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九章 读书老爷的气量
康飞瞪着二狗子,宋桐岗这时候叹气就说:“遇仙,你也莫安慰我,我是杭州人,我还不知道么?大前年,杭州前卫指挥使徐承宗率五千兵攻桐乡……”
话还没说完,二狗子这个好奇宝宝顿时就插嘴了,“桐乡是哪里?扶桑么?”
这话一问,宋桐岗脸上一囧,随后,只能苦笑,“桐乡距杭州百里,乃是我们浙江嘉兴府治下一县,当地倭寇盘踞,就我所知,迄今起码五六年了,其中首领,叫陈东的,据说是海贼王徐栋的麾下大将……”
二狗子一听,顿时又问,“是徽州人徐栋?那个叫陈东的,也是徽州人么?”
“这个……”宋桐岗还真不知道,但是,看二狗子一脸认真的表情,当下未免就点点头,“……是徽州人。”
二狗子闻言,顿时恨恨就吐了一口唾沫,“这帮徽州侉子,一边做买卖,一边做海盗,明的暗的都要赚你的钱,真不是玩意儿。”
康飞未免就撇嘴,这有什么稀奇的?这个时代的海商,不就是海盗么,史书上写的明明白白的,入则为商,出则为盗……
宋桐岗这时候又说:“桐乡倭寇盘踞,指挥使许承宗率五千兵去攻打,结果全军覆没,仅以身免。”他说到仅以身免四个字,未免一脸不屑,想是对这位指挥使很瞧不起。
不过,康飞这时候倒是问他,“桐乡盘踞倭寇多少?”
宋桐岗楞了一下,略一犹豫,“据说,好像有倭寇两三万。”
康飞一听,卧槽,这怎么打?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这样是开挂的,南兵么,大家都是知道的,赤体赴阵,没甲,倭寇么,人家吃的就是刀头舔血这碗饭,再怎么样,腹当也得弄一件穿穿……
你让一帮没有甲的五千卫所兵去攻打穿着甲的两三万倭寇?这不是开玩笑么?
他好歹也不是初哥了,晓得大明的政治生态,武将是没说话的权力的,什么杭州前卫指挥使率兵攻打,要是没有上官命令,并且是言辞威胁的命令,谁疯了?带五千没甲的兵去打两三万穿甲倭寇?
于是他又问,“浙江兵备道是谁?”
这一问,顿时就问在点子上了,宋桐岗一怔,随后恍然,是了,遇仙也是家学渊源的,当下说道:“专管上官是杭嘉湖兵备副使,巡按御史刘带川。”
康飞明白了,可是,二狗子还没明白,又迷糊了,“不是说兵备道么?怎么是个巡按御史?”
康飞不想说他,二狗子就是个二哈,你就不能给好脸,给好脸了他就要拆家,不过,宋桐岗却耽与康飞的面子,就仔细对他解说。
大明的兵备道,一开始是临时差遣,是从明仁宗,也就是永乐皇帝非常不喜欢的那个胖儿子,从仁宗时候,开始有了用都察院监管兵备的例子,这个很好理解,文人都夸上天了,仁宣之治嘛,哪怕这个胖儿子仁宗只做了9个月皇帝……
从那之后,武将就开始受文官节制,一般兵备道还有自己的本职工作,后来就成了惯例一样,也变成所谓的祖制。
所以,刘带川的本职是巡按御史,但是,他专管兵备,所以全称是【整饬杭嘉湖兵备巡按御史刘带川】
这时候,后面铁胜男突然说话了,“这个人我知道哩,和湖州知府万石梁并称,据说擅长骑射,本来,我还想找上门去切磋切磋,可是我爹不肯,非拦着……”
康飞这时候未免和宋桐岗就相视一笑,人家湖州知府万石梁是文官,是大佬,根本不在乎你一个小女孩,陪你玩玩,不管输赢,都是一段佳话,说起来,别人还要夸,府尊真是亲民。可是,刘带川虽然也是文官,却是专管兵备的,基本上来说,管了这个,算是路子走窄了,以后大约只能在兵事上面打转了,顶天也就是兵部左右侍郎这种了。
不过话说回来了,有官给你当,你还挑什么?又不是每个人都是穿越客,奔着阁老甚至皇帝的位置去的。
什么?你说,拿破仑说过,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那就是一碗心灵鸡汤,那能当真么?
星爷还说,人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区别呢!
作者老爷从小的梦想是当漫画家,像北条司那样,画《城市猎人》《猫眼三姐妹》,女性,个个盘靓条顺,可见平时很深入生活,可是,后来梦想实现了么?
什么是梦想?实现不了的东西才叫梦想,梦该醒醒啦!
闲话休说。
人家兵备副使刘带川是吃专业饭的,你去挑战人家?人家赢了还罢了,输了,岂不是说人家专业不合格?是把你灭口呢?还是把你灭口?
可见湖州大侠铁蟒,虽然是个地面上的地头蛇,却深得地头蛇的精髓,深知谁可以得罪谁不可以得罪,故此把女儿保护得很好,要不然,以铁胜男的脾性,大约,早死得骨头都腐朽了。
至此,康飞就大约明白整个事情的真相了。
肯定是巡按御史刘带川,新中进士么,措大骨相新进士,这话也不是说了玩玩的,自己觉得自己牛逼坏了,勒令杭州前卫指挥使去浇灭桐乡的倭寇,结果五千人全军覆没。
康飞想了想,忍不住,还是问了宋桐岗一句,“如今的兵备副使,还是这个刘带川?”
“可不是么!”宋桐岗点了点头。
康飞哦了一声,心说,好了,瞧着吧,还有得打,刘带川吃了这么大一个瘪,普通人都忍不住,何况他一个读书老爷?读书老爷的气量都狭隘着哩!
他沉吟不语,看两岸花柳,倒是二狗子,处处看着新鲜,忍不住就抓着宋桐岗问东问西。
譬如他看见岸上许多妇人头上戴着玉兰花,就啧啧称奇,心说,这怎么跟我们扬州一样哩?当下就问宋桐岗,宋桐岗一笑,“你说这个啊!我们杭州的妇人,多爱戴杏花……”
二狗子未免就奇怪,“这个明明是白玉兰,怎么是杏花?”
宋桐岗被他这么一说,就有些尴尬,低声就说:“这是取【明朝深巷卖杏花】的典故,却不是说真就是杏花。”
二狗子一听,就撇了撇嘴,“我只当我们扬州人好大言,喜欢吹牛逼,不曾想你们杭州人也是如此……连个花,都要玩个花头,吹个牛逼,不肯说实话。”
说话间,到了武林门外,那是交通要埠,人烟稠密,往来繁华,铁胜男一下船,未免看花了眼,忍不住咋舌,“比我们湖州,可繁华许多了。”
旁边二狗子瞧她这副模样,顿时一挺胸,“赶明儿我带你去扬州,那才是天下一等一的繁华……”
正说话间,对面五六个人走过来,一下就撞倒了二狗子,却只是撇了一眼,连说都不说,径直就往前面去了。
二狗子忍不住,跳起来就喊,“你眼睛瞎得啦?还是你眼睛长屁股上啦?”
这话一说,那几个人顿时齐齐转身,其中一人忍不住,身上就往腰间摸去。
为首一人眼睛一横,止住那人,随后,笑眯眯就唱了个喏,“这位小相公,我们急着去寻找一个失散多年的亲人,故此匆忙了些,多有得罪了……”
说着,他走上来,从袖袍里面摸出一块约莫两把重的银子,就塞在二狗子手上,“多有得罪了,小相公拿着去吃杯酒,我们还有事,实在失礼了。”
二狗子被那人一口一个小相公,说得开心极了,看几个人远去,手上捏着银子未免笑眯眯的。
旁边铁胜男忍不住就说他,“你但凡喊一声,我就帮你揍他们了,结果……”她说着,就一撇嘴,“两把银子,就把你打倒了,怪不得要卖老婆哩!”
二狗子忍不住就呵斥她,“你懂什么?人家恁多礼,我怎么好意思翻脸?”说着,一时间忍不住,抛了抛手上银子。
这时候康飞和宋桐岗从船上下来,看他站在那儿,就问他怎么了,二狗子献宝一般,“哥哥,刚才有人撞倒了我,恁客气,一口一个小相公地称呼我,还给了我一两多碎银子。”
康飞闻言,忍不住就说他,“你看看你,小眼睛框子,两把银子就把你砸倒啦?”铁胜男也接着他话,“是哩,我也这么说他。”
二狗子也不恼,握着银子笑嘻嘻的。
这时候,撞倒二狗子那几个人,一人未免就说,“大哥,刚才何必那么委屈自己?”
为首那人就一瞪眼,“你们懂什么?这杭州府,百万众……”
旁边有人就说:“是啊!这杭州真是好地方,要是来抢一票……”
那街上,各色的酒楼,瓦肆,绸缎庄,粮食铺……鳞次栉比,街上人穿戴大多数居然都是绸缎的,就是那些穿素布的妇人,头上都还要戴两朵花,再横插一根银簪子……正应了时人笔记里面所说:江南性好奢靡,耻穿布素。
一时间,众人眼睛只顾着看周围,眼光都有些发绿。
为首那人约莫三十多岁,身上道袍,头上还带着方巾,看他们模样,就低声呵斥道:“你们好歹与我收敛一些,误了我的大事,须臾饶不得你们。”
几个人就低声笑,“是是是,大哥说的是。”
一百七十章 我与绿珠,情投意合
这群人为首戴方巾的,叫陈东,是前海贼王徐栋的同乡好友兼手下大将。
年初的时候,浙江巡抚朱纨大破双屿岛,徐栋授首,李光头窜逃,而陈东,因为在嘉兴府招兵买马,得以幸免。
陈东颇想振作一番,但是,他只是徐栋的同乡好友,又不是徐栋的儿子,想接过海贼王的大旗,旁人未必买账。
即便在康飞那个时代,《古惑仔》里面靓坤说的好,我为社团贡献那么多,轮,也该轮到我了,浩南哥为什么要听蒋天生的?道理很简单,社团是人家蒋先生他爹创立的,父父子子,君君臣臣,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即便蒋天生挂了,最后一群人跑泰国把他弟弟蒋天养请出山……
那都五百年后了,都大把这种思想的人,可想而知,在大明,陈东想接过徐栋的大旗,肯定是阻力重重。
在这种情况下,陈东突然就想到,徐栋有个侄子,叫徐海,如今在杭州虎跑寺出家为僧,当初徐栋时常给这个侄子送银子花,陈东可是接触过对方的,长得方面大耳,白白净净,卖相极好的,据说很多深闺怨妇肯把身子布施与他……
陈东未免就想,何不请徐海出山,我即便不能挟天子以令诸侯,再怎么,也比现在的情形好罢!
他现如今日子也不好过,徐栋徐老大手下另外一位大将汪直,如今风头正盛,大家都说,汪直汪老大敢带我们去打扬州府,虽然没打下来,可是,出手阔绰气度不凡,反观陈东,盘踞在嘉兴府桐乡县,几年也没见闹出多大的动静。
在道上混,你就要能折腾,才能打响仁义大哥的名号,老是窝在一个地方当坐地虎,大家或许见面互相道一声久仰,但是你想做老大,大家就要问了,凭啥?你在桐乡做扛把子,可我也是华亭的扛把子,旁边那个,是三沙的扛把子,你有资格做,难道我就没有么?
所以陈东心里面后悔得很,早知道,自己之前好歹那也是有两万人马的,为什么不试着打杭州呢?
可天底下没有卖后悔药的,朱都堂大破双屿岛,又很是吓唬了一批人,很多人都吓得偷偷跑了。
要知道,不管什么样的有活力团体,真正敢打敢杀的,永远是少数人,大部分人都是摇旗呐喊,混口饭吃。
就算是白皙通侯最少年的吴三桂,他们老吴家,恩养家丁可不是说笑的,那真是【细酒肥羊,纨罗纻绮】,可他救他爹的时候,身边也就五十几个人。
即便是我大清,满万不可敌吹得震天响,实际上,黄太吉都有被差一点杀掉的时候,那些所谓的忠心奴才,那时候一样扭头就跑。
冷兵器时代,打仗不就是看谁的亡命徒多么!
曹操号称一百万大军的,都能很快风流云散掉,何况他这个两万?讲个不好听的,里面能有百把个敢拼杀的,那就算不错了,其余的也就是打个酱油,打打顺风仗,一旦有点不对劲,跑人很正常。
故此陈东现在也困难得很,手下号称两万,实际上连两千都没有了。
不过正是如此,反倒是激起了他的凶性来,何不博一铺,在杭州抢一票,然后到萨摩去躲一阵子……
他抱着这种心思,就带着人大摇大摆到了杭州。
至于说怕不怕被人抓住,没见他头上戴着方巾么,读书老爷没人来查的,大明就这么诡吊。
一群人在武林门一处宅院外停了,陈东记得清楚,上次他给徐栋徐老大的侄子送银子,那徐海,就是在这儿眠花宿柳,好不快活。
当然,人家有法号的,叫普净。
到了门口,陈东准备让人去叫门,表子么,白天都在睡觉,晚上才有精神,这时候差不多巳时,午饭都还没开席哩!
刚要去叫门,这时候那门咚地一声,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随后,门就开了,里面一个和尚,被人推推搡搡地就推了出来,两个绿头巾在一个三十来岁婆子的指使下,把和尚推得跌跌撞撞的。
和尚抱着个头,嘴里还喊,“钱妈妈,何至于此,我在翠翘身上,前后花了也有千两银子……”
那三十来岁模样的钱妈妈鼓着眼睛就大声道:“千两银子?搭前搭后算算,也有三年了罢?千把两银子,能做什么?翠翘陪你三年,你还不满足?如今你浑身上下,别说银子,连根毛都没有,你怎么好意思,就白睡我们家翠翘?”
她说着,走上去把手就揪住和尚的衣领,“你怎么好意思?把翠翘的妹妹绿珠也给睡了?我把你这个癞头和尚……”说着,格外来气,劈脸就给和尚正反两个大嘴巴子,“我把绿珠,吃的是燕窝鱼肚,穿的是绫罗绸缎,平日里还要请先生教她琴棋书画,好不容易将养到十五岁,本指望梳拢一个大财主,却不曾想,你这不要脸的……”
她越说越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揪住和尚,真是恨不得一口把和尚吞下肚子里面的心都有。
和尚却一脸正气,“我与绿珠,乃是情投意合。”这话,顿时就把钱妈妈气了一个仰倒,忍不住就冲两个绿头巾喊道:“与我打,打断他胯下那条腿,看他再勾搭我家绿珠……”
陈东身边几个人瞧着,就忍着笑,陈东瞪了他们一眼,随后大踏步就走上去,喊了一声且慢。
两个绿头巾一看是个读书老爷,顿时就不敢动手,钱妈妈看他身上道袍和头上方巾,顿时眼神就一亮,断定这是个财主。
她当即就脸上堆了笑,把手巾往腰间一别,扭着身子就走过来,“这位老爷,我瞧着面熟……”
陈东到底是曾经手下有上万人的大倭寇,自有其气度在,当下沉着脸,从手指上就一抹,抹下两只戒指来,“普净欠你多少银子?你瞧瞧这两个戒指可够么。”
钱妈妈顿时眼睛就亮了,忙不迭接过来,对着阳光看了两眼,顿时就断定,起码能值千两银子。
这要是康飞在,估计能笑死,辣块妈妈,我在马爸爸那里买,十块钱一大串,个顶个的都比你这个好看。
但是呢,我们从传世的凤冠来看,许多未打磨的原石……工艺是不缺的,可见是因为稀罕,舍不得打磨。
至于他在扬州没看到类似的,那只是因为【天下玉,扬州工】,扬州玉雕师傅即便是五百年后也是顶尖的。
总之,这一对戒指,后世看撑死十块钱的,但是在这个时候,就值一千两。
“尽够了尽够了……”钱妈妈一叠声地说,笑得见牙不见眼,对两个绿头巾就说,把普净这癞头和尚放了。
普净有些垂头丧气的,陈东冲他拱了拱手,“海哥儿,还记得我么!”
和尚点了点头,却不说话,转脸又问那钱妈妈,“你钱也拿了,我问你,翠翘和绿珠呢?”
