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不负大明不负卿TXT下载不负大明不负卿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不负大明不负卿全文阅读

作者:十光     不负大明不负卿txt下载     不负大明不负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46章 尽管叫我疯子 不准叫我傻子

    朱翊镠正想着如何回复周佐,忽然阳康进来禀报说:“潞王爷,冯公公正朝偏殿这边来了。”

    周佐一激灵,霍然站起:“潞王爷,奴婢回头再找你哈。”

    朱翊镠虚情假意地道:“周公公,再坐会儿,急什么嘛?”

    “不不不。”周佐如同老鼠见了猫似的从侧门瞬间遁走。

    付大海摇头而笑:“潞王爷,咱这些人见了冯公公都那样。”

    “怎么不见你逃?”朱翊镠脱口而出。

    付大海笑呵呵地回道:“奴婢不是仗着李太后吗?”

    “错,你现在是本王的人,别再打着娘亲的招牌狐假虎威了。”朱翊镠一本正经地提醒。

    “对对对……”付大海点头如捣蒜,“奴婢现在要仗也得仗着潞王爷。”

    朱翊镠笑了:“这还差不多,反正本王的名声,好像,确实也不咋滴,你就尽情地挥霍吧!”

    付大海点头,心想潞王爷有时候还真有自知之明哈!

    朱翊镠一摆手道:“去,请冯公公进来,你俩就别旁听了,滚远点。”

    “是,潞王爷。”

    然而,付大海和阳康都还没来得及出去,见冯保已经笑眯眯地迈着八字步进来了。

    朱翊镠笑道:“伴伴,咱这里是菜园子吗?咋如此悠闲?”

    冯保一怔。

    朱翊镠阴阳不辨的口吻道:“伴伴,与你商量个事呗,咱不管之前怎样,反正从现在开始,进来这里提前打声招呼行吗?本王已经长大成人,万一与哪个姑娘正亲热,你就这样进来似乎不太好吧?”

    冯保脸上的笑意立时收敛,但随即又笑开:“潞王爷言之有理,奴婢再进一次。”

    说罢,转身出去。

    付大海不禁偷偷冲朱翊镠竖起大拇指,然后拉着阳康出去了。

    心想放眼整个紫禁城,恐怕也只有潞王爷敢这样对待大公公啊!

    冯保严肃的声音响起:“奴婢有事拜见潞王爷!”

    朱翊镠倒屣相迎,嘴巴甜得如同蜂蜜:“哎哟,伴伴来了呀,快快快,请进,想死我了。”

    这话说得……鬼都要呸一口,他还一边说,一边伸手搀扶。

    搞得冯保一愣一愣的,感觉这是走错门了吗?眼前这人咋不像他认识的潞王爷?

    不说过去,即便与刚才一本正经的样子相比……那也是判若两人啊!

    但转念一想,好像也没错,潞王爷不就是一惊一乍的性子吗?

    “伴伴,坐,坐。”

    朱翊镠这会儿老热情了,亲自搬个椅子放到冯保屁股后头。

    “潞王爷,太客气!”冯保受宠若惊地坐下,“潞王爷快将靴子穿上吧,别受凉了。”

    “没事儿,这里烧有地龙暖,不冷。”朱翊镠一边穿靴子,一边抬头问,“伴伴找我有事吗?”

    “奴婢来向潞王爷汇报一声,已经派了一个领班和十二名东厂的番役日夜轮流保护胡诚。”

    “多谢!多谢!伴伴办事,我放心。伴伴就为这个而来吗?”

    “嗯,是的。”冯保点头。

    但朱翊镠不信,虽然保护胡诚属于秘密行动,可还不至于要冯保亲自跑一趟。

    而且瞧冯保的神情,分明在想着其它的事儿,汇报完也感觉不到他要走的意思,依然坐着一动不动呢。

    “伴伴,渴不?”

    “不渴。”

    “要不给伴伴倒杯茶吧?”

    冯保连连摆手:“潞王爷客气,不用,不用。”

    原来,任何一个世界都需要废话啊,不仅仅只是情侣之间。

    “伴伴,莫非你还有事儿?”这等于是在下逐客令了。

    然而,冯保依然没有起身的意思,顿了顿才说:“潞王爷这样尽心尽力帮助张先生,真的不怕闲言闲语吗?”

    “怕什么?我什么性子大家又不是不清楚。”朱翊镠一副浑不在意大大咧咧的样子。

    接着说道:“我知道王爷得老实点儿,伴伴也提醒过,但我问心无愧。某些人实在忍不住逼逼,尽管叫我疯子,不准叫我傻子,否则我不会给他们好果子吃的。”

    说到最后一句时,朱翊镠语气陡然一硬,目露凶光,透着一股子杀气。

    冯保说道:“你是潞王爷,有娘娘和万岁爷罩着,谁还能把你怎么样?最多像你说的那样,催你完婚赶紧去外地就藩。”

    “伴伴也巴不得我尽快离开京畿吗?”朱翊镠不显山不露水地来了一句。

    “不不不,奴婢倒是希望潞王爷永远留在娘娘身边!”冯保无不感慨地道,“先帝过世得早,这些年娘娘一个人过得太不容易了!将你们兄弟姐妹几个拉扯大,又要辅助万岁爷秉持国政,若是别个女人恐怕早就倒下了。”

    这话朱翊镠爱听,李太后身为一个女人确实不容易。

    否则他怎会心甘情愿一来这个世界就毫无违和感地喊她娘呢?

    冯保见朱翊钧始终说不到点子上,不免有些着急,“潞王爷,奴婢来,还真有一个问题想问。”

    “什么?”

    看吧,与周佐一样。周佐来明明是想问麻将、扑克牌的事,却非要打着问白小胖的幌子。

    “潞王爷,你是如何得知万岁爷最近好像不那么待见奴婢,而更加亲近张鲸、张诚两个?”

    终于问出口了吧。冯保松了口气,朱翊镠也松了口气。

    坦诚布公地说多好!都是老狐狸,玩什么聊斋?

    “伴伴,你就说对对不对?”

    “对对对,潞王爷猜得太对了!”

    “这件事,我说过,要帮助伴伴一把。”朱翊镠忽然笑开,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伴伴来,为了这事儿才是真的吧?”

    冯保笑,但不语,尽管有两分尴尬。

    “伴伴放心,我会帮你的。就冲你一心一意为我娘,我也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你的地位。”

    朱翊镠这话虽然已经说得赤裸裸了,但还不是冯保想要的。

    所以冯保笑得有几分诡异:“不知潞王爷如何帮呢?”

    朱翊镠摇头:“伴伴,话说透了可不好。”

    冯保忙道:“奴婢多嘴,本不该这样问潞王爷的!”

    “问倒是无所谓,就当提醒,可伴伴应该相信我。我说会帮你,就一定会帮你。”

    “奴婢不是担心潞王爷年纪还小吗?别到时候搞得娘娘和万岁爷不高兴,那就吃力不讨好。”

    冯保嘴上这么说,可心里不是这样想的。

    自朱翊镠告诉会帮他时起,他就一直担心,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亲自跑一趟比较靠谱。

    毕竟潞王爷什么性子?谁不怕他胡来?很有可能帮倒忙呢。

    可这事儿朱翊镠也不愿意深谈,点到为止方为上策。

    他起身道:“伴伴,天色已晚,你还是回去早点休息吧。”

    冯保不得不起身:“那奴婢告辞,潞王爷晚安!”

    “伴伴,慢走。”朱翊镠抬手相送,“回去别多想哈,记着一点就是,我始终向着你的。”

    冯保去了,但来的目的并未达到,反而让他觉得潞王爷真的长大了,貌似深不可测。

    如果,如果……

第047章 例朝御门听旨(求推荐求收藏啊!叩谢!)

    太医院的郎中们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只能为胡诚默哀。

    胡诚当然也睡了一个安稳觉。

    他遵照朱翊镠所言,回家洗完澡吃了顿饱饭,然后在自家花园里溜达一圈儿,将思路捋了捋,最后倒床便睡,一觉睡到天亮。

    次日一早,他像往常一样,去太医院当值上班。

    因为有朱翊镠特别的提醒,他出门时格外的小心。

    还真有点儿担心被人背后拍砖头。总不能还没开始,就身遭不测吧?要死也得死个明白。

    况且他将思路捋清后发现,问题或许并没有想象中的难。

    “院判大人早!”

    “院判大人早!”

    太医院的郎中们见了胡诚,都热情地打招呼。

    胡诚陷进去了,他们才能安生睡好觉。相当于胡诚为他们扛着天大的压力,他们当然热情。

    “早啊!”

    “早!”

    胡诚一一回复。他的状态与昨日相比,已是判若两人。

    不仅没有颓废,反而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神采奕奕的感觉。

    与同行打完招呼,胡诚便去了自己值房,他要研究要实验。

    对胡诚的状态与表现,太医院的郎中们面面相觑,从他们的眼神里似乎能读出相同的一句话:这是真的吗?

    一顿窃窃私语自然是避免不了的。

    “院判大人很淡定啊!”

    “应该是装出来的吧?被潞王爷盯上,又逼迫他在,在那动刀,若还能淡定,那就见了鬼。”

    “嘘,不要提动刀的事儿,隔墙有耳。无论怎么说,咱其实是要感谢院判大人的。”

    “对对对,但如果那样说,我们是不是还得感谢潞王爷?”

    “总之,这阵子咱就毫无保留地满足院判大人一切所需吧。”

    “那必须的啊!”

    “……”

    ……

    腊月二十三,是例朝的日子。

    万历朝前些年,每逢三六九例朝这个规矩,还是张居正荣登首辅后定下来的。

    其实,按照大明的规矩,皇帝每天都得上朝,但越到后来,皇帝越来越懒不务正业。

    尤其是到了万历皇帝的爷爷嘉靖皇帝和他老爹隆庆皇帝手里,基本上就不上朝了。

    万历皇帝登基,李太后非常害怕儿子走他爷爷、爹爹的老路,要求每天必须上朝。

    可万历皇帝登基时还不足十周岁,上朝是一件繁琐痛苦的事,他年纪小又做不得主,与万历皇帝而言意义不大。

    鉴于此,张居正提议每逢三六九例朝,李太后同意了。

    因为万历皇帝没有亲政,所以这个规矩一直保持不变。

    每逢例朝的日子,皇帝在皇极门金台御幄中升座,京师中凡四品以上官员待鸣鞭后,分文东武西鱼贯入门行叩头礼,然后登阶循廊分班侍立,按部奏事。

    至于那些级别较低的官员,则只能候于午门之外,在鸿胪寺官员的导引下,行五拜三叩之礼,然后向北拱立静候旨意。

    御门决事本是常朝旧制,可最近两次例朝的气氛有点不一样。

    因为文武百官之首的宰辅张居正没有在场。

    加上张大学士府和太医院戒备森严,这两个地方都不让人随便进出。不仅有明哨,而且有暗哨,搞得人心惶惶纷纷猜测。

    张居正病重卧床不起,真个是撩拨得京城各路官员心神不宁。

    京城和衙门大小官员胥吏,加起来少说也有两万人。

    寅时一到,听得三通鼓响,午门立时洞开。

    禁军旗校早已手执戈矛先行护道排列,盔甲兵器光芒四射自是不容逼视。

    鼓声一停,两匹披红挂绿的朝象像新郎新娘似的,被御马监的内侍牵出午门,在门洞两边站好,用象鼻搭成拱桥。

    御钟响起,够级别的官员列队从象鼻桥下进午门,不够级别的官员则留在原地看个眼热。

    进门时,礼部、鸿胪寺官员手持黄册名簿需要清点人数。

    不大会儿,见传旨太监来到皇极门外的台阶上,尖着嗓子喊:“陛下有旨:召内阁、五府、六部众皆至——”

    一听这旨意,在场官员都知道皇帝要在京所有官员一个不落全部到场。

    但凡这种情景,只有皇上宣布重大事情时才会发生。

    众官员先是面面相觑,然后都忍不住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开始议论起来。

    张居正作为百官之首,早朝的位置在金台御幄旁边,与万历皇帝只有咫尺之隔。

    可此刻,他没有出席,金台御幄空空,万历皇帝也没来。

    这更是加剧了京畿官员们的猜测,今儿个例朝,皇帝到底要宣布什么大事呢?

    例朝嘛,首辅张居正是因为病重不能出席,可皇帝为何不来?

    正当官员们纷纷猜疑时,忽听得皇极殿殿门前“啪、啪、啪”三声清脆的鞭响,接着传来一道高亢的喊声:

    “圣旨到——”

    太监的嗓门儿本来就高,例朝传旨太监的嗓子更是训练过。

    那三个字似吼非吼,却悠扬婉转地传到午门之外。

    刹那间,从午门外广场,到皇极门前御道两侧,以及金台御幄两厢檐柱间,文武百官呼啦啦地一起跪下。

    刚才还是一片叽叽喳喳窃窃私语的场面,瞬时变得鸦雀无声。

    笃笃笃。

    一阵脚步声响起。

    跪着的官员也不敢抬头,只听那脚步声走上金台前的丹墀,接着听到有人喊道:

    “陛下今儿个不早朝,命奴婢前来传旨。”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

    首辅不在,当以次辅为大。

    张四维抬头,狐疑地问道:“冯公公,陛下为何不御朝?”

    冯保看了张四维一眼,不冷不热地道:“张阁老,还是听旨吧。”

    按大明的规矩,接旨的人肯定是内阁首辅。如果首辅不在,那自然就是内阁次辅。

    所以,张四维小心翼翼地朝前膝行一步,差不多已经到了张居正平常站着的位置,说道:

    “臣张四维率文武百官接旨。”

    这话一出,让人不禁觉得,莫非这是要顶替张居正的节奏?

    因为张居正病倒,一连几次都没有上朝,以致于外界纷纷猜疑首辅是不是要换人了?

