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5章 登陆日本海岛被拦截
王安以最快的速度,首先赶到辽东与巡抚王象乾见了一面。
然后他才迅速赶到朝鲜,又见了朝鲜国王李昖与陈炬一面。
这都算是朱翊镠的安排。
陈炬见了王安既惊喜又诧异,一问之下,原来是因为他的信起了作用,是皇上特意派王安来的。
“早知如此,当日万岁爷直接派你来好了。”陈炬笑着说道。
之前陈炬心里确实是这样认为的因为都知道王安与皇上的思维相近,当然能更好地代表皇上了。
“陈公公不要这样说,万岁爷特意交代必须有你坐镇才行。”
王安谦虚地道,继而又解释:“万岁爷派我来之前,其实已经料到陈公公会这么说,但万岁爷也担心我的威望,毕竟来这边可不像在京城,戚大帅与李总兵还有包括努尔哈赤他们,不一定会听我的呢。所以万岁爷说,需得由陈公公陪同我一道去日本才行。”
“好哇!”陈炬脱口而出,“其实我还真想去,可戚大帅与李总兵都不许,我确实也自己感觉去了帮不上忙。”
“陈公公这次是代表皇上而来,也被戚大帅与李总兵认可,但我不一样,所以还真得请陈公公陪同。”
这一点王安很有自知之明,在京师朝廷内外乃至百姓都知道他是皇上眼中的大红人,可毕竟还是太年轻了,出京后的威望肯定不及陈炬高。
想想,他那么年轻,如何保证戚继光与李成梁听他的?哪怕愿意听,让他发号施令自己都感觉不好意思。
所以,让陈炬陪同当然再好不过。
而陈炬也欣然答应,即便不是皇上的意思,他也很想去日本看看,为什么皇上忌惮日本?又痛恨日本?
日本现在到底什么样子?又比朝鲜到底富裕多少?比大明比怎么样?
就当去见识学习一下也好。
只可惜戚继光与李成梁不同意,毕竟他是代表皇上而来,万一有什么闪失确实无法向皇上交代。
陈炬也担心自己什么都不懂,去了会给他们添乱,想想就算了。
这会儿被王安邀请,又是皇上的意思,他当然毫不犹豫地答应。
这是李昖第一次见到王安,虽然心里感觉王安太年轻了,也不知道王安在京城到底有多红,可见陈炬对王安如此客气,也大概能猜到王安的能耐。
再加上王安又是在陈炬请示信之后被大明皇帝派来增援的,李昖更是觉得可不能小看了这位年轻公公。
所以送陈炬与王安离开时,李昖特意又给他们配了八百士兵作为护卫。
这算是很高级别的待遇,毕竟朝鲜能够拿得出手的士兵已经不多了。
这样,王安与陈炬带着两名翊坤宫的近侍,在朝鲜国八百士兵的护送下乘船向着日本海岛方向而去。
途中,王安又将皇上对他的几个嘱咐与陈炬详细介绍了一遍。
然而,让他们想不到的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日本已经意识到了,必须阻止增援部队登陆日本海岛,竟在穿越朝鲜海峡时遭遇到日本战舰的袭击。
他们只带八百人,乘坐两艘船,原本想着日本自顾不暇,已经没有能力阻止军队登陆日本海岛,上次戚继光与李成梁领军来不就一帆风顺吗?
怎么他们来就遭遇拦截袭击?是因为忽然警觉了还是欺负他们人少?
不是号称从朝鲜海峡进军日本海岛是最安全最畅通无阻的线路吗?平时就是通过这条线路送物资的呀!
今天怎么突然被切断了似的?
陈炬与王安都是吓得一激灵。
而且对方火力还挺猛,李昖派来的八百士兵装备落后,压根儿扛不住,搞得进也不能退也不能。
还是太乐观,低估了小日本呀。
“王公公,现在怎么办?不会葬身海底命丧于此吧?”陈炬感觉形势不妙,有种添乱的感觉。
眼下进退不得,要想活命,就得需要人来救,这不是添乱吗?
可此时此刻谁会来救他们呢?总得需要有人去报信吧?这会儿被攻击,哪有机会向人求助?
王安也感觉不妙,来得太仓促了。
……
而远在京师的朱翊镠,自然没料到陈炬与王安尚未成功登陆日本海岛,便遭遇了拦截袭击。
他还在想着要不要出面调解与张静修与秦涵茜的事儿。
想请张静修与秦涵茜进京一趟,可转念又一想,他们第二个孩子还小,夫妻俩进京也不方便。
可不让他们进京吧?又感觉不清楚他们夫妻俩到底什么状况,光靠顾青云的一家之言肯定远远不够。
张居正会以什么姿态去处理呢?
朱翊镠感觉也料不准,不得不再次召见顾青云,开门见山地道:
“你即刻出发,再跑一趟江陵吧。”
这是朱翊镠考虑再三的决定。
“陛下有何吩咐?”顾青云问,知道肯定是因为张静修与秦涵茜的事儿。心想让他跑一趟倒是无所谓,关键是让他去做什么,做了就能解决问题吗?
“让张静修进京来一趟。”这是朱翊镠考虑过后的一个折中方案。
“陛下,那秦涵茜呢?”
“他们孩子还小,让秦涵茜留在江陵城照顾孩子吧,待朕先问过张静修。”
“臣遵旨。”
“让你去请,务必保证途中的安全。”
“明白。”
“简单收拾一下,立即出发吧。”
“好,那臣先行告退。”
顾青云退出东暖阁,对于再次前往江陵城这个任务,他很乐意接受,毕竟知道这是皇上看得起他。
送张居正,请张静修,皇上都没有将任务交给别人,可见皇上对他的信任似乎,确实越来越高了。
顾青云心里美滋滋的,回家简单收拾一下行礼,便再次出发。
这次顾青云只带了两名侍从,骑马飞奔,比上次速度快多了。
当然,心情好也是一方面,感觉浑身是劲儿,不用动不动停下来休息。
上次送张居正就是那样,抵达江陵城花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
这次花五六天时间应该足够了。
“皇上到底是劝和还是劝分呢?”顾青云不由得暗自揣摩,他现在也知道皇上通常都尊重个人的选择——这也是皇上的处事原则之一。
……
第1996章 王公公有指示
李昖正在观摩飞球队练习,见一名士兵慌里慌张地跑来禀道:
“国王陛下,不好,送往日本海岛的援兵,被日军海舰拦截攻击了。”
“靠,他们果然来了?”李昖不由得神情一紧,脱口而出,“怎么回事?朝鲜海峡一带现在真的不安全了吗?”
“好像是,从前很安全,是因为有李总兵与我军联合巡逻看守,可自从李总兵领军去了日本,巡逻的士兵少了,想必日本这时也想到要切断海上增援,所以天朝陈王两位公公今日刚离开朝鲜海域,便遭遇了日军的拦截袭击。”
“李总兵有没有派人来救?”李昖忙又问道。
“没有,他们此刻在日本海岛上,估计得不到消息。”
“日军来了多少人?陈公公他们有没有危险?”李昖又问。
“不知道日军来了多少人,形势很不乐观,我军不是对手。”
李昖顿时着急了,毕竟陈炬代表大明皇帝而来,当然不能出事儿,否则没法向大明皇帝交代。
可眼下如果没有明军,以朝鲜水师的战斗力,实在无法与日军抗衡,而且朝鲜眼下还哪有什么水师?能够战斗的兵力基本都派到日本去了。
“怎么办?怎么办?”李昖急得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只知道必须营救,却不知道怎么救拿什么救。
“可以出飞球队。”报信士兵提醒道。
“飞球队?对对对,飞球队,还有飞球队。”李昖恍然顿悟般,还不忘夸赞一句,“你这个主意不错。”
“陛下,其实这是王公公的主意。”
“王公公的主意?什么意思?”
“王公公与我们分开时,见海上巡逻部队太少,预料到或许会遭遇袭击,所以告诉我们一旦海上开火,我们便出动飞球队,这怕是眼下唯一打击日军,并帮助他们脱困的办法。”
“办法倒是个好办法,可时间来得及吗?”李昖还是担心,虽然第一次空中袭击日军时也是在朝鲜海峡。
但那一次交战的地点是在朝鲜海峡靠近朝鲜的这一边,而这次显然是在朝鲜海峡靠近日本的那一边,相当于需要多飞一个横跨朝鲜海峡的距离。
“王公公只需扰敌即可。”士兵又道。
“对,扰敌,扰敌,行动。”
李昖立即命令飞球队出动,既然王安提前想到,确实遇到了袭击,那无论如何也得出动飞球队营救。
不管时间是否赶得上,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确实也没有其它办法。
飞球队迅速行动,虽然仓促,但好在不缺什么,一切都准备好了。
……
确实,陈炬与王安都没想到,竟然刚一离开朝鲜海域便遭遇袭击了。
日本居然还有战斗力巡逻海域。
既然被人家拦截阻击,明知不是对手,暂时也只能硬着头皮应战。
苦恼的是,海上作战,两名战斗力彪悍的近侍帮不上忙;而朝鲜士兵装备落后,似乎也只有挨打的份儿。
“飞球队能来吗?”慌乱中陈炬问。
“不知道呢,来也得有一阵子,我们这段时间需要挺过去。”王安道。
即便飞球队已经出发,但飞越朝鲜海峡这段时间必须挺过去才行。
“挺过去恐怕很难呀,看,船都已经打烂漏水了。”陈炬担忧地道,“我们该不会被日本人抓走吧?”
“如果我们挺不到飞球队赶来,以目前的形势看,确实有被抓的危险,要不就被他们直接打死了。”
“看来还是我们大意了呀。”
“陈公公,我们只有这一条路线,即便不大意也得从这里登陆日本海岛,只能说日本人更警觉更聪明了,他们现在或许终于明白过来要海上切断后援。”
“如果出事儿,你们不用管我,务必保护王公公的周全。”陈炬忽然对两名近侍交代道,“我已经老了,被抓或死去都无所谓。你们明白吗?”
“陈公公别这么说,我们都不能死。”
“可形势摆在这儿呀,我们……”
陈炬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只听“轰”的一声响,船跟着不停地颠簸晃动,仿佛随时都有沉没海底的危险。
“陈公公,即便被抓走了,也不一定会死嘛。”王安乐观地道。
“小日本这时候恨死了我们,如果真被他们抓走了,还有好果子吃?”
