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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十光     不负大明不负卿txt下载     不负大明不负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76章 赏灯(求推荐求收藏!叩谢!)

    除了朱翊镠,楼面上所有人,包括他的外公武清伯李伟在内,都要一起跪下去。

    皇帝之下便是亲王,帝王帝王就是这意思,大臣见了皇帝和王爷都要行跪拜之礼的。

    黑压压的一片巨公大臣跪倒在地,看起来的确很拉风,难怪万历皇帝如此在意自己的衣饰,此时不展示自己的风采何时展示?

    “众卿家平身。”

    万历皇帝声音饱满,神态平和,此时的他,确有一股子天潢贵胄的气派。

    在冯保的引领下,万历皇帝坐到特地为他准备好的御座上。

    朱翊镠以潞王的身份,坐在万历皇帝的左边。

    其他跪着的巨公大臣这才纷纷爬起来,各就各位,坐到事先已经安排好的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朱翊镠的左边是一把锦缎太师椅,原本是首辅张居正的位置。

    如此盛大的庆祝活动,张居正理应是要参加的。

    他确实提出要来,可让人请示李太后时,恰好朱翊镠也在。

    哈哈,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被李太后拒绝。

    但怕张居正疑心首辅的权力被架空,为此朱翊镠又带着付大海特意去了一趟张大学士府。

    以李太后的口吻劝张居正,鳌山灯会还是不宜参加为好。

    别说是病人,就是康健之士参加完这种活动,最后哪个不是累得精疲力竭,要缓很久才能恢复?

    大凡这种活动,不过当时开心嗨皮,事后受罪受累罢了,再一回想吧,哎,也就那么回事儿。

    所以,朱翊镠代李太后给张居正送去抚慰,让张居正不必凑这个热闹,安心养病乃第一要务。

    张居正深知此理,也就作罢,因此缺席了这次盛大的灯会。

    但此时,首辅的座位空着,以示首辅仍然是他张居正。

    即便申时行临时代理首辅,也不敢坐到那把太师椅上。

    申时行和张四维坐在太师椅旁边。申时行挨着太师椅,意味着他的位置现在要在张四维之前。

    张四维虽已递交辞呈,但新年未过,万历皇帝还没批下来,此刻还是次辅,必须得参加。

    万历皇帝右边坐着的是英国公张溶,紧挨着的是武清伯李伟和驸马都尉许从诚。

    众人坐定,五楹的楼面上挤得满满当当的。

    万历皇帝亲临,这时肯定没人敢大声喧哗。张居正没在,想必他内心应该更加欢腾一些。

    脸上也能看得出来,万历皇帝显得很是兴奋,中气十足地道:“听冯公公说,今年的鳌山灯会布置得非常好,花样翻新,规模大大超过了往年。”

    此时,按老规矩,当是文武百官之首的首辅搭话。

    张居正不在,这任务自然落到临时代理首辅申时行头上。

    申时行看了看大门两旁垂在楹柱上的两串制作精巧的宝莲灯,兴奋地如是般回道:“陛下与百官万民同乐,天下当然无不欢欣。”

    万历皇帝点了点头,抬手吩咐:“开灯吧!”

    听得旨意,冯保忙跑至楼前,倚着栏杆,朝广场上锐声喊道:

    “开灯——”

    “开灯——”立马儿有了回应。

    登时,鞭炮齐鸣,鼓乐大作。须臾间,火树银花,星开万井,耀人眼目。

    朱翊镠早已坐不住了,只是被那么多的大臣盯着没办法。

    这种必须处处小心谨慎不得自由的场合,他感觉太难受了。

    万历皇帝起身,他必须得跟着起身;万历皇帝去栏杆前观看,他喜不喜欢都得跟着去那里……

    嘿嘿,哎,王爷再牛批,就是没有皇帝爽啊!

    ……

    灯会正式开始。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广场中间那座气势恢宏的鳌山灯,远远望去确实像一只大鳌。灯山高七层,与两座城楼堪比肩。

    这座“灯山”珠光宝气,镂金镌玉,熠熠生辉,七彩的灯焰简直炫迷了所有人的眼睛。

    大得更是让人咋舌,而且自下而上有路可通。

    朱翊镠已经迫不及待,很想进去瞧一瞧,在那层层叠叠千光万影的灯光之下,定有一种登临海市蜃楼的奇妙感觉吧!

    在鳌山灯的两旁,是两条香风如梦银花如幻般的灯街,它们曲折逶迤,犹如两条光芒四射让人头晕目眩的银河。

    各式各样的花灯便如同是银河中的浪花。

    有鸟灯、兽灯、虫灯、游鱼灯;有吐火麒麟灯、八仙过海灯、十二生肖灯;有杭州皮绢灯,滇南彩漆灯,闽中珠灯……

    千百种形态各异、风采不一的花灯,看得直叫人目不暇接、心旷神怡。

    两条灯街入口处都有招牌。

    左边那条灯街的入口处,布置有五盏八角玲珑宫灯,上头各写着一个大字,合起来是“九曲黄河灯”。

    九曲黄河,顾名思义,形容这条灯街很长,犹如九曲黄河。

    右边灯街的入口处,吊着七盏走马宫灯,上面书写的字是“奔腾长江灯”。

    毋庸置疑,想必是如同长江奔腾澎湃的长江之水了。

    “皇兄,我想下楼去观赏。”朱翊镠附在万历皇帝耳边轻声道。

    万历皇帝回道:“先等会儿,娘亲和母后马上就到,届时咱们一起下楼。”

    果然,说话间,只听得一名太监尖声喊道:

    “太后娘娘、皇后驾到——”

    陈太后、李太后和王皇后在一堆女官的簇拥下,正袅袅婷婷朝这边走来。

    朱翊镠跟在万历皇帝身后,上前迎接。

    万历皇帝道:“母后,娘亲,咱们下去赏花灯、猜灯谜吧!”

    “好!”陈太后点头。

    这种大的场合,陈太后虽然不管事,但李太后还是将名义上“后宫第一”的位置交给她。

    李太后一眼瞥见夹在人堆中的父亲,朝便武清伯李伟微微一揖,问候:“家中春节过得可好?”

    “好!”李伟咂摸着嘴,憨笑道,“闺女,今年的鳌山灯会,让你爹大大开了眼界啊!”

    “钧儿登基十年,好几年没办过灯会,是该庆祝一番。”

    “那得花销多少钱?”李伟一副蛋疼的样,摸了摸身旁一根全包了金箔的灯柱,感慨道。

    “瞧你这话说得,还是乡下泥瓦匠的风采。”李太后打趣着,咯咯而笑。

    “母后,娘亲,咱下楼吧。”万历皇帝抬手让两宫太后先行。

    一行人这才下楼。

    朱翊镠终于松了口气,一下楼便请示道:“母后,娘亲,皇兄,我想去那边逛逛。”

    他实在不愿意与这帮中规中矩的人一起赏灯。

    太特么局促了!

    今儿个高兴,李太后也知道朱翊镠是什么性子,当即同意,只是嘱咐道:“别乱跑,注意安全!”

    “知道了。”朱翊镠一挥手,“付公公,走!”

    继而又四下里逡巡,发现自己要找的目标:“小鲸,你也跟随本王一道吧。”

    张鲸脸色通红,但不得不出来。

    才走两步,朱翊镠又返回,附在万历皇帝的耳中咕哝了两句,然后拊髀雀跃去了。

    俨然一个贪玩的孩子形象。

    张鲸和付大海两个紧紧跟上。

第077章 猜谜

    群臣的目光都围绕着万历皇帝,从万历皇帝身边跳脱开,朱翊镠顿时倍感轻松。

    跟着朱翊镠逛灯会,付大海倒无所谓,可张鲸心里头有一万个不愿意,隐隐写在脸上。

    当着众人的面,朱翊镠本来就是故意压制张鲸。

    他不用看张鲸的脸,也知道那家伙心里憋屈肯定痛恨他。

    “小鲸。”朱翊镠呵斥一声。

    “潞王爷。”张鲸觍着脸,努力挤出两分不自然的笑容。

    “年还没过完,又正值鳌山灯会这样的盛事,你给本王喜庆点儿。”

    “潞王爷,奴婢,哦,哦,徒儿在笑咧。”

    “滚!你特么笑得比哭还难看呢。”朱翊镠白了一眼,“别欺负本王还是个孩子,你心里想什么,以为本王不知道吗?”

    “潞王爷,徒儿也没想啥呀!”

    “骗鬼!”

    朱翊镠呵斥,但随即,他又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过今晚本王也没打算追究,待赏灯结束,你好好与本王说说,初三那天去张阁老家都聊了些啥哈?”

    张鲸浑身一激灵,不得不镇定心绪,回道:“潞王爷,没聊啥,去张阁老家只是拜年。”

    “你那么紧张作甚?说了今晚不会追究的嘛。”

    朱翊镠越是说得轻描淡写,张鲸越是感到心虚,而且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潞王爷盯上他了。

    这种感觉自收他为徒时就已经产生,也不知是不是心里作怪,最近越来越强烈。

    听听那话,“今晚不追究”,就是以后要追究呗?

    此时,鳌山灯前,已经响起了如春雷震耳般的砰砰鼓声。

    只见九九八十一个叉角孩童奔跑跳跃着敲起了腰鼓。

    在他们中间,还有七七四十九位小姑娘提着花篮,在叉角孩童中间穿来穿去翩翩起舞。

    她们花篮子里盛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艳花瓣,踩着鼓点子,挥动玉臂,尽情抛洒,广场上顿时下起了漫天花雨。

    付大海见了漂亮小姑娘两眼放光,挤到朱翊镠跟前,扯着嗓子兴奋地介绍道:

    “潞王爷,潞王爷,这个叫《仙女散花太平鼓》。”

    对这个年代的歌舞,朱翊镠实在提不起兴趣。

    毕竟来自于后世,见过《千手观音》那样高级的舞蹈,再来看这个……太小儿科了!

    相对于歌舞,朱翊镠对文字方面似乎更感兴趣。

    古人的文字水平高啊!

    出口成章,千古绝句,张嘴就来;再看看他,如此盛事,他第一念头,也只想到用“卧槽”、“牛批”来形容……

    压根不在一个档次啊!

    幸好魂穿的是潞王爷,若是魂穿哪位官家子弟,是不是还得参加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

    那就苦了他。

    朱翊镠一摆手,道:“走,咱去猜灯谜吧。”

    张鲸乖乖地跟上,心不在焉地还在想着刚才朱翊镠的话。

    付大海虽然也跟上来,但时不时地回头瞄跳舞的小姑娘。

    朱翊镠带头走进了右边“奔腾长江”那条灯街,有意避开从左边进的万历皇帝他们一行人。

    一入口,便看见璀璨夺目的梅花灯阵。

    “潞王爷,慢着点!那里面像迷魂阵一样,还是让奴婢领着你,不然转悠一晚上恐怕出不来呢。”付大海追着朱翊镠。

    “切!”朱翊镠可不信。

    见打头第一盏灯,高约有十来尺,用绉纱扎就的五瓣腊梅通体透明,花蕊中间插着一个十分精致的黄绫绢轴。

    显然,这里头裹有一个谜语。

    “小鲸,取下来瞧瞧。”

    张鲸得令,吩咐守护花灯的小火者取下,然后接过,恭恭敬敬地递到朱翊镠手里。

    朱翊镠抖开一看,见上面写着一首诗。

    龙脊贴连钱,银蹄白踏烟。

    无人织锦韂,谁为铸金鞭?

    看,古人就是特么有文化,朱翊镠见都没见过这首诗。

    非但没有见过,不吹牛逼,中间还有个字不认识。

    诗的下面,写着三个工整的小字儿:打一字。

    原来是个字谜。

    朱翊镠随手将黄绫绢轴递给张鲸:“那是什么字?”

    张鲸陪笑道:“潞王爷,这些字谜都是司礼监负责甄选出来的,谜底早已知晓,您让徒儿说,不等于是作弊吗?”

    朱翊镠道:“我没问你谜底,我是问你那句无人织锦,锦什么……那是个什么字?”

    “潞王爷,那个字儿念chàn。”

    “什么意思?”

    “徒儿要是一解释,这字谜就出来了,因为这是第一个灯谜,所以设置很简单。”

    朱翊镠忽然灵机一动,虽然没见过那首诗,但诗中一“蹄”一“踏”,再加上万历十年是壬午马年。

    张鲸又说第一个灯谜简单,而且那个“韂”字是“革”字旁,凡“革”字旁几乎都与“马”有关。

    那这个灯谜的谜底十有八九就是“马”字了。

    想到这儿,朱翊镠笑道:“谜底我知道,不就是马字吗?”

    张鲸笑着夸赞:“潞王爷小小年纪,便如此聪明……”

    “要不然怎么当你师父呢?”

