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冯保肠子都悔青了,真不该晚上跑来问七问八。
狮子大开口啊,一开口就是五十万两……
这一刻,冯保恨自己还是认识不够,与朱翊镠这种人果然不能走得太近啊,说不准哪天被雷劈便受牵连了。
“伴伴,五十万可不是我信口胡说的哈,是经过我几次探府后的估量。这个数目到底多不多,你自己心里有数。”朱翊镠慢悠悠地道。
在他眼里五十万当然不多,因为按照《明代宫廷政治史》上的说法,从冯保家抄出金银百万两,还有田产、宅舍和珠宝无数……
看冯保的私宅规模和里头高端的布置与设备,应该出入不大。那区区五十万两银算个球?
冯保心里在流血,可也表示无奈,说道:“潞王爷,这钱如果奴婢真的给您了,让朝臣和天下人怎么看?还不得说奴婢平时贪污受贿成啥样儿了?”
“伴伴,可如果你不给的话,抄家的后果不是更严重吗?”
“抄家?”冯保一激灵。
朱翊镠一带而过,也没有纠结于此,说道:“伴伴也知道,去年也就是刚刚不久前,张鲸还贡献出来十万两银呢。”
冯保咂摸着嘴道:“可奴婢听说那钱潞王爷送给娘娘,然后娘娘用来赈济灾民了。”
“伴伴几个意思?你是觉得不公平,你的钱会被我独吞所以心里不舒服吗?放心,张鲸贡献出来十万两,娘亲心里有数,你贡献出来五十万两,娘亲同样会知道。刚说了我是在救你,如果实在不信,那就当报答我吧。”
我信你的鬼?冯保恨不得脱口而出。但要说“报答”,还勉强说得过去,只是五十万两……是不是特么也太狠了?
让人无法接受啊!
见冯保一副想死的样儿,朱翊镠笑着安慰道:“伴伴,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必看得太重?自此,你当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太高调,招人眼红、嫉妒。你现在是赤裸裸的炫富,容易拉仇恨,知道吗?我不过是帮你消除世人对你的仇恨,所以真的是在救你。”
我呸呸呸……冯保心里不知啐了多少口?心想潞王爷你这脸皮真个是比万里长城的城墙还要厚啊!
忽然,冯保又觉得他对朱翊镠抱有希望……是不是大错特错?怎么越想越感觉那家伙比万历皇帝还难对付呢?
好在朱翊镠还算坦诚,什么话都肯对他说。
哦,除了郑妙谨—仍是个大秘密,也不知道朱翊镠到底是怎么想的,对郑妙谨到底做了什么。
至于其它方面,朱翊镠确实没有隐瞒,都愿意找他商量。
也只有想到这儿,冯保才觉得心里顺畅一些,没有那么堵了。
朱翊镠笑道:“伴伴,那就这样说定了哈。来,笑一个,别哭丧着脸嘛,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呵呵。”冯保挤出两分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多谢潞王爷!”
“说得那么勉强。”
“多谢潞王爷为奴婢着想!”冯保只得又说一遍,听上去的确诚恳了一些。
“好!这个问题到此为止,不用立字据吧?”
“不用。”
“嗯,我先代表娘亲和皇兄谢谢你!下一个问题:伴伴觉得慈宁宫的侍女王淑蓉能否聘选上嫔妃?”
“她?她不是已经怀了万岁爷的骨肉吗?必须选上啊!”冯保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这是伴伴的意思,还是我娘亲的意思?”朱翊镠连忙问。
“是奴婢的意思,但相信也是娘娘的意思。瞧娘娘这阵子,自从得知万岁爷有了孩子,有了寄托,心情明显好很多。”
这就奇怪了!朱翊镠蹙了蹙眉心下计量着,按理说万历皇帝一日娶九嫔,那个王淑蓉(本名叫王瑶音)必然在列才对啊。
看,冯保也是这样想的。
可历史上,那个王淑蓉偏偏不在列,后来在李太后的逼迫下,因为孩子八月份就要出生了,直到六月份才封王淑蓉为恭妃。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万历皇帝不喜欢她,所以从中作梗。
鉴于此,朱翊镠交代道:“既然伴伴有心,那就让她中选吧。不过我得提醒伴伴一句,这事儿最好不要提前与皇兄商量。”
“为什么?这事儿肯定要与万岁爷通气的啊!”
“伴伴若与皇兄先通气,十有八九皇兄不会同意,那王淑蓉恐怕就选不上了。”
“是吗?”
“皇兄根本不喜欢她。”
“不喜欢?”冯保一副犹然不信的神情,诧异地道,“不喜欢怎么干那,那个事儿,还让她怀上孩子?”
哎!朱翊镠很想怼一句,与你这太监讨论这种事儿……是不是有点与鸡讲鸭的感觉?
因此,朱翊镠也没有作过多的解释,一摆手道:“反正你就按我吩咐的做吧!”
“可万岁爷若追究起来,让奴婢如何回答?”
“就说是娘亲的意思。”
“那还得请潞王爷与娘娘提前知会一声。”冯保很认真地道,“正如潞王爷提醒的那样,奴婢最近还是少惹万岁爷为妙。”
“好吧!”朱翊镠点点头,“再问伴伴最后一个问题:以我现在的处境以及背负的舆论压力,伴伴认为我去哪儿就藩较为合适?”
“这个……奴婢还真没正儿八经地想过,毕竟这是外臣的事。不过以娘娘和万岁爷对您的宠爱,应该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吧,藩地该任由潞王爷选择。”
“废话!当然知道藩地可以任由我选择。我是想问你去哪儿合适?”
“亲王就藩外地无非考量当地的经济实力,生活条件等……一般而言都愿意去富庶之地,但现实情况是前朝王爷加起来得有两三百个,将富庶之地已基本瓜分完毕。”
“伴伴的意思是,我现在没有特别好的去处?”
“也不是,咱大明幅员广阔,好地方还有很多,关键要看潞王爷的需求是什么。”
怎么听,都感觉冯保话里有话。朱翊镠道:“伴伴,王爷还敢谈需求吗?”
冯保笑道:“也得看人,就比方说,王爷一般都得老老实实的,生怕惹出事端,可潞王爷不照样我行我素毫不在乎吗?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嗯,伴伴这话我爱听。那麻烦伴伴帮我斟酌一下,看我去哪儿就藩合适。这事儿也急于一时,但未雨绸缪先想好总归没有坏处。”
“嗯。”冯保答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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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竟敢打冯保的主意!
王淑蓉即王瑶音,可因为她身份很多,转换又快,所以史书上为了记述方便,一般称她为王恭妃。
朱翊镠来到这个世界时,她已经怀有两个多月的身孕,肯定得让她肚中的孩子诞生下来。
但为了避免随后长达十五年的国本之争,朱翊镠还得想其它的办法,总不能害人性命,尚在肚中的朱常洛是无辜的。
……
第二天一用完早膳,朱翊镠便去见了李太后。
正如冯保所言,这阵子虽然揪心的事儿依然很多,但李太后的心情明显有所好转。
如今王淑蓉依然在慈宁宫,李太后经常与她单独叙话。
虽然王淑蓉怀了龙种的消息尚未散布出去,可像冯保、付大海这样的红人都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不是什么秘密了。
王淑蓉原本很害怕,随着李太后对她的热情与鼓励,现在她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了,在李太后的护持下安心养胎。
李太后一如既往,此刻又在抄录佛经。
“娘。”朱翊镠进去喊了一声。
“这早,有事?”
“天气一天一天变暖和了,孩儿恳请娘亲择个吉日,让胡诚主刀给张先生动手术。”
本来,李太后没有抬头,径自抄写,一听到“张先生”,她立马儿放下,抬头回道:“好。”
继而,她又吩咐:“明儿个让胡院判来这一趟,此事紧要,娘得给他打打气儿。”
“知道。”朱翊镠点点头,“哦,对了,娘,孩儿忽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
“皇兄不是马上要聘选嫔妃吗?届时王淑蓉要入选不?”
“必须入选啊!”李太后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可若皇兄不同意呢?”
“孩子都有了,你皇兄为什么不同意?娘自会做主。”
朱翊镠放心了,原来真的劝都不用劝。这是否再一次证明了王淑蓉没被选上九嫔,就是万历皇帝的缘故呢?
有李太后的支持,又由冯保负责,加上朱翊镠暗中斡旋引导,相信这事儿妥妥的。
对王淑蓉,朱翊镠认为自己尽心尽力了,只能帮到这儿。
跳过这个话题,朱翊镠才转向冯保:“娘,孩儿还有一件事,需要向你禀报。”
“好事还是坏事?”
“当然是好事。伴伴体恤孩儿被朝臣弹劾以致受到惩处,所以决定在孩儿就藩之日,送给孩儿五十万两银作为饯行之礼。”
“多,多少?”李太后亮眸子一闪,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五十万两。”朱翊镠确定地又回答一遍。
“镠儿。”李太后陡然间脸色一沉,双眼如刀,厉声斥道,“冯公公跟随咱们那么多年,他什么脾气娘还不清楚?说,是不是你仗着潞王的身份强行索要的?”
“没有啊,伴伴愿意。”
“胡闹,你知道五十万两银是多少吗?”李太后责斥的语气中还夹杂着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味儿。
“反正伴伴已经亲口答应了,他肯定拿得出来的。”
哎!明明是在做好事儿,却不被理解,这怕是最心酸的吧?
而且,这种不理解与心酸还不能说,只能一个人独自品尝。
毕竟,即便能说,说出来又有谁信?冯保被抄家抄出那多金银珠宝还没有发生呢。
李太后意味深长地反驳道:“即便冯公公能拿出来五十万两,可他以后也会从其它地方找补,这不是什么好事,镠儿你明白吗?”
“孩儿明白。可是,娘难道宁愿看着伴伴被人揭发弹劾吗?伴伴的气焰需要娘来压一压。”
李太后深深叹了口气,带着莫大的无奈,语重心长地道:“哎!你这孩子,娘与你说过多少次,少管闲事少管闲事。你居然,居然打主意打到冯公公头上……别说是你,就是娘和张先生都忌惮他三分。”
“那更得压一压他的气焰。”朱翊镠坚持地道。
“镠儿,娘何尝不知?原来大局有娘把持,外有张先生制衡,内有张鲸、张诚等大珰牵制,可现在张先生病倒,张诚畏罪自杀,张鲸又被你打压,那冯公公他岂不……哎!镠儿,你知不知道?”
朱翊镠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李太后的担忧,不就是害怕冯保成为第二个刘瑾吗?
毕竟万历皇帝现在还年轻,与贪玩好耍的明武宗年纪差不多,况且万历皇帝尚未亲政。
李太后忌惮冯保也在情理之中。
可朱翊镠不这么认为,还是那句话:明朝其实不存在宦官专权的现象。虽然也有像刘瑾、魏忠贤那样牛逼哄哄的宦官,可从未威胁到皇权。
因为宦官只是狐假虎威,从来没有掌握过实权,也没有担任任何实权职务,没有兵权。
这样的存在注定翻不起大浪。
刘瑾、魏忠贤,包括冯保,都是一样,一旦皇帝察觉,灭他们只是一句话的事儿。在皇帝面前,宦官根本不堪一击。
所以,朱翊镠压根儿不忌惮冯保。尽管冯保还兼任东厂提督,可东厂有几个人?
朱翊镠平静地道:“娘,伴伴的问题不用担心。若担心,也只担心皇兄正逐渐疏远伴伴,这样不利于朝局的稳定啊!”
趁此机会,朱翊镠将万历皇帝与冯保的矛盾抖了出来。
李太后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她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尤其是冯保状告大儿子醉酒调戏宫女一事后,大儿子险些帝位不保,尽管大儿子不敢表现出来,可心里焉能痛快?肯定怄着气呢。
李太后当然清楚:“这事儿娘心里有数。”
“娘,能不能再给我些钱?”说完那三件事后,朱翊镠嬉皮笑脸地伸手要钱。
“要钱作甚?”
“找未来的王妃。”朱翊镠也不隐瞒,如实回道。
“为什么要钱?”李太后诧异。
“……”朱翊镠无语。
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找女朋友不要钱吗?郭靖俘获黄蓉的心都是用钱砸出来的呢。
见儿子赖着不走,李太后勉为其难地道:“要多少?”