“日军又不认识我们,肯定以为我们是朝鲜人,而不是万岁爷派来的。”
“这个倒有可能。”陈炬点了点头,毕竟八百士兵都是朝鲜人。
“所以一会儿见机行事,兴许没有我们想象中的糟糕。”
王安尽量安抚,其实他心里头也紧张,只是见陈炬紧张,他不得不保持镇定,不然局面大乱将无法掌控。
两个人都清楚,以朝鲜八百士兵的战斗力,支撑不了多长时间,恐怕在飞球队赶来之前就已经死了或被抓。
形势确实很严峻。
船已经在摇摇晃晃,船舱也已经漏水了,有些士兵已被击中跌落海里,剩余的士兵也没有远程攻击能力,只有防身的刀剑……很快支撑不下去。
而日本海舰还在用炮火攻击,也有直接向船上放箭的。
胜败似乎不言自明。
忽然又听见一声炮响,另一艘船被打翻了,开始逐渐下沉。
船上的士兵纷纷落入海里。
陈炬与王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想着很快他们乘坐的船只也将会是这样的结局。
由于没有反抗,日军在击沉一艘船只后停止攻击。
“看来,不会被打死,而是被抓。”王安淡定地说道。
日本海舰逐步靠近。
“需要反抗吗?”一名近侍问道。
“看他们来多少人,反抗有几成的把握,不然不要做无谓的牺牲。”王安立即指示道。
两名近侍点了点头。
“还有,如果他们不问三七二十一上来就杀人,那我们也只能拼死一搏。”王安接着又道。
如果横竖都是个死,怎么着也得拉几个陪葬的。
……
而此刻的戚继光与李成梁他们,确实不知道海上发生大战,根本没想到这时候王安与陈炬会来。
但他们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海上交通有可能被日军切断,从而阻断对他们战备物资的供给。
日军这两天躲起来不应战,恐怕是要商量别的策略。
所以他们决定派人去海上查看,以保证海路的畅通,不然等于被关在日本海岛,而与外界失去联系。
……
第1997章 硬气的陈公公没了
陈炬与王安乘坐的船只也被打得不像样了,已经开始下沉。
日本战舰靠近,确定船上的人没有还手之力后,便上船逞威。
王安冲两名近侍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不要轻举妄动。
这时候没法反击,即便出手,此刻还在大海中呢,往哪儿逃?
心想,只要日军上来是抓人,而不是杀人,那就随他们抓去。
先保住性命再说,然后再看看能不能寻求一个脱身的机会。
待朝鲜飞球队赶来时,战斗已经结束了,海上也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们知道来晚了,只得往朝鲜方向飞回以降落。
而待戚继光、李成梁派来的人查看时,也没有发现任何动静,仿佛海上就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一场战役。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查看的人还是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
而且李昖也很快派人送来信儿。
这让戚继光、李成梁他们都是一惊非小,陈炬与王安两位大公公都来,却在途中遭遇日军袭击被抓走了吗?
若真是这样,那接下来不好办呀。
日军若以陈炬、王安做要挟,他们岂不是很快陷入被动的境地?
尽管他们也不知道王安在京城有多红,但知道王安一飞冲天似的一路升到司礼监秉笔,才与皇上年纪相仿。
且皇上先派来陈炬后派来王安,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王安更胜一筹?
即便王安没来,只有陈炬一人也不能出事儿呀,陈炬可是代表皇上。
搞得一下子都紧张起来了,当务之急也只有赶紧与日军交涉。
正准备派人去,却见王安带着两名近侍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让戚继光与李成梁特别开心。
可不开心的是陈炬却没有出现。
“王公公果然来日本了哈,陈公公呢?”作为总指挥,李成梁忙问道。
“很不幸,陈公公他,他……”王安情绪低落,余下的话他说不出口了。
李成梁大吃一惊,神情高度紧张地道:“怎会这样?”
王安摇了摇头,感慨道:“陈公公太硬气,被日军杀了。”
顿时引来一阵哀默。
戚继光与李成梁更是紧握拳头。
原来陈炬与王安都被日军抓走,明眼人一看陈炬就是头目;而王安因为年纪轻并不起眼,引发的关注自然小。
这也正合王安的心意。
这时候日军只把他当作陈炬的小随从,再好不过,危险小了很多。
当然,这也合陈炬的心意。
陈炬希望日军将王安当作他的小随从,这样便不会太为难王安。
至于陈炬自己,他想着如果用他来换取王安的安全,他非常愿意。
毕竟他清楚自己年事已高,而王安不仅年轻,还被皇上尤为器重,他可以回不去京城,但王安不可以。
既然日军将他当作大头目,那他自然认了。如此一来,陈炬便是最先接受日军审问的人,他坦然接受。
并且,不仅坦然接受审问,王安都还没有机会阻止,陈炬便自报家门,说自己是大明皇帝派来督军的大公公。
还当面揭露日军的狼子野心,狠狠地将日本人骂了一大通。
骂他们是这次战役的罪魁祸首,如果不是他们侵略,想建立什么大亚洲共荣圈,这场战役便不会发生。
这等于是自杀行为。
最后的结局自然很悲催了。
而王安则借助两名近侍逃了出来。
除了两名近侍的手段高,之所以成功出逃,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日军以为他身份低微,所以并没有在他身上投入太多的关注。
这为他们的出逃提供了一定便利。
“陈公公是为了保我而死。”
王安情绪低落地说道,尽管陈炬没有机会在被杀前与他对话,但王安心知肚明,陈炬亮明自己的身份除了骨气之外,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恐怕就是为了保住他,让日军的怒气发泄在陈炬一个人身上,而忽视他这个年轻人。
事实证明陈炬确实将日军的注意力都拉过去了,王安被忽略。
这才让王安有机会逃出来。
所以他才说陈炬是为了保他而死。
如果将他的身份也告诉日军,最后十有八九同样活不成了。
“王公公这时候怎会与陈公公一道来日本呢?”李成梁又问道。
“我是奉万岁爷之命而来,可万岁爷担心我年轻,所以又让陈公公陪同,却不料发生了这样的事儿……”
接着,王安又将皇上的旨意简单说出来,继而他又歉意地说道:
“虽然这是万岁爷的旨意,陈公公自己也想来日本看看,但这终究是一场战争,风险还是很大,我不该请他来。”
又是一顿默哀。
陈炬是什么人,李成梁太清楚,毕竟在辽东待了那么长时间。
在李成梁的眼里,陈炬既醇厚又耿直,说陈炬硬气,说他为了保王安牺牲自己,这不正是他的性格写照吗?
沉默良久后。
李成梁担忧地道:“陈公公代表皇上而来,如何向皇上交代?”
王安回道:“此情无需你们操心,我回京后自会与万岁爷交代。”
李成梁微微松了一口气,尽管他与王安没有什么交情,但也知道王安眼下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
既然王安承诺回京与皇上交代,那李成梁自然不用操心了。
“我们立即组织,为陈公公报仇。”李成梁义愤填膺地道。
“李总兵且慢,可否先听我一言?”王安忙道。
“王公公请说。”
“一定要为陈公公报仇,但眼下最重要的事不是报仇,而是要保证朝鲜海峡同样日本海岛的安全性,倘若日军切断这条线路,那么物资供应是大问题,我们必须争取主动。”
王安冷静地道,这个问题其实在来时遭遇日军袭击的时候就想过了。
来日本作战,必须保证海上通航的安全,不然战斗无法持续下去。
戚继光与李成梁都点头认可。
确实,自从李成梁领兵也来到日本海岛,海上通航的安全恐怕难以保证。
加上日本接二连三遭遇打击,想必这时也学精了,知道不能与大明朝鲜联军正面交锋,而选择切断海上交通,这样他们就可以打一场持久战了。
而大明朝鲜联军跨海客场作战,指定坚持不长久,心想倘若将海上交通切断了,那他们是不是胜券在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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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8章 成年人的叹息与无奈
“万岁爷,不好了。”
朱翊镠正在东暖阁里阅览奏章,见田义一副悲痛的样子急匆匆跑来。
“万岁爷,陈公公没,没了……”
朱翊镠不由得神情一紧,忙抬头问道:“说清楚一点,什么没了?”
“王公公来信说,他与陈公公登陆日本海峡时被日军拦截袭击最后被抓,陈公公为了保他,被日军杀害了。”
“……”朱翊镠顿时沉默。
论耿直忠厚,在当前几大公公中陈炬当属第一,这是朱翊镠一直的看法。
就这样没了吗?
所以一时还是难以接受。
“万岁爷,王公公在信上还说,本来是不想告诉万岁爷的,就怕万岁爷生气担心,可又不想隐瞒欺骗万岁爷。”
“故而王公公还说了,恳请万岁爷不要操心,他一定会为陈公公报仇的,并漂亮地完成万岁爷交给他的任务。”
朱翊镠继续沉默。
田义又谨慎地道:“看来小日本是不想好,暂时也没有投降的打算,不然岂敢就这样将陈公公给杀了?”
“好,朕知道了。”朱翊镠看似平静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不知万岁爷有何指示?”田义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陈公公没了,万岁爷不打算给日本施加压力吗?”
“不必,王安知道怎么做。”这个时候朱翊镠当然必须相信王安。
“明白,万岁爷,那陈公公没了的消息,是否需要发布讣告?”
朱翊镠想了想:“暂时也不必,一切等王安回来再说吧。”
“哦,奴婢遵旨。”
“你先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万岁爷不要悲伤,奴婢们的命本来就是万岁爷的,如果是为了国家,为了万岁爷,奴婢们死也愿意。”
田义临走前如是般抚慰道。
确实,这也是他的心里话。
然而,朱翊镠却摇了摇头,道,“田公公不要这么说,人人生而平等,命都是属于自己的,并不属于朕,只不过有些人死得重于泰山,而有些人死得轻如鸿毛,陈公公无疑属于前者。”
稍顿了顿。
又嘱咐道:“关于陈公公的后事,也等到王安回来后再处置。告诉他,如果能找到陈公公的尸体,也不要运回,就地火化,带回骨灰即可。”
“明白,奴婢这就给王公公写信。”田义这才躬身而退。
朱翊镠独自一人坐着沉思,要早知道是这样一个结果,当日或许还真不该派陈炬去安抚戚继光。
陈炬死了,戚继光与李成梁肯定都有压力,包括王安也是。
不过,事情已然发生,想再多也没有用了,只愿战争尽快结束,当然重要的是得到一个想要的结果。
……
就在得知陈炬被杀的第二天,顾青云回京。张静修也一道来了,此时的他显得有些紧张。
朱翊镠让顾青云退下,单独留下张静修。然而这时候他们两个再也不像之前那样有说有笑了。
刚一见面气氛就有点冷。
朱翊镠心里很清楚,虽然他与张静修之间的感情或许没有变,但因为他身份地位的不同,两人的交往方式早已经今非昔比。
这一点在张静修上次进京就已经表现出来了。
这一次表现得更为明显。
“你与秦姐姐到底怎么回事儿?”
朱翊镠上来没有发火,也没有当头棒喝,而是平静地问道。
张静修知道顾青云请他进京是为了什么,内心忐忑。途中也与顾青云说了很多,知道朱翊镠很生气。
“让陛下操心,实属有罪。”
“别说废话了,朕可是一直把你当作好朋友,有什么话尽管说。”
“我不想与她过了。”
“曾经的承诺呢?当初那么爱她,现在说不想过就不想过,男人的责任与担当呢?怎么就不想过了?”
朱翊镠一连几问,但仍没有怒斥。
“平日里管我太多,疑心又重,我实在受不了她。”张静修回道。
“那你们坦诚地交流过没有?”
“交流过,但没用,她还是那样。”张静修带着几分沮丧,“而且她将一切都归结于我不再爱她的缘故。”
“那事实上呢?”
“我也承认,或许确实没有之前那么爱了,但怎么可能达到当初那样甜蜜如胶似漆的程度?”
“老实说你是不是有了别的女人?”