钱妈妈正拿着一对戒指对着那阳光仔细看,这时候听了,忍不住就说,“我家翠翘和绿珠,每日里山珍海味吃着,绫罗绸缎穿着,你忍心让她们跟你去虎跑寺吃风喝屁?但凡有点良心,你也不该问这话……”她说着,就把戒指往怀里面一揣,转眼看看陈东,就说:“我把话说与你听,我已经同拐子巷王举人说好了,半个月后,绿珠就给他梳拢……不过,你要再有千把两银子,绿珠也不是陪不得你。”
和尚气得眼睛都发红,捏着拳头就说:“你这婆娘……”钱妈妈把胸一挺就往他跟前凑,“你还打我?来,你把我打死……”
这和尚是个情种,哪里是钱妈妈这样的泼妇的对手,顿时溃败下阵来。
这时候,陈东伸手就把和尚一拦,沉声说:“海哥儿,等有了钱,再来便是了。”说着,冲左右使了使眼色,就把和尚给架走了。
看着几人背影,钱妈妈鼻腔出气,哼了一声,“凶巴巴的,瞧着像是倭寇哩!”说罢,也不当一回事,又从怀中摸出戒指来,对着阳光把玩,觉得颜色剔透,真是爱不释手。
那边陈东几人把和尚架出去,走到僻静处,陈东这才停下,看着和尚就说:“海哥儿,你可知道,你叔父徐栋……”
和尚意志消沉,点了点头,“朱都堂大破双屿岛,整个杭州都传遍了,我怎么不知道,那也是我叔父他命里面的劫数。”
他这话一说,几个人面面相觑,觉得和尚不像是个能做老大的人啊!
倒是陈东,心中未免还有些暗喜,咦!正好让我挟天子以令诸侯,当下就沉下脸来,“你乃是徐大哥嫡亲的侄子,你这话,成什么话?”他说着,未免放缓了声音,脸色也变柔和了,继续说道:“再说了,你今天受那恶婆娘的折辱,就不想出气么?你说的那两位姑娘,翠翘和绿珠是也不是?难道你就肯让她们继续沦落风尘?”
陈东这番话,顿时就打动了和尚,当下,几人找了个酒楼,在僻静角落坐了,叫了几个菜,细细吃慢慢说,陈东就劝说他,你在杭州,也不过一个破戒僧,何不接了徐栋徐大哥的衣钵,继续做这个平等将军,这将军名号,在扶桑萨摩,那是可以当真金白银花的……
他一番话,就打动了普净和尚,最关键是,陈东蛊惑他说,那钱妈妈,一看就是个欲壑难填的,你忍心让你两位红颜知己在风尘中受罪?
和尚是个情种,和那两姐妹真是情深意切,这时候一想,是了,钱妈妈是个什么样人,我还不清楚么?翠翘和绿珠,在她手上,真是明珠污与淤泥……
当下他就一挺胸说道:“好,我就与你们走一遭。”陈东闻言大喜,赶紧起身,给他斟了酒,“好,海哥儿,我们喝了这杯酒,以后共谋大事。”
和尚暂且抛却心思,就跟他们相谈起来,这一说话,除了陈东之外的几个人顿时又觉得,徐老大这位侄子,虽然是个光头和尚,可是,谈吐却像是俺们家乡的那些真正的读书老爷哩。
这么一想,顿时就高看了和尚几眼,毕竟这个时代读书老爷把持舆论,大家天然就觉得读书老爷高人一等,像读书老爷,那自然也是高人半等的。
一百七十一章 老爷有事只管吩咐
陈东与和尚谈妥,回返桐乡,这时候,恰逢大倭寇叶麻来投,陈东顿时大喜,这时候,他手下声势一壮,已经能凑一万人,顿时再次号称率兵两万五,要带大家寇杭州,发个财,一时间倭寇气势大盛。
这个叶麻,是盘踞在华亭的倭寇,之前跟随李光头入寇扬州,结果被开挂之人杀得大败,率着残部又回到华亭,不曾想,当地县衙老爷们在他不在的时候,一把火,把他的老巢给烧了。
这里头,还有个趣闻,他们盘踞的老巢,是当地著名读书老爷何拓湖的宅子。这个何拓湖是个财主,陆续建造了【青森阁】【望洋楼】与海上,藏书四万余卷,家里面还养着戏班子,唱的曲儿都是他自己写的,号称跟庄周、王维、白居易为友,人多称之为四友斋先生。
他还有几个弟弟,早早分家,在老宅旁边陆续建起大屋,是当地鼎鼎有名的财主人家,至于有没有抢别人菜地做自家宅基地,诬赖人家偷吃他家的鹅,这个,古书上没写,不知道……
叶麻就【借】了他家老宅,何拓湖跟弟弟没法子,只能到县城里面居住。
后来叶麻跟李光头寇扬州,县衙老爷们一商量,一把火,就把何家给烧掉了。
何拓湖兄弟几人真是抱头痛哭啊!但是,何家只何拓湖当过官,而且这个人是个宅男,监生出身,只做过南京翰林院的孔目,那翰林院正经都是考出来的读书老爷,能看得起他一个监生?
什么?你说你才学高?既然高,怎么不中了去?可见是个假学问……这话,何拓湖一天要听三回,实在忍不住,就辞官回家继续做土财主去了。
在大明,你没有官帽子,是庇护不住财富的,除非你去做倭寇……总之,何家老宅被大倭寇叶麻给抢了去做老巢,至于何家兄弟,也没伤着分毫,据说人家仰慕他的学问,客客气气礼送他。
当地县衙把何家一把火烧成了白地,何拓湖内心滴血,还要打肿脸充胖子,在《四友斋从说》里面写道:府县闻之,即遣人纵火……舍弟颇不平,余意色恬然,盖此宅既为倭寇所据,已非我之所有,若烧去房室,彼不能驻足,必往他处,则此处田土尚有人耕种,不然则方将安居乐业于此,而居民远避,田卒污莱,宁有穷已时耶,顾不如烧之为愈,但当事诸公不能烧于倭寇方在之时,而乃烧于倭寇既去之后,此则深为可忿耳。
总之,叶麻被烧了老巢,没地方可以去,陆续在周边抢掠了一阵子,实在有些熬不下去,这时候手底下人就建议,说干脆去投盘踞桐乡的陈东。
陈东的日子也不好过,之前虽然大败杭州卫,但是,也算是跟整饬杭嘉湖兵备巡按御史刘带川算是结了大仇了,读书老爷气量都小,能吃了这个闷?所以,陆续攻打他,加上年前朱纨朱都堂大破双屿岛,倭寇里面有那意志不坚定的,都悄悄跑回家去了。
叶麻来投,正当时候,大家推杯换盏,互相吹捧,约定三日后突袭杭州,吃香喝辣。
倭寇推杯换盏的时候,康飞也跟宋桐岗吃酒吹牛,宋桐岗之前请他到自己孩儿巷家里去住,康飞执意不肯,嘴上说是带着女眷不方便。
这年月,读书老爷互相赠送宅子是个常态,即便小气的,我不赠送给你,我借给你住,那也是要的,故此,康飞这个理由不成立。
倒是宋桐岗心里面清楚,觉得遇仙是个忠厚人,大约是因为暴揍了北新关的御史主事,算是得罪了当地官吏,怕住到我家让我为难……故此,更是觉得康飞是可以托妻献子的大朋友。
之前康飞一脚踢晕那个御史主事,后来船老大捞上来,他看那御史主事装昏迷,也没搭理,半路找个岸边就扔上岸去了。
他们到了武林门,就在武林门外最大的客栈租了一整层楼面,那客栈是当地大户所开,楼高四层,极为风光,换五百年后的说法,可以称之为地标建筑。
康飞阔绰包下一层楼面,掌柜的屁颠屁颠来呵卵子,嘘寒问暖,一脸【老爷有事只管吩咐】的表情。
二狗子最讨厌旁人来拍马屁,哥哥身边自有我,轮得上你们什么事情,就没好脸色给掌柜的看,只告诉他,若有须发皆白的老人家打听我们一行,只管请上来,此外,早午晚,好酒好菜送上来,然后就把掌柜的给打发了。
还别说,掌柜就吃二狗子这一套,把他们一行伺候得极好,爆肚鱼翅,山珍海味,只拈那好的呈上来。
曾贾氏这时候才感觉到以前曾氏大奶奶的待遇,未免要梳洗打扮,曾清曾白一路上也吃了苦,宋桐岗还专门差了两个伶俐的家人陪着两位小官人,那街上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只管去,这时候玩得不亦乐乎。
那船老大因为得了二狗子的钱,是要包他的船还回扬州的,故此也占了便宜,在角落有个偏房住着,每日爆肚鱼翅也吃着,这时候脸上才有些好看,只是,未免又要跟女儿嘀咕,小老爷手上趁着钱,你何不帮着他花花,要不然岂不是亏大了。
船老大这番话,落到双鱼的耳中,自然是觉得玷污了自己和小老爷之间那真挚的情感,故此不给自己老子好脸色看。
古人出行不方便,至此,康飞一行,轻松的时候就结束了,别看他们自己觉得一路上风尘仆仆,苦得很,可是,那是在大运河上,还有船坐着,那接下来,穿山过岭,才真是,苦日子在后头哩。
为何古代那么多真挚的别离诗词歌赋,就是因为如此,出一趟门,一年十二个月倒有十个月是在路上,那是常态,即便你是个老爷,可老爷也没有飞机和高铁做啊,还是得跋山涉水,若是一个身体扛不住,一病半年,算是老天爷保佑,客死异乡那也是正常的。
两三日修整下来,康飞看曾贾氏气色大好,曾清曾白更是活蹦乱跳的,未免连连点头,只是,老将军迟迟不至,倒是有些纳闷。
结果到晚上些,刘云峰上来拜见,说老将军昨夜到了北新关,原本宿一晚就走的,不曾想老将军看见夜里那岸上还有人摆摊子,去一看,是个海鲜杂烩,一时间嘴馋,吃了一碗,结果半夜就开始拉稀呕吐,到了早晨就起不来了。
PS:昨天吃完晚饭,觉得有些困,衣服都没脱,上床躺一会儿的,结果……一睁眼,早晨五点半了,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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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二章 吾观倭寇,插标卖首
康飞和张桓老将军,那是一起上战场拎刀子砍倭寇的换命交情,虽然说,两个年岁相差一个甲子还不止,说换命交情,似乎很是奇怪。
故此,康飞闻言,顿时就急匆匆随着刘云峰去了,下楼到了门口,想了想又回过头,叫来一个店伙计,问他当地名医,店伙计顿时推荐隔壁同春堂的大夫,说虽然贵,却是贵的有道理……康飞哪里管贵不贵,当即登门,把银子一扔,那大夫倒也敬业,看见银子,二话不说就把药箱给背着跟上。
等到了北新关外,下了船,刘云峰领着他到了一家客栈,康飞见着老将军的时候,老将军这时候严重脱水,显得格外枯瘦了,看起来人都脱了形,他本来就瘦,这时候再严重脱水,未免就有些惊悚。
老将军这时候在床上哼哼,瞧见康飞,未免难为情,他是个要脸的人,被康飞看见自己这个模样,自然心里面不惬意,故此,就对着刘云峰吼,说,我哪里就至于到了这个地步,你们这是准备给我穿老衣等死么?
康飞闻言忍不住就笑,“老爹爹,何至于此,有气也别拿徒弟撒,话说,你老人家躺在床上,屁股地下还垫着夜壶的造型挺别致的。”
他这一说,把老将军弄得哭笑不得,但是不得不说,确实解了尴尬,当下,就长叹一口气,“唉!人老了……”
这时候,那位大夫倒是敬业,上去先是搭脉,随后又让老将军张嘴,仔细看了舌苔,便安慰道:“不妨事,只是坏了肚子……话说,在下还是第一次瞧见老年人如贵人这般筋骨健壮的……”
“什么贵人不贵人的。”老将军自嘲。
说话间,那大夫就吩咐,说用苹婆果带皮煎水,随后,自己从药箱里面拿了艾灸,就给老将军灸二间穴,灸了九壮,那苹婆果煎水也煎好了,就逼着老将军把频婆果煎的水全部喝掉。
老将军苦着个脸,这苹婆果煎水,自然味道是甜丝丝的,老头子哪儿吃这个?他宁愿吃那苦的皱眉的正经药……倒是康飞,碎片知识很多,记得度娘百科上说,便秘的人最好别苹果带皮吃,反过来说,岂不就是拉稀的人要吃带皮的苹果?
也不知道是苹果汁管用,还是艾灸起效,总之,到了半夜,老将军拉了两次以后,却是不再拉了,虽然拎着刀砍倭寇的时候老将军精神抖擞,可到底八十高龄,被这么一折腾,这时候便沉沉睡去。
康飞也算是舒了一口气。
等到了早晨,二狗子和铁胜男领着宋桐岗匆匆来了,还把曾清曾白都给领着,到了中午,老将军醒了,却果然是不再拉了,只是精神未免很是萎靡,宋桐岗二话不说,也不嫌弃房间里面一股子酸腐味道,顿时就跪倒在地,给老将军行了大礼。
康飞笑着就给老将军介绍,说这位是杭州宋桐岗,擅倭刀术,是个豪杰,仰慕老爹爹你得很……对了,他家是个大财主。
老将军和宋桐岗都被康飞最后补的那一句他家是个大财主弄得哭笑不得,你说话好端端的,要说人家是财主干甚么?
这看望病人的琐碎事情便按下不表,康飞从昨晚熬到现在,这时候也倦得紧,就告个饶,在旁边房间去睡觉,这一睡,足足睡到夜里,却是被吵醒了。
外面二狗子进来就大喊,“哥哥,倭寇来了,倭寇来了……”话音里头,不但不害怕,居然还带着些兴奋,旁边铁胜男这时候撇嘴,“还不与你家哥哥穿衣裳?”
要说二狗子真是个二哈,居然听不出铁胜男的讽刺,还真上去把绉纱道袍给展开,康飞先是白了铁胜男一眼,随后就呵斥二狗子,“穿什么穿,这睡得绵绵一身汗,再说,一会儿砍倭寇,又是血又是汗的,白瞎了我的衣裳。”
他说着,赤着上身,从床上一跃而起,左右瞧瞧,幸好,昨天来的时候还带着倭刀,就把倭刀往腰间一别,径直就往门外去。
这时候就听见外面一片混乱之声,他刚出来,就瞧见刘云峰把老将军搀扶着,他未免就鼓了鼓嘴,“老爹爹,你拉肚子都拉脱了形,拿个刀出去,岂不是送人头么?”
老将军闻言未免就翻眼睛,“老夫何至于就送人头了……砍十个八个应该不成问题。”他说着就大喘气了,还嘴硬,好歹也知道自己大约砍不动人,只敢说砍十个八个,以老将军要强的心思,这已经算是认怂了,要不然,他肯定嗓门震天响着喊要砍一百个。
“有我在,老爹爹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康飞好整以暇,他到底不是初哥,胆气这个东西,有时候就是这么练出来的,就好像说老兵,新兵练得再出色,都叫新兵蛋子,只有上了战场,第一次战争熬下来不死,自然就成了老兵,没有任何捷径可走。
他第一次的时候,即便有挂在身,不也一样手忙脚乱的不知道怎么是好,但是这时候,便老神在在,成竹在胸,毕竟在扬州砍瓜切菜一样剁了千把倭寇不是说着玩的。
哪怕是砍一千只鸭子,大约也能弄个【砍鸭小能手】的称号吧!
这时候,宋桐岗满头大汗从外面跑进来,“我打探得清楚,外面都说,是桐乡的陈东率着倭寇两万余,从海宁盐官乘船一路下来……”他说着,擦了一把汗,结果看见康飞赤着上身,双手抱胸,满脸不在乎的表情,忍不住就有些诧异,“咦!遇仙,你怎么这般轻松写意?外面倭寇来了。”
康飞听了未免一笑,随后,伸手就把腰间的奥丁纹倭刀给拔了出来,然后往肩膀上一扛,“无他唯手熟尔!桐岗兄要是也砍过千把倭寇,保管姿态更加悠闲……不就是倭寇么,不瞒桐岗兄你说,再我看来,这些人都是来给我送银子的,一个倭寇首级三十两银子,十个三百,一百个三千,一千个三万……大好人哩!一般谁肯这么给人送银子?”
宋桐岗一听,这不就是说三国里面关云长说的那句【吾观颜良,如插标卖首耳】的意思么!
他再想想,也对,遇仙都说了,无他唯手熟尔,他砍过那么多倭寇,自然是极为顺手了,当下未免就笑了起来,“是我没见过倭寇,一时间失措,叫遇仙笑话了,你说得对,不就是倭寇么,一颗首级三十两,平日里,谁肯无缘无故把我三十两银子?说起来,砍个首级,也够我打一次茶围了。”
说话间,气也喘匀了,汗了止住了。
一百七十三章 杀倭寇为何不文雅些
康飞听他说打茶围,顿时就鄙视这种花天酒地的富家公子哥,想我康飞,人品正直,从来不搞这些……什么?你说家里面有五套房的师姐?那是师姐不愿意对我负责,跟我有毛线关系。
他忍不住就嘲笑宋桐岗,“桐岗兄家里面到底是财主,打个茶围都要三十两……”宋桐岗这几天跟他惯熟,于是笑着就说:“是,同遇仙你不能比,你长相俊美,那表子要倒贴你三十两银子的。”
康飞闻言一个踉跄差一点摔倒,后面老将军看他吃瘪,忍不住就哈哈笑,笑了两声,到底气不够用,顿时就张大了嘴巴喘气。
这一插科打诨,原本惊恐的情绪就被安抚了下来,曾白抱着哥哥的膀子,探着头忍不住就问了一句,什么叫打茶围啊?
