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5 我说完了,就是完了
餐厅里,欧星灼依然是那身成年人模样的装扮,看过去就想叫一句学长,毕竟发量还很稳健,离老师那种程度还有些距离。
因时间有限,下午一点半就要迎接教务部的调查询问,李峥也只是草草说明了情况,请教了一些数据隐私问题后,便匆匆前去与小组成员汇合。
实际上,全部组员都收到了配合调查的通知,甚至教务部也在更早的时候与周毅进行了沟通,其后才正式启动调查程序。
这本是一件没产生严重后果的事情,教务部能如此雷厉风行,跨过英培学院直接启动流程,无疑体现出了学校对学术风气的重视,这一点令李峥倍受鼓舞。
几天的周旋固然令他有些疲惫,是那种精神上,面对成年人世界的疲惫,但教务部在这个时候如巨浪般推了上来。
那就再接再厉,送她最后一程。
非说的话,在刘雨薇求到楚佑华之前,李峥也只有九成的把握,无论是她还是她的家庭,既然如此安排,那无疑也就把这罪名坐实了。
1点25分,教务部办公楼前,小组成员最后鼓了把劲。
“所以……白给150万的项目,还是挺多的吧……”史洋仰着头沉叹道,“还记得化竞搞联名信的事情么……现在的我,怕是打死也做不出这种事了,别说这个,ICHO拒绝领奖都不敢了……搞了那么多事情,要是没老周罩着,我甚至不确定我还能来蓟大……”
李峥同样仰着头,拍着史洋笑道:“那老周凭什么罩你?”
“因为……我学习好?”史洋眼儿一瞪,自问自答,自己妙了起来,“妙啊!”
“就是这样的,一时学习一时爽,一直学习一直爽。”李峥提了口气,浩然大笑,“只要我们学习一直够好,那要苟且妥协的就是他们,患得患失的也是他们,瑟瑟发抖的还是他们!”
“嗯,不愧是李峥。”屠夷寇并排拍了拍他,“明明道义情理都在我们这边,最后说出来的话却像大反派一样。”
“我倒是很理解。”莫念也跟着仰起一叹,活动着拳头,吱吱作响,“当理科学习深入到一定程度,会本能地认为这个世界是要遵从某种秩序的,人类也是要追求正义与美好的,正因如此,当秩序崩坏,狼狈当道之时,我们这样不懂得顺应世界的人,反倒成为了少数派,想要维持这份秩序,哪怕之时内心的秩序,就要玩得比他们还狠,做得比他们还绝。”
“啊……”常刻晴少见地露出一抹柔色,“本来只是馋……只是无所事事,才与大家共事的,现在感觉……活了这么久,终于遇到同类了——屠夷寇除外。”
屠夷寇笑骂道:“大姐!都这种时候了,要不要这么严谨啊!”
笑声中,张善栋一行人却唏嘘连连地走来。
张善栋满脸都是尴尬与失落,只叹了口气,便步入办公楼。
吴越自是更加尴尬与失落,一言不发地跟了进去。
反是刘雨薇,原地瞥了眼几人,嘴里念叨了一句不知是什么的英文便要追进去。
此时还是领袖眼疾手快,当即纵身一拦:“朋友,你这样既不是当面骂,又不是偷偷骂,非常毁人心态。”
“???”刘雨薇下意识捂包一缩,“我没骂……”
“Youidiot?”屠夷寇两眼一眯。
“bullshit……”刘雨薇侧身一闪便要过去。
“对,就要当面骂!”屠夷寇再次纵身堵住,长吸一口气过后,芬芳的词汇像加特林机枪一样喷射而出。
“Bitch、jerk、sucker……#¥#¥%…”
“你……你神经病啊!”
“bastard、Bitch、asshole、shit、Bitch……#¥#¥%…”
刘雨薇捂着耳朵冒着枪林弹雨几次想绕过去,却又都被堵住,最后只红着眼睛骂道:“你!你词汇量就这么点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说了三次。”
“fuckingBtich、fuckenBitch、Bitchingbitch、bitchfucker……#%¥……”
“啊啊啊啊啊!!”刘雨薇哭喊着撞开领袖跑了上去。
就这领袖还扯着脖子追了七八句,才舒了口气。
“痛快多了,我感觉我可以回去了。”
李峥咽了口吐沫前去抚慰:“这些词,还可以这么组合的么……”
“英语骂人,重在随性,怎么顺怎么凑。”屠夷寇问道,“没去过德州对骂聊天室吗?”
莫念大惊:“我老家还有这个???”
“不不不,是那个德州。”屠夷寇赶紧冲林茉茗努嘴道,“英语对骂,两天出师。”
“唔唔唔……”林茉茗慌慌摇头。
直到他们走进会议室,刘雨薇依然红眼低头,似乎还有些抽缩,总之是再也不敢看领袖了。
另一端,则坐着教务部的三位老师。
居中那位,一身贴身的白衬衫银眼镜,年纪也并不太大,他自然就是学术纪律办公室的主任王学礼了。
李峥此前也做过调查,王学礼属法律专业出身,两年前被任命为这个新办公室的主任,目的就是让这么一个人搞这种谁的面子都不给的事情,不然到处倒是千丝万缕的关系,这纪律风气早晚荡然无存。
与会人员到齐,王学礼三人短暂介绍完毕后,便展开了一系列例行的询问与资料收集,因为李峥组早已将文案和资料准备妥当,这整个过程也不过20分钟。
但他所问的问题,尤其是问刘雨薇的那部分,始终都有所保留,至于李峥这边,一句话也没有问。
这让李峥难免疑惑,几次向王学礼投去了询问的眼神。
但王学礼完全没有理会这一点,只是继续推进流程。
随着常规流程临近尾声,王学礼将更多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吴越身上,似乎这才是他的主要怀疑对象。
这也难免让李峥更加疑惑,但既然王学礼如此自信,不如等他通通搞完后再私下交流。
“那么,我最后再次确认一下。”王学礼指着会议桌侧面的摄像机道,“虽然只是校内调查,但这件事也依然是严肃的,请我们每个人都为自己的言论负责。”
待众人点头后,王学礼瞅了眼旁边记录老师的屏幕,随即冲吴越道。
“吴越,你坚持声称,自己没有获得过任何涉及李峥论文具体内容的信息?”
“对。”吴越只呆低着头,了无生气,一副将死之人的样子。
“有没有可能,在与李峥组员的日常交流中,不经意地得知一些具体内容?”
“没有。”吴越摇着头道,“我只知道他们在和化院合作,并且请假了,这都不算具体内容。”
“那你身为一个毫无生物、化学科研背景的学生,为什么有勇气与生院合作电镜相关的项目?”
“我没有任何勇气,只是遵循老师的安排。”
随后,王学礼又追加了一些压迫性问题后,方才将吴越放下,自己也是与两位同事点了点头,好像完成了主要工作一样。
接着,打了个哈欠,很随意地向刘雨薇进行例行发问。
“刘雨薇,你坚持声称,自己没有获得过任何涉及李峥论文具体内容的信息?”
刘雨薇这可就来劲了。
与吴越放弃自我的表现不同,她充满了生机。
“是的。”刘雨薇借着刚刚被领袖骂哭的劲儿,委屈得好像她才是受害者,“我所知道的,也仅仅是他们在院内公布的开题报告而已,我完全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就这么把帽子都扣给了我……我人微言轻又势单力薄,不比他们那么多人,那么多成绩,那么多老师撑腰……我……我真的不知道……”
她说着,竟真的哭了出来,捂着脸泣不成声。
王学礼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依然照着之前记录的说辞问道。
“此外,你也坚称没有从林茉茗那里得到任何论文具体内容相关的信息?”
“呜……呜呜……”刘雨薇依然在哭。
“刘雨薇,请先冷静地回答问题。”
“也许她随口说过什么吧……我记不得了……”
“我没有!!”林茉茗当即使劲举起右手,“我从来不在小组和化院老师以外的环境里说这些!!”
王学礼就此向刘雨薇点头道:“‘记不得’在这种调查中并不是一个有力的词汇,听过就是听过,没听过就是没听过。相对而言,林茉茗这种发言可信度更高。”
“我……我就是记不得了么……她可能说要在化院吃晚餐,不要等她了……这种小事谁记得?”
“我问的不是小事。”王学礼着重点了点桌子,“是论文的具体内容,如果有,你应该记得很清楚。”
“那……那就是没有……”刘雨薇说着又“哇”地哭了出来,趴在桌子上嚎哭道,“老师,我情绪真的要崩溃了……被李峥这么诬陷,还像是犯人一样受审……呜呜……”
“好了,快结束了。”王学礼再次冲左右点了点头,随后双肘支在桌上,缓缓说道,“那么现在,我有理由告诉你,不是李峥在诬陷你,而是你在诬陷李峥。”
本已十分厌恶,且有些困倦的与会者,都下意识提了下脖子。
这话是怎么话说的。
“我们是教务部,不会荒唐到听信一个学生基于个人推测的一己之词。”王学礼轻轻点了点桌子,看着刘雨薇,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这次是实名举报,举报者是我校生命科学学院的胡海波教授。”
嗡!
全场人脑子像是绷了跟弦儿。
不困了,瞬间就不困了。
不仅是刘雨薇,所有人在此前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李峥举报的。
发展到这种局面,李峥自己都快TM觉得是自己举报的了。
他当然能猜出举报者只有可能是胡海波,被逼到绝路的时候选择了一种自保的策略,既稳住了自己的声誉,又避免成为这一脉的敌人。
只是此前王学礼从来没公布过这一点,甚至全场都在暗示是李峥在举报的,并且做出主要受审对象是吴越的伪相。
此时,方才拨云见日。
这尼玛王学礼看着人模人样的,其实他娘的是个老阴哔啊!
不仅挖了个大坑,还声东击西。
不仅给刘雨薇了一个李峥举报的错觉,还让她掉以轻心认为调查组主要在干吴越,以至于她完全忘记了胡海波的存在,没有考虑到胡海波有提供证词的可能。
当然,她本也无须考虑。
谁能想到,一个堂堂正牌教授,会被李峥逼到如此境地,竟主动向教务部检举呢?
如此一来,建立在胡海波神隐的基础上,刘雨薇为了将自己撇得更干净,更是为了不得罪生院的教授,自然会给出与胡海波检举内容完全矛盾的证词。
此时此刻,连补丁都来不及打了。
想像一下,如果一开始就公开胡海波举报的事实,那么刘雨薇就一定会坚称一切都是林茉茗告诉她的,撕哔的重点也将转向“刘雨薇和林茉茗到底谁在说谎”这件事,这就很难有定论了。
但如果是“胡海波与刘雨薇到底谁在说谎”,就容易判断得多了。
想通了这些,李峥难免向王学礼投去了“向老阴哔致敬”的眼神。
这次王学礼倒是微笑点了个头,也不知有没有品出“老阴哔”这一层褒义。
刘雨薇此时也是完全哭傻了。
愣了半天才颤颤摇头:“没有……我没有……为什么全在诬陷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王学礼却已扶桌而起,“如果有什么新情况随时反应给我,如果没有的话,预计两周内会有处理结果。”
“老师,我没有!!!”刘雨薇也跟着愤而起身,几乎是尖叫着喊道,“我什么都没做!!都是张善栋老师安排的!!”
一直很安全的张善栋眼儿一瞪:“什么就我安排的?你跟胡海波聊了什么我怎么知道?”
不体面了,张老师急眼了。
“整个事情,我,吴越,不都是你安排的!”刘雨薇丧心病狂疯狂摇头,“总之我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仅凭这些就要拿我当替罪羊,我死也不认!!!”
“一派胡言!!”张善栋也是拍桌而起,“你自己做了亏心事还要咬我一口?我犯得上么我!”
别的不好说,李峥这一堆人看戏倒是看得很来劲。
领袖连连抿嘴,就差嗑瓜子了。
“哎呀……本来以为我要来个大骂会议室的,谁能想到竟然是狗咬狗。”
二人对骂了三五回合,王学礼才用更高的音量盖了上来。
“冷静一下。”王学礼忙压了压手,“处理结果我们还要讨论。”
“我说了不是我!!你们就是要处分我,合起伙来一起欺负我一个没背景的人!!”刘雨薇拼了命摇着头道,“林茉茗也没和我说过……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与胡海波也就见了那两面而已,他凭什么诬陷……等等!我明白了!!!”
刘雨薇说着瞪眼扶桌:“是剽窃,的确有剽窃,不过不是我,是胡海波!!!胡海波见要露陷了就提前诬陷我!!”
会议室气氛顿时一沉。
你妈的。
何苦呢。
真的要把事情搞的这么复杂么……
真就要死得体无完肤么?
“刘雨薇。”王学礼也是沉下了脸,“这么搞,事情可就大了。”
“不然呢??”刘雨薇的妆早就哭花了,此时已经是一副彻底丧心病狂的形象,“我就老老实实当他们这些人的替罪羊??”
“嗯……”王学礼沉了口气道,“其他人先走吧,刘雨薇留下,我们单谈。”
“走什么走!!不说清楚谁也别走!!”刘雨薇疯狂之间气势见长,大臂一挥道,“王老师,你要说什么就直说,我没什么可隐瞒的。”
王学礼闻言无奈看了看左右,方才说道:“这整件事,因为只是未遂,并未引发任何严重的后果,如果你愿意坦白的话,处分的等级不会太高,有希望在毕业前销去,但如果你坚持不认,并且反过来指责胡海波教授的话,最终不太可能体面收场,你们中的一个,必然会永远离开蓟大。”
“那就让他走!!”刘雨薇嘶哑地吼道。
事到如今,她好像也抓到了王学礼的软肋。
只有证词,没有证物。
强行处分,依然有搞错的风险。
搞法律,尤其是检察官这类人非常清楚这一点,因此在证据有限的情况下,多半会以减罪为饵,恩威并施逼嫌疑人认罪,这样大家都好办,像极了囚徒困境。
此时刘雨薇也是拿定了主意,只要事情闹大再大一些,搞到足够大。
反而有可能就会不了了之了。
王学礼见她硬来,也只摇了摇头叹道:“唉,既然你坚持……”
“打扰一下。”一直没怎么发言的李峥忽然举手,“我有一个侧面信息,刚刚出于顾及体面的原因没有提到,既然刘雨薇坚持要让事情上升到这个层面,那就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咳……”王学礼干咳一声,拿起李峥组的报告资料道,“这个……你们的文案,已经很不体面,很血腥了……我有点不太敢听你所谓不体面,更猛烈的事情……”
“我也还在考虑。”李峥随即转望刘雨薇,“再给你最后一丝体面,现在认的话,中午的事,我可以不说。”
“诬陷!!你说什么全都是诬陷!!”
李峥摇了摇头,当即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中午11点50左右,物院量子所所长楚佑华教授约上了我、吴越、刘雨薇一起见面,谈话中,楚教授提了一些条件,希望我停止追究刘雨薇的事情,并在不经意间透露是受刘雨薇父亲所托前来调停。”
“……”
这气氛又是一提。
就连王学礼都有些哑口了。
妈的怎么还有这种核弹……
楚佑华……
这分量也就相当于百八十个胡海波吧……
刘雨薇更是受惊不浅。
她叫冤的车轱辘话本是脱口而出。
可谁想到李峥真的莽到连楚佑华这种人物都随口卖?
这她就不知道了。
李峥对楚佑华早已不是卖不卖、惹不惹的问题……
而是如何可持续性发展的问题。
“怎么,继续否认么?”李峥歪身撑着头抬眉道,“来,否认一个。”
“我……我,我就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才让家里找的人。”
别人不说,王学礼倒是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不要请楚佑华问话了。
李峥倒是很可惜,他巴不得刘雨薇否认,这样刚好学校无数的摄像头,以及吴数本体都可以作证。
不过这样也好,楚佑华的事情多少能说明一些情况。
眼见这次会议要无果而散,从长计议的时候,常刻晴冲李峥递了个眼神。
“算了吧……太晚了……”李峥摇了摇头。
“我也知道太晚了,但……”常刻晴点头道,“科学精神呢?”
“好吧。”李峥提了口气,扶案而起,“王老师,诸位,这样下去事情只会越来越纠缠不清,我建议刘雨薇主动上交自己的电子用品,我们在此进行一些必要的数据调查。”
王学礼听到这个也并不意外,同时也并没有寄予多大希望地望向刘雨薇。
“教务部没有权力调查学生的私人电子设备,但如果你主动交予李峥等人,在我们的监督下进行调查,这有助于洗清你自己的嫌疑。我没法要求你这么做,只是建议你这么做。”
“这些是我的隐私!”刘雨薇咬牙道。
“别激动,只是建议。”王学礼匆忙压了压手,“你完全可以拒绝。”
然而刘雨薇却朝着李峥送上了一番阴阳眼,抬手便从包里抽出了笔记本电脑甩在桌上:“查!随便查!!手机也给你,够了么??”
“U盘。”李峥抬手道。
“都什么年代了……”
“你钥匙链上有一块U盘。”
刘雨薇咬牙切齿一番,当即又甩出了钥匙链:“妈的,给你,全给你!!”
“那么……”王学礼当即冲李峥小组问道,“你们有谁计算机比较好,能提供所有人都能信服的数据检查?”
李峥问道:“我可以请计算机学院的大二学长来做么?”
“当然……”
“哦。”李峥拿起手机到,“阿灼,带上家伙,上来吧。”
片刻后。
一个像极了“修电脑”的家伙闷头进了会议室。
嘴里还嘟囔抱怨着。
“就知道是这样……总是这样……我一个学尖端算法的……就只会拿我修电脑……谁都叫我修电脑……”
“辛苦了,阿灼……”李峥忙上前安抚道,“你来会比较快。”
欧星灼向老师问好后,快速落座调起设备,嘴里依然抱怨个不停。
“是,谁都说我来会比较快……开学两个礼拜我就帮8个人修过了……”
“等等……”领袖发现了什么,凑上前问道,“8个都是女生吧?”
“不然呢,男生谁需要修电脑?”
“那你修的时候……她们有没有表示些什么?”领袖搓着手问道,“端茶递水,换上奇怪的睡衣什么的?”
“你在瞧不起我的业务能力?”欧星灼潇洒地拾起了自己的超级移动硬盘,“8分钟,任何电脑我都可以在8分钟内修好,绝不会给她们任何表示的机会。”
“兄弟……牛逼。”
“客气了,丰富的经验也都是历练而来的。”欧星灼说着将硬盘放在了刘雨薇的笔记本上,“这个硬盘里有修电脑的全套工具,这次要进行数据检索对吧?论文的文件特征中午李峥已经给我了。”
欧星灼说着叫来了三位老师,当面讲解道。
“这个软件是我基于GITHUB上开源代码自己改良而来的,可以搜索现存的一切数据痕迹,删除了也能找到,但过太久,或者做过数据除痕就找不到了。如果没问题的话,我现在就硬盘插入电脑,进行检索。”
三位老师频频点头。
“等等!”刘雨薇却是叫停了调查,“你是计算机学院的,什么病毒不能做出来,完全可以在插上我电脑的瞬间,就在我的硬盘里生成一段你们的论文文件。”
听到这个,所有人都恨不得要发出悲鸣。
太麻烦了……这个女人真的太麻烦了。
“有道理。”欧星灼倒是抬了抬眼镜,深以为然,“虽然伪造文件日期会很难,但也依然在我的实力范围内,谢谢你的尊重。”
话罢,他起身道:“那么请一位老师,现场下载一个国际知名度最高的数据恢复软件吧。”
这个提案勉强得到了刘雨薇的应允。
就这样,电脑硬盘、U盘与手机三线开始数据检索,软件和下载都是一位老师全程操作的,欧星灼并没有发挥空间。
但在别的方面,他还是有的。
他一面八爪鱼一样操纵着各种设备,一面讲解道。
“几位老师,这里的日期看到了吧?”
“她的电脑是在昨天下午14:48分格式化并重做的系统。”
“手机是15:04分。”
“U盘是14:37分。”
“嗯,看到了。”王学礼扭头道,“为什么这个时间突然要做全面的数据清除?”
刘雨薇面不改色道:“我一向定期做这件事,碰巧罢了。”
“唉……”王学礼又是摇了摇头,看着屏幕上缓慢的进度叹道,“你真的确定要继续浪费我们所有人的时间么?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认,我会尽可能给你一个可以毕业前抹除的处分。”
“没有就是没有!!”刘雨薇骂道,“王老师你再这样暗示我会认为你也有问题!”
“……”
“什么都别说了,数据会证明我的清白!”
什么都别说。
那是不可能的。
欧星灼,可是处女座。
“既然如此,我再在实力范围内给各位老师提供一些资料吧。”欧星灼一面疯狂操作一面说道:
“她的云盘现在也是完全空白的状态,我能看到她是付费会员,但这样的0使用率很不合常理。”
“此外,三个设备中,U盘是最先清理的,可见U盘最为紧要,如果让我来做推测,考虑到与胡海波的见面时间,应当是刘雨薇在上周三前的某一天,用U盘从林茉茗那里拷贝的论文文件。”
“应该是论文V0.67—V0.74之间的版本。”
“然后在电脑上打开,记忆了一些内容,试探性透露给了胡海波老师。”
“也许手机上也有,也这样重做过系统,再怎么样也找不到了。”
“在昨天的会以后,她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展开了地毯式清理,连云盘上珍藏多年的照片都没放过。”
“可以说是做足了准备,而且有足够的IT经验。”
“今天我们的扫描不太可能有什么结果,如果还有线索的话,只能在网络通讯设备和服务商那里了,理论上的确可以找到蛛丝马迹,但那种级别的调查我们的网警都很难做到。”
谈话之间,U盘与手机的扫描已经结束,非常干净,没有值得怀疑的东西。
李峥只与常刻晴一个无奈对视。
科学精神,说到底,也只是个精神。
王学礼的耐心也随之消磨殆尽。
“不然今天就到这里吧,确实不太可能有东西了。”王学礼冲众人道,“今天有时间我还要再请胡海波教授来一下。”
欧星灼也向李峥摊了摊手。
“不是我实力的问题,真的太晚了……”
李峥也转向了常刻晴:“我们的科学精神尽力了,这个事情,不值得像徐悠悠那样,进行千万次试验,只为寻找出中药海洋中那唯一的有效成分。”
“我明白,但不甘心。”常刻晴轻轻拍了拍欧星灼,“让我再走最后一小步试试。”
欧星灼就此起身:“交给你了,别打断扫描。”
常刻晴也没做什么多余的事情,只是将电脑调回桌面,默默观察。
而后依次打开每个程序,依次观察。
从抑云音乐到百K网盘。
从QQ到WPS。
不仅打开,还把里面的每个选项都点一遍。
后方,欧星灼指着屏幕道:“有可能牵扯到文档的软件我都看过的,请相信我的业务实力。”
“我知道。”常刻晴默默地拉开菜单,依次一个一个地点能点上去的地方,“我只是尝试所有可能,这个电脑现在很干净,穷举用不了多久。”
“可这样很……很没有意义……”
李峥却轻轻地拍在欧星灼的肩膀上:“不差这一会儿,她就是这样的人,让她再试试最后一步吧。”
王学礼本有些不耐烦,但听到这个,又看了看心如止水平静操作的常刻晴,也收回了散会的决定。
神奇的是,这神奇的、近乎绝望的穷举之事,却并没有让大家觉得厌倦。
在这一次次静静的,条理清晰又不厌其烦的点击之间,仿佛有一个平日见不到的常刻晴跃然纸上。
默默地,一声不响地,清清楚楚地完成每一件工作,尝试每一种可能。
这是一种比李峥还要强大的耐心,一种如水般静静流淌不问流年的气质。
终于,刘雨薇有些不耐烦了。
“好了……没完没了了??那边硬盘已经检查完了,还不够??”
她说着便要上前抢回电脑。
每每这种时候。
那个男人都会突然出现。
“哇喔哇喔哇喔!”领袖一把按下刘雨薇的双臂,“急眼了急眼了,刻晴,别理她,继续!”
常刻晴一言不发,依旧一个个向下梳理,连点击的节奏也都没有变化。
刘雨薇只骂道:“王老师你管不管?!不是自愿的么?你看这个人在做什么?!”