“不敢欺骗陛下,确实有,不过那也是与她分开住之后的事儿。”
“你爹怎么看?”朱翊镠又问。
“我爹了解之后,他也很无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张静修摇了摇头。
此时在他的身上,朱翊镠已经看不到之前的激情与快乐了,似乎只剩下成年人的叹息与无奈。
“那你自己怎么想?”
“我也很迷茫,陛下宣我进京正合我心意,可以出来透透气,同时征询陛下的意见。”张静修坦诚地说道。
“先不说你们之间的感情,当初你确实承诺过,而且当初她冒着巨大的风险嫁给你,如果你对她的感情淡了,她会担心,会有顾虑,害怕失去,这也在情理之中,好好沟通交流嘛,秦姐姐又不是一个胡搅蛮缠的人。”
“我知道,可如果不爱了,在一起真的很痛苦,日子没法儿过,天天不开心那还在一起干什么?暂时分开过,她还是我妻子,我又没说休她,为什么不可以呢?”张静修无奈地说道。
“感情的事儿,朕也不好评价,但你身为一个男人,应该大度一点,多包容她一些,多想从前快乐的日子,而不要总想着对方的不好,甚至嫌弃。”
“我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作`剪不断理还乱`?”张静修感慨地来了一句。
“瞧你情绪低落的样子,朱氏集团没有受到影响吧?”
“陛下放心,这个保证没有。”张静修信誓旦旦地道。确实,跳过他与秦涵茜之间的感情,他立马儿精神了。
这才是朱翊镠希望看到的状态。
年纪轻轻就该多一些朝气嘛,远离没有用的唉声叹气。
“那感情的事儿稍后再说,既然进京来了,就待两天,放松一下心情,就当给自己放个假。你可以去找王衡,参观参观朱氏集团北京部。”
“多谢陛下体谅!”
张静修大大松了一口气,来时还想着会挨骂呢,没想到皇上态度一直很平和,自始至终也没有骂他一句。
……
第1999章 甭想改变一个成年人
朱翊镠确实没有骂张静修。
刚一听顾青云说时,确实想当头棒喝痛骂张静修一顿,可经过几天的沉淀与思索,又感觉没必要。
夫妻间的感情出现裂痕,多半是双方的原因。作为朋友,朱翊镠也想让张静修冷静几天后再谈谈。
所以见面时语气比较平和,并没有仗着自己是皇帝而以威权逼人,本来张静修一来就感觉忐忑紧张。
别说是夫妻之间,就是平常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都十分微妙。
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好与爱都是相对的,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与爱,永远都不会是绝对的好与爱。
需要彼此成全。
简言之,世上所有的好与爱都是相互的。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与爱,也没有不计回报的好与爱。
所以,张静修与秦涵茜的感情出了问题,肯定不是一方面的原因。
骂张静修也解决不了问题,只能慢慢开导,关键在于张静修自己。
有时候爱与不爱只是心态的问题。
再说了,还是那句话,夫妻间的感情,朱翊镠作为局外人,也不好干预。
让张静修在京调整几天,看他心态有没有一个变化,然后再说吧。
当然,让张静修找王衡也是有原因的,并不是随口一说。
王衡的两任妻子都不幸离去,与他相处的时间很短,在夫妻感情这方面应该有多于常人的感触。
这才是朱翊镠的本意。
……
王衡对于张静修的突然到来颇为诧异,一问之下,原来是因为夫妻关系不和,而被皇上召见。
两人早就是好朋友了。
见面也无需客气,王衡问什么,张静修便答什么,几乎毫无保留。
而当王衡了解一番始末后,不禁摇头笑道:“还以为多大的事儿呢。”
“多大的事儿?在我看来,已经很严重了,不然皇上也不会召我进京。”张静修一本正经地说道。
“夫妻间吵吵闹闹太正常不过,甚至有时候想掐死对方,是不是?”
“是是是……”张静修连连点头,“仿佛顿时找到了知音似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缓一阵子也许就好了。”王衡轻描淡写地道。
“已经缓过半年时间了。”
“你们那不叫缓,准确地说,非但没有缓,反而会加剧矛盾。”
“那该怎么缓呢?”张静修忙问。
“就像现在,两个人离开一阵子,谁也不见谁,这样也许会让两个人更加珍惜眼下,怀念过去,展望未来。”
“可我似乎已经做不到继续与她一起生活。”张静修喃喃地道,“除非她意识到要改变,也真的会改变。”
“张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甭想去改变一个成年人,哪怕是你老婆,只能说相互理解,相互促进,相互提高,想改变一个人太难了。我的建议是,永别别试图去改变一个人。”
“可不改变,真是无法继续在一起。”
“我只能说,你现在的心态还没有改变过来。还是好好珍惜吧,茫茫人海中相遇并走在一起不容易。”王衡结合自己的经历,感慨地道,“即便走到一起,也会有很快就走散的时候,就像我与之前两位妻子,如今阴阳相隔,比起我,你幸运多了,是不是?”
张静修点了点头,他知道王衡的感情经历比一般人凄惨得多。
王衡接着又坦诚地道:“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别总挑剔数落妻子,万事还是先从自身找原因呀。在处理感情方面,其实可以向皇上学习。”
“怎么说?”
“即便没有爱,为了责任与担当,也要试着去相处而尽量不要选择逃避。”王衡不紧不慢地说道,“就像皇上,你也知道最爱的人是贤淑皇后,可现在皇上与皇后、淑妃不是也都相爱在一起吗?可你为什么就感觉不行呢?”
“她不是贤淑皇后。”张静修道。
“可你也不是皇上啊!”王衡立马儿跟上去一句,准确来说是怼了一句。
张静修顿时不言声了。
“看,你是个聪明人,也是个真性情的人,藏不住心中的情绪,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王衡坦诚地说道,“这性格好,但也有不好,好的一面就不说,不好的一面也是显而易见。看你刚才,还是从你妻子身上找原因,说她不是贤淑皇后,这可以看作是你真性格的表现,可太真了也不一定好。”
“或许吧。”张静修有点茫然地点了点头,同时叹了一口气。
“哎,算了算了,这时候还是不与你讲太多的道理。”见张静修情绪低落,王衡只好就此打住,“走,带你去参观参观朱氏集团北京部吧。”
“好,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不过,先得与你说一句哈。”王衡诡谲一笑,笑中带着几分得意之情。
“说什么?”
“因为天时地利人和的缘故,朱氏集团北京部的规模,这时应该已经超过了朱氏集团江陵城总部,你看着可不要眼红哈,就当给你一点刺激吧。”
“是吗?”张静修还有点不敢相信,毕竟朱氏集团北京部后成立。
不过转念一想,正如王衡所言,北京占着天时地利人和,这一点江陵确实无法与北京相比。
而且张静修还听顾青云提及过,朱氏集团北京部为了解决退下来的公公与宫女们,还有为了鼓励京城里的女性朋友加入,几次扩大招生。
如此一来,朱氏集团北京部的规模胜过江陵城的总部也并不稀奇。
“我想应该是。”王衡回道,“而且北京部这边的业务也有所增多,尤其是招纳女性朋友的加入,给她们创造了许多就业机会——这是皇上的战略。”
“是啊,这些方面确实没法儿与北京比。”张静修不得不承认。
“看你情绪有些低落,就当给你一点刺激也好。”王衡笑侃道。
“那赶紧吧,走,这时候我确实需要刺激。”张静修一抬手,忽然问道,“大仙儿呢?怎么不见他人?”
“哎呀,忘了告诉你,他几个月前驾鹤西去了,走得挺突然的。”
“不会吧?他身子骨还不错呀!”张静修难以置信。
“年纪大了不就那样?说走就走。”
“那参观完我得去祭拜他,虽然总喜欢说他胡说八道,大仙儿,大仙儿,但想起来还是挺怀念那段时光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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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0章 顿悟了
随王衡参观完朱氏集团北京部,张静修大为震撼。
朱氏集团北京部何止规模人数上超过总部?让张静修最为震撼的是北京部员工的精神面貌。
或者说是管理与理念上。
朱氏集团江陵城虽然是总部,但也只是因为创办得早。
现在规模人数已经落后了,完全没法儿与北京部相比。
北京总部的员工已经过万,其中女性占了差不多一半。
而江陵城才五千员工而已。
规模人数不及北京部张静修可以理解,但管理与理念让他太震撼了。
这里的员工一个个精神抖擞,没有看见一个有懈怠偷懒的情况。
这里的卫生环境也超好,无论走到哪个部门都是整齐划一,给人一种舒服放心的感觉,这一点总部差远了。
曾几何时,张静修认为朱氏集团江陵部已经够牛了。
毕竟解决了几千人的就业问题,还带动了许多创业的人,不知为江陵城的税收做出了多大的贡献。
真是一山还比一山高,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都不敢相信王衡在短短的两年时间里,竟将朱氏集团北京部发展壮大成了此等规模与气质。
太不可思议了!
这里每一位员工都很忙,没有一个看上去悠闲自在的。
参观完,对比自己领导的总部,张静修都有点郁闷了。
“感觉如何?”王衡笑问。
“给我上了一课啊。”张静修感慨地道,“其实我早该来看一看。”
“别这么说,毕竟这是京城,皇上不仅监督,还出谋献策,再加上我爹,所以发展上确实有一定优势。”
王衡谦虚地说道,但这也是实情。
“管理得太好了,我该好好学习,总部的精神面貌远不及这边。”张静修感慨地道,“我好像有点故步自封了,以为做得很好,但其实可以更好的。”
“但愿这次参观对你有所帮助。”
“会,一定会的。”
“走,我们去祭拜大仙儿,祭拜完我带你狩猎去,好好放松一下。狩猎区就在兴农集团附近,顺便也参观一下,兴农集团的规模还要大呢。”
“好,是该好好放松一下,感觉我的脑子已经钝化了,回江陵城后,得好好总结、反思、改进才行。”
“走吧。”
这样,王衡又带着张静修去祭拜胡逸仙,第二天狩猎去了。
其实张静修还没回江陵城便开始总结反思,给他的震撼太大。
晚上睡觉时想,去狩猎的途中也在想,为什么王衡做得比他好?
天时地利人和固然是一方面,但总感觉还有他自己的原因。
正如他对王衡所说,感觉他的脑子钝化了,整天按部就班没有创新,员工的精神头儿普遍不及这边。
他感觉是该好好总结反思了。
由此还联想到他的感情,心想,与秦涵茜关系不和睦,难道也是因为他故步自封而不知创新?
维护夫妻间的感情,也是需要不断添加润滑剂创新的嘛。
不然时间久了就是累甚至无趣,再久而久之关系不就淡了?
故而,尚未到狩猎场,张静修便像恍然顿悟般,对王衡说道:
“王兄,我好像终于知道为什么与老婆关系没处理好?”