    “咳……”张鲸无语,就不能给竿儿啊,给个竿儿就往上爬……

    “来,解释一下。”

    “潞王爷,韂,就是马鞍下面垫的东西,垂在马背两旁,可以挡泥土用。韂字通常与鞍字连用,组成词儿:鞍韂。所以,这个谜底难就难在这个字儿上,一解释,谜底就出来了。”

    论文字水平,与古人确实相差甚远!朱翊镠不由得暗自感慨,不知道那些写穿越小说的回到古代参加科举居然能考中是咋想的?即便知道考题也白瞎啊!

    张鲸接着介绍道:“潞王爷,其实这首诗是从唐代大诗人李贺马诗二十三首当中挑选出来的。”

    “哦,原来是诗鬼李贺啊!”难怪没读过。

    李贺的诗一向奇谲诡丽,因为追求奇峭虚幻而往往流于晦涩险怪所以难于索解。

    说实话,朱翊镠不喜欢。

    对李贺的诗好像也只停留在“天若有情天亦老”、“雄鸡一声天下白”、“黑云压城城欲催”那几句佳句上。

    逛完猜完第一个灯谜,朱翊镠带着张鲸和付大海继续。

    这一路下来,差不多花去一个时辰,此时广场上的鳌山灯会,肆意游戏,欢声笑语,已经达到了顶峰。

    两座城楼上,也是管弦嘈嘈金盏重开,御茶御酒芬芳馥郁,珍馐赏赐人尽开颜。

    正走着,忽然听到一声呼喊:“皇弟,你过来。”

    原来是万历皇帝,与他碰头了。

    此刻只有李太后在他身边,陈太后因为身体不怎好,没逛多大会儿就感觉累,回慈庆宫了。

    朱翊镠连忙跑过去,喊道:“娘,皇兄!”

    过去见万历皇帝冲他挤了挤眼,好像有话要说。

    朱翊镠本想挨着李太后,只好临时改变主意,挨到万历皇帝身边去了。

    ……

    求啊求。

第078章 优柔寡断的万历老兄

    朱翊镠眨巴着眼睛,趁李太后不注意,轻轻碰了碰万历皇帝,小声问道:“皇兄,需要帮忙?”

    万历皇帝也同样先看了李太后一眼,见李太后正在赏灯猜谜,这才对朱翊镠小声说道:“皇后在,皇兄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还是由皇弟来说吧。”

    “我来说?要我说什么?”朱翊镠明知故问。

    万历皇帝有点儿不好意思,看吧,他就是优柔寡断的性子。

    万历皇帝扭扭扭捏捏欲掩还羞地道:“慈宁宫宫女的事。”

    朱翊镠听了又摆手又摇头,笑道:“不行不行,皇兄自己做的事儿自己去说,这叫敢作敢当。”

    “那皇弟须得在我旁边。”

    “这个没问题。”朱翊镠不假思索答应,继而又补充道,“适当时候我肯定还会帮衬皇兄一两句的。”

    万历皇帝微微颔首,看上去依然有点犹豫不决的样儿。

    朱翊镠笑问:“皇兄,你都犹豫半个多月了,为什么突然又决定要告诉娘亲呢?”

    万历皇帝幽幽回道:“查了《起居注》,确实有载,赖不掉的。皇弟不是说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吗?看,娘亲那么高兴!”

    此时,李太后正在王皇后的陪同下猜灯谜,目光不在这边。

    朱翊镠竖起大拇指:“皇兄,这就对了嘛!还是那句话,我保证娘亲不会骂你,反而会赏你。”

    “那,走吧!”万历皇帝终于看似下定了决心。

    哥儿俩凑到李太后身边。

    只是朱翊镠像个孩子似的,活蹦乱跳速度很快,而万历皇帝慢腾腾的跟在后头。

    朱翊镠一上去便挽着李太后的胳膊,关切而顽皮地问道:

    “娘,逛得累不累?”

    李太后挺了挺她那曼妙的身姿:“平常宫里活动少,确实有点儿累。”

    这时,万历皇帝才走过来。

    朱翊镠冲他直眨眼。

    然而,万历皇帝却像做贼心虚似的装作没看见。

    从多处细节都可以看出,万历皇帝优柔寡断的性子,身上就是缺乏那股子刚劲儿。

    朱翊镠想,这或许与万历皇帝自小接受的教育有关。

    虽然万历皇帝也像他祖先一样坐到皇帝的宝座上,但他的职责和权限已经与前代皇帝有所不同。

    他的祖先,一言一行都被臣下恭维为绝对的道德标准,而他却是在他的臣僚教育下长大。

    也就是说,万历皇帝的职责范围都是被文臣所安排的,他的感情更需要抑制。

    大明设立了作为行政工具的文官制度,后来又创立了内阁制,发展到万历年间早已成熟。

    他们所需要的只是一个个性情平淡的君主作为天命的代表,其任务是在他们的争端无法解决时做出强制性的仲裁。

    而且在仲裁争端中最好不挟带皇帝个人的嗜好、偏爱、情感……

    说白了就是,皇帝最好是个没脑子的人,这样更足以代表天命。

    这种关系,已由万历皇帝的曾叔祖弘治皇帝做出了榜样。

    弘治皇帝越是谦抑温和,听凭文臣们的摆布,文臣们就越是称颂他为有道明君。

    但其实,谦抑温和的性子并不是一代明君的标志。

    严格意义上说,明朝只有两个皇帝做得好:一个是明太祖洪武皇帝朱元璋,一个是明成祖文皇帝朱棣,而他们两个性格都不温和,都有果决甚至是狠毒的一面。

    万历皇帝显然难以企及。

    见万历老兄过来也不搭话,朱翊镠实在受不了那磨磨唧唧拖泥带水的性格,只好主动提醒:“娘,皇兄有话要对你说。”

    李太后立马道:“是吗?钧儿有什么话要对娘说?”

    万历皇帝浑身一颤,脸色一红,忙回道:“没,没,哦,有,有……”

    朱翊镠咧嘴一笑,心想真没用!搞不懂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老兄不喜欢与王皇后亲热,这在宫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而且宫里的人都知道,因为这件事,李太后还出面调解过。

    可万历皇帝明里谨遵母命,回去还是我行我素,宁可晚上与下人躲在东暖阁里玩牌,也不肯回坤宁宫与王皇后同房。

    李太后将脸上的笑容微微收了一收,说道:“钧儿,娘讲过多少回,男子汉大丈夫不要犹犹豫豫,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到底有还是没有?”

    “娘,孩儿……”万历皇帝吞吞吐吐。

    看着真累!

    朱翊镠只好附在李太后耳边告知:“娘,你新年的愿望不是抱孙子吗?皇兄争气,有了。”

    李太后顿时喜不自禁,还怕听错了,“镠儿,你再说一遍。”

    “皇兄有孩子了。”

    “真的?”

    “千真万确。皇兄已经对我坦诚过了,但怕娘亲责骂,所以……”

    “骂他作甚?”李太后激动得脸色通红,迫不及待地抢断,瞧见大儿子一副窘态,便断定小儿子肯定没说谎。

    “钧儿,你过来。”李太后给了万历皇帝一个眼色,将他叫到一边儿,有意避开王皇后。

    以李太后的精明,当然立即能够猜到,如果有孩子,那孩子肯定也不是与王皇后的,不然儿子不会那么局促。

    况且她还记得小儿子在她面前隐隐好像提过这一茬儿。

    朱翊镠也跟了上去。

    李太后盈盈一笑:“钧儿,老实与娘交代。”

    见娘亲高兴,万历皇帝才唯唯诺诺地道:“娘,孩儿一时冲动,与慈宁宫的侍女,王淑蓉……求娘不要惩罚孩儿。”

    “本宫的侍女?”李太后一愣。

    “是。”

    “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冬天,已经有,有两个多月了。”

    “好哇好!”李太后话里带着几分讥诮,“瞧你这副样子,和你死去的父皇一模一样,烂在锅里的肉不肯吃,偏偏到处捞野食儿,居然捞到娘亲慈宁宫里来了。”

    “娘,孩儿只,只是一时糊涂。”万历皇帝吓得支支吾吾退后一步。

    李太后一愣,旋即明白大儿子把她的意思理解错了,忙道:“娘亲也不是怪你。”

    朱翊镠忙帮衬道:“娘,你说过要奖赏皇兄的哦。”

    “走,随娘回宫。”得知这个消息,李太后哪还有心思赏灯猜谜?她恨不得立即飞回慈宁宫,找宫女王淑蓉求证。

    朱翊镠屁颠屁颠地挽着李太后的手去了。

    万历皇帝正要跟来,被李太后制止:“钧儿,鳌山灯会,你得与民同乐,等娘传话通知你吧。”

    万历皇帝立即止步:“是,娘。”

    朱翊镠扭头做了个鬼脸,然后再次竖起大拇指。

    造人这事儿,必须点赞,多不容易!

    回宫的路上,李太后脸上的喜庆劲儿依旧没有消散,喃喃地道:“也不知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朱翊镠问:“娘亲希望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当然希望是男孩儿。”李太后脱口而出。

    重男轻女啊!

第079章 王恭妃

    “娘,放心,我预感皇兄第一胎是个男孩儿。”

    朱翊镠嘴上这样回复,但心里是这样想的:如果有可能,变成一个女孩儿就更好了。

    “为何有这种预感?”看得出来,李太后真希望是男孩儿。

    哎,这也难怪,本来就是一个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四百年后重男轻女的思想还不能完全消除呢。

    加上儿子又是皇帝,当然希望生个皇孙继承大统。

    “娘,孩儿就是有这种感觉。”

    朱翊镠也只能这么回答,总不能说他知道未来的历史吧?

    关键是说出来如果有人信,不找他麻烦也行。

    李太后难以掩饰的兴奋:“真是男孩儿那就好了。”

    虽然在朱翊镠看来,皇长子朱常洛的出生并不是掀起国本之争的充分必要条件。

    但为了避免悲剧的发生,朱翊镠觉得还是要提前打打育苗。

    所以,他试探着说道:“娘,很可惜不是皇后生的,不然是不是就可以立他为皇太子了?”

    这问题之前已经提过一次,但当时只是随口一说。

    果然。

    李太后这次很认真:“不是皇后生的一样可以立为皇太子啊!你哥当初也不是皇后生的。”

    “但如果皇兄不同意呢?”朱翊镠追问道。

    “他为什么不同意?”

    “嗯,比如说:皇兄其实并不喜欢那宫女啊,再比如:皇兄以后遇到更喜欢的嫔妃也生了皇子啊。”

    “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这可是皇室的规矩。”

    朱翊钧深不以为然:“可规矩不都是人定的吗?关键还得看皇兄的吧,哦,最关键的还得看娘亲。”

    历史上的李太后确实支持立朱常洛为皇太子。

    可让朱翊镠想不明白的是,既然有李太后的支持,加上朝中大臣和王皇后,而万历皇帝本身性子又偏于柔弱,为何就没能拗过他和郑贵妃的联手拖了长达十五年呢?

    可能真的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万历皇帝太爱郑贵妃了。

    ……

    母子俩回到慈宁宫。

    李太后也没有第一时间喊人传来宫女王淑蓉直接问话,而是自己偷偷跑过去观察。

    果真发现王淑蓉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呕吐,而且发现她的体型有些变了样……之前不知情尚不觉得,可现在已说透,凭着女人的敏感,明显感觉那是妊娠反应。

    李太后怕吓着王淑蓉,轻轻地喊了一声:“蓉儿。”

    “娘娘……”尽管如此,依然将王淑蓉吓得一大跳。

    她心乱如麻神思电转,娘娘今晚不是参加鳌山灯会吗?怎么这时候突然杀回来?莫非莫非……

    “蓉儿,你随我来。”李太后平静地说道。

    王淑蓉吓得半死,心扑通扑通都快跳出来了。

    ……

    朱翊镠没有跟去掺和。

    他一个人在暖阁里静静等候。

    但其实,这事儿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他只想看看历史上那个可怜的王恭妃,看能不能给她提供一些有用的帮助。

    王恭妃实在是可怜!

    他对当年明月的那段评论并不认可。当年明月评论说:

    “她(王恭妃)并不落寞,也无怨恨,因为她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

    “青史留名的太后也好,籍籍无名的宫女也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作为一个母亲,在临终前看到了自己的儿子,看到他经历千难万苦终于平安做人,这就足够了。”

    “所以,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拉着儿子的衣角,微笑着说:`儿长大如此,我死何恨!`……其实这句话她是哭着说的,但我认为,当时的她,很高兴。”

    就问,她如何高兴得起来?

    她怎么可能不落寞?苦苦熬了三十年不见天日啊!

    她怎么可能没有怨恨?不然也不会哭瞎双眼悲愤而终啊?

    她只是太弱小,作为一个女人无法与自己悲苦的命运抗争罢了。

    她难道不想天天见儿子吗?

    她难道不想自己儿子像郑贵妃儿子一样受到万历皇帝的宠爱吗?

    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为什么她不是笑着说而是哭中带笑?

    哭应该才是她真情的流露,而笑,包括那句“我死何恨”,只不过是为了安慰她的儿子罢了。

    高兴?