“咳……”王学礼紧盯着屏幕,慢条斯理道,“那个……那个谁……屠什么的……这位同学……你这样……是不太好的……你说对吗……”
屠夷寇瞬间会意,手也压得更死了一些:“对啊……那个……那个谁……王什么的……这位老师……我这样……也许……的确是不太好的吧……我觉得……是这样没错……”
“所以啊……那个……那个谁……”
“够了!!!再这样我报警了!!”刘雨薇死命地要挣脱出来。
突然。
半个小时一言不发的常刻晴开口了。
“李峥,打开0.69版的论文。”
李峥瞬间冲到桌对面,拾起那个版本打印好的论文冲了回来:“已就位!”
“从上至下,标记第一个endeavors单词。”
“标记完成!”
“标记unambiguousstructuraldetermination。”
“完成!”
“spectroscopy。”
“有!”
二人一问一答间,众人惊望向屏幕,方才看懂了他们的思路。
此时此刻,常刻晴打开的软件,不是别的,正是有道云词典!
她打开的标签也不是别的,正是历史记录!
身为一个“云词典”,自然有记录搜索历史的功能,且这样的功能是存在云端的,并非在电脑上!
虽然重装电脑,但记录依然会原封不动地保留!
而常刻晴按照历史记录顺序,所报出的这些刘雨薇搜索过的词汇,无一例外都是论文中出现过的,且搜索顺序完全与论文中出现的顺序吻合!
后方,刘雨薇疯了一样想挣扎开去砸电脑,本来已经咬向领袖,搞得领袖有些干不过了。
好在,莫念厚重的食指及时压了上来。
轻轻地点在了刘雨薇的手背上,吱吱作响。
“安静。”莫念沉声道,“已经浪费一下午的学习时间了。”
“你!!你他妈……”
“我说,安静。”莫念猛瞪过去,“看着我的眼睛,我险些艹死过一个人。”
“………”
安静,必须安静了。
虽然莫念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要说这个。
但就是莫名的管用。
随着更多历史记录的展开。
已经完全无需再在论文中寻找对应的词汇了。
全部都大段大段的直接搜索。
与0.69论文的整段内容,分毫不差!
刘雨薇的手与眼,也逐渐凉了下来。
最后,一屁股瘫倒在地,终也不用人再按了。
王学礼左右的两位老师,则一刻不停地对着屏幕拍照,录像。
现在想来,这并不是一个多么难发现的破绽。
纯英文的学术论文,刘雨薇的水平不可能不借助翻译去看。
只是有道云词典的图标并没有出现在桌面上,外加几个人英语水平都太高了,没有展开这方面的联想罢了。
“你……你之前就想到这一层了……”欧星灼使劲抬着眼镜,咽了口吐沫问道。
“没。”常刻晴依然在向老师们展示着证据,“我只是想再走最后一小步。”
“这种精神本就是一大步了……”欧星灼长叹一声,“我自愧不如,自惭形秽。”
“你就是个辣鸡修电脑的。”李峥在旁笑道。
“就你没资格说我!”欧星灼这可就急了,“还信息竞赛冠军呢,啥啊!”
“这不是你修电脑太熟练了么。”李峥哈哈大笑,“不闹了,晚上一起吃饭,我请。”
“那……”欧星灼脸一红,“叫吴数吧?”
“你叫。”
“你叫吧……”
“你叫。”
“你叫……”
“咳……”王学礼不得不打断了二人,指着屏幕,气势重又足了起来,“辛苦你们了,这些,已经足以支撑所有人对刘雨薇的指控,配合胡海波教授的举报,两周……不,一周内我们教务部就会给出结果。”
这种时候,沉寂许久的史洋突然就跳出来拱火了:“捣这么大乱,这不得开除了?”
“这个要讨论决定。”王学礼无意间瞥了刘雨薇一眼,哼笑道,“唯一能确定的是,一定是毕生无法抹除的档案。”
众人胸中一口闷气,此时才终于舒了出来。
接着,不约而同望向了刘雨薇。
“老师……王老师……”刘雨薇扶着桌子颤颤起身,“我承认……我认……”
“不是你认不认的问题了。”王学礼重重点了点桌子,“不仅行为恶劣,事发后还要反过来诬陷老师,企图造成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你有时间狡辩,不如好好反思一下。”
咣。
刘雨薇又坐了回去,呆视前方。
至此,再没有人对她有半分兴趣。
倒是领袖,凑到莫念身旁道。
“念,还没讲过有关那啥死人的事情……”
“我不想讲。”莫念骄傲地扭过了头。
“不不,这很重要,你首先要解释清楚,是险些把人那啥死,还是,那啥一个死人。”
“住嘴!!!肯定是前面那种啊!!”
“哦,那我就放心了……”
“你有问题!屠,你的思想有问题!”
本来即将收摊的时刻。
一个被遗忘的人,突然回过神来。
突然起身。
“我呢?”吴越恍惚地望向王学礼,“我的处分能消么,王老师……”
“你还没走?”王学礼也很惊讶,“早就没你事儿了啊。”
“啊……那您刚刚问我那么多问题……”
“只是一种策略。”
吴越又恍惚望向李峥:“我……我真的没事儿了?”
“没事了。”李峥摇头道,“你的作用很关键,辛苦了。”
“我还有机会?”
“好好做人吧,有的是机会。”
“!”吴越眼一红,腿一软。
李峥非常熟练地扶住了他。
“李峥,那……这事算完了么?”
“完了。”李峥笑着点头。
“我说完了,就是完了。”
376 厕所兄弟,跑!
李峥是个不喜多人聚会的人,只因凑在一起的人一多,说话就会变得只有场面,没有内容,最终沦为一种很形式化的类“团建”活动。
但今下论文诸事终于扫清,每个人都被折腾的够呛,他出一次血总是难免的了。
反正食堂吃也是吃,外面吃也是吃,刚好也答谢一下欧星灼修电脑之功。
倒是林茉茗多事,问李峥要不要叫上林逾静,李峥一口就给否了,一来是为了其他人的就餐体验,二来只有他们俩一对情侣,会有种主人夫妇大宴宾客的感觉,很不舒适。
四点来钟,西门外的火锅店,就这么拼了两大桌。
李峥本也是参加过聚餐的,为了晚上能舒适的学习,必然都是滴酒不沾,平日也只有在极高兴的时候,与老李对饮一瓶罢了。
只是这次……他实在是低估了屠夷寇……
屠夷寇倒也没有灌酒,就是喝的……看着特别爽。
一口一杯,越喝越有,非但没有说醉话,越上头反而越靠谱。
左边与莫念畅谈荒唐过往,右手跟欧星灼大谈显卡峥嵘。
讲个笑话可逗林茉茗笑下桌子,吟诗一首便让常刻晴不得不服。
每每聊到酣时,便咽一杯酒,然后美美地“啊”一下子,惬意地又斟上一杯。
在这样的场景下,每个人都莫名地馋起酒来。
不知不觉,除了常刻晴,也都给自己倒上了。
其中,林茉茗是最来劲的那个。
“哇哇哇……”林茉茗使劲举着胳膊,咕嘟咕嘟给自己倒着啤酒,控制不住吞咽起来,“以前的同学老是偷偷喝不带我……嘿嘿……”
转眼杯满,她刚要抱上杯子,一只手便从天而降,从她的脑袋顶上抄走了酒瓶。
“未成年人不许喝酒。”常刻晴冷冷道。
“哎呀,就一杯。”
“一杯也不行,没学过生物么?”常刻晴摇晃着酒瓶正色道,“小孩子喝了酒会变成大胖墩的。”
“啊???”
“酒精进入血液后,会刺激小孩子还未成熟的性腺,分泌出过多的黄体酮,对,就是我们用来做实验的那种物质,然后过量的黄体酮会让身体认为你有小宝宝了,开始疯狂吸取养分,但因为你并没有小宝宝,所以无论怎么吸收都不会生出来,于是这个过程就会无限持续下去,最后会长成一个非常非常非常胖的大胖墩。”常刻晴说着认真地点了头,把酒杯递了过去,“当然,如果你要成为重量级的柔道、铁饼、举重选手,现在差不多要开始喝了。”
“唔唔唔……”林茉茗吓得一个哆嗦,“这么一说……我在镁国的时候,大街上的那些胖到……胖到十几个我那么大的人,他们都是因为小时候喝酒吗?”
“当然。”
“你可别欺负我不懂……我问别人。”林茉茗随即转望李峥,“是刻晴姐姐说的这样吗?”
是个鬼!
但为了孩子。
“嗯……大差不差。”李峥举杯轻抿一口,“成年人的脏器与性腺都已经发育成熟,这才没这个问题,但即便那样也不能多喝,喝多了会长成莫念那个样子。”
莫念莫名被点名,脸一狞。
但见林茉茗那求知的眼神,还是摇了摇头:“最惨的是我姐姐,跟我一起喝的,现在长得和我一模一样,胡子比我还多。”
“唔唔唔……”林茉茗吓得赶紧推开装满啤酒的杯子,拿起果粒橙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我那几个同学真可怜……我还是等像刻晴姐姐这么成熟了再喝吧……”
“说到刻晴……”李峥随即起身,对桌相敬,“这次无论是研究阶段还是后续处理,刻晴都是付出最多也是贡献最大的,认识你是我的荣幸,我会向你多学习。”
常刻晴这边,本来要把酒杯推给别人,但见此状,突然凝滞原地。
又来!
就突然渣了起来!
怪不得不叫女朋友……
都是为了灌醉我么……
不行,我不是那样的人!
常刻晴激烈的心理斗争过后,硬是将酒杯推给了旁边的吴数,面部彻底僵硬地说道:“知道了。”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冷场。
不过大家也很理解,不愧是常刻晴,都这个份儿上了,依然要维持高冷学姐的形象。
吴数连忙接过杯子,晃悠着冲李峥笑道:“我喝我喝,就当请罪了啊,今天导师的事情是我没搞清情况。”
“不怪你……”
李峥刚一抬手,还来不及阻止,便见吴数一饮而尽,还嚣张地倒置起杯子,一滴不掉,这就搞得李峥也只好一口干掉。
同时,吴数旁边的欧星灼看得十分担忧。
“你……你少喝点……”
“哈哈,高兴!”吴数说着又拿来酒瓶开倒。
“你瞎高兴什么……”欧星灼抬手便要拦。
“唉,你不知道,李峥让我认清了导师的真面目,今后就继续无师自通了。”吴数说着拍开欧星灼,“你又不喝,捣什么乱。”
“嘁……”欧星灼一脸闷气,“喝死你!”
旁人看着他们的斗嘴也是暗暗心惊,是不是什么东西搞反了?
最愣的还是史洋,与屠夷寇喝了几杯就进入了一种猖狂的状态,直接开口问道:“你俩到底好上没有啊?人家李峥、林逾静都快抱孩子了……”
顿时,气氛尴尬了下来。
吴数倒也还好,只一吹刘海,摇了摇头。
欧星灼可就憋红了脸了,冲史洋埋怨道:“就你……还说别人……”
“我乱受欢迎的好么。”史洋摇晃着杯子叹道,“有的时候我也在想,要不……就跟一云凑合了吧,我一开口准成。”
听闻此言,吴数、欧星灼、李峥同时“呸!”了出来。
“怎么,不信?”史洋一瞪眼,这可就牛逼了,拿起电话便要发微信。
“别别别!”莫念慌忙阻道,“喝了酒千万别给女生打电话。”
然而为时已晚,史洋风风火火冲着手机发起了微信。
“一云,晚上有空么?《Sce》第一作者请你出来。”
沈一云似乎也很闲,瞬间就回了过来,史洋也嚣张地打开起功放。
“喝多了吧?傻帽。”
“哪儿这么多话。”史洋看似很爷们儿地回道,“就问你出不出来吧。”
沈一云:“不可能的史洋,化院所有女生,连同博士和研究生,都早判你死刑了。听姐姐一句劝,你今后面对女生,装成哑巴兴许希望还大些。”
“…………”
啪嗒,史洋的手机掉到了地上。
满脸委屈地望向李峥:“为什么……我以为《Sce》第一作者会很性感呢……都这样了女生还不认可我么……”
“往好处想吧。”李峥安慰道,“她只说了你嘴的问题,兴许脸还有救。”
“嗯。”吴数跟着举杯点头,“你不说话还是挺可爱的,阿姨们应该很喜欢你这样的。”
“我不要阿姨,我要姐姐。”
“呃……”吴数拍了拍常刻晴,“那你觉得呢……”
常刻晴上下打量了一圈史洋,并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叹的非常真诚。
“我……我去趟卫生间……”史洋抹了把眼睛,抓着手机起了身,“我……我可以等……只要一云再胖一些,再胖一些……只要守到她足够胖……那除了我她也就没得选了。”
话罢,他就奔去了卫生间。
虽然他的逻辑有些奇怪……但又莫名地存在一丝合理性。
就像守株待兔一样,守云待胖似乎也是绝望之下的一种精神寄托。
史洋走后,场面回归热烈,待到气氛差不多的时候,李峥提出了邀请吴数和欧星灼加入科学边际的想法。
大家自然是一致欢迎的,物理女王+王牌网管的组合,刚好补充了阵容的短板。
吴数刚弃了导师,正好乐意前来。
欧星灼想到能有更多的时间与吴数相处,便也闷骚地勉为其难应了。
李峥当即借势定下了科学边际小组每两周活动一次的日程,做什么都可以,重点是讨论学习,各自介绍自己熟悉领域的进展,有想法当然也可以提出来一起搞。
待史洋回来的时候,大家已经酒足饭饱,嚷嚷着要找个地方开启第一次会议,寻找下个课题了。
史洋虽然酒不足饭不饱,却也意外地没有贪吃,催着李峥赶紧结账,便与其他人涌出了火锅店。
直到他们走了几百米远后。
店里的老板才冲到门口叫嚷起来。
“谁TM拉的?这么多,堵了,全堵了!!”
“写着纸条不许拉,罚款500,你非拉就拉,可怎么……”
“怎么他妈能拉这么多!!”
史洋闻言,大喝一声:“厕所兄弟,跑!!”
然后他就一个人跑了。
“就他妈知道是你!长的就是一副拉这么多的样子。”老板远远喊道,“小子,可别让我逮着!!”
下次活动……怕是没法来这里了。
得找个下水通畅,史洋耍得开的地方。
……
六点来钟,一堆人进了书院宿舍地下室的“专用”工作间继续海聊,不过重点并不是设想中的课题探讨,而是……
分享新闻。
没办法,近两天的发酵,论文的事情已经快速蔓出了校园,而且标题都十分神奇。
【快来膜拜19岁的全科学神!】
【全科竞赛冠军,黄二的核心火箭工程师,《Sce》重大发表的大一新生,他们都有一个名字——李峥。】
【第二个袁园横空出世!100%纯国产!】
【一群跨学科大神横空出世,通识教育从此扬眉吐气!】
【一位蓟大新生,一个偶然的尝试,开启了化学的全新时代!】
这些新闻有些很夸张,有些很朴实,但总体都是一片叫好,有些甚至还附有国内专业人士的点评,最过分的竟然还有人吹这个能提名诺贝尔奖。
看着一些过度吹捧的报道,李峥承认自己是该接受一些媒体采访了。
真正伟大的是冷冻电镜的发明者,自己只是做了一些“灵感乍现”的尝试罢了,虽然的确有一些突破性,但离硬核根本的学术飞跃还差的老远。
另一方面,这些报道不约而同地突出了李峥个人,最多加上“他和同伴”几个字,不要说成员的姓名,就连周毅都很少被提起。
在传播学中,这种造星运动的确更博眼球,但对同样付出努力的其他人来说实在太不公平了。
不过除了史洋以外,其他人对此倒也没什么怨言,从牵头到收尾都是李峥,理所应当,新闻报道不可能像学术论文那样严谨,只要在圈内有名声就好了,不用管圈外的这些事。
而对于史洋来说,他本来是幻想着自己的名字贴在大街小巷的。
贴好像不太对,传遍吧……
现在,梦再次碎了一遍。
莫得学术明星,莫得粉丝来信。
李峥,李峥,全是李峥……
至少也要提一句厕所兄弟吧。
这种时候,亲朋好友,甚至李峥的父母也才从新闻中获知了这件事,虽然很夸张,但了解李峥的人还是能勉强接受的。
唯一不接受的是……
【张小可:哈!!!师父你说好了上大学带我学习、转院的。】
【结果根本不理我!】
【自己闷声发大才!】
【呜呜呜,不是因为师父,不然谁要学环境工程啊(摔书)!】
【师父,师父你回个话啊!】
【……】
【师父我错了……】
【我肯定还是为你高兴的(大眼哭)】
【师父你理理我嘛……】
【师父你最好了,不用带我学习,环境工程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人也好,都不怕没工作的,我最喜欢环境工程啦。】
【就……就偶尔理理我就好了……】
【师父不会把我屏蔽了吧(大哭)】
【哎……】
【师门酒肉臭,路有冻死可……】
【师父,你还记得樱湖湖畔收的徒弟嘛……】
【怕是收了新徒,喜新厌旧了……】
【只见新人笑,哪见旧可哭……】
叮咚叮咚响个不停,李峥终是没法忍,回了一条。
【李峥:这么耐不住寂寞,你不会来英培找我么!!】
【张小可:啊!师父还记得我!我……我不敢乱找你,怕影响师父学习,一直在等待师父呼唤的。】
【李峥:那你继续等待吧。】
【张小可:别!!明天一起吃早饭?】
【李峥:嗯,带上你的课表课本,我来安排。】
【张小可:好!!终于又能体会全身心被学习支配的快乐了。】
【李峥:你不会自学么……】
【张小可:被师父安排学比较有动力。】
这样享受成果的快乐时光转瞬即逝,卡在书院关门的最后时刻,英培众人送走了吴数、欧星灼和史洋,各自惜别回宿舍。
403室三人组本有些身心疲惫,但一推开屋门立刻就精神了起来。
一个半头白发,面相却很年轻的眼镜大佬正坐在客厅对着电脑忙活,旁边还杵着一个大号的行李箱。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
但牛刚长什么样子,三人还是记得的。
见他们归来,牛刚立刻起身主动迎了过来,当先狠狠握住了李峥的手。
“恭喜你李峥,恭喜你们所有人!”牛刚兴奋地看着几人道,“抱歉,我来晚了。”
三人一个激灵,赶紧躬身行礼。
“牛院长。”
“牛院长好……”
“牛院长久等了。”
里屋的杨军也是这才出来,畏畏缩缩不敢说话。
“院长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们?”李峥眼儿一瞪质问起来。
杨军畏畏缩缩道:“院长不让我催……说等着就好了。”
“你还真实在啊。”李峥瞅了眼整洁的桌面,无奈拍腿,“连杯水都不倒的……”
“唉,学生嘛,该有学生的样子。”牛刚只笑着抬了抬手,“我先去过教务部那边的,所有情况我都了解了,最严肃的问题,王学礼那边已经负责处理了,至于我们英培内部,虽没到秋后,但账也是要算的。”
正说着,传来了敲门声。
一个同样也拉着行李箱的男人,喘着粗气强笑道:“院长,几位,我是不是来晚了?”
李峥一听这通透的声音就来劲了。
回头一看,正是被张善栋发配出去的周骁。
才两周的功夫,就黑了不少,搞得跟下乡似的令人心疼。
“不晚。”牛刚一笑,回身收起电脑,“周骁我叫回来了,今后他专人负责你们的课题工作,有任何需要联系的教授、设备、资源都可以交给他处理,这方面我有多大权力他就有多大权力。”
话罢,牛刚重又拉起行李箱,推搡着李峥三人朝外走去:“走走走,吃个夜宵,边吃边说。”
莫念呆呆点头:“院长,宿舍已经关门了……”
“唉,有个后门。”牛刚拍了拍夹克里的钥匙笑道,“年纪大了,翻不动墙了,不然也用不着后门的。”
气氛已经到这里了……
不管吃的多饱,这顿夜宵是硬着头皮也要去了!
377 一家之主什么的,心知肚明就好了
这一晚,牛刚没再像演讲时那样说套话,而是细致讲解了英培以“跨学科启蒙”为主的教育理念,这本身就是一个长期工程,不太可能在短时间内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成绩,如果学生能在几年,甚至十几年后意识到“是英培打开了我的视野”,那便是成功的教育了。
所以,学院其实根本还没做好迎接李峥这种怪物的准备。
但这次的事件也确实让牛刚意识到了这方面的欠缺,并决心进行大小两方面改革。
小的改革,就是由周骁专人负责李峥的课题研究,先堵上这个窟窿。
大的改革,就是师资层面上了,牛刚承诺会尽快结束由某几个院内老师做主的课题审批制度,逐步与各学院的导师合作,根据学生课题的专业类别去联系专业的导师进行评审,尽快向委员会制过渡。
这本是牛刚的长远规划,现在李峥的出现,刚好给了这件事一个发展的契机。
好的刺激自然有,坏的影响牛刚也没有回避。
教务部已经通知他准备对刘雨薇进行劝退处理,唯一的问题是要默默的劝退,还是高调发表处分公告劝退。
至于张善栋,似乎是去接手他拨给周骁的支教工作去了,牛刚只说很长时间不会看到他,李峥也无意多问。
倒是周骁,在送走牛刚后,拉着李峥等人千恩万谢,好像是以为李峥的旁敲侧击,牛刚才下了狠心将他与张善栋对调。
李峥也只好解释是牛院长公道,只是常刻晴在檄文中不经意间提了一些事实罢了。
深夜,溜回宿舍,洗过澡躺上床,李峥感觉内心的秩序终于恢复了一些。
明面上的秩序自洽可以到此为止了。
心下与胡海波的账,在他打头阵检举之下也算得上是扯平了。
至于楚佑华,给他点时间,多建立一些自信吧。
最后,终于可以安静的结算了。
【障碍者引导任务Ⅱ·魔皇的手段】
【任务进度】
【1007/500。】
【任务完成!】
【额外获得500点学资奖励。】
【学资:2080→2580↑↑↑】
两周的任务两天就完成,还是要多多感谢楚佑华老师的。
虽然这个思想很不对,但李峥莫名地期待这个世界多一些楚佑华这样温顺的伪大佬,也不用太多,再遇见三、四个,保持一个月两个月见一次的程度,自己这学资怕是永远都不用愁了。
李峥还来不及幻想那田园牧歌,下一步的指引就出现了。
【障碍者引导任务Ⅲ——】
【第一次的开放学习】
【请试着通过专项学习点亮前沿科技卡片,自主探索到某个领域的现有边界,并投入学资进行研究,直至点亮全新的卡片。】
【根据您现有的知识储备,最接近现有科学边界的领域如下:】
【1:特殊化合物合成:现阶段仍然存在大量极难合成的化合物,随着冷冻电镜的微观观测力解放,这个领域将直接获益。】
【2:基因编辑:十分依赖实验环境的热门领域,更高效的编辑方法是所有生命科学研究员的共同追求。】
【3:超导体:一种极其特殊的,具备完全电导性、完全抗磁性、通量量子化的“上帝材料”,但因其需要极低温的环境,故而应用有限,但它或许是人类迈向下一个科技时代的必要基础材料,故而任何微小的发现都将举足轻重。】
【因为是开放学习,系统并不强求在以上领域进行选择。】
【同理,对于完成时间也不做限制。】
【任务奖励,也会根据您点亮卡片的价值(学习难度)而发生改变。】
【点亮消耗1500学资及以上的卡片:获得该领域的顶级学运技能。】
【点亮消耗1000—1500学资的卡片:获得该领域的次级学运技能。】
【点亮500—1000学资的卡片:获得25点学运。】
【点亮500学资以内的卡片:获得500学资。】
顶级学运技能?
李峥不禁打开了“学运商店”。
其中售价的上限是100,卖到这个价位的也只有【数学大脑】、【物理空想家】与【五子登科】罢了,至于数学与物理以外的顶级技能,至于其它学科,最贵的也只有50,【化学冥想】就是顶级了。
本着往死里薅,往死里憋的心态,李峥自然而然是要搞个1500+学资的大事情的。
薅益求绝,现在看来,有必要将这个事情框在数学和物理的范畴内了。
下个课题也是不用急了,先把积攒了几千个小时的学习时间学尽再说。
一想到又要进行最单纯的学习了,李峥激动地睡不着觉。
不如就在梦里学习吧!