“哦,是吗?张兄想到什么?”王衡立马儿笑问。
“管理夫妻间的感情,有时候与管理集团一样,都需要创新,不断改进,保持新鲜感,这样才有活力。”
“哈哈,是因为昨天的参观吗?”王衡开心地笑了。
“嗯,是的。”张静修点了点头,喃喃地道,“我的脑子钝化了,不仅表现在管理朱氏集团上,在维护夫妻间的感情上也一样,我没有做好。”
“张兄要是这样想通了,那我就太欣慰了。不瞒张兄说,昨晚接到皇上的口谕,让我好好开导你呢。”
“是我有负皇上的重托。”
“也不要这么说,朱氏集团江陵部还是很不错的,这个大家有目共睹,北京部确实占尽了优势。倒是感情上,张兄确实需要反思啊,皇上说你们夫妇是他唯一都认为是好朋友的一对儿,当然希望你们从一而终。”
“皇上日理万机,还让他操心我的事儿,我心里确实愧疚。”
“意识到问题就好,回去好好与妻子谈谈,相信一切会好起来的。我还是那句话,茫茫人海,两个人走到一起真不容易,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否则没准儿将来哪一天会后悔的。”
“是啊,多谢!”
“不必客气,朋友嘛,若能帮助到你也是让我快乐的一件事。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对对方的期待不要太高,这样相信很多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我好像知道怎么做了。”张静修脸上终于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皇上总说你是一个聪明人,脑子很灵活,学习东西很快,我相信你一定会处理好的。”王衡鼓励道。
“走,狩猎,彻底释放一回,然后以焕然一新的面貌回江陵城。”
“走,驾——”
两人带着一队人奔驰奔腾而去。
张静修感觉自己顿悟了。
王衡也开心,知道皇上对张静修的担忧,除了私人感情,还有朱氏集团江陵部也需要张静修。
家和万事兴嘛,倘若家庭夫妻不和睦,势必会影响工作。瞧张静修在此之前的精神状态,确实低迷。
虽然王衡具体也不清楚张静修与秦涵茜为何闹到这个份儿上,但本能地告诉他,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多半是因为男人的问题。
男人包容一点,不要那么强势,通常情况女人都不会再纠缠,除非真的不想与这个男人过了。
显然秦涵茜不是这样的。
所以,王衡嘴上虽然没说,但心理就是认为主要责任在张静修。
当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人有本难念的经,王衡也只能尽量开导,其他也不能做什么,还得靠张静修自己去领悟,认识到问题到底出在哪儿,然后降低自己的姿态去改正。
毕竟,皇上都没有批评张静修,王衡就更不能了。不经他人苦,不劝他人善,心魔终究要靠自己。
看到张静修好像顿悟了,王衡当然为之高兴,也算是为皇上分忧。
……
第2001章 被老虎咬了
吃过午饭,朱翊镠正准备在东暖阁里眯一小会儿,只见田义色急匆匆地冲进来,因着急,扑通一声载倒在地。
“万岁爷,不好,不好了,张静修被老虎咬断了一条腿。”
“怎会这样?”
朱翊镠神情一紧,豁然站起。
“万岁爷,王衡带张静修去狩猎以调解心情,途中遇到一只老虎,结果张静修被咬,右腿基本废了。”
“其他无碍吧?”
“回万岁爷,只是咬断了张静修的右腿,其他无碍,旁人也没有受伤,合众人之力,将老虎赶跑了。”
“哎!”
朱翊镠深深叹了口气,人是他召进京的,结果出了这事儿……这样不仅他有压力,王衡肯定也是。
田义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心里暗自庆幸,幸好只是咬断一条腿,万一被咬死了,那皇上的压力更大。
“传朕口谕给太医院,让他们给静修好好医治调理。”
沉默片许后,朱翊镠吩咐道。
“万岁爷,李神医带领两名太医已经赶过去了。”田义回答说。
“腿已经咬断,断成什么程度,还能恢复吗?”朱翊镠又问。
“这个奴婢也不是很清楚,但据报信的回来说,好像骨头都咬碎了,应该是难以恢复,基本上已经废了。”
“哎……”朱翊镠又叹了口气。
随后王衡也来了,一来便跪倒在地忏悔,并陈述当时的情况。
原来,因为张静修参观朱氏集团北京部后,再经过一个晚上的反思,感觉自己顿悟了,并意识到自己的问题,知道回江陵城怎么处理。
所以,狩猎时显得异常的兴奋,他一个人冲在最前头。
却不料从道路边的草丛中冲出一只猛虎,马儿受惊逃脱,却将张静修摔落在地,结果被老虎咬了一口。
幸好王衡带了十几个人,手上不仅有箭,还备有两支鸟铳。
这才把老虎吓走。
但张静修的右腿被咬断,骨头都咬碎了,基本确定残废。
“你先起来吧,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儿,不必自责。”
朱翊镠安慰王衡。从王衡刚才的陈述中,张静修已经顿悟想明白了,虽然被老虎咬断一条腿,但心智上必定更加成熟,有了一个飞跃。
王衡爬起来,仍是一脸的愧疚。
朱翊镠又安慰道:“不要太愧疚,这样会让张静修感到不安。”
王衡只得点点头,叹了口气,陈述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静修他自己的情绪如何?”朱翊镠接着又平静地问道。
“陛下,他的情绪倒是看似平静,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怕陛下与我们担心,所以故意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
“嗯。”朱翊镠微微颔首,不排除这个可能,毕竟被老虎咬断了一条腿,但如果张静修真的顿悟想明白了,心里的痛想必应该会减少许多。
不过在没有见到张静修之前,朱翊镠也不敢确定,毕竟无论怎么说,这是巨大的创伤,可能成为一辈子的阴影而摆脱不掉,失去一条腿没有人不在意。
所以,朱翊镠也没法儿将心里话说给王衡听,得等见了张静修之后。
现在也只能安慰王衡不必自责了。
“安排人好生照顾张静修,有什么情况或需求,第一时间告诉朕。”
“明白。”王衡点了点头。
“不要自责了,若你太自责,以张静修的脾气,他不会安心的。”在王衡退下时,朱翊镠又不忘嘱咐道。
王衡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好友失去一条腿,狩猎又是他提出来的,让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轻松。
即便张静修很平静,看得开,也不怪任何人,但王衡还是会心痛。
他迅速回到张静修身边。
在处理之后,张静修被抬到太医院料理,还得进一步的治疗。
被老虎咬断一条腿,张静修一直咬牙忍痛,他并没有晕过去。
意志力非常的坚强。
他的头脑也很清晰,知道自己一条腿已经保不住了,若说不悲伤,那绝对是骗人的,但他尽量克制。
毕竟是皇上召他进京来的,又是好友王衡建议狩猎放松心情。
这时候他若越悲伤,皇上与王衡不是越自责?故而张静修很冷静,他不断告诉自己,再疼痛也得忍着,再悲伤在这时候也不会表现出来。
所以当王衡来,愧疚地说了一大堆后,被张静修打断了。
“没事儿,不就是一条腿吗?太医刚说了,可以安装一条假腿,走路没有问题,连拐杖都不用。”
“我刚见过陛下。”王衡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很关心你的状况。”
“待我能下床自然会去见他,不过你再去见他时,让他不要担心,我只是失去一条腿,又没有死,能够从老虎嘴里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了。”
“痛不痛?”王衡只得关切地问。
“痛当然有点痛,好在没有感染。”
“要不要派人去江陵送信?”
“不必,免得祖母与爹他们担心,待伤好了,我回去与他们说便是了。”
“这样也好,这阵子我会陪着你,想吃什么尽管说。”
“这里有太医照顾,五哥也在,你还是回集团吧,那么多人需要你呢。”
“那我会经常来看你。”
“嗯,好,但不要自责,这事儿真不怪你,是我自己太兴奋,当时一个人冲在最前头,不然就不会出事儿了。”
“早知这样,打死我也不会建议狩猎放松心情。”王衡摇了摇头。
“不说这些了,你还是回集团吧,我想睡会儿。”张静修道。
“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
就在王衡转身的一刹那,张静修眼睛还是湿润了。
“六弟,想哭就哭出来吧。”张允修看在眼里。知道六弟只是好强,失去一条腿岂能不悲伤?
张静修躺下,但他也只是抹了一把眼泪,并没有哭。
而且还特意叮嘱张允修道:“五哥不要告诉皇上我哭了。”
“明白。”张允修道,“但六弟也不宜将悲伤尽数压在自己心里头,在适当的时候必须释放出来。”
“我知道。”
“你说你,当初娶弟妹时,顶着天大的压力,义无反顾,怎么没过几年,却闹成这样,你到底想什么?”张允修没好气地责备道。
见张静修沉默不语,又不忍心,只好一摆手,道:“哎,算了算了,不说这个,六弟现在也别多想,还是好好养伤吧,争取早日康复。”
……
第2002章 人无远虑 必有近忧
张允修陪伴弟弟张静修两天后,便像平常一样来到东暖阁报道。
如今,他已经从待诏升为翰林院侍读了,这是一个正六品的官儿。
他们六兄弟当中,除张静修一开始就没有从政,其余都身居要职。
若按官职,确实属张允修最低。
不过他还年轻,又常年待在皇上身边,将来还有大把的机会。
“你弟弟情况怎样了?”
张允修一进东暖阁,还没有等他行礼,朱翊镠便开口问道。
“回陛下,六弟腿虽然痛,但他情绪还算稳定,太医院的太医都很负责。六弟说调整休息些时日,便来见陛下,请陛下不要为他操心。”
张允修谨记弟弟张静修的嘱咐,不将弟弟哭的一节说出来。
“即便不说他是朕召进京的,就说他是朕最要好的朋友,朕岂能不担心?两次进京,两次都出了意外。”
朱翊镠深深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成心的。
自他登基为帝后,张静修第一次进京孩子丢了,至今还没找到,第二次进京又被老虎咬断了腿。
“陛下召六弟进京,也是因为关心六弟,六弟岂能不知?陛下日理万机,还是不要为他操心。”
张允修再次这样劝说,发生这种事儿,无论怎么看,也不会怪皇上,这是一个基本认知问题。
“大概需要康复多久?”
张允修如实回道:“右腿膝盖骨以下都没了,因为截肢,太医说最起码要休息三个月,但六弟说不会在北京待那么久,尽快赶回江陵。一怕家人担心,二来朱氏集团也离不开他。”
“那届时由你送他回江陵城吧。”朱翊镠道,“朕另外还会派人与你们同行,让他先回也好,免得你爹他们担心。”
“嗯。”张允修点了点头,接着又弱弱地道,“六弟想问陛下,有没有话要对他妻子秦涵茜说?”
“他自己是什么态度?”朱翊镠反问。
“他已经悔悟了,回去后应该就会主动承认自己之前的不足。”
“那就不用朕多交代,发生了这样的事儿,相信秦姐姐不会再怪他了,以后夫妻同心,好好过日子吧。”
尽管这只是朱翊镠的猜测,但心里还是认定,这就是最后的结局。
因为这一场事故,两人的关系应该会得到和解,彼此更加珍惜。
“但愿如此!”张允修期待地道,他也感觉这场事故会改变两个人的心态。
但其实,张静修心态的改变是在事故之前,而不是在事故之后。
……
全国各地,也就是被派出镇守地方的公公,陆陆续续进京来了。
他们也都已经了解到,这次被皇上召回是出于什么目的。
绝大多数公公当然都是沮丧,马上就要离开自己的职位,因为皇上决定不再派公公镇守地方了,那这次被召回指定基本上都会被淘汰。
皇宫紫禁城哪里会有他们的位置?