康飞可算逮着机会,当下就说宋桐岗教坏小朋友,随后,伸手摸摸曾白的脑袋,看着曾清就说,“你是哥哥,如今也算是大人了,战场上刀枪无眼,就要靠你保护弟弟了。”曾清原本脸色刷白,这时候听他这么说,当下一挺胸,倒是有些神气起来。
旁边铁胜男跃跃欲试,手上拎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掰下来的床腿还是桌子腿,康飞就看着她,让她照应二狗子他们几个,实际上就是照顾曾清曾白,这时候未免就看出他到底是师范大学毕业的,旁边二狗子这二哈忍不住就嚷嚷,说自己也是卫所出身,刀枪剑戟也熟练着哩!
结果康飞听了劈口就嘲他,也不知道是谁,被狗撵得哭爹喊娘的,屁股上的牙印子怕是到现在还在哩!
二狗子闻言顿时就红了脸,讷讷就说,“哥哥,这都是不知道哪一年的陈年旧事了,怎么还拿出来说……”说话间,还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屁股。
旁边就忍不住哈哈大笑,气氛为之一变。
正在这时候,楼下面传来一阵尖叫,随后,又是一阵喧哗,听那声音,像是倭寇就到了近前。
原本刚轻松起来的气氛顿时又凝滞了。
康飞看看众人,当下叹气,“唉!老爹爹你这个拉肚子拉的真不在时候……”老将军听了吹胡子瞪眼睛的,“那是我情愿的么!”
“我的意思是说,没有老爹爹你碍事,我终于可以放开手杀倭寇啦!”康飞哈哈一笑,站在窗口,一抬脚就把窗棱给踢飞了出去,随后,就从窗户钻了出去,一跃而下。
老将军是杀惯了人的,几十年大小也是身经百战,身体下意识就跟随上去,可是,神仙都扛不住三泡稀,他本身年纪大,恢复能力更是不行了,战斗意识是还在线的,可是身体却完全跟不上,一个急动,脚下一个顺拐,顿时就是一个大马趴摔了下去,眼看着脸朝下就是一个狗吃屎,还是刘云峰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才免了他出丑露乖。
心里面叹气,嘴上却还强硬,“你拦着我做什么,你师傅我还没老到动弹不得的时候。”把刘云峰说得哭笑不得,还要顺着老头子的话音,“老师,你不是说,小师叔是吕洞宾吕祖亲自点化的神仙弟子,当时扬州城有上千人亲眼看见的,既如此,那几万倭寇,怕还不够他杀哩,何劳老师你出手,直消坐看云起云落……”他念过几年私塾,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假假他也念过几句,这时候安慰老头子,居然还头头是道的。
这时候二狗子心里面就想,老将军也是个大牛逼筒子,上千人?康飞哥哥家香粉店门口怕是挤不下哩!
老将军也心虚,当下干咳了几声,瞪了他一眼,把刀一拿,到底是多年的老将,经验丰富,就让宋桐岗和铁胜男在前,刘云峰和二狗子在后面,让曾清曾白在中间,最后,看着瑟瑟发抖的大夫,就让大夫跟在自己身边。
一行人下了楼,顿时就看见街上康飞赤着上身,一刀一个斜劈,就把一个穿着刷漆的竹制腹当的倭寇给斜斜劈成了两片,那血呼哧一下就喷出来,把地上染得赤艳艳的,旁边几个零零碎碎的尸体,看着估计也是被康飞用这种凶残的刀法给肢解开的。
风中尽是血腥味道,地上红的白的绿的黑的,血淋漓一大片,对面起码几十人,这时候却是踌躇不前,为首两个倭寇把刀高举过头,哇啦哇啦喊着,却偏生不敢上来。
康飞把手上奥丁纹倭刀一甩,撇了撇嘴,想来一句【敌羞吾去脱他衣】的,但是再想想,这些人练个名姓都没有,哪里值得他喊,故此就一笑,迈开六亲不认的步伐就走了上去……对面几十个倭寇看他拎着刀就走过来,顿时吓得连连后退。
宋桐岗看得血脉贲张,拎着刀,张着嘴,嘴唇上下动着,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铁胜男看得心花怒放,拎着棍子就大喊了一声,“看俺来助你一臂之力。”说着就冲了上去。
她一下冲得太猛了,速度太快,却根本没料到,那石板街面上糊了一层血迹后是多么地滑,顿时脚下一滑,连人带棍子就跟溜冰一般飞了出去。
尖叫了一声,她就像是一辆七十迈的车一般就撞在了康飞身上。
康飞后腰一痛,差一点摔倒,幸亏他是个力量点到非人的挂壁,伸手一捞,顿时就把铁胜男捞住了。
手上触手软绵,康飞定睛一看,顿时差一点鼻子都气歪了,一松手,就又把铁胜男给扔在了地上,铁胜男屁股刚着地,一伸手就撑了起来,觉得手上滑腻腻的,低头定睛一看,却是一颗眼珠子,上面还黏着一堆东西,当下哇地一声叫,从后面就抱住了康飞。
康飞猝不及防,顿时被她拽得身子一歪。
对面为首的两个倭寇这时候眼神对视,顿时心领神会,齐齐大喝了一声就冲了上来。
陈东、叶麻手下的真倭,大抵都是九州岛的。
一说到九州岛,似乎都说是平户松浦家为主,其实不然,松浦家在扶桑只是提不上号的小领主,平户只是因为是贸易节点,才显得那么重要,实际上当时整个松浦治下,人口大约也就是几万。
要说拿这个几万来做倭寇未免就可笑了,这点人口,大约松浦家连种田都不够。
当时最大的倭寇出产地,还是萨摩岛津家,岛津家做倭寇,那是有传统的,后来的琉球,就是被岛津家抢去的,琉球的甘蔗传到扶桑,扶桑老百姓才尝到甜味,在那之前,吃个豆包都能把扶桑老百姓幸福得流下眼泪。
岛津家后来赖以扬名的疯狗流剑法这时候还没有开创,不过,任何技术,都不可能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在东乡重位开创疯狗流剑法之前,萨摩岛津家就已经是以勇猛著称了。
简单来说,技术肯定是已经出现了,但是,还没有人总结,就好比三国,三国演义没写出来之前,说书先生们已经把三国说得天下皆知了。
故此,对面两个真倭那是双手把刀高举过头嗷嗷叫着,像是疯子一样就冲了上来,光看架势,确实一往无前,要不,怎么叫疯狗流呢!疯狗瞪着眼睛流着口涎冲上来的时候,但凡是个人都害怕。
这种剑法,后来经过东乡重位的总结,取名示现流,一直到幕府末期,都是实战了一塌糊涂的剑法,不知道多少剑客败在这种嗷嗷叫着冲上来的疯狗剑法之下。
可惜,他们的对手叫康飞,来自五百年后。
伸手把铁胜男一推,手感绵软得很……他只是一横刀,随后,两个嗷嗷叫着的倭寇就飞了出去,上半身……
后面几十个倭寇看得冷汗直冒,双手发抖,连家伙都握不住了。
倭寇里面,真倭往往都是中层骨干,高层往往都是来自徽州,或者福建、浙江的财主,至于底层,大抵都是些无赖子,要么就是被裹挟的普通农民,尝过抢的滋味,便再也回不去了。
如果说康飞是这个时代格斗的专业大师,那么这些人大约连票友都算不上。
康飞先是瞪了铁胜男一眼,随后,把刀在头顶挽个花,顺势甩去血迹,继续往前走去……对面看着他这个六亲不认的步伐,终于扛不住这种压力,发了一声喊,扭头就跑。
看那些倭寇跑了,康飞这才纳刀入鞘,转身看着铁胜男就大骂她,“本来还以为你铁女侠有几分手段,不曾想你的手段竟然是坑队友,你们湖州道上的好汉,怕不都是吃素的吧?要不然怎么会被你这种人打遍周围无敌手?”
这时候铁胜男坐在地上,看周围全是血迹和碎肉,血腥味道更是冲鼻,终于忍不住,一张嘴,哇哇就吐了起来。
她这一吐不要紧,连带着旁人都忍不住,一个个俱都蹲地狂吐不已。
宋桐岗吐着吐着,感觉连苦胆水都吐出来了,眼泪鼻涕流了一脸,至于曾清曾白这样的小孩子更是不用说了。
这时候老将军在刘云峰搀扶下走过来,免不得就埋怨康飞,“杀倭寇就杀倭寇,怎么弄得这血呼喇的,你就不能文雅些杀么!”
康飞被老将军说得忍不住,就反唇相讥,“杀人岂是好看的?”老将军未免就冲他翻白眼,“老夫不比你明白?我平张时旺、李四仔的时候,别说你了,你老子戴春林都不知道在哪儿哩!这战阵杀人的事情,我不比你懂?只是今天多是妇孺,你难道就不知道收敛些?干嘛杀得这么零零碎碎的?以你的剑法,我就不信,难道你不能一剑穿喉。”
一百七十四章 千户老爷你放心
康飞对张老将军动不动就是【老子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的态度,真是无可奈何,但是还不能说他,老将军到底八十多岁了,你也不能说他瞎说,只能说基本符合现实。
一时间,康飞嘴撂撂的想说,老爹爹你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那时候的造反毛贼,才万把人,跟今天的倭寇就不能比好不好,再过八十年,有个叫李自成的,更是颠覆了造反事业,哪怕被朝廷剿灭到只剩下十八个人,一转眼,又席卷百万。
这就好像二战后期的米苏,各自都拥兵上千万,什么大英帝国,大人,食大便了……
可看看老将军那瘦骨伶仃的样子,康飞哪里好意思说,只能捏着鼻子,“是是是,老爹爹哎!我错的了。”
老将军一把年纪,说实话今天一闭眼明天能不能睁眼都难说,也就是好这点尊荣体面了,等他一死,他扬州卫指挥使张家,百年的风光,也就烟消云散了。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层皮,老将军看康飞当着众人的面给自己认错,顿时感觉脸上有光,当下就哼哼了两声,“老夫我也是为你好,日后你总是要带兵的,俗话说一样米养百样人,你既然带兵,怎么把手下的人给拧成一块,这就是个大学问……”
他正苦口婆说絮絮叨叨教康飞,结果这时候二狗子脱口就说:“杀一半,威加海内,康飞哥哥说,这是尉缭子说的,张老爹爹,尉缭子是哪个你晓得啊!”
张桓老将军一口气被堵在胸口出不来,差一点翻白眼,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看了二狗子几眼,终究没上去拿大嘴巴子抽这个死孩子。话说起来,两人虽然都是姓张,却不是同宗,严格来说,两人更是有深仇大恨……老将军的儿子张恭,曾经霸占过二狗子的娘亲,后来被二狗子的老子拿刀给宰了,说起来,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应该也算是跟杀父之仇差不多了,不过二狗子的老子随后自杀,二狗子当时更是屁都不懂的奶抱孩子哩,这话,未免就谈不起来了。
老将军还不至于把仇结到二狗子身上来,但是必须得说,老将军对二狗子,的确是死活都喜欢不起来,要不然,你看他,把刘云峰这个瓜洲镇上的泼皮恶少年都能收做徒弟,可一旦说道二狗子,实际上他都是有些冷嘲热讽的,只看他之前对康飞说的那一句,嗯,你们到底是青梅竹马的,他还晓得把自己滴马马来伺候你这个哥哥……这话里面的意思,仔细一咀嚼,嘲讽味道不要太浓。
故此,老将军真是被二狗子给气得堵住了,有心想把二狗子揍一顿解解气,可是,他张桓那是要脸的人,要脸要了一辈子,哪里能临老了,在二狗子身上坏了名声,他比二狗子大了六七十岁,在这个年代,六七十岁,四世同堂甚至五世同堂了,也算是老祖宗级别的差距,真要打一个小孩子,岂不是被人笑死。
一时间,一口气堵在哪里上不得下不去,老将军脸色都变了,还是刘云峰看老头子脸色不对,赶紧一顿给他抹胸抹背。
这时候拿袖子擦拭嘴角的宋桐岗未免就有些苦笑,心说自己平日里自觉也算精擅剑法,若不是家大业大,肯定也在江湖上闯荡一个名号,不曾想,如今被老将军归到妇孺里面去了。
他咽了一口口水,觉得口腔中依然一股子异味,为了掩饰尴尬,就伸手把腰间的刀给抽出来拎着,一边就说:“尉缭子说的杀一半,是说杀自己人,让手下畏惧严苛的军法更甚于畏惧敌人,祖龙用尉缭子兵法统一天下,只是,到底失之过苛了,这才二世而亡,二扣,这兵法不算是正途,你不要学。”
二狗子一听,下意识就想说,你还没杀人哩,看哥哥杀人就吐成这样,却要说哥哥说的兵法不行,哼……当然,他又不傻,这话自然不能说,故此低着头嘀嘀咕咕的。
康飞看他这模样,哪里不知道他在腹诽,顿时就白了他一眼,走到铁胜男身边,就从怀中拿了一个手巾出来递了过去。
铁胜男连黄疸水都吐出来了,这时候瞧见眼前一块干净的手巾,顿时接过来擦了几下,撑着膝盖站起来,这才看见身边的康飞,她再看看自己手上的手巾,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嘴唇动了好几下,这才低声说,“谢谢你啦!”
康飞摆了摆手,这时候才对二狗子说:“瞧你这傻样子,没看见自己老婆在吐么,也不知道体贴,还要跟张老爹爹顶嘴……你就不知道跟我老子学学,你看他,把我老娘哄得多好,我教你个乖,跟老婆面前伏低做小,不算丢人。”
这话,在康飞那个时代,实在不算是什么,那些公众号啊抖音啊什么的,整天给人灌输的就是这个,什么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这类,讲真,都是一帮骗子,这些人,谁有经验?什么叫经验,你跟你老婆过了八十年,和和美美,然后你把你的点点滴滴告诉我,这叫经验,可是,你自己都特么没老婆,你跟我讲这个?
但是,康飞在大明讲这个,未免就有些振聋发聩了,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拿奇怪的眼光看他,曾清更是对弟弟曾白说,康飞哥哥是个怕老婆,等你以后长大了,可不能像他,看见老婆,膝盖都软了……他说着,还挺了胸,说,要学咱们爸爸。
考虑到曾清是庶长子,也就是三边总督曾子重的小老婆生的儿子,可想而知,这小王八蛋长大了也是个包二奶的货色。
倒是铁胜男,未免咬着嘴唇,觉得康飞似乎也不是那么讨厌,好像,还有一点点挺招人喜欢的。
康飞被众人异样眼神看得难受,再听见曾清跟弟弟曾白咬耳朵说的话,忍不住就把刀一挥,威胁他道:“曾清,你小子,别以为我不敢揍你啊!”
曾清到底有些怕他,闻言顿时缩了缩脖子,躲到后面去了。
这时候,周围看见康飞大发神威杀倭寇的百姓就壮着胆子上来,大声就喊:“这位小老爷,行行好,带着俺们一起进城……”说着,就哭求起来,随后,那躲在楼上的掌柜领着家小还有一帮伙计以及一些客人也是飞奔下来,哀求带挈着他们。
这掌柜的是个聪明的人,这时候不去哀求康飞,反倒哀求起张桓老将军起来,一边还拼命踩婆娘的脚,俗话说十指连心,他婆娘的脚趾头被他踩了,一时间疼得钻心,真是泪如雨下。
这些人林林总总,大约有百把人,一时间,真是哭声震天,老将军到底年纪大了,这要真是他壮年时候征讨张时旺、李四仔那当口,他才不会管,天底下悲惨的事情多了去了,俗话说的好,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但如今么,未免就见不得这么些人哭,当下便让他们跟在后面。
二狗子看了未免撇嘴,低声就对康飞说:“哥哥,你看张老爹爹,到底年纪大了,做滥好人,带着这么多人,怎么赶路?”
康飞看看,未免有些皱眉,从北新关到武林门外,那还有好一截路,不长不短,走走也要个把时辰,这些人拖家带口的,好多女眷,这万一路上耽搁了,曾贾氏在武林门那边的客栈出了点事情,那怎么办?