朱翊镠伸出一只手指。
“一百两银?”
朱翊镠摇头:“一千两。”
“就一百两,多了没有。”李太后强势地道,“本来你找王妃,不需要自己花费一两银子,那是朝廷的事,你非得自己出马。”
小气……朱翊镠心里嘀咕一句,但也不好说什么,知道李太后一向崇尚节俭。
他拿了钱,便带着付大海出宫找李之怿去了。
心想钱还是得自己挣放在自己兜里踏实啊,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
继续宅家继续求。
第138章 待人真好 没得说
李得时垂头丧气。
这已是他第三次从梁家回来。
只因先头朱翊镠要了梁家十万两彩礼银,结果婚礼被朱翊镠活活给搅黄了不说,还让梁家受了莫大的屈辱。
李得时就想着,那钱理应退还给梁家。
然而,他一连去了三次,都被赶回来了。梁氏父子就是不见,根本不给他机会。
李得时心里很不踏实。
一来,怕梁家日后报复,明着估计现在是不敢了,可暗地里谁能保证不放冷枪?
二来,本也觉得这事理亏,若非朱翊镠硬要从中作梗,他哪会收梁家的彩礼银?这不等于是赤裸裸的骗婚吗?
回来与女儿、宁馨儿商量,既然梁家不肯收,那钱是否应该交给朱翊镠处理?反正是不能留在他们手上。
这钱烫手啊!说真的,因为这件事儿,晚上都睡不好觉,生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三个人正商量着,朱翊镠带着付大海来了。
李得时如蒙大赦,连忙将梁家送来的彩礼银摆在朱翊镠面前,然后迫不及待地把事情缘由说了,恳请朱翊镠做主。
朱翊镠听完笑道:“李大哥,这钱梁家哪敢收回去啊?”
李得时哭笑不得,怎么劝朱翊镠就是不听,非要依着第一次认识时的称呼,叫他李大哥……
自得知朱翊镠潞王的身份,李得时从来也不敢答应。
他十分为难地道:“潞王爷,可这钱咱不敢收,也不能收啊!”
“为什么不敢不能?”
“毕竟咱骗了梁家,之怿又没有嫁过去,于情于理这钱都收不得。”
“放心,我说能收就能收,他们梁家不敢怎么滴,我都没找他们算账,十万算是便宜了他们。”
“那这钱潞王爷拿走吧。”李得时一本正经地道。
“我?我不能收。本来娘就责备我仗着潞王的身份欺负他梁家,可我不认,要是把这钱据为己有,那这就坐实了。”
李得时沮丧地道:“可不瞒潞王爷,把这钱放在我们手里,晚上真是睡不着觉啊!”
朱翊镠沉吟片许,想想也是,让李得时抱着这多钱,他真的睡不踏实。关键对李得时而言,他觉得这钱来路不正,跟抢跟骗没啥区别。
见李得时一副为难得要死的表情,朱翊镠脸皮厚厚地说道:“这样吧,钱暂时我替你们收着,反正咱们将来是一家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从李得时逐渐转到李之怿的身上。
看得一旁的宁馨儿偷偷笑。
而李之怿有点不好意思了,将头转向窗外。
一家人……李得时听了,可怜兮兮地望着朱翊镠,嘴巴蠕动着想说又不敢说欲言又止的样儿。
朱翊镠装作没看见,一摆手:“海子。”
“潞王爷。”
“将银子收好,一会儿搬回慈宁宫偏殿,最好别被娘亲发现了。”
“明白。”
“记住,这钱一两都不能花,全部封存好,就当作是李家嫁女的嫁妆吧,所以必须等到之怿姑娘嫁过来之后才能动。”
如此一来,李得时依然上火!上火的神情跃然脸上,难以掩饰。
宁馨儿鉴貌辨色,加上一直有心,忙劝道:“老爷,既然金公子安排妥当,还担心什么?走,咱们去准备午饭吧。”
朱翊镠点头回之一笑,投之感激的一瞥,这姑娘不错!
在这里,他宁愿都忘掉他潞王的身份,叫他“金公子”反而觉得更加动听。
但着急归着急,李得时也不是一个不识抬举顽固不化的人,与宁馨儿一道出去了。
付大海也知道自己多余,跟在李得时后面,再次将单独的空间留给朱翊镠和李之怿。
……
李得时知道付大海是宫里的太监,可因为付大海一直以随侍的身份出现,尚不知他的身份。
此时,很想从付大海这里侧面了解一下朱翊镠。于是主动寒暄道:“真不好意思,来过几次还不知道这位大哥如何称呼?”
付大海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李得时居然叫他“大哥”……
我去!看起来有这么老吗?算起来他还是晚辈呢。
若非看在朱翊镠的份上,付大海都要破口大骂了。他没好气地回道:“姓付。”
“付大哥,您好!”
“我肯定比你年纪小。”付大海实在忍不住,冷冷地回了一句。
搞得李得时一愣……心想比我年纪小?那这长相,也忒出乎意外之外了吧?
“付兄你好!对不起!”李得时只得躬身致歉改口道。
“不客气。”
付大海虽然心里有气,可也不敢对李得时怎么样,毕竟人家将来可是朱翊镠的岳父。
现在李得时看起来是很不情愿的样子,可被朱翊镠盯上,还能逃吗?基本板上钉钉。
这一点,付大海可是有着清醒的认识。
李得时客客气气地道:“想问付兄几个问题,不知可否?”
“问呗。”
“外界关于潞王爷的传闻,是否与现实不符?”
“外界什么评论?”
“自认识潞王爷以来,感觉他这人很不错,彬彬有礼乐于助人,可外界对他的评价为何……莫非全是对潞王爷的误解?”
付大海想了想,如是般回道:“误解倒也不算误解,原来潞王爷的名声的确不怎么好,可潞王爷最近像开了窍似的,形象大变,或许是因为懂事了的缘故吧!人总得会长大成熟的嘛!”
“哦。”李得时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让付大海评价朱翊镠,他是觉得真的难。
首先,肯定不能说朱翊镠的坏话,可要将朱翊镠吹到天上,尽说他的好,也不现实。
想想,不说之前,就说李得时知道的两件事:一捉弄梁家,一自请惩处。哪件不让人觉得纯属胡闹?但凡头脑正常一点都不会这么干吧?
所以,让他怎么一个劲儿地夸赞朱翊镠?呵呵。
付大海自己都不信,说出来,如何指望别人信?
李得时又不傻。
评论说朱翊镠长大、懂事、成熟了,那已是他最大的极限。
“付兄,潞王爷平常待你们很好吧?”这一问李得时转弯抹角。
他本意是想问:朱翊镠是不是真心想娶他女儿?可那样问,有亵渎之意。
“好好好!”付大海一连回答了三个好字,还补充道,“潞王爷待人没得说。”
回答完便感觉身子不舒服,因为朱翊镠对他一连串的、让他气得吐血的待遇在他脑海中跳跃:贬他职、踢他屁股、骂他又老又丑、承诺潞王府大总管结果连俸禄都没有……
潞王爷待他可真好哇!
是没得说。
没毛病。
第139章 因神伤而抚琴 因抚琴而神伤
为张居正择定动手术的日子,李太后毫不含糊,第一时间确定下来了。
根据钦天监对未来天文气象的预测,加上黄历的心理作用,将时间定在二月二十八日。
那天,晴,吉日。
胡诚的信心逐渐增强。当然信心来源于实力,关键还是他的技术在不断进步。
……
张居正难得休息了一阵子。
在申时行担任临时代理首辅期间,张大学士府一直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中。
既有锦衣卫和巡城御史派来的兵卒明着日夜守护,又有东厂派来的番役暗中日夜监视,平常无关紧要的人一概禁止出入。
除了张家自己人,能够进出张大学士府的,一双手能够数得过来。
仅限于李太后、万历皇帝、朱翊镠、冯保、胡诚那几个。再加上吏部尚书王国光——张居正密友,又是天官,得到特许。
就连武清伯李伟、驸马都尉许从诚、英国公张溶那样高级别的人物,全被格挡在外。
而且李太后和万历皇帝打从上次探望过后也没有再去了。
李太后没去是因为不忍看,上次探望回来后郁闷哭泣了好多天都没有缓过劲儿来。
而万历皇帝是因为矛盾的心理在作祟:一方面害怕师相张居正撒手人寰,另一方面又渴望亲政所以盼望张居正不要好起来,这样导致他想去探望但又迟迟没有付诸行动。
高度戒备期间,往张大学士府跑得勤的,当然要数朱翊镠、冯保和胡诚三个了。
朱翊镠去是为了拯救张居正和张家,既包含治病的因素,又包含长远的政治考虑。
冯保去是因为遇事喜欢找张居正通气儿、商量,至少他暂时对申时行还不怎么感冒。
胡诚去的目的最单纯,他纯粹是为了探病、治病,毕竟朱翊镠的威胁恐吓让他丝毫不敢大意。
……
动刀的日子一确定下来,朱翊镠便去了一趟张大学士府。
张居正尽管得到了休息,可熟悉痔疮这病的都知道,因为痔核脱出而无法还纳,只要不切除,依然很难受,行动不便。
自然呆在床上的时间多,不过气色看上去没有之前那么难看。
朱翊镠直接去了卧室,现在两人关系过于亲密,张居正也没有起身行觐见之礼。
这次没有带付大海,朱翊镠是一个人来的。
由于他的忙活,游七对他的印象越来越好了。见他进来,游七连忙一仍旧贯搬来一把太师椅,放到床沿请他就坐。
除游七,卧室里没有其他人。
朱翊镠坐下。
原来感觉与张居正说话需要处处提防小心,现在真心换真心,取得张居正的信任后,也就不用顾忌什么,大可畅所欲言。
坦诚与关怀,无论古今在任何世界都是交心的通行证。
……
冯保这两天有些不开心,一想到五十万……他就想骂人,可不知道该骂谁?又岂敢骂谁!
而且这个消息他还得捂着,不然传出去肯定会炸开锅的,对双方谁也没有好处。
用脚都能想明白嘛:一方面会指责朱翊镠胡闹,另一方面会抨击他贪污受贿,扒他的黑料。
五十万两真不是个小数目,要知道所有京官两个月的俸禄加起来都达不到这个数。
但其实,他内心最痛恨、最忧伤的根源也不是这个。如果不是近段时间亲近朱翊镠,又怎能给那家伙讹上五十万的机会呢?
再一追问,为什么要亲近朱翊镠?还不是因为万历皇帝越来越疏远他,而且明显感觉到时不时地借题发挥找他的茬儿。
这才是根源。
五十万两银对他而言多吗?扪心自问,当然不多,朱翊镠估计得没错,他拿得出来。
关键是,出五十万,是给朱翊镠作为饯行之礼的……那家伙要离京去外地啊!
他是司礼监掌印,岂能不知道亲王一旦去了外地,就永远没有回京的机会?
那他的担忧、他的幻想……全部将化为泡影。
这才是他心中真正的痛!
五十万,如果能消除他心中的痛,又算得了什么?
现在的问题是,五十万不能不给,给了就相当于打了水漂……朱翊镠离京,永远都没机会回京,那对他还有什么好处?
更别提他的什么幻想了。
心下郁闷,冯保便一人去了自己琴房,取出一张锦琴来。
每当心情郁结,他就喜欢借助弹琴来舒缓一下情绪。
这张锦琴是唐朝宰相令狐楚家中传下来的宝贝。
令狐楚一生仕德宗、宪宗、敬宗三朝,也是中兴名臣。令狐楚通晓音律,家中养了一班歌伎。
说起锦琴,一般人首先会想到李商隐“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那首诗。但内行的人其次还会想到令狐楚(曾举荐、教过李商隐,尤其是骈文技巧)。
冯保坐在锦琴前,抚摸着琴身两端用宝石镶出的回形花纹,他用手轻轻地一拨,羔羊皮制成的丝弦立刻发出润厚的回声。
冯保左手抚琴,右手按弦,令狐楚填写的《宫中乐五首》,在他的弹奏下吟唱出来了。
楚塞金陵靖,巴山玉垒空。万方无一事,端拱大明宫。
雪霁长杨苑,冰开太液池。宫中行乐日,天下盛明时。
柳色烟相似,梨花雪不如。春风真有意,一一丽皇居。
月上宫花静,烟含苑树深。银台门已闭,仙漏夜沉沉。
九重青琐闼,百尺碧云楼。明月秋风起,珠帘上玉钩。
一曲弹罢,冯保还沉浸在唐代宫廷音乐的氛围中。
比起当下流行的大内御乐,他似乎更喜欢雍容大度激情四溢的唐代令狐楚谱写的《宫中乐》。
良久。
冯保自言自语,叹息道:“天下盛明,宫中方可行乐。令狐楚生为名臣,殁有理命,终始之分,可谓两全。先皇四位顾命大臣,如今除了我,只剩下一个张居正危在旦夕,真不知我将来的命运又该如何啊!”