    嘿嘿,不存在的……当年明月想当然而已(担心会被骂)。

    她在宫中受尽折磨与冷落,死时儿子虽然早已被封为皇太子,可万历皇帝和郑贵妃都还在世。

    她难道不清楚万历皇帝是被逼无奈的吗?她难道完全没有预感到儿子的处境依然还很危险吗?

    事实也证明如此:很危险。

    她儿子当皇帝不到一个月就死得不明不白!

    让她怎么高兴?

    若说高兴,那也是一个伟大的母亲在临终前做给儿子看的,把她最美好、最乐观的一面摆在儿子面前。仅此而已!

    ……

    等女人果然是一件悲催的事。

    原来哪个世界都一样。

    朱翊镠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整整两个小时啊!

    李太后才带着王淑蓉出来。

    李太后如同他想象中的一样高兴,王淑蓉也如同他想象中的一样慌张,毕竟接下来她要过万历皇帝那一关。

    王淑蓉长得倒有几分姿色,万历老兄眼光还是不错的。

    只是王淑蓉头也不敢抬,十分腼腆羞涩,一看就不是一个有心机的女人,注定斗不过郑贵妃(虽然还没见到,但感觉很厉害)。

    李太后吩咐道:“付公公,哦,算了,还是镠儿去吧,让你皇兄灯会结束,无论有多晚,都得来慈宁宫一趟。”

    “知道了,娘。”朱翊镠带着付大海又跑向午门。

    今夜灯火辉煌耀如白昼,倒不用担心安全。

    尽管万历皇帝还在赏灯,但他的心早已不在这儿。

    见朱翊镠去而复返,立即迎上来问道:“皇弟,如何?”

    “一切很顺利!”朱翊镠眨巴着眼睛,“娘亲高兴着呢。”

    “那就好。”万历皇帝松了一口气。

    “娘亲让皇兄待灯会结束,无论有多晚都得回慈宁宫一趟。”

    万历皇帝答应一声,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见王皇后已经回宫,朱翊镠道:“皇兄,问你个问题呗。”

    “什么?”

    “你心里到底有没有那个王淑蓉?”

    万历皇帝一滞,脸色一沉:“小孩子懂什么?”

    朱翊镠嬉皮笑脸地:“哦,我知道,皇兄不喜欢她,对吗?”

    正说着,见周佐急匆匆地跑过来小声禀道:“万岁爷,刚坤宁宫的内侍过来传话,说皇后娘娘大发雷霆,在,在……”

    “在什么?”

    “在捶打下人。”

    万历皇帝一摆手:“随她去。不许张扬。”

    朱翊镠却纳闷儿了,不对啊!王皇后颇有慈孝之美名,谥号也是“孝端显皇后”,吃醋就吃醋,怎么还打人呢?

    ……

    求票求收藏啊!各位大佬们,太难了!

第080章 条条道路通罗马?他出生就在罗马!

    年过完了,月也过完了。

    过完元宵佳节,便意味着新的一年正式开始了。

    对于百分之九十九,甚至更多的人,都需要撸起袖子往前冲。

    但毋庸置疑,朱翊镠肯定属于那百分之一,甚至更少的人。

    条条道路通罗马?嘿嘿,他命好,一出生就在罗马。

    所以他不需要往前冲,只想利用潞王的身份,将那些不该往前冲却已经冲到罗马的人赶回去。

    比如张四维、张鲸、张诚……

    ……

    张四维上书请求告老回乡,万历皇帝已经批准了,应允他致仕。

    虽然万历皇帝并没有谕旨慰留,一个回合都没有(通常朝中重臣致仕,需要两三个回合),但颁赠给张四维不少盘缠,并派大太监登门抚慰。

    而且还传下口谕,待他上道之日,吩咐临时代理首辅申时行率领京城里三品以上的官员全部参加盛宴送行。

    届时,场面定然热烈隆重,气氛定然融洽动情。

    这种规格的待遇堪称少见。

    虽然张四维心知肚明那不过是表面文章,只是用来安慰他,给足他面子,让他“光荣”致仕,但总比被逐出京师要强。

    只要一想到十年前高拱的情形,他就不寒而栗。

    尤其当听到张鲸说,朱翊镠介入了这件事……

    乍一听,他还压不住心中的怒火:潞王有什么资格干预朝政?当时差点儿答应与张鲸合作,对朱翊镠干点什么。

    但后来冷静一想,还是觉得不要冲动的好,因为没有胜算。

    完全可以想象,即便最后得逞或叫胜利,无非李太后训斥潞王爷两句,警告他不要胡闹。

    不然还能怎么着?

    潞王又不像朝臣,弹劾他挤兑他,便可以让皇帝贬他谪他。

    潞王肯定还是那个潞王。

    但他张四维肯定就不是那个张四维了,休想得到万历皇帝的抚慰与颁赠。

    没准儿还会惹一身骚。

    况且,作为三朝元老,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较什么真啊?

    不甘心当然会有,可“光荣”致仕似乎是更好的选择。

    不过,上道之前,张四维很想见朱翊镠一面,问一声为什么,死也要死个瞑目啊!

    ……

    过完元宵节,朱翊镠就要将心思放在胡诚身上了。

    救张居正才是眼下最主要的任务,拿下张四维只是顺带。

    过了一个年,也不知胡诚现在的信心增加几成。

    这天,朱翊镠正准备去太医院瞧瞧,付大海突然进来禀报说:“潞王爷,张阁老求见。”

    朱翊镠一怔愣:“张四维?他不是马上要回乡吗?见我作甚?”

    可人家找上门来也不能不见。

    朱翊镠吩咐付大海将张四维引进慈宁宫偏殿。

    张四维客客气气地行礼。

    朱翊镠客客气气地请他坐下,作为一个穿越人士,最大的优势就是任何时候都能放下自己身段。

    拉扯两句,朱翊镠先问:“张阁老忽然登门,不知有何贵干?”

    张四维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瞅了旁边站着的付大海一眼。

    朱翊镠心领神会,一摆手,让付大海出去了。

    张四维也不墨迹,开门见山地道:“潞王爷,臣今日来,是有一句话想问你。”

    朱翊镠大大咧咧地道:“张阁老但问无妨。”

    张四维稍稍犹豫片许,似乎在组织语言,但似乎又不是。他忽然抬眸,语不惊人地问道:“潞王爷为何想着干预朝政呢?”

    靠!朱翊镠当即跳起来急眼了,摆出一副受惊的样子,矢口不认:

    “张阁老都要致仕回家了,为何临走前还要黑我一把?我知道自己名声不好,令许多人讨厌,但干预朝政这锅我可不敢背,张阁老不要血口喷人。”

    “……”张四维一怔,看,说什么来着?潞王爷不好惹吧?

    这都还没开始问呢,他就吧嗒吧嗒责斥起来,什么“黑”?什么“血口喷人”通通来了。

    张四维挤出两分尴尬的笑:“潞王爷,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几个意思?瞧你都一大把年纪了,怎能胡言乱语呢?干预朝政这话能随便说吗?”

    朱翊镠一副气咻咻的神情,隐隐之中,他已经感觉到张四维来此的目的,不就是“问罪”吗?

    问吧,问清楚了,死心了,再安心上路,也好。

    “明人不说暗话,臣来只想问个明白,潞王爷认为臣没有能力资格担任临时代理首辅?”

    朱翊镠摇头,活如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装愣道:“问我干嘛?我不明白张阁老在说什么。”

    “臣不是质问潞王爷……”

    “你也不敢质问啊。”朱翊镠直接抢断。

    “……”张四维又是一怔,继而说道,“臣是不敢,臣已决心致仕,来此只想问:潞王爷为何绕过臣,让申阁老担任临时代理首辅?”

    “张阁老既已决心致仕,又何必非要问个明白呢?”

    “求个心安。”

    “好吧!我得知消息,你父亲病重,所以娘亲、皇兄、还有我,都希望你回家做一名孝子。”

    张四维摇头,犹然不信:“不可能,臣父亲身体一向很好。”

    “你有几个年头没有回家了?”

    “这……好像有五六年。”

    张四维是山西平阳人,其实朱翊镠也不知他有几年没回家。

    但在这个没有火车、飞机的年代,京官几年甚至十几年不回家太正常。张居正父亲过世,之前他就有十九年没回家。

    朱翊镠道:“这就对了,张阁老有五六年没回家,正所谓病来如山倒,你父亲七十好几了,就因为平常身体好,忽然生病才扛不住。我可不是诅咒令尊大人,不信等你回家瞧瞧,看我有没有胡说。”

    “若真如此,那臣得感谢潞王爷!”

    朱翊钧得意一笑:“嗯,你是应该感谢我的。”

    不然你得多招黑啊!

    “可是潞王爷,家父生病,家中为何没人送信给臣?而潞王爷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送信给你,不是徒增你的担忧吗?至于我是如何得知信息的,张阁老不妨先回家看看,若我所言非虚,张阁老倒是可以来信一封,我再告诉你。”

    “好。”

    “不过,我还得重申一下:这时候致仕对张阁老有好处。”

    “多谢潞王爷!”

    “诶,说早了。”朱翊镠一摆手,意味深长地道,“待你回家再说不迟,十年之后说也许更好。”

    张四维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心想如果父亲生病,那这个理由足够。

    张四维起身告辞。

    临走时,还想着张鲸的事要不要与朱翊镠说说,但犹豫一下,还是算了:以张鲸的能耐,奈何不了潞王,如果像他赌气时说的那样非要试一试,肯定会碰一鼻子灰,随他去吧,都致仕了还管什么?

    ……

第081章 太监不能有心

    送走张四维,朱翊镠本打算亲自去太医院一趟,后来一想,算了不去,让付大海将胡诚请来。

    感觉还是少露面为好,张四维都找上门来了!

    他可不想与外廷官员拉扯不清。

    这对他也算是一次小小的“警告”吧。

    不过,在请胡诚之前,因为张四维的忽然出现,朱翊镠觉得要将张鲸请来。

    之前就说过,待鳌山灯会结束要好好聊聊。

    张鲸这些天的心情可想而知,原本抱着几分希望与张四维联手,结果人家还是致仕回籍。

    皇帝的旨意都已下发,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外廷的盟友即将离京,张鲸感觉自己失去一只胳膊似的。

    内廷被冯保压着,外廷靠山也要走了,朱翊镠又缠着不放……一手好牌咋就不知不觉打烂了呢?

    张鲸正坐在司礼监琢磨,要怎样才能解开这个困局?

    忽见付大海悠哉悠哉地来了。

    “哟,付公公。”

    “张公公,潞王爷有请呢。”付大海开门见山,也不墨迹。

    哼,就知道没什么好事儿。张鲸心里头闷哼一声,嘴上问道:“不知所为何事?”

    付大海摇头:“咱也不知道,不过就在刚才,即将致仕的张阁老见过潞王爷一面。”

    张鲸听了心里更是在打鼓,看似漫不经心问了一句:“付公公,有没有发现潞王爷最近变了?”

    “长大了嘛。”付大海几乎脱口而出。

    “长大了,嗯,就如此简单?”

    付大海神情微微一滞,问:“张公公想说什么?”

    “哦,没什么。”张鲸起身,抬手道,“走吧。”

    付大海也看似漫不经心,但是以请教的口吻道:“张公公,咱这些当下人的,琢磨主子的心事,终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吧?主子让咱干啥咱就干啥,是不是更好一些?张公公你说呢?”

    这下轮到张鲸微微一滞,他也同样问道:“付公公想说什么?”

    付大海幽然而叹:“当日潞王爷请示太后娘娘要我跟他,我哭过恨过甚至想逃,但后来发现,或许也没有我们想象中的坏。”

    张鲸不知该赞扬一句还是该冷哼一声,反正心里不是滋味儿。

    付大海随即又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哦,也或许是我这辈子都无法到达张公公现在的位置,所以想得开。”

    “谢谢付公公的奉劝!”张鲸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我也是为张公公好,你看你的脸色,咱都是没根儿的人,同病相怜,其实不止是今天,张公公自拜潞王爷为师那天起,好像就没有真正的笑过,谁不知你心里委屈?可你这样,真的好吗?”

    稍顿了顿,付大海接着悠悠言道:“咱这些做下人的说难也难,但说容易也容易,不要有心就好,主子的心就是咱的心。主子哪怕让咱们吃屎,咱也得低头啊。”

    张鲸一时不知如何搭话,本想拉拢付大海,结果被付大海吧嗒吧嗒“教育”了一通。

    论资历,他比付大海老;论年纪,他比付大海大;论地位,他比付大海高……

    算来付大海是他的晚辈!

    但要说生气吗?

    似乎也谈不上,付大海所言堪称金科玉律啊!

    太监就是不能有心。

    无数前例证明:有心的太监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张鲸何尝不知?

    ……

    慈宁宫偏殿。

    朱翊镠正在享受王爷的美好生活:赵灵素为他捏背,阳康端一壶茶侍立旁边。

    见张鲸在付大海的引领下,轻手轻脚进来了,朱翊镠和颜悦色地道:“小鲸啊!”