    临时代理首辅的消息倒是没有传出去,也没人敢瞎传乱猜。

    所以朱翊镠越过张四维而用申时行的建议仅限于几个人知道。

    冯保左瞧瞧,右瞧瞧,好像故意卖关子似的,忽然喊了一声:“请申时行申阁老接旨!”

    这下,张四维傻眼,丢脸丢大发了,首辅不在越过次辅却让阁臣接旨,这是什么节奏?

    让他不禁想起了九年半前,也就是隆庆六年的夏天,高拱被逐出京师的那一幕。

    那时传旨的是皇极殿掌作太监王蓁,也是绕过首辅高拱让阁臣张居正接旨。

    时隔将近十年,情景好像要再现了……

    冯保的话断然不会说错,诸位官员也听得真切,张四维和申时行难道还能搞错?

    可为何要绕过次辅?大家心下狐疑,但没人敢言声,只能互相以眼睛询问。

    申时行确认冯保是在喊他,膝行向前,刻意压低自己嗓门道:“臣申时行接旨。”

第048章 历史的拐点

    慈宁宫正殿。

    李太后有些坐立不安,担心她和两个儿子的决定会引来朝臣的非议,以致于朝局动荡。

    朱翊镠在旁陪伴着,抚慰道:

    “娘,这点小事儿你担心啥?想当初将高老逐出京师,还不是一样平安无事地度过?当时高老在朝中有多少门生故吏?”

    李太后点点头,幽幽言道:“理儿当然是这个理儿,可娘亲心里头总感觉不踏实。”

    朱翊镠倒是能理解李太后的心态,毕竟当初可谓攻坚阶段,而如今属于守成阶段。

    两阶段的心态自然不同,攻坚阶段魄力定要足些,而守成阶段定然趋于保守。

    “娘,你就放心吧!孩儿保证平安无事。”

    朱翊镠信誓旦旦的样,随即又补充道:“张先生还在呢,选临时代理首辅这事儿,甚至远远不如当初张先生夺情一事来得猛烈。”

    这个李太后也认同。

    她又说道:“娘还担心,这次没有给张阁老机会,待张先生康复后还朝视事,张阁老会不会给张先生使绊子。”

    “不会。”朱翊镠脱口而出。他倒真是一点儿都不担心。

    因为历史上,张四维的父亲在张居正死后一年就去世了,也就是万历十一年(1583年)。

    按《大明律》,张四维要回家守制,张居正已夺情过一次,张四维断不会再夺情。

    这等于是说,如果能治好张居正的病,哪怕让他多活一年,就不用担心张四维的问题了。

    可这些心里话,朱翊镠当然没法儿对李太后说。

    也只能安慰道:“娘,放心,只要张先生仍是首辅,娘和皇兄向着他,就断不会出岔子。”

    “但愿如此,哦,付公公怎么还没回来?”

    “应该快了,快了,娘别急!”

    ……

    皇极门前。

    冯保看了看张四维,又看了看申时行,然后双手将那黄绫卷轴圣旨展开,一板一眼朗声读道:

    “仁圣皇太后、慈圣皇太后懿旨,皇帝圣旨:

    说与内阁、五府、六部等衙门官员,首辅张先生得痔疮,身子急需调理修养,暂不能操劳国事。

    我母子三人征得张先生的同意,拟定一位临时代理首辅,由东阁大学士申时行担任。

    张先生仍是首辅。武英殿大学士、柱国少傅兼太子太傅张四维仍为次辅。

    申时行担任临时代理首辅期间,遇有不能决断的大事,请示慈圣皇太后定夺。

    你每大臣受国家厚恩,当思竭忠报主,用心办事。

    钦此。”

    冯保读完圣旨,走下丹墀,把那黄绫卷轴递到申时行手中。

    只这一个动作,在场的所有官员都明白,两宫太后和万历皇帝在张四维与申时行两个人当中选择了申时行。

    虽然圣旨上特别强调,张四维是武英殿大学士,又是柱国少傅兼太子太傅,可实际上已经将他这个次辅架空了。

    权力明显偏向于申时行。

    而在场的官员都知道,申时行是张居正的门生,张居正是申时行的“座主”(即殿试时的考官),对申时行极为器重。

    申时行掌翰林院,后出任吏部右侍郎,后又被举荐入阁,都是张居正一手提拔的。

    张四维唯有凄然一笑,脑子里有点懵逼的感觉。

    不过,他又能怎么着呢?

    冯保完成差事,便飘然回宫。

    可皇极门内外,仍是一片静寂。尤其是原本还想着张四维会不会顶替张居正的那些官员。

    看来,还是天真了呀!

    ……

    付大海观摩了一会儿现场,然后跑步回慈宁宫。

    “娘娘,娘娘。”还没到门口,他就喊起来了。

    李太后站起身来,稍显紧张,问道:“怎么样?”

    付大海气喘吁吁:“娘娘,现场安静得很,没啥乱子,连叫都没人叫唤一声咧。”

    朱翊镠得意地道:“娘,孩儿说什么了?娘与母后、皇兄下旨,难道有谁还敢质疑不成?”

    李太后松了口气,然后一摆手吩咐道:“去,让皇帝赏赐给张阁老白银一百两,绸缎一百匹,以示安抚,这时候朝局可不能乱啊!”

    “奴婢这就去。”付大海连忙挣扎起来,又跑向乾清宫。

    朱翊镠觉得李太后未免小题大做了,在他看来,这样的人事安排根本不是事儿。

    但他也没多说什么,反正临时代理首辅已经定下来了。

    这就意味着,从现在开始,大明的历史将会朝着他期待的方向逐步发展下去。

    因为无论如何张四维是不可能再坐上首辅的位置了。

    即便张居正半年后依然会按照历史的剧本演绎,溘然而逝,朱翊镠照样有办法阻止张四维上台。

    只要张四维不上台,如果是申时行的话,那绝不会通过启用张居正曾经弃用的一批官员。

    那张居正和张家人的命运或许就不会那么悲惨了。

    张居正的改革也就不会被全盘否定,最后只剩下不太健康的“一条鞭法”了。

    当然,这都只是假设。

    还得看万历皇帝和李太后的心情。不过,朱翊镠相信自己能搞定这两个人。

    一个是娘,一个是哥,都那么宠爱他。怕什么?

    付大海走后,李太后接着又担忧地道:“会不会有人认为,咱这么做连张先生也给架空了?”

    “娘,你问心无愧就好,张先生还不相信你吗?”

    李太后点点头:“大事问我,我还得依赖张先生。嗯,张先生该不会那样想的。”

    朱翊镠有心,缓缓言道:“娘,既然让张先生在家好生休息,那最好不要再打扰他,若怕冷落了张先生,娘大可每日派孩儿去探望,至于国事,能不让张先生操心就不让他操心吧。”

    “可娘终究是个女人,国家大事只能酌情参谋,不能像张先生那样明谋善断啊!”

    朱翊镠拍着自己胸膛:“娘是女人,孩儿是男人啊!”

    李太后摇头哂之一笑:“你?你别胡闹,娘就谢天谢地喽。”

    “娘,这几天孩儿胡闹没?”

    “嗯,这几天倒是还好,日后你若能像这几天,既能给娘亲和你皇兄出主意,又能陪娘亲说说话,那娘也没算白疼你一场,后半辈子娘可无忧啊!”

    朱翊镠撒娇地挽着李太后,趴在她的肩膀上,道:“娘,孩儿已经长大,又受过观音菩萨的点化,以后尽量不惹娘生气,好不好?”

    “好,好,好。”听着如此暖心的话,李太后喜极落泪,摸着朱翊镠的头,“镠儿真是长大了!镠儿真是长大了。”

    正说着,见付大海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他一边跑,一边喊:“娘娘,张阁老在皇极门前晕倒,醒来后嘴里直念叨要乞骸骨回乡,万岁爷问娘娘现在该怎么办?”

    李太后一激灵,霍然站起。

    朱翊镠叹了口气,感觉刚才在李太后面前信誓旦旦地拍胸膛拍早了。保证平安无事?嘿嘿,非得给来点事儿!

    这张四维,不是比张居正还年轻一岁吗?抗压能力还是不行啊!

第049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真作假时假亦真

    “张阁老现在人在哪儿?”李太后着急而关切地问道。

    付大海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娘娘,还在皇极门前坐着。奴婢刚才回宫禀报时张阁老还安然无事,谁知他一会儿就晕过去了。”

    李太后诧异道:“张阁老醒来后一直在皇极门前坐着?”

    “是的,张阁老或许真蒙了,晕倒匍匐在地竟失去知觉,直到缇骑兵把他从地上架起来走下御道,他才霍然清醒,可他愤然挣脱缇骑兵的搀扶,坐在地上死活不肯走。”

    朱翊镠嗤然一笑:“这不是癞皮狗耍赖的节奏吗?”

    “镠儿!”李太后眸子如刀,精光一闪,斥责道,“刚夸你几句,又开始胡说八道!”

    “娘,本来就是嘛,当着京城文武百官的面,没让他临时代理首辅却让给申阁老了,他不就是觉得没面子咽不下这口气嘛!”

    “此乃人之常情!”李太后富有同情心地道。

    “依孩儿看,他就是心眼儿小胸无大度之风。圣旨上明明强调他仍是内阁次辅,又是柱国太傅兼太子太傅,已经照顾到他面子了,是他自己想不开。”

    “就是!”

    付大海神补刀道:“娘娘,奴婢觉得潞王爷言之有理,张阁老虽是三朝老臣,可首辅之位能者居之,又不是只看资历、年纪。”

    “想当初,张先生入阁时才四十二岁,荣登首辅也才四十八岁。如果只是看资历看年纪,那张先生还没资格呢。”

    李太后沉吟不语。

    付大海接着又道:“再说了,张阁老赖在皇极门不走什么意思?他是要表达心中的不满吗?还是想抗旨不遵?”

    “都有。”朱翊镠甩出两个字的同时,偷偷冲付大海竖起大拇指以示鼓励。

    李太后紧锁眉头。

    朱翊镠眼珠子一转:“娘亲不方便,要不孩儿去皇极门看看吧?”

    见李太后不吱声,付大海连忙见缝插针地道:“潞王爷,还是让奴婢陪你一道去吧。”

    “好!”

    李太后这才同意。

    朱翊镠带着付大海屁颠屁颠地去了。

    刚一出殿,他便扭头笑道:“哟呵,你小子长进不少哈,知道打配合。”

    付大海一副掇臀捧屁的样:“潞王爷,我自认为还不笨呢,不然娘娘也不放心让我打理慈宁宫。”

    “你还挺自恋的,再接再厉!”

    付大海又觍着脸道:“只是潞王爷,你有个要求可不怎么好,让我们都不称奴婢,可在潞王爷面前叫习惯了,我还真怕在娘娘和万岁爷面前也这样称呼呢。”

    朱翊镠一摆手道:“随你便,爱怎么称呼怎么称呼。”

    确实,在这个世界,让身边的人都按自己那一套行事,很难。

    像付大海,让他在李太后和万历皇帝面前不称“奴婢”而称“我”,他不感到心虚才怪?人家冯保都自称“奴婢”。

    ……

    到了皇极门前。

    果然见有一堆官员还没离开,都围着张四维苦苦劝说。

    旁边侍立着一小队儿缇骑兵,但也没有拢过去。

    见朱翊镠大摇大摆地朝这边走来,缇骑兵一字排开。

    “潞王爷。”

    “潞王爷来了。”

    尚未离去的官员见了,也纷纷过来行觐见之礼。

    然而,张四维依然坐在地上。

    没想到这个人还有点脾气哈!朱翊镠笑呵呵地走过去了,忽然脸色一沉,大惊小怪地嚷道:

    “是谁吃了豹子胆将张阁老推倒在地?啊?推倒了也不知道扶他起来!想找死啊?”

    官员和缇骑兵都是一头黑线,面面相觑,谁推了?没有啊,潞王爷就是喜欢睁着眼睛说瞎话啊,习惯了习惯了……

    朱翊镠瞬间又转为笑脸,比翻书快多了,伸手道:“张阁老,本王拉您起来,您不好意思拒绝吧?”

    这话说得……张四维不想起也得起啊。他敢愤然挣脱缇骑兵的搀扶,可不敢那样对待朱翊镠。

    否则,万一朱翊镠跑到万历皇帝面前告状,像军马场事件一样给人安一个“蔑视亲王”的大罪,那不是膈应死人?

    张四维爬起来了,反身望了望重檐飞角的皇极门,以及红墙碧瓦的层层宫禁,然后整了整衣冠,对着皇极门一揖到地。

    这一幕,在场为数不多的官员依稀记得,高拱被逐出京师时,也是那样一副神情。

    只不过,高拱当时遭遇要比张四维凄凉多了。

    人家是真正被逐出京师的,可张四维只是过不了自己心理一关。

    “张阁老,您这是何意?”朱翊镠笑呵呵地问。

    “潞王爷,臣年迈眼花,刚才是自己晕倒的,实在体力不济,恳请娘娘和陛下恩准臣告老还乡!”

    “张阁老,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比张先生还小一岁吧?张先生卧床不起都想着国事,内阁如今只剩下两位大臣,这个节骨眼儿上您是要甩手不干吗?”

    朱翊镠平心静气,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散去。

    可从他嘴里吐出的话,让旁边的官员听了不禁胆寒,感觉随时要找人算账似的。

    “母后、娘亲和皇兄刚刚联合降旨,你就要乞骸骨回乡,往小了说您是在怄气,往大了说您这是蔑视皇权抗旨不遵吧?”

    张四维的脸色如同猪肝,他哪里不知道潞王爷混蛋又难缠?在紫禁城就是无人敢惹的存在。

    “潞王爷,臣真是感觉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望潞王爷体谅!”

    “好,本王会将张阁老的苦衷与难处告诉我娘亲知,不过你得先回内阁或回家行不?坐在皇极门前算哪门子事?不怕为天下笑?”