他嘴里的“先皇”当然指隆庆皇帝。隆庆皇帝临终托孤,其时四位大臣在场:高拱、张居正、高仪、和他冯保。
高拱在万历皇帝继位不到一个月便被罢黜,已于万历六年家中去世,而另一个顾命大臣高仪在高拱被罢黜后一个多月便病死了。
除了他,真的只剩下张居正一人,但眼下也是病倒在床。想着自己当下的处境和将来无法预料的命运,冯保更是神伤不已。
……
第140章 一个传奇的女子
汉军争看绣裲裆,十万貂旄一女郎。
唤起木兰亲与较,看他用箭是谁长?
(裲裆,即两裆,古代一种背心,男女皆可用。妇女穿的常饰采绣,所以说“绣裲裆”。
“看他用箭是谁长”中的“他”,以现在的语法,应为女字旁“她”。)
话说这首诗出自江南大才子、也是明朝三大才子之一的徐渭,即徐文长之手(另两大才子是谢缙、杨慎)。
诗是用来记录一位传奇的少数民族女子演武、射猎时的盛景,字里行间表露出徐渭被这位女子的风采所深深吸引,并热情洋溢地赞美讴歌了这位女中豪杰。
诗中描写的这位女主人翁名字叫作“三娘子”,史称“钟金哈屯”,是蒙古黄金家族(广义上指成吉思汗所有子孙,这里指狭义上拖雷、忽必烈的后裔)嫡系后裔俺答汗的王妃。
俺答汗是蒙古土默特部首领,被明朝政府封为“顺义王”,三娘子被封为“忠顺夫人”。
她可真是一位传奇人物。
而且,她的传奇完全超出了普通人的想象力(到底怎么传奇,稍后再叙)。
江南大才子徐渭为何识得蒙古族的三娘子呢?
这还得说到大明的一位封疆大吏吴兑。
吴兑是浙江山阴(即绍兴)人,他是历经嘉靖、隆庆、万历三朝的重臣。
吴兑与徐渭是同乡。
徐渭也是浙江绍兴人。
他们两人的关系起初还是非常要好的,然而两人的命运却截然不同,有着天壤之别。
吴兑连举乡试、会试(连举就是今年乡试通过,刚好有资格参加第二年的会试,又通过),直接入选翰林院庶吉士,一路官运亨通,直至同时总督宣府、大同、山西军务,最后又调至北京担任兵部尚书。
反观徐渭,论才华,他不知甩出吴兑多少条大街(徐渭到底有多牛就不赘述了,相信稍微爱好一点文学的朋友都清楚)。
可徐渭终其一生只是一名生员,即秀才,他总共考了八次(三八二十四年)都没能考中举人,穷困潦倒苦不堪言(似乎这是某一类极致文人的宿命)……与吴兑完全不同,徐渭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当然,两人有一点是共同的:都走上了人生巅峰。
只不过是一个高官厚禄生活优渥,而另一个三餐不继,尤其是后半生,经常吃了上顿愁下顿,精神一度失常,曾几度自杀。
吴兑与徐渭两人没有闹僵之前关系还是没得说。
万历四年(1576年)夏,吴兑邀请徐渭来宣府。其实是救济徐渭这个落魄的朋友。
恰好碰到三娘子率众来贡。
徐渭见到三娘子演武、射猎的盛况时感慨不已,随性而发,于是作了上面那首诗。
三娘子虽是蒙古人,可尤其喜欢中原的文化,加上与吴兑情同父女,所以经常来宣化看望吴兑,每次来,她也不避嫌,大大咧咧地就住宿在吴兑的军营中。
……
这天晚上,朱翊镠正与李太后一道用晚膳。
付大海进来汇报道:“娘娘,申阁老紧急求见。”
这个点儿来,不用说肯定是大事儿。
况且任命申时行为临时代理首辅时就明确指出:不能抉择的大事直接请示李太后。
所以,只要申时行来,那肯定是遇到了紧要又不能抉择的大事。
李太后连忙放下碗筷,准备去暖阁里接待,吩咐付大海道:“带申阁老去暖阁。”
付大海应声而去。
这种时刻,朱翊钧自然跟进。
申时行不是一个人来的,正是领着吴兑求见。
此时,吴兑总督宣、大、山西三处军务。
一看两位大臣的神情,李太后就知道肯定有急事。
简单行礼。
坐定。
吴兑急忙禀道:“娘娘,蒙古土默特部遇到了麻烦。”
朱翊镠思绪飞驰,想着这个时间段历史到底发生什么事儿。
李太后神情更紧:“何事?”
吴兑与张居正同年,都是嘉靖四年(1525年)生人。只是张居正高中进士早吴兑十几年。张居正是嘉靖二十六年进士,而吴兑是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进士。
但吴兑美髭修干,看起来沉毅好谋神采奕奕,与此时此刻病重在床的张居正没有可比性。
吴兑声若洪钟地道:“娘娘,阿拉坦汗(即俺答汗)于去年年底去世,吾朝还特意派遣使者携带厚礼前去祭吊。阿拉坦汗去世后,兵权由三娘子执掌。”
“知道,说重点。”李太后迫不及待。
“是,娘娘。阿拉坦汗长子黄台吉,素来埋怨他父亲不该与吾朝议和,欲挑起事端,想从三娘子手中夺回兵权,并娶三娘子为妻,遭到三娘子的强烈反对,由此爆发摩擦冲突。娘子一气之下,率领阿拉坦汗生前赐给她用来自卫的一万精骑兵出走。”
哦,原来如此。
朱翊镠心下明了,虽然具体细节不大清楚,但他知道三娘子为了顾全大局,最后还是答应嫁给她的继子黄台吉。
这是三娘子的传奇之一:她不仅嫁给她的继子黄台吉为妻,后来她继子黄台吉病逝(1585年),又嫁给了黄台吉的长子扯几克。
也就是说,三娘子这一生嫁了三次:爷孙三代人。
这在中原人的认知里,是永远无法理解的,毕竟属于乱伦。
但在蒙古族却是旧俗:父亲死了,父亲的一切自然归继承汗位的儿子所有,包括女人。
三娘子嫁给阿拉坦汗时才二十岁,阿拉坦汗大她四十多岁。
“三娘子如今何处?”李太后急促地问。
吴兑答道:“正在微臣军营中。微臣得知消息,怕事态有变,第一时间纵马奔驰至京,请求娘娘与陛下指示。”
“你怎么看?”
“娘娘,三娘子的一举一动都与北方地区的局势息息相关,夷情向背半系三娘子。微臣以为,吾朝当急速派遣使臣赏赐三娘子,并劝说她切不可与黄台吉大动干戈,否则北方势必大乱。”
“申阁老,你以为如何?”李太后转而又问申时行。
“臣以为吴大人言之有理。”申时行担忧地道,“只不过,臣听闻三娘子素来崇尚中原文化,并深受熏陶影响,如今却要嫁给她儿子,恐怕她难以接受啊!”
“娘娘,确实如此。”吴兑忙附和道,“三娘子强烈反对,否则也不至于带兵出走。此事需要尽快做出决定,微臣担心会酿成北方祸变。”
……
第141章 巾帼豪杰,天下谁人不识?
李太后想了想,问道:“吴大人觉得胜算几何?”
吴兑回道:“娘娘,臣不敢妄加推测,毕竟不是当事人,只知刻不容缓,需做最大努力一试。”
“好,此事便交由吴大人负责。”李太后当即作出决定。
只是她紧蹙眉头,又问道:“那吴大人是想安抚、劝说三娘子嫁给那个黄台吉吗?”
吴兑微微一滞,轻声反问:“那娘娘以为如何?”
“好吧!此事由你吴大人全权负责。”李太后又重复一遍,随即感慨地道,“可对于一个女人而言,需要莫大的勇气啊。这样吧,只要她同意,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她,本朝可以再封她一次忠顺夫人。”
“明白,多谢娘娘!微臣也替三娘子多谢娘娘!”
李太后继而将目光投向申时行,吩咐道:“申阁老,既然此事重大又特殊,那对待三娘子大可不必依据朝廷旧例。”
“臣明白。”
“你们还有什么补充的?”
“娘娘,”吴兑忙道,“为了提防黄台吉顽固不化,臣建议做好出兵支援三娘子的准备,同时传令给蓟镇戚大帅,让他亦进入战备状态以应不虞之需。”
戚大帅,蓟镇总兵戚继光也。
未等李太后答话,朱翊镠开口说道:“吴大人,此情依本王看,不必过于紧张,黄台吉在土默特部的影响力远远不及三娘子,底下抱怨他或许有,但绝不敢公然与我大明为敌,只要吴大人将三娘子安抚下来就行。”
吴兑道:“潞王爷,这个道理臣明白,自本朝答应与土默特部互市以来,土默特部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此乃有目共睹的事实,即便黄台吉有所怨言,部落的人也不会答应他与本朝翻脸。”
“那吴大人还担心什么呢?”
“臣所担心的是,三娘子无法接受黄台吉的求婚,那土默特部势必会发生内战。如今漠南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蒙古其它部落也得以平衡发展。一旦土默特部发生内乱,必将元气大伤,那么这种平衡便被打破,不安定的因素随之而来,对本朝不是一件好事,所以一定要竭尽全力阻止。”
朱翊镠听明白了:“哦,吴大人其实还是担心说服不了三娘子呗?”
“潞王爷,是的。”吴兑道,“这种事只能劝,与她讲清楚个中的厉害,可总不能强迫人家吧?”
“吴大人对自己那么没信心吗?”
“……”吴兑稍稍一滞,心想这个潞王爷……这不是有没有信心的事好不好?而是让一个女人嫁给她的儿子,她过不去自己心理那一关啊!
吴兑回道:“或许,也并非臣没有信心,正如刚才申阁老所言,如果三娘子不喜欢本朝文化,没有受过本朝文化的熏陶,想必她也没有那么大的心理压力。”
朱翊镠点头,认同这一点。
忽然他有一个想法。
反正知道三娘子最后以大局为重,肯定是听了劝的。
那这个时候,谁充当使者去说服三娘子,回来就是大功一件啊!
可惜他这阵子太忙,几件大事都赶在一块儿不能离开。加上刚刚又被朝臣弹劾,这风头不适合让他这个王爷出。
派谁去呢?
若按历史的剧本,是派大臣郑洛去的。
可在朱翊镠看来,这是大材小用。三娘子之所以能成为一大传奇人物,一方面当然是因为她尊重大明,所以大明人士对她赞誉有加。
但更重要的方面是,三娘子有别人所没有的高瞻远瞩的目光。别看她是一位女子,就是大多数男子都远不及她。无疑,三娘子是个出色的政治家。
朱翊镠相信三娘子率兵出走只是出于女人的本性一时想不开,给她一点时间应该就会豁然开朗。
鉴于此,朱翊镠道:“娘,孩儿倒是可以举荐一人充当使者,去说服三娘子。”说心里话,他真想自己去。
“谁?”