这倒不是说康飞没有人性,这恰恰是人性导致,人性么,自然是要分一个远近亲疏的,他和曾贾氏一路乘船,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
但是,要说不带着这些人,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违背良知了,所以说,做人底线太高,很容易不快乐。
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他只能随便了,当下把刀一挥,大声就说:“你们跟在后面就是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一个人也不是铁打的,真要有什么突发情况,让我扭头救你们每一个人,怕是做不到……”
他这么一说,这些百姓反倒放心了,大家都是市井底层,俗话说,各扫门前雪……康飞肯这么说,正说明了,这位小老爷是个心善的,真不善,怕是甜言蜜语先哄着,到时候自己一拍屁股就跑了,一时间,众人纷纷口念阿弥陀佛,也有喊菩萨保佑小老爷你公侯万代的。
康飞摇了摇头,把奥丁纹倭刀就扛在肩膀上,领头走在最前面。
这北新关,就和扬州城的钞关一样,乃是运河上七大钞关之一,故此,这里最是人烟稠密之所。
天朝古代的城池,实际上,城里面人多,城外面人更加的多,一般在城墙外面,那私搭乱建的棚户区是免不得的,这种情况一般要持续到某一任的官老爷突然想要政绩了,就要扩建新城,把这些棚户区给围进来。
此外,老爷们也喜欢在城外建别墅,像是康飞他老子四爷,和一帮朋友成立诗社,整天厮混,他们最常游玩的,就是在北城外,护城河旁,当初康飞玩笑建议说你们诗社不如就叫冶春诗社,众人都叫好,大家的确就是每天在城外冶游,那城外护城河旁一条街,真是比城里面还热闹,酒家茶楼瓦肆,一家接着一家,此外,像是张老将军喜欢去吃鱼鲜的黄金坝,更是离城里面老大一截距离,可那儿风花雪月,从吃喝到女人,一样不缺。
在这上面,还是扶桑人老实,人家就叫【城下町】
所以为何古代攻城,往往死伤惨烈,别的不说,不需要打,光是城外人要挤进城里面去,那踩踏估计就得死一批。
五百年后康飞他母亲那一辈的时候,哪一次中秋灯会,元宵灯会这种大型节日不得踩踏死几个人?一个不好,踩踏死几十上百也是可能的。
这还是大家都上过学文明礼貌的时代,还是游玩,要是战乱,大家争先恐后逃命……踩死了不就踩死了。
故此,康飞这将近二百人一行往武林门外走,才过了一道桥,就已经碰上三拨倭寇,关键是,倭寇还没杀,先砍死了不少普通人。
到了这时候,康飞才真正明白了,为什么连我兔在内,对付逃兵都那么狠,实在是慌不择路逃命的人,根本不管你前面是什么,冲乱阵型什么的就不用说了,关键后面还有打老了仗的,顺势就冲了上来……
之前他也没碰上过这样的情况,今天也算头一回,他只是下意识让了一条活路给别人走,不曾想,逃命的人完全不管其他,真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跟随在他后面的人,有几个妇孺,莫名其妙地,就被这些逃命的人给砍死了。
这其中,就有刚才那掌柜的老婆在内,他老婆被他踩了脚,脚趾头疼,走路有些不大方便,没来得及躲,结果被一个逃命的家伙红着眼拿菜刀连砍了三刀……这下哪里还有命在?顿时就倒在血泊里了。
曾清曾白吓得大叫,拥挤在后面就跟个阑尾似的队伍,被人一冲,顿时大乱,曾清曾白被裹挟在里面,哭爹喊娘,眼看着就要跟着人群走散了。
直到这个时候,康飞才狠了心,手起刀落,当即砍翻十数人,随后红着眼珠子就大喊,让人全部蹲下,谁动砍死谁。
不信邪的自然大把的,老子要逃命……康飞一看,顿时一咬牙,拎着刀就要冲过去。
正在这个时候,旁边一个人影一闪,随后,铁胜男铁女侠手上拿个桌子腿,冲进人群,就如猛虎下山,一棍子一个,敲脑门准了不得了,比康飞的效率不知道高多少。
她这个细腰长腿的大姑娘拿个桌子腿一棍子敲晕一个居然比康飞拿着刀砍死人威慑力更强,旁人一看,顿时抱着头就蹲了下来,这一蹲,铁胜男自然就不去敲,随后,再有旁人看见,自然有样学样,纷纷抱头就蹲下。
康飞和宋桐岗瞧着就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一个姑娘拿根桌子腿就把康飞也没解决掉的事情给解决了。
张着嘴,康飞忍不住舔了舔唇,强自解释说道:“肯定是旁人看我刀太利,瞧着就要逃命,反倒是铁女侠的桌子腿,没甚威力……”说着,自己都有些不信服,只好干笑了一声。
这一番乱,前后死了百十人,真正被倭寇砍死的,大约连十个都不到,其余的,真是死的莫名其妙的。
这时候,张桓老将军在刘云峰搀扶下走过来,脸色严肃,看着康飞就说:“事态紧急,也顾不得了,老夫瞧着,还是行军法好。”
当下,他也不管康飞答应不答应,高声就叫,“张二扣,你上来。”二狗子莫名其妙地,随后,老将军就把自己腰间的刀解下放在他手上,“你来做这个军法官,不管是谁,但凡不肯听号令的,砍死勿论。”
二狗子听见这话,顿时就觉得受到重用,当下咧开嘴露出后槽牙就说:“老爹爹……”
老将军脸一沉,“这里没得什么老爹爹,只有扬州卫指挥使张桓。”二狗子到底也是正经军卫出身,一挺胸就扣了一个军礼,“扬州左卫千户张二扣,领指挥使老大人的令。”
康飞看着这一老一少,真是啼笑皆非,随后,再看看四下,未免又有些悲凉,这些人真是白死了。
至于自我检讨,那肯定是没有的,他本身就被胖迪做过心理暗示,再则说,即便用他的三观来理解,这也不是他的错,该负责的那应该是杭州知府之类的老爷,碍着他什么事儿,他肯救人,难不成还是坏事了,至于死了人,这个么,他康飞浑身是铁,才能碾几根钉。
二狗子这小子,颇有些狗腿子的本事,拿着个刀呼喝往来,别人看他年岁不大,其实格外忌惮,这个时代虽然没有【中二期】【叛逆期】这类的词汇,可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概念大家还是懂的,都知道正是这种年岁的愣小子,狠起来真的是狠,说不准连娘老子都一起砍。
二狗子又指点了十个人,让他们一个人管几十个人,这十个人,又请宋桐岗管着他们,并且说了,这是孩儿巷的宋大官人,想必你们也知道,你们杭州城里面鼎鼎大名的大才子,日后中状元什么的就如探囊取物一般,如今管着你们,那是你们的幸运,日后你们也好跟旁人夸嘴,你们是孩儿巷宋老爷府上累世的门下……
他这一番话,深深符合当下的文化认知,那十个人顿时就一挺胸,纷纷就道,千户老爷放心,俺们自然省得。
把人安排妥当了,二狗子就跑去跟康飞哥哥汇报,康飞听他一说,顿时有些吃惊,这二哈居然超常发挥了?这算是,逆风神操作?
二狗子看见康飞哥哥吃惊的眼神,未免就很是得意欢喜,把胸又挺了挺,康飞想了想,伸手就在他胸口捶了一拳,“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看来你这几天,读兵书是真读进去了,哥哥我看走眼啦,以后练兵,还要多多拜托你张二扣。”他这么一说,二狗子格外地欢喜,一咧嘴,露出黑洞洞的后槽牙就笑了。
这整合起来的队伍,大约有五百人左右,便再次浩浩荡荡,往武林门而去。
一百七十五章 火烧雷峰塔
武林门外。
普净和尚颇为英俊的脸上这时候满是狰狞,咬牙切齿揪着钱妈妈的胸口,“什么?你再说一遍……”
钱妈妈骇得浑身发抖,这时候早就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如此,当初该对普净好一些的,可这世上哪儿有后悔药卖。
腿肚子打软,她战战兢兢就说:“普净,早些时候我也不曾亏待你……”
“闭嘴,我只让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普净恶狠狠一拽她衣裳,手劲之大,差一点把她身上的袄子都给撕破了。
钱妈妈没法子,只好嚎啕大哭,“翠翘和绿珠都被嘉善县吴大官人买了去了,吴大官人的娘舅,你也认识的,就是咱们杭州的首富……呃……”
她话没说完,只觉得小腹微微一凉,低头一看,却是一把短刀正正就插在自己肚子上面,握着短刀的那只手,细腻白净,手腕处还有一串摩挲得光滑的檀木珠子。
普净脸颊两旁的肉不停地抽动,眼角也跳动不已,眼瞳更是赤红一片,血丝把眼白都给布满了,叫人一眼看了,就觉得可怕至极。
他一抽手,钱妈妈腹部就喷出一股血来,染得他身上袍子血污一片,可他深恨钱妈妈,把手一送,手上的肋差又插进了钱妈妈的小腹……连着数下,钱妈妈脸色惨白,平日里一张嘴喷遍周围无敌手,可这时候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双手拼命拽着普净想站稳身子,可却哪里还站得住?
眼睁睁看着钱妈妈从自己身上滑倒,咕咚一声就倒在地上,随即那血便流得满地都是,可普净看着,犹自不解恨,蹲下身子来,双手高举,握着肋差又是一阵乱刀……周围倭寇看了,都觉得心底有些冒凉气。
最后,还是陈东制止了普净,他一把拽住普净的手就喊道:“平等将军……”
这一声喊,把普净给惊醒了,这时候一松手,满是血迹的肋差就掉在了地上。
看他如此,陈东又放缓了语调,柔声就道:“平等将军,何必与这等人一般计较,咱们还有大事要做……”
他这么说,可是,普净哪里就能轻易放下了?钱妈妈说的嘉善县吴大官人,他也是认识的,在武林门这一片的花街柳巷中很是出名,都晓得他是杭州首富家的外甥,那些表子,馋他的银子,都捧着他,叫他吴大官人,其实就是个泼皮无赖,翠翘和绿珠落在这种人手上,那还有好?
之前钱妈妈说普净搭头搭尾睡了翠翘三年,这话有些虚。
普净和翠翘认识,是在嘉靖二十五年年关,翠翘去庙里面烧香,碰着普净,两人也不知道怎么,居然就看对了眼,大约这就是前世的冤孽了。
总之,扳着手指算,也就是一年半,普净为了翠翘,破了戒,还花了上千两银子,爱的不可谓不深了。
想到两人在雷峰塔下缘定三生,普净一时间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腾身站了起来,大声喊道:“我要把雷峰塔烧了,把雷峰塔烧了。”
他这么一喊,陈东听了,略一皱眉,顿时就觉得有理。
当下他就说道:“平等将军既然说了,那雷峰塔自然就要烧了,哈哈……”说着就大笑了起来,雷峰塔名气大,乃是杭州十景之一,一把火烧了,一来震慑宵小之辈,二来,也算是坚定普净入伙之心。
他却不知道,雷峰塔本名皇妃塔,乃是吴越王钱俶为宠妃黄氏所建,后来因地得名,皇妃塔这个名字,反倒是被大多数人给遗忘了。
普净在没遇到翠翘之前,那是个高僧,腹中着实有才学,他迷上翠翘后,带着翠翘四处游玩的时候显摆学问,把雷峰塔本名皇妃塔的前因后果说了,翠翘这个女子,本来就是官宦小姐,平日最爱读那话本故事,因为当官的父亲犯了事,这才落籍风尘,骨子里面还是文学少女的心思,听了普净所说,便拉着普净,在**塔下许愿,说要生生世世,相守相知。
一想到此处,普净真是心如刀绞,自然便起了迁怒之心。
当下他又说道:“前宋时候,吴越王钱俶曾经派遣使者去扶桑求取天台论疏,并有一宝,俱都埋在**塔内。”
他这一说,陈东顿时就大喜,当下赞道:“平等将军果然腹中才华出众,往日里面就听徐栋徐老大夸,如今才见得真相……”
陈东周围,也有几个铁杆手下,那俱都是去过扶桑的,晓得扶桑的情况,听到这话,也都纷纷鼓掌叫好。
天台宗本是我天朝宗派,因为是以【妙法莲华经】为根本经义,故此又叫做法华宗,后来流传到了扶桑,成为扶桑国教,那扶桑僭称天皇的,往往喜欢出家,并且成为天台座主,真是比比皆是,后来又从天台宗分裂出日莲宗,成为扶桑百姓最普遍的信仰。
像是扶桑那些领主,多有喜欢打一面【南无妙法莲华经】旗帜的,最有名的,自然就是大魔王织田信长了,织田家的阵旗就是【南无妙法莲华经】
天台宗在天朝几番兴衰,故此吴越王派遣使者去扶桑求取天台论疏,就不奇怪了,扶桑还有再反过来到天朝来求取倭刀术的呢!
总之,此刻的扶桑九州岛,像是大友家,少贰家这样的大名,都是天台宗信徒,大友家更是有家主出家的传统。
这些倭寇就想:陈老大的心思果然巧妙,把普净捧为平等将军,接了徐栋徐大王的衣钵,本身又是个高僧,到了扶桑,想必是极为吃得开的……这对我们的买卖却是极好,如此,普净做这个平等将军,果然是好的。
他们这般想着,便格外拍起普净的马屁来,“平等将军果然了得……”只是到底读书少,也只能车轱辘话翻来覆去地说。
傍晚时分。
康飞一行人往武林门外赶路,一路上不停地碰到小股倭寇,俱都抢得盆满钵溢,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至于反抗的,直接没有,要么就是扭头便跑的,要么就是噗通一声跪下来磕头如捣蒜的。
那扭头就跑的,只能算胆小,到底还有几分生路,可那些磕头如捣蒜的,却真真是没脑子了,连生路都没有,携带细软的,就被一刀砍了,长相出色的,便被拉着,也不避人,直接在路上就扒开鱼鳃吃鱼,那鱼脱了水,自然只能一阵扭蹦,可是却管什么用?还不是落在旁人嘴里面,被粗粗细细地吃。
康飞一路上救了好些条鱼,可那些鱼被扒了鱼鳃,能不能活,却是只有天晓得了。
总之,一路上惨状比比皆是,让人看了,连同情都懒得同情了,太多了,同情不过来,只能习惯性地视若无睹,这时候大家都在逃命,谁还在乎这个。
倒是铁胜男铁大小姐,执意要带着这些鱼,倒是让康飞有些刮目相看,之前只以为她是个没脑子而且还草菅人命的粗鲁女子,却没想到,还有这般细腻的时候,可见女人再怎么说自己【胜男】,终究还是女子。
他们这队伍不断地扩大,越来越多人拖家带口加入进来,走了短短一里多地,却是陡增到了两千人还不止,能把半条街都给堵住,人一多,之前十个人未免就管不过来,又因为先后加入的缘故,自然而然地产生了隔阂,后来的未免就要被先前的排斥,那哭喊呼号声就没停过。
对此,连张桓老将军都没法子,他说是要行军法,可是,那也得有人执行才行,后世五百年,我兔为何厉害,基层干部多啊!而张桓老将军这时候身边只一个徒弟,还是刚收的,连一个家丁都没有,想行军法也没辙。
随着太阳下山,天色黑暗,这路,却是越发地难走了,一边往前赶路,后面自然就有人被甩掉,康飞也只能硬起心肠往前赶路,却不得不放缓了脚步。这就像是一个重伤的人,肚肠子都挂出来了,拖了老长一节,却依然要蹒跚地往前走。
周围哭喊声震天,康飞却只想捂住耳朵。
让他杀倭寇,那他还在行,可是,这么多人让他去救,却哪里救得过来,救人可比杀人困难多了。
正在这时候,远处黑暗中亮起一抹火光,康飞看着,未免有些奇怪,这是哪儿烧了起来?这么远都能看见?
旁边宋桐岗仔细打望了一番,脸色忽地一变,“是雷峰塔,倭寇把雷峰塔给烧了。”
一百七十六章 鸡价一钱
作为杭州十景之一,雷峰塔是家喻户晓的,换康飞那时候的说法,就是地标建筑,看似没什么用,实际上却是能够提升居民幸福感,别人问起来,你们那儿有什么出名的地方,你便可以自豪地说,我们那儿有雷峰塔……难不成你要告诉别人,我们那儿有个马财主,这岂不是让别人小觑了你?
故此,这一把火一烧,宋桐岗心里面便揪了起来,气势大为沮落,旁边康飞看了,想安慰他几句,可是,看周围那些人,好似气氛都凝固起来,话到嘴边,未免又咽了回去,却也能够理解。
他叹了一口气,就说道:“桐岗兄,有一位高人曾经说过,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只要人没有事,什么东西建不起来?”
这时候,旁边二狗子也插嘴,“康飞哥哥之前在我们扬州,那可是捐献了两万两银子给少林的真圆和尚,那位大和尚发稀有想,在城外就建了一座七层浮屠,当然,还没建好,不过,我们走的时候,脚子已经滴下去了(地基已经打下去了),等再过个一年半载的,肯定就能建好了,杭州财主那么多,到时候,再建一座就是了。”
他这么一说,宋桐岗大为诧异,“遇仙,怎么从未听你说起过这事?”