……
次日晨,餐厅。
张小可,她瘦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弹簧体质,想瘦随时可以瘦,稍微堕落一下又会立刻胖起来。
她的打扮也很叛逆,在高中的时候,经常穿得像个大学生,上了大学,反倒穿得像个高中生,只有那一抹坏笑和吨吨的小肥腿是亘古不变的。
虽然是坐在一起对着吃饭,张小可却始终没怎么吃。
“嘻嘻……师父……”
“哎呀,师父慢点吃。”
“论文奖金下来了吗?”
“偷偷跟你讲,江青华和杜诗童异地恋啦!”
“刘新真当兵去了,好像还是海军,搞不好将来能在航空母舰照片上见到他。”
“唐老师说,你的照片和卷子笔记啥的都挂学校墙上了,在陈景润边上,哈哈哈。”
李峥本来是想指导学习的,却莫名听了一堆八卦,最后自己都吃完了,张小可还一口没碰。
“吃完再说好不好。”李峥擦着嘴道。
张小可瞪眼道:“那哪行,好不容易见一面就得不停的说话啊。”
“我又不是你失散多年的老父亲。”李峥摆手道,“那换我说,你吃。”
“那你不许玩手机啊,得不停的说。”
“知道了,知道了。”
见张小可开吃,李峥才交代起自己的生活。
“嗯……我好像也没啥可说的,就是认识了一些很诡异的人,和他们一起学习。”
“说到这个,最近过度沉迷学习和社交,突然有些想静静了。”
“明明前几天还一起上过课的。”
“开学以来,我和她说的话可能还没咱俩这一顿早饭多……”
“你这样可不行!”张小可叼着油条抬起头来,“你不理有的是人理,就不怕被抢走吗?”
“物院的人?”李峥只一摆手,“他们差的有点远,杜子诚大概就是上限了,如果有吴数那种水平的男生,兴许还值得我注意一下。”
张小可愤怒拍桌:“靠!你活在什么宇宙里,大家靠学习抢女生吗?”
“嗯?”李峥不解道,“不然呢?”
“喂,你不会真的以为你是学习好才跟静静好上的吧?”
“不敢,不敢。”李峥认真地喝了口豆浆,“我承认,确实也有相貌的成分在里面。”
“呸啦!”张小可气得咬断了油条,“是环境!高中给了你们朝夕相处的环境,学习考试给了你们竞争氛围,有了这些你们才有情投意合的可能。你们现在各学各的,情感早晚会一点点淡化,这是不可以的!”
“淡化了么?还好吧。”李峥抓起手机道,“我们每个礼拜都会发三五条微信的。”
“那你一个礼拜跟史洋要发多少条?”
“三五百吧。”
“……”
“……”
李峥的眉头,不由得紧了起来。
这个,确实有点危啊。
“不慌……只是沟通一些技术性问题。”李峥又喝了口豆浆,稳稳抬手道,“对了,这周末和静静约了露营活动,稳的。”
“还算你有点常识。”张小可嚼着油条警告道,“提醒你一下,这次活动你必须准备充足,从好玩的到浪漫的全都要有。”
“嗯……最新版IPHO试卷+摩斯码情书如何?”
“啊啊啊,手工巧克力和玫瑰花都比这个强。”
“整那些个华而不实的做什么。”
“你根本不懂女人!”
“你根本不懂静静!”
“……靠。”张小可无奈摇了摇头,低头喝起粥来,“你自生自灭吧,我不管了。”
“咳……”李峥虽然很牛逼,但也深知张小可有她的道理,这便又服软说道,“那除了玫瑰花之类的,再给一些推荐呗”
“哼。”张小可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后,才抱胸数落起来,“我确实没你懂静静,也只能给你一些对付女生的通用手法了……我先问一下,静静上一次说‘我喜欢你’‘我爱你宝贝’之类的话是在什么时候?”
“嗯……”李峥低着头,想了很久,愈发茫然起来,“似乎……并没有说过。”
“啊……”张小可痛苦捂头,“那上一次Kiss呢?”
“好像……是黄二发射的那天。”
“合着就一次?”
“是啊……”
“这一年你们都在干什么?!”
“闭关学习。”
“我不管了,不管了!”张小可一把摔掉了手上的半截油条,“我懂了,你们必须一起学习才有可能增进感情,什么约会,什么情侣关系,都是扯淡。”
李峥眼儿一瞪:“是这么回事儿。”
话罢他再次抓起手机:“我这就跟她说,露营取消了,一起找个环境好的教室上自习去。”
“停!你这是自杀!!”
最终,张小可顶住压力,勉强给了一些过得去的建议。
李峥也并不敢全盘接受,到时候试着来吧。
当张小可与李峥分别在某栋教学楼前的时候,才突然想起了什么。
“哎呀,还没辅导我学习呢。”
李峥远远抬手道:“期中先考到前10%吧,考不到别说是我徒弟。”
“前10%?这可是蓟大啊,师父。”
“不过如此。”
“呃……”张小可暗暗咬牙,“要不要来一局?”
“什么就来一局?”
“我要是进10%,你辅导我进1%,不然就天天和我一起自习。要是没进10%……你就可以惩罚我。”
“好吧……”
“那到底什么惩罚?”
“并不想有什么惩罚……”
“哎呀要有的,不然没有动力啊。”
“那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吧……”
旁边路过的人,看起来就很魔幻了。
“他们……他们是在说学习么?”
“我想过蓟大是个很有学习氛围的地方,但想不到这么有氛围……”
“等等,那个逼是李峥……”
“怪不得……那就说得通了。”
这一周剩下来的时间……
李峥通通是在学习中度过的!
他确实也想约林逾静一起上自习。
问题是……
GTMD姥爷。
这个课表连上晚自习的空隙都没有。
逃课倒也不是不行,但逃课去见女友,李峥的身份和信念摆在这里,做不出这种事。
难道,这也在姥爷的计算内么……
至于晚餐和午餐时间,李峥也是提出过一起的,反倒是林逾静推脱在学习,见面的事周末再说。
学生以学习为重,这本是很正常的。
但在张小可的洗脑下,李峥总有一种很不妙的感觉。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至少要让她时不时看到自己的帅脸。
这个周末,必须力挽狂澜。
李峥就此向老李提出了借车的事情。
老李直说自己也要用,不如……
去买一辆吧。
其实他跟宁儿也早有这个设想了,一直在等着李峥自己提,可这个娃在买书以外的地方,实在是太节俭了,此时才正好借着论文的事情,干脆主动让李峥去搞了。
李毅请示过后,直接转来了30万,多不退少不补,超出来的李峥自己想办法,如果能剩下来,也就归李峥自己了。
这就很难办了,车辆是李峥完全不了解的领域。
于是,他找到了屠夷寇,这个人好像在车厂也干过。
“车我懂啊。”屠夷寇躺在阳台的自制躺椅上,叼着烟问道,“预算多少?”
“这不重要。”李峥拉来椅子振振点头,“重要的是……”
“性能,我懂。”
“不是性能。”
“逼格?那太对了。”
“不是逼格。”
“速度?你不会想玩地下飙车吧?”
“更不是了。”李峥拍着屠夷寇道,“是安全,我对车辆的唯一要求是安全。”
“啊……真是适合你的参数啊。不过现在的路况,你不天天跑高速啥车都差不多。”
“那也要做好准备。”李峥比划道,“最好是有防弹玻璃,被大卡车撞了也只是轻微变形,用加特林扫射也不会让油箱爆炸……”
“这个……”屠夷寇眉头紧锁,掐灭了烟头,“不然我去俄罗斯给你走私一辆装甲车吧……除了烧油其它倒也还好,不碰到坦克和空袭,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哦?”李峥正色道,“这个能上牌么?”
“妈的……你这种恰到好处的说辞,我都不知道你是认真的还是在讽刺了。”屠夷寇抓着李峥的双肩道,“朋友,如果你强到有被暗杀风险的时候,国家会主动为你配置一辆防弹装甲车的,这之前我倒是能帮你改装,但这不合法,自由也是要有法律约束的。”
“可惜了,车这种东西,我想一步到位的。”李峥恨恨低头,“那一般能买到的,有什么推荐么?”
“最安全的,你能买到的,经过镁国公路安全保险协会测试的‘公路坦克’有两款,不过……”屠夷寇抿嘴道,“价位都很高,而且除了安全以外一无是处,外型也非常低调,甚至不如十几万的……要是我的话,有这个钱会选个运动小跑或者牛逼越野,玩耍撩妹两不误,非常的自由。”
“把那两款型号告诉我。”
“可我……不想说啊,我感觉你真的会买,不要这么糟蹋钱啊。”屠夷寇握着李峥的肩膀道,“同样的钱,买一辆酷炫的车,你停在哪里都会有女孩敲窗户的……而这两款……女孩根本连认识都不认识……别说女孩,狗都懒得多看一眼……”
“哦?还有这层隐匿的功效?”李峥听得眼睛都瞪大了,“非常好,有迷彩或者军绿色的么?”
“……”
……
周日,午前。
一辆看上去朴实无华,与老李十年前的Jeep似乎没有任何差别的SUV,缓缓停在了林逾静家的单元门口。
沈听澜和林逾静站在一起,直到李峥下车,才意识到她们等的人到了。
李峥远远打过招呼后,她才帮着林逾静一起拎行李过去。
“你父亲好有品味。”她绕着这辆平淡无奇的轿车转了一圈,“真是个踏实的一家之主啊……”
“唔?”林逾静关上了后备箱也凑回了母亲身旁,看着车后的标致难以理解,“这车标我都不认识,就一家之主啦?”
“哎,你不懂车。”沈听澜比划道,“这个品牌的车安全系数是有口皆碑的,很多老工程师都很喜欢,但因为太过低调,外加在我们这边推广很有限,稍微浮躁一些的人也不会选它。选这款车的男人,是将保护家庭这种内在理念摆在第一位的,我这么评论可能有些传统,但家庭只要存在,这些概念就不会改变。”
“唔……大猹突然就高大起来了……”林逾静连连抿嘴,“一家之主的选择……”
“诶!”李峥在旁听得脸都要笑胀开了,“谬赞了,阿姨谬赞了,一家之主什么的,心知肚明就好了。”
“你也是,刚进校就搞这么大事情出来,别飘啊。”沈听澜这便挥手道,“路上注意,有你父亲的这辆车我好歹也算放心一些。”
她说着打开车门,闻到了一股新车的味道。
“刚换的车?”
“没换,他还开老的呢,这个刚买的。”李峥笑道。
“……”沈听澜一愣,“你选的?”
“哎。”李峥红脸抬手,“这不是自然而言的选择嘛。”
沈听澜脸也是忽然一红,无辜地望向林逾静。
对不起,妈妈坑了你。
378 果然还是要学习啊
与上一次的文海自驾行不同,这一次李峥开车,无论是心态还是车技都稳了许多。
因为他知道,整条高速上,没人的车能撞得过他的。
一边开车,还一边指向后备箱。
“那边还有GPS定位,我们如果在山里翻车了,救援队可以很容易找到。”
“此外还有一周的储备粮、应急医疗包、管制边缘的刀具和小型净水装置。”
“理论上,我们只需要净化自己身体排出的水分就可以活很久。”
“有关昆虫和野生蘑菇的食用指南我也看过了,稳的。”
“唔……”林逾静听得愈发恐惧起来,“我们到底是去雾山,还是横跨塔克拉玛干……”
“有备无患嘛。”李峥笑道,“这大概就是一家之主的觉悟吧。”
林逾静回过头去,看到各种大包小包的应急物资,虽然很过分,但还是摇头一笑:“不过,你确实用心了啊,我以为你会带一车卷子呢……”
李峥眼儿一瞪,听得险些踩刹车:“早说啊,现在掉头打印卷子去自习室还来得及。”
“唉……”林逾静无奈叹道,“果然还是在勉强自己……其实我都行,做卷子和去野营都可以。”
“???”李峥神色一紧,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基于“女人说话反听”的原则,她应该是有明确意向的。
如此推测的话,毫无疑问——
这是一个陷阱!
“说好了野营,就要野营。”李峥厉声道,“我喜欢野营。”
“真的不用强迫自己。”林逾静歇倚在车窗上,随手点起玻璃,唔唔一叹。
李峥也是心下一凉。
什么情况,情绪如此低落?
这也是陷阱么?
权衡一番后,李峥才试探性开口:“你如果不舒服……要不我们不玩这么大,随便找个地方放松放松?”
“没事。”
没事?
女人,不存在没事的。
她们的存在本就是事儿。
李峥想了想,决定赌一把。
因为有车辆安全性的保证,他人生头一次,选择了单手扶方向盘,右手默默地搭在了林逾静身上。
林逾静一个抽缩,唔了一声,但也没把他拍走。
李峥这可就稳了,一面撸一面随口笑道:“有啥烦恼就说呗,是课太简单了还是老师讲得太慢了?”
“是专业的事情……”林逾静又是唔唔一叹,“天文学……有点无事可做的感觉……”
“不是有很多大的天文项目么?”
“都要等,还要等很久,望远镜和天文卫星就算建成了,也还要等很久积累数据,之后再从中找出值得研究的部分。”林逾静呆望着天空道,“虽然讨厌出国,但有的时候,真想看看旅行者一号传回来了什么啊……”
李峥稍作思索后,逐渐又回归了双手扶方向盘的状态。
“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
“鉴于我国天文望远镜与欧美差出一两个代际的差距,你将来所能接触到的天文数据也会极其有限,甚至说都是欧美天文学家半个世纪前研究过的东西。”
“至于新一代的大型望远镜,我们的项目虽然已经上马,但距离能研究出一些东西,可能还有10年的距离。”
“嗯。”林逾静点头道,“很长一段时间内,我能接触到的观测数据,反倒不如NASA和欧洲天文台公布出来的有吸引力。”
“所以你最近连饭都不跟我吃,就一直在烦恼这个?”
“没啊,我一直在学习。”
这就显得很敷衍了。
但李峥有办法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在敷衍。
学轮眼——卍解!
【林逾静】
【学力:2268】
作为对比,李峥自己经历了这周后半段的狂学,学力也不过是4327而已。
这个进步已经很夸张了。
“唔……”李峥开着车有些发颤,“黄二以后,你的学习强度我有点不适应啊。”
“那你知道为什么嘛?”林逾静扭头看着李峥傻笑道。
“哈,我就知道。”李峥兴奋抬眉,“你终于也喜欢上学习了啊。”
“唔……”林逾静艰难地揉了揉脑门。
原因当然不是她喜欢学习……
而是她喜欢的李峥喜欢学习。
她只是不想差太远,从齐头并进,逐渐变成被李峥哄着玩罢了。
那……
那不就成第二个张小可了吗!
林逾静本来比较低沉的情绪,又被这个给激起来了,有些生气地扭向窗外:“我警告你,永远不要哄我。”
“唉?聊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说这个了?”
“就是不许哄!”林逾静扭头瞪眼。
“好好好,不哄不哄,不气不气。”
“你这就是在哄。”林逾静瞬间找回了叫嚣挥拳的感觉,“狗狗才要哄。”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李峥啼笑皆非,“好好好,我反过来……你爱咋咋地,我学我的,与你无关。”
“唔,这就对了。”林逾静这才满意点头。
李峥还从未见过这种要求,这个层数已经超越自己情商的极限了。
不过,似乎这样显得自己地位很高的样子。
那就这样吧。
还是聊学习开心一些。
李峥转而问道:“话说我最近集中学习了一下凝聚态方面的事情,你们学到了么?”
“???”林逾静惊道,“我最近刚好也在学这个。”
果然,还是学习快乐啊!
去你娘的感情,今后我们只聊学习。
李峥这可就来兴致了:“你学到什么程度了?”
“普通的研究生状态吧。”
李峥闻言大笑:“啊哈,这你就不行了,我起码是优秀的研究生。”
“我是自谦。”
“学习上不存在自谦,你就是不自信。”
“掉头!取卷子去!”
“别急。”李峥呵呵一笑,“带了,我出去过夜,卷子能不带么?”
“就知道!”
“斗题还是晚点再说吧,”李峥又问道,“学下来以后,我对前沿科学有了新的理解。”
“!!!”林逾静好像被戳中了一样,瞬间满面光彩地比划起来。
“就是这样,上大学之前,我一直以为越到前沿,随着专业的细分,各个领域的距离会越来越远。”
“谁知道恰恰相反。”
“前沿科学的部分恰恰是各个学科重新交汇的路口。”
“之前粗分的物理、化学、生物,反而在每个领域都重新组合起来。”
“比如你刚刚搞的电镜,就是物理学家发明的用于生物研究的设备,结果化学竟然也很好用。”
“凝聚态也是,有大量的化学和材料学内容。”
“就感觉是各个领域的精英,走到无路可走,突然开始互相串门了。”
“100%同感。”李峥也振奋道,“凝聚态我本来以为是个多难的东西,结果学的时候我莫名其妙的顺利,现在想想就是学科大杂烩啊。”
事实上,凝聚态的具体内容并没有它的名字本身这么高大上。
大约相当于“固体物理+材料学+物理化学+化学物理”。
本质上还是研究物质结构与性质。
落实到应用上主要还是集中在材料方面。
也许只是为了与那几个看上去很土的专业进行区分,才取了这么个高大帅气有物理味儿的名字。
客观上来说,全世界搞物理的人,70%都在搞凝聚态。
原因无它,这个有应用价值,好拿经费也容易出成果。
同时,这个看上去“脏脏的”专业,最终也成为了大多数“志在统一场论的物理天才”的最终归宿。
李峥和林逾静则相对更单纯一些,理论物理固然是圣杯,但他们也没有过于执迷,何况这种事执迷了也没有用。
不知不觉,他们也都成为了“撒大网型选手”。
这一路的氛围也从“感情磨合”瞬间过渡到“学习探讨”。
谈起凝聚态,这就很快扯到其中最热门的“拓扑材料”方面了。
如果凝聚态的概念常人还能勉强理解,那理解拓扑几乎是不可能了,它本身就是艰涩的高等数学概念。
但身为坚持“费曼学习法”的李峥,他对自己的要求是很高的。
对他来说,吃透一个概念的终极标准是——
能在50个字以内,解释给刘新。
上至广义相对论,下至俄罗斯小学微积分。
当然,基于刘新的知识结构,这类解释总是要忽略一些严谨性,用一些接地气的比喻。
比如拓扑材料,翻译给刘新的话,就只能粗暴地成为“耐艹材料”了。
所谓耐艹材料,就是你不管怎么扭曲它,撕扯它,冻它烫它电击它,它的性质都能完美如初,没有一丝改变。
理论上,甚至你可以将它的原子排成一条一维直线,它的本质却可以依旧与最初无二。
可以说是一种量子味儿很浓的宏观展现了。
前沿就是这样,本来已经是材料学、物理、化学的多人运动了,然而精细到拓扑材料这里,就连量子物理也兴致勃勃参与了进来。
……
雾山脚下的停车场,当李峥停稳车子的时候,已是大汗淋漓。
并不是开车累,而是聊的爽。
果然,学习才是最极致的享受。
与学院里的人一起研究固然开心,但那个节奏还是太老年了,哪有跟静静碰撞香啊。
同样,林逾静也重新体会到了高中时薄汗透轻衫的窒息感。
大学之所以平淡而无聊……
原来只是因为渣味儿不够!
“果然啊……我们搞错了。”李峥关上发动机,振振点头,“男女朋友那一套去死吧……学习,我果然还是只想和你一起学习。”
“唔!”林逾静坏到了失语状态,“别停,该说石墨烯超导了。”
听到石墨烯这个词,李峥眉头一皱。
“哦哈!”林逾静却是眉色一扬,“袁园第二?”
“闭嘴……”
“哈哈哈哈!”林逾静捂嘴狂笑,“袁园二世,袁园接班人,纯国产袁园……”
“好玩么?”
“特别好玩。”
没办法……
说到物理学中的,凝聚态中的,拓扑材料中的,超导拓扑材料中的,石墨烯。
就绕不开袁园这位少年天才。
相对于李峥,他更加根正苗红,出身于科大少年班,成名于加州伯克利。
当李峥横空出世的时候,媒体很自然地会拿他对飙22岁即登上《Nature》的袁园。
李峥本人当然也很尊重他,只是一天到晚被称为XX第二就会很吐。
非说的话,他宁愿被叫李毅二世。
不亏,而且隐隐显露出一股霸气。
二人就这么一面聊着石墨烯,一面背包登山。
这对旁边本来齐齐整整出行、快快乐乐出行的三口之家们,无疑又是一次心情上的重创。
“没人比我更懂石墨烯。”
“说你是袁园第二你还来劲了,那你告诉我石墨烯的一维结构体现是什么?
“纳米管。”
“零维。”
“泰勒烯。”
“三维?”
“三维……石墨烯的三维是什么?”
“石墨啊,渣渣!”
“妈的……竟然输在这么无聊的问题上……那你能说出三种石墨烯的制备方法么?”
“化学气相沉积法、机械剥离法、分子组装法,这种问题太笨了,渣渣。你现在脑补一下石墨烯的六角蜂窝结构,设其中两个碳原子之间的距离为a,立刻心算出它的二维倒格矢。”
“等等,这个我得停下来瞪个眼……嗯a/2(3,+-√3)。既然你将水平拔高到这里,我们不妨讨论一下Fermi能级吧……”
本来和和美美的一家人,看着这样两个人飞速掠过。
不知不觉,就内卷了起来。
“你瞅瞅人家,跟你差不多岁数……你上学都学什么了?”
“语……语文……”
“背一个《长恨歌》。”
“啊?有这个吗?”
这一路,如飞云掠日,旁人根本看不清二人,只听到“紧束缚模型”、“I-V曲线”一类去你马的名词,便被甩在脑后。
登顶之时,二人已将凝聚态盘了个通透。
虽然没有合影的意思,但还是走到了立着海拔石碑的山顶制高点。
透彻淋漓,就有种呐喊的欲望。
李峥也不管不顾,这便对着群山,开始大喘气。
“别别别!”林逾静紧张地看向周围,“不要在这里喊奇怪的话……”
“诶,是非常正经的话。”李峥一吸牟足,魔性大发地冲着群山大吼——
“林逾静,我想和你一起研究课题!!!妙不妙啊!!!”
毕竟是一位体质强者,这一吼中气十足,回声嘹亮。
直把周围的人都听傻了。
这踏马是什么?
究极直男学霸的自杀性表白?
这本来应该很羞耻,林逾静却被莫名点燃了。
在李峥的推搡之下,对着群山廓着手,使劲挤着眼睛唔唔回应。
“妙啊!凝聚态妙啊!!”
周围人都瘫坐了下来。
这是……一对文曲星,陨落成魔了?
379 仰望星空,低头……学习
赶在日落前,二人照着老李的视频手册扎好了帐篷,而后靠在一起,默默地看着残阳下山,月上明空,直至繁星满满。
整个山顶,也早已空无一人。
好像拥有了一整座山。
就连整个夜空都是他们的了。
唯一的问题是。
有些冷。
就在李峥布置望远镜的时候,后面帐篷前蜷着的林逾静,已经控制不住发出了牙齿打颤的声音。
李峥只哼笑一声,回过头来。
在自备照明灯光的映射下,林逾静已经快抖出虚影了。
“冷?”李峥问道。
“唔-u-u……”林逾静把自己抱得更紧了一些,“原以为长运动衣就够了……”
“呵。”李峥缓缓走过去,使劲抬了抬身上薄羽绒服的领子,而后眼儿一瞪,将拉锁一提,拉到了头,“而我,一点也不不冷。”
“……”林逾静狰狞望去。
回来了。
想叉猹的感觉,回来了。
李峥只伏着身子,同时又把下巴扬得老高:“说没说山上冷?”
“唔……”林逾静狞目扭头。
“说没说要带羽绒服?”
“嗤!”林逾静龇牙骂道,“我自己冻死就好了……起开!”
“不至于。”李峥揪着领口道,“我里面,还有一件羊毛衫,再里面,还有保暖秋衣。想要就告诉我,不告诉我怎么知道你想要呢?”
林逾静气得一趴就要钻进帐篷:“冻死也不要!”