“翰林院侍读曾朝节。”
“为何举荐他?”李太后诧异。
申时行更加诧异,第一个念头朱翊镠肯定是寻机报复曾朝节。
明摆着嘛,曾朝节弹劾他,他便派曾朝节去完成这个艰难的任务。一旦失败,那就成了罪人。
朱翊镠回道:“娘,曾朝节口才好,逻辑强。”
“不可。”吴兑当即反驳道,“娘娘,潞王爷,不是臣看不起翰林院的一名侍读,此事非同小可,臣以为,当派出一位重臣,前往充当说客,方显本朝的重视。”
朱翊镠不以为然:“不是还有吴大人吗?其实有吴大人一个,本王相信就差不多了,三娘子只是需要静一静。”
“静一静?”吴兑问号脸。
“对,让三娘子一个人静一静,她会想明白的。”
“潞王爷认识三娘子吗?”
“认识,当然认识。”朱翊镠毫无违和感地回道。
吴兑却犹然不信,所以情不自禁地看了申时行一眼。
申时行微微摇头,给吴兑递过去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好像在说潞王爷的话听听就好不必当真……
“镠儿,又在胡说,你何时见过三娘子?认得她?”
朱翊镠音韵铿锵地道:“娘,三娘子生于蒙古贵族,是瓦剌奇喇古特王后绰罗斯氏的女儿。她天生丽质,聪慧过人,饱读诗书,性格豪爽,尤其擅长歌舞骑射。她堪称允文允武、胸襟开阔、通达事务的女中豪杰,二十岁嫁给阿拉坦汗,辅佐阿拉坦汗扩展疆土,发展漠南经济,并毅然随夫出征瓦剌,深受土默特部民众的喜爱。”
李太后脸上有光。
申时行和吴兑均感不可思议。
朱翊镠接着说道:“三娘子深受阿拉坦汗的宠爱信任,为阿拉坦汗诞下一子,取名卜他失礼。三娘子出嫁之时,正值本朝与塞外草原的关系极度紧张时期。面对剑拔弩张的严峻形势,三娘子以其聪明才智力排众议,积极主张与本朝和好。经过她的不懈努力,双方终于宣布休兵罢战,化干戈为玉帛,实现了通贡互市。”
李太后微微点头,听得十分入神。
申时行和吴兑彼此看了对方一眼,神情复杂。
朱翊镠继续:“与本朝实现通贡互市后,塞外草原上几千里的边境地带很快出现一派祥和、安定、繁荣的好气象。自此,朝廷无后顾之忧,戎马无南牧之儆,边氓无杀戮之残,师旅无调遣之劳。”
“另外,三娘子还主持修建城池,待修成之日,本朝赐名为归化城。就在不久前,阿拉坦汗去世,三娘子深明大义,立即将这一消息呈文告知本朝政府,并上贡马匹、镀金撒袋、弓箭等,以表示继续忠顺本朝。三娘子真乃巾帼豪杰!天下谁人不识?”
听完朱翊镠这番话,申时行和吴兑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约而同想着潞王爷何时像百事通?居然对三娘子的事迹如数家珍!
真是怪哉!
……
第142章 继续蹦跶的朱翊镠
还能说儿子胡闹吗?
儿子对三娘子的了解竟如同她念经诵佛一样熟悉而又自信……李太后惊讶中带着几分欣喜,一时也不知道反对还是赞成。
她只好问申时行:“申阁老,你以为曾朝节能否堪当重任?”
申时行再次展现出他那谁也不得罪只想做老好人的一面,如是般回道:“娘娘,不料潞王爷对三娘子竟有如此的了解与研究,所以才会信心十足;而吴大人与三娘子有过命的交情,理应判断也不会错,臣一时真的难以抉择。”
“那你以为派谁跟随吴大人去合适?”李太后又问。
让申时行更是感觉为难,这时候若举荐一人,那不是摆明了与朱翊镠过不去吗?现在有几个不知道这是最忌讳的事儿?
吴兑身为三朝老臣,当然能够看出申时行的心思。
他也实在没有料到朱翊镠对三娘子居然熟悉到这个程度,若一味坚持,似乎也……况且听李太后问话的语气,有几分向着儿子的意思。
加上申时行是张居正的得意门生,边关大将都是张居正一手提拔的,像之前的谭伦、王崇古、方逢时,现在的戚继光、郑洛和他……可以说,没有张居正,便没有他们这批人的独立超然的地位。
在张居正治理的时代,督军和总兵官的权力都很大,可以不受朝廷派来的不懂行的监军(很多时候是太监)的掣肘。
因为张居正在担任内阁辅臣还不是首辅的时候,同时兼任了两年兵部尚书,对此有相当的研究,尤其是对九边的总兵、督军,做了一系列的改革,并赋予他们相当的权力。
像吴兑这些人,进士出身然后领兵,没有不感激张居正的(这也是张居正时代猛将多且有名的重要原因之一)。
所以爱屋及乌,吴兑对申时行自有感情。
一念及此,他帮衬着说道:“娘娘,既然潞王爷如此有信心,那就让曾朝节随臣去吧。不过臣有个请求,恳请娘娘和陛下赋予曾朝节钦差的身份。”
吴兑的请求很好理解,还是嫌曾朝节一个侍读分量不够,因此要授予他钦差的身份。
李太后当即表态:“这个容易,准。”
“娘娘,那就让曾朝节明日一早随臣出发。”
“好!申阁老,你马上传本宫懿旨与曾朝节知悉。”
“是。”
此事就算这样议定了。
申时行与吴兑辞别李太后与朱翊镠,出了慈宁宫。
一出来,申时行便问道:“有信心吗?”
“不好说,但太后娘娘有重诺在先,姑且一试吧。”
“与你不妨直言,并非因为潞王爷推荐我担任临时代理首辅,所以向着他,最近潞王爷的眼光和想法超出一般人。”
“哦?是吗?何以见得?”
“一言难尽,走,今晚去我府上停宿一宵,待安排好曾朝节的事,回来与你秉烛夜谈。”
吴兑点头答应。
反正要明日一早出发,眼下张居正府邸又不让随意进出。
……
次日。
朱翊镠老早就起床了,有几句话他想与吴兑和曾朝节交代。
却被付大海拦住。
付大海语重心长地劝道:“潞王爷,难道还想被朝臣弹劾吗?俸禄与补给都整没了,别连封地最后也给整没了呀!”
“去,乌鸦嘴。”朱翊镠一脚踢在付大海屁股上。
付大海挨了一脚也不放弃:“潞王爷,您总喜欢这样多管闲事,奴婢可不是危言耸听!”
“滚,什么叫多管闲事啊?”朱翊镠白了一眼,“本王姓朱,难道不能为朱明王朝效力吗?”
“不能,因为您是王爷。”付大海硬着头皮,掷地有声地道。
“娘都允许了,你管个卵子?”
付大海很不想听这两个字,但仍苦口婆心道:“潞王爷,娘娘只是因为疼爱您,所以不想打击您的信心,可并不等于她认同您的做法。”
“你咋知道?”
“奴婢看得出来呀!只是潞王爷乐此不疲深不以为然罢了。”
“滚开,别啰嗦,你懂个屁?好好向小康子学学,看他,从不敢违抗本王。”朱翊镠抬腿又要踹。
付大海连忙一闪,躲开了,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道:“奴婢是真的关心潞王爷才费尽心机相劝啊!”
“谢谢啊!”朱翊镠带着两分揶揄的口吻拂袖而去。
心里不平地道:切,我还用你劝?不仅多出你们几百年经验,而且知道未来历史的走向,你丫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尽管挨了踢挨了骂,付大海也还得乖乖地追上去。
……
因事态紧急,吴兑带着曾朝节一大早便出发了。
朱翊镠骑马,刚好在出京的路口赶上:“吴大人,且慢。”
送吴兑出京的有申时行,还有兵部尚书梁梦龙。
因梁梦龙之前总督蓟、辽、保定军务,与吴兑很有交情。
见是朱翊镠赶来,几位大臣纷纷下马行觐见之礼。
朱翊镠也翻身落马。
吴兑行完礼后问道:“不知潞王爷急着赶来,有何吩咐?”
“确实有两句话想嘱咐吴大人。”
“潞王爷请讲。”
“首先代本王向三娘子问好,本王已仰慕她很久了。若有机会,定前去拜会。”
“好!臣一定为潞王爷带到,也替三娘子感谢潞王爷。”
“还有一件事,刚好申阁老和梁尚书也在,待吴大人回去,请尽快派人通知宁夏灵州(今宁夏灵武)参将许汝继,让他提防土军的两个头目杨文遇和马景。”
“这是为何?”
不仅吴兑,旁听的申时行和梁梦龙也异口同声地问。
但不同于吴兑,申时行和梁梦龙第一念头,还以为朱翊镠又在胡闹呢。
朱翊镠回道:“西北边境士兵不堪剥削与压榨,兵变频繁发生,当地土军尤为猖獗,杨文遇和马景便是其中两个代表。”
此情梁梦龙和吴兑很清楚。申时行像张居正一样,一生没有做过地方官儿,但对西北局势也有一定的了解与判断。
三位重臣都知道朱翊镠说的情况属实:边疆卫所士兵生活很苦,他们一方面要抵御蒙古未归附大明的骑兵,一方面还要趁时耕作。
在农业生产中,各种差役赋税繁重,本来士兵的待遇就低,领不到军饷是常有的事,加上军官肆意剥削,随意克扣,并侵占屯田,所以西北边境的中下级士兵经常发动兵变。
只是,他们三位重臣非常奇怪,朱翊镠怎么忽然提及这个事?而且一本正经的样儿,显然没有说谎,宁夏灵州现任参将确实就是许汝继。
……
PS:关于吴兑,因为与三娘子的关系,为了故事情节需要,对他的职位稍有改变。
此时万历十年,吴兑应是接替梁梦龙总督蓟、辽、保定军务,也就是梁梦龙的下一任,而非文中所述的总督宣府、大同、山西军务。
但他确实担任过此职,只不过那是万历九年之前的职务。
在此特别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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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惊煞重臣
吴兑最为诧异。
昨晚朱翊镠对三娘子的认知就已经让他诧异了一回,莫非连灵州参将许汝继也认识?
三娘子颇负盛名,对她有所了解尚可以理解。
但许汝继只是边疆地区一名参将……朱翊镠才十几岁,怎么可能,又哪有机会认识呢?
而且,还煞有其事地指出当地土军的两个头目杨文遇和马景,要知道这两个人吴兑都不认识呢。
这太不可思议了!
吴兑不禁问:“潞王爷,提防杨文遇和马景两个,难道料准他们会发动兵变吗?”
朱翊镠回道:“若不采取强烈的措施,何止发动兵变?那两个鬼东西还要杀许汝继呢!”
“杀谁?”吴兑一怔,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杀许汝继啊,所以提醒许汝继参将趁早提防、留心。”
“这……不会吧?”
“未雨绸缪,及早防范总不是坏事儿,灵州卫所士兵的处境,想必吴大人也心知肚明。”
吴兑听了点点头,边疆士兵的处境他当然清楚:“这个臣知道,可臣想不明白的是,潞王爷如何认识许汝继参将?又如何料知杨文遇和马景两个图谋不轨呢?”
朱翊镠慢悠悠地道:“认识许汝继不足为奇,就像认识三娘子一样啊。至于料知杨文遇和马景极有可能发动灵州兵变,那是根据灵州卫所的实际情况,再加上许汝继参将的性格推测出来的。”
当然认识许汝继,此人此事《明史》上明确有载,又非朱翊镠杜撰:“(万历十年)甲午,宁夏土军马景杀参将许汝继,巡抚都御史晋应槐讨诛之。”
朱翊镠接着道:“其实,不仅灵州卫所士兵的实际情况糟糕,全国各地其它地方也好不了多少,甚至包括浙江杭州。”
说到“杭州”时,朱翊镠刻意将目光投向申时行和梁梦龙两个,看了他们一眼后继续说道:
“发生兵变的地方不少,但杀死大将的不多,所以本王特意赶来提醒吴大人通知许汝继做好准备。许汝继参将御下过严,小犯者必绳之以军法,以致士卒怨言大生,偏偏许汝继得知后,没有安抚反而变本加厉,结果士卒更加愤恨。”
说到这儿,朱翊镠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会毁灭许汝继的前途,所以口风一转:
“本王之所以昨晚没有在娘亲面前提出来,就是怕对许汝继产生不良影响。本王这般评价许汝继,并没有责备他治军的问题,治军非儿戏,当严厉。”
“是是,潞王爷言之有理。”吴兑连连点头。
朱翊镠接着又说道:“只是灵州卫所的情况很复杂,而杨文遇和马景又来自土达,性格素来犷悍,对那样的人过于严苛,势必会引发不满,因此需要特别提醒许汝继,以防酿成兵变。”
当说起“土达”的问题时,吴兑包括旁听的申时行和梁梦龙,都对朱翊镠投之以惊讶的目光。
尤其是申时行和吴兑两个还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是要确定什么,毕竟昨晚他两畅谈很久。
只有跟随而来的付大海完全问号脸,因为他入宫只知伺候人,压根儿就没听说什么“土达”。
这一刻,付大海惊讶的同时其实担忧更甚:先且不说朱翊镠预测到底准不准,但看起来这么牛逼哄哄,就真不怕封地给整没了,甚至被关起来吗?