除非真是凤毛麟角的那种。
好在也知道皇上为他们安排好了退路,不用担心生计。
但显然,被淘汰的公公在接下来的日子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好过,等于是让他们换了一个职业嘛。
且不说他们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作威作福了,新入一个行业,在起初阶段的那些日子又怎会好过呢?
不过,这是皇上的旨意,皇上志在长远的改革,让他们有什么办法?
少数人也能意识到,这将是历史的趋势,公公终将会退出历史大舞台。
当然,有这种意识的人很少。
所以,绝大多数人还是沮丧,对自己的将来感到比较迷茫。
陈炬没了,王安在外,安抚公公们的工作自然落到田义头上。
这天,田义来到东暖阁请示。
“万岁爷,镇守地方的公公陆续都已抵京,考核什么时候开始?”
“有愿意回乡的直接放回,不愿意的让他们先填写自己的意愿,是愿意继续留在宫里做公公,还是愿意加入兴农集团,又或是加入朱氏集团,又或是愿意自主谋业而不需要安排的。”
“可留在宫里……万岁爷不是说,宫里的公公已经足够了吗?”
“只是意愿嘛,明确告诉他们,眼下宫里的公公已满,基本不再添加。”
“哦,奴婢明白。”田义心领神会。
“填写完意愿后,安排人带他们去兴农集团和朱氏集团参观,实在不愿意在那里工作的,让他们自主谋生。”
“遵旨。”
“但有一点必须与他们交代清楚,朕已经废除公公镇守地方的制度,倘若想自主谋生的,不能回到他们之前镇守的地方,以免他们为祸苍生。”
“好,奴婢一定传达给他们知。”
“但愿他们能体谅朕的一片苦心啊。”
“万岁爷,他们之中大多数人的情绪都比较沮丧,担心自己的将来。”
“在所难免,改革到他们头上,总会引起他们内心的不安。告诉他们,相信朕,相信一切会好起来的,当然更重要的还是让他们相信自己。”
“明白。”
“去吧,虽然朕暂时还没有颁旨,但你俨然已是司礼监掌印,大内以后就得靠你主持了。”
“奴婢一定竭尽全力,不负万岁爷的重托。”田义道。
虽然因为陈炬没了,他已经确定司礼监掌印的职位很快由他接任,但此刻听到皇上亲口说,他还是有点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
至于颁旨晋升,肯定得等到王安凯旋回京之后了。
田义退下,朱翊镠独自一人,静静坐了会儿,然后放下手中的公务,去了坤宁宫,此时还早。
平常这个时间点他可没有早退。
因为他又情不自禁地想到张静修与秦涵茜,然后又想到李之怿。
如果李之怿还在,这时肯定有许多话要说,郑妙谨,包括徐文颖,都与张静修夫妇不熟。
想到张静修与秦涵茜,他心里确实有些感慨,夫妻间的相处难道真有那么那么难吗?
为什么与他好的两对儿申用嘉与王姽婳、张静修与秦涵茜感情上都出了裂痕呢?夫妻间相处的难点,或是说诀窍到底在哪儿?
要说生活的无趣,皇宫里头才是真的无趣呀,天天待在宫里,哪儿都不能去,就像郑妙谨。
……
第2003章 一个人的期待与承受能力
不让孩子打扰,朱翊镠与郑妙谨享受难得的二人世界。
一番亲热后,他轻轻地问:
“整日深居宫中,会不会有时候感到郁闷、烦躁、无聊?”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郑妙谨道。
“因为我一直在想张静修与秦涵茜的关系为何出现那么大的裂痕。按理说他们夫妻俩的生活,比我们有趣、丰富得多。”朱翊镠坦诚地道。
“人与人不一样吧。”郑妙谨道,“每个人的承受能力不一样。感情的事儿不好说,但我想张静修与秦涵茜关系出现裂痕,想必与各自的期待有关。”
“每个人都会有期待呀。”
“是,但期待程度不一样。”郑妙谨慢悠悠地道,“如果成亲后期待过高,或许会因不合自己心意而心情郁闷,而一旦没有达到自己心意,又或许会因自己不擅长调解情绪而心情变坏,久而久之就会积郁,动不动会自寻烦恼。”
“哦,你这么解释,那我得问你一句哈,我们关系还是那么好吧,难道是因为我们对彼此的期待不高吗?”朱翊镠以调侃的口吻道。
“那倒不是,反正我不是,我对你的期待还是很高的。”郑妙谨忙解释道,“我刚说了,期待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有承受能力,虽然我与张静修、秦涵茜不熟,但我相信,你的承受能力一定胜过张静修,至于我,难道你认为我的承受能力不及秦涵茜吗?”
“肯定不是。”朱翊镠道,“在女子当中,你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发现承受能力最强的一个,唯一可以与你媲美的恐怕就只有姽婳妹妹了。”
这是朱翊镠的真心话,没有半分夸张的成分,想当初郑妙谨承受了多大的压力?还有王姽婳也一样。
她们两个的心理承受能力,要超越同时代的女子很多。
至少在朱翊镠认识的女子当中是这样,再也找不出第三个。
郑妙谨也不否认,对于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一向自信得很。
若换作别个女子,恐怕早已经是万历皇帝的人,而等不到朱翊镠了。
王姽婳的心理承受能力,郑妙谨也确实佩服,发生那么大的事儿,还怀了孩子,换作别个,恐怕早就死了。
“所以我说期待是一方面,心理承受能力是另一方面,不宜期待过高,而当期待不合自己心意时,要能够承受,学会坦然接受。无论是夫妻关系,还是其他关系,这样才能避免很多矛盾,也会让自己的心情更加愉悦。”
“我想张静修与秦涵茜这肯定没有做好。”继而郑妙谨又补充一句。
“那你说该如何改善呢?”朱翊镠虚心地请教道。
“这就很难说了,人与人不一样,每个人的心态也不一样,都是成年人,要改变他们似乎并不容易,说都会说,但做起来却很难。”
“嗯,是这样的。”
“以我的经验,除了降低期待,学会承受、抗压,还要有一个人独自生活的本事,因为再爱你的人也不会时时刻刻都在你的身边。爱你的人时时刻刻在你身边,固然是一件美妙的事,但不在身边时,也要爱惜自己,不能消极,不能颓废,更不能放纵,你说呢?”
“要是张静修与秦涵茜懂得就好。”朱翊镠感慨地说道。
“你没有与张静修谈谈吗?”
“没有谈得这么深。”
“其实谈得再深也没用,最后还得靠他们自己理解,并身体力行才听,做永远比说、比理解要难得多。不过以我的理解,张静修这次出了事故,他的心应该会收敛很多,不会再那么苛求,相信秦涵茜也是一样的。人经历得越多,心越能沉淀下来而不会浮躁。”
“哎呀,真该让你去给开导开导秦涵茜。”朱翊镠又感慨道,“我一直认为他们两个关系闹僵,是两个人的原因,而不是一个人单方面的原因。”
“那是当然。”
“虽然没有机会当面与秦涵茜说,但你这番话,我一定会传达给张静修,希望张静修能带回去。”
“不要觉得我啰嗦就行了,如果能够对他们夫妻俩有那么一点帮助,那是我的荣幸,我很高兴。”
“我相信一定会的。”
“张静修什么时候回去?出事儿的消息送到江陵城了吗?”
“目前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但他出事儿的消息暂时没有传到江陵。”接着朱翊镠又道,“希望张静修经历这件事儿后,真的能像你说的那样,他一颗心能够沉淀下来,不再浮躁。我明天去太医院看张静修。”
“这时候他听得进去吗?”郑妙谨担忧地问道。
朱翊镠微微一笑,道:“那不刚好检验一下他的道行吗?”
第二天用过早膳,朱翊镠便去了。
恰好王衡与张允修都在。
张静修激动,连连感谢,并表达了心中的愧疚,因为没有处理好夫妻间的关系,而导致出了事儿,令大家担心。
朱翊镠当然做了一番安抚,感觉张静修的心态确实有变,让他十分欣慰。
以致于让他原本计划好的,要将昨天与郑妙谨的谈话内容告知,不得不又临时做了改变,决定今天还是不说,而改写一封信,临走时再交给张静修。
这样,张静修回去也可以交给秦涵茜看,希望夫妻俩心态上都有改变。
但关键还得靠他们自己。
要懂得降低期待,但降低期待也不是不期待,期待可以给你动力。
更要懂得一个人的期待最好与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匹配才行,否则便很容易为自己招来不开心的情绪。
虽然具体细节朱翊镠并不清楚,但感觉张静修与秦涵茜两人对彼此都期待太高,久而久之感情便出问题。
看完张静修,朱翊镠回到东暖阁便立即写了一封信。写完后也没有立即交给张静修,而是准备等到张静修离京回江陵城时才给他。
而张静修因为心态有变,为了不让他爹与秦涵茜等担心,在太医院调养不到一个月,尚未康复就想回去。
朱翊镠也没反对,多派些人手护送便是了,包括途中专门的医生。
还是按之前计划,由张允修领头。
……
第2004章 所有痛苦都是来渡你的
张静修打开临别时朱翊镠交给他的那封信,感觉充满了希望之光。
信中传达的主旨可以概括为两个,第一是关于面对磨难时的心境,第二是关于人与人之间的交往。
张静修逐字逐句读完了。
因感慨颇多,所以他觉得不够,又从头到尾认认真真看了一遍。
尤其是信中那些令人思索的关于生命意义的话,他觉得对他的心境有很大的帮助与提升。
他一边读一边联想自己的经历,“世事起伏无常,生活多的是苦难。”
“在人间跋山涉水,谁不是带着一身伤?但,待风雨过后,雨过天晴,就会恍然大悟:原来人生中所遇到的所有痛苦,其实都是来渡你的。”
“痛苦留下的一切学着细加回味,苦难一经过去,就会变为甘美。”
“人生好比香料,被坎坷捣得愈碎,被挫折磨得愈细,反而愈发醇厚。”
“只有经历过地狱般的磨练,才能炼出创造天堂的力量。”
“经一番彻骨之寒,傲梅才能于风中盛放;历一场断翅之痛,苍鹰才能在天际翱翔。我们总是害怕挫折,害怕面对痛楚,却不知正是难熬的苦,才铸成了我们向上攀登的路。”
“那些让你咬牙切齿的人,令你痛不欲生的事,最后都会化为助你脱胎换骨的养分。你遇到的所有苦难都是人生的试炼,所以不要害怕磨难。”
“人的生命似洪水在奔流,不遇着岛屿、暗礁,难以激起美丽的浪花。”
“无论遇到什么样的遭遇,都要努力活出生命的意义。”
“无论与谁交往,请记住都不要期待过高,做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
张静修的心态本来就已经发生大大的改变,虽然失去一条腿,但心态上反而让他变得更加冷静、从容……
而朱翊镠的信让他觉得很温暖,很励志,他的心变得更加平和了。
当然,因为失去一条腿,他也痛过哭过,但这已成了无法更改的事实,生活还得继续,日子还得过好。
这一点,在太医院调养的这段日子里,他已经想得很明白。
“皇上的年纪不过与我相仿,却为何任何事都比我看得通透呢?”