“哼,还是老样子啊,嘴硬。”李峥摇头一笑,这便从老李巨大的登山包里取出了一件羽绒服,“就知道你懒得准备,一段关系中,总要有一个人被逼到算无遗策。”
接着,一扬一披,就这么搭在了林逾静身上,
李峥柔声一笑,顺手撸了撸她的脑袋:“我大概,就是为了补足你没有的这部分而生的吧。”
“唔……”林逾静先是一呆,再是一个侧脸,而后忽然嘴一横,一个甩手反是将李峥的羽绒服扔了出去。
“喂……”李峥刚一瞪眼,却见羽绒服当当正正盖在了照明灯上。
接着,他就被扑倒了。
又是刚要瞪眼。
便又被林逾静给捂住了。
此时此刻,在这失去视力,双唇相触的关键时间节点。
李峥脑子里,一个念头猛然砸了下来。
不行。
我要在上面!
接着,一个打挺翻身。
来不及唔唔,一个真·绝顶真空吸已经堵住了一切。
这一次,李峥让林逾静知道了。
什么,才叫一家之主!
那是100%的主动,100%的自信,100%的掌控,100%的霸权。
15分钟后。
当分开的时候。
林逾静只剩下粗喘着气,大脑一片空白。
表面上,这样的结果,似乎与之前单纯的缺氧经历并无二致。
然而过程完全是不同的。
前者是吸干,而后者是填满。
当林逾静试着支撑起身体的时候,不巧听到了李峥那略显粗重的性感呼吸。
这瞬间又勾起了种种回想。
于是她又倒了下去……
捂着脸,蜷着身,在毯子上酥酥麻麻地倒了下去。
完了。
现在开始,光是听到就已经受不了了。
以后再也无法正视那张脸了……
明明只是吻而已……怎么好像……
唔唔唔……
林逾静捂着脸打起滚儿来。
而李峥。
只是在旁轻轻擦了擦歪着的嘴角。
【掌控了XX的那个人,也就掌控了家庭。】
【——李毅】
地位之争,已然尘埃落定。
哼,想不到,争到最后,不过只是技巧和体能问题而已。
另一边,林逾静依然背身蜷着,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地颤得像一根超弦。
“外面冷……不然我们进帐篷吧……”
“那怎么行,说好了要观星的。”李峥眼儿一瞪起身道,“现在正好是火星近地点,机会难得啊。”
话罢,他猛地起身,抄起林逾静的羽绒服就扔了过去。
顿时,灯火通明,当林逾静挡着眼睛起来的时候,只看到一个站在望远镜架子前疯狂调试的身影。
事情就是这样,有些人,绝顶的技巧也救不回来。
林逾静看着李峥的样子也生不出气了,只是低着头无奈一笑,便穿好羽绒服凑了过去。
“我以为你就是为了陪我才弄望远镜的……”
“天文谁不爱?”李峥抬起头,对着星空做出了一个奇怪的手势,一番测算瞄准后,便又单眯着眼调整起角度,“但就像航天一样,一位登月航天员背后,是一个国家全科技、全工业领域几十年的努力,都去当浪漫的天文学家了,谁去造望远镜?”
“唔……”林逾静舒了口气,根本无意多看星空,只是轻轻地抱在李峥身后,贴着李峥的后背踏实地闭上了双眼。
“喂,你这样我不好对准。”李峥埋怨道,“这里每厘米的偏差都会造成几光年差距的。”
林逾静却依旧紧紧贴着,纹丝不动:“别说话,让我趴会儿,就一会儿。”
“……嗯……”李峥终于也意识到了什么,僵硬地不敢再动,挣扎了好一会才问道,“现在能说了么……”
“那就快说。”
“我以为……就是我以为啊。”李峥咽了口吐沫,“这种姿势被抱住,会感觉到后背上被一对对称的流体贴上……然而并没有。”
“…………唔……”林逾静的闲情逸致,瞬间破灭,干脆一口咬了下去。
“疼。”李峥挣扎了一下。
“活该!渣猹!!呸呸呸!”林逾静吐了口口水才骂道,“我明白了,你就是成心欺负我!!”
“那是欺负么?”李峥无辜回身道。
“唔噜噜……”林逾静又开始磨牙了,“我回去就告诉姥爷,看他不搞死你!”
想到沈越岑那张脸,李峥还真是慌了。
“使不得,我不说话了还不行么。”李峥说着赶紧弯腰继续调试,却不知刚刚那一通折腾,刚好瞄准了一颗亮星,他想也不想便将距离拉到了头,“土星!!看到土星了!!”
“唔?”林逾静也瞬间失忆,小心地凑上来,生怕碰到李峥导致锁定失效,“能看到星环么?”
“能,很清楚,而且可以感觉到正在缓慢移动。”李峥兴奋道,“原来这么简单……早知道小时候就买了。”
他说着往后退了一步,推着林逾静到了望远镜前。
林逾静眯眼一看,登时就“哇”了出来。
“哇!好……好漂亮!”她一边看着,一边激动地跳个不停,“旁边的小黄点看到了,应该是土卫六。”
“好熟悉的名字,是那个‘泰坦星’么?”
“对!”林逾静像是去过一样,空挥着胳膊描述起来,“那是地球之外发现的唯一一颗有大气、湖海、会下雨的天体……也不知现在是晴天还是下雨……还能放更大些么?”
“没戏了,这是民用望远镜的极限了。”李峥也望着星空中那个几乎不可见的亮点,微笑着长叹道,“真好啊,还会下雨呢……”
“其它卫星是真的看不见了……”林逾静随即瞄向了土星的星环,“有一点比较好笑,它虽然叫土星,却是一颗气态行星,我倒觉得我们古代用的‘御星’这个名字,更适合一些。”
“御星……嗯,有味道。”李峥指着星空道,“那就好好学习吧,如果够牛逼,够为所欲为,就给它改个中文名。”
“哈哈,这个太为所欲为了吧。”林逾静说着,不舍地让了让,“你看吧……也别光我看了……”
“没事,有拍照功能,我已经拍了。”李峥做了个请的手势,“你看星星,我看你,很满足了。”
“唔……”林逾静瞬间浑身一阵酥麻,刚刚的感觉又开始回荡了。
“怎么,还是冷?”
“渣猹……”林逾静赶紧咬了口舌尖,再次贪婪地将眼睛贴在了望远镜口前。
“话说,你这么喜欢星星,又志在天文,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望远镜啊?”
“妈妈太忙,又不好意思跟姥爷提要求……”
“零花钱不够么?”
“够是够,可在城市里也看不到啊……那里灯光太亮了,雾也太浓了。”
“唉,你自己也可以出来的么,找朋友也可以。”
“自己害怕,朋友……嗯……算了。”林逾静说着又问道,“时间有限,要不要换一个看?”
“要不你来试试?”
“我?”林逾静惊讶抽身,看着粗大的望远镜筒,十分不自信,“虽然喜欢天文……但还没用过……”
“很简单的。”李峥上前拥着她抬手道,“跟我做,先找到北斗七星,这个对你来说不难,然后以此为基点,把左手摆成这样……”
“唔……”
“这么一说,我们北半球自古就用北斗定位的……所以北斗卫星这个名字起的真是好啊哈哈。”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我……我又想亲了……”
“???唔-u-u……”
又是30分钟后。
李峥也有些眼晕,放弃了肉眼定位法,选择了借助科技的力量。
Stellarium!
星图神器。
在这个软件上,可以只需要输入时间地点,就可以展现出整张星图。
通过这个,他们很轻松地定位到了木星。
就像土星的星环一样,木星上年轮一样的风暴气旋同样可见,甚至它的三颗较大的卫星都能依稀看到一些。
接下来是火星,到这里就基本上是一个橘红色的小点了,很难再发现什么细节。
到这里,民用望远镜已经达到了9月蓟京的极限。
再远一些,无论是天王星、天津四还是织女一,都已经是一个样子了,无论如何放大,都只是一个大一些的发光小点而已。
他们也试着瞄向一些星团和星云,它们周围也只是蒙着一层微妙的薄纱,虽然能发现它们与恒星之间细微的差别,但完全看不出照片里那种魔幻的五颜六色。
折腾了几个小时后,他们还是切回了土星。
这大约就是林逾静所说的“尺度的绝望”了。
太阳系外,任你如何波澜壮阔,看上去也只是一个小点罢了。
至于那些遥远星系五彩斑斓的壮丽美图,多半也都不是用光学望远镜拍摄的,而是基于其它技术观测进行的间接还原。
无尽壮美的宇宙就在眼前。
然而即便是登上最近的月球,都是一种极尽的奢望。
李峥似乎有些接受林逾静的论调了。
现在,也只能看着视野所及的星星聊以慰藉啦。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一次又一次地望向土星,感受着它在星空中细微的飘逸,想像着它星环里记载的尘埃往事。
这大约也是常人能够展开畅想的唯一星空浪漫了。
收拾起望远镜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
他们自己也才意识到,就这么几颗星星,竟然看了足足五六个小时。
李峥收着设备,林逾静则在旁边用无明火高压锅煮起面条夜宵,依旧意犹未尽。
“还记得《她的旅行》吗?”林逾静问道。
“嗯,我永远写不出那样的好作文。”李峥小心地取下镜筒,“她到哪了?”
“还在柯伊伯带,距离我们211亿千米,0.0022光年。”林逾静抬手比划道,“还要好——久好久才能到奥尔特云,再要好——久好久才能出太阳系。”
“总之等是等不到了。”李峥摇头笑道,“赶紧整个更快的吧。”
若是以前,林逾静听到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爆论还要骂一骂,现在也是懒得骂了,只是看着渐沸的高压锅,苦笑轻叹:“电力问题,她的科学仪器已经开始关闭了,实际上她的大多数仪器早就关闭了,现在只剩下最基础的通讯功能,但这也没多久了,2025年……我们就再也联系不到她了……”
“嗯……”李峥压着三脚架道,“那今后还得整块好电池了,不只……反应堆更实际一些。”
“哎呀……”林逾静后仰着撑着身体,仰头甜笑道,“不过今天能看到这些,已经很满足了,表扬表扬!”
“你确定是因为看到土星满足的么?”
“……你什么意思?”林逾静红脸跺脚,“回去你不许说!尤其不能说细节,尤其不能说是我……我先的……”
“哈哈。”李峥收好了东西,一言不合,就从包里取出了一沓卷子。
林逾静一颤。
不会吧……真的要来……
“逗你的。”李峥这就又把卷子塞了回去,坐到林逾静旁边,与她一起仰着头道,“算了,今天就不学习了,明天加倍学吧。”
“呼……”林逾静可算逃过一劫,拍着心口道,“所以你想好做凝聚态的思路了?”
“还没,不急,我们一起想。”李峥指着星空道,“虽然旅行者一号要失联了,但至少,40多年前的家伙,已经能飞出天王星以外了,我们生在此时,以天王星为目标总不算过分吧。”
“嗯……那次是千载难逢的引力弹弓连锁,正常来做还是挺过分的,可能真的需要反应堆了。”
“那反应堆也不是变出来的,不管搞电镜还是搞凝聚态,都是在间接加速这个进程。”李峥拥着林逾静道,“定个小目标,送探测器到天王星吧,先搞个凝聚态祭个旗再说。”
“你又来……”
“就问你搞不搞?”
“不是都说妙了嘛……”林逾静扭头道。
“哈哈,所以啊。”李峥大笑道,“你不是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怕说出来以后失败了没面子罢了。”
“渣猹,说什么‘小目标’,这话本来就很丢人了。”
“所以我只跟你说啊。”李峥挑眉笑道,“就好像你也只给我亲一样……”
“等等……今天……今天已经……唔……”
半小时后。
林逾静连面都没有吃。
倒在帐篷里就睡着了。
而李峥,则默默收拾好了锅具和垃圾。
而后调整了灯光。
重又掏出了包里的一摞卷子。
在这深山穹顶,在这深空之下。
默默学习起来。
对他来说,再小的目标,也拖延不得。
更何况,此情此景的学习。
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体会其中的妙处呢。
李峥妙妙一笑,写起了研究生的考卷。
一如既往,从未改变。
380 魔角
对志在科研的人来说,学习,是唯一不能停下来的事情。
当他停止学习,消耗过去的知识油滑度日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或者说,比死还可怕。
他会不自觉地成为一个上位的剥削者,用自己的声望、地位与人脉成为年轻人不得不依赖的资源分配者。
好在,大多数学者并没有停下来。
李峥更是要超过去的。
随着向凝聚态与超导方向学习的深入,袁园也终于成了一个他绕不过的学习对象。
与那些复杂到常人难以理解的学术成果不同,袁园在他那令使人惊叹的论文中,只做了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情——
将两层石墨烯膜叠在一起。
然后旋转1.1°。
接着,如佛祖开光一般。
这片石墨烯成为了超导体。
为了印证这件事,还需要一个1.7K(-271.45℃)的环境。
虽然这种环境要求比较严格,但依然不妨碍这个发现的重要性,以及魔性。
就是这么魔幻,1.1°的旋转,彻底改变了一坨物质的性质。
因此,这个角度又被称之为Magigle,“魔角”。
一旦Magic出现,往往也就意味着这是一件人类无法解释的事情。
但这并不妨碍人类去试着揭穿它。
科学家,不就是就揭露魔法的一群人么。
此后,学者们利用扫描隧道显微镜对魔角石墨烯系统展开了深入的观测。
现代科学虽然还无法用抽象原理解释这件事,但科学工具已经精湛到观测其中每个电子的动向了。
研究发现,当电子过多或过少时,魔角石墨烯如同正常金属,其中的电子处于相互独立的状态。
然而当电子数量处于超导发生的临界点时,电子间突然发生强相互作用以及纠缠。
如同那句“要有光”一样,超导在这一时刻发生了。
随着“强相互作用”、“纠缠”这些名词的出现,对于这个现象的理论研究,也便到达了科学的边际。
毫无疑问,这已经是量子物理探讨的事情了。
深入到这一步,李峥也逐渐意识到现代科研中一个滑稽的事实。
科学原理虽然止步良久,但科学实验却没有停下来的理由。
连把两层二维石墨烯扭转1.1°这种事都干得出来,可见实验物理已经误打误撞丧心病狂了多少年。
这当然是个伟大的发现,但只要在基本原理上无法解释这件事,那它也仅仅只是个发现。
这些一层层“为什么”的追问,最终无一例外地都会交给量子物理来解答。
但量子物理自己似乎都还没完成对自己的定义。
《生物物理》的课前的教室中,李峥舒了口气,合上了书。
“这次,是真的高难度挑战了。”
“不如说是撒网赌博吧。”林逾静拖滚着电脑屏幕上的论文目录道,“每种似乎有可能超导的物质,都会被用各种方法撕扯和扭曲,然后放到低温环境里通电,一旦触发超导,这辈子就稳了的感觉……”
“超导?”后方一个同学探过头来,“你们也玩那个游戏吗?不是冰+雷就能触发超导了么?”
两个人回过头,难以理解地看着那个同学。
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低温+通电=超导,似乎也有道理。
在两人的严肃审视下,那位同学很快缩了回去。
“打扰了……我应该是搞错了……不玩了还不行么……”
此时,前排的莫念也回过身来,很克制地问道。
“我一直在听,可以发表意见么?”
“莫兄请。”李峥当然点头。
莫念就此双臂一摊:“其实不止是物理,生物也一样,都是在微观条件下像没头苍蝇一样进行各种各样的误打误撞,寄希望于其中某一次发现什么了不得的功能,化学大体也是如此。我很不喜欢这样,但又不知道未来除了做这些还能做什么。”
“哪怕还有一点点灵感,谁又愿意走穷举法的路线呢。”林逾静合上电脑,了无生气地双手托腮,“现在看来,我们如果想做超导,也不过是找个概率大方向,找种靠谱的物质开始误打误撞罢了。”
莫念笑道:“想开点,反正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能进实验室瞎搞一通,怎么都比在这里上课强。”
“嘘……”李峥赶紧抬手,“崔老师在看这边……”
莫念瞅了一眼正委屈地偷瞥这边的崔慎之,赶紧回身低头:“冒犯了,冒犯了……”
莫念转回去,林逾静才趴在桌上轻叹道:“不然换个方向吧,半个物理界走在撞破头乱撞的领域,只想躲远一些……”
“咳……”李峥干咳一声笑道,“第一反应又是逃避吗?”
“从小就本能抗拒人多的地方……烤鱼再好吃也不想排队等。”
“好吧。”李峥摊手道,“这次我也觉得瞎试乱赌没什么意思,而且做这个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其中难免有大量秘而不宣的重复性研究,十分浪费研究资源。别说浪费资源……我就算看他们的现有论文都快看不过来了,每周还以几十篇的速度疯狂增长……”
“唔……”林逾静忽然起身一立,又认认真真地一连唔了几声,忽然转头问道,“还记得科学规律是怎么产生的吗?最基础的三个步骤。”
“1、发现现象,2、总结并提出假说,3、实践验证。”
林逾静满眼精光地问道:“那最聪明的人做其中哪个部分?”
“当然是总结规律。”李峥眼儿一瞪,一个拍桌,“妙啊!”
“所以啊。”林逾静两手一扬,“成千上万篇有关现象的论文就摆在我们面前,为什么不去试着做最聪明的那部分?”
“毫无疑问,已经有非常多的聪明人在做了……”李峥揉着下巴快速思索道,“但如果我们做……我想到了很多化学方面的思路……还有数学……我的算法实力也有好久没派上用场了……总而言之就是……妙啊!”
“而且这个思路不用去抢实验室资源,不然又会很麻烦。”
李峥当即点头:“缺点是很难出成果,很有可能白费一年的力气。”
“那又如何?”林逾静舔唇笑道,“反正我也是一个随随便便就放弃的人~”
“等等,你咋突然小可化了?”
“起开起开!”林逾静只问道,“搞不搞?”
“岂有不搞之理?”李峥当即扶桌而起,“科学边际,走起来!”
前排莫念,瞬间一个香蕉君式的猛男回头,含笑歪嘴:“我听到了召唤。”
“莫兄冷静……这次是纯理论研究……并没有你的发挥空间。”
“啊……”莫念瞬间萎了下来,缓缓回过身,“是啊……这次应该是你们的二人世界……总之有事随时召唤我就好了……”
接着,李峥和林逾静手拉着手,赶在上课铃声响起前的那一刻溜出了教室。
物理班本该松一口气,但仔细一想……
这躁动的离开,这冲动的惩罚。
他们这么急不可耐的离开,会去哪里呢?会去做什么呢?
妈的……这课到头来还是香不起来了啊!
最惨的还是崔慎之。
明明……很努力地准备了一周的……
下定决心,这次拼死也要抓住你们的心的……
一个机会也不给我吗?
唯一的例外,还得是一个看似并不存在的人。
杨军擦了擦眼镜,而后又稳稳戴上。
“唉,终于可以踏踏实实听课了。”
……
其实,同学们的猜测不无道理。
李峥和林逾静,确实手拉手去了一个见不得光的地方。
那就是英培书院的地下室。
上个周末起,在牛刚的安排下,这个活动室已经成为了科学边际专用的活动间。
除了具备常规的多媒体功能外,这里更是堆满了各种屠夷寇搞来的机械装置,实际上屠夷寇逃课的时候,晚上睡不着的时候,经常都会一个人待在这里拼拼凑凑,大约是在践行制造高达的梦想吧。
林逾静一进来就傻眼了:“这怎么好像有一个数控机床?你们要造大炮吗?”
“嗯,屠夷寇跟我说这是他在组装男人玩具啊。”
“可真是个厉害的玩具啊……可这里的电力……等等那是什么……变压器还是发电机?”
“别管那么多了。”李峥一把把林逾静拽了过来,“趁着刻晴和茉茗来之前……”
“唔唔唔???不要老突然……”
十分钟后。
当常刻晴和林茉茗进来的时候,只看到了一个呆趴在桌上的林逾静。
而李峥,只是轻轻拭了拭嘴唇:“来了啊,坐。”
常刻晴脸一绷,似乎闻到了一股酸臭味,比这里屠夷寇搞来的机油味道还要严重。
本该转身就走的。
可……
李峥的学习是在是太好了。
突然紧急召唤,那得是多来劲的课题……
渣男!
渣男就是这样……除了渣以外……
浑身上下都是优点和魅力。
只要不想着做男女朋友,简直就是最值得交朋友的人了。
与常刻晴的心理斗争不同,林茉茗并没有任何多余的思考,只是紧捣着腿快步跑到林逾静旁边:“姐姐你不舒服吗?”
“舒……服……”林逾静呆答了一句,才忽然红脸起身,“不不不……不舒服……”
“哇……”林茉茗近距离看着她,越看越迷糊,“仔细看姐姐你好漂亮啊……”
“不……不漂亮……”林逾静红着脸转过头,“你也坐吧。”
“坐你旁边可以嘛?”
“随便……”
“坐你腿上可以嘛?”
“……”
“哈哈,开玩笑哒,我又不是小孩子。”林茉茗说着扯出了椅子,一蹦,就坐了上去,特别的棒。
常刻晴则是非常哀伤地坐在了对面。
不仅李峥是个渣男,林茉茗也是个渣女啊……
前一晚还要和我这个姐姐一起睡,一见到更可爱的马上就贴上去了。
果然还是一个人封心葬爱好了。
这边,李峥又拿起水壶补充了一番水分后,才提出了这次的课题设想。
“凝聚态是现在物理界最大的研究热点。”
“其中有关超导的研究更是热点中的热点。”
“具体原理相信大家都明白,我只说现在的实际研究状况。”
“这方面的实验比较容易开展,大体就是选取一种热门物质,然后对其结构进行微观调整,之后将其置于低温电场环境,有必要的话再加上一些压强。”
“要注意的是,其中的微观调整是相对盲目的,通常就是看到哪方面出成果了,然后一窝蜂地涌向那个方向,进行一系列可能的调整。”
“就好像某人发现了一种新的食材,无数厨师第一时间便开始尝试煎炒烝炸一样,恨不得要对每种物种都要做一个全套玩法。”
“这里存在严重的浪费现象。”
“但这些浪费刚好可以成为我们的研究素材。”
“这一次,我们要吸收海量的经验与现象,并试着提出假说。”
“在这个战略之下,我们的战术重点,也将继续集中在跨学科思维上。”
“毕竟同样有大量的团队在从事类似的理论研究,而我们就是要融入化学的视角、数学的视角,并且尽可能地使用算法工具。”
“我承认,这次课题的跨度有点大,甚至我自己也并没有信心能做出什么成果。”
“所以与上次不同,这次不仅自愿参与,还可以随时退出,当你觉得没有思路或是希望渺茫的时候,当然可以选择把精力用在其它方面的学习上。”
“但这并不代表课题进行中可以松懈,相反,我们的研究强度与之前是一样的,只要不退出,依然要拼尽全力。”
李峥这便来回望向二人:“所以,这次你们来不来?”
“不是已经来了嘛。”常刻晴叹息低头,“现在我已经感觉,没有课题的时候,整个人学什么都提不起劲了……都是你的错。”
“哈哈哈。”李峥大笑道,“放心,我会负责,课题学习,绝对不会停下来的。”
话罢,他转望林茉茗:“你呢?这次的主要工作依然会是外语和资料收集方面的。”
“知道可以不花钱就好了……”林茉茗委屈低头,“提前预支了半个学期的零花钱……唔……后面日子不好过了……”
“哈哈,记得用本校IP。”李峥长舒一口气道,“这次屠夷寇和莫念是真的很难参与了,至于吴数和欧星灼,都有很大的发挥空间,你们觉得如何?”
这当然也没人反对。
如果他们也愿意参与的话,6个人其实已经可以了。
但李峥心里还是不干净。
“嗯……如果有个数学方面的就好了……”李峥比划道,“我能感觉到,很快就会撞到量子物理的屏障,还有无数与数学密不可分的事情……”
“数学的话。”常刻晴掏出手机道,“你们今天没看学校的公众号么?”
“怎么了?”
“就是……你可能已经过气了。”
“???”
“不仅过气,而且……你自己看吧……”常刻晴就此亮出了新闻——
【特大喜报,时隔两年,我校数学院再次登上《Ihematicae》正刊!】
【不是研究员,不是教授,只是一位大一新生!】
【归见风,唯一滴神!】
“!!!”李峥三重瞪眼伺候,“GTMD归见风!”