可付大海他也深感无奈,朱翊镠就这鬼脾气,劝说又不听,让他一个下人有何办法?
嘱咐完吴兑,朱翊镠才将目光投向曾朝节。
曾朝节自昨晚接到通知时,尤其一想到是朱翊镠的提议,他就心怀忐忑寝不安枕。
他像申时行第一念头一样:朱翊镠是不是刻意报复他?以他一名侍读的身份,如此紧要的事无论也轮不到他头上啊!
曾朝节是湖南人,中原传统的文化根深蒂固,让他去劝说一个女子嫁给自己继子……他真是想到不敢想,甚至此时此刻一个理由都没想好,毕竟那可是乱伦啊!
会被千夫所指的。
简直与他所接受的教育格格不入!让他怎么劝?
所以曾朝节感到悲催,认定了这不就是朱翊镠报复他吗?
与朱翊镠目光一交接,曾朝节不由得心下一紧。
偏偏朱翊镠面含微笑,更是让他有种完蛋的感觉。
但怕归怕,没有信心归没有信心,这可是李太后的懿旨,曾朝节他也不敢退缩。
“曾朝节。”朱翊镠喊。
“潞王爷。”
“去了宣府,你想好了怎么劝三娘子吗?”
“不敢欺瞒潞王爷,臣还没有想好,似乎找不到一个好的突破口。”
“这么笨啊!那你去了就不要多嘴,让吴大人开导三娘子吧!”
“……”曾朝节无言以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潞王爷啊潞王爷,您可真行哈,既然什么都不让说,那为什么还要让我来?敢情就是找我来背锅的吗?
见曾朝节杵在原地,朱翊镠斥道:“你听清楚了没?”
“潞,潞王爷,可不是您提议让臣去劝说三娘子的吗?”曾朝节磕磕巴巴地道。
“瞧你这样儿,脑子里肯定一团浆糊,正所谓祸从口出,到了宣府你还是闭嘴吧。”
“……”曾朝节沮丧着脸,再一次见识到了有一种不靠谱叫作潞王。
不光曾朝节,就是申时行都莫名其妙:昨晚选择曾朝节,不就是看中他口才好、逻辑强吗?在李太后面前可是朱翊镠亲口说的啊!到头来却不让人家说话……这波操作谁特么看得懂?
“好了,你们可以上路了!”朱翊镠冲吴兑一摆手。
吴兑翻身上马。
曾朝节还杵在那儿,怔愣地望着朱翊镠,欲言又止的样。
“走啊!怎么?害怕了吗?拿出你弹劾本王的勇气。”
“……”曾朝节蛋疼,上马,跟随吴兑疾驰而去。
申时行与梁梦龙互换一个眼神,眼神里都是话。
申时行忍不住问道:“潞王爷,刚才您说到兵变时,刻意提及杭州,不知为何?”
“哦,杭州啊,浙江巡抚好像叫吴善言是吧?他,他抚治无方,能力不咋滴啊!”
申时行和梁梦龙骇然变色,心想幸好是在这里,若被李太后和万历皇帝听见那还了得?吴善言的乌纱帽不是要丢?
“潞王爷,咱赶紧回宫去吧!娘娘不然又得担心死了。”付大海连忙拉住朱翊镠,生怕他胡言乱语。这样折腾下去,别说封地,“潞王”的封号搞不好都得丢啊!
偏偏朱翊镠还犟着脖子,冲申时行和梁梦龙一本正经地道:“别不信,本王可是有理有据的。”
……
第144章 说出去没人信
申时行十分警惕地道:“潞王爷,这种话可不能乱讲啊!”
“哦,”朱翊镠喃喃地道,“那就不讲喽,各自安好。”
看得出来,申时行和梁梦龙也没打算继续听下去,两个人好像都以为他胡说八道。
也是,跟他们说有什么用?
两个都是京官儿,对他这个潞王爷的印象还依然停留在那个不靠谱的潞王爷认知上。
原本也没打算与他们说呀,是他们自己非要问的嘛。说出来,又是一副打死都不信的样儿,真特么难伺候!
朱翊镠也不想理会了,翻身上马,一摆手道:“海子,我们回去。”
“好咧。”付大海展颜一笑,总算安心些,都快急死他了。
一会儿评论说灵州参将许汝继御下甚严,一会儿又数落说浙江巡抚吴善言抚治无方……
这是要上天的节奏吗?为什么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当好王爷呢?
见朱翊镠沉吟不语,付大海以为他为刚才的事儿不高兴,遂笑呵呵地问道:“潞王爷,什么叫土达?”
朱翊镠如是般解释道:“太祖皇帝开国之初,蒙古部落率众归附,太祖皇帝命设灵州守御千户所,安置归附的蒙古部落,使自耕食,他们便称之为`土达`。其中壮勇者选为士卒,成为土军的一部分。”
“哦,”付大海憨笑,也不管听没听懂,反正就是赞叹,“潞王爷真牛,啥都知道。”
“滚!”朱翊镠白了一眼,“还不知道你丫心里是咋想的?别特么言不由衷。我越牛,懂得越多,你心里越惊慌,不光是你,一个个都巴不得我活得像头猪,吃了睡睡了吃混吃等死最好。”
付大海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但随即笑道:“潞王爷,奴婢不也是为了您好吗?”
朱翊镠轻“哼”一声,嗤之以鼻地道:“切,可有谁知道,我其实是为你们好呢?”
“……”付大海噎了一下,很想回怼一句:谢谢啊!为我们好还将俸禄给整丢了?以后跟着潞王爷去外地喝西北风吗?
……
回到慈宁宫,朱翊镠直接去了李太后那里,决定为杭州兵变的事敲个警钟。
申时行和梁梦龙都不信,只能寄希望于李太后身上。
“娘,下旨将浙江巡抚吴善言给撤了吧!”朱翊镠劈头盖脸就是这样一句话。
李太后听了先是一愣,随即脸色一沉,斥道:“镠儿,你又在胡说什么?”
“娘,孩儿没胡说,马上撤,不然杭州恐怕会发生兵变。”
“为什么?”虽然明明感觉儿子像是危言耸听,可李太后还是神情一紧,连忙问道。
“杭州军饷拖欠已久,吴善言抚治无方,没办法只好克扣军饷。”朱翊镠三言两语。
但他心里清楚,关于明朝军饷的问题,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并且很难找到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休得胡说!”李太后又斥道,“你从哪儿道听途说的?”
“娘,你要相信孩儿,那可是观音娘娘托梦,很准验的。”朱翊镠只好故技重施。
然而,这次似乎不大奏效。
尽管提到观音娘娘,李太后的情绪也稍微平和了一些。
但李太后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娘虽是太后,可也无权随便裁撤朝廷命官啊!人家又无过失,凭什么说撤就撤?”
“可是娘,如果等有了过失,不就为时已晚,最多算亡羊补牢吗?而且一旦发生兵变,到时候会死很多人的。”朱翊镠往重了说。
“那也不能坏了朝廷的规矩,无缘无故将人家撤掉。镠儿所言毕竟不是现实,而只是猜测。”
好吧!争论下去好像也没什么意义,因为一切尚未发生,总不能凭借猜测去治人家的罪。
确实也是为难了李太后。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不通过一两件事来证明他猜测的正确性,好像也差点事儿。
于是,朱翊镠放弃了说服,只能姑且作罢。
不是他不想说服,而是找不到一个很好的理由去说服李太后提前裁撤吴善言,法理上似乎行不通。
……
宣府军营。
坐着一位明眸善睐天生丽质的蒙古女子,那不是别个,正是后世传奇人物三娘子,正静静坐着等待吴兑回来。
她知道吴兑纵马连夜赶往上国京都请求指示。
虽然她是个蒙古女子,可好像与生俱来似的,自小就非常喜欢大明王朝的文化。
让她嫁给自己的儿子……尽管是继子,她也仍然无法接受。如果接受,那她与阿拉坦汗生了一个儿子,原来叫黄台吉叫阿哈(哥哥)的,现在不是要改口叫阿布(父亲)吗?岂不是全乱套了?
若非迫不得已,她也不会率兵出走土默特部。
这十几年来,她对土默特部还是有着深厚的感情。部落民众那么喜欢她敬重她,人非草木,她也不忍心离开他们啊!
况且,当初为了帮助夫君阿拉坦汗,不惜随夫出征瓦剌,那可是她自己的部族。
如今出走,让她何去何从?
三娘子纠结,矛盾,痛苦……陷入无尽的沉思中。
“督军回来了。”
“督军回来了。”
忽然,军营外的士兵高声欢呼。
三娘子像是从睡梦中惊醒,霍然站起,正准备出营迎接。
吴兑猫腰进来了,“三娘子。”
“吴大大回来了。”三娘子与吴兑情同父女,关系十分要好。
或许也正是因为太好,所以三娘子都不知怎么称呼吴兑。
叫他“吴大人”吧,显得见外;叫他“吴叔”吧,又显得生硬;若依蒙古叫“阿布”,似乎也不合适。
想来想去,三娘子终于想到“大大”这个词,觉得很满意。
这样,三娘子就亲切地称呼吴兑为“吴大大”——一个有先知先觉的称呼。
吴兑都没来得及介绍钦差曾朝节,便迫不及待地问:“三娘子,你认识当今潞王爷吗?”
“潞王爷是谁?”三娘子诧异地道。她的汉语言水平与吴兑没啥区别。
“你不认识潞王爷?”吴兑疑窦重重地又问一遍。
“不认识。”三娘子茫然摇头。
“可潞王爷说认识你呀!还要让我向你问好呢。潞王爷是京城唯一的一位亲王,即当今圣上的弟弟。”
这么一说,三娘子更是茫然了,实在想不起来自己还认识潞王爷吗?在哪儿认识的?又是怎么认识的?压根没印象啊!
……
关在家里都快麻木了,无心写作状态不在线啊,怎么办?
心塞。
第145章 万众瞩目的一天
朱翊镠举荐曾朝节充当钦差使者去说服三娘子的消息立即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这下又有瓜吃了。
还真香!
听听都是怎么议论的。
“潞王爷咋不长记性呢?不是刚被弹劾吗?俸禄都弄丢了,怎么还敢干预朝政?”
“人家只是个孩子,就那性格有什么办法?也不想想,他举荐的人是谁?曾侍读啊!”
“是哦,曾经弹劾过潞王爷,莫非他真是为了报复?”
“那你以为呢?派曾侍读去说服一个女人嫁给她的儿子,啧啧……就问你敢去吗?别说去,有多少人像我一样想都不敢想!这不是报复又是什么?”
“哎,太后娘娘和皇帝爷为什么就不管管呢?”
“管?怎么管?说得容易,潞王爷自小含着金钥匙出生,性格早已养成,现在想管太难喽!潞王爷不仅喜欢到处乱插手,我还听说他喜欢毫无根据地评论朝中大臣。”
“可不是?我也听说了,嘘,这话不能乱说呀,忌讳,忌讳……”如今朱翊镠的名声可不是盖的。
“都说什么了?说来听听嘛,在这儿说怕什么?”这世上任何时候都不缺喜欢八卦的人。
“嘘,我听说呀,潞王爷评论灵州哪个参将做人训卒有问题,还评论杭州巡抚不称职……哎,这哪是王爷该掺和的事儿啊?”