    张四维受了委屈似的,又为自己辩解道:“潞王爷,臣真是体力不济晕倒在地,不是故意的。”

    “张阁老,本王没说您假摔,当然相信您是真晕啊。”

    朱翊镠冲缇骑兵招了招手,吩咐道:“来,你们扶张阁老回内阁,哦不,回家休息吧。”

    “不不,潞王爷,臣还是回内阁写辞呈吧,不用他们送。”

    显然,张四维胸中的气儿还没消,说出的话硬邦邦的。

    “哦,”朱翊镠应了一声,笑呵呵地道,“如果张阁老实在想回归故里,那要不要本王在娘亲面前为您说合说合?”

    朱翊钧阴一句阳一句的,反正也都知道他是什么性子。

    张四维拱手道:“那有劳潞王爷了!”

    说罢,拂袖而去,目光中分明充满怨恨。

    尽管离开时张四维竭力保持了他的镇定与孤高。

    可就在迈出皇极门时,他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感情,烦乱的心绪让他鼻子一酸,一任浑浊的泪水在布满皱纹的脸上流淌。

    朱翊镠带着付大海回慈宁宫。

    付大海带着几分鄙夷道:“潞王爷,张阁老哭了呢。”

    朱翊镠道:“宰辅之位唾手可得,煮熟的鸭子飞了。娘的,是你你也哭。把你从慈宁宫正殿调到偏殿,你都哭得稀里哗啦呢,还好意思说别人!”

    付大海顿时蔫巴。快到慈宁宫时他又问:“潞王爷,你真的会帮张阁老在娘娘面前说合呀?”

    “当然会!助人为乐嘛。”

    “潞王爷,张阁老只是怄气,他又不是当真要辞职。”

    “本王心眼儿少,分不清。”

    “……”

第050章 不管真假,遂他意

    李太后焦急地等待。

    一见朱翊镠进门,便迫不及待地问道:“镠儿,张阁老怎样?”

    “很好啊!”朱翊镠脱口而出,“他已经回内阁了。”

    “身子无碍吧?”李太后又问。

    “娘,不碍事儿,你别担心!张阁老就是因为忽然受到刺激,憋了一肚子气儿,如同放屁一样放出来就好了。”

    付大海“扑哧”一声笑出声。

    这低的笑点……

    李太后稍稍舒了一口气,喃喃地道:“别因为这事儿,闹得两位阁老不愉快,相信这不是张先生希望看到的。”

    “不过娘,张阁老还是嚷着要辞职回乡呢。”

    李太后摇了摇头:“他只是一时怄气,嘴上说说吧,不可当真!再说了,内阁眼下只有两位阁臣,这时候也不能放啊!”

    “娘娘英明!张阁老他,他……”

    付大海正想附和,发现朱翊镠两道利光射过来,他不得不临时转移重点,改口道:“张阁老他这个时候要辞职,不能放。”

    尽管如此,朱翊镠依然瞪眼冷斥一声:“付大海!”

    “潞王爷!”付大海一激灵。

    “你是见我娘仁慈不与你计较,所以才胆大妄为的吗?”

    “潞王爷,我……”哪儿胆大妄为了?

    “我什么我?我与娘亲说话你插什么嘴?还有,你不知道内廷中人不能议外廷政事的规矩吗?”

    “……”付大海吃瘪。

    “好了好了。”李太后不得不打圆场道,“付公公,你让皇帝给张阁老的赏赐尽快颁赠下去。”

    “是,娘娘。”付大海转身时偷偷看了朱翊镠一眼。

    出门时心里不禁嘀咕:内廷中人是不能议政,可潞王爷你就能议政吗?最近你频繁出没,小心言官们找你的茬儿!

    待付大海一走,朱翊镠便有心问道:“娘,倘若张阁老执意要乞骸骨回乡呢?”

    “那这时候也不能放。”李太后的态度甚是坚决。

    “孩儿倒是觉得,如果张阁老递交辞呈,可以准他告老还乡,这样对申阁老是件好事。”

    “哎!”李太后叹了口气。

    “娘,人这一辈子,有生必有死,为生而筹计,是为生计。二十至四十岁,是为家计,四十至五十岁,是为子孙计,五十到六十,是为老计,等到六十岁过后,则为死计了。”

    李太后诧异地端详着自己这个小儿子,没想到自梦见观音娘娘之后,真是开了窍似的,居然给她讲起人生的大道理来。

    “张阁老今年五十有六,营营扰扰,或为功名,或为事业,既要想着眼下的周身之防,又要想着将来的善后之策,劳碌一生,歇歇也是不错的选择嘛!”

    说了一大通,原来是要绕到张四维那儿!

    见自己宝贝儿子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李太后摆出一副急切想听下文的样子。

    朱翊镠接着说道:“况且,张阁老父母年事已高,父亲更是卧床不起,他也该回去尽人子之孝,还能博得一个好名声。”

    “镠儿。”李太后讶然的神情,盯着儿子不眨眼。

    “娘,怎么了?”

    “你咋懂得那么多咧?还知道孝顺!”

    见李太后一副认真的样儿,朱翊镠只得撒娇起来。

    他挽着李太后的手:“娘,孩儿本来就孝顺啊!至于娘诧异孩儿懂得多,可能是因为受到观音娘娘的点化之故吧。”

    “那镠儿的意思是,准张阁老告老还乡?”

    “是啊,这样对谁都好。”朱翊镠内心真是这么认为。

    无论张四维是不是在演戏,这时候准他告老还乡,既不会阻碍申时行,更不会给他机会推翻张居正的改革。

    与张四维本人而言,可谓急流勇退,可以回家尽孝道陪伴双亲。

    官做到他这个份儿上,内阁次辅,一品考满,柱国少傅兼太子太傅,已是吹不尽的牛逼了。

    若接着按照原本的历史剧本走下去,张四维在首辅位子上不仅没能待多久,最后反而落得一个极坏的名声。

    这时候让他致仕回乡,在朱翊镠看来是在帮他。

    首辅是官员生涯的巅峰,但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坐这个位子。

    大明从洪武朝第一任首辅黄淮开始,到南明最后一位首辅张煌言结束,共一百多位首辅,其实做得好的不到五分之一。

    如果以平均分来计算,满分一百分,那张四维就是六十分以下不及格的成绩。

    这时候退下,他执政的成绩会保持在七十分,甚至八十分。

    何必非要当一年的首辅?降低自己执政的档次不说,还留下一个坏口碑,拉低自己的总分值。

    知进,知退,挺好。

    李太后凝眸想了想,但没有立即表态,而是说道:“且看张阁老和申阁老的态度吧!”

    虽然李太后没有明言,但朱翊镠猜想,李太后是要看形势:张四维致仕的决心到底大不大?临时代理首辅申时行又是怎么想的?

    况且,马上就要过年了,即便张四维递交辞呈,执意致仕,也得等到明年再决定。

    母子俩正说着,忽见冯保风风火火地进来了。

    “伴伴。”

    “冯公公何以如此紧急?”

    “启禀娘娘,”冯保冲李太后深深一揖,然后匆匆言道,“宣武门内,守城兵卒与流民、叫花子们发生了斗殴,出了十几条人命。”

    “什么?”李太后神情一紧,霍然站起,“怎么打起来的?”

    “那些无业流民、叫花子们饿疯了,居然大批大批地哄抢店铺,守城兵卒赶去制止,双方便冲突起来,以致大打出手。”

    “怎会这样?”

    “流民、叫花子越来越多,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若不赶紧制止,恐怕会闹出更大的事儿来。”

    未等李太后搭话,朱翊镠便说道:“伴伴,小鬼造反乌龟翻潭,终究成不了大事,最多不过叫人腻味罢了,你又何必说得如此严重,吓唬娘亲呢?”

    “是是是,”冯保连连点头,“潞王爷教训得是。”

    李太后道:“这事儿张,哦,申阁老知情吗?”

    “他应该第一时间也知道了。”

    “刚好,那让他酌情处理吧。”显然,李太后是想来一次试探。

    确实,一个人能力的大小平常也看不出来,只有遇到像这样的大事,才能检验出一个人的能力、魄力与执政水平。

    申时行这不刚刚担任临时代理首辅吗?

    李太后又道:“先安抚流民、叫花子们,然后调查事故原因始末,交由申阁老拿主意。”

    “明白,”冯保应了一声,随即问道,“奴婢听说,因为提拔申时行申阁老担任临时代理首辅,张四维张阁老想不通,在皇极门前晕倒了嚷着要致仕回家?”

    李太后一摆手:“先不管了,宣武门事故要紧,你赶紧派人去知会申阁老一声。”

    “奴婢这就去。”冯保又急匆匆地离开了。

第051章 上任上火 头大如斗(一)

    第二天上午,李太后刚用过早膳,申时行就跑到慈宁宫求见。

    旨意上不是说了吗?遇有不能决断的大事,请示慈圣皇太后。

    作为张居正的门生,申时行其实很想去请教他那位座主。

    无奈张大学士府眼下戒严,不让人随便进出,而且两宫太后、万历皇帝明确有旨,养病期间不能打扰首辅。

    所以申时行只好求见李太后。

    慈宁宫本不是外臣随便进出的地方,但事态紧急,没办法。

    刚一担任临时代理首辅,就遇到三件让他头疼上火的事。

    昨日流民、叫花子们与巡城兵士冲突起来大打出手,以致死了十几个人还只是其中一件。

    在申时行看来,另外两件事同样棘手,不容忽视。

    但他认为,李太后最关心的肯定还是流民叫花子闹事的事件,所以这件事得先陈述。

    此时,朱翊镠也在。

    他很想看看是否真如后世历史评价,或叫诟病的那样,申时行是一个“不作为”,甚至是“左右逢源”、“首鼠两端”的人。

    毕竟,张居正终究会离世,张四维已经没有机会了,那接替首辅的十有八九是申时行。

    申时行恰比张居正小十岁,看起来年轻又儒雅。

    在暖阁里,他首先将昨日宣武门流民、叫花子闹事的情况,简明扼要地作了一番禀报。

    李太后昨晚也没休息好。

    虽然抱着试探申时行办事能力的心思,决定全权交给他处理,可死了十几条人命,也算是非常严重的突发事件了。

    万历皇帝昨晚因为着急,还特意过来慈宁宫一趟。

    年关在即,若处置不当,会留下祸机,甚至引发民变。

    所以,李太后昨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好不容易快到天亮时眯了一小会儿,又做了一个大噩梦。

    梦见京城大街小巷满世界都是饥肠辘辘的流民和舞枪弄棒的叫花子,吓得她一身冷汗。

    然后,再也睡不着了。

    直到朱翊镠早上去请安,她才挣扎着起来,感觉周身酸软,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

    好在朱翊镠这两天懂事,帮她又是捶又是捏,她才感觉舒服了好多,去用早膳。

    刚一吃完,申时行就来了。

    李太后听完陈述,急着问:“死的是兵士还是流民、叫花子?”

    申时行回道:“兵士死了三个,其中有一个是哨长。流民和叫花子共死了十一个。”

    稍顿了顿。

    申时行又补充道:“冲突打架中死去的有六个,还有五个是在慌乱中被人踩死的。”

    “原因调查清楚了没有?”李太后问,“为什么他们要哄抢店铺?不知道那是违法的吗?”

    “已经调查清楚了,但巡城御史的紧急条陈尚未写出来,所以奏本还没有送到通政司。”

    “你打算如何处置?”

    “臣一大早求见娘娘,就是想赶在奏疏送达陛下手里之前。因为陛下昨晚传过口谕,要将带头闹事的流民叫花子们统统抓起来,严加惩处,限五城兵马司三日之内,把所有流民叫花子逐出京城。”

    “申阁老是觉得不妥吗?”

    “不知太后娘娘以为如何?臣是觉得不妥当,担心会引发民变。”

    “有这么严重?”李太后愕然的神情与语气。

    “有,臣昨日听说事故后,连忙让巡城御史找来两个流民、两个叫花子询问,才得知一些实情,哄抢店铺怕只是表象。”

    “那真相是什么?”

    申时行又做了一番陈述。

    原来找来的四个人分别来自大名府、保定府、真定府、密云。

    原因大致相同。

    从万历八年起,晴雨季节不按时序,春夏宜雨,却一直干旱;秋天宜阳,又淫雨不止。

    导致年景荒歉收成微薄,有些田地甚至颗粒无收。

    这对于以农为本靠天吃饭的社会来说,简直就是大天灾。

    但是,官府全然不念及百姓受灾实情,催缴田赋一如既往。

    农户人家本来有几个有隔夜粮的?遇到老天爷不长眼,哪还能上缴赋税?

    可官府不管这些,毕竟朝廷是要收赋税的,那对下只有一招,不交田赋就拘拿锁人。

    自古民不与官斗。

    农户抗不过官府,只得变卖家产,交清赋税赎走人质。

    如此两年下来,京城周边农户几乎破产,在家无法活命,只得全家人背井离乡,靠乞讨活命。

    然而,背井离乡乞讨活命容易吗?孤家寡人一个还好说。

    可有些家庭上有老下有小,老小嗷嗷待哺,没办法只能忍痛卖掉小的来赡养老的。

    杜甫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说的是兵戈相见的乱世。

    可如今,正值万历中兴,轿马挤塞于途,丝竹不绝于耳,也算得是太平盛世。

    可京畿及附近一带,竟然还有这等饿殍遍野的惨事……

    李太后听完,沉默良久。她出身不好,从小也是穷苦人家。

    虽然父亲李伟是个泥瓦匠,说是说有个手艺吧,可也是过着三餐不继的生活。

    不然她也不会被送进宫里。

    紫禁城虽然看似是个人人向往的好地方,可世上真有几个父母愿意将自己女儿送进宫里呢?