“唉,你的失落我能理解。”常刻晴这便又收了手机,“他肯定是最理想的合作对象,不过刚入校就登顶数学王座了……恐怕很难瞧上我们。”
“瞧??”李峥一跃而起,“你等着,我现在就把这逼给你滚过来!别动啊,都别动,我去去就回。”
李峥这就破壁一般冲了出去。
他也不知道为啥,就很气。
不管了,先逮着揉一通再说。
381 该干点正事了!
数理教学楼中,归见风已经被半个学院的大一同学包围了。
即便是在蓟大数院,风神也是新生中最高的那座山峰,无论服与不服,他初三数竞成名,16岁问鼎IMO的事实都是无可辩驳的。
只是,自开学伊始,他的行踪就十分飘渺不定,很少出现在教室,且几乎从未住过宿舍,教师们也都是听之任之的态度,完全没有追究出勤、住宿一类的事情。
谁想到他直接憋了个大。
岂止是同学,就连对数院的老师教授来说,昨晚都是一个惊魂夜。
最先被惊到的还是沈越岑,他一直有个纪律性很强的习惯,就是在四大数学期刊网站公布论文条目的第一时间,在线阅览目录和索引。
身为老数学家,在阅览的时候第一眼往往不是去扫论文题目,而是关注论文作者,以此为参照再去阅览题目和主要内容,心里会更有谱一下。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个奇怪的名字JianfengGui。
因为是完全独立唯一作者的关系,这个名字过于显眼。
到这会儿,沈越岑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归见风。
他的第一反应是这应该是一位在镁国从事研究的华裔数学家,毕竟这本杂志上80%以上的情况都是这样。
然后沈越岑就习惯性地点开了姓名标签,阅览作者的资料。
然后他就看到了“Pekiy”和“DepartmentofMathematics”。
过于眼熟。
好像是我管的地盘来着……
这会儿再掉回头研究JianfengGui这个名字。
瞪眼也就出现了。
沈越岑马上去问有可能与归见风接触的教授和老师,结果并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又因为归见风不用手机的关系,只好联系上了他的父亲。
结果就连他父亲也都不知道这件事。
好歹是沈越岑有点面子,归见风才在晚些时候回来电话。
一问方知,原来是归见风在暑假时随手投的稿。
可他……自己也不知道已经发表了。
还是沈越岑告诉他之后,打开电子邮件后才发现了期刊编辑部一系列的沟通请求,本来《数学发明》是希望他再改一改,但几次联系无果,又不忍割弃,干脆就硬来了。
就如同李峥在进入大学前始终克制专项学习一样,归见风在高中毕业前也没有贸然向数学前沿挺近。
而随着毕业解封,在向数学殿堂挺近的过程中,难免会产生了一些小想法,其中自认为妙的,随手记下来,发个邮件投稿,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事情罢了。
沈越岑知道,对这样的人,怎么夸奖也没什么大用,也就只好平复心情,哄着他周一来学校,中午见一面。
对沈越岑,归见风也是骨子里的尊重,只好顶住压力来学校上课。
一开始还好,大家都比较自觉地保持了距离。
可随着某一时刻校公众号的大新闻,教室里的人都不可克制地望了过来,下课铃声一响,就像疯了一样围拥而上。
“牛逼啊,风神!!”
“变形量子化是什么??我刚刚问研究生大哥,他都说不太清楚啊。”
“大佬可算把英培那个逼给压下去了!”
“你真的只有16岁吗??”
无数的问题、信息与表情向海啸一样冲击而来,期待他的回应。
他们本无恶意,但在归见风的世界里,这比世界末日还要可怕。
不要说说话,连呼吸都开始变得艰难。
旁人却只当他腼腆,更加把劲儿地送上了称赞。
正当归见风连抬手从书包里拿药都抬不起来的时候,一个异常勇猛的声音突然冲破了层层厚厚的嘈杂。
“停!前1000个质数给我算一遍!!”
归见风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逼就推开众人冲上前来,背起了书包,然后……
一把抱起他就往外跑。
那逼一边跑还一边喊着:“2,3,5,7,11,然后呢,该谁了?”
“13……”归见风傻傻地点着头,“17,19……”
就这样,他一路想到了“997”。
不知不觉间,周围的嘈杂已无声瓦解,他眼前只剩下了一个纯净的世界,一个午时静静的湖面,以及一个气喘吁吁的李峥。
“呼……”李峥将他放在椅子上,才往旁边一坐,擦了把汗道,“坚持5公里负重跑的成果……想不到用在了这里。”
归见风这才四下惊望,见并没有几个人,这才顺过了这口气,满脸抱歉地望向李峥。
“对不起,对不起……”
“不行的。”李峥甩了把汗咧嘴笑道,“一句对不起怎么能偿还呢。”
“那……一起上自习?”
“那个再说,先给我揉一下。”李峥说着抱着归见风的脖子就是一通揉脸,“你小子就知道闷声发大财,也不联系我……”
归见风挣扎着呜呜道:“你也可以联系我啊。”
“你连个电话都没有,我联系个空气!”
“……你……你可以发邮件啊。”
“你咋不让我给你写信呢。”
“写信更好……呃……知道了,知道了,别揉了……我回头弄个手机,只告诉你一个人号码,好了吧……”
“这个可以。”李峥这才松开手。
归见风用了很久才缓过来,委屈地看着李峥:“我爸都没这么弄过我……”
“哎,别这么客气。”李峥挑眉笑道,“你非说在学校的时候要认我当爹,倒也不是不行。”
“滚!”归见风揉着脖子傻笑道,“还是要谢谢你,刚才那样突然被围住,太可怕了……”
李峥也是眉头一皱:“你们学院老师不知道你的情况么?”
“我爸跟学校说过,千万不要让我太被关注……”归见风哼哼道,“唉,没办法,实力不允许啊。”
“这点我也是感同身受。”李峥也跟着哼哼起来,“一篇论文而已,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啊?你也发了吗?”
“别提了,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工作。”李峥扭过头,正儿八经地努了努嘴,“要不要来我这边一起整个大活?”
“只跟你么?”归见风咽了口吐沫。
“应该还有别人吧……”
“有逾静的话也行。”归见风连连点头。
“可能还会有一些……”
“啊,这……”归见风揉起后脑勺了。
李峥赶紧又拥了上去:“不过你可以不见他们,只跟我和你嫂嫂交流,如何?”
“啊?你们已经……”归见风惊得小孩捂嘴。
李峥神气抱胸:“哼哼,对,已经是你嫂嫂了,见面的时候注意叫峥嫂。”
“好奇怪啊……”归见风捂嘴笑道,“叫你静姐夫吧,还是。”
“???不行!必须峥嫂,这是原则问题。”
“知道了,静姐夫。”归见风笑着笑着,突然一瞪眼,抬手瞅了眼手表,“哎呀,迟到了。”
“迟到?”李峥大手一扬,“上个鸡儿的课。”
“不是上课迟到……是……”
正说着,李峥手机突然响起。
“沈姥爷”三个大字立刻惊出了李峥一身汗。
接通电话,立刻传来了质问。
“他们说你把归见风抱走了???”
“嗯……姥爷,先听我解释……”
“怎么就抱走了?我不理解啊,他又不是个孩童。算了算了,你赶紧还回来,他现在是数院的宝贝,你别惦记了。”
“咳……”李峥咽了口吐沫,“姥爷,我这边跟见风也……”
“也???”沈越岑顿时老年震怒,“为什么要用‘也’字?”
“就很自然的用了。”
“对,很自然,反正静静已经被你抱走了,干脆就连归见风也,是这个心态哈?”
“啊……嗯……”
“当面解释吧,5分钟内来教员休息室,5分钟!”
李峥表情沉痛地挂上了电话,泪眼汪汪地望向归见风。
“如果我和沈越岑抢你,你跟谁?”
“为啥要抢我……”
“还不是馋你的学习。”李峥抓着归见风的双肩道,“他个老逼绝对弹无虚发,课题怕是已经给你安排上了,所以你到底跟谁?”
归见风慌得侧过头去:“你这种问法……就让人很难回答。”
“好吧……我承认沈越岑确实很有诱惑力。”李峥可怜巴巴地看着归见风,“可我疼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看史洋那样的,我给过他脸么?”
“好啦……我们先一起去沈老师那边再说吧……”
“你先答应跟我。”
“你怎么像小孩子一样……”
“跟不跟我?”
“跟跟跟……”
“好!”李峥立刻笑呵呵起身,“走,路上给你讲我们准备做的事。”
……
8分钟后。
教员休息室,沈越岑看着像是犯错小孩一样低头并排站着的二人,很努力地想生气一些,但却怎么都骂不出来。
这一届的双子星就在眼前,骂什么……私奔吗?
“唉!”沈越岑气恼地拍了下腿,“他娘的……学习太好了,坐吧。”
李峥当即嬉皮笑脸地拉着归见风坐了。
归见风也不敢说话,只娇羞低着头随李峥坐了。
这一拉一坐,沈越岑已经嗅到了不祥的味道。
眼前的归见风,跟静静第一次给自己讲李峥时的神态简直一模一样。
又来了,又来了……
沈越岑颤颤拿起水壶,稳了一口才瞪向李峥:“别告诉我,你要起一个新课题,正好要与归见风合作。”
李峥对着一瞪,当即亮出了大拇指:“姥爷神机妙算!不,是精算!”
“啊……”沈越岑绝望地靠在了椅背上,“李峥啊……你就是我的报应吧……现在想来,年轻时的确让太多女孩伤心,让太多老师绝望了……”
归见风觉得很诡异,贴到李峥耳边问道:“我怎么听不懂,还有你为什么管他叫姥爷?”
“亲家,亲家。”李峥贴耳回道,“不是我姥爷,是你峥嫂她姥爷。”
“哇哦……”
对面,沈越岑只叹道:“本来打算请你一起做博士课题的……罢了,你们去闹吧。”
“多谢姥爷成全。”李峥当即拱手。
“你先靠后些,不要让我看到。”沈越岑理也不理他,转而瞪向归见风,“我先要批评你,论文写的什么玩意儿?我都看了半宿才看懂。你的数学思维当然是无可挑剔的,但是推算过程和语言表达简直就是一场灾难。论文是写给别人看的,不是你自己懂了就行,要不是你实在是……实在是太有才华了,《数学发明》是不可能刊载的,如果不是这次的审稿人有水平,你已经被埋没了。”
归见风也不好说什么,只吐了吐舌头,偷偷冲李峥一笑。
看着这一幕,沈越岑顿时青筋暴起,血压都上来了,抬手就要骂,却又不知道该骂什么。
憋了很久后,终是无力一摆。
“走……都走……我不管了……你们随便吧……”
“好了,姥爷,事情已经这样了……”李峥笑呵呵起身,过去把水壶端到沈越岑面前,“来都来了,正好跟您探讨一下我们的新课题吧……”
沈越岑瞪着他,同样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骂了。
就好像有个人抢了你的女朋友,还笑呵呵地问你婚宴应该摆多少桌。
李峥赶紧补充道:“这个课题是静静的点子。”
“哦?”沈越岑顿时面色一转,香了起来,“静静主动提出学习方向了?”
“也是我合理地引导了一下。”李峥又是贱贱一笑,“上周末我们不是去观星野营了么,两天一晚,谈了很多,一点点挖掘出的这个方向。”
“等等……”沈越岑绝望地看着李峥,“静静说她上周末身体不舒服,才没来看我……”
“啊……”李峥惊讶捂嘴,“穿帮了,穿帮了……”
这一路,沈越岑的心态就像*****一样,一次次的波折过后,在李峥的全力安抚下,最终进入了一种生无可恋的佛性状态。
李峥这也才借机给出了新课题的研究思路。
冷冻电镜这种东西,对于沈越岑来说或许还是过于新潮的存在,他还没时间吸取那部分知识,但对凝聚态和超导,他还是有一些自信的。
“超导的理论模型,的确还有诸多不完善之处,只是……”沈越岑又稳了一口茶道,“这个课题对你们来说真的太难太大了,全世界最顶尖的一批人,几十年的时间,也只向前迈进了很小的半步,对经典的BCS理论都还没有完成验证,甚至可能将它推翻……总之这个方向真的太难太难了,甚至可以说是当代物理学终极问题之一。”
“对此我非常认同。”李峥凑在姥爷身旁和声细语说道,“所以我们以本学期为限,如果搞不出来什么苗头,就暂时中止,不会陷得太深。”
“嗯,我相信静静也不是那种钻牛角尖的人,主要问题是……”沈越岑说着转向归见风,“见风的才华和天赋是极其难得的,相比于你们这种机会渺茫的课题,由我这样一个人来协助他进行后面的学习研究,应该是更优的解。”
“这个我也承认。”李峥也是稳了口气,冲归见风直言道,“我其实早就跟沈老师推荐过你了,只论数学的话,跟沈老师学习确实比跟我们瞎混要靠谱。”
归见风来回看了看二人,才低头道:“两边其实……都可以兼顾的,因为我不怎么来课堂,也不怎么通勤的关系,每天都有十三四个小时会搞数学,外加稍微有些小聪明,脑子稍稍快上一点,同时搞几个研究员强度的工作量,应该也还好。”
李峥与姥爷闻言,立刻陷入对视。
在一番眼神的较量后,终是握手言和。
然而,这一握本身却并不代表和平。
可以想像,未来的一段日子,将是一场归见风的争夺战。
谁更有趣,谁的进展更大,谁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力,谁才是风神的拥有者。
想到了这一层,二人在转望归见风时,眼中已经充满了战意和肃穆。
是时候了,该干点正事了,风神!
382 渣克伯格
这个中午,非常不舍地,李峥还是把归见风让给了沈越岑。
虽然归见风没有明确表示接下来跟谁走,但从神态表情中已经能看出来,沈越岑的独享数学教研室明显更香一些,至于李峥的多人地下室,总还是充满了恐惧的味道,如果只有林逾静在的话还能勉强接受吧。
约定了接下来的联系方式后,李峥也不得不顶着沈越岑卑劣的笑容,与归见风依依惜别。
也许,数学的世界,真的更适合独行吧。
算了,风宝儿放心飞吧,峥爸永相随。
……
李峥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回到了书院地下室,非常没有面子。
为了确保自己不会太难堪,同时也好奇她们三个在一起会聊什么,李峥也没急着进去,先贴在门前窃听起来。
似乎,她们并不怎么在乎归见风的事情,反而在听林茉茗讲故事。
房间内,林茉茗正站在椅子上手舞足蹈。
“所以啊,小学自然书上的说法是完全不严谨的。”
“生命的三要素,阳光、空气、水,大错特错!”
“生命根本就不需要光,也不需要某种特的定气体和液体。”
“就算不谈外星生命,这三要素甚至就连放在地球上都是错哒。”
“现有古生物学的研究,已经基本确定生命起源于深海原始汤,且第一批主流生物都是厌氧的,就是一群在海底硫化物喷口吸食能量复制自身的细菌,氧气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最致命的毒气。”
“非说的话,生命只依赖一个要素——熵!”
“哇哦。”林逾静拍手惊道,“我竟然在这里听一个小孩子给我讲熵……好可爱。”
“呵!”林茉茗一个神气叉腰,“对生命最美的定义知道是什么嘛——生命以负熵为食。”
常刻晴淡然道:“这不是物理学家说的么?”
“哈哈,刻晴姐你也有今天。”林茉茗非常厉害地数落起来,“他可不止是物理学家哦,除了是量子力学的奠基人之外,他同样是分子生物学和DNA科学的奠基人,就连我们古生物学的启蒙书都是他的《生命是什么?》,这才是真正的跨学科巨佬,李峥渣渣!”
“渣猹!”林逾静第一时间呲牙咧嘴拍桌响应。
常刻晴一愣。
原来大家都这么想的?
这一次,她终于勇敢地表达了出来:“对,李峥渣渣。”
此刻,她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才叫合群。
莫名其妙地,三种性格,三种文化的独立女性突然找到了共同话题,像是互助会一样展开了对李峥的批判。
林逾静批判也就罢了。
常刻晴批判李峥也能忍。
可关你林茉茗什么事?
偏偏林茉茗还是骂得最凶的那个。
“他还老觉得自己超级幽默,其实说出来的话都超冷的,根本没人想笑,大家都是给他个面子配合的对吧?对吧对吧对吧?”
“还有,你们注意到没有,他一身衣服穿两个礼拜。”
“他还总欺负史洋做奇怪的事情。”
“上回还逼我一次吃五个大肥腰,呜呜呜……”
咔!
门开了。
缝隙中,透出了一道凶狠的眼神。
“唔!”林茉茗站在椅子上一个哆嗦,瞬间原地撞坐下去。
“看清楚。”李峥提了提领子,走进屋来,“是同样的衬衫,我买了七件。”
“好……好有品味。”林茉茗颤颤点头,跳下去帮李峥拉出椅子,“哥,坐。”
李峥坐下的同时,却注意到林逾静和常刻晴都在不经意间露出一抹恶心的神色。
“买很多相同的衣服换着穿很恶心吗?”李峥不解问道。
常刻晴深思熟虑后尽量准确地描述道:“不是恶心,是精神变态的感觉。”
“那莫念有15条同款背心怎么说?”李峥怒道。
“他已经不是变态的问题了。”常刻晴正色道,“你虽然渣,但不要比烂。”
“我只是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把服装多样性和变态联系在一起?”
“还好吧,倒也没觉得变态。”林逾静随手一摆,“你这么穿衣服,只是有点渣罢了——扎克伯格的渣。”
“……”
“!”林茉茗神色一震,“双关+谐音梗,用扎克伯格万年一件T恤来讽刺李峥,本语言天才GET到了,哈哈哈超好笑。”
常刻晴为了合群,也跟着掩面一笑。
“喂喂喂,‘扎克伯格的渣’这个好笑?”李峥瞪眼道,“我再冷也比这个有趣吧?”
林茉茗和常刻晴用更大的笑声回应了他。
正说着,敲门声响起,吴数和欧星灼收到消息,也溜了过来。
李峥立刻让林逾静重说了一遍渣克伯格。
然后吴数就又笑崩了,她是真的笑了很久。
为了让吴数停下来,又消耗了10分钟。
就在李峥要开始讲课题思路的时候,门又是一开,周骁探进头来。
“不是说了有课题先找我么?这还是别人给我打小报告才知道的。”
“您别这样,先请进……”李峥把周骁请进来后才解释道,“这还没起头呢,没到麻烦老师的那步。”
“没关系,牛院长交代过了,我现在的工作基本是全程配合你。”周骁坐好后,认认真真拿出了笔记本,抬好眼睛道,“你们正常说,我听一下然后给你反馈。”
“好吧。”
十几分钟的功夫,李峥又向吴数、欧星灼和周骁展开了思路。
李峥说完,吴数第一个举手:“我加入,但随时有可能退出。依据我现有知识的判断,超导理论不是一个孤立的问题,搞明白它也许十分依赖其它方面的理论物理突破,如果真的确定了这一点,我很可能会退出。”
“没问题,这次是开放的自由课题。”李峥随之转向欧星灼,“阿灼?”
“我就不参与了。”欧星灼不假思索地答了,随之叹了口气,“你们这些怪物可能不太懂,像我这种人,搞定现在的学习任务都很吃力了,我自己专业领域的论文和进展我都吃不过来,如果为了蹭点资源硬加入,只会拖累你们。”
李峥点头道:“可以少给你安排一些内容。”
同时,他还使劲打着眼色。
谁要真给你多少任务啊?
这不是给你跟数姐创造空间呢么。
“内容少的话,直接叫我帮忙就好了。”欧星灼却好像什么都没看到,只抬了抬眼镜正色道,“生为凡人,我很抱歉。”
吴数也只是一笑,拍着小老弟的脑袋道:“别理他了,他根本不是学不过来,只是不想蹭你们的成果罢了,总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坚持羞耻的自尊心。”
欧星灼一羞,掸开吴数的手慌忙整理起发型:“神经病……我就是学不过来罢了。”
李峥也算是懂了,欧星灼这个逼只能打C位。
接下来,他冲周骁摊手道:“整体内容就这些,请您指教。”
周骁连忙合上本子笑道:“这次我好歹懂一些,毕竟本科也是学物理的。”
“哦?学长?”吴数问道。
“不不,本科不是在蓟大读的,差不少分呢。”周骁摆着手道,“我是后来研究生才考到了咱们学校的教育学,当时物理虽然没学那么深,但对于凝聚态和超导还是有基本认知的。”
周骁说着,又犹豫地望向李峥:“所以……我这里有一些个人看法……不知……”
“但讲无妨。”李峥再次摊手。
“那就冒犯了。”周骁点了点头,重又展开本子,一五一十说了起来。
“理论物理是一个难进寸分的领域。”
“不只是物理,甚至所有学科都是这样,所以大家才不得不去做实验。”
“当然,我们这里也并不是报国家重点工程,没那么严肃,作为本科生的课题学习,只要合理合法都是可以的。”
“但是,你们早已不是普通的本科生了。”
周骁说着,冲几人认真点头。
“今早我刚刚代表英培去开了个会,专门讨论了李峥组与归见风的事情。”
“现在不仅是牛院长,即便是校领导都支持在你们身上投入更多的资源。”
“其中一部分是我们自己能支配的经费和奖金,另一部分就是实验资源。”
“这些优待,不要说研究生博士生,就连许多教授都十分渴望。”
“但你们也要知道,这些投入不是无限期无限度的。”
“学校当然不可能逼着你们立刻再搞出什么大成果,但至少,在方向上要相对可行一些。”
“比如这个课题,哪怕你们是要研究某种物质的超导性,哪怕是这种教授、长江学者都不敢起的课题,我都能或多或少给你们争取到资源。”
“但从基本理论入手……”
“这是院士们才有资格做的事情。”
“总之,如果你们依然坚持要起这样的课题,学校这边能提供的支持将十分有限。”
“即便只从你们个人的科研生涯考虑,这个课题也理应放一放。”
“我才疏学浅是一定的,但这个问题真的超出客观现实了。”
周骁这席话说得算是很重了,但大家却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压力,反而更加放松。
“周老师,并不需要学校支持的,只是自己做的开心而已。”李峥笑道,“跟你说也只是拿你当自己人。”
“那谢谢……”
林逾静在旁支着脑袋道:“具体超导物质与环境的研究已经太多了,让李峥用自己的声望优势,从已有团队那里抢资源,去做人云亦云的撞大运研究,那才是真正的浪费。”
“啊……”周骁惊道,“你们已经想到这一层了么……”
林茉茗挥手叫嚣道:“大局观啊,周老师。”
“是是……是我格局小了。”周骁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向一个未成年同学点头认错,“现在我完全理解你们了,那这样,我还是正常推进这个课题,尽快联系物院,找一位相关领域的教授来指导学习,并尽量争取一些实验资源,即便只搞理论,偶尔也是需要实验观测的。”
“这个不急。”李峥抬手道,“指导老师,我心里已有人选。”
“你可以告诉我,我们走正常流程合作。”周骁再次展开了本子,“这对那位老师来说也有额外的绩效、名誉和资源,反正也是一起做,总好过默默帮忙。”
“这倒是。”李峥想了想终是说道,“解其纷。”
“解其纷……没听说过。”周骁摇了摇头,在本子上记录起来,“解其纷教授对吧……”
“不是教授。”
“院士?”
“只是老师。”
周骁惊得抬了抬眼镜:“好歹是个……副教授吧,确定只是讲师?”
“确定。”
“好吧……你有你的眼光。”周骁记好了这个名字,这便起身告退,“那你们继续聊,我去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李峥迟疑片刻后,又追出去交待道:“周老师,物院那边不用太争取,如果他们让解老师指导我们有困难,那这事我们自己做就好了,这个课题我不准备请陌生的老师指导。”
“明白了。”周骁点了点头,却仍是不解地问道,“李峥,以你们的水平和阵容,物院是很可能请出成名的教授出面的,真的有必要一定要与一位名不见经传的老师合作么?”
“名声不是重点。”李峥拍着周骁笑道,“我只与熟悉且信任的人合作,就像周老师你一样,换个人我根本不让他进来。”
“受……受宠若惊。”周骁莫名有种被大佬肯定的感觉,羞涩过后,使劲挥了下拳头,“知道了,我全力争取。”
“我的意思就是你不必全力争取……”
“诶!老师有老师的责任,你别管,我去了!”
“……”
……
共进午餐,欢送欧星灼后,又到了下午上课时间。
还是那句话,这个下午的课,除非真的有必要,不然李峥不敢逃。
神奇的是,这次,归见风竟然也来旁听了!
