回道:“张鲸本来就是我的徒弟嘛,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张居正惊讶。
而游七由衷地佩服。
朱翊镠喃喃地道:“这次如果我和张先生都不出面的话,那伴伴和张鲸怕是只能留下一个人。”
张居正道:“可潞王爷此刻身在江陵城,如何能帮张鲸解围呢?”
“我现在头疼的不就是这个吗?若写信给我娘或伴伴,时间肯定赶不及。况且,我都不知道张鲸是怎么想的,他为什么觉得我能救他呢?”
张居正道:“很明显,主导权在太后娘娘手里,而不是皇帝,张鲸肯定以为潞王爷能够说服太后娘娘。”
朱翊镠摇头笑了笑:“即便我能说服我娘,也不好出面啊!”
张居正想了想,道:“这件事说到底是冯公公与张鲸之间的矛盾。如果潞王爷不帮助其中任何一方,那他们两个谁最后的胜算比较大呢?”
朱翊镠故作沉吟,没有立即回答张居正的问题。心想若按照历史的剧本发展,那当然是张鲸胜了。
张鲸成功地把握住万历皇帝的心,知道万历皇帝在他与冯保间作出选择,会选择他而放弃冯保。
所以,张鲸怂恿万历皇帝背着李太后下了一道旨意,直接将冯保赶出紫禁城,可谓先斩后奏。
事后李太后知道,只是唉声叹气并没有把万历皇帝和张鲸怎么样。
张鲸由此还接管了东厂,成为东厂提督。本来,万历皇帝要将司礼监掌印的职位也一并给张鲸,可万历皇帝又担心朝臣非议,所以将司礼监掌印的位子给了张宏。
这是原本的历史,张鲸成功扳倒了冯保。然而朱翊镠参与这段历史后,改变了很多格局。
比如:张鲸原来与张四维联手,可现在首辅是申时行;
原来还有一个张诚与冯保对抗,可现在张诚已经死了;
原来李太后见皇孙出世,全部放权给万历皇帝,可现在没有;
原来冯保的警惕性不足,仗着是万历皇帝的大伴,以为万历皇帝不会把他怎么样。可现在朱翊镠明确告诉他,并要求他每天向李太后汇报一次工作,这实际上相当于杜绝了万历皇帝先斩后奏的可能。
这样的话,让冯保和张鲸角逐,还是冯保的胜算大得多。
否则,张鲸怕也不会求助。之所以求助,肯定是担心斗不过冯保。毕竟从目前来看,李太后都已经下了懿旨,冯保稳操胜券了。
面对张居正的提问,朱翊镠犹豫了会儿后反问道:“依张先生看,他们两个谁的胜算比较大呢?”
“半斤八两。”
朱翊镠对张居正这个回答还有点意外,接着又问:“伴伴有我娘支持,张先生为什么认为伴伴不会绝对胜出呢?”
“潞王爷,莫非你认为皇帝会绝对服从太后娘娘的安排?”
“当然不。”朱翊镠脱口而出,心想万历皇帝要是还有这么听话,那就不会驱逐冯保、清算张居正了。
张居正笑道:“既然潞王爷都不这样认为,那凭什么说冯公公绝对胜出?冯公公可不受皇帝待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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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3章 有些秘密就是不能说……
朱翊镠可不认为冯保与张鲸对决会呈现出半斤八两的结果。
以目前的形势看,他认为冯保绝对胜出,张鲸肯定斗不过冯保。
不然,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所有努力,岂不是都付之流水了?
在拯救张居正及张家的同时,他不就是一定要保住冯保吗?
因此,朱翊镠回道:“张先生,我倒不这么认为,伴伴这次一定会胜,单凭张鲸,是斗不过伴伴的。如果这次我与张先生都不出面的话,十有**张鲸会被我娘逐出大内。”
“潞王爷是决定帮助张鲸吗?”张居正疑虑地问道。
“求救信都已经收到了,若不帮,好像也不好吧?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怎么说张鲸也是我的徒弟嘛,这时候我不帮他谁帮他?”
“那潞王爷打算怎么帮呢?”
“需要张先生出面帮我一个小忙,至于其它方面我自己搞定。”
“我?帮什么忙?”张居正无比诧异的神情道,“如今我还能出面吗?”
朱翊镠道:“那要看在谁的面前,比如在伴伴和胡诚的面前,都知道张先生尚在人世,彼此就可以畅所欲言嘛,想怎么出面就怎么出面。”
“潞王爷要我帮你什么?”