    皇帝就这么一个,数以千万计的宫娥彩女粉黛佳人,皇帝哪里照顾得过来?

    结果就是,在岁月更替的春花秋月中,无数个红粉佳人最后都变成了永不瞑目的香魂野鬼!

    李太后是幸运的一个。但她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出身。

    所以,当申时行阐述流民、叫花子悲惨的故事时,她深有感触,感慨颇多,一时沉浸其中,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朱翊镠倒是听出一些名堂,代李太后问道:“申阁老,听得好像是官府逼迫那些流民、叫花子们背井离乡似的,你是想为他们辩护吗?”

    因为很明显,这牵涉到了税政改革,即一条鞭法。

    申时行连忙答道:“娘娘,潞王爷,元辅先生在全国清丈田亩,推行`一条鞭法`,其用意:一是为朝廷理财,二是惩抑豪强保护小民。”

    李太后点了点头。

    朱翊镠能听出弦外之音,心里还是高兴,毕竟申时行这话是在维护他的座主张居正。

    这是一件好事,也不枉朱翊镠选择他而放弃张四维。

    历史上有著名的萧规曹随,只要申时行与张居正一条心,其实倒是蛮适合这两个人的。

    申时行接着说道:“元辅先生务求国富民强,但绝不是要横征暴敛为朝廷揽取额外之财。地方官吏为朝廷征收赋税是依法办事,可谁也没有让他们鱼肉百姓盘剥小民。”

    申时行说话偏于温和,慢条斯理的,语气和神情都是那样,难怪万历皇帝说最喜欢听他讲课了。

    “申阁老所言极是。”李太后道,“既然申阁老认为皇帝的做法不妥,那你认为该当如何呢?朝廷额有所定,赋税不征收也不行啊!”

    求!跪求!

第052章 上任上火 头大如斗(二)

    “娘娘,额有所定当然不假,但逢天灾人祸,地方官员应当及时向朝廷奏明实情,请求蠲免租赋。”

    申时行虽然语气平和,可话里的弦外之音,分明是在数落地方官员,而向着那些流民叫花子。

    李太后点了点头,喃喃地道:“嗯,这两年来,好像是不见地方官员有奏疏呈上,奏明灾情。”

    “娘娘,臣窃以为这或许就是症结所在。官吏催收赋税,对底下的百姓如狼似虎,百姓还以为这是朝廷的主张,许多怨气无法排泄,自然会迁怒于朝廷。”

    “嗯。”李太后同意。

    “古人讲官逼民反,臣想应该就是这么个理儿吧,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还望娘娘三思。”

    “申阁老,我明白了。”李太后的感动明显要大于欣喜。

    似乎悟出了申时行一大早求见她的原因以及用心良苦。

    但有些地方似乎一时又想不大明白,不禁问道:“可是申阁老,既然发生那么大的灾情,地方官员为何一直隐瞒不报呢?”

    申时行犹豫起来,因为这涉及到座主张居正的另一项政策。

    他也不是不敢说,只是在斟酌如何用词更为妥当。

    这时,朱翊镠看似漫不经心但实则非常敏锐地提醒道:“娘,想必是考成法的缘故吧。”

    申时行眼睛顿时一亮,不禁诧异地看了朱翊镠一眼。

    朱翊镠装作没看见。

    考成法是张居正的一大创举,旨在“立限考事”、“以事责人”。

    不得不说,这是一项很有成效的考核与监督制度。

    但也因为缺乏张力、对事不对人完全一视同仁,显得过于严苛而遭到同僚的反对。

    一经提醒,李太后立马儿幡然醒悟过来:“哦,地方官员隐瞒不报,是怕误了政绩。”

    申时行这才说道:“潞王爷和娘娘说得对!考成法有明文规定,地方官若催收赋税不力,有司必纠察弹劾。因此,地方官员为了应付考成法,保住自家前程,便全然不顾老百姓的死活。”

    “嗯,”李太后微微点头,道,“这里面的情由,于法可商,于理难容。那申阁老你说,该如何处置这件事呢?”

    申时行再不作为,他也明白这是担任临时代理首辅遇到的第一件大事,需要用心。

    李太后正在考他呢。

    他需要向李太后交一份试卷。

    申时行理了理思绪,将早已想好的话迅速组织一遍。

    “娘娘,昨天因为调度京营的两千兵士前往镇压调解,局势才得以控制,但如今,聚留在京城的流民乞丐,少说也有几万人。”

    “这么多?”李太后惊讶。

    “是的,娘娘,但这些人也并非成心闹事,其实并不可怕,他们只是想有口饭吃,可如果对他们施加武力,将他们全部驱逐出京,终是失道之举,恐怕引发哗变。”

    “那要如何?”

    “臣建议不要强行驱赶他们,先在京城多开几处粥厂赈济,让他们的情绪稳定下来。另外,紧急敕谕户部,调运通州仓存储的漕粮,运往有灾情的州府赈济抚恤。如果,如果……”

    申时行又犹豫起来。

    朱翊镠算是看明白了,这个申时行的性子如同他的长相一样,偏向于儒雅。

    说白了,就是缺乏果决。

    或许是因为刚接任临时代理首辅的缘故,总给人一种瞻前顾后小心翼翼的感觉。

    看来,后人评价他“八面玲珑”、“左右逢源”、是个没有主见的人,也不是完全对他的诋毁。

    “如果什么?”李太后不得不催道。

    “娘娘,如果张榜告示,减免京畿及附近受灾数府近两年的赋税钱粮,已经强行征收的一律退还,臣以为能够起到很好的作用。”

    “好!”李太后当即拍板,“我让皇帝马上下旨各有司衙门,就按申阁老说的办。”

    一来,申时行所言确实颇合李太后的心意;

    二来,这是申时行担任临时首辅决定的第一件大事儿,必须给他信心和鼓励。

    申时行很是欣慰,大为感动地说道:“娘娘,灾民们如果知道您如此谅解民意,一定会奔走相告,感念娘娘的好!”

    “可是,申阁老,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朱翊镠又插话道,“赈济之后,那些流民该如何安置?你想过没有?”

    “这个……”申时行一滞,一时答不上来。

    确实,他只想过如何安抚,可安抚之后,流民乞丐该何去何从是个大问题。

    因为让他们回去,他们没有田地,如何生存?否则也不会穷途末路聚集京师闹事!

    可若留在京师,如何吸纳消化那么多的流民乞丐呢?

    几万人可不是个小数目。

    申时行望着朱翊镠,又看了看李太后,一副为难的神情。

    李太后说道:“这样,为了体现皇帝的爱民之心,我让皇帝从内廷供用库中拨出十万两银子,作为赈济抚恤之用吧。”

    这本是李太后的慷慨之举。

    此时此刻申时行应该立即谢主隆恩才是。

    可没想到他哭丧着脸,真的像死了娘似的表情。

    “娘娘,臣今日一早求见,一是禀报昨日流民乞丐闹事一事,二也是为了另外两件事,其中之一正是与钱有关。”

    “什么事?”

    “陛下昨日传来口谕,说马上要过年了,宫里头有许多人情要做,内廷供用库的存银早已用完,要臣指示户部从太仓里临时调拨二十万两银子进宫以应急需。”

    申时行说完这段话,已是大汗淋漓,可见他难以抉择的同时又感到担心害怕。

    毕竟那是万历皇帝要钱,而他跑到李太后这里“告状”来了。

    “娘娘,您也知道,太仓银的使用,朝廷有着非常严格的规定,何事能调何时不能调,都有章可循。”

    “我知道。”李太后点头。

    “这事儿若让元辅先生决定,也断然不会同意的。陛下用于后宫赏赐开销,只能从内廷供用库中支取,而太仓银则只能用于国家。”

    哦,难怪申时行像死了娘似的哭丧着脸,原来是因为万历皇帝开口向他要钱。

    偏偏李太后还让万历皇帝从内廷供用库中调拨十万两出来赈灾!

    这事儿整得……

    不过,万历皇帝这位老兄也真是,刚降旨申时行担任临时代理首辅,立马儿就让他指示户部调钱。

    张居正主事的时候不敢要,申时行一来就开口。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老实人吗?

    不明事理的人还以为这是一桩交易呢:朕让你担任临时代理首辅哈,你给朕送点儿钱吧!

    站在申时行的角度,不为难才怪呢。他知道这事儿张居正绝不会松口的。可让他刚一上来,就要忤逆皇帝吗?

    李太后只能心中暗骂大儿子,嘴上说道:“申阁老,这事儿我稍后会与皇帝沟通的。你刚才说有两件事,还有一件呢?”

第053章 上任上火 头大如斗(三)

    “还有一件事是,恳请娘娘挽留张阁老,莫让他致仕。”

    李太后不禁看了朱翊镠一眼,稍顿了顿才问:“申阁老,你是认为这件事与刚才两件事一样重要吗?”

    申时行回道:“娘娘,站在臣的角度,是这样认为的。”

    朱翊镠嘿嘿一笑。

    那笑……听起来阴嗖嗖的。

    好不瘆人。

    申时行有一种蛋疼的感觉。抬头一看,发现朱翊镠冲他直摇头,俨然一副夷然不屑的神情。

    李太后语气一沉:“镠儿,你笑什么?”

    朱翊镠脱口而出:“孩儿笑申阁老认识不够!”

    申时行脸色一红,心想就潞王爷你……嘿嘿,居然还笑我认识不够?我也想笑。

    “休得胡说!”

    “娘,孩儿没有胡说啊。张阁老要辞职,申阁老居然不站在国家的角度看,而站在自己的角度看,娘你说,他是不是认识不够?”

    这下,申时行脸色更红了。

    朱翊镠接着说道:“娘,不说站在国家的角度看,最少也得站在内阁的角度看吧?”

    申时行辩解:“潞王爷,眼下内阁只有臣与张阁老两人,臣幸蒙隆恩,如果张阁老这时候致仕,臣心里惶恐不安啊。”

    “申阁老有何惶恐不安?依本王看,张阁老致仕不正好吗?你也不用受人掣肘,一心一意沿着张先生的路往前走就是了。”

    “……”

    “至于内阁人手不够,你当恳请我娘增加阁臣才对,而你却要挽留张阁老,是不是认识不够?你以为这样显得你很大度吗?要本王说你这是迂腐。”

    “……”

    “申阁老虽然还只是临时代理首辅,不是首辅,但你现在行使首辅之权,不是应该选择得心应手的人吗?你要挽留张阁老,是觉得自己能很好地驾驭他吗?”

    “……”

    申时行几度懵逼。

    朱翊镠竹筒子倒豆一般,打定要让张四维致仕回家,所以将申时行怼得怔愣当场说不出话来。

    好在知道潞王仗着李太后和万历皇帝的宠爱,一向嚣张跋扈,什么话都敢从他嘴里说出来。

    所以申时行也只是觉得在李太后面前难堪,却并不觉得朱翊镠故意怼他。

    关于张四维致仕的问题,因为李太后先头与朱翊镠、付大海讨论过一番,这时候并不急着表态。

    像上一个问题一样,李太后说道:“这事我知道了,申阁老回去先将流民乞丐的问题安顿好,至于他们何去何从,需要好生琢磨,年关在即,不驱逐他们出京,别惹出什么大乱子来。”

    “臣明白。”

    “申阁老还有事吗?”

    “打扰娘娘与潞王爷,没事了,臣告辞!”

    申时行深深一揖,然后转身匆匆而去。

    朱翊镠道:“娘,申阁老性子确实如娘所说偏于温和,那这样,张阁老就更不能留在内阁了。”

    对此,李太后没有作声,而是站起来,脸色阴沉地说道:“娘去东暖阁一趟,你哥真是,居然又开口要钱。”

    “娘,皇兄长大了,用钱的地方自然多了嘛。”

    “长大了更应该懂得节省。”

    “娘昨晚没休息好,你看你都有黑眼圈儿了,要不让孩儿去吧,娘去了皇兄又紧张。”

    李太后想了想:“还是娘去,你的话你皇兄不一定听。”

    朱翊镠忙挽着李太后的手,撒娇地道:“那孩儿随娘一起去。”

    李太后点头同意。确实,她感觉头脑昏沉沉的不得劲儿。

    这样,母子俩到了紧挨着乾清宫的东暖阁。

    东暖阁是皇帝披览奏疏处理政务之地,硕大几案后头的正面墙上悬挂着一块黑板泥金的大匾。

    匾上竟然写有“宵衣旰食”四个大字,据说那是嘉靖皇帝的手书。

    朱翊镠看了感觉好笑,这四个逼格如此之高的字,居然出自一个N多年不上朝的皇帝手中。

    不仅自己不上朝,而且还将基因传给儿子、孙子……隆庆皇帝、万历皇帝可是光荣地继承下来了。

    万历皇帝一见李太后进来,连忙起身问安。

    此时,恰好张鲸也在。

    张鲸除了担任司礼监第一号秉笔太监外,还兼掌内府供用库。

    内府供用库,也叫内廷供用库,那里面的银两,由皇帝支配,就是皇帝的私房钱。

    李太后坐定,朱翊镠就在她身边乖乖地站着。

    可这家伙的目光既不在李太后身上,也不在万历皇帝身上,而在张鲸身上。

    他冲张鲸诡谲地笑。

    张鲸明显感觉到了。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张鲸浑身一激灵,他不知道朱翊镠为何笑得如此瘆人,心里不禁嘀咕,最近得罪潞王爷了?没有啊!

    确定没有,张鲸又看了朱翊镠一眼,发现他笑得更加诡谲。

    张鲸有点懵!

    这时李太后开口了:“钧儿,昨日流民叫花子闹事,这事儿交给申阁老处理吧,他需要树立威信,你要给他信心。”

    “娘,孩儿知道。”

    李太后也不拐弯抹角:“听说内府供用库的钱用完了?”