当然,是他知道李峥能护着他才敢来的。
于是,沈越岑这个下午的战斗目标转移了。
而且其激烈程度甚至超越了李峥时代。
如果说面对李峥的时候,沈越岑会用200%的速度讲课,就像一辆飞驰的跑车,让人完全跟不上。
那么归见风在的时候,沈越岑则是进入了航空时代。
大家只能远远地看着天空,看着一架超音速飞机缓缓驶过天际。
发出类似。
“真高啊……”
“一定很快吧……”
“不是轰炸机就好啦……”
之类的感叹。
别说他们,即便是李峥,都要不时开启学习倍速才能勉强跟上。
随着难度阶梯的陡增,对于抽象代数这门课,就连他都没有把握拿满分了。
这节课后,李峥没再去沈越岑的休息室小灶,而是匆匆告退赶向物院。
但愿来得及。
……
五点来钟,物理学院实验教学中心,现代电工教学实验室,一个男人把成沓的学生实验报告扔在桌上,而后脱掉了实验服,打开窗户,一跃坐上窗台,看着落日残阳那缓缓不可见的曲线,默默点了只烟。
这烟刚吸进去半口,一声正义的呵斥猛然传来。
“小解!谁让你在这里抽烟的!”
男人一慌,当即扔掉烟头跳下窗台。
可一看门口,才发现来者竟是这逼。
“你他妈的……”解其纷哭笑不得,又点了一只重新坐上窗台,挥着手道,“关门关门。”
“呵。”李峥笑呵呵把门锁死,冲解其纷努了努嘴,“合着你也怕领导啊?”
“我怕个鸡儿的领导,怕领导我能混到这儿?”解其纷摆手笑道,“你丫的是让我想起高中老师了……有一次中午,跟几个人在班里抽烟……给我们打的……”
“那你是活该。”李峥四望寻摸着往里走去,“就这?物竞集训菁华的教学实验室都比这里强。”
“光电子那个实验室好一点。”解其纷靠在窗框上笑道,“这个是电工体验的,蓝翔没准儿都比这个强。”
李峥这便走到教学台前,看着实验报告摇了摇头:“这活儿不是研究生助教干的么……”
解其纷笑着拿烟指了指李峥:“不寒碜我你难受是吧?是不是以为发了个《Sce》我就不敢揍你了?”
“你看了么?”
“没看,不是化学方面的么?”
“没看好,其实贼水,就是拿显微镜看了一个别人没看过的东西罢了。”李峥走至窗前,也跳了上去,随解其纷一起瘫在了窗台上,“超导,有空给我讲讲么?”
“超导?”解其纷只一摆手,“超导只是现象,要解释这个现象需要更基础的理论,现有的主流模型还是几十年前的,我个人也并不认可它的数学推导,这里就又牵扯到量子力学了,你知道,我不想给你讲这部分我的个人看法。”
“讲嘛……”
“??”解其纷阴阳怪气地看着李峥,“撒个鸟娇,谁惯的你这臭毛病,这是交女朋友了?”
“好眼力。”李峥挑眉道。
“艹,就不该问……”解其纷捻着烟头儿道,“你大老远过来除了寒碜我,就是为了问超导?”
“我以为你做好准备了。”李峥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我们学院的老师说已经联系上物院了,准备请你带我们开个课题。”
“没听说。”解其纷百无聊赖地又点了一根烟,“再说,你我还勉强教教,其他笨点儿的我真懒得废话。”
“其他,笨点的……”李峥抬手道,“你是在说林逾静还是归见风?”
“噗!”解其纷惊得喷飞了烟头儿,“等等……你们是这种阵容吗??”
“还有吴数。”
“她也来??”解其纷瞪着眼睛道,“这他娘的是十年一遇的本科天团了……等等,你再说一下,你们要搞什么来着?”
聪明人之间的交流就省去了很多废话,李峥直接启用了最简明的语言。
“以现有超导实验数据为素材,尝试用各学科思维,在现有理论基础上提出新的假设。”李峥抬着手说道,“事先声明,我们并没有你那样重构理论的野心,只是试着从更多的角度观察总结,提出哪怕一点点假设。”
“但你要知道。”解其纷并没有再拿烟,而是一本正经地比划起来,“哪怕只为了这一点点,你也要吃透全部的量子力学,而你又觉得有几个人能自信地说出‘我推算了全部量子力学’呢?”
“全部推算?”
“是的,量子力学的本质内容全部都是数学。”解其纷摇着头道,“虽然没人比我更讨厌它,但应该也没几个人比我更懂它。”
“说话注意啊。”李峥咧嘴笑道,“我要学的东西,还没一个能挺过一周的。”
“唉……”解其纷一叹,靠在窗框上耷拉着眼睛看着李峥,“对你们这个课题我没有任何兴趣,但林逾静、归见风和吴数都聚齐了……这我不动心也是扯淡。你回去问问他们吧,如果能接受一个拒绝量子力学的人给他们讲量子力学,那我可以提供指导。”
“想啥呢,他们非常希望听你的课。”李峥爽然大笑,“我已经把你吹上天了,可别掉链子啊。”
“等等……他们真的接受让我这么一个……一个……实验管理员上课?”
“你说说你!”李峥指着解其纷骂道,“明明很反感搞什么级别这一套,自己又如此自轻自贱,拧巴不拧巴?”
“是……可是……”解其纷竟然有些羞涩地挠起头来,声音也有些发颤,“虽然学术圈已经一文不值了,但能被你们几个认可……我……我谢谢了。”
“喂喂喂,教课的是你啊,是该我们谢谢你。”
正说着,李峥手机响起,取出一看,正是周骁。
“消息来了。”李峥笑着跳下窗台,冲解其纷挑眼道,“准备好离开这里吧。”
“啥意思?”
李峥只一笑,便接通了电话。
其实他完全可以私下找解其纷合作,但在书院地下室,周骁也确实提醒到他了。
如果英培这边走正规流程进行导师指派,那正好可以借机让解其纷恢复讲师的身份。
虽然实验室管理员也是值得尊重的岗位,只是解其纷不该摆在这里,即便只给自己一个人讲课,其作用仍然大于管理全部的教学实验室。
电话接通,周骁的声音立刻传来。
“李峥,在哪儿?”
“就在物院。”李峥笑道。
“那刚好,快来五层小会议室,物院的老师想见你。”
“好,不过我正跟解其纷老师在一起,我们一起上去?”
“这样啊……你等等……”周骁明显是捂住电话问了什么,而后才答道,“你先自己来,这边老师的意思是先别通知解其纷。”
“???”
“总之先来吧。”
“周老师,我拿你当自己人的。”李峥紧握着手机道,“之前不是说好了……”
“我知道我知道,所有情况我都如实反应给了物院这边。”周骁正色道,“这边只是想先跟你谈谈……相信我,你们之间沟通一下终归是更好的,等一等凝聚态研究所的鲁教授也会来,他会亲自听取你的思路,这些事跟你与解其纷的合作并没有冲突。”
“……”
解其纷的笑声也随之传来。
“呵呵。”他长舒了口气,重又取出了一支烟,“快上楼吧,一码归一码,我只能给你们上课,给不了任何资源的,物院有的是搞真事儿的人,不都是楚佑华。”
在周骁的请求下,李峥终是勉强应了。
放下电话,李峥径自摇了摇头:“我是想把你捞出这里的。”
“多管闲事。”解其纷挥手道,“出去的时候带上门。”
“总之……”李峥握着拳头道,“不管怎样,批判也好,认可也罢,你要负责带我们推算出整个量子力学。”
“当然。”解其纷扭着头笑道,“这是我的荣幸。”
“也是我们的。”
出了教室,关好了门。
李峥向自己点了点头。
他确实在多管闲事,解其纷在这里过得似乎也不错。
只是自己不想接受。
不想接受楚佑华之流,见到解其纷的时候,那种看狗一样的眼神,谈到解其纷的时候,那种像是说垃圾一样的语气。
倒要看看,堂堂物院。
是楚佑华一个人这样。
还是通通不过如此。
383 物院伏地魔
物理学院办公区,五层会议室,当李峥敲门进来的时候,周骁正在同三位老师激烈对线。
见李峥来了,几人同时止声,周骁更是匆匆拉来李峥进行介绍。
与之前英培的审题阵容不同,这次的物院阵容可谓豪华得多。
最中间的大高个是院学术委员会副主任隋淼教授,属于少见的篮球身材型学霸,握手都握得更大力一些。
其左右一男一女,分别是负责相关工作的副教授以及隋淼带的博士生。
三人无论学力学资,还是初见的态度,都让李峥有种“回到物理老家”的亲切感,心中为解其纷鸣不平的戾气顿时平复不少。
搞物理的,果然还是踏实人多啊。
几人落座后,隋淼瞅了眼手机,才抬了抬眼镜正色道。
“咱们回头再说闲话,现在时间有限,我就直接交代请你来的原因了。”
“李峥,你的这个课题,以及现在你所处的境遇,其严肃程度远远超出了你的想像。”
“我们这边不仅请来了凝聚态研究所的鲁教授,甚至就连钟院长听说后都要亲自来见你。”
“钟院长?”李峥一惊,脑海中很快荡出了一个笔挺的轮廓。
当年物竞省队集训的时候,与钟院长是有一面之缘的,印象中是个很开明的人,允许自己在不破坏试验设备的前提下随便玩来着……
但另一方面,他的出现也打断了授课正酣的解其纷。
当时教室里好像还有一个人……祁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
总之,那一次过后,解其纷就再也没讲过什么真东西。
“对,就是大院长,钟平院长。”隋淼摇头苦笑,“我们物院开学典礼讲话过后,他还问来着,怎么没看见李峥?后来得知你去英培了,给我们招生老师骂得够呛,这次听说你要搞物理方面的课题,他说什么也要留住你,等外面开完会就回来。”
“受宠若惊。”李峥听到这个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也只是误打误撞出了篇小论文而已,各位老师如此重视,我真是有点配不上。”
“要是就你一个人还好。”隋淼说着拿起手上的名单,无奈笑道,“归见风,人家数院老教授想见一面都见不到的主儿;吴数,连我们楚佑华教授都瞧不上的主儿;林逾静,见着教授就唔唔一通打发走的主儿……你这是要组天团出道啊?”
“哎,只是一起学习的同学而已。”
“可我还是很奇怪啊,这几位连大教授都不屑一顾,怎么就你说啥就是啥?”隋淼指着名单道,“尤其是这个林逾静……我几次想沟通她都只唔唔一下,你俩是一家子还是怎地?”
“哦?”李峥眼儿一瞪,“隋老师好眼力。”
隋淼神色一狞:“表……表兄妹?”
“唉,不要问那么细了……”李峥捂脸摆手。
“隋老师不看知乎的吗?”旁边的女博士笑道,“他俩在航天中心的吻照我都收藏了啊……”
“还有这种东西???”隋淼魔性转身,“快快快,给我瞅瞅。”
“咳!”旁边的副教授赶紧拉了拉他,“会后慢慢看隋老师……慢慢看。”
“嗯……是……”隋淼赶紧克制住,努力恢复常态,正襟危坐道,“总之,你这个课题阵容,根本就不是与英培合作那么简单了,毕竟有我们物院大一大二最优秀的学生参与,作为物院的老师,我们不得不进行一些把关与指导,希望你能理解。”
“完全理解,并且接受指导。”李峥也回归正色,“但考虑到我们的课题是纯理论方向,因此我们也更希望得到解其纷老师的指导。”
听到“解其纷”这三个字,本来热热闹闹的气氛瞬间凉了下来。
几位老师对视一番后,隋淼沉了口气开口道:“我先问一下,请解其纷是你们所有人的想法,还是你自己的想法,组员只是因为信任而服从你的决定。”
面对这个有些尖锐的问题,李峥并没有犹豫,而是直直点头道:“后者。”
“嗯……”隋淼缓了缓说道,“你这边的想法和情况,周骁老师已经充分告知我们了,我们这边难免会有一些建议,接不接受是你的事,但身为物院相关工作的负责人,我们有责任当面告知你。”
“十分理解,请。”
隋淼又是提了口气,认认真真地比划着说道。
“我相信依你的水平,对超导理论的研究难度已有充分认知。”
“并且我也相信你,在此时此刻,很确信自己不会陷进去,一旦撞上死路,能很理智地抽身放弃课题。”
“但这是现在的你,李峥。”
“你才19岁。”
“诚然,我毫不怀疑19岁的你拥有30岁博士后的水平。”
“但你依然只是个19岁的人。”
“你还从未经历过失败,此前只要你全身心投入去做一件事,一定都会有非常丰硕的成果。”
“那么倘若,这次对于超导理论,你同样全情投入,但很长时间却没有令人信服的成果呢?”
“现在的你是理智清醒的,你确定到那时你能轻易脱身么?”
“也许你足够成熟,你是可以的……”
“但真正令我们担忧的是……如果由解其纷老师指导……”
“我不知道你对他了解多少,我个人当然是尊敬他的,但更多主流对他的看法,是执迷不悟。”
“换个角度想想李峥,如果你坐在我的位置。”
“会心无芥蒂地,将你,将归见风,将林逾静和吴数,将这么多未来的希望,交给这样一位解其纷来指导么?”
“这次,你不是一个人,李峥。”
“你确定他们也了解解其纷,并且100%认可你的决定么?”
“即便你有自信能抽身,那你又怎么知道他们不会永久地卷入那个理论的深渊?”
“以上是我掏心掏肺的话了。”
“听不听是你的事,但我有责任说出来。”
“如有冒犯,希望你能理解这是忠言逆耳。”
隋淼说着长舒了一口气,这才逐渐放松下来,但已经免不了观望李峥神色的变化,生怕哪里惹到这位有个性的天才。
他注意到,李峥陷入到了一种漫长的发呆状态,明显是在思考,在纠结。
隋淼本以为李峥是个油盐不进固执己见的人,他自己也想不到,这一番话李峥竟然能听进去。
在李峥沉思之间,其他人也没有再发言,而是静静地把时间让给他。
约莫半分钟后,李峥终是缓缓摇了摇头。
“隋老师,您说的对。”
“我习惯自己安排一切了,其实并没有问过其他人对解老师的意见,甚至都没与他们介绍过。”
“后面的确有将我们组员带入理论漩涡的风险。”
说到最后,李峥真心诚意点了点头。
“是我做事太急,思虑不够周全,感谢几位老师的指点。”
“我会重新权衡这件事。”
对面三位老师顿时松了口气。
尤其是隋淼,已经开始擦汗了。
“呼……”他抹了把额头亮给李峥,“我本来以为自己不可能说得动你,这才告诉钟院长的……”
旁边的副教授也拿起了另一张文件。
“那接下来的事就好说了。”
“听到你们这个‘天团’有研究凝聚态的想法,我们物院的课题组也都很兴奋。”
“到现在为止,有六位教授表示了合作意向,他们有些是已经在进行的课题,有些是即将进行申请的课题,我这里简单向你说一下方向,你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
“【磁性外尔半金属的实现与研究。】”
“【魔角石墨烯中电荷有序的实验研究】”
“【氮化物基紫外发光材料研究】”
“……”
全部说完后,副教授冲李峥努了努嘴:“不用你现在决定,我们会把名录发给周骁这边,回头你与组里成员商量商量。”
“感谢物院老师的信任。”李峥只点头道,“但真的不用这样,搞得像是我选教授一样,一来我不配,二来很不体面。至于我们组内,很确定要进行超导理论尝试,成功失败都可以,这本就是学习的一部分。”
“咳……是这样的李峥。”副教授赶紧比划道,“你要相信我们的教授,在选题的时候,一定都是凭借自己现有的知识结构,尽全力选择最有可能突破的方向,出成果的概率都非常大,这总好过你……你们误打误撞,我知道误打误撞这么说很不好,但你自己刚刚也谦虚地说,电镜那篇论文有运气成分,这次你直接跳转到凝聚态,连续两次撞大运的几率……真的太低了。”
“您是……李老师对吧?”李峥有些不理解地摊手道,“我有一件事情没搞懂……我还只是大一学生,学习方向真的要以成果为唯一目标么?您这边是不是存在一种惯性思维——就是在大学里,做一切事都是为了出一篇尽可能高级的论文?”
“……”副教授神情一滞,一时间有些绕不出来。
李峥进一步解释道。
“我十分理解现在诸位科研老师的处境,就是想方设法去赌一个能出论文的方向,上了S就像中举一样,我没有在讽刺批判,这一切都是客观现象,是我们的科研评价机制决定的。”
“但诸位老师能否也试着理解我一下。”
“我只是想学习。”
“既然超导理论存在很多谜团。”
“我学到了这里,刚好又不懂。”
“那么为什么我不能去试着算一算,想一想?”
“这样天真幼稚的学习观,也许诸位已经成熟到无法理解了。”
“但这就是我一路走到今天的动力。”
“最后,如果我真的很想成功,那我不会去看成功学,更不会去看名人传记。”
“我只会踏踏实实的去做一件事,做一件我有信心能做得比别人好的事。”
“而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去学习全世界无数团队夜以继日研究出的超导现象,并试着提出哪怕一个在数理逻辑上自洽的假设。”
“解其纷老师,正是我认为最适合指导我的那个人。”
“能有成果自然好,没有也就没有了吧,没关系。”
“谁让我热爱学习,本就胜过成果呢?”
李峥话罢,几位老师同时进入了僵直的状态。
片刻后,副教授无奈放下了文件:“李峥……我以为你刚刚听进去了。”
“我当然听进去了,并且承认自己有些不负责,代表组员进行了学习选择。”李峥摇头道,“有必要的话,我会回去解散这个课题组,而后自己与解其纷老师走下去。”
“等等,等等……”隋淼神色一惊,“不是这个意思,李峥……你们这个天团是非常好非常好的,只是解其纷……先不说你会不会陷进去……你知道与他合作意味着什么么?你……你也想成为量子科学界的敌人吗?”
旁边的副教授闻言赶紧拉了拉他。
“是,这些话不该说,但我控制不住。”隋淼没有理会同事的提醒,一字一句道,“李峥,科学界早就不是书里描述的那么圣洁了,很多争论,早已不是伟大科学家们理性的思辨,而是赤裸裸的利益之争。没有一个人会有半点怀疑自己所从事的领域,因为一旦这个领域被否定,自己的一生也就被否定了。”
“隋老师,顺口气,顺口气……”旁边的女博士也连忙拉了拉他,“您把解老师想的太有影响力了,我是从没发现他是量子界的敌人……与其说是敌人,倒不如说更像是……”
“小丑,我知道你想说这个。”隋淼正色点了点头,“现在当然是这样,但当年……解其纷真的在用浑身解数试着推翻波尔之后的全部量子理论……你以为他今天的境况只是走错路那么简单?一个这种水平的人,如果不被那么多人围剿,会连副教授都不是???”
“……”女博士一个哆嗦,不敢多言,“这……这些是真的么……我以为只是物院隐秘传说……每次一提解其纷这个名字,就搞得跟伏地魔似的……”
“咳,咳……”隋淼听到这个干咳了几声,哭笑不得地摆了摆手,“我水平就到这里了,等等钟院长来再说吧……”
正说着,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众人齐齐起身一看,却不是钟院长,而是一位标准中老年学者发型的微胖教授。
“怎么样,人扣住了?”老教授急匆匆问道。
“鲁教授……”隋淼连忙迎了过去,“来来,您来讲讲超导理论吧。”
隋淼说着冲李峥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凝聚态和材料物理研究所的副所长,鲁东升教授。”
李峥忙也起身问好握手。
鲁东升则是一面握手,一面摇头,指着李峥抑制不住数落起来,嘴里不住地念叨:“我懂,我懂,年轻人,思维最活跃的时候,跟实验室里搞设备比起来,解其纷那一套开天辟地的东西太有诱惑力了,他的脑子,简直就是‘天才的沼泽’,谁又能不陷进去呢……”
李峥却只是听得云里雾里:“严格来说,解老师只给我讲过流体力学,这个很有意思么?”
“只是流体力学?”鲁东升瞪眼道,“那你凭什么非他不可?”
李峥如实答道:“馋他的数学才能和物理思维,他把这两个快统一成一个了。”
“那不还是被忽悠了?”鲁东升双掌一拍,焦急道,“这样,你先冷静一下,明天你们几个,来我们凝聚态实验室转一转,我亲自领着你给你讲讲行不行?人家去了IPHO的杜子诚可都没这待遇啊。”
“这自然好,谢谢鲁老师。”李峥连连点头,这白给的教授导游实验室参观那还能不去。
“你就答应我一件事。”鲁东升使劲点着头道,“千万,千万,千万别跟着解其纷走,那可是爱因斯坦40年都想不明白的事,解其纷如果能想明白,那我们集体给他下跪都可以。但就现在他这个样子,可别再祸害别人了,尤其是你们几个,要重点保护。”
鲁东升虽然措辞十分激烈,但李峥能感觉到,他用心是好的,只是急不择言罢了。
外加确实是3000级别学力的大佬,李峥确实也无意硬怼,只好敷衍道:“那,我回去再想想吧……”
“我知道你有你的想法。”鲁东升抓着李峥的肩膀,接着抬眼扫视教室里的众人,“但你瞅瞅,我们整个物院的人都要为你的事行动起来了,你好歹对我们的判断有点信心。你要觉得我们凝聚态实验室没意思,回头我再介绍你去重离子、高能物理、量子材料那边,你多看一看,多听一听,这总可以吧?”
老教授这一番表现着实有些吓到了李峥。
“谢谢鲁老师,我会慎重。”
恍惚之间,又一人走进了会议室。
“已经这么热烈了啊。”钟平笑着敲了敲门,“是不是不用我来了?”
“别别。”鲁东升连忙放下李峥,抬手做请,“我这都是情急虚火,还是钟院长跟他谈谈吧。”
“那我们也先去忙别的了。”隋淼跟着起身,冲周围人打了打眼色。
包括周骁在内,所有老师都起身告辞。
不说李峥,周骁都已经被物院的车轮战吓怕了,全程一个字都没说,只留了句晚些联系便魂不守舍地撤了。
其余老师带上门走后,钟平忙请李峥入座,自己也是擦了把汗,冲李峥道。
“累了吧?”
“有点。”
“太快了,我们都想不到。”钟平比划道,“那会儿物竞见到你的时候,谁能想到你这么快?正因如此,看到这个题目和解其纷的名字,我们这边反应才这么大,这其实都是因为你太优秀了。”
“谢谢……”李峥依然有点虚。
“来,喝口水。”钟平从旁拿了瓶矿泉水推了过去。
李峥开了瓶,咕咚咕咚仰了好几口才算缓过来。
钟平笑道:“我是真想放你回去,都有点不忍心继续说了。”
“没事儿。”李峥擦着嘴干笑道,“多少体会了一圈咱们物院的热情。”
李峥也是这才有闲心观察钟平。
好像顶级的学者,非常不流行染发。
都是任着头发黑白相间,也不追求精致整齐,但与超然的笑容配合在一起,就是有种真大佬的不怒自威。
【钟平】
【学力:4287】
【学资:158382】
看着这样一系列如此顶级的自洽数据,李峥也只有顶礼膜拜了。
钟平早已习惯了孩子们如此的眼神,只长叹道。
“像你这么聪明的人,道理应该是轮不到我来讲了。”
“还是说解其纷的事情吧。”
“本以为不用说的,至少不用这么早说……”
钟平说着,摇头一笑。
“谁知道你会这么快呢?也许比当年的解其纷还要快了吧……”
“……”李峥咽了口吐沫。
来了,该来的总会来。
《物院伏地魔之物理王子与量子圣器》。
它来了。
384 痴恋者
光是什么?
是波?
是粒子?
抑或两者都是。
无论真相如何,【光的波粒二象性】,早已写入了高中物理课本。
90%的学生只是大约记得有这么一个概念罢了。
小部分人更深入一些,大约理解了双缝干涉实验。
在这短暂的学习过后,光的概念便又回归了考卷,成为了一条题目中的支线,撞到镜面会反射出一条对称的直线,通过计算其间的角度,便可拿到应有的分数。
但解其纷,却停在了这里。
波是波,粒是粒。
二象性?
这叫什么解释?这算什么概念?