    “潞王爷,徒儿来了。”张鲸点头哈腰。

    朱翊镠抬了抬手,示意赵灵素停下。忽然,他戟指怒向,大喝一声:“给我跪下!”

    这一惊一乍的……谁特么受得了?

    吓得张鲸“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都不敢抬头看。

    朱翊镠瞬间将怒容收了几分:“来,给师父讲讲,初三那天去张阁老家说了啥?”

    张鲸哭丧着脸,一副委屈巴巴的神情:“潞王爷,徒儿没说啥啊!真的只是去拜年。”

    “我看你就是死鸭子嘴硬。”朱翊镠“哼”了一声,冲阳康一抬手,“去,取鞭子来。”

    张鲸一激灵。

    阳康迅速取来一根鞭子,却不是竹鞭或麻鞭,而是一根带有倒刺的钢鞭。

    朱翊镠站起来,呼地一声,对着空气甩了一鞭子。

    无不闭眼,都不敢看。

    这样一鞭要是抽在身上,那不得皮开肉绽?

    “小康子。”

    “潞王爷。”阳康浑身一颤,生怕冷不防抽他一鞭子。

    “你说,徒弟说谎,师父该不该教训,以正师风?”

    “该。”阳康毫不犹豫点头,心想,潞王爷想抽就抽,别说什么“师风”呀,会被人笑话的。

    “去,把门关严实了。”

    “哦。”

    然后,朱翊镠将鞭子架在半空中,冲张鲸道:“别怪师父狠心,再给你一次机会,说。”

    “潞王爷,徒儿真的什么都没……”

    呼!

    一句话没说完,钢鞭下去了,生生抽在张鲸后背上。他衣服顿时被扯破,血迹斑斑。

    痛得张鲸呲牙咧嘴,但他也不敢大声呼叫。

    旁边的付大海、阳康、赵灵素几个都不敢睁眼看,好像鞭子抽在他们身上一样。

    “实话告诉你,刚才张四维阁老来过这儿,将你与他的对话全都告诉我了,在师父面前,你居然还敢嘴硬不承认,看不抽你!”

    朱翊镠再次轮起那要命的钢鞭。

    张鲸傻眼了!难怪劝不进张四维,原来,他娘的坑我呀……

    “哎哟!”

    接着他又挨了一钢鞭子。

    朱翊镠摆出一副师长的架势,有模有样地道:“别以为你是秉笔太监,但在这里你就是我徒弟。徒弟不诚实,师父有责任教育。你还想再吃一鞭子吗?”

    “不不不……我说,我说。”张鲸受不了这折磨。

    关键,在这里他也不敢反抗。

    朱翊镠转怒为笑:“这就对了嘛,做人要厚道!日后师父慢慢教你。小康子,去,拿一件衣服将小鲸披上。”

    两鞭子下去,张鲸后背的衣服已经烂得不像样了。

    这幸好是大冷天,若身上衣服单薄……啧啧,都不敢想。

    阳康拿来一件大棉袄,披在张鲸身上。

    张鲸战战兢兢,脑海里想起了刚才付大海对他说的话:没根儿的人,也就是太监,不能有心啊!

    朱翊镠重新坐下,慢悠悠地道:“来,咱师徒今天好好聊聊,一定要敞开心扉。倘若依然不诚实,那就不是两鞭子的事了。”

    朱翊镠又扫视一圈儿,看着付大海他们几个说道:“还有你们,也需记得做人要厚道!”

    听到“厚道”二字,张鲸很想“呸”一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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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2章 真敢想!

    朱翊镠将钢鞭收起来,笑盈盈地走到张鲸身边。

    张鲸心惊胆战,还在想着张四维那家伙居然出卖他!

    朱翊镠伸手,语笑嫣然,十分友好地说道:“小鲸,跪累了吧?师父扶你起来,来。”

    他这一阴一阳的姿态,一会儿怒一会儿笑,撩得张鲸的心七上八下,都分辨不清哪是真哪是假。

    “潞王爷,徒儿自己能起来。”

    张鲸不敢触碰朱翊镠的手,害怕挨揍,也害怕沾染晦气。

    “来,把棉袄穿好,别感冒受凉了。”朱翊镠这会儿倒是热情。

    张鲸忍痛将棉袄穿起来,却不敢拿正眼看朱翊镠,垂头丧气地伫立在边儿上。

    “小鲸啊!别怪师父狠心,师父也是为你好。俗话说得好呀,打是亲骂是爱,师父若非为你好,才懒得教育你呢?是不是?”

    “我呸呸呸……臭不要脸!”张鲸心里痛骂,嘴上还得老实回道:“潞王爷,徒儿明白。”

    “明白就好啊!”朱翊镠感慨地道,“也不枉师父一片苦心!别哭丧着脸嘛,笑一笑,十年少,来,真诚地笑一个。”

    张鲸努力挤出两分皮笑肉不笑还不如不笑的笑容。

    朱翊镠又让阳康搬个凳子来请张鲸坐下。

    张鲸不敢不坐。

    朱翊镠接着优哉游哉地道:“说吧,做人要厚道哈!现在你还只是想想,没有付诸行动,师父也不会要你的命。从这个意义上,你应该感谢张阁老才对,不然你会跳进火坑里,只有死路一条!”

    张鲸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

    尽管屁股底下有凳子,可听了这话,他又战战兢兢地跪下,然后狠狠地抽自己耳光,一边抽,一边说:“潞王爷,徒儿该死,想了许多办法与您作对。”

    靠!娘的,还真是!

    朱翊镠不动声色,慢悠悠地道:“都想了什么法儿啊?不妨说来大伙儿听听。但师父得提醒你,若与张阁老说得不一致,那后果很严重的哈。”

    张鲸心如死灰,心想再好的朋友也不能信啊!表面上或许会听你唠叨,甚至安慰你几句,转个身就告诉别人了,娘的!

    但这时候沉默肯定不行。

    张鲸磕磕巴巴地道:“潞王爷,徒儿想,想联合司礼监、钦天监、礼部尽快为您完婚。”

    “就是好让师父离京就藩不再祸害你们了呗!放心,不用你催,师父也知道,而且向你保证今年一定完婚。”

    朱翊镠一本正经信誓旦旦,谁不想找个伴侣暖被褥?

    继而抬手道:“这一条算你还实诚,没撒谎,接着说。”

    “徒儿还想怂恿张阁老指示六科廊言官那些人弹劾潞王爷。”

    “弹劾什么?说清楚。”

    “潞王爷最近与首辅走得近,又迫使太医院胡诚为首辅动刀子,又暗中干预临时代理首辅一事,这都有悖王爷的职责范围。”

    朱翊镠点点头,喃喃地道:“没看出来,你消息还挺灵通的哈!”

    “徒儿该死!”

    “该不该死先不说,你弹劾师父对你有什么好处?再者说了,就凭你也想与师父作对?你的智商是不是已欠费……哦,你的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是,请潞王爷恕罪!”

    还没等朱翊镠回话,付大海便迫不及待地说道:“张公公,这件事你的觉悟很不够啊!在太后娘娘和陛下面前,你十个张公公也比不过一个潞王爷啊!”

    “是是是……”张鲸点头如捣蒜,这时候说什么都是泪啊!

    朱翊镠道:“幸好你只是想想,还没付诸行动。”

    张鲸弱弱地道:“潞王爷,已经行动了。”

    “靠,你指使谁?”

    “潞王爷,其实只想借此约束一下您的行为,并没想把您怎么样。”

    “都有谁?”朱翊镠语气一沉。

    “有六科廊的言官,有都察院的御史,也有翰林院的词臣。待徒儿回去,立即让他们撤回本子。”

    朱翊镠一抬手:“不必了。”

    他早有一种预感,而且也想见识见识那帮所谓的文官集团,到底牛叉到什么程度。

    “你接着说。”

    “潞王爷,没,没了,就这些,徒儿本想连同张阁老一道,可无奈他致仕的心意已决。”

    “是吗?真的没了吗?可师父听到的不止这些啊!”

    “潞王爷!您饶了徒儿吧。”忽然张鲸匍匐在地,涕泪纵横,嗷嗷大哭,“徒儿被猪油蒙了心,还想着在鳌山灯会上制造一起事故,但也只是想想。”

    靠!

    这可超出了朱翊镠的预想!还想在鳌山灯会上害他吗?

    听得旁边的付大海、阳康都张大嘴巴。

    朱翊镠斥道:“后来为何又不动手?”

    “那帮人害怕,且当晚徒儿一直跟在潞王爷身边。”

    朱翊镠倒抽一口冷气:“就是说如果当晚我没有喊你跟在身边,他们很有可能找机会制造混乱,对我动手是吗?”

    “不是不是,我们只是想想,没敢付出行动。”

    “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蓄意谋害本王可是死罪?”

    张鲸磕头如小鸡啄米:“潞王爷饶命啊!只是想想,没有付诸任何行动,不构成犯罪啊!”

    付大海惊恐地道:“张公公,你可真是胆大包天真敢想啊!”

    “我也是一时糊涂!就当我是狗急跳墙之举吧!潞王爷,请您饶命啊,潞王爷!”张鲸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功相当不错。

    朱翊镠还真没料到,张鲸居然有此等胆大妄为的想法。

    真是小看宫中大珰了啊!

    冯保竟敢背着李太后给永宁公主找个痨病鬼驸马,张鲸竟敢想谋害他这个潞王……都特么是人才!

    但另一方面也表明,朱明王朝的王爷和公主地位确实不高。

    朱翊镠若非仗着李太后和万历皇帝宠他,估计也嚣张不起来,那些大珰或许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接着说。”朱翊镠大喝一声。

    “没,没,真没,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潞王爷!”

    正这时,李太后门外喊了一声:“镠儿。”

    此时此刻,朱翊镠倒不担心,最害怕的是张鲸。

    朱翊镠冲阳康一抬手,让他开门,“娘,来了。”

    同时冲张鲸投递一个眼色,示意他赶紧起身。

    张鲸紧张兮兮地爬起来。

    李太后进来门,瞅了瞅几个人,问:“你们在干嘛?”

    “娘,没干嘛。”

    “不许胡闹。”忽然,李太后将目光定在张鲸身上,“张公公,你眼睛怎么了?”

    “……”张鲸局促难安,感觉自己要完蛋的节奏,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朱翊镠接道:“娘,小鲸他眼睛疼,在鳌山灯会上不小心被炮竹熏了。”

    “是的,娘娘。”张鲸连忙捂住自己双眼附和。

    李太后看了一眼便离开。

    朱翊镠冲张鲸挤了挤眼,小声道:“师父待你不薄吧?”

第083章 师父只是吓唬吓唬你

    张鲸这次是真的感谢朱翊镠。

    如果在这时候将他的想法全部抖给李太后听,那后果不堪设想。

    尽管他嘴上辩解说,事实上也确实没有付诸行动,但有这想法已经足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朱翊镠要真是较起劲儿来,他张鲸有十颗头颅也不够砍啊!

    是朱翊镠为他隐瞒……

    当感谢。

    至于弹劾倒没什么,在朱明王朝弹劾谁根本不叫事儿,因为没有哪位首辅和哪位皇帝躲过弹劾,弹劾王爷又算得了什么?

    张鲸拜倒在地,由衷地道:“多谢潞王爷!徒儿对潞王爷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这是张鲸生平第一次感觉朱翊镠原来也有可亲可爱的一面。

    尽管微乎其微,但已经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在他心目中,以朱翊镠的脾气和为人,不是应该恨不得将问题扩大化吗?太奇怪了!

    朱翊镠抬手道:“起来吧,大恩大德谈不上,但你最好天天烧香拜佛祈祷师父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倘若师父有什么三长两短,或是没来由的病痛啥的,唯你是问。”

    张鲸一滞,不敢搭茬儿,感觉自己掉进大坑里去了。

    张鲸唯唯诺诺地站起来。

    朱翊镠接着悠悠言道:“师父罩着你,是因为今天你的表现师父还认可,将你心里话都说出来了。如果你今天不老实,师父有一百个理由将你逐出紫禁城。”

    “徒儿知道。”张鲸得承认,对这一点,他毫无质疑。

    但此时,张鲸也不是相信朱翊镠有多大能耐,而是相信李太后和万历皇帝两个大权在握的人都会按照朱翊镠的意志行事。

    就像朱翊镠收他为徒一样,明知是胡闹行为,他们两个也不管。

    朱翊镠心中窃喜,尽管知道了张鲸有心理阴暗的一面,但既然张鲸当着他的面儿坦诚地说出来,那日后肯定就不敢付诸行动了。

    “小鲸啊!”

    “潞王爷。”

    “看在你今天如此诚实又忏悔的份儿上,师父也不打算骗你了,其实呢,张阁老来这里,什么也没说关于你的事儿,师父刚才只是吓唬吓唬你。”

    “……”张鲸顿时傻眼。

    “知道你心中依然痛恨师父,但师父跟你打个赌,你敢不敢?”