“……”朱翊镠仔细交代一番,便带着游七出了密室。
对朱翊镠这个决定,游七感到十分费解,道理也很简单,张鲸与冯保是死对头。这两年来,冯保一直想找机会扳倒张鲸,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机会,而且还说服了李太后……如果救张鲸,那冯保将会是什么心情?
按理说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逻辑。
可朱翊镠偏要拉张居正救张鲸?
刚才在密室里,游七就忍不住想问来着。只是,见自家老爷都没有多说什么话,让他一个仆役还能怎么着?
此刻,刚一出密室,游七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潞王爷,张鲸这种人,值得咱救他嘛?”
“为什么不值得?”朱翊镠反问道,“他可是我徒弟。”
游七小心谨慎地表达自己的观点,说:“总感觉张鲸这个人不踏实,只会在皇帝爷耳边说悄悄话。老爷刚才虽然没有明言,但我猜想他偏向于冯公公,不希望潞王爷救张鲸。”
“何以见得?”
“潞王爷你想,如果救下张鲸,冯公公心里头是不是会留下一根刺儿?首先需要向冯公公道歉吧?第二,皇帝爷喜欢张鲸,越来越疏远冯公公,倘若救下张鲸,不是帮助皇帝爷让他高兴吗?还有,救张鲸,无论对潞王爷还是对咱家老爷,都是一件冒险的事。”
朱翊镠也清楚,游七的分析不无道理,可他还是决定一一反驳。
对游七说道:“你说的或许没错,但我想说的是,如果伴伴与张鲸能够成为好朋友,那伴伴心中还会有刺儿吗?”
游七一愣,诧异地道:“这,这怎么可能?两死对头怎么成为好朋友?”
朱翊镠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回道:“一切皆有可能,不信等着瞧;关于你说的第二点,救张鲸等于是帮我皇兄让他高兴,的确说得没错,可你要知道如果不救张鲸,那我皇兄日后是不是更加郁闷?他的性子会不会更加扭曲?积攒下来的恨是不是越多?”
游七更是不解了,小声地道:“可是潞王爷,这样不是更好吗?那潞王爷就可以学明成祖朱棣爷爷……”
“不要胡说!”朱翊镠直接抢断。
游七吐舌,不敢吱声了。
朱翊镠接着说道:“还有第三点,你说救张鲸,对我和张先生都是一件冒险的事儿。的确,可不入虎穴又焉得虎子呢?冒险与价值往往是成正比的。我救张鲸的目的,好像也在这里。”
游七点了点头,这才明白朱翊镠的心思:一句话,那就是要将曾经的敌人变成现在的好朋友……
……
其实,关于张鲸为什么会写信求助朱翊镠,这其中的前因后果,朱翊镠都没有给张居正、游七说详尽。
张居正或许已经感觉到了,不然他也不会看完信后的第一句话就问:张鲸是不是已经成为他的人?
朱翊镠没有正面回答,只拿师徒关系做掩护。
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简单,张鲸既是他的徒弟,也是他的培养起来的、故意放在万历皇帝身边的一颗棋子。
但这个秘密,仅此他们师徒二人知道。就像朱翊镠与郑妙谨的关系,除了他们两个,不会有第三者知道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至少,暂时是这样的。
以后,可就不敢保证了。毕竟纸终究包不住火,况且人在做,天在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但关于张鲸,有一点,朱翊镠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要给万历皇帝买缅铃然后还被人发现了呢?
是有心?还是疏忽所致?
朱翊镠不得而知,反正信上也没有提及这个。
但无论是有心还是疏忽,过程已经不重要了,结果一样就好,那就是在打击万历皇帝。
而站在朱翊镠的角度,感觉这样做其实没必要。
……
与张居正、游七商量完这件事后,朱翊镠才按照原本计划去看望赵灵素。
去时,刚好李之怿也在。
这些天,李之怿一直在做赵灵素的思想工作,可任凭她巧舌如簧,也始终改变不了赵灵素的初衷:不会嫁给朱翊镠,无论是妻还是妾,她都有一股子抵抗的情绪在作怪。
总而言之,赵灵素自始至终将自己视作一名伺候人的侍婢。
性格使然!
朱翊镠和李之怿也没辙。
反正他们两个成亲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赵灵素她也知道。
自哭过两回后,她再也没有哭了,
逐渐懂得爱一个人就要学会放手。只有爱人快乐,她才快乐。
“潞王爷,之怿姐,其实你们不用每天都来看我的。”赵灵素道。
朱翊镠道:“以后你还是不要叫潞王爷吧,像之怿一样,喊我大哥,潞王爷这个标签我想逐渐摒弃。”
“嗯,好吧,大,大哥……”这已经不是朱翊镠第一次提及了,赵灵素只得点头答应,试着叫了一声。
果然,感觉有点甜!