“要不招致那么多的不满被朝臣弹劾呢?照这形势还得被弹劾。潞王爷就是不能消停的性子。”
“……”
许多人认为朱翊镠就是为了报复,不然为什么将如此难度的事交给曾朝节一个侍读?
许多人认为朱翊镠死性不改将会面临新一轮的弹劾,王爷这个身份实在与他八字不合啊!
瓜众,有百分之八十是看热闹的,有百分之二十带着指责。
想得到他们的理解……嗯,那自然是奢谈,想都别想。
朱翊镠也不在乎,而且还偷偷地笑,似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两世为人,他早已习惯了必须降低对别人的期望与要求,世上的人或许都没有想象中的好。
毕竟,他自己也不敢推心置腹将他的境遇告诉别人嘛。
……
二月二十八,如期而至。
这一天,京城里千千万万的人神经都绷得很紧。
尤其是现任京官儿。
尽管这阵子张居正闲居在家养病,可谁也不否认,只要他没有断气,就是朱明这艘大船的船长,掌舵人李太后和万历皇帝需要他开船引航。
因此,张居正的健康与生死决定和牵绊着不知多少人的心。
祝福他快点康复所以希望手术成功也好,诅咒他快点死所以希望手术失败也罢,反正就是关注,感觉与自己的命运息息相关。
自得知胡诚装疯卖傻原来是因为有人想杀他,后又得知他身边每时每刻都有东厂的人暗中保护,而保护他的人正是冯保、朱翊镠、李太后,甚至有些人还知道大公公张诚因此而丧命……就再也没有人敢打胡诚的主意了。
二月二十八那天。
如钦天监所料,大晴天,万里无云,是个好兆头。
胡诚和他的助理准备出发,去往太医院实验室,届时张居正也要去那里接受治疗。
因为张居正的健康状况一直处于保密状态。
所以为安全起见,昨日太医院便戒备森严,被锦衣卫重重包围起来,不让人出入。
李太后在慈宁宫默默祈祷。
万历皇帝在东暖阁心神不宁,也无心政务。
冯保一早就派出东厂的领班与番役去接胡诚。
冯保自己则是早早来到了张大学士府。
朱翊镠就更不用说了,先是去张大学士府给张居正打气,然后又迅速去了太医院检查设备工具……忙得脚不沾地。
如今都知道这场手术是他一力促成的。
成,有人欢喜有人忧;败,亦有人欢喜有人忧。
总而言之,就是重要。
内阁、五府、六院……所有衙门都在等待这个结果,好像这一天就没有其它事可做似的。
包括街头的平民百姓,都在纷纷议论这件事。
……
胡诚抵达太医院的时候,其实时间还挺早的,毕竟手术的时间不会安排太早,但朱翊镠已经站在门口等待了。
“潞王爷早!”胡诚一下轿,便过来行礼。他对朱翊镠的印象,已经改观了很多。
“早!”这是朱翊镠第一次见到胡诚没有喊他“胡庸医”了。因为今天不同,必须给他信心。
“都已经准备妥当没有?”朱翊镠问。
“潞王爷,准备妥当。”胡诚信心十足地道,“张先生到了没有?”
“还没有。你与助理先进去准备吧。我等张先生,冯公公在接,马上就该到了。”
“好!潞王爷有心。”胡诚带着助理进了太医院。
太医院里头除了安排好值守的几位太医,还有锦衣卫持刀守护。
安全工作十分到位。
“潞王爷,来了,来了。”付大海眺望遥指。
只见一队共二十四名锦衣卫在前头开道,后面跟着一辆八人抬的大暖轿徐徐而来。
暖轿里面躺着的,肯定就是首辅张居正了。
暖轿左右都有锦衣卫,准备随时喝退沿路围观人员。
暖轿后面还跟着一辆四人抬的小暖轿,里面肯定坐着冯保。
冯保的后面还有一大队锦衣卫护卫,足有上百人。
可见规模之大,朝廷之重视。
当然也可以看出,对张居正的行踪之保密。
轿子里面的张居正,现在到底是什么模样,除了朱翊镠、冯保几位大人物,外人仍无从得知。
照这情形,即便手术做完,对外肯定也依然还是个“谜”。
护送张居正的锦衣卫像提前受过严格训练似的,先等冯保落轿,然后看他统一指挥。
冯保先是朝朱翊镠点头示意,然后一挥手。
前头二十四名锦衣卫分左右哒哒哒冲向后头,而原来走在后头的锦衣卫也分左右散开,组成一堵人字墙,然后同时后转,将张居正的轿子严密地堵在人墙后头。
这样,基本都看不到张居正乘坐的大暖轿了。
冯保这才大喝一声:
“落轿。”
八名轿夫早已做好停轿的姿势,但即便是他们,也得背对着轿帘口,没有见张居正此刻状态的机会了。
总之,全程保密。
大暖轿落定,轿帘逐渐开启……
……
第146章 好人好事难做
就这样,一堵密不透风的人墙将诸位的视线隔开了。
轿帘掀起,张居正在张府大管家游七和另一名家仆的搀扶下,徐徐走下轿来。
可有机会看见他模样的,依然还是那几个人:朱翊镠、冯保、游七……其他人无缘。
该鼓励的,朱翊镠早已鼓励;该交代的,也已经交代清楚了。
这时候只需一个眼神足够。
冯保轻轻地道:“张先生可以放心进去,里头都已安排妥当。”
张居正回递一个眼神便进了太医院。万众瞩目的一件大事儿,不会有人胆敢胡来的。
现场虽然人多,但从张居正停轿到他进太医院,除冯保说过一句话,其它时刻都异常的安静。
目送张居正入内。
冯保一摆手,锦衣卫井然有序地散开,谁也没有撤离现场。
……
朱翊镠和冯保两个静静地坐在太医院门口等待。
那里为他们早准备好了两张小板凳儿。
今天一切的布置与安排,都是在朱翊镠的精心指导和冯保的亲自督促下完成的。
太医院里里外外的护卫都由冯保一手挑选,尤其是太医院里头站岗的都是他的亲信。
安全问题,冯保确信可以得到保证,剩下就看胡诚的了。
沉默了好大会儿。
“哎!”
忽然冯保微微叹了口气,轻声细语地道:“待此事一过,潞王爷肯定又要被朝臣挤兑弹劾了。”
“早在我的预料之中。”朱翊镠漫不经心看似风轻云淡地回道。
此时锦衣卫都散开看守,说话如此小声断不会被他们听见。
“早在预料之中?潞王爷的意思是……”冯保神情一凝,稍顿了顿问,“莫非潞王爷故意为之?”
朱翊镠沉吟不语,也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
冯保是个很会看眼色的人,知道这是朱翊镠不愿意说,就像他不愿意说郑妙谨的事儿一样。
再问就要犯忌讳了。
冯保只好跳转一个话题,“潞王爷,待张先生手术成功,大概还需要在家修养多长时间才能康复还朝视事?”
朱翊镠摇头回道:“现在还说不准,视情况而定吧。”
确实说不准。
但其实,以朱翊镠的本心,即便张居正完全康复,像现在这样退居幕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嘛。
虽然或许不会像之前那样一呼百应,但依然是首辅,政治理念照样得以贯彻落实,而且很有可能不会被万历皇帝抄家清算。
然而,让朱翊镠担心的是,张居正一旦康复有了活力,以他那压根儿闲不住的脾气,又怎么可能安心地躺在家里休息呢?政治可是他的第二条生命啊!
眼看又一个问题要冷场了,冯保也不知该怎么唠,还是保持沉默静静地等候吧。
……
约莫过了有一个时辰,张居正从太医院里被锦衣卫抬出来了。
游七打头走在前面,第一时间分别递给朱翊镠和冯保一个确定的眼神,意思是手术成功。
“好好好!”冯保面露喜色,还一迭连声地叫好。
朱翊镠倒是表现淡定,心想这样一场小手术,胡诚都研究实验了好一阵子,如果仍有问题,那就真是一名十足的庸医。
先头散开的锦衣卫,见手术结束张居正已被抬出来了,再次集合组成一堵人墙。
因为张居正躺在小床上,身上盖着被褥,连头都被遮住了,依然看不清他的模样。
这时候也不宜多话。冯保吩咐锦衣卫马上将张居正抬到大暖轿上去。
“潞王爷,奴婢先行一步。”冯保作揖,继续履行他的职责。
怎么来,怎么去。
在冯保的指挥下,大暖轿被抬走了。
胡诚在助理的陪同下出来,他的紧张劲儿还没过。
“潞王爷。”
“这些日子你就日夜留守张先生家吧,随时待命。”朱翊镠吩咐。
“好!”
“去吧,现在马上就去,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嗯。”胡诚带着助理匆匆而去。
朱翊镠则是急着赶回慈宁宫见李太后。
“娘。”
李太后迫不及待地问道:“镠儿回来了,手术成功否?”
朱翊镠如是般回答:“瞧胡诚的样儿,应该没问题吧。”
“那就好,那就好。”李太后松了口气,接着又问,“张先生他精神状态如何?”
“看似还成。”继而,朱翊镠又补充道,“娘,其实这是个很小的手术而已,只是胡诚没有经验,加上缺少可靠的消炎药物,所以听起来好像有点恐怖。”
“好!镠儿。”李太后忽然认真地喊了一句。
“娘,怎么了?”
“既然张先生的手术完成,那以后镠儿就不要再管这件事了,交给冯公公全权负责吧!”
“为什么?”刚一问出口,朱翊镠自己便已明白过来,问道,“娘是否担心孩儿多管闲事,会再次引来朝臣的弹劾与攻击?”
李太后微微点头,语重心长地道:“镠儿最近的所作所为确实有干预朝政之嫌,不是娘不护着你,是因为你身为王爷,破坏了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啊!”
“孩儿知道。”
李太后接着又道:“镠儿与冯公公虽然多是私下接触交流,可人在做天在看,纸是包不住火的,小时候冯公公可以是镠儿的伴伴,可现在镠儿长大了就不好,不然朝臣或许包括你皇兄都会有想法。”
朱翊镠不禁一怔,心想莫非与冯保私下接触都被李太后发现了?那郑妙谨会不会也……
“娘,其实孩儿也不想。”朱翊镠由衷地道,“但有些事没办法,就像逼迫胡诚给张先生主刀。”
还有后面很多的事儿,让他不出面能行吗?哎!这世道,好人好事难做啊!
李太后自顾自地说道:“镠儿与冯公公亲近,又费尽心机帮助张先生,甚至不惜逼走张四维张阁老暗推申时行申阁老上台,不明事理喜欢搬弄是非的人还不以为你要取代你皇兄吗?”
李太后这是在警示,朱翊镠忙道:“莫非娘也不相信孩儿?”
“娘当然相信镠儿,可娘还能与你在一起多久?今年就是你的大婚之年,你自己也承诺一完婚便马上议定就藩事宜,到时候娘可就不在你身边!在京城娘可以护着你,但去了外地若你还不知收敛,那让娘如何放心得下?”
听李太后的语气中既含有劝诫,又夹带无奈的央求,而且瞧她的神情满是关爱,朱翊镠实在不忍心,只好点了点头道:“孩儿惹娘担忧,是为不孝。对不起!娘,孩儿向你保证,以后做事,需征得娘亲的同意,方能着手。”
“好!好!好!”李太后竟喜极落泪。
朱翊镠却暗自叹了口气。
……
第147章 截然不同的主张
冯保从张大学士府回来了。
他第一时间当然要去慈宁宫向李太后传递信息,然后去乾清宫东暖阁向万历皇帝汇报。
理论上,他应该先去乾清宫才对,毕竟万历皇帝才是一国之主。
可这么多年来,因为万历皇帝没有亲政,李太后一直代万历皇帝秉持国政,所以有什么事他总习惯先向李太后禀报。
以致于称呼上也是。
按理说,平常遇到李太后和万历皇帝同时在场时,应该先叫“万岁爷”或“陛下”,然后才叫“娘娘”,可实际情况反过来。
李太后和万历皇帝也都默认了没有提出任何异议,这个习惯就那样延续下来了。
……
冯保到慈宁宫时,朱翊镠还没有离去。
一见冯保进来,朱翊镠忙问:“伴伴,张先生身体状况,包括他的情绪,还算稳定吧?”