少年的他难以想像,一段如此荒谬的描述为什么会堂而皇之地写在课本里。
就好比说“某个人具有男女二象性,她穿着衣服是女,他不穿衣服是男”一样荒谬。
虽然解其纷怀有如此之大的怀疑,但他也不至于去问老师。
毕竟,自从他掌握微积分后,理科老师就没法正面回答他的任何问题了,此前还能敷衍一句“这个得用微积分解释,等你学到了再说吧,啊。”
于是,解其纷停在了这里。
也许他自己也没想到,这一停就是27年。
最初,在那个没有互联网的年代,他唯一的选择是大学图书馆,无论是放学还是周末,他都会做很久的公交车前去他所在城市最负盛名的那所大学,然后守在门口,求着路过的大学生带他混进去。
大学生们自然也十分喜欢这样一位好学的小弟弟,不仅会带他进去,还会听取他的问题,要么试着解答,要么亲自领着他去相关教材文献的书架前。
在这无数个日日夜夜间,一曲物理学的恢弘史诗,在解其纷的面前徐徐展开。
他才知道,光的波粒二象性并不是哪个人一拍脑袋写下来的,而是一段长达百年论战的结果。
粒派认为,光是一颗颗可以量化、拥有质量的小微粒,牛顿、爱因斯坦和普朗克,都确凿无疑地证明了这一点。
波派认为,光是一种电磁波,会产生干涉也会衍射,惠更斯、麦克斯韦和赫兹,也都确凿无疑地证明了这一点。
就好比一批人证明了某人是个男人,另一批人又证明了某人是个女人。
这个结果是如此荒谬,但事实上,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样完全矛盾的两个结论,同时正确。
直到双缝干涉实验,随着观测技术的突破,科学家们决定通过对每一个光子的追踪观测,为这个争论盖棺定论。
实验原理很简单,找一块板子开两条竖缝,然后把光子发射机对准双缝,持续不断地发射,最后观察板子后面屏幕上会留下怎样的光斑。
在粒派的设想中,这样一个个光子都是确凿无疑的粒子,它们要么穿越左边的缝隙,要么穿越右边的,且概率都是50%,这样一来,最终将得到两条清晰的竖杠。
而在波派的设想中,光在穿过双缝后一分为二,无疑将产生干涉,所以屏幕上必定会映出一系列漂亮的斑马线条纹。
然而最终的结果却令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观测它,它是粒。
不观测它,它是波。
更具体一些。
只要光子摄像机摆在哪里,双缝背后的屏幕上就会显现两道杠。
不摆,任你用肉眼如何死死盯着,结果都是漂亮的斑马线条纹。
就好像一个人,你直接看的时候她是个女人,可一旦你拿起摄影机,他就成为了男人。
无论这有多难以理解,但这就是一次次实验论证的事实。
谁都没想到,这个本该一锤定音的实验,却揭开了一系列更恐怖的谜团。
在这个基础上,尼尔斯·波尔横空出世,掀起了量子力学的开端,提出了至今依然牢不可破的量子世界三大原则——
态叠加原理:在量子世界中,各种可能性是并存的,一个人真的可以既男又女。
测不准原理:因叠加态不可测量,因此我们永远不知道它接下来会怎样,鬼知道Ta下一刻是男是女。
观察者原理:虽然这个人既男又女,薛定谔家的猫既死又活,但我们永远无法观测到这样一个东西。一旦观测,这个人的性别就会被确定,要么男要么女,至于到底是男是女,是根据这个人当时叠加态的概率分布决定的,本质上一种满足概率的随机,就像手游抽卡一样。
爱因斯坦因此而嘲讽:上帝掷骰子?
波尔的回应更加嘲讽:别指挥上帝!
群星璀璨的量子纷争就此展开。
如果非要在这段伟大科学历史中摘出几个典型,大约就是爱因斯坦与波尔从见面开始一路喷到死,薛定谔趁着撩妹间隙的贤者状态,时不时出来搅个屎虐个猫。
当然,在少年解其纷的阅读中,他看到的是一系列伟大的名字和漂亮的数字——
马克斯·普朗克、尼尔斯·玻尔、沃纳·海森堡、埃尔温·薛定谔、恩里科·费米、保罗·狄拉克、阿尔伯特·爱因斯坦……
普朗克常数、德布罗意物质波、薛定谔方程、海森堡测不准……
虽然他还无法理解其中的全部含义,但这并不影响他如痴如醉的迷恋。
非说的话,他不曾有过恋爱,不曾爱上过任何人。
量子力学便是他唯一的,神秘的,永久的初恋。
他追随着她的步迹,走过高中,走过竞赛,抱得了世界冠军的奖杯,步入了这个国家最负盛名的物理学府。
但她却不曾回眸看过他一眼。
贝尔不等式是她最后的声音,幽灵成像实验是她最后的艳丽。
在此之后,一片沆瀣狼藉。
从哲学神棍到工程骗子,谁都要上去捏她一把。
从土豪富翁到滥竽教授,谁都想从她身上切下一块。
他们打扮她,神话她。
他们腐化她,妖魔她。
她逐渐变得妖艳而又腐朽,迷幻而又恶臭。
少年开始讨厌她了。
他只愿记起最初的她。
或许最该喊出“粉碎吧现实”的人,应当是他吧。
他因此拒绝了90年代以来一切的量子神话。
此时的少年,已经成为了青年。
青年孤身回到了与她初见的原点。
便又回到了少年。
那个名为“光的波粒二象性”的地方。
他撇开了现实,回到唯美的抽象数学世界。
他要找到它们之间的桥梁,波与粒之间的桥梁,他深信这是她心头的最后那把钥匙。
如果“观测”真的可以改变结果。
那就试着像那些伟大的名字一样。
用式子写出来。
波有式子,粒有式子,那“观测”一定也有式子。
套在一起。
她会回来。
青年从此走向了这万劫不复执迷不悟的毁灭之路。
会议室中,钟平淡淡地重述着这段过往。
“研究生时期的解其纷,名望是很大的,比你和归见风加起来还要大,国内学术圈一定是找不出第二个的。”
“我并不是说你们不如他,只是在当年的物质条件下,本土能出一个像解其纷这样登上国际顶级期刊,土生土长得到国际认可的学者,简直就是奇迹。”
“因此他要做什么,没人敢有半分质疑,无论学院还是学校都鼎力配合。”
“再加上当时气功热什么的,甚至领导也真的认为,他能研究出什么了不得的创世理论,他就是我们的爱因斯坦。”
“你知道,数理的纯理论研究中,计算机,也就是算力,是最核心的资源。”
“就这么说吧,当时半个蓟大的算力都是他的。”
“这个阶段大概持续有三年,直到他博士毕业。”
“基本是0成果。”
“甚至是负成果。”
“别说顶级期刊,三流期刊他都只发表过一篇,还被骂得狗血淋头。”
“他在尝试用最基础的数学方法重构物理学,这本不必被骂,但他用很长时间都没有像样的成果,却总在他的体系内甩出一堆数学内容攻击前沿量子力学,这招致了很多恶名。”
“就是用他自己自说自话的理论,否定别人,有点像是民科那一套了。”
“可关键他挂着蓟大的名啊,用着蓟大的资源啊。”
“在这个时期,海归博士也越来越多,包括我,当然我回国后先去的菁华,对当时蓟大物院的情况并没有直接体会,但总也能听到一些的。”
“至少在当时,海归博士的确强于本土博士,强就强在‘国际信息吸收’这一块,无论是思想、知识还是研究方法,确实都高明一些,这样一派人自然无法理解学院对解其纷的纵容,简直就跟全民练气功一样滑稽。”
“外加解其纷自己也不太会为人处世,从来想起什么就喷什么,还是用自己的理论喷,这就造成了他一个人与量子世界为敌的情况。”
“后来随着领导变迁,解其纷的资源自然也一天一腰斩,最后连他带的学生也都跑了。”
“其实就算这样,他的底子和贡献也在,评个教授本该不成问题。”
“可他就是骨头硬,明明什么都没有了,一样天天否定90年代以来的量子力学进展,把学校90%搞量子力学的人都定义成误人子弟和传销骗子。”
“这就导致学校几次评职称的时候,几乎90%的老师都激烈反对。”
“倘若他是一个什么学识都没有,一个屁都不放的人,这么多年混到现在都该评上了,可他偏偏就是这样……”
“时间久了,干脆也就跳过他不评了。”
“时至今日,这些事其实早就过去了,现在这些搞量子的老师早就换了一批,别说跟他论战,根本都不怎么在乎他了。”
“我偶尔见面,会跟他说申请一下,再评一下。”
“他却只摇摇头,无所谓的就走了。”
“至于调他去实验中心,是我的意思。”
“他的课普通学生评级很差,很少人能听懂,考试基本要靠自学,还有几次他在考试前干脆公开了试卷,说什么破考试无所谓,大家不都是来混文凭的么,反正没人真要搞清楚物理……”
“基于此,再让他上课,无论对他还是对物院都不会有好结果。”
“对于他的情况,多数人认为是自作自受,活该。”
“这点我个人是部分认同的,但我同时也理解他。”
“他有足够的数理基础,思维更加异于常人,如果真的有什么就算死也要坚持的理论,我相信那个理论会有坚持的价值。”
“甚至我也不排斥你去试着理解他的理论,只是……”
钟平郑重地凝向李峥。
“你们以这样的形式,这种规模的团队去接近……我们所有老师都很担忧。”
“但凡平庸一些的学生接触他,我们也不会有任何疑虑。”
“偏偏是你们几个,你们几个恰恰是最有可能深陷其中的。”
“我虽然了解有限,但我大概清楚,他的理论很美,很有诱惑力,只从形式上讲也许是不亚于弦论的,更可怕的是它还是个半成品,被中间腰斩的……你们这样的学生恐怕很难克制自己不将其变成完成品。”
“但从我的认知与现实来看。”
“它永远不可能成为完成品。”
“至少在我这一生不可能。”
“就是这样,李峥,我们不想再看到第二个解其纷了。”
“我知道这些话听起来很讨厌,但都是为了你们好。”
“如果坚持做超导理论研究,我可以给你联系我们物院理论最好的教授。”
“这就是我的态度了。”
李峥沉默良久。
在这沉默中,好像看到了一个更加唯美,也更加讨厌的解其纷。
自作自受,执迷不悟,活该,这些描述都是对的,想像着曾经的那个张牙舞爪,四面乱喷的解其纷,他甚至是丑的。
但在那具皮囊之下,那个义无反顾的灵魂,却又如此美不胜收。
“从没有过……”李峥有些哽咽地摇了摇头,“钟院长,您的这些担忧,其实从没有过,解老师自始至终,没有跟我抖落过半个字的私货,包括您当时问的元胞自动机和生命游戏,他什么都没讲过。”
钟平也是一阵沉吟:“我能想像到他有多克制,但如果你们接下来一起研究超导,很多事是绕不过的。”
“嗯。”李峥扶着桌子,缓缓起身,“情况我都了解了,我会回去慎重考虑。”
“好的,难为你了。”钟平起身叹了口气,握着李峥的手道,“也请理解我们物院的老师,说这些话是我们的责任,最终不管你如何决定,我们也都一定会支持,即便坚持与解其纷开展课题,我也一定会批准。”
“谢谢钟院长。”
“好了,别搞的这么沉重。”钟平笑着推了把李峥,“吃饭去吧,想搞高能物理的时候,欢迎来我的课旁听。”
“一定,高能物理我只认钟老师!”
在这笑声中,最后的气氛难得有所缓和。
李峥溜达着走下楼梯,其实这会儿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想,但还是下意识地走到了解其纷所在实验室的门前。
刚要推门看看解其纷走没走,里面就传来了像是呵斥又像是劝说的声音。
“解其纷啊……你行行好,别祸害人了行不行……”
“还记得以前那个研究生么?人都快疯了……书都不读了回家搞你那套东西……”
“退一步说,就算李峥他们真的搞出了什么名堂,可一旦你的名字出现在论文上,你觉得还有希望发表么?”
“这次可都是学校一顶一的人才,整个教育系统投资了多少年才养出了这么几个,你就抱好你的理论,自己在家整好不好?”
李峥听得想要踢门而入,却又找不到打断的理由。
说这话的应当是鲁教授,看来钟平跟自己谈了多久,他就在这里跟解其纷谈了多久。
正当李峥下定决心要进去的时候,却又听到了解其纷幽幽的回答。
“不行的。”
“这种课题,他们跟其他人做不出来的,量子这一套只有我能讲懂。”
“他们做什么是他们的事,但找到我,我就会接。”
“除非你们现在开除我,杀了我。”
“都走吧,我下班了。”
紧接着,里面传来了之前副教授的声音。
“解老师啊……我知道你在这里憋屈……想找个理由出去。”
“这样好不好,我想想办法,跟院长申请一下,让你去理论研究所那边搞教研。”
“神经病吧?”解其纷难以理解地说道,“我早就说了,不会在教学过程中谈及我的理论,一个搞物理的人已经放弃讲自己最信奉的真理了,你们还要我怎么样?”
“这样……这样……”鲁教授声音一低,“你先撒手,让李峥去我那边看看,你也帮我劝劝他,如果他们几个来我这边做课题,将来出了文章我们这边完全可以把你的名字也挂上去……再怎么样,评教授也是不成问题了……总比你们一帮人搞无用功强……”
紧接着,里面传来了砸东西的声音。
“放屁!狗屁!”解其纷推开二人快步走着骂道,“合着你们拿李峥他们当肥羊呢?谁捞着是谁的?什么玩意儿!当年跟我对喷的那帮人再次也比你们丫有骨气多了。”
“解其纷!”鲁教授当即破口大骂,“给够你脸了是吧?你一个吃物院闲饭的废物也配教李峥???”
“就是……你不要太过分。”旁边副教授也忍不住说道,“有的时候你也该认真审视一下自己,除了浪费经费和误人子弟,你还做过什么?”
接着,大门唰地拉开,放弃回驳拂袖而去的解其纷正撞见听傻了的李峥。
解其纷的神色也顿时尴尬了下来。
也没看李峥,闷头摸着烟就走了。
里面的两个人见到李峥就更加尴尬了。
李峥看着二人,只难抑失望地摇了摇头,这便追上了解其纷。
一路追到了老地方,抽烟角。
解其纷也没管他,只自顾自拿了一根叼在嘴里,刚要收烟,烟盒却被李峥抢走抽了一根出来。
“瞎学什么,给我。”解其纷抬手便抢,“没事儿就滚蛋,烦着呢。”
李峥却乐呵呵闪了过去,摆弄着香烟道:“这东西真的能提升思维效率?”
“扯呢。”解其纷也抢不过来,只好给自己点上了,“不行你就找别人去吧,我他妈也受不了这帮人天天折腾我。”
李峥抬眉笑道:“哦?这跟刚才的态度不一样啊,不是说只有你能讲懂量子力学吗?”
解其纷老脸一红,侧头道:“有的说没的说?”
“就是安抚你一下,咱们今天都承受了不少压力啊。”李峥伸了个懒腰,看了看手中的香烟,终又塞回盒里去,“我可不像你那么意志薄弱,需要香烟来短暂解脱。”
“大吉大利,希望你永远不用。”
“好了,我就问你一件事。”李峥凝向解其纷问道,“不说气话,真的如你所说,没人比你更懂量子物理么?”
“这个实话实说啊……”解其纷忽然有些虚,“如果是全世界范围内……应该会有两三个人比我更懂,一个是德国的……”
“好了,够了。”李峥拍了拍解其纷道,“我回去处理一下,我们明天开课。”
“喂……你想好啊……”解其纷咽了口吐沫道,“姓鲁的老混蛋虽然在放屁,但说的基本也都是事实,你想出成果就别找我,想学习没问题。”
“呵,学到浓时,成果自然不请自来。”李峥眉色一扬,搓着手道,“来吧物理老王子,我等这一刻等很久了……也许是你先被学干,又或是我先学吐……谁知道呢……”
这一刻,解其纷头一次在学习上,感受到了一种被支配的恐惧。
385 今夜我们都是沈一云
通常来说,因李峥的出现而遭受打击的受害者,是男生居多的。
并非他有意针对,只因理科与竞赛环境中,眼睛寸头男的比例实在是太高了。
实际上,李峥的打击是无关性别的全生态链打击。
比如这个夜晚,他孤自坐在女生宿舍楼的大厅里,一动不动地,像是在沉思,又似乎在放空自己。
于经过大厅的女生而言,这基本等同于饿狗窝里躺了一块带着肥筋的大肉骨头。
即便再矜持的女学霸,也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用余光狂扫过去。
而不那么矜持的,已经来来回回在厅前经过了七八次,比副本里的巡逻卫兵还要勤快。
至于女生宿舍的秩序掌控者,宿管大妈,见有男生坐在这里等人,本意是要轰出去门口等的。
但当她走出办公室,看清李峥的那一刻。
她却面颊一红,耻于开口了。
她本以为自己是个铁石心肠,铁面无私的秩序维护者。
却终究输给了帅逼。
在少女心战胜了责任感的这一刻,大妈自惭形秽,默默退回了办公室,以刷手机为掩饰,展开了持续的偷窥。
李峥自然是意识不到这么多的,承受这样的关注太多太久,他已经麻木了。
他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那里,时而像一个年轻的普朗克,时而又像是一个中年费曼,甚至有些女生隐隐荡出了邪恶的期待,不如渣得像薛定谔。
但没人知道,在这毫无意义的英俊皮囊下。
是一颗老祖冲之的灵魂。
等等,有人知道。
“又在背质数吗?”林逾静一跃蹦到他身旁。
“嗯,的确是一种放空大脑的好方式。”李峥笑着起身,“姥爷教了这么多,就这个管用。”
“管用管用……”林逾静羞涩而又警惕地扫过周围经过的舍友,“找我有事约个地方就好了……走走走,先出去吧,别在这里了……”
“一会儿该锁门了,我怕你回不来。”李峥轻声道。
“那……那也比你出不去好……”林逾静硬是唔唔着把李峥推了出去。
整个大厅,顿时传出了一阵短促的牙齿撞击的声音。
便是见识过太多夜不归宿的大妈,也不禁狠狠戳向了手机屏。
艹,他俩晚上指定不回宿舍了。
为什么可以这么爽……
不得不说,她们的层数有些低了。
这一夜,就算真的不归宿,那也一定是在探讨学习。
不过的确很爽就是了。
漫步在夜晚的校园中,李峥零零散散地讲了物院的车轮战,也琐琐碎碎地拼凑起了解其纷的过往。
在这凌乱的表达中,林逾静自然也听出了李峥的茫然与疑虑。
她没有问问题,也没有打断他,只是任他说完。
说到最后,李峥自己说出的话都开始模糊不清。
“我自信能控制住自己,但是你,见风……还有吴数他们……”
“钟平虽然没有明说,但好像以前有过几个研究生深陷其中……后来精神很不好。”
“但同时,解其纷又是迄今为止对我数理思维启发最大的老师,他带我进入了物理大厦的内核,引导我自己用数学语言进行了重构……”
“对我来说,这部分学习非他不可。”
“我知道自己会固执下去,但这同时也意味着危险,意味着整个物院会对我失望,其实我本也没自信最终能拿出什么成果。”
“我想过解散这次的课题组,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大家一定会无条件支持我,跟着解老师学习的。”
“所以我这次,是真的有点纠结了……”
确定李峥说完了以后,林逾静才叹了口气。
“唉……你学习以外的地方,能有这一半的敏感细致就好了……”
“哦?”李峥扭头挑眉,舔了舔嘴唇道,“是你不敏感了,还是我不细致了?”
“起开起开,说正事呢。”林逾静慌忙捂嘴,透着指缝说道,“还是说你根本不准备说正事……只是想忘记正事……”
“嗯……还是先说完再忘记吧。”李峥抬手拍了拍林逾静,“你先忍忍,别太急了。”
“谁急啊,你才是满脑子渣事吧。”林逾静赶紧擦了擦口水,尽量正经地背着手溜达起来,“说了这么多,你觉得解其纷比其他老师高明在哪里呢?”
“应该是……数学诠释吧。”李峥比划道,“普通老师只会向你传达概念的定义,教你公式应用,高明一些的老师会告诉你概念是怎么来的,解其纷比他们都强,他会刨根问底,将每一个似是而非的概念转化成数学内容,接着引导我打通这个内容与基础公理之间的链路,有种一通百通的感觉。我认为在后面充满争议的量子力学学习中,像这样严格遵循数学逻辑的推导,反而是最不容易误入歧途的……”
“如果你真的这么信任他,信任他的思维方式,那现代量子力学中,一定有错的地方,而且错的离谱。”林逾静轻描淡写地说着,好像在叙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当然这并不代表他的理论是对的,但一定存在很离谱的地方,他才会这样。”
李峥看着平淡的林逾静咽了口唾沫:“你怎么这么容易就站在他那边了……”
“我没站边啊,我觉得两边都是错的呢~”林逾静笑道,“不过情感上我确实站解其纷一边,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这帮物院的老师,太瞧不起人了吧。”
“瞧不起谁?”
“我们啊。”林逾静摊手道,“如果解其纷真的是谬论民科,我们怎么可能跟上去?如果解其纷真的让我们着了魔,那不恰恰证明了他的理论比世界上所有的研究都更厉害么?如果这个理论能让我‘误入歧途’,那至少证明它比弦论还要高明,还要值得研究。就好像弦论不是空想的一样,凭什么搞弦论就是标准正道,搞解论就是误入歧途啊?”
“你……你已经学到弦论了……?”李峥瑟瑟发抖
“不然你和那些人搞讨厌化学的时候,我扎小人玩嘛!”林逾静凶巴巴地嘚瑟起来,“不过弦论虽然有趣,但本质上依然是一套自说自话的数学迷宫,把‘弦’换成别的,换成‘膜’,换成‘波’,依然可以做一套差不多的迷宫,只要有入口有出口够漂亮就是了。就像打游戏的时候,意识到游戏数值化的本质后,就会索然无味一样,我猜解其纷的理论也大抵如此,你吹了他这么久,如果他的迷宫不好玩的话,我可连你一起鄙视哦。”
李峥喘着粗气摆手道:“等等……你这个层数又比我高了,我得缓缓。”
“化学使人变笨,渣猹活该!”
林逾静嘲笑过后,方才拉起李峥微颤的手。
“归见风、吴数他们我不管,解其纷如何我也不在乎,总之超导理论是我现在能想到唯一有意思,而且有可能做出点什么的事了,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管,都不在乎,只要……”
林逾静说着扭过了头,轻声道。
“只要跟你一起做就好了……”
“啊……”李峥眉色渐开,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想想之前那半个多月,你跟那么多人一起化学……”林逾静不觉狞气脸来,“你知道那半个月我是怎么过的吗?弦论!天天都在算弦论!这次好不容易找到物理好玩的地方了……你可不许跑!”
“哦?”李峥兴奋道,“我还说那半个月状态怎么那么奇怪,原来是吃学习的醋了?不想看我跟其他人一起学习?还是不接受群体学习?只想在物理上占有我?”
“是这个意思……但你一说怎么这么就这么恶心!”
“哈哈!”李峥轻搂过林逾静,放肆笑道,“那就满足你,这次就我们两个,学他个昏天黑地,学他个走火入魔,学他个天崩地裂。”
“???”林逾静软绵绵道,“解其纷也不带了吗?”
“指导老师还是要有的……”
“呲呲呲,他的课不好听我可当场就走啊。”
“老解不会让你失望。”李峥挑着眉深吸一口气,“正事说完了,是不是该进入大脑放空时间了?”