    万历皇帝一愣,立即明白怎么回事儿,随手一指:“娘,是的,不信问张公公。”

    “供用库一年下来,少说也有四五十万银子的进项,怎么全都花光了呢?”李太后语气咄咄逼人。

    万历皇帝脸红着没有作答,将目光投向张鲸。

    张鲸谨慎地回道:“娘娘,供用库的银两是已经花光了。如今万岁爷身边的宫娥彩女、大小内侍较之以前要多。供用库的银两是有些捉襟见肘,尤其是年关将近,万岁爷有许多人情要做。”

    “钱可以省着花嘛。”李太后明显不悦,瞪了张鲸一眼。

    张鲸顿时像被阉了的鹌鹑。透过余光,也不知怎地,他发现朱翊镠的笑更加瘆人。

    李太后接着语重心长地对万历皇帝说道:“且不说太仓银不能随便调度,娘知道那些宫娥彩女大小内侍变着法儿讨你高兴,你一高兴就赏给他们钱,天天行赏,日日给彩头,有多少银子也不够你折腾啊!”

    万历皇帝虽然一肚子话想说,但在李太后面前他得忍着。

    “宫中用度,当以节俭为主,当初你父亲在位时,就十分崇尚简朴之风。每年秋天,举行内廷侍卫射猎比武大赛,拔得头筹者,仅得三小块酥饼的奖赏。你知道吗?”

    万历皇帝点头。

    “可娘听说,你在宫中玩掷房子的游戏,谁赢了就得金角银豆,玩马吊牌,谁赢了就赏赐一把苏州的镶金乌木扇,那一把扇子可是五六两银子,可以顶普通人家一年的用度。这种奢靡之风,万不可滋长。”

    万历皇帝默然良久,才谨小慎微地道:“娘,孩儿是皇帝,也不能鸡肠狗肚,太小家子气了吧?”

    “钧儿,娘说过多少遍,居安思危,居富不侈,才是一个好皇帝。”

    “但是娘,您刚才拿父亲做比较,父亲在世时,灾害频仍国库空虚,所以只能拿酥饼当作赏赐,可孩儿现在不同啊!”

    “有何不同?”

    “孩儿现在是太平天子,经过张先生的整治,国家赋税暴增,国库充盈。节俭固然是美德,可若守着金山银山,仍像父亲那样抠门儿,岂不为天下笑?”

    “钧儿。”李太后一声厉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万历皇帝浑身一紧,赶紧闭嘴。

    朱翊镠心中一声叹息,皇兄啊皇兄,你还是觉悟不够啊!

    别说是李太后,但凡是女人你只管老老实实地听嘛,与女人讲道理能捞到什么便宜呢?

    ……

    新人新书,裸奔不易!哭求支持,踊跃投票,踊跃发言,踊跃收藏!急需牛批的书评、章评、段评!先谢为敬!

第054章 李太后施威 万历皇帝认怂(求收藏!求推荐!)

    李太后听出了皇帝儿子的怨气,弦外之音就是:他老子那时候穷,现在有钱了,当然不一样,当皇帝的为什么就不能用一点国库的钱?

    但李太后也知道,儿子现在已经长大,有他自己的想法了。

    再也不是不听话就罚他跪吼他几句骂他几句那么简单。

    李太后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钧儿,眼下国库充盈是不假,但钱多了是不是用钱的地方也多了?”

    万历皇帝没作声。

    “比如:拱卫京师的长城是不是要修?这件事张先生早就提过,戚继光要在长城上修建暗堡,一里路一堡,这样,士兵守卫长城就可以相互策应。”

    “这件事孩儿知道。”

    “知道就好,可你知道蓟镇东起山海关西至大水谷,全长一千余里就得需要修建一千多座暗堡,花费共计两百多万两银子吗?”

    万历皇帝又不吱声了。

    “还有漕运,潘季驯担任漕运总督,为从根本上治绝水患,提议修建或加固黄淮两河沿岸的护堤、石坝、堤坝,这项浩大的工程,你知道需要多少银两吗?”

    “孩儿知道,初步预计需要五百万两银子。”

    “你又知道,好,那不说别的,就那两项工程,需耗银八百万两左右,娘亲问你,国库存银还能剩多少?”

    “可是娘,防寇治水,历朝历代都是大事,为何前朝不做,非得等到我朝来做?”

    “因为前朝皇帝穷啊!钧儿刚才也说了,你是太平天子,手上不缺钱,可这些钱不是让你拿去挥霍的呀,而是应该用来巩固国防,为老百姓做好事。”

    朱翊镠又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李太后苦口婆心:“钧儿,你要记住:取天下之财用于天下,才是万民拥戴的好皇帝。”

    “娘,孩儿记住了。”

    “你要牢记于心,虽然你父亲在世时国家很穷,可他是皇帝,如果想要奢侈,还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吗?你父亲或许不是一个好皇帝,但他崇尚简朴之风素来被朝中大臣所称道。”

    万历皇帝点了点头,以商量的口气道:“娘,供用库真的没钱了,要十万两行不行?”

    “不行,一两都不行。”李太后态度坚决,“这件事到此为止,休得再提,你也不许再背着娘亲为难内阁和户部。”

    万历皇帝不敢继续叨叨了。

    这个时候,张鲸在旁可是一句话都不敢帮衬。

    李太后的威力不容小觑。

    本来万历皇帝就处于劣势一方,加上要调太仓银又不占理儿,自然不是李太后对手。

    沉默了会儿。

    李太后接着说道:“娘过来,还有一件事想问你,张阁老要致仕回乡,钧儿你怎么看?”

    “内阁本来就只有三个人,张先生病了,张阁老再致仕回乡,那不成申先生一个人了?”

    万历皇帝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不能放张四维走。

    他又补充道:“况且,这时候若答应张阁老致仕,那朝中大臣不还以为是咱逼迫他致仕的?”

    李太后道:“可如果张阁老执意请辞呢?”

    万历皇帝思绪飞驰,想着申时行接任临时代理首辅,第一件事就没有为他办好,还跑去告状了,这位老师恐怕也像张先生一样。

    一念及此,他回道:“孩儿是皇帝,说不能放就不能放。”

    李太后淡淡地道:“如果心不在朝廷,执意要请辞的话,那留下来有什么意义?”

    “娘的意思是?”

    “内阁需要增加几位阁臣。如果张阁老执意请辞,那就放他荣归故里吧,也不见得是坏事。”

    “哦,”万历皇帝点了点头,他没有亲政,政事本就做不得主,只好轻轻地问道,“增加阁臣一事,不知娘心中可否有合适人选?”

    “需要再斟酌斟酌。”李太后慎重地回道。

    朱翊镠听了李太后的决定,内心当然高兴。

    李太后可是听了他的劝啊!

    可内阁增加阁臣这事儿,在他看来,不用斟酌。

    张居正不是已经表明过心迹吗?暂时可增加两人入阁:一个许国,一个余有丁。

    原本历史就是这样。

    那就按照历史剧本走好了。

    毕竟这不影响大局,不用费劲巴拉地去改变什么。

    与万历皇帝交代完,李太后便起身回慈宁宫了。

    但朱翊镠留下来。

    他很想和万历皇帝这位老兄聊聊,尤其是对万历皇帝身边的张鲸很感兴趣。

    在冯保面前可是承诺过的。

    这个张鲸,在历史上就是他扳倒了冯保,代冯保掌管东厂,又阻止了张居正的改革。

    因为深得万历皇帝的宠信,老是在万历皇帝面前逼逼。

    哼,不是什么好鸟。

    反正朱翊镠骨子里很讨厌这个人,或许是因为向着张居正、冯保的缘故吧。

    朱翊镠笑道:“皇兄,亏得你想,居然与娘亲讲道理!”

    万历皇帝气嘟嘟的样儿:“谁与娘亲讲道理了?只是没想到申先生告状速度如此之快。”

    “皇兄难道想先斩后奏?”

    “原本是这么想的。”万历皇帝的回答倒是坦诚。

    “皇兄,你缺钱想通过内阁指示户部调度太仓银以应内需,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万历皇帝随手一指,指向张鲸。

    朱翊镠暗自高兴。

    张鲸忙答道:“潞王爷,是奴婢的主意。万岁爷九五之尊,莽莽乾坤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为何用户部的银子还得看大臣的眼色?”

    朱翊镠不疾不徐地来了一句:“莫非要看张公公的眼色?”

    “……”张鲸噎了一下。

    “我说你就是个大笨蛋。”朱翊镠不客气地道,“你都知道皇兄乃九五之尊,想整钱有百十个方法,为什么非得选择下下之策?”

    “那潞王爷有什么好法儿?”张鲸带着几分赌气的口吻。

    朱翊镠的口吻则充满不屑:“张公公不是内府供用库的主管吗?难道你只会花钱不会挣钱?”

    “……”张鲸又被噎了一下。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张公公不如拜本王为师,本王勉为其难收你为徒吧,好好教教你该如何为皇兄挣钱好吗?”

    “……”张鲸一副蛋疼的样子,望着朱翊镠哭笑不得,然后又将目光投向万历皇帝。

    脑海里还在想着:最近确实没有得罪潞王爷啊!从刚一进门时就发现他的目光不善,怎么好像处处针对奴婢呢?

    万历皇帝轻斥道:“皇弟,你又在胡说什么?”

    朱翊镠笑道:“皇兄,我没有胡说呀!本来就是嘛,张公公居然给你出这么个馊主意,他脑子就是进水了,需要清洗。”

    “那你说说看,有什么挣钱的好法儿?”

    “皇兄,现在说就不灵了,还是让张公公赶紧拜我为师好好学习学习吧!”

    朱翊镠抑扬顿挫地说道。

    “此话当真?”

    “皇兄,我以人格,哦,以人头担保。”朱翊镠信誓旦旦。

    开玩笑!

    穿越的人如果还因为挣钱而发愁,那岂不太丢人现眼了?

    ……

    新人新书,裸奔不易!哭求支持,踊跃投票,踊跃发言,踊跃收藏!急需牛批的书评、章评、段评。先谢为敬!

第055章 王就是王(求收藏!求推荐!)

    张鲸怕李太后,怕万历皇帝,也怕潞王,但害怕的程度与侧重点肯定不一样。

    最怕李太后,其次是潞王,然后是万历皇帝。

    李太后不仅是后宫的主人,还是大明的掌舵人,想裁撤谁就裁撤谁,张鲸当然怕。

    万历皇帝虽然尚未亲政,但大事小事都得问他一声,平常国家事是做不得主,但收拾近侍、内侍还是不在话下。

    按理说张鲸不用怕潞王,或者这样说:不用怕留在京城尚未之国就藩的任何一个大明亲王。

    因为亲王在京城的地位十分尴尬,受到诸多掣肘。

    而且留下来的亲王都是尚未成亲,年纪很小的。

    只要一等到结婚的年龄,就需要议婚、就藩的事宜。

    以潞王现在的年纪,马上就要议婚然后离开京师了,怕什么?

    可这只是理论上的。

    潞王是明朝近三百位王爷中非常奇葩的一个。

    别的亲王在京城都得夹着尾巴做人,要牛批耍流氓也得等到就藩之后,去地方没人管。

    只要别活腻了想造反活成一头狮王,老老实实活成一头猪,想往哪儿拱就往哪儿拱。

    拱金钱,拱土地,拱美女……大可随便,别拱大明江山皇帝老儿的位子就行。

    但潞王不一样,他在京城就很牛批,经常耍流氓。

    第一没人敢告他,第二告了也没卵子用,李太后和万历皇帝根本懒得搭理。

    最多李太后罚他跪,骂他几句甚至抽他一顿。

    要不然怎么着?难道让李太后将儿子掐死不成?

    所以,仗着李太后和万历皇帝的宠信,潞王飞扬跋扈,除了不敢杀人,什么侮辱人、惩罚人、想找谁的茬儿……简直无往不胜。

    这样一个存在,粘上谁谁只能认栽,张鲸焉能不怕?

    朱翊镠对他诡谲一笑,他就感觉心里发怵恐怕要倒霉了。

    这会儿越听越不得劲儿,好像潞王处处针对他似的。

    竟还说什么要收他为徒?我的娘诶,可别啊!

    以人格做担保,切,潞王有人格吗?以人头做担保,那不是屁话吗?谁敢要潞王的人头?

    所以,张鲸心里有一万万个拒绝,只是不敢说。

    他只好,也只能将目光投向万历皇帝,本还带着侥幸的心理想请求帮助,然并卵……

    在万历皇帝的心目中,谁能撼动他那个弟弟的地位?

    真个是怕什么来什么。

    只听万历皇帝没心没肺欢喜地说道:“那就让张公公叫皇弟一声师父呗。”

    压根儿不考虑张鲸的意见和感受。

    朱翊镠笑了,很开心。

    张鲸想哭,如丧考妣,磕磕巴巴地说道:“万岁爷,这,这,这个不大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朱翊镠鼻孔朝天,“你是太监,我是王爷,收你为徒,赚的不是你吗?你还不愿意?这是给你脸你不要吗?皇兄都答应了,你居然敢反驳,是不是不想在紫荆城呆了?”

    “潞王爷,奴婢……”

    “就这么定了吧。皇兄需要私房钱,你需要补脑子,刚好呢,本王有这个闲情逸致。”

    朱翊镠忽然又变了一副面孔,优哉游哉地说道。

    只是,无论鼻孔朝天,还是优哉游哉,在张鲸听来,都是一样的刺耳、烧心、倒霉……

    但也无奈,谁让万历皇帝是个宠弟狂魔呢?

    可让张鲸想不明白的是,潞王为何忽然盯上他了?

    朱翊镠笑得依然灿烂:“皇兄,那就这样说定了哈,让张公公明儿早来慈宁宫偏殿拜师,我得好好给他补补脑子。”

    “嗯。”万历皇帝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醒道,“小心娘亲知道了,又罚你跪。”

    “皇兄放心,这些天我可老实听话了,不会的。”

    万历皇帝冲朱翊镠招了招手。

    朱翊镠走过去。

    万历皇帝附在他耳边,小声问道:“皇弟说的那个比马吊牌更好玩的麻将、扑克牌,啥时候给皇兄送过来?”