    张鲸怔愣,当然不敢。

    “既然你知道是师父极力奉劝娘亲让申阁老担任临时代理首辅,而且还极力赞成张阁老致仕回家,那师父便与你打个赌,看张阁老致仕回家后是感谢师父还是痛恨师父,如何?”

    如果是这个“赌”,那张鲸还真敢答应。只是当着朱翊镠的面他没敢点头,但心里是这样想的:这赌可以接受。

    朱翊镠接着道:“你不说话,那师父就当你默认了。而且,由此师父再加一局赌约:十年后你也会感谢师父不会痛恨师父。”

    说这话的时候,朱翊镠可是满脸的自信。

    张鲸虽然仍不敢言声,但心里话是这样:绝不可能。

    朱翊镠又道:“师父也不要你立即表态,因为你现在心里肯定会说不可能,但没关系,等十年之后再回答师父,你记在心里就好。”

    “徒儿明白。”张鲸这才答应一声,心想那就不妨等等看吧,只是到时候别以潞王爷的身份逼迫他违心回答就行。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潞王爷,那徒儿告辞。”张鲸终于松了口气,恨不得长双翅膀赶紧飞离这儿。

    见张鲸离开,付大海讶然地嘀咕道:“没想到张公公居然做出如此胆大妄为大逆不道的事来,潞王爷刚才为何不揭穿他呢?”

    朱翊镠白了一眼:“狗咬你一口,难道你也要咬回去吗?”

    “……”付大海被噎了一下。

    朱翊镠不揭穿张鲸,自有他的想法。首先必须承认,对张鲸当然要打压,直至扳倒,但也不会立即将他连根拔起。

    因为,冯保虽然堪称一代贤相,但有很操蛋的时候,不能将冯保的眼中钉一下子全部拔出,那冯保更加肆无忌惮了。

    背着李太后给永宁公主找一位痨病鬼驸马……多么肆无忌惮!朱翊镠甚至都不敢想象。

    有张鲸在,多多少少能对冯保有所牵制。

    到了万历十年这个时候,冯保早就知道万历皇帝已经对他不像之前那么好了。

    “去吧,将胡诚请来。”朱翊镠吩咐道。

    付大海有心:“潞王爷,是光明正大的去吗?”

    朱翊镠想了想,其实也无所谓,既然张鲸有办法知道,他又告诉了那些言官、御史、词臣,这件事肯定也瞒不住。

    朱翊镠还不知道的是,其实太医院那帮郎中早就偷听了他与胡诚之间的对话。

    纸终究包不住火。

    朱翊镠一摆手:“就光明正大的去请吧。”

    “哦。”付大海应声而去。

    很快,他又回来了,不过是他一个人回来,不见胡诚。

    “请的人呢?”

    付大海色急匆匆地回道:“潞王爷不好,胡诚院判躲在值房里谁也不肯见,听说,听说……”

    “听说什么?”

    “听,听太医院的郎中们说,他疯了。”

    “什么?”朱翊镠霍然站起,这还了得?如果胡诚真的疯了,那又得重新找人。

    费事又费力。

    当日说服胡诚软硬兼施费了多大劲啊!疯了?

    找医生还不是最难的,关键张居正还能挺多久啊?

    而且找到医生也不是说动刀就能动刀,需要大量实验呢。

    还有一点,当初找胡诚、找张居正、找李太后做思想工作,基本都是在外界不知情的情况下,可以说是偷偷进行的。

    否则,以他潞王的身份,正如张鲸所言,都是僭越之事,哪能进展这么顺利?

    而现在,虽然尚未传开,但朱翊镠相信,在京城大官当中,应该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包括他暗中扶植申时行上台。

    如果胡诚真的靠不住,再找医生,现在还能这么顺利吗?

    弹劾“潞王”的本子,想必都已经写好了,马上就要送达万历皇帝的手中吧?

    朱翊镠着急地道:“你到底见过胡诚没有?”

    付大海摇头:“没有,他说了任何人都不见。”

    “走。”朱翊镠一摆手,他要亲自去看看。

    这可是一件大事啊!

    不能千算万算,几个大人物的思想工作全部做通,最后折在胡诚这一关上。

    那这家伙也太不争气了吧!关键影响他的大计啊!

    留给张居正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

    继续跪求!

第084章 疯了

    朱翊镠带着付大海,再一次去了太医院。

    “潞王爷来了。”

    “潞王爷!”

    太医院的郎中们过来一一行觐见之礼。

    只是,行完礼谁也没敢言声,一个个像见了瘟神似的避之不及。

    “胡庸医呢?”朱翊镠先开口,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潞王爷,院判大人在他自己值房里。”一名太医答道。

    “他最近可好?”朱翊镠接着又问。

    “……”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郎中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个回答。

    “听说他疯了?”

    “潞王爷,是的。”还是那名太医回道,“最近这些天,院判大人都没有从值房里出来过,晚上也没有回家,吃喝拉撒睡全在值房里,谁也不让进去。”

    “有时他还歇斯底里地乱吼乱叫呢。”另一名太医接道,“把他的助理都快逼疯了,见了我们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摇头叹气。”

    简单问了两问,朱翊镠便径自朝着胡诚的值房走去。

    上次来过,所以也不需要人引路。太医院郎中们求之不得。

    当朱翊镠一离开他们的视线,他们便窃窃私语议论开了。

    “胡院判真是可怜啊!”

    “若你被潞王爷逼成这样,你也会疯掉。”

    “我不会疯掉,我会立即去死,一了百了,何必受罪?”

    “切,你说得容易,你一个人死当然没啥,可你的家人怎么办?两眼一闭不管不顾了吗?”

    “哎!也是。”

    “胡院判肯定研究毫无进展,感觉不行,所以着急上火,生生把自己给逼疯了。”

    “……”

    太医院的郎中们一个个叹息不止。但同时每个人内心又都升起那么一丝丝窃喜:幸好潞王爷盯上的不是自己啊!

    咚咚咚。

    朱翊镠敲响了胡诚值房的门。

    娘的,居然没反应,也听不到里头有一丝动静。

    咚咚咚。

    朱翊镠接着敲。

    “滚!都给我滚!别来烦我——”

    是胡诚的声音,充满了愤怒、狂躁与不安……

    平时可不是这样。

    胡诚平时看起来文质彬彬,说话也总慢条斯理。

    难怪都说他疯了。

    “快开门,潞王爷来了。”付大海喊了一声。

    吱呀!

    门开了。

    开门的是胡诚的助理。

    “潞王爷。”那助理当然认识朱翊镠,连忙行礼。

    朱翊镠刚一迈足,只闻一股臭味扑鼻而来。

    阿嚏!

    阿嚏!

    朱翊镠连打了两个响亮的大喷嚏,感觉要窒息一般。

    仿佛走错了门。

    但又确实看见胡诚蓬头垢面地坐在地上,手里正抱着一只受伤的兔子,似乎在观察什么。

    至于臭味儿,第一感觉也不知道具体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好像满屋子都是。

    “大人,潞王爷来了。”助理禀报一声。

    然而,胡诚置若罔闻,一动也不动,眼睛始终注视着他手上那只受伤的兔子。

    助理忙解释道:“潞王爷,最近院判大人就这样,谁也不搭理,还请潞王爷见谅!”

    看人傻不傻,疯没疯,首先要看他的眼睛。

    朱翊镠俯身。

    发现胡诚的目光并不呆滞。

    相反,发现他观察兔子时的目光炯然有神。

    朱翊镠似乎察觉到什么,冲胡诚的助理和付大海一摆手:“你俩都出去吧。”

    “哦,最好走远点,别在门口偷听。”朱翊镠又补充警惕。

    付大海和胡诚助理应声而出。

    将门关上。

    朱翊镠望着胡诚,笑了笑,悠悠然地道:“胡庸医,在我面前你不用装蒜,起来吧。”

    胡诚“嗖”地一下子爬起来,迅速理了理他那凌乱不堪的头发,然后给朱翊镠行了一个大礼:“潞王爷驾到,卑职失礼,还望见谅!”

    朱翊镠脸色一沉:“靠!你这个死家伙,还以为你真疯了呢,吓了我一大跳,娘的!”

    胡诚忙陪笑道:“对不起!潞王爷,让您担心了。不过,卑职也是无奈之举啊!”

    朱翊镠一愣,诧异地道:“什么无奈之举?”

    胡诚谨小慎微:“潞王爷神机妙算,真的有人想害我。”

    朱翊镠神情一紧,胡诚这时候可不能出事啊!“谁想害你?”

    “不知道,只知道大年初五我访友那天,突然从道上跳出两个凶神恶煞的壮汉,一人手上提着一把大刀,说要取我性命,吓得我撒腿就跑,幸好潞王爷暗中派有人保护,否则恐怕凶多吉少,再也见不到潞王爷了。”

    “是谁那么大胆?”

    “那两个真不是普通人,居然在四名东厂番役的围攻下溜了。”

    “那为何没人告诉我这事儿?”

    胡诚猜度地道:“想必是因为过年,不想打扰潞王爷和娘娘吧?”

    “所以你就装疯卖傻?”

    胡诚点点头:“是的。潞王爷,我想这是最安全的办法。潞王爷很有先见之明,真有人担心我将首辅大人的病给医好了,居然花钱请人要取我的命!”

    “所以这些天我也没有回家,吃喝拉撒睡全都在这里,给人一种急疯了的状态,这样我就不会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了。”

    “同时,我还能躲在这里专心致志搞我的研究,连助理都信以为真以为我急疯了。总不会还有人如此胆大妄为,敢跑到太医院来取我性命吧?”

    胡诚脸上浮现出几分得意之色,似乎为自己的决定感到骄傲。

    朱翊镠听完一咬牙:“别让我查出是谁,否则有他好看。”

    胡诚感慨地道:“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来头一定不小!”

    “放心,这件事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朱翊镠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膛保证,继而问道,“哦,对了,你的研究如何?现在有信心吗?”

    “潞王爷,有。我在兔子、鸡、狗、猪身上都动过刀子。切割、缝合、止血、消毒,基本确定没有问题。唯一担心的是,在动物身上都没有用麻醉,届时张先生不知能不能忍受,关于麻醉的问题我正在实验、推断、论证。”

    “好!那本王不多说了,你尽快写一份报告出来,到时候再指点你一二。”朱翊镠实在是熏得不行。

    “明白……”又说指点……胡诚倒也没当真!姑且听之。

    “你这屋子里咋那么臭?亏得你天天呆在里面不出去?”朱翊镠耸了耸鼻子,然后嫌弃地用手不断在鼻子前端扇动着。

    “潞王爷,有污您了!真是罪过罪过!为表明我真是疯了,屎尿都在值房里呢。”

    胡诚抬手指向角落。

    朱翊镠顺势望去,果然见地面有一大坨,墙上还有尿的痕迹。

    “人才!”

    朱翊镠冲胡诚竖起大拇指,拂袖而去,走时撂下一句话:

    “三日后,无论研究如何,带一份报告,将身子洗干净,来乾清宫偏殿见我。”

    ……

    求啊。

第085章 放长线 钓大鱼

    朱翊镠回到慈宁宫,第一时间去见李太后。

    他认为这事儿必须得严查,感觉某些人比他还嚣张。

    李太后这两天的心情很不错,今年肯定能抱上孙子或孙女了。尤其在朱翊镠煞有介事的预言下,说是个大胖孙子。

    她宁可相信预言是真的。

    当然,那也是她的梦想。儿子都已经结婚四年了,哪个当娘的不想升级为奶奶?

    “娘,有人想谋害张先生。”

    朱翊镠一见到李太后,劈头盖脸就来这么一句。

    明明想谋害的人是胡诚,他却非要说成是张居正,以强调问题的严重性和紧迫感。

    毕竟,张居正能够有效调动李太后的神经。

    不过,朱翊镠认为自己也没说错,杀手虽是冲着胡诚去的,但幕后大佬肯定是冲着张居正。

    李太后听了,大吃一惊:“谁想谋害张先生?”

    朱翊镠这才将胡诚的遭遇简单说了一遍,然后气咻咻地道:“娘,幕后主使必须得查出来,天子脚下居然还有这般漠视王法的?”

    “嗯,得查,就交给冯公公去查吧。”李太后点头同意,继而感慨地道,“娘就怕查不出什么名堂来,盼望张先生死的人何其之多啊!”

    ……

    朱翊镠这次没有选择白天大摇大摆地去找冯保,而是与付大海在散衙后的傍晚去的。

    来冯保的府邸,朱翊镠也不拿自己当外人,大大咧咧地坐下。

    他也不等冯保墨迹,一来便以责备的口吻道:“伴伴,你做事是不是也忒不靠谱了点?”

    冯保还在为永宁公主找驸马的事着急上火,见朱翊镠风风火火地来,以为又是为了那件事儿,不由得一激灵:

    “潞王爷,咋滴了?”