康飞这时候顿时也脸上有光,话说,五百年后他那个时代,杨过恰烂钱恰得那么难看,整天就喊绿毒裁决,可就是没有人谴责他,为何?不就是杨过捐了一百多座学校么,可见做善事的人底气都比旁人要足。
故此他假意谦虚了一下,其实心里面爽死了,就好像一桶冰阔落喝下肚子里面去,浑身燥暑全消。
宋桐岗未免大为赞叹,当下就说:“遇仙真真是十地菩萨……二扣你说的有道理,等过了今天,我也捐……两千两银子,定然要重建雷峰塔。”说着,未免还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康飞就说道:“跟遇仙你不能比,我家中形形色色,大小人等百余口,我虽然得父母亲喜爱,却也不是说了就算的。”
他是家里面的幺儿,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喜幺儿,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一张嘴真就捐两万两,这个时代两万两是巨款了,他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捐两千两,都是一咬牙了。
康飞假模假式说了一句,“捐钱不在多少,只在心意,桐岗兄你是个豪杰,在乎这个干什么,我们还是快走吧!”
说实话,人得意的时候,旁人是能够感觉得到的,所以铁胜男低声就说:“真是虚伪,心里面指不定怎么美呢!”
康飞闻言,瞪了她一眼,不过,看在刚才她安抚群众有功,便不与她计较,当下把刀一扛,大踏步就往前面走,天色虽然黑了,可是他眼神好……可是,一个人眼神好不抵事,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有雀蒙眼,也就是夜盲症。
雀蒙眼治疗起来也简单,只需要多吃禽蛋,动物肝脏,可是,哪儿有那么多给人吃呢?
明代有一位老爷喜欢吃鸭脖子,有个盐商宴请他,看他啃鸭脖子啃得来劲,就悄悄吩咐人去,宰杀了十几只鸭子,做了一盘鸭脖子专门给他吃。
他当时吃得津津有味,回家后就反省,说今天太奢侈了,一顿饭吃了十几只鸭子,读书人么,喜欢写个日记什么的,便煞有其事把这件事情写到了自己的日记里面,后来便作为明人笔记流传后世了。
大明没有周黑鸭,也没有工业化养鸭,说实话,一顿饭吃十几只鸭子,的确奢侈了,也就是这个时代的盐商,没事能跑到金山寺去撒金箔玩儿,才吃得起,不然的话,还真不容易吃上。
大明又不是五百年后,老百姓一年要吃掉660亿只鸡爪,那是全世界敞开了供应,靠大明的小农经济自己吃鸡爪,皇帝老子也吃不起……
小安子,朕要吃鸡爪。
主子爷,御膳房报价,鸡蛋一两银子一个,鸡要十五两银子一只,主子爷要吃几个鸡爪?
朕来算一下,糙米一两一石,一只鸡十五两,那朕要吃十个鸡爪,岂不是要七十五石米?朕,富有四海,可是,这特么也太贵了……
主子爷,您说的糙米一两一石,那是皇城外面的物价,咱们皇城里面,米精贵着哩,要十两银子……
皇帝都要掀桌子,可是,就像他说的,富有四海又如何?你想吃鸡爪,就这个价,就得给银子。
大明人不爱养鸡鸭,道理很简单,获利太少了。
明人笔记中有说:鸡鸭获利极微,今计每鸭一只,一年吃大麦七斗,该价二钱五分,约莫生蛋一百八十只,该价七钱。
至于鸡本身多少钱呢?全世界搞政务透明的第一人,写【宛署杂记】的那位老爷,每天把衙门开支贴在衙门口,书里面写的很清楚,鸡价一钱。
所以,大明养鸡鸭,也就是养老母鸡这类下蛋的,而且,绝不肯自己吃,都是拿来换财米油盐的,至于鸡本身,确实不值钱,但是不值钱归不值钱,人家那是养了下蛋的,不卖啊!
故此,雀蒙眼在大明,大约算是不治之症了。
咱们看书,看到扶桑大名德川家康吃个茄子小鱼干,都要感慨幸福,便要笑扶桑小国寡民,可实际上,大明虽然比扶桑强,却也强不到哪儿去,大家都是小农经济,也就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无非就是你吃小鱼干我吃鱼,区别是有,但是要说多大,又不是开启工业化,能吊打小农经济。
真要吊打碾压,那要大英日不落帝国,二十万产业工人,吊打全世界,当然,后来我兔四亿产业工人开始吊打全世界了。
话说远了,总之,康飞大踏步往前走,架不住拖后腿的人太多,两三千呢,大多都是雀蒙眼,一到了晚上,跟睁眼瞎也没多大区别。
康飞那叫一个着急,但是,只能干瞪眼,别说他只是个开挂的,哪怕他真是神仙,也不能站着就把两三千人的雀蒙眼给治了。
故此他只能干着急,无非跺跺脚,骂两句辣块妈妈。
正在这时候,前面一阵喧哗,二狗子率先跑到前面,手搭个凉棚,装模作样地看了两眼,黑漆漆的,哪里能看见什么,便回头就问宋桐岗这里是哪里。
宋桐岗看看周围,便说道:“是香积寺。”
二狗子一听,当即就咧开嘴笑了,“哥哥,当初在咱们扬州,你也是在城外福田庵杀了一群倭寇,扬名立万的,如今这儿又是一个香积寺,看模样,大概是倭寇要抢和尚的家当,正好哥哥你扬名……”
一百七十七章 火工头陀开创的寺庙
香积寺,从北宋时候就建了,原来叫兴福寺的,如今这个名,是宋真宗赐的,延用至今。
他这个寺,因为所处极为繁华的地方,门前就是大运河,佛家信众们要去天竺(注:杭州三天竺)烧香,他这儿是必经之路,大抵,信众们还是要来顺便给灶侍菩萨烧一炷香的,这灶侍菩萨是杭州人的称呼,全称就叫做大圣紧那罗王菩萨,通称【斋监菩萨】
香积寺是少林寺的下院,这里头还有个缘由,【河南府志】记载,元朝至正初年,少林寺香积厨有个火工头陀,任劳任怨,尽心尽职,在厨房做了二十年,因为蓬头跣足,寺僧竟不知他的法号,至正十年,日月神教刘福通围攻少林寺,因为事发突然,寺众竟惶惶然不知所措,就在这时候,那火工头陀手持一根烧火棍打将出来,大呼【吾乃紧那罗王】就把日月神教教众打得抱头鼠窜,少林寺也因此免了一场大劫难。
这位火工头陀随后力竭而死,少林寺众这时候才知道他是紧那罗王菩萨的化身,便专门为他建造了一座紧那罗殿,请他担任少林寺的护法迦蓝,圆满饮食。
香积寺的主殿便是紧那罗殿,是全天下唯一一座专门供奉他的寺庙,寺主多由少林寺某位德高望重的僧人担任。
香积寺的寺僧每日无非就是烧香练拳,是整个浙江赫赫有名的武学圣地。
那紧那罗殿外门外的广场上,是平日里头寺僧练武的地方,这时候,却被无数倭寇站满了。
寺僧们手持刀枪棍棒守在殿门口,他们保卫僧产的决心还是有的,毕竟,那是大家伙儿的财富,谁家的钱财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哪儿能容倭寇给抢了去。
和尚们不事生产,每日里只是舞刀弄枪打熬筋骨,熬得狠了,有诗为证:毕竟数点菩提液,尽倾红莲两片中,若是褡裢无银两,哪能保养小桃红。
为首那倭寇叫叶蒲,是大倭首叶麻的弟弟,生着一张刀条子脸,看着就凶神恶煞的,又做倭人打扮,身上穿个小袖,把两条膀子从袖子里面抽出来,再抱在胸前,那腰间还插着一长一短两把倭刀。
他这时候把刀一抽,指着前面就大声叫道:“张松溪,我念着大家是同乡,有几分香火交情,赶紧的,带着你的人滚蛋,要不然,我认得你,我手上这把小龙青光可不认得你……”
对面大殿前面,僧众当中,有几个读书人打扮的,其中一个,就是浙江鼎鼎大名的张松溪了,别看是个练武的,还是白身,往来的却都是一时俊彦,跟那宁波府知府老爷,也不是没有唱酬过。
只见他一身绉纱道袍,头上还戴着一顶方巾,下颌有三柳长须,面相十分儒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位饱读的儒生。
这大约也是为什么后来地方志和史书上说他【循循然如儒者】的缘故。
这叶麻和叶蒲都是浙江鄞县人,张松溪也是,故此,和张松溪那真是知根知底的同乡。
张松溪没说话,倒是旁边一个儒生打扮的人却开口说道:“叶蒲,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我鄞县人?我鄞县父老乡亲的脸面,都被你兄弟二人给丢尽了……”他说着,痛心疾首指着叶蒲,“你瞧瞧你,从上到下,三分像人,我看,七分倒像是畜生。”
叶蒲被他这话说的恼羞成怒,旁边火把的光线在他那张脸上跳跃,愈发显得穷凶极恶。
“沈明臣,你这样抱残守缺的人,我不屑跟你说话。”
你看他讲话,抱残守缺这种词句,要是普通的百姓,哪里说得出来?所以说,倭寇无非就是上升没有通道,不得不另外想法子的大户。
像是叶麻叶蒲兄弟两个,以前甚至还跟他口中这位沈明臣做过同学,当然,私塾。
那沈明臣这时候不屑就笑,“我沈明臣虽不孝,不能得中功名,光宗耀祖,却也不至于像你兄弟二人一样,自甘下贱,去给倭人呵卵子……”他也是气狠了,才说了这话,平日里头,可是一派正经,狎妓的时候,绝对不去看旁边同伴怀中的表子长什么样儿,有同伴喜欢戏弄他,还故意把怀里面表子往他身上推,他就要赶紧嘀咕两句,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至于他自己怀里面的表子,那有什么关系?用他的话说,佛祖也说过,一切治生产业与佛事不相违背,人家表子凭本事挣钱,我们银钱往来,正经得很。
你说他假道学也好,伪君子也罢,总之,这人虽然只是个监生,在宁波文人圈子里头名气却极大。
他这么一骂,那叶蒲气疯了,大声骂道:“你,我……沈明臣,眼大鱼子……娘希匹……”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宁波这个地方,历来海贸发达,和扶桑那边,更加是往来不绝如缕。
像是嘉靖初年著名的【宁波之乱】其始作俑者宋素卿,就是鄞县人,从小生得好看,被当成女孩子养,大约,是想长大了贴牌做【扬州瘦马】或者【西湖船娘】,别笑,大明读书老爷们就好这一口,女装大佬在大明不要太流行喔!
那宋素卿后来被抵押给扶桑做漆器生意的汤四五郎,四五郎把他带到扶桑,又把他进献给了当时扶桑的细川家,玩过一点【信长野望】或者【太阁立志】的读者老爷们大约都知道,细川家,幕府管领,在大魔王织田信长之前一度威势席卷整个扶桑。
即便是细川管领家这样的扶桑顶尖豪族,离开了跟大明的贸易,那也混不周全,当时,宋素卿就是作为细川家的贡使前往大明主持朝贡贸易的,后来引发了宁波之乱。
总之,宁波这个地方,和扶桑贸易经年久矣,后来扶桑的猿秀吉做了天下人,发动庆长文禄之役,也是口出狂言,说要让扶桑僭称天皇的那个到北京面南而坐,而他,则要宁波作为御养老料。
由此便可见扶桑人对宁波的熟悉了。
叶麻叶蒲兄弟二人,正是因为如此,从小就学会了扶桑倭人语言,兼之宁波之乱后,嘉靖被桂萼张璁忽悠,停了市舶司,结果,国企顿时变成了私企,叶家海贸生意愈发做大了,但是,他们叶家没有读书老爷,银子赚取的越多,越护不住……到了后来,干脆一咬牙,做倭寇得了。
一百七十八章 不止是说相声的需要捧哏
这世上从来都是屁股决定脑袋,沈明臣觉得叶麻叶蒲兄弟两个是畜生,可叶麻叶蒲还觉得委屈得不行呢。
我有点钱我容易么我,你们官老爷还时不时来打秋风,我要再不当倭寇,怕不要被你们上下嘴一抹,吃干抹净了。
是的,沈明臣虽然只是个监生,可是,的确已经算是官老爷,有资格打秋风了,别看历史上说他只是个【布衣诗人】,你来告诉我,布衣诗人为何往来的是闽浙总督这类高官,后代还做了首辅,我家隔壁麻三拐也是文学青年,也爱写诗,他可不认识闽浙总督,流鼻涕的儿子更不像是个能做首辅的。
所以说,读书老爷的话,千万别当真,要仔细看他的生平。像是后来著名的山人陈眉公,还说【我贫,以花娱二先生】,可关键是,你家修园子养私家戏班子的啊!你特么说自己是穷人?
总之,两方都不是啥好鸟。
这,就是康飞的看法。
故此,他嗤笑了一声,“以前在网上看人说,但凡通商口岸,最是容易诞生牧羊犬,那时候还觉得有失偏颇,是带着有色眼镜开地图炮,如今看来,果然不假了。一个是给秃驴当走狗,一个是给倭寇当走狗,大家一般无二……”
康飞说怪话,虽然前半截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可是后半截的走狗,却是傻子都能明白。
叶蒲一肚子气正没地方发作,这时候邪火顿时就找着地方了,当下一转脸,咬牙切齿就道:“是谁?给老子滚出来。”
随着他这一声喊,那数百倭寇顿时就如同一块黄油被烧得通红的刀给一刀切开一般,左右顿时分成两爿。
这么一来,藏在倭寇中间的康飞顿时就显露出了身子。
叶蒲一看,眼前这人十几二十岁模样,身上穿一件小袖,也如他一般挣开两个袖子把膀子露在外面,腰间插着一把倭刀,脚底下是一双木屐,头发绑在脑后,额头前面还垂下几缕碎发来,这是扶桑那边极为出名的美男子发型。
康飞左右瞧瞧,咦了一声,却也满不在乎,当下抱着膀子大大咧咧就往前又走了几步,走到了叶蒲跟前三步之外。
叶蒲也是个久练倭刀术的,学的是扶桑大友家的影流剑术,这个流派极注重距离感,讲究在敌人进入自己手臂范围内就要斩杀对方,这个手臂,自然就是指握着刀的范围。
对面走到他跟前,离开他还有三步的距离,这是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故此,他没有警惕,反而狞笑一声,把刀给纳刀入鞘,“你是谁家……”
倭寇的组织力度很差,他叶麻叶蒲两兄弟虽然号称是大头目,实际上,手下好多船主,都是自带干粮跟他混,听调不听宣,换康飞那个时代,大约就是大股东小股东的关系,你牛逼,大家跟你混,但是要说大家多么地怕你,那就是笑话了。
倭寇真要有那个组织力度,早就席卷天下坐了江山了,之所以糜烂东南半壁,原因很多,但是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倭寇都是坐地虎,人家根本不是外寇,只是叫倭寇而已,这一点,却是千万要弄清楚的,要不然,你看历史上倭寇屡屡围点打援,来去自如,与之相比,官军反倒是像外来的贼寇,你随身携带手机高德地图都没那么准的,由此便可见一斑。
因此叶蒲以为这是谁家小孩,麻木头疯,他正好拿来杀鸡骇猴,长得还俊,正好拿来泄泄火。
道理是不差的,可惜,对面是个开挂的挂壁。
他话没说完,只见对面突然双足一迸,整个人就像是捕食的老虎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上来。
叶蒲也是苦练过的,手底下也见过真章,沾过不少的血,也可算得是老于阵仗了,这时候心中大跳,口干舌燥,眼瞳都胀大了几分,看对面的动作更是比平时都要清晰缓慢许多。
后世的研究认为这是肾上腺素大量分泌造成类似与时间缓慢的效果,但是,你看得清楚,不代表你就能躲得过去,因为你自身的神经协调性根本跟不上。
叶蒲如今便陷入了这样的窘境,他明明看得清清楚楚,对方一举一动,全部落在自己的眼中,只见得对方啪嗒一跺脚,木屐的齿都磕断了,整个人扑在空中的同时,手就把腰间的倭刀给拔了出来,随着那倭刀一亮,刀刃上面满是大大小小如眼睛一般的纹路……
他顿时就想起来了,在扬州的时候,他和哥哥叶麻慌不择路,好不容易逃得性命,对方高举魔眼倭刀的天姿,有时候,睡觉都会吓醒了。
噌地一声轻响。
康飞手上奥丁纹倭刀斜斜指向明媚夜空,整个人半跪在地上,头也不抬,脑后马尾散了半边挡住脸蛋……整个姿势中二得不行。
叶蒲低头看了看,腰间两把倭刀这时候啪地一声,就断成四截落在地上。
他一张嘴,“魔眼修罗……”才吐了四个字,整个人从下到上,突然便裂开了,咕咚一声就倒在地上,随后,大量地鲜血便从他身上涌了出来,心脏收缩的高压更是让血把伤口冲刷开巨大的口子,里面的内脏热腾腾地就被挤压了出来,曝露在地上,还不停地冒着热气。
如此凶残的场景,让左右顿时呼啦一下就后退了数步,好多倭寇直接都被挤得人贴着人,许多人手上的火把都不得不高高举起来,若不然便要烧着人。
即便如此混乱,康飞周围也没人敢于靠近,对面大殿前面那些和尚和几个儒生打扮的人俱都惊诧不已,那张松溪更是眼瞳都缩了起来,想着方才对方那一刀,自忖了一下,都拿不定主意,自己到底躲不躲得过去……
杀了人,周围还没人敢于发声,整个殿前居然只有火把燃烧的哔剥之声,还有不少倭寇吞咽口水的声音,此外,便是寂静夜空下偶尔远处的惨呼了。
康飞这个中二姿势便摆不下去了,心里面忍不住吐槽,辣块妈妈,你们好歹说一句话……怪不得郭德纲离不开于大爷,没捧哏真不行啊!