读完第二遍信后,张静修不禁感慨道,同时将信递给他五哥。
张允修接过,也认真看了一遍。他感觉皇上的信写得倒是浅白,但所揭示的道理却很深刻、受用。
“六弟,皇上一片苦心,是希望这封信能够让你更好地面对苦难,同时回江陵城处理好与弟妹的关系。”
“五哥,我知道,虽然皇上并没有多问关于我与茜茜之间的事情,但他已经看透了我与茜茜关系不和睦的症结,就是对彼此的期望太高了。”
“六弟意识到了就好,夫妻间本该相互包容相互理解,弟妹出身不好,会更加敏感,这些你平时都要注意。”
张允修谆谆告诫,继而他又感慨地道:“说实话,女人这辈子其实很不容易啊,比我们男人要辛苦得多,毕竟她们的生活比起我们单调,许多女人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家。”
“嗯,五哥放心,我已经想明白,不知茜茜会怎么想?”张静修担忧地道,“如今我失去一条腿……”
“她是那样的人吗?”张允修不以为然道,“回去好好给她道个歉,皇上经常说男人在外面可以威风,但回到家里必须温柔一些,在自己老婆面前装孙子都没啥,这个五弟真该向皇上学习。”
张静修点了点头。
张允修继续说道:“皇上看人的眼光很准,既然当然撮合你们,至少认为你们合适,相信只要五弟诚挚地认错,弟妹不会怪你,更不会因为你失去一条腿而不爱你,相反会更爱你的。”
“但愿如此!”这样一来,张静修更是恨不得赶紧回到秦涵茜身边。
“六弟遭遇如此大的变故,却还能将自己的心情照顾好,五哥我非常地欣慰啊!”张允修感慨地道。
“我想应该这样,皇上与爹,还有所有关心我的人,应该都希望我这样。”
“那当然,可其实并不容易。”
“皇上将我当好朋友,又特意亲笔给我写了一封安慰信,还有像五哥一样那多人关心,我心中有再多的积郁也该烟消云散,必须乐观面对将来的生活。”
“六弟真是比从前成熟多了!”张允修欣慰地笑道,因为他想到上次张静修进京孩子丢失的事儿,那一次他将张静修狠狠地骂了一顿。
但这次张静修其实一直很平静,被老虎咬断一只腿后也只是偷偷地哭,而且只给他一个人看到了。
这不就是成熟的表现吗?
很明显,张静修的心理承受能力要比上一次进京时强大得多。
“人总得学会成熟长大嘛。”张静修回道,“比起皇上,我还像个孩子。”
“六弟不能与皇上比,别说你,就是天下人,又有谁可以?在皇上面前,我们都像孩子。”张允修道,“其实,也没必要比嘛,如果非要比,人也只能与自己比,每天都有进步都好。比起上次,六弟这回进京来确实成熟多了。”
“应该的,毕竟早就是当爹的人。老虎咬断我一条腿,反而让我看透许多原来纠结的事儿,也许这正是福祸相依的道理吧。”张静修感触颇深地道。
“看来皇上的苦心没有白费呀!”
“多谢五哥这段时间的悉心照顾!”
“兄弟说这话作甚?六弟看开了,振作起来,爹与弟妹心里也好过很多。”
“嗯,我可不是做给你们看的,是真心看开了。”张静修特意强调道,“我所经历的苦楚,确实是来渡我的,只有弱者才会将苦楚当作绊脚石。”
“六弟说得对,我一直认为你是我们六兄弟当中头脑最灵活的一个,看到你现在的情绪,五哥我开心极了。”
“这次参观朱氏集团北京部,让我感触颇多,之前的我管理松懈了,回江陵城后要改进朱氏集团。”
张静修忽然跳转一个话题。
确实,比起关心秦涵茜,他似乎更关心朱氏集团的不足,以及急需改进的重点与方向。
……
第2005章 将改革进行到底
全国各地的公公全部集结于京,先头的安抚工作也已经由田义完成了。
与其他改革对象相比,比如皇亲国戚、不合格的官员等,撤除全国各地的镇守公公似乎要容易得多。
毕竟人数有限,而且相对来说是个弱势群体。一旦皇帝不罩着他们,那他们瞬间就没有威权可言了。
而这项改革正是由皇帝发起,公公们也只能听天由命去配合。
反抗是不可能的,除非不想活。
眼下他们基本都不能再做公公,能留下来的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计。
好在都能自由选择接下来的路,年老的公公可以选择退休。
年轻的公公可以选择留在朱氏集团北京部,可以选择留在兴农集团,或吾爱吾家,还可以选择跟随孙暹勘探,又或是选择自主谋业。
反正退路还有。
朱氏集团与兴农集团如日中天,包括吾爱吾家,其影响力毋庸置。
而且在田义的安排下,他们许多人也去参观了,还与里头的员工交谈沟通过,待遇不错,日子过得很踏实。
听说到时候还有退休养老金,也不怕将来老了没有保障。
所以很多公公还是想得开。
生活嘛,怎么过不是过?关键是也反抗不得呀,那就坦然接受呗。
原来从紫禁城裁汰下来的公公,也都是这么过来的,就连张鲸、周佐、孙暹他们几个大公公都不例外。
让其他的公公还有什么话说?
所以这项改革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外廷的官员基本清一色支持这项改革。
首先,外廷的官员对公公这个群体向来就没有什么好感。
想想外廷的官员十年寒窗苦读,考中进士,最起码没中进士也是举人,才有步入仕途的机会。
可有文化的公公少,很多都是像孙暹那样的没文化、素质不高、当初穷困潦倒被逼无奈当了公公的人,读书人对他们岂能有什么态度?
尤其被派到地方的公公,经常打着为皇上巡视地方的名义,在地方作威作福,水平不咋滴,还喜欢指手画脚,偏偏又得罪不起,毫不夸张地说,地方官儿对此苦之久矣。
现在这项制度被废了,当官儿的自然高兴还来不及。
少了一个监督他们的群体嘛。
如此一来,公公们想反抗,支持他们的群体都找不到一个。
所以,只要皇上一开口,说废,那就是毫无悬念的事。
他们背后的大树本来就是皇帝,皇帝说废可不就废了?
哪怕心里有怨言,也只能忍了。
尤其他们来京城一打听,皇上的威权竟如此之高,犹如天神一般,试问还有哪个敢跳出来反对?
这样,关于对全国各地镇守公公的改革很快便完成了。
对地方官员的监察任务暂时交给都察院负责的同时,朱翊镠还颁发了一道旨意:大明所有子民包括普通百姓,都有权监督大明官员,而且还规定只要不是污蔑诽谤,监督有奖。
这是以人为本理念的体现,每个人都有当家做主的权利与义务。
百姓当然有点兴奋了,都不敢相信自己还有监督官员的权利与义务,而且还有奖鼓励。
而官员们则有点担心害怕,心想如果连普通百姓都可以监督举报他们,甚至鼓励百姓监督,那他们的行为还有秘密可言吗?
但这又是圣旨,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知道这是真的,皇上就是要赋予大明子民这样的权利,而且也是大明子民的义务。
身为大明子民,有权监督每一位官员,包括皇帝在内也要被接受监督,这是大明子民神圣的义务。
从前的监督基本来自官员,有几个百姓敢监督地方官?但现在以圣旨即法律的形式确定下来了。
其实如果有心,发现这道旨意也并非突然,而是有迹可循的。
因为早在大兴、宛平两县试点改革的时候,就已经赋予百姓这样的权利与义务,鼓励他们这么做。
只不过现在推广到全国去了。
但作为政策的颁布者,朱翊镠心里很清楚,这还远远不够。
让百姓监督百姓就敢监督吗?
在京城不一样,皇帝眼皮子底下百姓的胆儿肯定要大一些,此消彼长,官员的胆儿则要小得多。
而在地方,正所谓官官相卫,几百乃至上千年的老传统,岂会因为一道旨意而轻易改变?
百姓敢不敢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如何保证有效监督?监督完又如何保证百姓不被地方官员的欺负打压?
还有很多问题。
毕竟,眼下的大明还是一个权力高度集中的封建社会。
只要权力高度集中,监督就会大打折扣,因为这相当于还是自己监督自己嘛,效果肯定难以保证。
所以朱翊镠在想,是否要确立君主立宪制、三权分立啥的?
简言之,推翻封建社会。
如果做了,那在此之前所有的改革都不及这个重大。
正因为重大,所以肯定不会贸然行动,必须等待合适的时机。
但朱翊镠确实在琢磨这个问题,迟早要推翻封建社会的,不然他进行的许多改革最后也不会彻底。
要想大明立于世界之巅,焕发勃勃生机,必须改变固有的不符合历史潮流的社会形态,而要确立一个新的、更有利于国家发展的社会形态。
……
张静修安全回到江陵城。
来回两个多月,时间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毕竟抛去家庭不说,他是朱氏集团江陵城的总负责人。
张静修回来后,第一时间当然是见妻儿,秦涵茜得知他失去一条腿,百感交集,不禁抱着张静修失声痛哭。
怜惜的同时又忏悔、自责。
因为她认为,倘若不是她与张静修闹矛盾,夫妻关系就不会那么僵,那么就不会被皇上召见进京去,张静修自然就不会失去一条腿。
在她看来,张静修失去一条腿,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然而,张静修压根儿就没有这么想过。他失去一条腿不怪任何人,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因为完全可以避免这次事故的发生嘛。
如果以秦涵茜的逻辑,仿佛无论发生什么都与她有关。
……
第2006章 能者居之
朱翊镠很快收到张静修的信,果然如他所料,张静修与秦涵茜和好如初。
在信中,张静修在字里行间透露出他的开心,失去一条腿让一切都变了。
夫妻间的感情更加亲密,张静修不再觉得秦涵茜事儿多,而秦涵茜也不反对他身边还留有其他的女人。
朱翊镠看了十分欣慰。
看,苦难很多时候就是来渡人的没错吧,经历一次苦难后才更懂得珍惜。
但这确实也在朱翊镠的意料之中。
生活总会有磕磕绊绊,跌倒再爬起来之后,发现原来还是这边风景独好。
晚上回坤宁宫,朱翊镠第一时间将张静修的信交给郑妙谨看,先头他写给张静修的那封信也给郑妙谨看了。
看完信,郑妙谨不禁莞尔一笑,说道:“看来,经历这次事故之后,张静修的事儿,无论是有关集团的,还是在感情上,想必往后都不用你操心了。”
“嗯,是啊,他们两个本来就都是聪明人。”朱翊镠道,“只不知为何感情上闹矛盾,哈,感情的事儿确实不好说。”
“那是,”郑妙谨笑了,“感情的事儿谁能说好呢?就像你与塔娜,任谁看都觉得应该在一起,可你在想什么?”
郑妙谨与徐文颖一样,还是倾向于撮合,她不止一次在朱翊镠面前调侃。
当然这也是朝中大臣的意见。
朱翊镠却依然摇头,笑了笑说:“如果不够爱她,而只是因为政治上的考量需要娶她,这实非我所愿呀!你还不知道我的性格吗?”