“诶!”朱翊镠答应一声,也有着同样的感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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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章 有人急 有人不急
冯保有点儿着急了,三天时间一晃而过,万历皇帝口口声声答应李太后驱逐张鲸,可到头来啥动静都没有。
头两天冯保可开心了,感觉天赐良机,终于要将张鲸扳倒。
然而等到第三天,他忽然感觉好像哪儿是不是不对劲?
李太后都已经下了懿旨,万历皇帝也点头答应了,可为何迟迟不行动?
到底在等什么呢?
张鲸依然在司礼监当值,除了比平时低调一点,也没什么两样。
而且冯保还打听到,张鲸暗中疏通关系正在救高二麻子。
在冯保眼里,张鲸都自身难保,居然还有心思管别人!
是不是哪儿不对劲?
……
这天,冯保又一如既往地去李太后那里“汇报工作”了。
其实也没啥事儿,只是习惯已经养成。当然,最主要的是想找机会问问万历皇帝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还不下旨驱逐张鲸?
怕李太后又去启祥宫看望孙子,所以冯保有心在散衙后,恰好赶在饭点儿的时间过去了。
李太后刚刚用完晚膳,正准备去启祥宫,反正离得近。
见冯保来,她只好作罢。
平常素日冯保一般都早上来,掐在李太后诵读完佛经那会儿。
招呼冯保坐下后,李太后直截了当地问:“冯公公是否有事要商议?”
冯保回道:“启禀娘娘,要事倒也谈不上,只是奴婢不知该怎么处理。”
“什么事?”
“就是那个高二麻子,不是张鲸托付他从海外购买缅铃的吗?被东厂的番役逮捕关了起来,可依《大明律》,并没有相关明确的惩罚方案,加上张鲸又在暗中活动,想救高二麻子出去,所以奴婢不知怎样处理才合适。”
冯保也没有转弯抹角,一上来就把高二麻子摆出来,由此直接引出张鲸。
本来这种事儿完全没有必要问李太后,若这种事儿都要讨她的主意,那她一天到晚不用吃饭睡觉也忙不完。
李太后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当然知道冯保的心思,抓捕高二麻子的本意不就是要对付张鲸吗?
若非为了张鲸,李太后相信,以冯保的手段,直接将高二麻子秘密处决了都正常。冯保绝对敢做。
想当初,隆庆皇帝在世时,因为沉迷于酒色,身子被掏空了,整天感觉下身没劲儿,所以想寻找药方,最后还真请来了一位号称能炼制果脯的道士。
果脯其实就是一种壮阳药。
后来此事被揭穿了,冯保就将那位道士抓捕,最后道士死于东厂监狱。
知道那件事的人都清楚怎么回事。
那时冯保还不是大内一把手,只是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都敢这么做,如今是大内一把手,捏死高二麻子便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还用问李太后吗?
对此,李太后心知肚明,冯保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当即配合地问道:“怎么?张鲸还没有被钧儿驱逐出大内吗?”
“娘娘,还没。”一下子就说到正题上去了,冯保暗自高兴。
要说这对儿主仆一二十年来的交往还真没有白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话,彼此都知道对方想要什么。
“钧儿他什么意思?”李太后问。
“奴婢也不晓得。”冯保答道,“好像万岁爷那边没什么动静,张鲸每天依然来司礼监当值。”
“钧儿在等什么呢?”李太后也没有生气,毕竟那是自己亲生儿子,而且冯保的来意很明显,所以她平静地问道,“还是说钧儿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了?”
“奴婢不清楚。”
“那,要不明天我去与钧儿说说,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吧。”
“嗯,好的,娘娘有心了!”
“至于冯公公说的那个高二麻子,你自己看着处理吧。”
李太后知道冯保来肯定也不是为了问高二麻子的事,只是想间接催促她赶紧处理张鲸。
冯保请示完,达到目的就离开了。
李太后也没有去启祥宫看孙子,而是想着张鲸的事该怎么办?