他不得不缓缓站了起来,随着他这一站,那些倭寇呼啦一下,又往后退了几步。
把刀在头顶挽个剑花,甩掉刀刃上面的残血,他缓缓把刀就纳回刀鞘,一时间忍不住,还骂了一句,“辣块妈妈,你们不是倭寇么?怎么一个个跟小雏鸡似的?”
一百七十九章 我有一颗中国心
康飞骂这些倭寇不抵事,话是没错了,反派大BOSS不给力,怎么能衬托正派少年英雄的威武豪情呢!
只是,倭寇却是面面相觑,若是这些倭寇打五百年后来的,肯定就要吐槽:我有一句MMP不知道当不当讲。
这些人,都是叶麻叶蒲麾下,跟着一起寇过扬州的,谁还没见识过你魔眼修罗的威风?
这就好比粉丝看自家爱豆的戏,还嫌弃服装道具不精美,路人演技不够……投资上亿的戏你家爱豆一个人就拿八千万,你还嫌东嫌西的?
这些倭寇大约就是这种心态了,你魔眼修罗十荡十决,阵斩一千,这还是大家逃得快,要不然,任凭你杀,怕不是要把大家伙儿都给灭了?
我们只是混个温饱,我容易么?
有个站在众人前面,个头矮矮的倭寇这时候战战兢兢就说道:“魔眼修罗老爷,若不是活不下去,俺们这些人何至于背弃祖宗,把脑袋剃了……实在是求个温饱罢了,老爷你神仙也似,何苦为难俺们这些下苦人?”
他这么一说,康飞顿时就拿眼觑他,看他大约三十多岁,头上卤心门刮得发青,头发在后面拿细麻绳绑着,身上披着一件腹当甲胄,脚底下草鞋,腰间插着一把肋差,手上还拿着一杆硬木枪,明明是杀人的家伙,却被他拿出了老年人龙头拐杖的味道。
康飞便哦了一声,“这么说,我到是对不住你们了?”他说话的时候,左手拇指往前面一顶,顶着刀镡,把刀刃缓缓推出来半截,那刀刃上面的奥丁纹在火把下闪烁,落在这些倭寇眼中,就跟大魔王缓缓睁开眼睛瞧着他们没两样,顿时纷纷又往后退了两步。
这就形成了一个格外诡异的局面,一个人威逼着一大群人,那些倭寇手上打着的火把就在地上拉出一个又一个康飞的影子,随着他们一退,那影子直接拉长,衍生到了那些香积寺僧人的脚下。
明知道没什么,可是,僧人们下意识却都躲了躲,导致大殿前僧众就像是退潮一般往后退了一圈,僧众中,那张松溪未免眼神一亮,看着康飞的背影暗自思忖:大丈夫当如是也。
这么一来,却又影响到了那些倭寇,那些倭寇忍不住,又往后退了一步,这一次,却是退无可退了,有些倭寇背后紧紧低着墙壁,却依然还有倭寇往后拱,若是有基佬在里面,大约爽坏了,此间乐,不思蜀也。
刚才说话那倭寇这会子都要哭了,干脆噗通一声就往地上一跪,“老爷,老爷你英明神发,俺就不信,老爷你不知道倭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错,俺们是跟叶老大混饭吃,可是,也只就是混口饭罢了,连老婆都娶不上,若是能娶上个老婆,老婆孩子热炕头,谁还喊打喊杀来吃这一碗刀头舔血的饭?”
他这一说,众人忙不迭点头,康飞却有些诧异,眼前这厮,有胆有识不说,腹中有些才学啊!
大明是百分之五的读书人领着百分之九十五的文盲往前走,这百分之五,还包括类似叶蒲这种只上过私塾没有功名的,也就是说,但凡你念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都要算在里面。
当然,真正的读书人是不承认这些人是读书人的,你只好叫认识字,何况,读书人里面,大抵还是念书念坏脑壳的傻子多,真正能说出些道道的,没几个。
正因为如此,能清晰地组织语言,把事情说通透了,在大明,这样的人,还真不多。
眼前这个倭寇,大约就算了一个了。
故此康飞有些诧异,再一次上下打量他一番,三十来岁模样,身高大约一米五,浙江人身高普遍不高是事实,可是这厮的身高也太矮了,加上那一张橘子皮脸,感觉天生就像是个倭寇。
“你这厮,叫什么名字?”康飞就问他。
“小人叫河边左卫门。”倭寇赶紧堆起橘子皮脸,那笑容,跟个沙皮狗似的。
康飞顿时就没好气,“老子问你姓甚名谁。”
“小人就叫河边左卫门。”
康飞顿时就诧异了,“辣块妈妈,你这厮,还真是个倭奴啊!”
倭寇顿时满脸的委屈,“老爷这话,俺就不服气了,俺也是听过郑开阳先生讲学的,先生说,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中国入夷狄,则夷狄之,俺虽然叫河边左卫门,可俺一颗心,却是中国心……先生还说,扶桑从前宋时候,便持续来中国取种……”
他说着,虽然跪在地上,却未免一挺胸,说道:“先生说俺这张脸,看着就中国,先生还说,前宋时候扶桑来取种的,那都是要取大名士大诗人的种,连苏东坡,都曾经睡过扶桑女人哩,说不定,俺就是苏东坡的后人哩……”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满脸都放光,康飞听了,却是差一点一口老血都喷出来。
辣块妈妈,你这位先生,历史编得真好……
康飞还真不知道,这位郑开阳,后来做过闽浙总督胡宗宪的幕僚,写过《日本图纂》、《筹海图编》、《江南经略》,更是说过【防海之制,谓之海防,则必宜防之于海,欲航行于大洋,必先战胜于大洋】这番话,算是个极为有见地的文人。
当然,限于历史窠臼,这个是必然的,从后世的角度看,大约没几个人能够逃脱这一点。
这时候的人,讲学是个风气,讲究有教无类,你是个杀猪的屠夫也好,是个卖婔的表子也罢,只要你肯来听,我便说与你听。
这其中,尤其以心学诸公为最,往往【虽闾巷妇人亦知其名】,在这种大环境下,有倭人听讲学说,却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只是,落在康飞耳朵里面,未免很是奇怪。
他忍不住就问河边左卫门,“既然你觉得自己是中国人,那为何还叫河边左卫门呢?”
河边左卫门就说了,“先生说,这叫不忘本,是做人的基本道理……”
我特么信你个鬼。
康飞抬起脚,一脚就把河边左卫门给踹翻在地上,“辣块妈妈,就凭你这个五百年前的土著,还是个异国土著,还想忽悠老子?你要真有一颗中国心,怎么还刮着个月代头做倭寇……”说着,就把奥丁纹倭刀拉了出来,吓得周围倭寇顿时呼啦一下,跪倒一圈。
他把刀高举过头,吓得河边左卫门脸上失色,“老爷饶命,俺真没杀过人,不信,老爷你仔细问问。”
高举着刀,康飞瞪眼就问道:“果然如此么?”
旁边就有不少倭寇磕头喊道:“左卫门是叶二当家的军师,平时总劝二当家少造杀戮,今天要不是左卫门劝,这些秃驴,早就被二当家给砍杀了。”
他们这么一说,那些和尚就不干了,顿时纷纷怒视这些倭寇,有和尚就喊,“这位小檀越,倭寇哪有甚好人,一总杀了,总是没错。”
一百八十章 隔壁街上小寡妇怎么办
康飞的脾气有点甩,就是那种你要他往东,他却偏要往西的,按说,五百年后他大学毕业也遭受过社会的毒打了,早该改掉这个脾气,可是,真遭受社会毒打的人,会去打中世纪全甲格斗么?
讲个不好听的,能把七八十斤的盔甲叮叮当当穿在身上还不顾别人看傻逼的表情的人,大约,都是有些中二的。
往好了说,这也算是不忘初心。
故此,那和尚喊他杀了河边左卫门,康飞顿时就不乐意了,“我做事,需要你这和尚来教么?”他说着,把刀垂下,却也没离开河边左卫门的脖子,刀刃往河边左卫门肩膀上一搭,斜眼看了看那边和尚,就对河边左卫门说:“来,找个理由,让本少爷我放了你。”
河边左卫门只感觉脖子上凉飕飕的,汗毛直竖,额头汗水直流,他不假思索就道:“先生常说,以夷制夷,想来,我这个河边左卫门对老爷还是有点用处的。”
他这么一说,连大殿那边和尚里面几个人都惊诧,以夷制夷?这话,虽然他们也懂,但是,一个倭寇,三寸丁谷树皮一般,说他是个武大郎,十个里头大约有九个要信的,这厮口中能吐出个以夷制夷的词句来,那就要让人高看一眼了。
这就好比北青的学生解奥数,哪怕他是文科生,解开了你也不奇怪,觉得理当如此,但是幼儿园大班的孩子解出来你便要诧异了,觉得这孩子日后定有出息。
因此这时候那个沈明臣便喊了一句且慢,便要从僧众中间走出去,旁边张松溪觉得不妥,他却抬手示意无事,张松溪还是觉得不放心,便一步一寸护在他身边,生怕倭寇有暴起发难的。
沈明臣先冲康飞拱了拱手,随后,看着跪在地上的河边左卫门就说:“看你如此谈吐,我倒是有些相信你在开阳兄跟前服侍过,我来问你,你是何时何日在开阳兄身边的?”
那河边左卫门顿时连磕三个头,“老爷容禀,小人是嘉靖二十三年有幸跟随先生……”
沈明臣一听这话,哦了一声,“嘉靖二十三年?哦!是了……”说着,就叹息了一声,“是甬川先生辞世,当时整个江南前来吊孝者逾万,那时候,我是唱宾。”说着,还垂了一把泪。
他说的甬川先生,也是宁波鄞县人,弘治十八年进士,官至太子宾客、礼部尚书,谥号文定,是宁波数得着的大官。
沈明臣自己虽然只是个监生,但是,少有才名,明代的大佬都喜欢提携神童,就像是压了张居正一科不让他中举人的顾东桥,你贬黜人家就贬黜人家,事后还专门请人家吃饭怎么回事?吃饭还罢了,还把自己的犀腰带解下来给人家扣上,扣便扣了,还要说一番话【此不足固子,异日当腰玉】
这是贬黜么?这分明就是骑上马还送一程啊!吹捧更是肉麻,以后你做个巡抚老爷不在话下,你应当做首辅……从那以后,张居正的名气一下就打响了。
这其中有没有PY交易我们不得而知,反正,明代好多大佬都爱干这事。
沈明臣作为宁波少有才名的同乡,给礼部尚书做唱宾的确也说得过去,由此也可见,他那个布衣诗人的名头,听听罢了,万万当不得真。
再则说了,一生作诗七千余首,肯定也是个水货,大约和爱新觉罗弘历是一路货色。
总之,沈明臣一下就拉近了跟河边左卫门的关系,当下便弯腰伸手就把河边左卫门扶了起来,“既然真是老友弟子,虽说你是个倭……人,你且起来罢!”
旁边康飞目瞪口呆,心中大呼卧槽。
刚才河边左卫门乓乓乓三个响头他就很不爽了,我刀架在你脖子上,你才磕一个头,人家随便问你一句话,你二话不说就乓乓乓三个响头?
这时候沈明臣再把对方搀扶起来,他格外就不爽了。
朕给你的,才是你的,朕不给你,你不能抢。
他正准备说话,这时候沈明臣似乎突然想起旁边还有他来,当下转身歉意一笑,“阁下便是邸报上说的扬州戴春林的公子罢,在下虽在浙江,早就听闻春林兄的大名了,都说春林兄诗才璀璨……”
康飞被他这么一吹捧自家的老爸,顿时就有些架不住,虽然说,他明知道这话很扯淡,大约和江湖上朋友互相说一句久仰久仰差不多,但是,人家这么吹捧你爸爸,你能去打别人的脸么?
他下意识就接口道:“世叔实在太过夸奖了,家父……”话说了半截,脸上顿时一黑。
辣块妈妈,你怎么一下就成了我叔叔了?
沈明臣似乎不觉,更是没有把身边数百倭寇放在心上,站在那儿侃侃而谈……
当然,以作者老爷阴暗的心理揣度,倒更像是存在PY交易,就像是前文的何拓湖一般,倭寇占了你家房子,怎么你们一家老小一点事没有?难不成真的是倭寇仰慕你的才学?
即便他是冤枉的,作者老爷也认为,这些人,都有点揣着明白装糊涂。
康飞站在那儿尴尬地笑,他总不好这时候突然翻脸不认人罢,毕竟才刚喊过一声世叔,好在,沈明臣年级也不小了,和他老子戴春林差不多,只当尊老爱幼了,便也就捏了鼻子。
“……如今江南糜烂,你们反正,却也是好事,好叫朝廷诸公知道,这倭寇,不单单只是剿,还要抚……”沈明臣说话的架势,不像个监生,倒像是浙江巡抚,从他的话里面,大约也能看出来浙江士绅对倭寇的态度,打打杀杀多不好,大家坐下来谈谈嘛!
这坐下来谈谈,那不就是不合法的变合法么!
看沈明臣指点江山的模样,康飞心里面有点烦躁,心说我管你们浙江狗皮倒灶的事……当下他就一拱手,“世叔心中既然自有较量,如此,在下就先告辞了。”
他说着,转身就要走,沈明臣顿时就大急,“贤侄且慢。”
说是说江南这些大家族和倭寇都有默契,可是,身边没康飞这种一个人威逼数百人的猛将兄,他沈明臣心里面没底啊!
至于说身边的张松溪,顶多算百人敌,和对面这位猛将兄,完全没有可比性。
故此沈明臣未免就焦急起来,兄弟有话好说,千万别走啊!
康飞转身一拱手,“小侄我实在还有要事,我是护送前三边总督曾子重的家眷去佛山,如今曾子重的家眷还在客栈里面,万一落入敌手……”
他这么一说,沈明臣顿时肃然起敬,当下就弯腰唱了一个肥喏,“贤侄真真是千秋义士。”康飞大大咧咧受他一拜,这才把刀一扛,“如此,告辞了。”
沈明臣赶紧一伸手就拽住他,别啊,他说道:“我与贤侄一起。”
说着,他就冲后面几个同伴使了使眼色,几个人顿时心领神会,快步走了上来,他们这么一走,香积寺的主持和尚着急了,你们这一走,倭寇怎么办?当下伸手就喊:“几位大檀越,且慢且慢……”
康飞脚步一顿,叹了一口气,伸手就把刀又给拔了出来,他这把刀太魔性了,奥丁纹出窍,在火把的照耀下就跟一只又一只的眼睛睁开一般,尤其这些倭寇心惊胆战的,本就害怕,这时候再看这刀,更是跟三更半夜见了鬼似的,有几个人顿时一把就揪住了河边左卫门,河边左卫门顿时便喊:“老爷,既然俺们反正了,请老爷节制俺们……”
那些倭寇纷纷应声虫一般,意思分明就是对对对,老爷俺们跟你混了。
康飞闻言,未免一撇嘴,“你以为你是扶桑贵人么?”