稍顿了顿,朱翊镠又将笑容收敛起来,然后认真地说道:
“这个世界上,许多人在感情上自己无法做出选择,而我不在其中,怎么说我也是皇帝,当然要选择自己所爱,否则的话对人家也不公平。”
“你老是想着对人家不公平,可人家愿意呀,怎么就不公平了?”郑妙谨笑着反问,如同徐文颖在辽东时一样。
“这事儿还是等塔娜姑娘与三娘子回京之后再说吧。”朱翊镠道。
“看,一说这事儿你就想逃避,可越拖到后来你越是无法逃避。”
凝眸朱翊镠一眼,见他不想说,郑妙谨无奈地摇头而笑,不得不跳转一个话题,问:“日本那边的战况如何?”
“自打王安过去,传回来陈公公没了的消息后,便再也没有音讯了,想必是他们不想令我担忧吧。”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马上就是半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呀。”郑妙谨不禁感慨与日本开战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半年,同时她也想到自己腹中的孩子,很快又要降临于世了。
“我想战役应该快结束了吧。”朱翊镠猜度道,“兴许已经结束,这时候正与日本谈条约的事儿呢。”
毕竟他还是相信王安,相信派过去的战将,要知道,大明两大神将加上努尔哈赤,还有李成梁三子与柳成龙,这差不多已是最高的战斗配置了。
“与日本一战结束后,接下来你还有什么大的动作?”郑妙谨又关心地问道。
“其实,我也想去世界各国旅游看看呢,只怕走不开。”朱翊镠憧憬地道。
来到这个世界,原本他是不想当皇帝的,倘若万历皇帝听话,现在的他也许正在畅游世界呢,毕竟这个时候的西方国家似乎展现出更大的活力。
有机会出去走一走多好!
“生下这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往后就不生了,如果你也想畅游世界,至少得等常洵长大可以监国吧。”
“嗯,恐怕确实只能等到那时候。”朱翊镠点了点头,继而又笑问,“不过,你就只打算生两个孩子吗?”
“那你还想生多少?”郑妙谨反问。
“我无所谓呀,主要看你。”
“两个够了,多了也不见得好,第二胎最好是女孩儿,这样就不必惦记着皇位,我们也过得安心一些,是不是?”
“理儿当然是这个理儿啊,就不知常洵长大后的政治才能如何。”
这是朱翊镠最担心的问题。
从他自己坐上皇位时就想过,将来接替他的会是谁?如何选择?
很早的时候他就明确说过,现在虽然立了朱常洵为太子,但将来的皇位可不一定就是朱常洵,还得看他的政治才能,到底适不适合做皇帝。
能者居之——是朱翊镠提倡的,这个观点与郑妙谨也说过。
对此,郑妙谨一直没有异议。
她感慨地说道:“若论才能,常洵肯定不及你啊!这个世界上,恐怕也很难找出来一个人像你这样的思维。”
“不是让常洵跟我比,而是跟他几个兄弟比,必须以实力说话才行。”
“不然你就要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这是为天下人负责,皇位必须能者居之。”朱翊镠再一次强调道。
“我理解,但你必须处理好与他们的关系,不能让他们血肉相残。”
郑妙谨郑重其事地提醒道,因为她想到朱翊镠与朱翊钧兄弟俩,为了大明前程与天下苍生,必须死一个……
她可不想在她孩子身上悲剧重演。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她的孩子将来能力不行又要像万历皇帝一样作死,那没办法,谁都帮不了他。
“现在还不要告诉孩子这些哈,不要给他们灌输什么能者居之、争权夺位的观念,他们还太小,暂时这也只是我的想法。”朱翊镠又嘱咐一句。
“知道。”郑妙谨点了点头,又喃喃地道,“常洵将来做不做皇帝,其实我无所谓了,看你做皇帝,每天多累,也许常洵将来不喜欢做皇帝呢。”
“官儿大责任大嘛,一国之主,操心的事儿多,不就得累一点吗?当初取而代之,雄心勃勃,如果做得不够好,如何对得起那么多支持我的人。”
“也要适当休息,皇帝只需决策,其它事儿都可以交给官员去处理。”
“没关系,我还年轻着呢。”朱翊镠拍着自己胸膛,自信满满地道。
继而,他又感慨:“确实啊,每天累是累了点儿,可看着官民的日子越过越好,我不是也开心吗?我累一点,官员百姓的日子就好一点,也值得!”
……
第2007章 让爹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慈宁宫。
朱常深奶声奶气地问他祖母:“祖母祖母,为什么弟弟是太子而我不是?是我没有他聪明吗?”
这是朱常深第一次问这个问题。
如今他的口齿已经很伶俐了。
可对于李太后而言,这是一个很不好回答的问题。
虽然她不止一次想过,但即便如她那般玲珑剔透的一个人,被当面问及时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该怎么说呢?
要告诉朱常深,尽管他早于朱常洵出生,但因为他娘已经不在了,出于安全的考虑,所以不能立他为太子吗?
可安全的问题……
一个还不到三岁的孩子能懂吗?即便懂,李太后这时候也不想说呀。
都是皇室子孙,她可不希望这么小就告诉他们有关争权夺利的事儿。
因为她的两个宝贝儿子朱翊钧与朱翊镠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最后的结果……她可不想再看到她的孙子为了皇位而起争执,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必须避免发生。
所以,她根本就不想与孙子说及任何有关储位与皇位等问题,眼下只盼望孙子都健康快乐地成长。
然而,她又知道,这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随着孙子逐渐长大,一定会问这个问题的,就像当日朱常洛追问他爹为什么不在紫禁城一样。
朱常洵叫朱常深“哥”,就是这个当哥的为什么不是太子反而弟是?
懂事了反而好解释,因为或许不用解释他都明白其中的道理。
可就是这个年幼无知的时候,不好解释。当然也不是不好解释,只是李太后不想给孩子灌输这样的观念。
“你们都是你爹的好孩子。”李太后如是般回道。
“可是祖母,太子与皇子不一样。我知道太子将来要做皇帝,而不是太子的皇子将来要离开这里,对不对祖母?”朱常深嘟着小嘴。
“常深真聪明!”
“祖母,那太子为什么不是我而是弟弟呢?是因为我娘去世得早,而弟弟的娘亲还在的缘故吗?”
“常深,这话谁对你说的?”李太后忽然一本正经地问。
“祖母,没有人对我说,是我自己想的。”朱常深回答。
“常深真聪明。”李太后又夸赞,继而问道,“做太子好吗?”
“太子将来要做皇帝,天下第一,当然好。”朱常深毫不掩饰地回道。
“可做皇帝很累,不信问你爹。”
“祖母,累是什么?”
“就是身体被掏空了,没意思,没斗志,没劲。”任凭李太后口才多好,感觉在孙子面前也解释不清这个“累”字。
“祖母是说爹很累吗?”
“嗯。”
“可我为什么不知道?爹每天很快乐呀,每天都笑着。”
“那是因为常深还小,还不懂得大人的快乐是什么,大人的笑不像小孩儿只有在高兴开心的时候……”
问得李太后都不会解释了,尽管像模像样给出一个解释,但感觉以朱常深的年纪,很有可能听不懂。
好在似乎跳过“太子”的问题,让李太后回答倒是没有什么太大压力。
只听朱常深又奶声奶气地问道:“祖母,笑不就是开心快乐吗?”
“等常深长大了就会知道,在大人的世界里,笑有很多种含义,不一定代表高兴快乐。”李太后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解释给朱常深听,至于是否听得懂,暂时她也顾不上了。
“哦。”朱常深只得点了点头,忽然又来一句,“祖母,娘如果在世,爹会不会让我当太子呢?”
“常深,听祖母的话,太子不好当,别想了好不好?”
“好吧,不问祖母,改天我问爹去,让爹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李太后无言以对,顿时感觉很有必要与朱翊镠交流一次。
在孩子面前到底该怎么解释?
第二天,李太后便决定与朱翊镠单独沟通这个问题,孩子的事大。
“镠儿,常深昨儿个突然问为什么不立他为太子而要立他弟弟?还真把我给问住了,我该如何回答呢?”
李太后开门见山直截了当。
朱翊镠不由得微微一滞,“这个小兔崽子,他问这个干嘛?”
“迟早不是要给他一个解释吗?”
“待他长大了自然会明白。”
“但现在也得给他合理的引导吧,我可不赞同给他灌输一些什么立储呀、争权夺位呀的理念,一来孩子太小了,二来娘也不希望这么做。”
“娘,孩儿与你说心里话,刚不久也特意他皇后说过这事儿,虽然已经册封常洵为太子,但将来继承皇位的不一定是他,眼下立常洵为太子,只是确保朝廷的安稳,至于将来继承皇位,能者居之,所以现在还不好说。”
“镠儿的意思是,将来倘若常洵的能力不及常深或常淳,那么他的太子地位就不保了吗?”李太后忙问。
“嗯。”
“可镠儿这样做,岂不是更容易挑起他们的争执?”
“我当然希望将皇位交到一个更有才能的儿子手里,或许容易挑起争执,但这是为国家为天下负责的表现,若能力不足而被推到皇位上,那不是陷害国家陷害人吗?”
“娘可不想再看到夺位之争。”李太后极度认真地提醒道,但准确地说,这不是提醒而是警告。
“皇后与娘有同样的担忧,请娘相信孩儿会处理好的。”
“娘当然相信你了,那该如何对常深解释这个呢?”
“他太小,解释不清。”朱翊镠摇了摇头,“再说了,这话暂时也不能公开,孩儿是关起门来与娘说清而已,倘若传出去,恐怕会引发乱子,孩儿此举一定会有朝中大臣跳起来反对。”
“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传统,已经被镠儿改过一次,能者居之等于是又要改,朝中大臣岂能安容忍?”
“无论如何,孩儿确定能者居之这个方向一定是对的。”
朱翊镠信心满满,只不过这时候他还没提,如果几个儿子都欠火候能力堪忧,他都想过是不是要将皇位传给不姓朱的很有能力的人?
当然,这个想法有点“离经叛道”,朱翊镠觉得需要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绝不能操之过急。
在他眼里,大明不是朱家的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既然如此,皇帝为何一定要姓朱?
……
第2008章 人才
张允修很快也回京了。
第一时间向朱翊镠汇报了关于他弟弟张静修回江陵城的情况。
尤其代张静修以及他全家人表达了对朱翊镠的感激之情。
其实,朱翊镠自己倒是不觉得,他做了什么大不了的事。
只不过尽朋友之义。
且不说与张静修是好朋友,名义下的朱氏集团还一直交给张静修打理,当然希望张静修一切都好。
“静修夫妇和好如初,朕很欣慰啊!你祖母、父亲可好?”
朱翊镠听完后,欣慰地说道,同时表达了自己的关切之情。
“回陛下,父亲身子还好,可祖母卧床不起,恐怕时日不多了。”
张允修坦诚地回答。
“那你为何不在家多待些时日,这么快急着进京作甚?”朱翊镠道。
“陛下,臣倒是想,可父亲不让,他说男儿当以国事为重,家里有他与六弟料理就够了,直催臣进京呢。而且,依爹之意,祖母去世也不必回去了。”
“哦,朕知道你爹是为了响应、支持当下的政策,那你自己怎么看?”