很明显,当时大儿子没办法,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将张鲸驱逐出大内,可事后肯定后悔舍不得,磨磨唧唧拖延几天也算正常,常规走程序也要时间。
可冯保显然已经等不及了,他巴不得立即将张鲸赶出紫禁城才好。
而站在李太后的角度,当然不希望张鲸继续留在万历皇帝身边诲淫诲盗引诱万历皇帝;但另一方面,她也明白物极必反的道理,不想过分逼迫大儿子。
可以说,这十年来,准确地说是大儿子被立为皇太子之后,每天都在谨小慎微如履薄冰中度过的,别的孩子都有所谓的“童年”,但大儿子没有。
这就是为什么大儿子看起来比同龄段的人要成熟得多。
可这并不意味着大儿子可以毫无障碍地跳过这个阶段。
人生有些经历是必须有的,想直接跳过去就要付出代价。
两年前大儿子酒后戏辱宫女不就是不成熟的标志吗?
看起来成熟只是因为大儿子端着,将情绪压抑着,一旦没人约束,他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知子莫若母,对这一点,李太后看得很清楚,不然也不会说出“不到三十岁休想亲政”那样的话。
实事求是地讲,她想放手还政给大儿子,哪怕大儿子要走一些弯路。
若不如此,大儿子什么时候能够成熟起来当好皇帝呢?
小儿子曾经也是这么建议的。
所以,李太后本心不愿意逼迫万历皇帝,道理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建议也已经给了,剩下的就看大儿子万历皇帝怎么选择吧!
尽管如此,可既然已经答应了冯保,第二天一大清早李太后便吩咐付大海,让万历皇帝来慈宁宫这边用早膳,顺便问问张鲸的事什么时候落实,也好给冯保一个交代。
李太后邀请,万历皇帝当然得来。
当问到张鲸的事时,万历皇帝如实回道:“张公公当面认了错,说不该怂恿孩儿做那些不体面的事,他一直伤心流泪,说想再好好服侍孩儿几天,孩儿不忍心,便答应他了,所以孩儿才没有下旨急着驱逐张公公。”
“哦!”李太后点了点头,这理由也算有点人情味,无可厚非。
李太后也就没有继续追究下去了。
娘儿俩一道用完早膳,万历皇帝正准备回乾清宫那边,忽然见到周佐色急匆匆地跑过来,禀道:
“万岁爷原来在这边呢,原兵部尚书新任吏部尚书梁梦龙,携新任兵部尚书吴兑有要事求见万岁爷。”
“吴兑已经抵京了?”万历皇帝问。
“听说昨晚上到的。”周佐回道。
“好,朕即刻回去。”万历皇帝起身。
听说“有要事”,李太后有心,跟着也站起身来:“钧儿,如果他俩是为辽东事而来,就让他们马上来我这里。”
万历皇帝刚迈出一步,又停下来,感觉十分诧异。
……
。
第405章 辽东战事起
“娘,你怎么忽然提到辽东事呢?”万历皇帝诧异而警惕地问道。
诧异是因为李太后问得太突然,无缘无故地居然提到辽东。
警惕是因为万历皇帝现在只要一想到辽东事,自然而然就想到李太后决定让戚继光去辽东辅助李成梁。
“因为辽东或许即将要面临战乱。”李太后如是般回道。
她绝非一时兴起忽然提及辽东,而是心中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一来,朱翊镠明确警惕过,努尔哈赤是一个危及大明江山的人。
二来,只要辽东战事一起,就可以派戚继光前往助战。
而梁梦龙和吴兑都与兵部有关,听到他们两个大早求见,当然有一种战斗的感觉。
所以,李太后忽然看似毫无逻辑地提起辽东事,于她其实并不稀奇。
感到奇怪而不解的是万历皇帝。
不过,既然李太后给出了解释,万历皇帝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都说了两位尚书有要事求见嘛。
万历皇帝一转身便去了。
李太后在等消息,隐隐感觉那两位尚书会来慈宁宫。
……
果不其然,很快便听见值守内侍喊道:“万岁爷驾到——”
李太后不由得一紧,难道辽东那边真的要爆发战争了?
其实辽东年年有战事,只是李太后从来没有像这次那么认真。
“娘,孩儿又来了。”万历皇帝刚一进来,就急匆匆地道,“娘的预测没错,辽东果然发生了战乱。”
“那梁梦龙和吴兑他们两个呢?”李太后接着又问。
“此刻就在慈宁宫门外候着。”
“那请他们立即进来。”李太后一抬手,付大海便出去邀请。
眨眼功夫,梁梦龙和吴兑在付大海的引领下进来了。
梁梦龙率先开口道:“臣梁梦龙叩见陛下与太后娘娘!”