河边左卫门顿时就想起来了,据说那位扶桑贵人自荐枕席,这才在这位老爷刀下饶得性命,他倒是也想自荐枕席,可是,看看自己,三寸丁,谷树皮,但凡眼睛不瞎的,大约都不会肯。
他是个有机智的,灵机一动,当下就喊道:“愿为门下马牛,请老爷赐名。”至于什么先生说的不忘根本,还是先保住狗命要紧。
康飞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有些犹豫,这个愿为门下马牛,可堪玩味,虽然说,自己的武力值,完全不需要这些人,何况这些人看着也不像是个能打的,大约都是些打酱油的带路党,就如这些人自己说的那般,混一口饭吃而已。
问题是,混一口饭吃不代表人家就没有杀伤力,汉代黄巾起义,大多是被裹挟的农民,可是,最后造成的破坏是写在史书上的。
何况,这些人里头,好多都穿着腹卷,至不济也有个皮甲在身上,要说披甲率,那是真比大明官兵还高,当然,得加括号,江南。
摸了摸没毛的下巴,康飞略一沉吟,周围人都紧张地看着他,连和尚这时候也不说怪话了,巴不得这些倭寇都反正,不然,僧产难保,隔壁街上小寡妇怎么办?
康飞看河边左卫门用担心又渴望的眼神看着自己,一时间,恶趣味来了,当下就说:“好吧,我便赐你个名。”倭寇们一颗拎着的心这时候可算是放下来了,好家伙,可算是逃得一命,做倭寇风险太大了,这碗刀头舔血的饭不容易吃啊!
“扶桑有个长宗我部家,喜欢吹嘘自家是祖龙后裔,和你说自己是苏东坡的后裔倒有异曲同工之妙……”康飞说这话的时候,旁边包括沈明臣几个一时间忍不住笑,刚才河边左卫门说自己说不定就是苏东坡的后代,他们也忍俊不住啊,不过当时情况凶险,顾不得笑,这时候再想想,眼大鱼子,倭奴还真敢说,秦始皇的后代?你怎么不说自己是大禹甚至轩辕黄帝的后代呢!
河边左卫门尴尬一笑,康飞也不看他,当下继续说道:“你就叫,长宗我部……”他说着,看看河边左卫门那张橘子皮仿佛的脸,就好像时时刻刻痔疮发作……当下灵机一动,“肛泰。”
河边左卫门却是闻言大喜,“老爷是指,讲伦理纲常,便国泰民安么?果然是个好名字,小人,在下长宗我部纲泰,拜见老爷。”说着,噗通又跪在地上,这一次,倒是真心实意,给康飞磕了三个头。
一百八十一章 吃糠咽菜的命,鸡鸭鱼肉的心
二狗子和宋桐岗他们在那儿翘首以盼,看到康飞回来,俱都大喜,从小巷中就迎了上去,一搭眼,就看见前头一个三寸丁谷树皮,头上刮个倭寇头,身上穿着铠甲,手上还拿着一杆枪,顿时吓一跳,下意识就把刀给抽了出来。
倒是宋桐岗,刀抽了一半,看见后面沈明臣了,略一犹豫,大声就问道:“可是鄞县明臣先生么?”
康飞这时候便举手说道,不妨事,可是,随后一大群打着火把的倭寇,还是把巷子里面的百姓给吓得不轻,一个个拖儿带女,互相拥抱着拼命往角落里面缩,可巷子里面本就挤得满满当当的,再怎么缩,难道还能缩到裤裆里面不成?场面未免有些混乱。
那沈明臣大声疾呼,“诸位父老勿要慌张,这是反正的倭寇……”可百姓懂什么反正,反正就是不给钱的反正么?
还是康飞大喝了一声,“慌什么慌,一个个连点骨头都没有,这是投降老子的倭寇,投降懂么,就是你家养的狗打个滚露出肚皮……”百姓这才明白,有那年纪大的,眼眉挑通的,这时候未免歌功颂德,大意无非就是小相公就是牛逼。
那铁胜男看看康飞,光着个膀子,头上扎着冲天辫,也不知道哪里像个相公,当下未免就笑。
康飞瞧铁胜男笑得这模样,忍不住就白了她一眼,这时候便大声喊道:“好了好了,乱哄哄成什么样子,如今你们也瞧见了,什么鸡毛鸭血的倭寇,都不在我话下,总之,你们紧紧跟着便是了。”说着,就叫二狗子带着铁胜男去后面,二狗子顿时就又咕嘟个嘴,不过,面子是互相给的,康飞哥哥把他面子,他自然也要把康飞哥哥面子,想来,康飞哥哥最体己的人,不就是自己么。
他这么一想,倒也不觉委屈了,便拽着铁胜男往后面去了。
倒是张松溪,一直默不作声的,这时候瞧见,就说道:“小戴相公,这断后的事情,不如交给在下。”康飞顿时就一笑,心说你不知道铁胜男的厉害,硬肛起来厉害得很,我一不小心还要吃大亏,她之前吐啊吐的,想必这会子应该习惯了。
这时候宋桐岗就说道:“松溪先生,可还记得在下么……刚才那位是湖州大侠铁蟒之女,一手……乱披风棍法实在了得。”读书人果然有急智,一张嘴,就把铁胜男拿个棍子一阵挥舞的把式给冠了一个乱披风棍法,听着倒是有些气魄。
张松溪虽然是个布衣,名气却是极大,而且往来的都是什么大司马之类的高官,不可以等闲视之,故此宋桐岗称呼他为松溪先生。
哦了一声,张松溪还真听说过铁胜男的名头,哦,就是湖州铁家那个一棍子打死人的粗俗丫头……果然好名不出门,恶名扬天下。
也不坚持,张松溪一笑,便站在一边不说话了,宋桐岗看了,未免暗赞,都说张松溪循循然如儒者,果然温文尔雅得紧。
他们把队伍一整,又继续往前赶路。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就在之前时候,武林门外客栈,双鱼眼看着突然大街小巷都呼喊倭寇来了,顿时着急,要去寻找小老爷,她老子一把就拽住了她,女儿啊女儿,你是痴了还是傻了,这乱哄哄的,出去岂不是找死么。
双鱼未免就着急,说,小老爷还在外面哩。
船老大这时候就冷笑,说自己女儿,吃糠咽菜的命,却操着鸡鸭鱼肉的心,那小老爷的本事,杀倭寇都有扶桑贵人自荐枕席哩,轮得着你操心他的安全?
双鱼未免恼羞成怒了,说自家老子铁石心肠,船老大叹气,就劝她,女儿啊,人家数万倭寇里面杀进杀出的本事,怎么会有事,倒是你我,如今不大安全,听我的,咱们赶紧趁着乱,不说怎么,起码先躲避躲避,若不然,你花容月貌的,万一出了点事情,那怎么办。
船老大也算是煞费苦心了,这是顺着女儿的心思说话,双鱼一想,是了,我要被倭寇玷污了清白身子,岂不是带累他了?当下便点头,爹说的是。
船老大看女儿这个样子,心里面那叫一个叹气,大约,把前半辈子的气都叹完了。
船上人家,也没什么细软可言,随便一收拾,就准备出客栈去找个地方躲一躲,若不然,这客栈华丽,怕是首先就要早到倭寇抢劫。
临出门了,双鱼略一犹豫,这客栈里面,可是还有曾贾氏的,她这么一犹豫,船老大看在眼里面,眼珠子一转,大约就知道女儿什么心思,顿时就说,女儿,你心里面装着小老爷,担心他,爹就不说什么,可那曾贾氏,那是三边总督的老婆,人家是天上,你是泥里面,挨不着哩,再则说了,爹就不信,你看不出来,这曾贾氏,对小老爷,那也是垂涎得很哩。
双鱼是个好姑娘,可是,好姑娘也会吃醋啊!
船老大这么一说,双鱼一时间迷了心,是了,她平时拿眼瞧小老爷,眼神里头都带着钩子哩。
曾贾氏要是听到她心声,也不知道会不会喊冤。
这时候外面呼喊鼓噪之声愈发大了,船老大焦急,一把就拽住女儿,“傻女,还不快走。”双鱼一跺脚,就跟着自家老子出了客栈。
也不知道是不是命不好,他们刚一出门没走多远,迎面就撞上一小伙儿倭寇,船老大到底是年轻时候吃水上饭的,问人家吃板刀面还是混沌面那也不是一两回,再加上是保护女儿,自然而然,一伸手,就从腰后面抽出一把解牛腕刀来,双鱼也是一抽手,就从包裹里面抽出两把短刀护在胸前。
父女二人在江湖上风里来雨里去,手上功夫还是有那么一些的。
倒是对面,为首一个扛着根大棒子,看着孔武有力还颇有几分豪壮卖相的中年汉子瞧见船老大后,却是楞了一下,随后喊了一句,“是白莲教十三香的骆老大么?”
船老大顿时也一愣,心说我这个名头,起码十多年没人喊了,再仔细看看对面,依稀相识,却又不敢认。
对面那汉子顿时就笑了,“骆老大,正是我奔雷手郑家生。”
当年船老大还在烧香拜无生老母的时候,那也是白莲教的一个小头目,白莲教烧香练拳,以此聚拢人手,很多最底层的穷苦人,也愿意讨一碗饭吃。
那时候的郑家生,还是个愣头青,以为自己学过武,跑去山东临清想开山立派,去踢人家的武馆,要跟人家馆主单挑,谁知道武馆馆主一声狞笑,说,你是要单挑我们整个武馆?说罢领着一帮汉子上去就是狂揍一通。
当时船老大恰好在一边,看着觉得这傻孩子有点可怜,就劝了两句,说这孩子一看就是个傻子,打死了也不值得,那武馆馆主一想,也对,打死了,还要派个人去衙门抵命,不划算,就把郑家生打了一个半死,给扔了出去。
船老大把郑家生救回船上,养了他半个月,后来又劝他,说,我看你拳脚功夫犀利,可是,拳脚只是虚好看,在江湖上打混,那还是要拎家伙的,说着,还炫耀了一把自己的解牛刀法,你看我,以前跟人杀牛,自己悟了一套刀法……
……总之,两人有这个渊源,这时候一见面,江湖上讲究一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郑家生此人,的确有些豪气,看见船老大,顿时就要拉他入伙,说,当年我从山东流浪到浙江,后来,就在平等将军手下讨碗饭吃,如今正要攻打杭州城,这花花杭州,骆老大何不与我一同发财?
发财二字,自古以来,那就是有魔力的,船老大一听,顿时就挪不开脚了。
倒是双鱼,这时候暗中一扯自家老子,就说道:“俺们正经人家,怎么会去做倭寇。”
郑家生本来跟自己的救命恩人重逢,没注意他身边,这时候听了这话,再去看,顿时魂飞魄散,我滴个二哥,这女子怎么这么好看?
他顿时就有些忸怩,下意识摸了摸后脑勺,转头看着船老大就说,“骆老大,这位是……”连声音都变轻巧了。
船老大一转眼珠子,当下就说道:“这个是我女儿,傻女,还不叫叔叔……”
郑家生一听,赶紧双手连摇,使不得使不得,这不是折了我的寿么,当年要不是骆老大你救我一命,我骨头都不知道在哪里哩,骆老大你就是我再生的父母一般……
双鱼鼻腔出气,且了一声就扭过头去,郑家生看着她侧脸,愈发觉得好看,声音不自觉地愈发绵软了,连高大的身子都矮了半寸下去,“骆老大要是还瞧得起我,再别提什么叔叔这话,叫我一声大哥便好了,叫甚么叔叔,岂不是乱了辈分……”
他虽然是跟船老大说话,眼神却须臾不理双鱼,船老大把刀一收,看看他,再看看女儿,当下就说:“双鱼,还不快叫郑大哥。”
“骆双鱼?”郑家生这时候忍不住搓手,一脸地笑,“大妹妹这名字真好听。”
双鱼哼了一声,也不理会他,船老大就在旁边说道:“自幼野惯了,也怪我,为了她,江湖都不混了,太骄纵了。”郑家生双手连搓,脸上全是笑,“不妨事不妨事,我们江湖儿女,还是有些脾气好……”他说着,转头就看向船老大,“骆老大,如今是前平等将军的侄儿坐了这个位置,我便带你去见见平等将军,大家伙儿在杭州城抢一票,再去扶桑那边,岂不快活。”
一百八十二章 神刀骆圆通,虎死不倒架
话说郑家生也不管船老大乐不乐意,拽着他就带他去见徐海,和尚这时候在城外船上,看着雷峰塔燃烧如一把巨大的火炬,火光几十里外大约都能看见,他大笑了三声,又大哭了三声,随后,在甲板上面盘膝打坐,就念了一段往生咒。
这往生咒,送的也不知道是现今的民众,涂炭与此次的杭州妇孺百姓,还是他过去的身份,曾经虎跑寺的和尚普净。
旁边陈东看着他,那脸膛白净,耳轮如珠,端坐在甲板上念经的样子,俨然得道高僧,顿时就想,光是这卖相,说是杭州三天竺的得道高僧,谁敢怀疑?果然长得好看才是个正途。
陈东身边有个徽州老乡,这时候也嘀咕,我要有这卖相,何必来做倭寇,隔壁街上开香烛店的王寡妇怕不要欢喜死?
前文说过,这倭寇高层,大抵都是徽州的,即便不是沾亲带故,那也是打小就认识,就如大明太祖身边一帮淮上群豪一般,不是这个地方人杰地灵专门出人才,只是个裙带关系,如此而已。
故此这些倭寇互相那是熟悉的很,这时候旁人未免就跟他开玩笑,那王寡妇,水嫩嫩的,活菩萨一般,要能睡一晚,让我短命十年我也干,说着,还冲旁边人挤了挤眼睛。
他这一说,那人顿时恼了,想必那王寡妇是他心里面的菩萨,时时刻刻供着的,这时候未免就觉得被玷污了,当下大吼一声,贼你嘛,我弄死你,说话间就扑上去,两人顿时就在甲板上厮打起来,来回翻滚不已。
这时候郑家生正好领着船老大上了甲板,看见两个头领船主厮打在一起,旁边几位头领笑嘻嘻看着,顿时就有些尴尬,心说,我滴个二哥,这些头领,这不是让我出丑么。
旁边陈东这时候未免也觉得有些难看了,当下就大声喊道:“你们一个个,说起来,身家巨万,行事还不改街上喇虎脾气……”话音略顿,看看徐海,就专门加了一句,“在平等将军跟前,像个甚样子?”
在甲板上滚动厮打的两个家伙骂骂咧咧就起身,被玷污了心中女神王寡妇的那个,看看自己那同伴,鼻青脸肿却笑嘻嘻的,知道这厮狗改不了吃屎,当下恨恨,不免诅咒他,“赵老二,你一辈子都娶不上老婆。”
那赵老二却是浑不在乎,“老子左手银子右手刀子,天天换老婆……”
陈东这时候呵斥道:“闭嘴。”这时候就看向郑家生,郑家生是山东人,那地方,都是传说中出好汉的,江湖上朋友都喜欢,况且郑家生身材高大,往那儿一站,铁塔一般,要不是他只是个中层头目,大约就有人吹捧他叫托塔天王了,陈东也是屡有想抬举他的意思,这就跟五百年后公司总经理收买下面的分经理大约一个意思。
郑家生喊了一声陈大哥,随后又冲着徐海一抱拳,“平等将军。”
陈东看着他身边略显局促的船老大,就问道:“这位是?”
“陈大哥,这是我的救命恩人,当年白莲教第十三香的香主,江湖上人称……”郑家生略一卡壳,他没什么文化,一句卧槽行天下,也想不出什么好听的名字,但是,要没有叫得上的字号,岂不是丢脸?当下就道:“人称神刀骆圆通,骆老大骆香主的就是了。”
陈东未免哂笑,看船老大那打扮模样,就知道是个下苦人,他陈东虽然不才,那也是徽州歙县城里面的人,从小虽然不是锦衣玉食,可家里面也是有两爿店面的,说实话,倭寇里面,起码中高层是没有穷人出身的,别的不说,真穷人,你有本钱做买卖?大抵都是市井阶层出身,要不然,学做生意,入门规矩,先做三年跑腿的小伙计,没钱,只包吃住。
等一路爬到大掌柜,大约年级都不小了,才能真正摸通低买高卖的诀窍,所以真正敢一咬牙做倭寇的,都是有钱的富二代,你没钱,别人凭什么喊你一声大哥?难道你长得帅?
那水浒里面,晁盖为什么能做大哥?他是地方上的大保正,大约有点五百年后街道办主任的意思,别把主任不当干部,我随便贪个几千万给你看看你信不信?
这种富二代眼光都很毒辣,一看就知道,骆老大就算以前有点名气,肯定也是过了好些年底层生活,那模样一看就看出来了。
再则说,白莲教现在也不行了,自从好多年前白莲教造反不成,就都跑到关外去投奔鞑子了,如今的白莲教,勉强称之为虎死不倒架,那都是夸他了。
什么白莲教香主,神刀骆圆通,这不是胡吹大气么!