这个问题朱翊镠自己其实不需问,主要是替李太后问的。
“娘娘,潞王爷,还好,张先生就是感觉有点痛。”冯保不紧不慢地回道,“但奴婢想,刚动完刀子,麻醉作用一过,疼痛肯定是有的,胡院判说休息几天就该好些,所以请娘娘、潞王爷不必担心。”
李太后心安,喃喃地道:“让张先生好生在家调养,希望他早日康复还朝视事!”
“奴婢明白。奴婢有个问题想与娘娘商量。”
“说。”
“今儿个,从离开张大学士府到太医院,又从太医院回到张大学士府,全程都是保密。然张先生动手术一事牵动着京城乃至全天下所有人的心,不用调查也知道都在关心张先生手术后的身体状况,不知娘娘想过没有,这时候该如何向全天下人交代此情?”
“交代?交代什么?”
“娘娘,越是保密,兴许越会引起人们的猜疑,尤其对于某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分子。奴婢是担心他们会借此事大做文章,传播一些不利于朝局稳定的小道消息。就像当初居然有人居心叵测,愿意花高价钱购买为张先生看病的药方,这时候需不需要统一口径?”
李太后点了点头,“嗯,冯公公言之有理。那依冯公公之见,该如何统一口径呢?”
“奴婢以为,就对外宣称张先生的身体状况良好,免得让某些多事的人钻空子,搞得乌烟瘴气,最好灭掉他们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冯保给出这建议时目光凌厉,让人感觉到几分杀气。
朱翊镠已见识过好几次了,还别说,冯保真有这个特质。
别看他平时在几个主子面前总笑得跟弥勒佛似的,可对待下人或对手,他从不心慈手软。
上一任内官监掌印本认他做干爹是他的干儿子,因为被人弹劾多重大罪,他怕波及连累到自己,让东厂的人暗中给做掉了。
栽在冯保手上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也不仅限于内廷的宦官,就连高拱都折在他的手上。
冯保的狠可想而知。
刚强如张居正都非常忌惮他。
当然,他的办事能力也毋庸置疑,朱翊镠之前交给他的三件事有两件已经漂亮地完成了。
一件让他保护胡诚,不仅保护好了,还来一招“放长线钓大鱼”将张诚给扒了出来。
一件是让他送来郑妙谨……那更没得说,保密工作做得相当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就剩下第三件事还不得知:为永宁公主挑选驸马。
因为明朝公主地位的卑微,朱翊镠暂时还不敢确定冯保到底会不会为了钱铤而走险。
但无论怎么说,总体而言,现实中的冯保,与朱翊镠从后世书本上认识的冯保基本一致。
这样很好,倘若出入太大,就不好应对了。
李太后听完冯保的话,沉思琢磨了一会儿,也不知是否最近养成习惯,转而问朱翊镠:“镠儿,你以为如何?”
“娘,”朱翊镠早已迫切,忙答道,“孩儿以为此时不宜将目光聚焦在张先生身上,让他在家安心养病才是第一要务。相反,咱需要从张先生的热议中跳脱出来,这样或许对张先生更为有利。”
李太后沉吟思索。
朱翊镠接着说道:“当然,伴伴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可人总是那样,越解释越容易引发热议与猜疑,还不如不刻意解释呢。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的热情自然而然会减退的。”
也不管冯保是否同意,朱翊镠继续说道:“这个月马上结束,下个月就要为皇兄甄选嫔妃,为姐姐物色驸马,两件大事接踵而至,咱应该将人们的注意力转移过去。至于张先生手术后的情况,孩儿以为不必要作过多的关注与解读。”
朱翊镠这番话可不是随口一说,更不是为了反驳冯保故意言之,而是有着自己的考虑。
一来,张居正功高震主,外界许多人都称他为“摄政王”。
历史上这样的人物,若不懂得急流勇退,最后都没落得好下场。
所以,这时候将人们的目光适当转移,对张居正大有好处。
二来,朱翊镠还担心一个问题,此时若对外统一口径说张居正身体良好……万一这场手术仍然未能阻挡历史的进程呢?
马上进入三月,按历史发展,三个月后张居正就病逝累死了。
他可以在胡诚面前威胁恐吓说张居正只要动完切割手术,再活十年八年都没问题……
可真的能吗?
他不敢确定。
胡诚作为一名太医也说了,恢复的情况要视张居正的心态、工作压力大小等多种因素影响。
这时候说张居正身体很好,死了怎么解释?与其现在给出无法预计的承诺,还不如静观其变任其自然好了。
这是他的两点考虑。
但很显然,都没法儿当着李太后和冯保的面说出来。
冯保愣了一愣,望着朱翊镠,表情有些复杂。
冯保的心态倒也好理解,作为张居正的政治盟友,他当然希望张居正的曝光率高啊!
曝光率高,人气就高嘛。
而且,他当然希望张居正身体状况很好,最好马上还朝视事,这样又能开拓出他们的二人世界,就不用那么忌惮万历皇帝了!
张居正不在朝,冯保相当于失去了一条胳膊,浑身怎么都感觉不得劲儿。
面对儿子与冯保截然不同的主张,李太后陷入沉思,到底该作出什么样的决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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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知音
刚才觉得冯保的话很有道理,现在仔细一想,李太后又觉得儿子的话同样很有道理。
那该听谁的呢?
正自琢磨,听见外头值守太监喊道:“娘娘,万岁爷驾到。”
话音刚一落定,万历皇帝已然阔步而进,着急地道:“猜想皇弟和大伴都在娘亲这边,张先生的手术成功否?”
冯保连忙回道:“回万岁爷,手术非常成功,老奴正准备一会儿去乾清宫向您汇报呢。”
“钧儿,你来得正好。”李太后招呼万历皇帝坐下,“正商量对外如何宣称张先生手术后的状况,不知你怎么看?”
继而将朱翊镠和冯保两个人近乎截然相反的主张告知。
万历皇帝静心聆听,站在他的角度,当然支持皇弟啊。
他又不笨,相反是个极其聪明而又敏感的人。
很明显,朱翊镠的主张更合他意嘛,毕竟那相当于是在“冷却”张居正,而冯保则完全相反。
随着万历皇帝逐渐长大,尤其是大婚之后,他对张居正的矛盾心理就一直未曾改变。
而且张居正眼下的状态正是他希望看到的:即便康复了,也不要还朝视事,就呆在幕后多好!既可以帮他打理江山,又没有人约束他动不动训斥他。
这样一想,他觉得皇弟才是他的知音啊!
本来,他不愿意表达自己的意见,已经习惯“不作为”、“不担当”,可转念一想,既有皇弟在前,娘亲又刚好问及,那何不来个兄弟同心?
于是,万历皇帝回道:“娘,孩儿倾向于皇弟的主张,不要作过多的渲染解读,这样有利于张先生在家好好调养休息。”
在座都是聪明人,冯保其实也已经预感到了。
先头朱翊镠的话一说完,见李太后犹豫不决的表情,他就已经猜出了八九不离十,不然李太后也不会犹豫嘛。
之所以犹豫,还不是因为倾向于朱翊镠的主张,但为了照顾他的面子,所以才觉得难以抉择!
而让万历皇帝表态,冯保感觉自己的主张更是没戏了。
万历皇帝最近排斥他,加上他的主张又是“哄抬”张居正,万历皇帝怎么可能站在他这边?
况且,人家才是母子三人组合啊,而他只能算家仆。
如果执意坚持自己的主张,不是明显与那兄弟俩唱反调吗?
对于冯保而言,还有一点也在他的考虑之中:最近他似乎,确实很愿意相信朱翊镠。
一念及此,未等李太后表态,冯保便抢先说道:“娘娘,万岁爷,奴婢刚才一细想,也觉得潞王爷的主张比老奴的要好,考虑也更加全面一些。”
嗯,这就叫能屈能伸,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对形势、对自己有利,冯保可不在乎这个。
“好!”李太后当即拍板,“既然都倾向于镠儿的主张,那暂时不刻意对外宣称什么,就说张先生手术成功,病情好转,但现在仍需在家安心修养,请大家不要担心,也不要去打扰。”
继而,李太后又吩咐道:“冯公公,你马上派人知会内阁,让申阁老代替钧儿起草一份诏书,即日诏告天下。”
“是,娘娘。”冯保应声而出。
尽管他的主张没有得到采纳,可情绪似乎并未低落。
无它,只因被李太后采纳的主张是潞王朱翊镠提出来的,而不是万历皇帝……这在冯保看来,中间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
母子三人又一次坐在一起。
撇过张居正的话题,李太后将目光对准万历皇帝。
“钧儿,对即将进行的甄选嫔妃活动,你有什么想法?”
说起这个,万历皇帝还有点不好意思,腼腆地笑道:“任凭娘亲做主便是,孩儿没有意见。”
李太后喃喃地道:“这次甄选,宫里宫外内外并举,娘与冯公公已经商量过了,包括淑蓉在内,共为你选出九人,钧儿意下如何?”
“九个?”万历皇帝一愣。
“嗯,是多是少?”
“娘,孩儿觉得多少不重要,合心合意才是关键。”万历皇帝小心翼翼地表达自我。
“那当然。”李太后点头道是,继而问,“钧儿以为淑蓉合适吗?”
“她?”万历皇帝稍稍一滞,依然那句话,“娘亲做主便是了。”
见儿子兴趣不足的样,再联想到他对王皇后的冷淡态度,李太后不禁感慨道:“钧儿,娘真不知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万历皇帝沉默不语,他很清楚就目前情况而言,确实还没有一个女子能走进他的心里。
王淑蓉肯定不是,王喜姐王皇后也不是。
以致有那么一刻,李太后甚至担心大儿子会不会喜欢娈luan童?
只有朱翊镠清楚,万历皇帝生命中的那一位即将出现,郑妙谨才是他的真爱,其她女人好像都是他生命中的过客,包括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王喜姐王皇后,真谈不上什么感情。
见气氛有些怪异,显然万历皇帝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偏偏李太后非常关心。
鉴于此,朱翊镠说道:“娘,放心,这次内外并举甄选,一定可以选出皇兄中意的嫔妃来。”
“但愿如此!”李太后深深叹了口气。
“皇弟,那你自己呢?”万历皇帝巴不得赶紧转移话题。
“我?我已经找到了意中人。”朱翊镠坦诚而又得意地道。
万历皇帝虽然听说了朱翊镠大闹梁家的事,也有人向他汇报是为了李得时的女儿李之怿。
可他并没有听到朱翊镠亲口承认,刚好趁此机会问道:“皇弟,你的意中人莫非真是那个李得时的目女儿李之怿?”
“原来皇兄知道哈!”朱翊镠也没什么难为情,承认了。
“可喜可贺,那皇兄马上为你赐婚啊!”万历皇帝兴致高昂,看起来比他自己选嫔妃嗨皮多了。
“多谢皇兄!暂时不用,赐婚好像逼婚似的,皇兄肯定也体会到了,感情这东西,若非两情相悦,在一起无聊乏味。”
“那是,那是……”万历皇帝像遇到知音似的,一迭连声地道,“皇弟说得太对了,太对了!感情就得需要两情相悦。那皇弟是否也是李姑娘的意中人呢?”
朱翊镠回之一笑,如是般答道:“皇弟相信会是。”
“祝贺皇弟!”万历皇帝脸上的笑容忽然收敛几分,感慨地道,“虽然我们地位高不可攀,可想找到一位两情相悦的意中人,真是不简单啊!”
……
第149章 谈判归来
内阁的反应很快,关于李太后与万历皇帝(但其实是朱翊镠)的决定第一时间登了邸报。
邸报上对张居正这次手术做了一个解释说明,可内容简短,基本与李太后在慈宁宫吩咐冯保的那段话大同小异。
然而,对于压根儿无法接触到张居正的绝大部分官员和所有民众来说,这个信息量还远远不够,与他们的关注度不成正比,根本无法满足他们的好奇心,甚至还有些人表示怀疑。
“手术真的成功了吗?切割如此容易?当初胡诚太医为什么还吓得半死,甚至装疯卖傻?”
“首辅大人的病情真是有所好转吗?那张大学士府为什么还要高度戒备不让人进呢?”