吴兑跟随梁梦龙一道……两个人的情绪看起来都不高,明显有些紧张。
尤其是吴兑。
待梁梦龙说完,他跟着说道:“臣吴兑叩见陛下、太后娘娘。”
“都平身吧。”万历皇帝现在也不用看李太后的眼色了。
若放在之前,哪怕是“平身”这样再简单不过的礼仪,万历皇帝也要征询李太后的主意。可现在不一样了,万历皇帝已经长大成人。
非但如此,他还要亲政呢。
所以,现在的万历皇帝不用李太后的指示,他也可以自己做主了。
梁梦龙和吴兑站起来,在李太后和万历皇帝的示意下就了座。
李太后迫不及待地问道:“辽东那边战事已经兴起了吗?”
梁梦龙回道:“娘娘,陛下,是的,臣昨晚收到确切消息,辽东总兵官李成梁已经发动了对古勒寨的进攻。”
“这次是李成梁主动挑起的吗?”李太后接着又问。
梁梦龙又回道:“娘娘,实情不是这样的。李成梁之所以进攻古勒寨,是因为眼下的古勒寨为阿台所占有。”
“阿台是谁?”
万历皇帝不禁插问了一句。
这也是他最近改变的地方。原来每逢李太后与朝中重臣议事,他坐在旁边总是默不作声倾听着。
只有当李太后问他主意时,他才会回答,否则基本上不会主动开口。
可现在不一样了。
万历皇帝很有一种参与感,尤其说当他有自己的主见时,感到一股莫名的欣喜劲儿。
梁梦龙这样解释道:“阿台就是建州女真右卫前指挥使王杲的儿子。早在万历元年(1573年),作为辽东总兵的李成梁在击退蒙古后便扩筑宽甸六堡。就在那一年,建州女真右卫指挥使王杲在抚顺互通马市。却在马市上诱杀了吾本朝备御裴承祖,于是本朝断绝贡市,王杲不服,李成梁便谋划征讨王杲。”
“王杲可恶!”万历皇帝又气咻咻地插道,“该围剿,而不仅仅只是征讨。”
梁梦龙接着介绍道:“陛下,李成梁确实怒了。万历二年(1574年),王杲以部众坐困为由,纠集鞑靼土默特、泰宁诸部,大举进犯我辽东重镇辽阳、沈阳。于是李成梁督兵进剿王杲所在的古勒寨,当时斩首一千余级。”
“好!李将军真是好样儿的!”万历皇帝兴奋得拍掌叫好。
(注:也就是在万历二年这次战役中,努尔哈赤与他弟弟舒尔哈齐被李成梁所俘,被李成梁收留充当仆役。)
梁梦龙也感觉到万历皇帝与往日状态的不同。本来是李太后问他问题,现在好像变成了万历皇帝在问。
相反,李太后却沉默、倾听。
梁梦龙接着说道:“那场战役王杲被擒获,后被杀。可他儿子阿台逃脱,这些年来,一直与我大明为敌,而且重新占领了古勒寨,李成梁忍无可忍,决定再来一次疯狂地征讨。”
“好,朕绝对支持!”万历皇帝根本不等李太后开口便表了态。
“钧儿,你考虑过要怎么支持?”李太后这才说道,“支持可不仅仅只是嘴上说说哦,要拿出实际行动来。”
“娘,当然有实际行动,第一,绝不拖欠辽东军士的军饷;第二,凡杀敌者都有奖励,以人头数为准,至于奖励多少,需要内阁与户部协商。”
“没了吗?就这两条支持?”
“哦,对了,对了,对了,娘,孩儿还有第三条行动,就是派蓟镇总兵官戚继光前往辽东援助李成梁。”
“嗯。”李太后点点头,终于松了口气,她就是为了套出戚继光。
万历皇帝兴奋地道:“朕还说问问你们两个呢,你们觉得派戚继光前往辽东助战李成梁这个主意好吗?”
梁梦龙道:“臣以为,很好。之前臣总督蓟、辽军务时,戚继光就援助过李成梁一次,并取得大胜。”
吴兑这时也插了一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辽东无忧。”
李太后不由得又想起小儿子朱翊镠来,心里面不断反复问自己:为什么小儿子如此有先见之明呢?
这个建议可是得到梁梦龙和吴兑两位军事家的认可。
只不知李成梁是否乐意让戚继光来援助,毕竟这是要分走一部分军功的。
因此,李太后问道:“那两位认为李成梁乐意接受戚继光的援助吗?”
梁梦龙:“……”
吴兑:“……”
两人都是愣了一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