    “快了快了,正吩咐人做呢,慢工出细活,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年前后一定给你送到。”

    “鳌山灯会前,行吗?”

    “没问题。”

    鳌山灯会是一年一度的元宵佳节赏灯会,到那个时候肯定制作出来了。

    见那哥儿俩如此亲密,张鲸心里更是没底,总感觉朱翊镠是在故意整他。

    可任凭万历皇帝有多么宠信他这个秉笔,只要潞王一出现,他立马变成了渣渣儿。

    现实就是这么骨感。

    朱翊镠冲张鲸摆了摆手,笑呵呵地道:“张公公,明日在慈宁宫偏殿等你来拜师哈。”

    “记得早点儿来!”朱翊镠走到张鲸身边又交代一句。

    然后哼着小调跑了。

    回到慈宁宫偏殿,发现赵灵素正在搓衣服。

    而阳康和白小胖两个在不亦乐乎地玩着跳房子游戏。

    付大海或许自视甚高,旁边坐着闭目养神,不与他俩一起玩儿。

    娘的!朱翊镠当即发火,大喝一声:“你们三个都给我滚过来。”

    “潞王爷!”

    “潞王爷!”

    “潞王爷!”

    付大海、阳康、白小胖都是一激灵,连忙凑拢过去。

    朱翊镠又迅速变了个脸,笑着冲赵灵素招手,喊道:“素素,你也过来吧。”

    赵灵素忙放下手中的活儿。

    朱翊镠开始训话:“本王说得很清楚,在慈宁宫偏殿本王最大,其次是素素。你们将本王的话当作耳边风了吗?”

    “潞王爷,没有啊!”付大海慌忙辩道。

    “还说没有?你们明知素素患有体寒症,还让她洗衣服,而你们玩的玩睡的睡,是不是皮痒痒了想找抽啊?”

    “潞王爷,一直都是赵姑娘洗衣服的。”付大海嘴上回道,心想洗衣不是女孩子该干的活儿吗?总不至让男人洗衣服吧?

    “付大海,从今儿个起,素素不洗衣服,这活儿你们三个干,一人一天,轮流来。”朱翊镠疾言厉色。

    付大海想狠狠地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乌鸦嘴!

    “听到了没?”

    还没等付大海几个回复,赵灵素抢道:“潞王爷,还是我来,让他们男人洗衣服……”

    “他们又不是真男人!”朱翊镠脱口而出。但随即发现不妥,又补充道,“小胖没说你。”

    付大海:“……”

    阳康:“……”

    朱翊镠接着道:“再说了,让男人洗衣服怎地?男人力气大,搓得还干净。就这么定了。付大海,阳康,你们有意见吗?”

    付大海正想张嘴问,赵灵素的衣服是不是也他们洗?

    朱翊镠自问自答似的道:“你们有意见也没关系,保留,这里本王说了算。”

    然后,握着赵灵素的手,百般怜惜地道:“看看,手冻得通红,进屋暖和暖和去。”

    赵灵素一阵感动,泪花连连。

    付大海三个一阵嫉妒,潞王爷重色轻,轻,我呸,谁愿意与他做朋友?还不如乖乖洗衣服去呢。

    ……

    新人新书,裸奔不易!跪求各路支持啊!

第056章 异想天开要收徒(求收藏!求推荐!)

    翌日。

    在赵灵素的服侍下,朱翊镠一大清早便起了床。

    吃过早餐,唤来付大海和阳康两个,吩咐道:

    “去,搬个椅子放在堂中央,本王一会儿要收个弟子。”

    付大海和阳康听了,不禁相互看了对方一眼,从彼此的眼神里似乎能读出相同的信息——

    潞王爷要收弟子?哈哈哈,不知又是哪个倒霉催的?

    不过,这还不是最搞笑的,潞王爷收弟子教人家啥呀?

    教人家嚣张跋扈吗?人家也没有那么牛叉的娘和哥啊!

    潞王爷居然信誓旦旦地说要收弟子,真个是天下奇闻!

    哈哈,哈哈……

    倘若笑出声来都不用负责任的话,那付大海和阳康两个能笑特么五百个回合。

    因为感觉奇怪又好笑,所以两个人都愣了一愣。

    朱翊镠鉴貌辨色:“怎么?不相信本王收弟子?”

    付大海唯唯诺诺地问道:“潞王爷,不知您要收谁做弟子呢?”

    “张鲸。”

    “谁?”付大海讶然,像是忽然被电击了一样。

    “司礼监头号秉笔太监,兼内府供用库主管张鲸。”

    朱翊镠一字一顿,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收他做,做弟子?”付大海听清楚后更是惊恐万状。

    阳康瞪大眼珠子,下巴都快惊到地上了。

    就连旁边站着的赵灵素都一副打死都不相信的神情。

    “收他做弟子怎么了?”朱翊镠不屑地道。

    “没,没,没什么……”付大海尴尬地回之一笑。

    是啊,一切的不合理,在潞王爷这儿似乎都可以成立。

    可,张鲸是谁?

    司礼监头号秉笔太监,仅次于冯保的存在。

    因为深得万历皇帝的宠信,兼任内府供用库主管,即便冯保见了他,也得礼让三分。

    潞王爷居然要收张鲸做弟子?

    真是异想天开哈。

    大明乃礼仪之邦,很重视师徒情分,师徒关系一旦确立,弟子可是要终生孝敬师父的,便如同儿子孝敬老子一样。

    这太不可思议了!

    “潞王爷,您收张鲸做弟子教他啥呢?”付大海又弱弱地问。

    其实这一问省了一个字:能。应该是问潞王爷能教他啥?

    “去,先搬椅子。”

    付大海和阳康抬来一把太师椅放在偏殿大堂中央。

    朱翊镠昂昂自若坐下,然后又让阳康搬来一把凳子放在前头。

    就那样,朱翊镠翘着个二郎腿,还不停地摇晃着。

    啧啧……付大海阳康两个心里又在嘀咕,就这,这……哪有一分半点为人师表的样子哦!

    “付大海。”朱翊镠忽然大喝一声。

    “潞王爷。”付大海一激灵,想着潞王爷这一惊一乍的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啊?幸好没有心脏病。

    “你是觉得本王不够资格收张鲸为徒对吗?”

    “没有呀!”

    “骗鬼,那你刚才问本王教他什么?本王能教他的东西多了去。”

    好吧,潞王爷你大,你牛,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付大海心里付之一笑,还是少说话多看热闹,瞧瞧一会儿张大公公来是什么表情,应该不会像他那样痛哭流涕吧?

    “潞王爷,这事儿太后娘娘知道不?”赵灵素忽然问。

    “不知道。”

    “那娘娘若是知道,会不会责怪潞王爷?”赵灵素担忧。

    “为什么要责怪呢?我这是在做好事咧。”朱翊镠心想,可真是在做好事儿啊。

    不仅能救李太后最喜欢的两位臣子,而且还能挽留大明,让大明少走弯路。张鲸就是个蠹虫、祸害精啊!

    只可惜,这话也只能永远留在他心里头。

    赵灵素不说话了。

    付大海和阳康则在想潞王爷真是能吹,能将牛皮吹破。

    ……

    张鲸昨晚一晚没怎么睡,早上起来眼皮子跳个不停。

    总感觉要完蛋了似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儿招惹朱翊镠了,想了一晚上都没想通。

    可那节奏……

    分明就是得罪了呀。

    一想到昨儿个朱翊镠在万历皇帝面前怼他的话,又让他拜师,他就六神无主坐立不安。

    若是常人,拜潞王爷为师,或许真感觉自己要飞了。

    可他是司礼监头号秉笔太监啊!将来冯保退休,那司礼监掌印或东厂提督总得有他一席。

    难道真要拜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为师吗?一旦拜师,那可得终身侍奉啊!

    但最让他担心害怕的,倒不是他自己身份有多高,也不是朱翊镠的年纪有多小。

    而是潞王爷的性子……嚣张跋扈,谁也不敢惹!

    最要命的是,感觉朱翊镠分明是在找他的茬儿。

    “老爷,你今儿个为何起得这么早呢?”府上的管家问。

    “睡不着。”张鲸心烦意乱地甩出三个字。

    大明的高级太监不仅有自己的府第,府第可以有管家,而且手底下还有自己的一套班子。

    通常小太监刚入宫时,需要拜到某一个大太监的名下,小太监日后就是大太监名义下的人。

    比如张鲸,他入宫时就拜在大公公张宏(历史上继承冯保担任司礼监掌印)的名下。

    只是因为张鲸精通文墨,又很会拍马屁,所以混得风生水起。地位已凌驾于张宏之上,他早已拥有自己的府第,不需要依附任何人。

    “老爷,瞧你精神头不好,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被臭屎壳郎附身,甩都甩不掉。”张鲸气嘟嘟地回道。

    管家笑了笑说:“老爷,以您如今的地位,陛下眼中的大红人,谁能奈何得了你?就是大公公冯保见你都忌惮三分呢。”

    “你懂个锤子?冯保我会怕他吗?”

    “那还能有谁?除了两宫太后娘娘和陛下,张居正又卧床不起,老爷还怕谁?”

    张鲸白了一眼:“你以为他们最可怕吗?他们都是讲道理的人,懂不?”

    “讲道理的人……哎呀!”管家忽然浑身一哆嗦,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满脸的惊恐,“老爷,莫非您是指潞,潞王爷?”

    张鲸不语。

    管家感觉一下子词穷了似的,不知道劝什么好。

    潞王爷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啊!难怪老爷精神如此之差。

    沉默了半天,管家又弱弱地问:“老爷,潞王爷要干啥?”

    “收徒。”

    “收徒?收谁为徒?”

    张鲸没好气地道:“从我脸上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管家无语,“潞王爷到底想啥子呢?陛下也不阻止吗?”

    “他当着陛下面提出来的,陛下对潞王爷怎样,你还不清楚?”

    “那太后娘娘也不反对吗?”

    “娘娘反对什么?陛下都已经开口答应了,难道要抗旨不遵吗?即便娘娘反对,出面阻止潞王爷,那以后准备怎么办?”

    管家点了点头,反正被潞王爷盯上就是倒霉。

    若现在去找李太后,那以潞王爷的性子,日后还不得隔三差五地来找茬儿?

    “可是老爷,潞王爷为什么异想天开要收您为徒呢?”

    “谁特么知道?”张鲸哭丧着脸,眼泪吧嗒来了。

    ……

    求。

第057章 忐忑拜师曲折多

    见自家老爷竟然哭了,管家也还是头一遭见过。

    “老爷,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拜师去呗。”张鲸带着哭腔。

    尽管他嘴上这么说,可行动上却磨磨蹭蹭,走两步犹豫一下。

    就好像是逼他吃毒药马上要去面对世界末日一样。

    瞅着老爷走路都走不稳摇摇晃晃的样,管家请示:“老爷,要不让我陪你一道去吧?”

    张鲸一摆手:“不用,我一个人去就行。”

    其实,他真想找个人陪,可又怕自己的糗状被人瞧见。

    一想到拜师的情景,他不得给师父磕头,倒茶,然后亲热地喊一声“师父”吗?

    这也没什么,给潞王爷下跪倒茶正常,但以潞王爷的性子,谁知道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还是自己一个人去好了。

    张鲸终于六神无主惶恐不安地出发了。

    到了慈宁宫门口,他犹犹豫豫没有立即进去,期望能碰到李太后,但又很怕碰到。

    正自犹豫,见付大海出来,焦急地道:“张公公你可来了,快点儿进去吧,潞王爷等得焦心,正在发脾气呢。”

    张鲸一激灵,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向慈宁宫偏殿方向去了,还没进去,便听见朱翊镠的吼叫声。

    “这个死张鲸,让他早点来早点来,马上午饭时间都到了,竟还没到,将本王的话当作耳边风,是不是不想活了?”

    害怕之余,张鲸也是哭笑不得,潞王爷就是喜欢胡说八道啊,现在卯时刚过,我早饭还没吃呢,你却说午饭时间快到了……

    张鲸进去,噗通一声,跪在朱翊镠前面:“潞王爷,奴婢来了。”

    朱翊镠仰坐在太师椅上,端足了架子,斥道:“他娘的,都日上三竿了,你才来。”

    张鲸俯首,默不作声,心里嘀咕,冬日的太阳都还没升起来呢。

    “卧槽,张鲸。”忽然,朱翊镠又是一声喝。

    “奴婢在。”

    “你是来走亲戚的吗?”

    “潞王爷,奴婢是真心实意来拜师的呀!”

    “真心实意个屁?真心实意你空着手来啊?不知道拜师要准备束脩之礼的吗?”

    “……”张鲸内心慌得一批,从昨天回去到早上,都只顾着急,居然把这一茬儿给忘了。

    “基本礼节都不懂,你这个秉笔是怎么当的?”

    张鲸连忙道:“潞王爷,容奴婢马上回去准备。”

    “昨儿个骂你脑子进水了,你还犟着头不服气,滚!本王的耐性可是有限的,别让本王等急了,有你丫好看!”

    “潞王爷,奴婢去去就回,一定送来束脩之礼。”张鲸战战兢兢爬起来,一溜烟地跑了。

    看到大公公张鲸都成这么一副模样,付大海和阳康忽然感觉自己好幸运啊!

    好在张鲸的府第就在正阳门外,距离皇宫很近。

    约莫半个时辰,张鲸再次出现在朱翊镠面前。

    他仍是一个人来的。刚才被训得灰头灰脸的,更不敢带人。

    来时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背了一个包裹。

    然后依然在朱翊镠面前跪下,包裹就放旁边。

    “潞王爷。”张鲸唯唯诺诺地喊了一声。

    朱翊镠一摆手,漫不经心地道:“先把包裹打开来瞧瞧呗,看你都准备了啥?”