不过,他不想拂了郑家生的面子,当下随口就道:“既如此,就拨到郑兄弟你手下做个小头目就是了。”
他这么一说,郑家生顿时一愣,他才刚跟骆老大吹牛逼,说骆老大你当年的名声,不说别的,做个头领,那是绰绰有余,可这会子陈大哥说拨给自己手下做小头目,自己手底下有什么小头目?
一时间,他脸都红了。
船老大也尴尬,说实话刚才他还存着些妄想的,谁还没一个功名利禄的心呢,要是真能做个头领,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正在这时候,船老大后面双鱼就往前站了一步,大声说道:“爹,人家都瞧不起你,咱们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够丢人现眼么,咱们走。”
她这么一说话,众倭寇俱都一愣。
双鱼是个漂亮姑娘,没打扮的时候,都能吸引读书老爷的注意,这会子她和康飞恋奸情热,整日里打扮起来,身上穿着个两尺八寸的扬州样,下面是十二层倒赶浪的百褶裙,站在甲板上,风一吹,衣袂蹁摆,头上双黛螺的发髻,那发髻下面两柳长发,就如春天的柳枝嫩叶……
连刚才那个把隔壁街上王寡妇当做女神的那位,都看得有些呆。
一百八十三章 火并(昨晚断网)
一船看着双鱼发呆的人,旁边些郑家生非但不生气,还隐隐高兴,这厮和读书老爷不一样,读书老爷有了美娇娘,就想束之高阁,日后细细把玩,不与他人瞧见,这厮却是个草包,心里面想的却是,我郑家生果然眼光非凡,喜欢的双鱼妹妹能迷倒一大堆人。
当然了,至于双鱼喜不喜欢他,在大明朝,谁在乎这个,即便五百年后,好多偏远地方,男人女干一个幼齿,觉得大不了我娶她就是了,根本没想到犯法不犯法的,你要敢抓他,他就敢纠集乡里亲戚朋友冲击政府,并且还能直着脖子振振有词,你凭啥抓我?
所以说社会进步,任重而道远。
总之,双鱼那飒飒爽爽的美,惊呆了一船的人,只有一人,泰然自若。
这便是前虎跑寺的普净和尚,现在的平等将军徐海了。
他是个情痴,之前对钱妈妈说那一句【我和绿珠,情投意合】那真是发自内心肺腑,在他想来,我既得翠翘,又得绿珠,此生足矣,至于其他的美人,在他眼中,不过是粪土骷髅一般。
何况翠翘和绿珠,那都是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的,和这姐妹双姝一起,如饮醇醪……放在后世,他大约就是痴迷于知性美那种宅男,你别跟我说什么御姐萝莉,在我眼中那都是浮云,我只知道,眼镜娘赛高。
像是双鱼这种肤色甜腻的大长腿,根本不入他的眼。
他高宣一声佛号,振衣而起,众人听得他这声音,这才惊觉,纷纷就觉得有些脸上挂不住。
尤其陈东,他未免就想,平日里什么样儿的美人没见过?今日这般出乖露丑,平白叫海哥儿小觑了。
当下他便大笑了一声,“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难道见到这般美人,一时间失态,叫海哥儿笑话了。”说着,往前一步,伸手就过去,要把双鱼揽在怀中,借此炫耀他这个大头目的身份。
双鱼怎么肯被他就这么抱住?顿时脸色一沉,一抬手,就把腰背后两把刀给拔了出来挡在胸前,饶是陈东闪得快,可他爪子伸得更快,缩都来不及缩回去,一摸之下,顿时满手的献血。
船上周围硕大的火把哔剥燃烧着,火光在他脸上跳动,映得他一脸的惊怒交加,顿时就大骂道:“好个不识趣的表子……”
他这一骂,船老大和郑家生同时脸上一黑,至于双鱼,更是又羞又恼,她是船上人家,打小就在江湖上闯荡,什么样儿的人没见过?什么样儿的脏口没听过?当下反唇相讥就道:“这话可不敢当,你请带回,俺看你皮肤光滑,肯定是你娘产道顺畅,你小名怕不叫个安产?只是看你讲话,怕是你娘藏红花吃多了……”
这话一骂,船上人人听得耳中,还要想一想,这才明白,藏红花是打胎的药,这是指陈老大胎里带毒,脑子不好,至于产道顺畅,再加上前面一句请你带回,不就是说陈老大是个表子养的,至于这个小名安产……反正,这小娘皮骂人挺带劲儿的。
刚才打架那二人首先忍俊不住,噗嗤一声就笑出了声来,大笑了几声,正要赞两句,这时候再看陈老大那张脸,顿时就把脸别了过去,你是老大你牛逼,俺们不好直接说,但是,俺们转个脸笑两声总是可以的罢!
周围有低头的,有扭头的,有直接转过身子的,一时间,俱都暗笑不已。
这就是倭寇组织力度不够的典型表现了,所以往往倭寇小股部队的时候,吊打大明南方卫所,最典型莫过于七十六人就攻打南京城了,但是一到了人数多的时候,多头并进,且并无一个真正能镇得住场面的龙头老大,实力却是根本没有增加,反倒是被各个击破的命。
不过我朝国情,都喜欢人越多越好,万万没有别人来投奔还赶走别人的道理,像是陈东这会子,说起来,麾下两三万人马,可是,心腹要派出去,身边反倒都剩下些桀骜不驯的,真正的掌控力度,实在不值一提了。
他这时候满手血,周围俱都暗笑不已,便格外脸上挂不住,当下一伸手,左手就从旁边一个船主腰间抽出了倭刀,转身顺势下劈,就要把这梳着双黛螺发髻的姑娘给砍与胯下,只是他并不叫荆无命,也不以左手剑闻名江湖,故此这一刀顿时就被双鱼抬手架住,与此同时,郑家生和骆老大脸色突变,郑家生喊了一声陈大哥手下留情,骆老大却是把手按住了自己的解牛腕刀刀柄上面。
而且这时候旁边还伸出来一只手,一下就高高举着握住了陈东的手腕。
陈东转脸一看,顿时就道:“海哥儿,你这是个什么意思?”
徐海缓缓就道:“陈叔,你跟我叔叔徐栋是拜把子的弟兄,我喊你一声叔叔,只是,如今似乎我才是平等将军……”
他这话一说,周围那些头目船主们面面相觑,大家都在江湖上打混这么久,谁还看不出个端倪出来么!
要说起来,陈老大这人还不错,大家乡里乡亲,知根知底的,不过,徐海也是徐栋徐将军的亲侄子,论情论理,也合该坐这个平等将军的位置……再则说了,陈老大是老乡,这不假,可是徐海也是老乡,到底要帮谁好呢?陈老大熟一点,可是徐海却更合情合理一点。
这些都是积年的老倭寇了,真正的愣头青都在历次战斗中消耗掉了,剩下的无一个不是老油子,老油子么,自然是墙头草,风吹两面倒。
故此,大家这时候俱都就说,哎!有话好好说……只是,嘴动身不动,不,身子其实是动了,却是都往后缩了两步。
这一缩,顿时就把中间甲板给空出来了,徐海,双鱼和陈东,三个人站在中间,看起来未免有些怪异。
陈东这时候未免又惊又怒,大声就道:“海哥儿,你这是要火并我,然后坐我这个位置么?”
徐海嘴角微微一动,“陈叔这话说的,我自然坐我叔叔平等将军的位置,为甚要坐你的位置,倒是陈叔,一口一个海哥儿,陈叔,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我七岁那年被叔叔送到虎跑寺出家,如今整整十八年了,陈叔,你一口一个海哥儿,这,让我很为难啊!陈叔,难道你要做曹操么?”
他最后一句话,一字一顿,看着陈东,两眼就放光,腰脊更是挺得笔直,他本就高大,兼之脸色白净,耳轮如珠,这一挺胸,格外显得英武,颇有些佛陀做金刚怒目的意思。
不得不说,颜值党在任何时代都是主流,要不然,古人也不会吐槽,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徐海的长相,在这个时代,妥妥的美男子,即便剃光头穿个安陀会,让人看了也是下意识心生好感觉得这乃是一位得道的高僧。
故此他如此姿态,落在那些船主头目眼中,未免就觉得,咦,咱们这位小平等将军,似乎不坏,真要把这个平等将军的位置坐牢了,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那陈东被徐海这么一说,一时间,又羞又怒,羞的是,被徐海这个晚辈给呵斥了,怒的是,徐海还是他捧出来的,他怎么敢?
下意识地,陈东就左右看看,我的心腹在哪里?
他左右打量寻找,徐海这时候却是看向了发呆的双鱼,微微一笑,柔声就道:“这位姑娘,他方才那般辱你,你还发什么呆?”
徐海虽然是个破戒僧,可是这并不代表他只是个喝酒吃肉的花和尚,严格来说,他通读大藏,说一句高僧并不为过,若不然,人家翠翘和绿珠姐妹,那都是官宦之后,又通琴棋书画,凭什么就都喜欢他呢?到底一张嘴就是【且道非想非非想天几人退位】【且道半梦半醒时主人公何处】的,这些东西很能唬得住人,宗教信仰有时候的确有摄人心魄的力量。
故此他这么一引导,双鱼顿时想起刚才这家伙骂自己是表子,心里面无名火起,恼得不行,手上两把刀就往前面一递。
扑哧,扑哧。
两声轻微的钢刀入肉之声响起。
随后,陈东脸色一滞,对头就看向自己的小腹,两把弯刀这时候就插在他的肚子上面。
徐海嘴角微微一动,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双手合十,低声就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苦笑了一声,陈东便觉得胸中一呛,一张嘴,那血就倒涌了出来,对面双鱼这时候下意识一松手就往后退。
陈东踉踉跄跄走了两步,终究腿一软,就倒在了甲板上面,随即,那血顺着甲板流淌,把陈东整个身体包围了起来。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陈东,双鱼脸色发白,忍不住就又往后退了几步,脚后跟一撞,整个后背都靠在了船沿上了。
一众船主头目这时候才醒觉过来,纷纷围了上去,那鼻青脸肿的人率先蹲下去喊了一声,“陈老大……陈老大……”
陈东这时候却是意识开始涣散,抬手举起,在空中无力地抓着,口中喃喃就道:我的心腹在哪里?
念叨了两句,声音渐渐低了,手啪嗒一声,摔落在血泊中,溅了众人一腿的血。
到底兔死狐悲,要说是小平等将军杀了陈老大,可是,明明是那生得极为好看的姑娘动的手……为首的那个这时候腾地一声就站了起来,转身拨开众人,看着双鱼就大喊道:“好你个小娘皮,看俺杀了你给陈老大偿命。”
这倒不是说他真的就义薄云天,实在是江湖上规矩,谁给对方报了仇,自然就可以拥有对方的财货,非但是江湖规矩,这一条,在蛮子、鞑靼那边也适用。
看着双鱼那张面孔,他未免寻思,这小娘皮真是俊,只不过,我要坐了陈老大的位置,那岂不是更好?女人么,一吹蜡烛都差不多。
他这一喊,船老大骆圆通顿时就把解牛腕刀执在手上护在女儿身前,郑家生也是大急,忍不住也挡在了双鱼跟前,双鱼杀人之后,心神略微恍惚,看见前面两个巍峨的身影,如高山一般,一个是他爹,另外一个,却是那个一路上老是一脸垂涎模样的郑家生,一时间未免就想,这人倒也不错。
郑家生这么一拦在双鱼跟前,顿时就坏了倭寇的规矩。
他们倭寇的结构,有点类似后世的总经销商、地区分代理这种非一节一节下跨的结构,要说上面掌握下面的生死,那是纯扯淡了,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大家跟你混,那是因为你能带着大家发财,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我一下卡住不给你货,你也要吃不消,真要有能者居之,何必找来海贼王徐栋的侄子来坐这个位置?所以以下犯上这种事情,在倭寇里面极为犯忌讳。
故此为首那头目顿时瞠目大喊,王八羔子还敢跟老子动手?说话间,拔出刀来就砍。
一时间,有六七个人上来,围着郑家生和骆圆通就是一阵乱刀,至于什么招式,哪里还有招式可言,无非就是举起来,砍下去,举起来,砍下去,你到是想用个迎门腿反劈华山再接一招提撩剑白鹤亮翅,问题除开天上没人,周围全是人,架子稍微大一点都要砍到同伴,自然只能巷子里面扛木头,直来直去了。
郑家生和骆圆通顿时就被砍得跟滚血葫芦一般,幸好都是从上至下的刀法,两个人拼命拿家伙挡在跟前,虽然吃了数刀,其实伤势不大,都是肩膀上胳膊上的伤口,倒是郑家生,头上被砍了一刀,鲜血淋漓,满头满脸的,看起来极为吓人。
双鱼看在眼中,这时候焦急,下意识就大喊道:“住手,你们就不怕我男人来了把你们统统都杀了么?”
她这么一喊,这些船主头目们倒是来了兴趣,有人就喊,“麻三贵,你且住了,看这小娘子说什么……就是,俺也来听听,什么男人能把我们统统都杀了……”
说是这么说,有个头目还是乘势翻身在郑家生身上砍了一刀,这一刀,正劈在他胸前,把他皮甲剖开,在胸前拉了一道好长的大口子,看起来很是吓唬人。
船老大骆圆通气喘吁吁,他到底年纪也不小了,后世专业运动员打三分钟都喘得跟大狼狗一样,何况这时候大明朝,这些底层练武的,懂人体科学么,知道气沉丹田的,都算是有文化的了。
倒是郑家生,抹了一把脸,结果把血抹得满脸的,格外看起来渗人,口中瓮声瓮气就道:“俺只是不想伤了各位头领……”那个砍他胸前一刀的顿时就嗨呦了一声,拎着刀转过来说道:“口气还不小,瞧你膀大腰圆,可我们这些船主,哪一个不是尸山血海里面滚出来的……”
郑家生把头一昂就说道:“俺们单挑。”倒是把对面给气乐了,笑着就摇头,“平日也听过你奔雷手的名头,想着是个好汉,可如今,哪个好汉只靠拳头说话?”他说着,从怀中突然就掏出一把短火铳来,指着郑家生就道:“知道这是什么么?”
郑家生顿时一呆,他又不傻,佛郎机人的火枪还能不认识?
对面那人走过来,伸手拍了拍他沾血的脸颊,“年轻人,时代变了,这年月,要想发财,先要把仁义礼智信五贼去除,再焚一道表,把天理道德告辞,才能吃这一碗刀头舔血的饭。”
说话间,他把短火铳就转向双鱼,“来,你说与我听听,你男人是谁,能把我们俱都杀了?”
双鱼一挺胸,周围顿时暗暗都吞了一口口水,心中未免惋惜,这么俊的小娘子,杀了真是太可惜了……
“我男人就是之前扬州抗倭阵斩一千的戴小相公。”双鱼脸上全是骄傲。
这话一说,对面顿时俱都一愣。
那人楞了一下,不过,还是摇了摇头,拿着手上短火铳上下掂了掂,“倒是听说过,只是,我却不信,他能扛得住我的火铳……”正说着,后面有人就拽他,“贼你嘛,你少说两句,那厮,听说邪乎得很,刀枪不入。”
“我麻三贵却不信。”被人一劝,那人反倒拧劲儿上来了,一伸手就拿短火铳指着双鱼,“我先把这个小娘子给打死了,倒要看看她口中的男人怎么来把我们统统杀了。”
双鱼不是倭寇,不晓得火枪的厉害,那麻三贵也是个有趣的,抬手一扣狗头扳,砰地一声巨响,就把船沿给崩得木屑纷飞,巨大的声响把双鱼吓了一大跳,随后脸上一疼,却是被一根崩起来的木刺给划破了脸颊。
麻三贵咧嘴一笑,又掏出来一支短火铳,指着双鱼就玩味地笑道:“小娘子,怕不怕?”双鱼到底是个姑娘,刚才那一声响,到现在心脏还砰砰跳哩,脸色未免就变了变,这时候,骆老大往前面一拦,坚定地就挡住女儿,“这位头领,俺虽然没甚本事,却可以选择死在女儿的前面……”
麻三贵摸了摸下巴,嬉笑说道:“哟,老丈人……”正要玩弄一番,这时候,后面一只手就把他手上的短火铳给拿了过去。
“麻三贵,何不听这位姑娘把话说完呢!”徐海一脸的微笑。
与此同时,康飞赶回了客栈,看周围死了不少人,满地狼藉,一时间心中焦急,一抬腿,砰地一声就把客栈的门给踹飞了,掸眼就看见里面一个月代头的倭寇,下意识抽出奥丁纹倭刀一刀就劈了过去。
PS:昨天晚上突然上不了网,找了半天原因也上不去,后来就想,不会路由器坏了罢,一看路由器,光信号红灯闪个不停……打电话去电信,说我们家这片出故障,正在抢修,蛋疼的是,抢修到早晨5点我怎么还上不去?碎觉……现在给大家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