“还有啊,继续在家修养,到底需要多久?关键是,以首辅大人的性子根本闲不住啊!”
“……”
诸如此类的疑问不在少数。
当然,任何一个世界都不乏理智、冷静的声音。
“手术后需要静养,本来就该高度戒备啊,这操作没问题。”
“而且,刚一做完手术,谁敢断定马上就能痊愈?”
“首辅大人是闲不住的性子,可经历过一场大病之后,也许原来的很多认识都改变了呢!”
“任何人在病痛,甚至生死面前都微不足道,一旦熬过来,心灵的天空指定会呈现出不一样的蓝。”
“……”
时间是最好的武器。
再多的议论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后都会趋于平淡。
朱翊镠早就意识到了,这也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
但这么做,肯定不是为了满足万历老兄的夙愿,而是为了救张居正。只是朱翊镠这番苦心……估计没几个人能懂。
二月就那样结束了。
迎来有喜有悲的三月。
三月头一件大事就是为万历皇帝甄选嫔妃。
目标:九个。
李太后与冯保已经确定好,张居正也点头同意了。
如同历史剧本一样。
但不一样的是王淑蓉会占一个名额,郑妙谨也已经不再是历史上那个真香的郑贵妃了。
朱翊镠无比期待,但要说不担心那特么是骗人的。
长达十五年的“国本之争”,这种元气大伤的悲剧事件,朱翊镠肯定会想方设法避免。
至于更进一步的深化改革,现在他还说不上话。
也不敢瞎说。
至少得等到张居正康复还朝视事。要不然,他真担心自己哪天小命不保,吃了不该吃的狗屁药丸或无故落水身亡……
这种事儿,在大明皇室的子孙身上可谓屡见不鲜,可得悠着点。
……
进入三月,当京官尚未从张居正的手术热度中冷却下来,翰林院侍读曾朝节就回来了。
这下,热度瞬间被分走一半。
一来,三娘子关系着北部边防的安稳,事关重大。“庚戌之变”就是土默特部挑动的,不过二十三年前的事,许多官员还历历在目。
二来,这是朱翊镠蹦跶掺和的结果,如此重大且有极高难度的谈判,他居然一定要派曾朝节这个曾经弹劾过他的侍读而不是其他重臣去。
而且在京官中也已经传开,派曾朝节去就派他去吧,都知道曾朝节口才好,可派去又不让说一句话……这叫哪门子谈判?视若儿戏吗?
任谁都觉得这瓜好大!
如今曾朝节回京了,当然都想知道谈判的结果。
更有甚者,想看看朱翊镠到底将如何折腾、报复曾朝节。
回来这天,万历皇帝正在西暖阁阅览奏疏,秉笔太监张鲸陪同。
因为谈判任务难度巨大,谁也没想到曾朝节竟回来这么快。
当万历皇帝和张鲸听到内侍“启禀万岁爷,曾朝节侍读谈判回京”的通报时,不由得神情一紧。
谈崩了吗?
万历皇帝连忙吩咐道:“快,快快有请!”
“传曾朝节入阁觐见——”
随着内侍的传唤声,只见曾朝节阔步而入。
“臣曾朝节叩见陛下!”
“平身。”万历皇帝赐了座,全神贯注,迫不及待地问道,“曾侍读快说,这次谈判如何?”
张鲸同样盯着,他比万历皇帝看起来还要关心。
曾朝节朗声说道:“陛下,微臣并未与三娘子说一句话……”
“什么?”万历皇帝大惊。
曾朝节忙道:“陛下莫急,虽然微臣并未与三娘子说话,但吴兑大人成功说服了三娘子。”
“太好了,快说。”万历皇帝又瞬间由惊转喜。
张鲸的心却凉了半截,不过他倒是不敢表现出来。
曾朝节慷慨激昂,这时候才表现出他的本色:“陛下,在吴兑大人的劝说下,三娘子为顾全大局,当然也是出于对本朝的尊重,最终同意与她继子黄台吉成婚。此时,三娘子已率领精兵回到土默特部,北方局势可定也!”
“好!好!”万历皇帝大喜,“曾侍读,此行你立有大功,朕将重重有赏。”
“陛下!”曾朝节汗颜,惭愧无比地道,“微臣此行,与三娘子一句话都没搭上,实无寸铁之功,岂敢言赏?”
“朕说有就有。”万历皇帝霸气地道,“况且你想过没有?倘若你说手无寸铁之功,那如何向朕的皇弟交代?”
“这……”曾朝节登时无语。
是啊!他若说自己无功,那岂不是也否定潞王爷的功劳?
想到这儿,再联想到朱翊镠的表现,曾朝节补充道:
“陛下,若论功劳,微臣以为,当属潞王爷和吴大人。吴大人与三娘子交好,才得以促成这次谈判;而潞王爷料事如神慧眼如炬,果断地将此重任交给吴大人,不考虑其他。微臣胆敢断定,若非潞王爷如此坚定,倘若真让微臣或其他大臣去谈判,恐怕不一定能成。所以潞王爷功不可没。”
“嗯,这个朕知道。”万历皇帝得意洋洋地道,“朕就说了嘛,皇弟平时虽然喜欢胡闹,可在大是大非面前岂会胡来?”
“是的,陛下。”此情也令曾朝节好生意外,但他更多的是佩服。
先且不说功劳,就说朱翊镠的超级自信,言之凿凿地不让他这个钦差说一句话……
这份魄力试问谁有?
万历皇帝接着又说道:“倒是有些人小鸡肚肠,以为皇弟分明就是为了报复曾侍读才派你去谈判,现在看他们怎么说。”
曾朝节听了更加惭愧,他当初接到通知时也是这么想的啊!
旁听的张鲸就更不用说了,感觉牙疼、脸痛……
……
第150章 三大人情
本以为可以看笑话的,本以为朱翊镠随便找个理由报复曾朝节,然而谈判的结果却……
无不感到惊讶。
但最惊讶乃至深感震惊的人,无疑还是曾朝节。
当初他像绝大多数人一样,以为朱翊镠是在报复,不然为什么要选他这个地位不高的侍读?
况且当时还被吴兑反驳过,都没有改变朱翊镠的坚持。
李太后做出决定后,第二天朱翊镠又特意追赶上来嘱咐吴兑,也嘱咐他什么都不要说……
原来想着那是多么不可思议!
可现在回过头来一想,好像也能解释,但有且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朱翊镠早已料定三娘子会以大局为重,回心转意嫁给黄台吉。
除此,别无可能。
否则,朱翊镠派他去,且不让他说话的信心来自于哪里?判断的依据又是什么?
尽管尚未得到朱翊镠的亲口承认,可曾朝节感觉自己的判断应该不会有错。
只是想通这一节后,曾朝节惭愧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心想潞王爷这不是帮他捡功劳吗?而他却怀疑人家报复他。
真是可悲啊!
他想当面去问问那个不按套路出牌的潞王爷,到底是不是成心帮他?如果是,那就是以德报怨,不知目的何在?
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读,堂堂的潞王爷图什么?
很让人费解。
……
李太后也第一时间得知曾朝节谈判成功的消息。
高兴劲儿自不必多说。
但她的高兴中又分明夹含着几分忧虑。
无它,只因小儿子是王爷。
王爷可以蹦哒,可以胡闹,但最好只是蹦哒只是胡闹。
若最后转换成惊喜,或别人无法预料无法达到的成就,那这样的蹦哒与胡闹就十分危险。
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然而更让她忧心的是,以儿子的脾气,管好像也管不住。
……
冯保得知曾朝节谈判成功的消息时,不禁偷偷一乐。
对朱翊镠的认知似乎,确实又加深了一层。
最近,他总感觉朱翊镠那家伙有些神秘。
别人或许不知,但他清楚,别看那家伙表面上嘻嘻哈哈,一副为所欲为你奈我何的屌样儿,可做事一点都不含糊。
由此,冯保想到为公主选驸马一事,不由得多了两分顾忌。
……
而申时行和梁梦龙的情绪又有所不同,因为他们不约而同想到朱翊镠的提醒:浙江巡抚吴善言抚治无方力不胜任。
当时尽管不想就此继续讨论下去,可看得出来朱翊镠明明有许多话要说,加上被付大海又拉走了。
想到这儿,申时行和梁梦龙隐隐之中都有一种预感,莫非杭州那边真的要闹什么幺蛾子……
当时不想谈论,可这会儿又想特意找朱翊镠询问。
……
慈宁宫偏殿。
朱翊镠正闭目养神,当然也是想着曾朝节谈判成功的事。
不过他不像其他人只想着这件事的本身,而是想着如果自己不参与不去积极改变,那历史真的会按部就班地发生。
看,三娘子最后答应嫁给继子黄台吉就是一例。
起初尽管三娘子强烈反对,可形势对比掂量之下,她还是作出了一个违心的决定。
这是历史。
朱翊镠不想改变,当然也不能改变,所以提议曾朝节去。
毕竟派谁去都一样嘛。三娘子就是一位顾全大局的女子,不惜牺牲自我以成全大家。
这一点最受朝廷欢迎了。
正自琢磨,付大海禀道:“潞王爷,曾朝节求见!”
朱翊镠一摆手:“让他进来。”
曾朝节一进来,便行觐见之礼,“臣叩见潞王爷!”
朱翊镠吩咐曾朝节坐下,打量着他,笑了笑说:“此时此刻,你的心中是不是有好多疑问?”
“是的,不知潞王爷可否赐教。”
“看在你这探花郎的份儿上,本王不妨勉为其难为你解答一二。只是这样一来,你就欠本王三个大大的人情了,可不要出门便忘。”
“三个?”曾朝节微微一滞,心想哪来的三个?
“你弹劾本王,本王却没有找你算账,这是不是一个大人情?”
“嗯,多谢潞王爷!”这个曾朝节认,别说触犯潞王爷,就是坐着不动,都有可能惨遭潞王爷的“毒手”呢,瞧瞧张鲸、张四维……
“第二,本王非但不责,反而举荐你担任钦差大臣前往宣府说服三娘子,大功一件,又是送你一个大的人情吧?”
“嗯,多谢潞王爷!”曾朝节再次点头承认。或许在某些人眼中纯属“瞎猫碰着死耗子”般侥幸,可曾朝节不这么认为。
“第三,你现有疑问要请教,本王为你答疑解惑,这个大人情,难道你想不认?”
“认。”曾朝节回道,“这样一算还真欠潞王爷三大人情。”
付大海站在旁边想笑,心想以潞王爷的风格,三大人情还算少的呢,想当日都给他列出了十几条罪状……那可是能将一根稻草说成一根金条的牛人啊!
“好!既然你承认欠本王三大人情,那得答应为本王做三件事,这不过分吧?”
“这个……”曾朝节稍一犹豫,如是般回道,“其实即便臣不欠潞王爷三大人情,潞王爷吩咐臣做事,臣也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这么说,就是答应了?”
“能得潞王爷差遣为潞王爷办事,那是臣的荣幸。”
“那你问吧,不过本王可不敢保证都能为你一一解答。”朱翊镠面带微笑,看似十分友好。
这也为曾朝节增添了两分信心。他问道:“潞王爷,您是早已料定三娘子会答应黄台吉的求婚吗?”
“当然。”
“为什么?”
朱翊镠会心一笑,抬手指了指自己脑袋儿,“天赋异禀。”
“……”曾朝节有点无语,原来潞王爷吹牛逼也是一把好手,但是不是吹牛逼也无法验证。
继而,曾朝节又道:“所以潞王爷吩咐臣去一句话不说?”
“让你一句话不说,除了料定三娘子会回心转意之外,还有一点考虑:说多了,还以为本朝十分忌惮他们蒙古人呢。”
“哦哦,原来如此!那潞王爷为什么想到举荐臣去呢?”
朱翊镠漫不经心地道:“机会给谁都是给,反正你已欠本王两大人情,何不再多欠一个?”
“……”曾朝节又是愣了愣,“就如此简单?”
“简单吗?刚不是说了,三大人情需你做三件事吗?”
“那不知潞王爷要吩咐臣做什么?”
“暂时还没想好,待想好自然会告诉你的。”
正说着,又见阳康进来,禀报道:“潞王爷,申阁老与兵部尚书梁大人求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