    “我让你派人保护胡诚,他怎么还在初五那天被人跟踪,险些遭遇杀害了呢?”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冯保松了一口气。他忙解释道:“潞王爷,这事儿老奴是知道的,只是觉得没必要向潞王爷汇报。”

    朱翊镠鼻孔朝天,抱怨道:“为什么没有必要?”

    “因为老奴能保证胡诚的绝对安全,那些跳梁小丑岂能得逞?”

    “你怎么没将他们抓住呢?”

    “潞王爷,老奴是故意放他们走的。之前吩咐任务时,老奴就与领班叮嘱过,要放长线钓大鱼,看看到底会是什么人在兴风作浪?”

    “那你为什么不抓住凶手问个明白?”朱翊镠还真有点不大理解。

    “潞王爷,这您就有所不知,其实东厂的番役早就注意到有人跟踪胡诚,只是那两个人步履轻盈,肯定专做杀人的买卖,咱暂时查不出他们的底细。”

    任凭朱翊镠两世为人,他也感觉越听越糊涂了:“那不是更要将他们抓起来审问吗?”

    冯保摇了摇头,微微一笑:“潞王爷,您还是天真了些!老奴提督东厂十几年,见过的犯人没有一万少说也有千八百,那帮拿了别人钱钱财帮人消灾的死士,即便抓住他们,但想从他们口中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那简直就是白日做梦,他们宁死也不会说。”

    这样一解释,朱翊镠才隐隐感觉好像能听懂了。

    冯保在这方面的经验肯定不是盖的。发展到万历年间,东厂的权力这时已经超过了锦衣卫,不仅有监视百官之权,还有逮捕与审讯的权力。

    东厂不但设有自己的监狱,而且每逢朝廷会审大案、锦衣卫北镇抚司拷问重犯时,东厂都要派人听审。

    冯保见过、审过的犯人,说他内廷第一,没人敢说第二。

    朱翊镠道:“这么说,伴伴已经派东厂的人暗中跟踪了他们?”

    “潞王爷真聪明!没错,刺杀胡诚肯定不是目的,幕后主使的目标是张先生。不管是谁,老奴绝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那伴伴必须得尽快给我一个答复哈!因为我承诺要给胡诚一个答复的。”

    “潞王爷放心,没问题。”冯保信誓旦旦。

    朱翊镠相信冯保有这个实力,这件事也只能交给他。

    跳过此事。

    既然来了,朱翊镠肯定不会放过永宁公主驸马一事。

    还得给冯保敲敲警钟,毕竟时间所剩不多了。

    若按历史剧本发展,还有两个月永宁公主就要出嫁了。

    朱翊镠突兀地道:“伴伴,为我二姐选驸马的事你已经着手了吧?”

    冯保不由得一怔,心想还是没能逃脱过去!他定了定神回道:“潞王爷,是的,这事儿已经着手了。

    “可有眉目?”

    “暂时还没有,正在遴选中。一有眉目,老奴会立即通知潞王爷。您的话,老奴记着呢。”

    “那就好!伴伴千万不要令我和娘亲失望哦。我二姐一辈子的幸福就指望你了。”

    “嗯。”冯保点了点头。

    朱翊镠有心拿正眼盯着冯保不眨眼,就想给他施加一些压力。

    只可惜冯保已经百炼成钢,早是老狐狸一只了,根本看不出他有什么异样的表情,与朱翊镠对视时他也显得十分自然。

    不过这样也好,朱翊镠想着反正先头已说断,不怕事后乱。

    朱翊镠起身告辞。

    回到慈宁宫偏殿,又问起付大海关于李得时女儿的事。

    这已经是第三次问了,可因为让付大海暗查,他又不像掌管东厂的冯保那样到处都有自己的眼线,查了这么久也没查到什么名堂。

    “饭桶!”

    朱翊镠没好气地甩出两个字。

    付大海也只能默默承受,但保证道:“潞王爷,再给老奴一个月的时间,老奴一定能查到。”

    “一个月?不行,就半个月。半个月如果还查不到,这么没用,那你去拜小鲸为师好了。”

    “……”付大海咋舌,也不敢讨价还价,但暗暗发誓:绝不拜张鲸为师,得赶紧查啊。

    如若不然,到时候不得喊朱翊镠为师祖?那在宫里还怎么混?还有脸见人吗?

    ……

    弹劾朱翊镠的本子,万历皇帝已经收到了,共有三道。

    恰恰是张鲸送来的。

    朝廷官员上书,一般先要写好题本,然后送到通政司,再由通政司送到司礼监,由司礼监秉笔太监转交皇帝手中。

    张鲸是头号秉笔太监,很多时候都是他代替万历皇帝朱批。

    张鲸送本子的时候心中忐忑,都不敢正眼看万历皇帝。

    他真是心虚啊!

    如果没有被朱翊镠当面揭穿,他会装作不知情坦然许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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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6章 求之不得啊!

    果然如张鲸所言,三本参劾的奏本,一本来自六科的给事中,一本来自都察院的御史,一本来自翰林院的侍读。

    而且同时送达。

    万历皇帝瞅了一眼,然后随手扔到一边儿,夷然不屑地道:“真是萝卜白菜淡操心!”

    “哼”了一声后,敏锐地问:“知道谁是幕后主使吗?”

    张鲸定了定神,已经捅了马蜂窝,这时候装糊涂肯定不行,万一万历皇帝找来朱翊镠对质,以朱翊镠炸炸咧咧的性子……

    那他就完蛋犊子了。

    唯有及时补损。

    送奏本之前,他就已经想到要面对这样的情境。

    当他拿到参劾朱翊镠的三道奏本时纠结了老半天,想着到底要不要送到万历皇帝手中?

    最后还是决定要送,毕竟已经被朱翊镠诈唬说出来了。

    而朱翊镠自己也反复强调,要看到弹劾的奏本。

    若不送,朱翊镠追究起来,他又得掉一层皮。

    一想到带倒刺的钢鞭……啧,他现在可不敢招惹那个完全没有一点师父样儿的师父啊。

    念及此,张鲸“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主动坦诚道:“万岁爷,是奴婢一时糊涂!”

    无论将要面对什么样的后果,先认错,态度要端正。

    这一点,张鲸有着清醒的认识。

    万历皇帝听了一愣,“什么?是你唆使他们弹劾皇弟的?”

    “奴婢糊涂!”

    啪!

    “奴婢该死!”

    啪!

    “请万岁爷责罚!”

    啪!

    张鲸一边说,一边抽打自己耳光,下手还挺狠,打得啪啪响,脸上血红的指印顿时显现。

    万历皇帝也没喊停,“张公公为什么要这么做?”

    “奴婢这么做,请万岁爷相信,都是为了潞王爷好!”

    回复的话,张鲸早就想好了。

    他送这样的奏本来,当然不是没有心理准备。

    万历皇帝肯定是要问的嘛,那他就得提前想好该怎么回答。

    “为什么说为皇弟好?”

    “万岁爷,您也知道,最近潞王爷什么都想插手,张先生的病,临时代理首辅的候选人,甚至还有公主选驸马……他都要过问,这对潞王爷可不是好事啊!”

    先头,张鲸在朱翊镠面前敢说那都是“僭越”,超越王爷的职责范围,可在万历皇帝面前,他慎之又慎不敢这么说。

    万历皇帝不以为然道:“皇弟为朕分忧,有何不可?况且,他年纪尚小,不过喜欢凑热闹罢了,你以为他要干嘛?”

    张鲸忙道:“万岁爷,奴婢不曾多想,就怕朝中大臣胡言乱语。奴婢这么做,只想稍加约束一下潞王爷的行为,不至于给那些多事的人留下口实。”

    万历皇帝嗤之一笑:“皇弟生来就是那种好玩的性子,张公公,他收你为徒,朕看你是不是就想报复他啊?”

    “万岁爷,冤枉啊!”张鲸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儿,“奴婢可全是为了朝局的稳定着想啊!”

    “好了,好了,起来吧。”万历皇帝不耐烦地一摆手,然后敲了敲御案上的奏本,问:“那你说,这该怎么处理?”

    张鲸爬起来,谨慎地说道:“万岁爷,奴婢认为留中不发。”

    万历皇帝没好气地道:“那你唆使人写这奏本有何意义?”

    “奴婢一时糊涂。”张鲸哭不像哭笑不像笑。

    万历皇帝斥责道:“皇弟还是个孩子,就那性子,他喜欢胡闹,你也跟着胡闹!”

    “奴婢该死!万岁爷恕罪!请万岁爷责罚!”

    “去,派人把皇弟请来,朕有话要问他。”

    “是,马上,万岁爷!”张鲸唯唯诺诺转身吩咐人去了。

    ……

    付大海和阳康两个今天老早就出去了,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朱翊镠要暗查。

    如果光明正大地查,那就容易得多。顺天府再大,可府学生员都是在籍备案的。

    一查就出来了。

    暗查,那只能先锁定姓李的人群,然后私下里慢慢打听。

    而且还不能让人看出来他们是从宫里来的。

    付大海和阳康一出去,朱翊镠便在脑洞大开:李得时的女儿李之怿十有八九是个美女胚子吧?就不知合不合他的胃口。

    其实,如果再长两岁,为了避免历史的悲剧发生,将郑贵妃抢过来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做什么贵妃?

    做王妃也不差啊!

    况且,郑贵妃又不知道自己日后会成为贵妃!

    万历老兄因为郑贵妃幸福但也苦恼后半生,不堪其重,他这个潞王可承受得住,压。

    朱翊镠正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一气,见乾清宫掌作周佐来了,禀报道:“潞王爷,陛下让您去东暖阁见他呢。”

    “知道什么事儿吗?”朱翊镠随口问了一句。

    “好像是因为潞王爷被人上书参劾了。”

    “好!”朱翊镠当即起身,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周佐与朱翊镠关系还好,一起打过麻将,算是好牌友。

    见朱翊镠非但不担忧,反而笑得开心,不禁好奇道:“潞王爷,您被人弹劾了呢!”

    “我知道呀。”朱翊镠笑得更开心,浑不在意。

    “那可不是好事。”

    “的确不是好事,但可以将它变成一件有趣的事啊!”

    “……”周佐无语,进宫那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听说,被人弹劾了居然能变成一件有趣的事。

    “小鲸在皇兄身边吗?”

    “在呢。”周佐点头。如今紫禁城里都知道朱翊镠叫张鲸“小鲸”。

    朱翊镠脸上的笑容又多了两分,喃喃地道:“那就更有趣了。”

    “潞王爷,您怎么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担心呢?”

    “不是看起来,是发自内心地不担心。”这话朱翊镠可没胡说,他就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呢。

    不然,参劾他的奏本估计都送不到万历皇帝手中。

    周佐打趣着说:“潞王爷,别个被弹劾都感到害怕,包括陛下和首辅在内,您可倒好,好像求之不得似的。”

    朱翊镠眉飞色舞地道:“算你说对了!就是求之不得啊!你没看见我刚才坐着发呆吗?正愁没事儿干呢,这不等于正犯困给我送一个枕头来吗?”

    周佐这才恍然顿悟般,感叹地道:“也不知是哪几个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居然要弹劾潞王爷!”

    心想这下有好戏看了,潞王爷是什么人,还不清楚吗?事儿不找他,他都要找事儿,弹劾他?那不是脑子被门挤了吗?

    朱翊镠忽然问道:“周佐你说,他们弹劾本王,是不是有理无理都吃力不讨好?”

    “那还用问?但总有一些人宁愿鸡蛋碰石头不知死活。”

    “嗯。”朱翊镠点了点头,想必这就是大明所谓风骨的东西!

    他真的很想见识见识。

    ……

    求啊!

第087章 三道奏本

    东暖阁。

    万历皇帝正在阅览奏本。

    参劾朱翊镠的三道奏本则搁置一边,还在御案上躺着。

    张鲸心不在焉地侍立旁边,也不知道朱翊镠来了会怎么折腾,反正一颗心七上八下。

    不过现在后悔也晚了,奏本摆在眼前,关键他的动机被朱翊镠连唬带诈讲出来了。

    尽管在万历皇帝面前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万历皇帝倒是也没有说啥,貌似搪塞过去了。

    可谁知道一向不按套路出牌的朱翊镠来会玩出什么花样?

    ……

    朱翊镠随周佐到了。

    无论来东暖阁,还是西暖阁,哪怕进乾清宫,他都是大摇大摆,从未忌讳过什么,真的如同进自家菜园门一样。

    “皇兄。”

    都还没到东暖阁门口,朱翊镠便大大咧咧地喊了一声。

    张鲸听了咯噔一下,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感觉随时会跳离自己身体要飞出去似的。

    万历皇帝一如既往的热情,连忙放下手中的奏疏,笑盈盈地招呼道:“皇弟来了?坐,坐。”

    “小鲸也在哈!”朱翊镠一屁股坐下,故意瞅着张鲸,“你见了师父咋还躲躲闪闪呢?是不是在皇兄面前说了师父坏话啊?”