    张鲸将包裹打开。

    朱翊镠这才坐直身子,抬头一看,见里面是什么芹菜、莲子、红豆、枣子之类的。

    “啧啧……这就是你准备的束脩之礼吗?”朱翊镠夷然不屑,一脸的嫌弃,看了直摆头。

    “潞王爷,行礼拜师时,弟子赠与师父的礼物通常就是这些。”

    张鲸还想着朱翊镠肯定不知道这些,刚好可以给他解释解释。

    “潞王爷,拜师六礼束脩,一为芹菜,寓意勤奋好学;二为莲子,莲子心苦,寓意苦心教育;三为红豆,寓意鸿运高照……”

    “得得得,”朱翊镠很不耐烦地道,“四为枣子,寓意早早高中,五为桂圆,寓意功德圆满;六为干瘦肉条,以表弟子心意对吧?”

    “……”张鲸一怔愣,潞王爷啥时候长见识了?

    “本王是教你如何挣钱,你又不考功名,带这些不值钱的破玩意儿来干嘛?打发要饭的呢?”

    “……”张鲸无语。

    “阳康。”朱翊镠大喝一声。

    “潞王爷,在呢。”

    朱翊镠抬手指向张鲸身旁的包裹,“将这些垃圾扔出去。”

    垃圾……张鲸真想破口大骂,就知道来这儿指定没好事。

    阳康屁颠屁颠地拎起包裹,有朱翊镠撑腰,他也不怕张鲸,帮衬着说道:“还挺沉的诶,就是寒碜了点儿。”

    朱翊镠道:“也别扔去喂狗,就扔到宣武门外那一堆流民、叫花子中去吧。那是这一袋子不值钱玩意儿的最好归宿。”

    “哦,知道。”阳康嘴上应了一声,心想潞王爷这回办的还叫人事儿哈。

    张鲸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朱翊镠接着又呵斥道:“张鲸啊张鲸,我说你拜师还有诚意不?”

    “有,绝对有,对天发誓!”

    “束脩之礼都抠抠索索的,你替我皇兄管钱咋就那么大方呢?内府供用库一年几十万两银的进项,都被你糟蹋干净了。”

    朱翊镠语气阴沉,让人听着不寒而栗。

    拜师就拜师,怎么又牵扯到内府供用库了?张鲸忙辩解道:“那也不是奴婢的过失啊!万岁爷除了赏赐大方,他还喜欢买古董呢。”

    “大胆,你这是要将责任推到我皇兄头上吗?”

    “潞王爷,不敢,奴婢只讲事实,万岁爷好买古董,太监们便投其所好,今日奉上一支李后主用过的毛笔,明日抱来一只宋代的哥窑瓶子,每件东西都能绉出一段令人心驰神往的来历,万岁爷来之不拒啊……”

    “本王懒得跟你扯犊子,滚回去准备束脩之礼,直到满足本王的心意为止。”

    张鲸跪着不动,吃瘪地道:“潞王爷,能不能给奴婢提个醒儿,您喜欢什么?”

    “喜欢银子、银票,你有多少?”朱翊镠不阴不阳不冷不热。

    “……”张鲸又一怔愣,咋拜个师还如此不顺呢?居然直不笼统赤裸裸地要起钱来了……

    拜师倒是也有给酬金的,问题是给多少才让潞王爷满意呀?潞王爷这话问得,有多少?

    给少了,不满意;给多了,到时候会不会说他贪污?

    张鲸实在是没脾气,索性斗胆问了一句:“潞王爷,您收徒需要收多少酬金?”

    “看在皇兄的面子上,就收你十万两吧。”

    “咳,咳……”险些将张鲸呛得半死,一开口就是十万两……

    偏偏朱翊镠还大言不惭地补充一句:“本王这个师父值这个价。”

    “可是潞王爷,十万两……”

    “你是觉得你身份太高,十万两不足以表明你的心意是吗?那你送二十万两,本王也没意见。”

    “……”

    “去吧,把束脩准备好,本王再等你半个时辰,事不过三。”

    “潞王爷,可是……”

    “别磨磨唧唧的,你入宫三十多年,从内官监主管升到秉笔太监,又兼任内府供用库主管,都是肥缺,别告诉本王你很清廉。”

    (内廷二十四监局之内官监主管,相当于外廷吏部尚书,管人事的。)

    “……”张鲸汗颜。

    “拜在本王名下,本王还能罩着你,如若不然,你只有死路一条。还不快去?”

    张鲸如五雷轰顶,吓出一身臭汗,爬着出去了。

    ……

    跪求各种啊,大冬天的裸奔我容易吗?

第058章 取之于民 用之于民

    张鲸三度跪在朱翊镠的跟前,这次他哭了。

    捧着一沓子银票,涕泪纵横地道:“潞王爷,我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全部积蓄就只有六万,其中四万是从名下的萧玉、王忠那借的。共十万两,请潞王爷笑纳。”

    每说一个字,就像拿着刀子割掉他身上一块肉一样。

    “嗯,得笑纳,那本王就给你笑一个。”朱翊镠付之一笑。

    太讨厌了!

    张鲸恨不得啐那家伙一口,让笑纳不是让你笑!!!

    朱翊镠大大方方地接过银票,心安理得地揣进自己兜里。

    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张公公,将眼泪擦干吧,搞得好像本王欺负你似的。你也别在本王面前哭惨了,你有多少钱自己心里清楚。”

    “潞王爷……”张鲸还想诉苦,十万两不是个小数目啊!

    可朱翊镠没给机会,“行了行了,这次束脩还算凑合,那就开始行拜师礼吧!”

    阳康端来一壶茶,倒了一杯,递到张鲸跟前。

    张鲸身子颤抖,但这会儿不是怕而是心疼钱占了上风。

    他哆哆嗦嗦,对着朱翊镠磕了三个头,然后敬茶:“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好好好,既然交了束脩,也喊过师父,那从今以后你张鲸就是本王的儿子,哦,本王的徒弟了。都听见了吗?”

    “听见了,潞王爷。”付大海和阳康两个齐声答道。

    “小鲸啊,起来。”

    叫,叫什么?小鲸……张鲸快要疯了,被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这般叫,让他以后在宫里还怎么混啊?

    “你哑巴了?”朱翊镠脸色一沉,斥道,“师父喊你,都不知道答应一声吗?”

    “潞,师父,徒儿听到了。”张鲸脸色通红,真想死了算逑。

    “小鲸啊,以后你得听师父的话哈!别以为师父还只是个孩子,你就不把师父放在眼里。”

    “徒儿不敢。那以后是叫您师父,还是叫您潞王爷?”

    “还是叫潞王爷吧,心里记得有我这个师父就好,但是,你得自称徒儿。”

    叫潞王爷,那敢情拜师……被忽悠走了十万两银子啊……张鲸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朱翊镠抬手道:“小鲸啊,拜完师就回去吧,你早饭没吃,师父也不会留你吃午饭的。”

    一口一个“小鲸”,听得真够刺耳的,但张鲸也很无奈,回道:“潞王爷,徒儿告辞。”

    又让叫潞王爷,又必须得自称徒儿……这个不伦不类的称呼,天底下恐怕也只有潞王这个另类的人才想得出来吧。

    张鲸刚一转身,又扭头问道:“哦,潞王爷,您什么时候教徒儿赚钱?”

    “明天。”朱翊镠脱口而出。

    张鲸去了。

    付大海忙好奇地问道:“潞王爷,明天如何教张公公赚钱?”

    “你俩准备两根鱼竿儿去。”

    “鱼竿?”付大海更是好奇,“这大冬天的,准备鱼竿作甚?”

    朱翊镠白了一眼:“你个猪脑,鱼竿当然是用来钓鱼的。”

    “可是,大冬天去哪儿钓鱼呢?”付大海感觉脑子不够使。

    “收小鲸为徒,就是因为他脑子笨,所以要帮他补补,你是也要我帮你补脑子吗?”

    “不不不不……”吓得付大海连连摆手摇头。

    心想那万万使不得,我可拿不出来十万两银,卖肾都凑不齐,我也没地儿借。

    而且依照张鲸的节奏,还要被叫作“小海”……受不了这刺激。

    “那就赶紧滚去准备。”朱翊镠做了一个打人的架势。

    付大海和阳康灰溜溜地跑了。

    留下赵灵素,她迫不及待地问道:“潞王爷,十万两银子呢,你准备怎么花呢?被娘娘知道了,恐怕要没收的哦。”

    朱翊镠站起来:“不用娘没收,我现在就给她送过去。”

    赵灵素愕然,潞王爷以前可是见钱眼开的人啊!怎么……

    ……

    朱翊镠可不是说着玩儿的。他真的去李太后那里准备送钱。

    “娘,你看。”

    李太后接过,一惊非小,都是一兑一的上等银票。

    “镠儿,这么多钱,你从哪儿弄来的?”

    “娘,反正都是老百姓的,你就拿去赈灾吧?皇兄的内府供用库空虚了,这里刚好有十万两,你都拿去。”朱翊镠很是大方。

    “这钱从哪儿来的?”李太后疾言厉色又问一次。

    “娘,无论是过去父皇当朝,还是现在皇兄当朝,其实底下的大臣都比国家富裕。这钱是张鲸刚刚送来的。”

    “张公公送来的?他为何送那多钱给你?”

    “因为他要拜孩儿为师啊,这是他送的酬金。”

    李太后板着脸,责斥道:“镠儿你又胡闹。”

    “没有胡闹,张鲸真的已经拜了孩儿为师。放心吧,娘,宫中那些大珰都不差钱儿。娘不是告诫皇兄钱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吗?反正张鲸的钱多数都是捞来的。”

    “别胡说。”

    “孩儿可没有,娘还记得张先生裁撤关停全国多处矿山一事吗?”

    “当然记得。”

    “那娘该知道是什么原因喽?”

    “是因为你皇兄下令在全国多开几处矿山,以收取税银充作内府供用库,每处矿山都派钦差太监携关防前往督办。结果那些人一到地方就颐指气使,凌虐地方官吏,鱼肉当地百姓,所以张先生不得不劝你皇兄撤销关停多处矿山。”

    “可娘亲知道矿山有多么挣钱吗?据孩儿所知,仅万历七年全国增开四十多处矿山,而内府供用库一年收入才增加四十万两银。这就是说,一处矿山才向回家缴纳不到一万两的税银?这怎么可能?”

    “镠儿的意思是?”

    “这笔收入是直接入皇兄内府供用库的,而总负责人就是张鲸。为什么钦差太监去了地方搞得官民都不爽,不就是因为他们苛刻、强征霸取吗?然而,收钱的是张鲸,做账的也是他,自始至终谁监督过谁查过?”

    李太后沉思片许,然后喃喃地道:“镠儿的意思是,张公公贪污受贿了?”

    朱翊镠斩钉截铁:“娘,那还用问吗?”

    李太后冷静会儿:“镠儿,你为什么想到这些?”

    “娘惦记着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和叫花子们,让皇兄从内府供用库调拨十万两银子赈济,结果供用库的银子早就花没了。”

    “嗯。”李太后点头配合。

    “娘亲或许还不知道吧?让皇兄通过申阁老指示户部调太仓银,就是张鲸出的馊主意,孩儿不过将计就计,将钱从张鲸口袋里掏出来罢了。十万两对他来说不叫事儿。”

    “可你这样逼他要钱,一下子拿出那么多,他不是又得找地方填补吗?最后受苦的还是老百姓和贫苦人家。”

    “娘,不会的。”朱翊镠信誓旦旦,“孩儿已经收张鲸为徒,他以后没有机会贪污受贿害人了。”

    “镠儿小小年纪,何德何能收张公公为徒?说出去不怕人家笑话吗?”李太后带着责斥的口吻。

    朱翊镠笑道:“孩儿是师父,张鲸是徒弟,要怕人家笑话那也是他怕而不是孩儿怕呀!”

    “……”

    求。

第059章 按计划前进(求推荐!求收藏!)

    张鲸拜师的当天下午,这个消息就在皇宫里传开了。

    被人津津乐道。

    但没有人认为张鲸是为了巴结朱翊镠而去拜师的,以张鲸的身份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当然,也没有人认为张鲸是吃饱了撑着,为了找噱头或刷存在感跑去拜朱翊镠为师。

    意见高度一致:纯属朱翊镠个人胡闹,他就是小孩子脾气,万历皇帝又惯着他,闹着儿的。

    反正朱翊镠想什么做什么,大家都不觉得奇怪。在他身上,一切皆有可能。

    也只能盼望他早点儿完婚,然后外地就藩去,别再祸害京城里的人了。

    前两天,在太医院,郎中们都知道朱翊镠祸害胡诚。

    如今在内廷二十四监局,太监们都知道朱翊镠祸害张鲸……从张鲸手里要走十万两银啊!

    喜欢张鲸,与他亲近的人,唯有抱以同情;不喜欢张鲸,恨不得他失宠的人,暗自窃喜。

    其中最高兴最高兴的,莫过于大公公冯保。

    他得知这个消息,心中的欢喜难以掩饰,一个人坐在值房里竟哼起了小调。如果有琴,他真想弹奏高歌一曲。

    想着朱翊镠这次很靠谱,说帮他就帮他,居然收张鲸为徒,看张鲸的脸往哪儿搁?

    但脸面不算啥。

    最关键的一点,与亲王关系过于亲密的宫中大珰,最后都不可能坐到司礼监掌印的位置上。

    司礼监掌印乃内廷第一人,大明可有规矩,不允许与首辅过于亲密,亦不允许与亲王过于亲密。

    虽然与首辅不能过于亲密这条规矩已流作形式,但与亲王那一条还坚守着。自明成祖后,对亲王的防范就没有松懈过像防贼一样。

    这是不是意味着,张鲸眼下再得宠,将来也不可能继承司礼监掌印的位子呢?