朱翊镠心知肚明,张居正原本就因为“夺情”而被士人攻击,为父母守制方案的改革,张居正一向支持。
“祖母过世,臣以为回去行,不回去也行。”张允修如是般回道。
“哦,那到时候再看吧,朕的主张也是看个人自主选择,不必强求。”
“臣明白,多谢陛下体谅!”
“静修在信上说,进京一趟让他感悟颇深,回江陵城后将致力于朱氏集团的深化改革,朕这次很看好他。”
朱翊镠又将话题拉到张静修身上。
“是啊,臣也感觉,六弟的心境着实提升不少,变得更有斗志了,还是陛下懂得如何激发他的潜力。”
张允修由衷地回答说,这一点他不得不佩服,好像皇上什么都看透了,不仅感情上,工作上也一样。
皇上知道六弟问题出在哪儿,然后对症下药,最后问题迎刃而解了,这是皇上的过人之处,他人望尘莫及。
“静修还年轻,需要学习的东西确实很多,但只要他心态摆正了就好办,朕一向认为他的悟性还是很高。”
“经历过这次,六弟已成熟多了。六弟自己也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这样想,朕就放心了。”
“臣代六弟再次感谢陛下!”说着,张允修跪下给朱翊镠磕头。
“起来,不必客气。既然回京了,那朕便交给你一个任务吧。”
“陛下只管吩咐。”张允修站起来。
“朕名义下的两大集团,还有吾爱吾家地产公司,刚不久都扩招了员工,接纳不少被裁撤下来的公公。朕担心他们起初会遇到各种困难以致抱怨不停,你代朕去考察考察吧,去时最好不要急于坦白自己的身份,从前这个工作朕都是交给王安的。”
“臣遵旨。”
王安去日本督军,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这个张允修知道。
他更清楚王安是皇上的心腹,深得皇上喜爱,做事很有自己的一套。
这一点,他不一定比得上王安。
“即便王安回来,以后恐怕也不能再做这项工作了呀!”
朱翊镠接着又感慨地道,不由得想起陈炬的死,那王安回来就得接替田义的职务,哪里还有时间?
张允修听了当即神情一紧,因为他领会错了,还以为王安去日本督军出了什么事儿呢,故而弱弱地问:
“陛下,为何王公公回京,也不能再做这项工作了呢?”
“因为陈公公没了,被可恶的日本人杀害。”朱翊镠咬牙切齿地道。
“司礼监掌印陈公公没了?”
“是的。”朱翊镠点了点头,这是他首次对外廷官员说,此时因为这个消息尚未公开,故而内外廷官员还不知道,只有田义等少数几个人清楚。
“陛下,什么时候的事儿?”
“静修进京那会儿就发生了。”
“啊?”张允修不禁讶然,“如此重大的事故,为何朝廷内外都不知情?”
“是朕故意暂时隐瞒下来的,没有选择立即公开,以免节外生枝。”
“哦,那与日本一战,不知何时方能结束?”张允修又小心翼翼地问。
“虽然至今尚无消息传回,但朕猜想这时候应该也差不多结束了吧?此刻理应正与日本政府谈判当中。”
“有王公公在,谈判当顺利。”张允修点了点头,也没有多问,知道皇上的预言很准。他心里其实想着陈炬没了,那王安回京后指定又要晋升了,难怪说王安即便回京也不能再考察。
“这次与日本开战,耗费如此大的人力、物力、财力,你怎么看?”
朱翊镠也算是有心一问。
张允修回道:“虽然臣并不了解日本这个民族,但相信陛下高瞻远瞩,只要陛下觉得行,就一定行。”
“外交终究还得靠实力说话啊。”朱翊镠感慨地道,“就像朝鲜羸弱,日本就来欺负他,倘若朕不还之以颜色,日本还以为自己可以称霸东南亚呢,往后连我泱泱大中华都敢觊觎。”
“那陛下这次的决策太英明了,臣也懂得弱国无外交的真谛,必须让日本看到我大明的实力,不要惹我们,只要敢打我们的主意,虽远必诛。”
“看来你已经深谙朕之心意了。”朱翊镠微微一笑,继而鼓励道,“好好干,争取达到你爹的水平。”
“这……”张允修不敢搭话,心想他这辈子也达不到他爹的水平吧?
“怎么?”
“陛下,臣不敢与爹比,并非臣故意抬高,他的成就非我辈所能及也,臣再怎么努力,恐怕也达不到他的高度。”张允修谦虚地回道。
“要敢想敢干,你还年轻,你爹像你这个年纪,还没有到现在这个级别。”朱翊镠又鼓励道。
“那只是因为陛下对臣的抬爱,更准确地说,是对我张家人的抬爱,若单论行政能力,与爹相比,臣自愧不如,还差着一大截呢。”
历史上张居正的几个儿子确实不及张居正的成就,就是放眼整个大明,也找不出来一个。
但也不得不承认,张居正几个儿子可以说都是好苗子,只要稍加培养、提拔,至少也都是人才,放到任何领域都可以独当一面。
……
第2009章 日本终于宣布投降了
终于传来了王安的消息,日本已经宣布正式投降,如朱翊镠先前所料,这会儿正与日本政府谈判之中。
至于战争的状况,双方伤亡程度如何,王安暂时还没有说。
只说日本政府已经宣布投降了。
此时,距离开战过去了八个月,这已经大大超出了朱翊镠的预料。
朱翊镠决定立即召开廷议,朝中四品以上的在京官员务必参加。
不过在廷议前夕,朱翊镠还是按照惯常,先召来内阁三位阁臣。
申时行、王锡爵、王家屏来了。
地点依然是在东暖阁。
得知日本宣布投降,内阁三位阁臣当然喜不自禁,毕竟这场战役持续的时间太久了。
虽然并未惊动京师的部队,在京城好像也感觉不到紧张似的,但朝中大臣无不关注。
尤其是内阁三位阁臣,他们很清楚与日本这一战截至目前为止,共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东北出动的总兵力在十万左右,再加上朝鲜近乎举国的兵力,还有台湾先后两次共一万五千的兵力,先头马栋率领一万,后又增加五千。
武器装备与各种物资源源不断送至朝鲜,然后横渡朝鲜海峡至日本,朝廷的拨款是五百万两银,各行各业与个人的捐款数目达到一千万银,兴农集团与朱氏集团这次各捐一百万。
将士们的伤亡情况,王安在信中暂时还没有提及。
战斗持续八个月,说明这场战役打得并不轻松,双方伤亡肯定都不在少数——这个毋庸置疑。
倘若再打下去,还得耗费更多的人力、物力、财力……
战争本就烧钱。内阁三位阁臣当然希望战争尽快结束。
“终于取得战争的胜利,日本宣布投降,这可真是大好的消息。”
申时行激动地说道,眼眶都已经湿润,还一边说一边抬袖擦拭。
王锡爵也跟着说道:“这场战役若非发生在陛下当政时期,换作其他皇帝恐怕都耗费不起,也折腾不起。”
“是啊!”王家屏附和道,“是陛下深得民心与官心,才能保证取得这场战役的胜利,否则无论是人力物力财力,还是决心都不足以支撑这场战役,要知道这可是跨海客场作战呀!”
“陛下,日本宣布投降,以后还会反复吗?”申时行担忧地问道,虽然他对日本谈不上有多了解,但与朱翊镠多次交流,现在也大概知道日本什么德性。
朱翊镠摇了摇头,回道:“这个还不好说,毕竟暂时不知道他们军队被打残到什么程度,谈判还在进行当中,也不知道最后能谈到什么程度。”
“陛下,必须让他们赔款吧?”王锡爵道,“这钱咱不能白花呀!”
“那是必须的。”朱翊镠点头道。
然而申时行却还是担忧,说道:“可是陛下,联军打到日本本土去,咱们有耗费,人家肯定也有耗费,倘若让他们承担巨大的赔款,他们愿意吗?”
朱翊镠嘿嘿一笑,霸气地说道:“谁让他们是战败国呢?成王败寇,自古皆然,战败国是没有话语劝的。”
“……”申时行无言以对,确实,论霸气,与人能出皇上其右。
继而,朱翊镠又迅速收起笑容,带着几分悲戚说道:“不过在议事之前,朕得告诉你们一个噩耗,司礼监掌印陈公公早在几个月前就已被日军杀害。”
“陈公公没了?”
三位阁臣异口同声地惊讶道,毕竟他们三个对耿直忠厚的陈炬的印象都还非常不错,比对冯保的印象好。
“是啊,其实王安早就通知朕与田公公了,只是朕没有告诉你们。”
“那陈公公可是为国捐躯的呀!”申时行道,“必须得厚葬他吧,只是……”
说到这儿,戛然而止。
因为申时行想到几个月前陈炬就已经死了,被日军杀害还不知道尸体能不能找到呢?首先肯定没有运回来,不然也不会现在才知道这个消息。
“王安说陈公公的尸体找不到了,只能在日本被杀的地方先立一座墓碑。朕想待王安回京,再在京城选择一处风水宝地,为陈公公建造一座墓碑。”
“好,应该的,日本人怎么连陈大公公都敢杀呢?”申时行义愤填膺。
“几个月前双方战斗激烈,他们还管是谁吗?恐怕他们也想不到,终究还是抵不过大明与朝鲜联军的袭击吧?”
稍顿了顿,朱翊镠接着又说道:“不过,以朕对日本的了解,即便他们宣布投降,肯定也是迫于无奈缓兵之计,内心得有一百二十个不愿意呢。”
那是当然,打到他们家里去了,逼迫他们投降,还要强迫他们赔巨款,难道还有谁个愿意不成?
“为陈公公立墓的事,还有那些同样战死,为国捐躯的其他将士们,朕想为他们统一选择一处公墓吧。”
“嗯,这主意好!”申时行当即赞道。
“这件事稍后申先生便安排下去。”
“臣遵旨。”
“好,那这件事儿先不说了,接下来与三位阁老谈谈,要日本赔偿多少,才算勉强合我们的心意。”
“陛下,一千五百万两……日本一下子拿得出来这么多吗?”申时行问,毕竟大明国库这时候也只能拿出这么多吧。
“干嘛要他们一下子拿出来呢?申先生忘了欠钱可以分期付款吗?”
“哦,是是是,那就让他们陪一千五百万两银。”申时行连连点头。
“你们认为呢?觉得赔款这么多合适吗?”朱翊镠又问王锡爵与王家屏。
“合适。”
“合适。”
王锡爵与王家屏几乎同时回答。
王锡爵回答完还补充一句:“就怕他们没有。”
朱翊镠却咂摸着嘴,喃喃地道:“可朕怎么觉得一千五百万太少了?郑公王世子一项研究还卖一千万呢。你们将目光仅仅局限在耗费的金钱上,难道死了那么多人不算?”
“……”三位阁臣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心想,要是这样算,那得赔多少?人家日本不是也死了吗?
虽然这次是日本先动的手,但大明可是早有准备横到家几里去了呀。
经此一战,日本与大明恐怕要成为世仇了吧?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