    “没有,没有,没有……”张鲸本就忐忑不安,听朱翊镠说这话,更是吓得连连摆手。

    那可不是装出来的,是真心害怕。

    朱翊镠优哉游哉地道:“没有就好啊,在师父面前你总喜欢胡言乱语,在皇兄面前相信借你个胆儿你也不敢。”

    “潞王爷,徒儿在您面前也没有胡言乱语啊!”张鲸慌忙觍着脸为自己辩解。

    朱翊镠不再搭理了,将目光投向万历皇帝。

    “皇兄,找我来因为何事?”

    “来,看看这个。”

    万历皇帝指着御案上的三道奏本,示意张鲸送过去。

    张鲸唯唯诺诺,恭恭敬敬地送到朱翊镠手上。

    朱翊镠接过,最先拆开的是六科礼部给事中吴梦熊的奏本。

    写的洋洋洒洒,像一篇小作文似的,语气倒不是很犀利,数落了朱翊镠两件事。

    一是借潞王的身份,逼迫太医院胡诚给张居正动刀子,二是逼迫司礼监秉笔张鲸拜他为师。

    最后,总结起来五个字:“于礼法不合”。

    拆开的第二道奏本是都察院御史张文琦的。

    奏本上也说了两件事,但其实只是一件:临时代理首辅。

    说两件事,是因为变相逼退张四维算一件,极力举荐申时行上台又算是一件。

    弹劾的切入点是:无论是留京尚未完婚的亲王,还是已经之国就藩了的藩王,都没有干预朝政的权力。

    而且还特别指出:不仅没有干预政治的权力,亲王(藩王)还没有干预经济、军事、插手地方事务的任何权力。

    虽然奏本上没有明言,但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意思是:亲王就该如同寄生虫一般混吃等死好了。

    最后请求万历皇帝对朱翊镠的日常加以限制与约束。

    拆开的第三道奏本是翰林院侍读曾朝节的。

    没有看奏疏的内容,但第一眼看到“曾朝节”这名字时,朱翊镠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肯定在哪儿见过这名字,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侍读是个正六品的官儿,官阶虽然如同六科廊言官一样不高,可地位不容小觑。

    他们的职责是刊缉经籍,充当皇帝的顾问应对,有时也会给皇帝或太子讲读经史。

    总之,侍读这职位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担任的。

    翰林院侍读的地位比编修、修撰、待诏都要高,再进阶一步就是侍讲学士或侍读学士了。

    曾朝节弹劾朱翊镠可谓另辟蹊径,义正辞严,指责朱翊镠带坏了万历皇帝。

    无它,只因麻将。

    批评麻将如同马吊牌一样,都属于赌博,是玩物丧志的游戏。

    这种游戏绝不应该在皇宫里出现,应该坚决制止才对。

    如果说前面两道奏本都在朱翊镠的意料之中,那曾朝节这道奏本朱翊镠压根儿没想到。

    张鲸在他面前确实也没有提过这一茬儿。

    说心里话,前面两道奏本朱翊镠一点都不担心。

    反而担心第三道奏本。

    因为曾朝节用了“玩物丧志”这个词,这个词是李太后最忌讳的。

    当然,李太后不是忌讳朱翊镠玩物丧志,而是万历皇帝。

    自万历皇帝被封为“皇太子”那时起,李太后便对这个大儿子教育非常严格。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天还没亮便督促万历皇帝起床读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立志要将儿子培养成一代明君,生怕儿子像他爷爷、父亲那样不务正业。

    所以,李太后最怕的就是“玩物丧志”四个字。

    曾朝节指出来了,而且还言之有物:麻将、马吊牌。

    制作麻将出来,朱翊镠本就瞒着李太后,怕她知道。

    完全可以想象,这道奏本要是让李太后看见了,朱翊镠肯定要挨骂甚至挨揍。

    从这三道奏本中可以看出,张鲸还是动了一番心思的。

    而且可以看出,他不仅在内廷有着仅次于冯保的超级实力,在外廷也能鼓动相当一部分人。

    虽然说明朝喷子确实很多,他们也乐于出来喷皇帝、喷首辅、喷大臣(反正是免费的,还能提高他们自己的清誉嘛)……可那些都是读书人,瞧不起太监的占居多数,能够被张鲸鼓动起来,可见张鲸的能量还是很大。

    “难道收张鲸为徒,并没有打压张鲸在外臣眼中的地位吗?”

    朱翊镠看完奏本不由得想到。看来还得加把劲儿啊!

    张鲸无论如何要压制下去。

    朱翊镠扬起三道奏本,朝着张鲸阴不阴阳不阳地笑道:“小鲸你可以哈,与外廷官员勾结,指使他们弹劾师父也就罢了,居然连皇兄也一并弹劾,你的胆子好大哦!”

    张鲸浑身一颤,刚想什么来着……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怕潞王爷胡说八道啊!

    张鲸哭丧着脸忙辩解道:“潞王爷,徒儿没有勾结外廷官员啊!也没有指使他们弹劾万岁爷。”

    朱翊镠哂之一笑:“切,在皇兄面前还敢狡辩?麻将的事儿,是谁传出去让外廷官员知道的?”

    说着,朱翊镠故意转向周佐问:“周佐,是你吗?”

    周佐摇头如拨浪鼓:“不是,不是,奴婢可不敢。”

    “小鲸啊,那不用说,是你告诉那个曾朝节的呗?你让他参劾师父和周佐玩麻将也就算了,干嘛还将皇兄带进去?”

    “……”张鲸感觉此时说什么都不好使了。

    ……

    求。

    大佬们施以香手吧!

第088章 来一次廷议

    有万历皇帝这位老兄在,朱翊镠对张鲸也无需大声呵斥,反正是笑绵绵的,不急不躁。

    这样,一来可以在万历皇帝面前更好地拿捏张鲸,二来可以试探万历皇帝这个宠弟狂魔到底能宠到什么程度。

    反正从历史上万历皇帝对潞王的种种行为来看,那绝对能把潞王宠到天上。

    无论是就藩前对潞王飞扬跋扈的包容乃至纵容,还是就藩前后对潞王无限度的友好与豪绰,万历皇帝对潞王这个弟弟的态度,天下间恐怕也只有亲生父母才能做到。

    若说万历皇帝只是为了维护皇室的面子做给世人看的,那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一个富人给你一块饼或一袋子米,或许是做给世人看的。但如果他只剩下一块饼或一袋子米,全都给你,那只能用“情”来解释。

    毕竟隆庆皇帝死得早,万历皇帝这个做老大哥的,对唯一的一个弟弟肯定有感情。

    ……

    朱翊镠笑得甚是得意,慢悠悠地道:“小鲸啊,你没话说了吧?先且不说弹劾皇兄玩物丧志的事,你与师父一样,都没有干预朝政的权力吧?身为司礼监秉笔,你却私会朝臣唆使他们弹劾皇兄和师父,还说没有勾结外廷官员?张四维张阁老的家你没去吗?”

    张鲸硬着头皮道:“但徒儿也是为了潞王爷好。”

    “啧啧啧……那这么说,师父不得感谢你?”

    “徒儿不敢。”

    “切,你有什么不敢的?当徒弟的唆使人弹劾自己师父,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你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吗?”

    “……”张鲸无言以对,他发现朱翊镠比万历皇帝难对付多了。

    在皇帝面前,他还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可在朱翊镠这个不像样儿的师父面前,他更多时候都是无话可说,甚至压根儿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角度去说。

    见张鲸勾着头脸色涨得通红,感觉有一肚子话却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儿,朱翊镠忍俊不禁想笑。

    他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感慨地道:“哎,当日师父真是看走眼了,怎么决定收你这个白眼狼为徒呢?”

    那你赶紧撤回去断绝师徒关系啊,好像谁愿意做你徒弟似的!张鲸心里痛斥,我还没让人弹劾你潞王爷勾结外廷官员呢,你居然反咬一口?这叫什么事儿?

    但张鲸也只能心里痛斥,嘴里什么都不敢说,这时候沉默是金安全第一啊!

    撇开张鲸,朱翊镠这才将目光投向万历皇帝,认真地问道:“皇兄是不是要决定惩罚皇弟?”

    “没有啊!”万历皇帝脱口而出,一副不容人质疑的态度。

    朱翊镠就喜欢这样为他撑腰的万历皇帝!他再次扬起手中的三道奏本,“皇兄,那这怎么办?”

    “张公公说了,留中不发。”万历皇帝回道。

    “留中不发?”朱翊镠想了想,那不等于见识不到喷子的厉害吗?闹闹更健康啊。

    一念及此,朱翊镠道:“皇兄,我有个提议,不知可否?”

    “什么提议?”

    “若留中不回应,岂不怠慢了他们三个?况且还会辜负小鲸的一片苦心。对吧,小鲸?”

    张鲸哭笑不得,真想装死算了。

    朱翊镠接着说道:“小鲸煞费苦心,拜访多位朝臣,策划了这次弹劾,怎能留中不发呢?最起码也得召开一次廷议吧?”

    朱翊镠觉得程序还是要走的嘛!反正三道奏本言辞都不犀利,他也坚信万历皇帝不会惩罚他。

    “召开一次廷议?”万历皇帝咂摸着嘴,想了想问张鲸,“张公公,你以为如何?”

    周佐旁边听了直摇头,真想说一句:潞王爷你傻不傻啊?人家被弹劾,巴不得留中,你可倒好,还主动要求廷议?好让大伙儿一起口诛笔伐你吗?

    张鲸看了看朱翊镠,接着又将目光投向万历皇帝,廷不廷议他不觉得有多关键,他担心的是:不知道朱翊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张鲸稍作犹豫,想了想,如是般回道:“万岁爷,依奴婢看,这事儿到此为止吧……”

    “那怎么行?”朱翊镠当然不会同意,犟着脖子道,“咱得尊重他们三个人呀,也要对得起小鲸的一片苦心是不是?”

    继而又央求道:“皇兄,答应皇弟吧,召开一次廷议,让朝中大臣评议评议,皇弟我有错就改,无错勉之,这样心里觉得踏实。”

    “那好吧,遂你意。”万历皇帝点头答应了。

    “多谢皇兄!”

    看得周佐莫名奇妙,还多谢?真够奇葩的哈!这不就是找虐吗?潞王爷你是有多寂寞啊?

    张鲸垂头丧气,感觉自己给自己埋了一个大坑,而且这个坑还像漩涡一样不断下沉……

    万历皇帝吩咐道:“张公公,那你去通知内阁申阁老,就皇弟的事定个时间,召开一次廷议吧。”

    “是。”张鲸越来越感觉自己这是要完蛋的节奏。如果朱翊镠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害怕,他也不至于那么提心吊胆。

    偏偏朱翊镠浑若无事,这就好比是:本来想强奸他,结果他非但不反抗,还主动脱衣服配合,搞得人家都不敢上了。

    你说这事儿……

    朱翊镠想了想,又将翰林院侍读曾朝节的奏本单独挑出来:“这曾朝节的奏本,皇兄觉得有必要在廷议上说吗?”

    万历皇帝回道:“依皇兄的意思,都没必要。”

    “那就不妨一起议一议吧?反正娘亲迟早也会知道的。”

    “嗯。”万历皇帝点了点头,“如果娘亲责备,皇兄与你一起承担便是。咱只是闲暇时间消遣消遣,正所谓小赌怡情,又没有沉迷于此,不至于玩物丧志。”

    “都是奴婢惹的祸!请万岁爷责罚!”张鲸战战兢兢地道。

    “暂时不予追究,张公公不说了是为皇弟好吗?”

    “谢万岁爷隆恩!”张鲸磕头认错,心想还是万历皇帝好应付啊!

    看看潞王,都不知道他是因为太混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因为仗着两宫太后和万历皇帝的宠爱,居然不把言官词臣放在眼里,主动要求廷议……

    “皇兄,还有其他事吗?”朱翊镠问。

    “没了,皇弟可以回去,待廷议时间议定,皇兄再通知你。”

    “多谢皇兄!”朱翊镠起身,又冲张鲸道,“哦,还得多谢小鲸,为了师父,那么上心,真是个好徒弟!师父得回去好好想想,该赏你点儿什么。”

    “……”张鲸面如土色,怎么听都不像是好话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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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9章 准备就绪(求收藏求推荐啊!)

    胡诚早上一起来就去泡澡,泡了整整一个时辰,还在泡。

    昨天从太医院一回到家,他就进浴室泡了一个多时辰。

    这些天,他过的真不叫日子。

    的确需要好好洗洗。

    自初五那天遭遇凶徒行刺之后,他回到太医院自己的值房里就没有出过门。

    吃喝拉撒睡全都在里面解决。

    除他助理知道他装疯卖傻外,外界谁也不知道,就连他家人都蒙在鼓里,还以为他只是住在太医院没有回家呢。

    胡诚疯了的消息也仅限于太医院的郎中们知道。

    没有人敢瞎传。

    毕竟在太医院那帮郎中眼里,罪魁祸首是潞王爷。

    也就是说,他们的左院判大人是被朱翊镠逼疯的。

    这……谁特么敢瞎传?