    想到这一节,冯保他焉能不高兴?

    若不是害怕被人误以为他与朱翊镠合谋陷害张鲸,他恨不得马上去慈宁宫偏殿感谢朱翊镠。

    先头冯保还担心,朱翊镠胡闹的性子,弄不好会将他扯进去,现在看来,这个担心纯属多余。

    朱翊镠居然以一种看似十分胡闹荒唐的方式高级地帮了他一把。

    嘿嘿,那以这种情形,朱翊镠下一步是不是要对张诚出手了?

    冯保万分憧憬。

    反正朱翊镠上次点名道姓是这两个姓张的吗?

    而这两个确实正是冯保讨厌、万历皇帝宠信的两个。

    冯保只能想到朱翊镠是在暗中帮他,却哪能想到朱翊镠不过是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一步向前迈进?

    朱翊镠身子里,甚至骨子里流淌着对大明无限热爱的血液,来到这个世界确定下来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拯救张居正和张家。

    拯救大明还得靠后站一站,先等等。

    而要拯救张居正和张家,一方面除了给张居正治病,尽量延续他的生命;另一方面,不得去掉害他推翻他改革成果的几个祸害精?

    第一个目标就是张四维。

    朱翊镠觉得自己做到了,成功说服李太后、张居正设立临时代理首辅,将张四维挤下去,让张居正的门生、也就是张居正的追附者申时行上台。

    历史上的张四维一上台就与张居正唱反调。

    申时行不会。

    照目前形势,张四维辞职致仕回家的可能性很大。

    毕竟李太后已经点头同意,而且私下授意过万历皇帝。

    第二个目标就是张鲸。

    这个人蛊惑万历皇帝的心智,既扳倒了张居正的盟友冯保,又与张四维沆瀣一气,推翻张居正的改革,必须逐渐削弱他的地位。

    朱翊镠正在努力,相信达成这个目标不难。

    收徒只是削弱张鲸的第一步,后面整治他的手段还多着呢。

    只是不能操之过急,怎么说自己也是个亲王,太嚣张容易受伤。

    慢慢来,反正张鲸休想跑。

    第三个目标是张诚。

    没错,又是一个太监头子。抄张居正家的正是此人。

    历史上的张诚,是继张宏之后担任司礼监掌印的人,后来还兼任东厂提督及内官监主管。

    仗着抄张居正家有功,权力比张鲸有过之而无不及。万历皇帝都对他忌惮三分。

    俨然一个大权阉。

    眼下,张诚正担任内官监主管(接替张鲸的位子)。

    这个太监如同张鲸一样,也不是什么好鸟。

    朱翊镠早已经想好了,在他完婚就藩之前,必须拿下此人。

    既然穿越而来,知道谁是祸害精,那还客气什么?

    该除的除,该扶的扶。

    万历朝早期三大姓张的太监,唯独只有张宏靠谱。

    只可惜好人命不长久。

    历史上冯保被斥逐后,张宏接任司礼监掌印。

    他与张鲸秉性截然不同,见万历皇帝左右内侍都以财货蛊惑万历皇帝心性,万历皇帝又死不听劝(本就是贪财的性子),张宏便绝食数日而死。

    张宏是一个很有操守的太监。

    只是办事能力不如冯保,不然朱翊镠还真想扶他一把。

    好在冯保现在还年轻,历史上死得早只是因为被万历帝斥逐到南京守皇陵,最后郁郁而终。

    冯保在祈盼。

    朱翊镠也在琢磨。

    通过收张鲸为徒逐渐糊弄的方式削弱他,那通过什么方式收拾张诚呢?

    张诚现在也是万历皇帝眼前的大红人。

    而且担任内官监主管,相当于内廷二十四监局的人事调动权都在他手上。

    不开动脑筋还真不好弄。

    好在朱翊镠有大把时间,即便马上完婚议定就藩事宜,那也不可能说走就走。

    得选址修建潞王府吧?让工部实地勘测到确定不得半年时间?

    然后动工修建,那不又得耗个两三年?

    这一来一去,至少需要三年时间才能离开京城,那还搞不定一个太监?

    而事实上,历史上的潞王从结婚到之国就藩,这中间磨磨蹭蹭地耗了七年时间。

    直到二十一岁(按中国的算法是二十二岁),即万历十七年(1589年),才就藩卫辉府。

    这在明朝中后期亲王完婚便需立即就藩的历史长河中,又是一朵大奇葩。

    收拾内廷的太监,像张鲸、张诚,朱翊镠可以仗着李太后和万历皇帝亲自上阵;

    但收拾张四维那样的外臣,朱翊镠还是很谨慎的,只能通过李太后和万历皇帝的手。

    毕竟大明的言官(说得不好听就叫喷子集团)不容小觑,能不招惹就能达到目的那最好不去招惹。

    总之一点,无论完婚与否,几个阻碍、陷害张居正的大人物不扳倒,朱翊镠是不会之国就藩的。

    不用担心李太后,她完全站在张居正那边,至少现在是。

    需要提防的是万历皇帝,阻碍陷害张居正的几个大人物,基本上都是他羽翼保护下的。

    或者说都是揣摩他的心思、看他的眼色在行事。

    如果不是万历皇帝,对张居正再不满,就像刘台、夺情五君子一样,对张居正又以何奈之?

    ……

    求!跪求!哭求啊!

第060章 冬日垂钓

    张鲸来得很早,因为心疼自己的钱,所以急切想挣钱。

    当然,来得早也是因为不像昨日那样有心理压力。

    反正师父已经拜完了,高昂的酬金也给了。

    人都是那样,经历过一番“惨痛”过后,心灵的天空自然会飘起一抹蓝。或许这就叫痛的领悟吧!

    今天张鲸来得是早。

    但朱翊镠却起得晚。

    见了付大海和阳康两个,张鲸感觉有些尴尬。

    准确地说,也不叫尴尬,而是因为拜师,他感觉自己的地位忽然掉了好几个档次。

    尤其是来到慈宁宫偏殿,他感觉自己真的像儿子。

    明显,付大海和阳康两个见了他,都没有昔日的热情。

    付大海不冷不热地说道:“张公公早呀,潞王爷还在睡觉呢,先得等会儿。”

    尽管付大海被李太后安排到偏殿来服侍朱翊镠,但现在依然还是慈宁宫掌作的身份。

    对张鲸不用掇臀捧屁点头哈腰倒是情有可原。

    可阳康不过是慈宁宫里的一个小太监,平常张鲸都没眼看,然而现在似乎反过来了。

    居然没眼看他这个秉笔似的,见面连招呼都不上来打一个。

    气不死人!

    但张鲸知道,这里不是计较的地方,只能乖乖地等着。

    可是,也不知朱翊镠是不是故意的,这一等让他等到大中午,仍不见人出来。

    中途除了付大海问候他一声,再也没有人搭理他,没人让他坐,没人给他倒杯水喝……

    张鲸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憋了一肚子窝囊气。

    直到午时三刻,才见朱翊镠摸着自己肚子出来了,一边走还一边意犹未尽地说道:“小胖的厨艺真不错,真香啊!”

    敢情……晾了人家一上午,潞王爷自己吃完午饭了呗?

    两个多时辰啊!

    张鲸心里万马奔腾,气得直咬牙,但脸上还得奉上温和的微笑:“潞王爷起来了?”

    朱翊镠一摆手,道:“走,带你挣钱去。”

    他也不关心张鲸在这里等了多久,吃饭了没有。

    好像与他无关。

    一听到挣钱,即便张鲸肚子饿得呱呱叫,他也欢喜。

    “付大海,小康子,你们两个快点儿,真够墨迹!”朱翊镠喊。

    “潞王爷,来了,来了。”付大海应声,很快出来。

    手里拿着两根竹制的约有四米来长的钓鱼竿,还有鱼饵、鱼料、鱼网等一应工具。

    阳康跟在后头,怀里抱着一件大风衣,肩上挂着一个小桶,手上拿着一个小板凳。

    两人都裹得严严实实,好像要去外头站岗似的。

    张鲸看了一愣,心里不禁纳闷儿,不是说教授挣钱之法吗?可瞧两人这身打扮,怎么好像去户外垂钓的节奏啊!

    张鲸实在忍不住,问道:“潞王爷,如何教徒儿挣钱?”

    朱翊镠漫不经心,带着几分不耐烦:“去了不就知道?走。”

    付大海和阳康屁颠屁颠地跟上,将张鲸落在后头。

    以朱翊镠为首,四人到了皇城护城河的西护城河河畔。

    北京护城河分外护城河和内护城河,内护城河也叫皇城护城河,或紫荆城护城河,俗称筒子河,有东西南北之谓。

    西护城河位于西直门附近。

    真是来钓鱼的吗?这河里的冰还没化开呢?张鲸一脸懵逼。

    除了饿,他还冷。

    瞧他们三个,一个个包得严严实实,差不多只露出一双眼睛,张鲸更是感觉冷得心寒。

    饿一顿他倒是不怕,冻一顿他也不怕。关键……不是说教他挣钱之法吗?跑这儿来冬钓算哪门子事?

    地上的雪没化,河里的冰没化,行人也不见踪影都躲在家里,让他来这儿卖冻吗?

    朱翊镠自个儿找了一个适合放鱼竿儿的位置,然后在小板凳上坐下来,披上大风衣。

    张鲸傻眼了!

    真是来钓鱼的。

    大冬天的钓什么鱼啊?张鲸又冷又饿,他想哭想骂人。

    朱翊镠一摆手:“来,小康子,将冰砸个大窟窿。”

    阳康立即搬起一块大石头,哐当一声,砸开冰块儿,水咕咚咕咚地冒上来。

    “付大海,给我一根鱼竿儿,另一根给小鲸。”

    张鲸冻得直打哆嗦,伸手接过鱼竿儿的那一刻,他恨不得将鱼竿儿折断扔进水里。

    “小鲸啊,自己找个好位置,像师父一样开始垂钓。没凳子搬块儿石头坐着,或是站着也行。”

    “是,潞,潞王爷。”张鲸冻得浑身哆嗦,嘴唇发紫,说话牙齿格格作响。

    但说实话,主要是气人,心里寒冷,身子不冷才怪!

    可在朱翊镠面前,让他有什么办法?接受是唯一的选择。

    张鲸只得学着朱翊镠的样,挑选了一个位置,然后砸开冰块,但他像死了娘似的,只能哆哆嗦嗦地站着,哪有心思垂钓?

    瞅着朱翊镠悠闲自得地先向大窟窿里撒鱼料,然后试水深、上鱼饵、放鱼竿儿……再看张鲸几近抽搐的模样,付大海和阳康算是明白了。

    这哪是带张鲸出来钓鱼啊,分明是让他出来遭罪的好不好?更遑论什么挣钱之法了!

    他们两个想笑,亏得张鲸还相信,来得这么早……潞王爷什么性子还不知道吗?

    不过,看着张鲸冻成那般模样儿,付大海和阳康两个也暗自庆幸着:潞王爷对他们还不错诶,告诉他们穿厚衣服来,不然可就惨喽。

    朱翊镠优哉游哉地道:“小鲸啊,咱来比赛哈,看谁先钓上鱼来。”

    “好,好……”张鲸已经冻得口齿不清,连鱼竿儿都拿不稳了,心里有几万头草泥马飞奔而过,谁特么有心思垂钓啊?比个卵子?

    付大海和阳康很想找个地方大笑几百回合。

    哈哈,哈哈……张大公公,堂堂头号秉笔太监兼内府供用库主管居然也有今天啊!

    “小鲸啊,你手咋一直抖呢?这鱼还敢来吃鱼饵吗?”

    “潞,潞,王,爷,徒,徒儿,冷,又,饿……”

    “啥?”

    “冷,饿……”张鲸感觉随时会挂掉似的。

    “冷啊,出门咋也不知道多穿点衣服呢?饿,专心致志钓鱼,钓上来户外烤鱼吃。”

    “……”张鲸无语,想死。

    付大海和阳康幸灾乐祸,实在忍不住,偷偷地笑了。

    深冬北京的天气本来就冷,雪又没有融化,偏偏还在水边儿……

    张鲸生平就没有受过这么大的罪,感觉胯下那不是人的一刀也不如现在痛苦!遇到潞王,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啊!

    朱翊镠依然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儿,毕竟有准备穿得多,又有付大海和阳康两个为他挡风。

    “哎呀!看,”忽然阳康喜出望外,抬手叫道,“潞王爷,鱼漂动了,动了,有鱼上钩,有鱼……”

    朱翊镠早看见了,待鱼漂下沉,他向上一提。

    哇,一下子没提上来,水花四溅,好像是一条大鲤鱼。

    ……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9972/ 第一时间欣赏不负大明不负卿最新章节! 作者:十光所写的《不负大明不负卿》为转载作品,不负大明不负卿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不负大明不负卿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不负大明不负卿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不负大明不负卿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不负大明不负卿介绍:
万历九年(公元1581年)冬,清丈全国田亩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一条鞭法也已在全国各地施行,万历中兴达至鼎盛。然而首辅张居正病重,卧床不起生命垂危,为物色首辅接班人伤透了脑筋,为自以为得意非凡的学生万历皇帝操碎了心。而此时的万历皇帝却渴望亲政,试图摆脱皇权被三座大山架空的尴尬处境,乃至明着关怀暗中盼望严苛的老师张居正早死。这时,潞王朱翊镠被灵魂附体,血液里流淌着对大明王朝的无限热情,仗着万历皇帝和慈圣皇太后李氏的宠信,上佐天子(当然,听话就佐,不听话就干),外震四夷,书写属于他璀璨的大明篇章。这是一个拯救张居正维系张居正的改革成果,拯救大明让大明登上巅峰的故事。不负大明不负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负大明不负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负大明不负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