    如果付大海不是奉朱翊镠之命前去太医院传话,郎中们也不敢告诉他胡诚疯了。

    虽然这些天过的不叫日子,可回过头来看,胡诚发现还挺清净享受的。没有人打扰他,这样的日子还真不错。

    准确地说,是真难得。

    随着年纪的增长和对世事的洞达,这样的日子可越来越少啊。

    ……

    胡诚舒舒服服洗了个澡,然后美美地吃完早餐,带着一份报告便去了宫里。

    朱翊镠约定今天要看研究报告的。所以早早地就在慈宁宫偏殿等候。毕竟就目前来说,这件事至关重要。

    胡诚如约而至。

    他今天的精神气儿很足,眼睛里有光,与去年年底刚接到朱翊镠交给他的那个“光荣任务”时的状态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付大海今天又不在。

    阳康斟来一壶雁荡毛峰茶便出去了。

    朱翊镠与胡诚分宾主坐定。

    “潞王爷请过目。”

    胡诚也不墨迹,将写就的医学研究报告第一时间交给朱翊镠。

    其实,朱翊镠前世也不是一名专业医生,只是因为久坐缺少运动得过痔疮,所以对痔疮这病有一定的了解。

    不过久病成医、经验多一些、眼光超前一些罢了。

    若真的很懂,又何必软硬兼施逼迫胡诚主刀呢?

    切割痔疮是个简单的手术,只是当时还没有这概念和先例。

    若放在后世就更简单了,只需来个痔疮无痛手术,即PPH环形切割手术即可,分分钟解决。

    朱翊镠将报告认真看了一遍。

    胡诚身为太医院左院判,名气确实不是盖的,虽然朱翊镠不是很专业,但也能分辨出胡诚的研究报告写得那叫一个详实。

    手术用铁质柳叶刀切割,用三七止血,用羊肠线缝合,用雄黄、黄芪消毒……都没毛病。

    这一系列的方法措施,前两天胡诚就表示过,他很有信心,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因为切割、缝合、止血、消毒……他都一一实验过。

    尽管是在动物身上实验的,但基本原理应该一样,毕竟平时行医除了没有拿刀子给人切割之外,其它像缝合、止血、消毒都有经历,并非一无所知。

    胡诚的研究报告中,唯一不敢确定的是如何麻醉。

    因为拿鸡、狗、猪、兔子等做实验时,并没有施行人工麻醉。动物到底有多痛,人也体会不到。

    切割痔疮时,是否需要局部麻醉,胡诚不敢确定。

    而且,如果局部用药麻醉,那是用混合的麻沸散好,还是用单独的洋金花好,也没有得到证实。

    实际上现代麻醉是十九世纪才传入中国的,但中国应用麻醉与麻醉技术,像中医外科手术一样,都曾有过辉煌的历史。

    据我国文献记载,中国最早施行全身麻醉的人是春秋战国时代的扁鹊,让人喝药酒将其昏迷。

    而堪称中国最早麻醉学家的人是华佗。华佗精通针灸、外科手术和全身麻醉术。

    据说麻沸散就是他制作的。

    麻沸散堪称是世界上最早应用全身麻醉的记载。

    麻沸散的主要成分是曼陀罗花、乌头、大麻等混合物。

    但对麻沸散,朱翊镠并没有抱多大的期望。因为麻沸散传说的成分较大,而且对华佗治病救人有时还加以神话和夸大。

    单独的洋金花同样具有麻醉的作用,这个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上还有专门的介绍。

    只是万历十年《本草纲目》还没有面世。

    虽然洋金花被李时珍亲自实践过具有麻醉作用,而且明朝医学文献关于中草药用于麻醉的记载,叙述较多的就是洋金花。

    可奇怪的是,当世(也包括后世)都没有得到广泛应用。明朝的外科手术确实因此也受到了影响。

    其实洋金花也是曼陀罗属,别名叫作闹洋花。传说华佗制作的麻沸散中也含有洋金花。

    洋金花没有得到广泛应用,想必是因为它有毒,加上麻醉效果不明显造成的。

    但无论是混合的麻沸散,还是单独的洋金花,朱翊镠都没打算让胡诚运用。

    因为配药、实验都需要时间,而且是药三分毒,尤其是用来麻醉的药,都含有毒性。

    在当世麻醉技术不那么先进的情况下,朱翊镠倒是想用另一种麻醉方法:针灸镇痛术。

    那是胡诚最擅长的。

    针灸镇痛在中国起源很早,最早可追溯至扁鹊(秦越人)。

    人身体的许多穴位都具有镇痛作用。针灸镇痛术不仅得到证实有效,而且现在还有一些医院仍然采用针刺作为麻醉的方法。

    虽然针灸镇痛术不能达到完全无痛的效果,也无法达到手术麻醉的要求,但在这个科学技术极其落后的年代倒是可以一试,不见得比药物麻醉效果差。

    关键是,这个方法胡诚很在行啊!他不是专业针灸吗?

    况且,切割痔疮不过是一刀的事,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听说可以采用针灸镇痛术达到麻醉的效果,胡诚的眼睛顿时亮了,信心无来由地陡增。

    “我怎么没想到呢?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通过针灸镇痛达到麻醉的效果,这方法胡诚当然听说过,而且知道有效,只是没想到而已,就像没想到痔核还可以通过手术切除的方法来治疗。

    朱翊镠笑了,打趣道:“让你拜师你不拜师,以后好好学着吧!”

    尽管胡诚之前从未采用针灸镇痛达到麻醉效果,但因为他精通针灸术,所以对此很有信心。

    解决了这个难题,胡诚感觉已经没有任何心里障碍。

    切割痔核的手术可以进行了。他相信一定能成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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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0章 归去来辞 转重令轻

    张四维终究还是致仕回籍了,他心心念念,恨不得立即飞回山西老家看望自己的父亲。

    尽管认为朱翊镠有干预朝政之嫌,暗中怂恿李太后越过他这个次辅,而提拔申时行担任临时代理首辅,为此他感到很不开心。

    但当朱翊镠告诉他,他的父亲病重在床,家里那边却没有派人通知他时,他又感到惭愧、自责、甚至是惶恐……

    什么首辅次辅?什么功名利禄?都不过是虚名罢了。

    世人都说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然而,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如果父亲真的病重了,还留恋什么权利地位?

    觉今是而昨非,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赶紧回家吧。

    即便父亲没有生病,他想着也该回家看看了,确实有好多年没有回家。一生汲汲于功名,做到这个份儿上,也够了。

    所以,离京的那天,张四维并没有什么遗憾,坦然地离开。

    原本,他以为会有遗憾的,确实也表示遗憾过,而且气愤过,毕竟距离首辅只有一步之遥。

    可现在回过头来冷静一想,亦不过如此,感觉一切随风而逝,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离京当天,临时代理首辅申时行遵照万历皇帝的旨意,率领京城三品以上的官员全部为他饯行,可谓给足了他面子。

    张四维风光地致仕回籍了。

    这对于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的官员来说,确实是够风光的。

    毕竟首辅有且只有一位,次辅让多少官员望尘莫及。

    做到次辅已经超级牛逼了!

    不过,总有一些官员认为他抱有遗憾、不甘、无奈……

    否则,为何得知临时代理首辅是申时行而不是他时,晕倒在皇极门前又不肯走嚷着要致仕呢?

    然而,那些人不知道的是,他的心态在这两天已经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当然,与张四维亲近的一些官员也知道,但更多的依然还是认为他的离开是被逼无奈的……

    但无论怎么看,都已不重要,张四维就是离开了。

    以他现在的年龄,一旦离开,返政的可能几乎为零。

    毕竟,二度入阁并担任首辅,纵观大明已走过的两百多年历史,唯独前任首辅高拱一人而已。

    张四维是离开京师了,但围绕他的议论却没有停止过。

    无它,只因牵涉到朱翊镠这个唯一留京的亲王。

    确实,朱翊镠最近的风头有点盛,存在感太强了,尽管他的所作所为几乎都是远离大众视线。

    他自己当然知道大明的亲王只能够扮猪。自文皇帝之后本来也是把亲王藩王当猪豢养的。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

    逼迫胡诚为张居正主刀,太医院郎中们都知道了。

    暗中扳倒张四维,推申时行上台,也已经在宫中流传开了。

    更不用说他收张鲸为徒、时不时地还出没在张大学士府……

    这都不是一个王爷该做的事。

    好在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弹劾他的三道奏本不是已经送到万历皇帝手中去了吗?围绕着他马上就要开一次廷议。

    以朱翊镠嚣张跋扈的性子,届时肯定又很热闹吧。

    然而,当得知廷议正是朱翊镠自己主动要求的,那些想看热闹的瓜众又很纳闷儿,感觉不正常了。

    像张鲸、周佐一样,都想不明白为何朱翊镠非要找虐?

    只能拭目以待了。

    ……

    见完胡诚的当天晚上,用完晚膳朱翊镠便去了李太后那里。

    尽管“廷议”是他自己主动要求的,但还是需要准备一下。

    毕竟廷议确实等于找虐。

    用他自己的话说,不就是找人来吐槽他吗?

    他需要吐槽,需要见识,这个没错,可也不能被吐槽得体无完肤毫无招架之力吧?

    他还不想马上之国就藩呢,为自己定下的目标尚未完成。准确地说,才刚刚开始呢。

    ……

    李太后用过晚膳,通常要在花园里溜达一圈儿,然后去书房练习书法或诵读抄录佛经。

    后宫女人的生活基本上都很单调,哪怕像陈太后、李太后那样高贵的主儿。

    毕竟皇宫里头就这么一小块儿地方,哪儿都去不了,关键是真正的男人只有一个。

    不够分。

    李太后都已经过了多少年的寡妇生活,没事儿练字诵经念佛,就怕闲下来胡思乱想。

    寂寞比忙碌可怕一千倍一万倍都不止,甚至比饥饿、寒冷、死亡都要恐怖。

    外人都知道她喜欢书法崇尚佛宗,可有几个人真正懂得更多只是寂寞惹的祸?

    如果不是因为寂寞,女人练字念经诵佛作甚?

    除了为皇室大统继承人的考虑外,这也是她为什么急着抱孙子孙女的原因。有孙子孙女,至少就不用那么寂寞了。

    朱翊镠去时,李太后正在书房里抄录《佛说四十二章经》。

    《佛说四十二章经》的内容简短,其实就是四十二段语录。

    但因为它通摄大小乘一切教义和法要,所以显得特别经典。

    据说,这是自印度传到中国来的第一部重要著作。

    也不知是否巧合,朱翊镠进去时,李太后正好抄到其中的那段语录:“佛言:人有众过,而不自悔,顿息其心,罪来赴身,如水归海,渐成深广;若人有过,自解知非,改恶行善,罪自消灭,如病得汗,渐有痊损耳。”

    (我还是不翻译了,不然又有人说水一大段。)

    这一章是《佛说四十二章经》第五章《转重令轻》。

    说的是一个人有了许多大、小、轻、重之分的过失,自己需要知道悔改,转重令轻。

    简言之,就是让人知错就改。

    看到李太后正抄录这一章,朱翊镠第一感觉被人弹劾的事儿,李太后肯定已经知道了。

    “娘。”

    “镠儿来了。”

    李太后应了一声,但并没有放下手中的笔,也没有抬眸看,依然在专注地写字,直至将那一章写完。

    朱翊镠站在旁边观摩,世人包括后人都说李太后工于书法,想必多半是对她的夸赞之词。

    以朱翊镠无比挑剔的眼光,李太后的书法水平尚不如才女徐静蕾呢,离“工”还有一段距离。

    “来,镠儿,将这一段话念给娘亲听听。”李太后指着她将刚写完的佛经。

    朱翊镠总感觉李太后有心,怕是故意的。

    但怎么说也是亲娘,让他念他就念吧,无妨。

    “佛言:人有众过……”(搞得我都不敢重复一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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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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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负大明不负卿介绍:
万历九年(公元1581年)冬,清丈全国田亩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一条鞭法也已在全国各地施行,万历中兴达至鼎盛。然而首辅张居正病重,卧床不起生命垂危,为物色首辅接班人伤透了脑筋,为自以为得意非凡的学生万历皇帝操碎了心。而此时的万历皇帝却渴望亲政,试图摆脱皇权被三座大山架空的尴尬处境,乃至明着关怀暗中盼望严苛的老师张居正早死。这时,潞王朱翊镠被灵魂附体,血液里流淌着对大明王朝的无限热情,仗着万历皇帝和慈圣皇太后李氏的宠信,上佐天子(当然,听话就佐,不听话就干),外震四夷,书写属于他璀璨的大明篇章。这是一个拯救张居正维系张居正的改革成果,拯救大明让大明登上巅峰的故事。不负大明不负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负大明不负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负大明不负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