“等等……树后面,好歹藏到树……唔……唔唔……”
深夜的大学校园就是这样,总有一些树,要莫名掉上许多叶子。
……
新的一天,隋淼一早就收到了英培学院提来的正式课题合作申请。
【关于超导与超导材料的理论探究】
【参与成员:李峥(英培学院)、林逾静(物理学院)。】
【指导老师:解其纷(物理学院)。】
下方一系列标准文案后,隋淼清楚地看到了英培院长牛刚的签字背书。
隋淼也唯有一声长叹,照流程推进此事。
可以说,昨天的一切努力,唯一的结果,就是让这个天团解散了。
钟平也很快收到了消息,并立即批准。
昨日话已说开,现在牛刚坐镇,李峥起题,只要他们物院一个实验管理员而已,实在是没有任何搪塞的理由了。
当隋淼将正式的文件交到解其纷手上的时候,解其纷却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表情,表示自己依然可以兼顾实验室工作后,便低头继续准备起手写的教案了。
隋淼扫了一眼,完完全全是他也难以一眼看明白的内容。
“解老师,这个数学深度是不是……”
“嘿嘿。”解其纷却只摇头一笑,津津有味地书写演算起来,“他们能懂,只有他们能懂。”
隋淼还想再说什么,但见解其纷沉迷的样子,终又是叹了口气。
他真心期望能有个好结果。
……
当天傍晚,当李峥和林逾静进入实验室的时候,解其纷正在白板上书写。
他也一改往日的邋遢,穿上了干净的衬衫与笔挺的西裤,不过这二者的款式和颜色都很有年代感,像是穿越回了90年代的知识分子,又像是参加正式活动勉强凑了一身衣服的农村大爷。
再看白板,解其纷已经清晰地写上了教学内容。
按照这个大纲,在真正触及超导之前,他们还需要打上一系列理论基础。
其中以量子力学、强相互作用和场论为主。
至于固体物理、电磁学、凝聚态等看上去与超导更紧密的内容,解其纷反而是默认李峥和林逾静已经掌握的部分,就算没掌握也可以回去自学,并不需要他再费口舌。
见到二人后,他没有往日那么多荤杂的调侃,更没有任何豪言壮语,而是直接切入了正题。
李峥能想到他会以量子力学为开端,并从一个最基础的角度切入。
但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角度是“矩阵”。
就是数学上的那个矩阵,早于量子力学60年出现的理论。
想必那时的数学家自己也不会料到,若干年后会出现一个叫“量子力学”的东西,而他们共同所创造的,自己也不知道会有什么用的矩阵理论,正是这个学科最重要的数学依托。
一曲源于数学的量子交响乐由此展开了第一乐章。
再转眼,已是深夜。
倒不是谁想转眼,主要是解其纷这一天的教案用光了。
他自己也没想到,能讲的这么快,这么久,最后看着手下空白的页面,反是有些懊恼。
“岁数大了,手太慢。”解其纷叹了口气苦笑道,“对不起,今天只能到这里了。”
“唔!!”林逾静傻瞪着眼睛道,“完全不是李峥说的那样,解老师讲课超棒的啊。顺了,全都顺了。”
“过奖,是你们两个太聪明了。”
“我觉得不是。”李峥合上写满了公式的笔记本,擦了把额头上的油汗,“你早用这个态度去备课……我保证你是全校最受欢迎的老师……绝对没人比你更懂量子力学。”
“不只是态度啊。”林逾静连连点头,“形象和气质也很舒服,绝对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老师了……除了我姥爷……”
“好了,不说这个了。”解其纷只摆手道,“明天老时间,我多准备一些,争取这个月能把量子部分收官。”
“不用这么紧。”李峥难得要求老师放慢授课速度,一面收拾东西一面兴奋道,“今天学得比我预想中最好的状态还要好,等等一起吃个夜宵喝一杯?”
“我得回去了。”解其纷只三两下便跨上了包,“我不回家,我妈睡不着。”
“那……好吧……”
“记得锁门,钥匙放这儿了。”
拍下钥匙,解其纷便走了。
林逾静冲李峥耸了耸肩:“他跟你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李峥也回了个无奈:“可能是怕控制不住抖私货吧,我能感觉到他讲的有多克制。”
“可这样就更好奇了啊。”林逾静抓头道,“明明是这么明白的老师,私货到底是什么呢?明天得想办法问出来。”
“别这样,先把公货搞明白吧。”李峥背起书包道,“宵夜?”
“想吃……”林逾静犹豫道,“但以后天天都会这么晚吧……吃一次没事,天天吃……那不就是……”
“就是沈一云了嘛。”李峥惊叹道,“怪不得……这大概就是加班肥了吧。”
挣扎一番后,最终,两个人还是去吃了深夜烧烤。
并且下定决心,第二天一定不吃。
……
第二天,相同的时间,他们坐在相同的位置,对神发誓,第三天一定不能再吃了。
第三天,他们默契地否定了神的存在,那么誓言也就不重要了。
第四天,他们在烧烤店遇到了沈一云,一起吃了个痛快。
……
一旦学习起来,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论文发表什么的,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科学边际小组成员倒是想找李峥问问进展,问题是根本找不到啊!
就只能权当他沉迷恋爱,无心向学了。
其实相反,这两个月反倒是李峥提升最快的。
每晚四五个小时的解其纷讲堂,辅以回宿舍后的加速深度消化,再加上一些扩展学习,搞得李峥好像回到了高中一样,被学习填得满满的。
林逾静也是同样,不同的是她更多的是被烧烤填得满满的,每天深夜神级讲堂过后的那种饥饿感,这谁顶得住啊!
然而这种深入而又持久的学习,却令物院的老师们愈发不安,经常通过周骁询问进展,生怕李峥他们误入歧途。
一开始李峥还好心回答,但次数多了,他也有些烦了,只回一句“我们学我们的,不要再问了”。
这种回答,无疑让善良的老师们更加忧虑。
其实他们也曾在实验室旁走过,试着听一耳朵。
但里面三人之间的交流已经到了恐怖的程度,鉴于数学与汉语之间的隔阂,很多时候他们甚至连话都不说,想表达什么就在自己的白板上写一串式子和符号,然后另一个人再回过去一段,这个过程中往往还会掺杂一些“唔唔”的声音。
这尼玛就更可怕了……
已经着魔到失语程度了吗?
不可遏制地,一些流言蜚语随即传出,一开始只是在物院内部,可李峥毕竟名声在外广受期待,议论的声音逐渐扩散到了整个校园。
“李峥……唉……到底还是着了道……”
“英培那么支持他,以为他有了资源会找个好方向的……可惜了。”
“听说了么,已经两个月了……李峥已经被那个解其纷缠了两个月了……”
“好像沉迷计算到不会说话了,跟他女朋友一起……”
“他女朋友本来就不会说话。”
“据说他们组一开始还有风神和Queen,那俩都受不了走了……”
“标准的有点成绩就得意忘形。运气好而已,真当自己是天选之子统一万物了?”
“哎哎,这么说不好,不过他们那位老师,好像是真当自己是天选之子来着。”
“你家天选之子会混成实验室管理员?”
“哈哈哈!”
李峥自然是听不到这些议论的,当然听到了也无所谓。
那些人根本无法理解这段学习到底有多快乐。
然而解其纷却终究无法避过这些。
李峥和林逾静毕竟是两块大宝,说不得惹不得,还有牛刚不讲道理地护着。
那压力就通通转到了解其纷那边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基本每天都会有领导找他谈话。
从思想工作到现实引导,从威逼到利诱,从职称到岗位,能说的基本说了个遍,只求他放过两个可怜的孩子。
在这个过程中,解其纷始终非暴力不配合,惜字如金,你说你的话,我做我的教案。
但他是人,终究会累。
11月底,天已渐寒,但他依然穿着那身夹克,在回家的公交车上都在想着教案,一旦动起脑子,也便不觉得冷了。
直至进了家门,老母亲上前捏一把他的单裤,才骂了句“不穿秋裤,有你腿疼的时候”,他才突然感到了寒冷。
原来已经到冬天了。
他也来不及洗澡,换上了一身厚重的秋衣裤后,如以往一样为老母亲洗脚上药。
老母亲的话却异常多了起来。
“哎,你最近天天这么晚回来,真是有国家重点项目,死活脱不开身?”
“不然呢?”解其纷疲惫笑道,“你看我像主动加班儿的人么?”
“你加班那就有鬼了!”老母亲往前凑了凑,神秘兮兮地问道,“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交个屁。”
“是不是上次你手机里那个,唐什么来着……”
“那是我学生的老师……”
“学生的老师,不就是你的同事么?跟你妈这儿绕啥呢绕。”
“不是,是高中……唉,算了,你爱咋想咋想吧。”
“我就是说……”老母亲提了把裤子,又凑了凑,“哪天请人家来家里坐坐?”
“都说了,我在忙重点项目。”解其纷小心地上着药,面不改色地描述道,“这个项目非常重要,随时有可能成为重大机密项目,到时候我们这些教授都得集中到一个保密的地方,电话都不让打的。”
“跟造原子弹似的?”
“差不多吧。”
“就你?”
“我好歹是蓟大的教授好不好?”
“好好好,大教授,就是找不到媳妇。”老母亲哈哈笑了起来,“手机给我,我再瞅瞅那个姑娘……”
“都说了不是。”
“我就瞅瞅,就想想还不成了?”
“拿走拿走!”
片刻后,药上好了,解其纷收好了盆和毛巾后,便要拿回手机关门睡觉。
“再看一眼……”老母亲却依旧抱着手机,美滋滋笑道,“她也是个老师吧?老师好啊……”
“好好好。”解其纷骂骂咧咧地抢过了手机,“你找点儿事儿干去,看看破电视剧都成,别就知道惦记这个。”
“我不惦记就没人惦记了。”老母亲摇了摇头,扭身便上了床,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鼻子抽抽,努着脸问道,“这屋子里好久没有烟味了……”
“戒了。”解其纷摆了摆手。
“啥时候的事儿?”
“两个月了吧。”
“为啥?”
“对身体好呗。”解其纷一把关上了卧室门。
老母亲却自顾自笑道:“准是媳妇不让……我骂你多少年都没用,就是得有个媳妇管着,哈哈哈……”
解其纷回到自己房间,像是小孩子跳格子一样,跨过几大堆打成捆儿的演算纸,到达终点,上床躺好,接着习惯性点开手机,正看见了唐知非的那张照片。
接着长长一笑,将手机捂在心口,片刻便沉沉睡去。
“倒也挺好的。”
他笑着嘟囔起来。
386 插眼点亮!
随着12月的来临,超导小组的数理培训正式完成,进入杀论文阶段。
其实按照李峥最初的计划,小组的数理学习根本就是应该自学完成的,上来就该杀论文。
只是经历了这两个月的学习,他对学习本身又有了新的认知。
作为前沿知识,无论是超导还是别的什么,它们都像是树上刚生出的新芽,如果只关注这片新芽的形状外貌,那么就很容易陷入一种“形式化学习”,满脑子都想着如何用外力让这片叶子尽快生长,从而像赌博一样,疯狂在实验上押注,只求能押对一次。
这大约就是胡海波所在的那一层,当然不是他不好,这也许是常人在现有的人生尺度中,唯一的选择。
再深一层,会注重叶子所在的枝干,意识到这才是叶子能持续获得养分的通道,这部分人会更关注大学科的进步,努力从自己所从事的狭窄前沿之外吸取养分。
更深一些,则会看到整个理学的树干,不仅会精通各学科,在终生学习中努力去了解每个前沿领域,更会试着用自己所在领域的成果去哺育其它学科,很多诺贝尔奖往往就在这个过程中自然而然地产生了。
李峥此前一直在这一层。
倒不是说他视野如何,主要是他生而如此,就是这么爱学习,没有办法。
更深呢?
那就是根了。
藏在这棵可视化大树之下的,盘根错节扎入理智泥土的根。
在这个维度,理智只有一种存在形式——
数学。
这是每一片前沿嫩叶的起源之地,也终将成为求知者的归宿之地。
两个月的时间,像是两年前引导重构物理大厦一样,解其纷领着他们重构了整个理学。
从那颗起源于数学的种子开始,用最严密的推导构建了一尊理学的树干。
实际上解其纷自己也没想到会讲到这么远,最初只想讲清楚矩阵这部分内容的,谁知这两个人总会发出更深的追问。
另一方面,即便李峥和林逾静才思再敏捷,在解其纷看来其知识结构与组成方式也乱得像一片野草,如此这般整合理清,也有一种强迫症的因素在里面。
其实很多内容,他自己也是在30岁后才理清的,能如此这般传授,也让他第一次体会了身为人师的快感。
而习惯于自学的李峥和林逾静,又何尝不是第一次体会到当学生的快感呢。
当然,解其纷没时间也没能力还原整棵理学之树,待根扎牢,树干稳住,其余的部分自然而然生长即可。
他们也终于可以进入杀论文阶段了。
当某个方向的学习达到一定程度后,论文与实验也就成为了唯二的知识来源。
这刚好是科学研究中“总结”与“观测”的内容。
其中有很少的一部分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写进教科书,剩下的终将会在某一天成为遗失的资料。
而现在他们要做的,便是在超导相关的海量论文中,找出有可能进入教科书的那部分。
以近五年为界,由李峥爬来数据,按照一套权重算法粗筛出了最具价值的500篇论文,三人每天各自粗啃3—5篇。
若没内容便弃之不管。
若有内容便摘出其中的核心部分。
一起讨论,若非常有内容,就互相推送深入学习。
在这个过程中,解其纷似乎又从老师变成了同事同学,再没了居高临下的指导,而是共同学习共同提高。
对他们而言,这是一场消化知识,重构思维,备足弹药后,向前沿展开的进军。
没什么比这更快乐的事情了。
然而他们越快乐……
旁人也就越担心。
解其纷神龙见首不见尾也就不说了……
关键是李峥和林逾静,两个青年男女知名哑巴情侣,在一起的时候……
竟然都在是看论文和对喷学习?!
可见他们对于某种理论的狂热,已经远超青春期分泌的性激素了。
毕竟,大多数人还是处在“只见叶不见枝”的那一层,在他们看来这种狂热是难以理解的。
难以理解,便是发疯的前兆了。
12月初,第一个周二的清晨,周骁敲门进入了隋淼的办公室。
他发现鲁东升也坐在这里,旁边还有一位领导,应是物院主管教学的副院长。
此时他们正聊得火热,搓火的一定是鲁教授了。
“疯了,已经开始疯了。”鲁东升抓着杯子摇晃着说道,“我跟他、跟英培提了几次来我们这边参观,根本连回都不回……这闭门造车的劲儿……我的天呐……”
“我一直搞不清楚。”副院长倒是缓和一些,只皱眉道,“解其纷开学就调到实验中心了,他们又是怎么搞到一起的呢?”
“应该是之前的物竞集训。”隋淼摇头叹道,“负责老师都有事,不知是谁请解其纷过去了……”
“哪一届?”
“两年前吧。”
副院长回忆着说道:“我记得,那届负责组织的学生是陆阳……现在读研一呢吧?”
“陆阳?”鲁东升眼儿一瞪,“那小子?在我手下呢,合着他才是罪魁祸首。”
“好了,好了……”隋淼连连压手,“事情已经这样了,别怪他了。”
话罢他又冲目瞪口呆的周骁招了招手:“来来,坐。”
相互介绍后,周骁才诚惶诚恐落坐。
这次的课题,他本来是特别努力自信的在推进相关工作的,但自从跟物院扯上关系,自己好像就完全成了一个说不上话的工具人了,要不是牛刚有几个硬气的签字,怕是根本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那个,带来了么?”隋淼抬眉问道。
“有的。”周骁忙从包里取出了隋淼请他去找的东西。
“我这边也复印出来了。”副院长起身将自己包里的一张纸也递了过去。
鲁东升也忙起来凑到了办公桌前。
几人大眼瞪小眼看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
期中考试成绩单!
沉迷项目研究,成绩下滑,这不正好是叫停课题的绝佳理由么?
不约而同地,他们同时瞄向了名次那列。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一列整齐的……
……
“这……这谁的?”鲁东升咽了口吐沫。
“李峥。”周骁在旁道,“他再这么下去,一定是英培创院以来绩点最高的人了……不……不止是英培,应该是蓟大创校以来……”
“怎么回事?他这成绩单怎么这么……”鲁东升眼睛来来回回扫了几圈,“怎么这么长?他考了多少试啊?”
“应该是27门。”周骁稳稳抬了抬眼镜。
“正常不是10门左右么?”
“是的,他好像走关系,特意选了三倍的课程。”周骁抿嘴摇头,“最后这个系数我们还不知道怎么算呢,要跟教务部探讨一下,我记得一学期最多好像是15门课还是多少,搞不好有违纪的成分。”
“邪了!”鲁东升挠着脑袋顶,“第一次听说为了这个走关系……”
“27门都是第一……这……这考得过来么……”副院长也是反反复复看了很多次,“等等,还有哲学史,微观经济学,进化心理学,我是不是看错了?”
“微经确实有难度,但其它的其实还好……”隋淼仔细点着成绩单道,“数学院这几门课才是最恐怖的……我记得他们自己通过率也只有40%左右……”
“哈!”鲁东升看着数学课程突然一喜,“这里有两个2!”
周骁扫了一眼点头道:“嗯……应该是撞见归见风了。”
被李峥的成绩单吓够之后,几人又转向了林逾静的那份。
林逾静的成绩曲线那就有个性多了。
所有理科课都是1。
其余的多是两位数。
尤其是思想道德修养,四个物理班一共也就100来人,竟然排第100名!
简直就是……道德败坏。
一开始,物院三人组好像抓到了什么机会一样,当真琢磨起来,是不是能以这个缘由把林逾静揪出来。
但好像又很滑稽,有种自我讽刺的感觉。
一番激烈的对视后,副院长沉了口气,坐回了沙发。
“这样看来,课题研究完全没影响他们的学习成绩……”他拿起水杯轻抿一口,摇着头道,“那就只能那样了。”
“……”隋淼也是脸一沉,“再想想吧……这样他们……很难接受。”
“还想想?这都想两个月了。”鲁东升双掌一拍,“这么下去他们只会越陷越深,非要像解其纷上个学生那样救不回来才算完事?”
“那件事还有争议。”隋淼摆手道,“那个研究生好像是入学前精神就有问题,只是他家人主张是入学后被逼出问题的……解其纷本人也说只对他进行的正常指导,最后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我们才吃的哑巴亏。”
“唉……”副院长也是跟着一叹,“当时钟院长刚来,教职员工谈话过后,本来想给解其纷机会的,就先让他带一个理论物理方向的研究生试一试……谁知道出这么大娄子。”
“钟院长就是心软惜才。”鲁东升跟着摇头,“当时把解其纷劝退就是了,白吃饭都不怕,可他是个祸害啊……”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趁着这短暂的间歇,周骁终是硬着头皮开了口。
“几位老师,院长……”周骁弱弱地说道,“我中间跟李峥聊过几次,李峥的反馈都是在进行基础数学学习,而且进展非常快,收获非常大。我个人也见过解老师几面,看过他手写的教案,虽然看不懂,但完全是教师的表率了。”
“表率?”鲁东升挥着大臂比划道,“他当年岂止是表率,恨不得都成物院的耶稣了。所有人都仰望着他,指望他搞个物理***出来。”
“鲁教授,内情我也了解过了。”周骁比划着说道,“可总该给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更何况解其纷也谈不上什么大错,无非就是过于张扬地反对主流学说罢了。”
“那可不是张扬了,是疯!”鲁东升大臂一挥,“算了,不跟你讲,你没经历过。”
他说着,冲副院长道:“您来权衡吧,我的意见跟一开始一样,越是聪明绝顶的人,跟着解其纷搞那一套,就越容易发疯,平庸一些的孩子反倒无所谓了。”
“嗯……”副院长转向周骁点头道,“那我们再商量商量,你那边有什么新消息,还是跟隋淼交流一下。”
“好。”周骁知道这是在送客了,当即拎包起身,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您说‘只能那样了……’是指?”
“我们还要商量,还要商量。”副院长点头送客。
……
午时。
实验中心副主任将一纸文件送到了解其纷的办公桌上。
解其纷正专注于屏幕上的论文,好一会儿才发现副主任正站在旁边。
他很自然地瞅向桌上的文件。
【解其纷讲师,因教学需要,经人事部研究,领导批准,决定于……调至蓟大信息技术服务有限公司,负责相关培训工作。】
【请于……】
解其纷没再往下看,表情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变化,寻思了几秒后开口道:“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
“不是我决定的。”副主任摇头道,“院里的决定。”
“那就让院里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解其纷重新瞄向了屏幕,“告诉那些领导,一个月后我会找理由自己走,谁和谁都可以不伤和气。”
“这个……不然你自己……”
“我没时间。”解其纷痴痴地盯着屏幕,拾起杯子喝了口热水,“现在把我逼走,李峥和林逾静会恨死这个学校,真当蓟大跟MIT斯坦福比有竞争力?”
“……”
解其纷放下杯子,摆了摆手:“你出去吧,把这句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他们,时间延后一个月,拿来给我签字。”
……
这一晚,三人的讨论格外激烈。
焦点正是白天解其纷关注的那篇论文——
【扭曲双层膜的连续介质模型】
这是一篇八年前的论文,本不在李峥给出的论文库中,是解其纷在预览两年前一篇名为【扭曲双层石墨烯魔角的起源】的论文时,通过关联关系找到的参考文献。
随着解其纷讲解的深入,他揭示了件很魔幻的事情——
八年前,几位来自葡萄牙和新加坡的科学家,已对石墨烯的魔角进行了完美的预测,甚至给出了1.08°这个精确的数字结果。
这件事早于袁园论文发表六年。
当然,这并不影响袁园成果的开创性,验证一些预测和假说本就是科学的一部分,只是他的光芒太盛,相当程度遮掩了这几位优秀的“理论实验者”。
李峥和林逾静此前也在有意无意间听说过“早有预测”这件事,只是当时的他们没当回事。
世界上总会存在无数多个预测,其中必然有一部分会正确,没必要神话这件事。
他们只是想不到,这篇论文中给出的预测是如此之精准,如此之缜密。
在他们的研究中,以一种数学感很强的“紧束缚模型”为主要工具,进行电子互作用,波函数、原子轨道、叠加态等一系列的综合模拟计算,仅用数学与计算机模拟的方式,通过13页纸,计算出了一个结果——
θ=1.08o。
在这个极窄的空间内,规律像是一个突然打起瞌睡的魔鬼,电子趁机瞬间暴躁成对,石墨烯的物理性质瞬时产生了一系列质变。
在这个惊人的发现过后,葡萄牙大佬们试着进行更深入的数学展开与物理还原,但进展有限,最终给出了一套“可能的模型”。
【魔角的研究,正通向一个复杂、深刻而又基本的数学结构。】
【揭示它,留给今后。】
这是论文最后的收尾。
讲述完毕,解其纷放下笔,揉着额头有些疲惫地坐在了椅子上,“嗯,至今没有被揭示。”
“很狂的角度。”林逾静意犹未尽喘着粗气道,“但在袁园印证这件事以后,我猜有人在做了……不过也无所谓,这个角度太狂了。”
“这个切入点。”解其纷向后背着头发,仰靠在椅背上瞥向李峥,因为角度的关系,有些挑衅的味道,“怎样?”
李峥沉思道:“我还要再细看,不知道还有没有数学挖掘的空间……”
“笨蛋渣渣,挖掘个什么?套啊!”林逾静推了把李峥道,“十几类超导物质,拿这个模型套啊。甚至都不需要是被验证的超导物质,我们完全可以优化改良这套紧束缚模型,应用在任何物质上,不需要任何超低温或者超高压环境,去寻找更多物质的‘魔角’,最后再综合这些回过头来提出我们的假设。”
李峥眼儿一瞪:“妙啊!”
“我这个憨徒弟呦……”解其纷仰躺着大笑道,“你媳妇比你活分多了。”
李峥也顾不上他怎么说了,只激动起身在实验室里左右踱步。
“这么玩可以,可以……”
“但工作量有点大……”
“需要一整套高性能计算机和契合的模拟系统……”
“或者……”李峥又是扭脸一瞪,“一个归见风……”
他刚想到这里,忽然眼前一闪,一系列的系统提示弹了出来。
【发现“高温超导”!】
【发现“魔角模型”!】
【发现“超导理论”!】
!!!
在科技卡片中,本来沉寂已久的超导物理方向,像是突然被插了眼一样点亮了一整片。
他才发现之前自己所学的那几套超导理论,在这个科技树上根本不存在。
怪不得学得多深都无法到达前沿。
再细看,超导理论模型在很后面的地方,还无法投入学资获取灵感,这部分大约只是在讨论中不经意探明的区域,要想搞这个至少还要点亮七八张前置卡片,其中有些仍身处迷雾之中。
“魔角模型”更近一些,在数学和物理理论上都已经满足了,只需要再点亮几张化学卡片。
至于“室温超导”,一切先决条件都已满足,貌似只差一个世界级的实验室。
总之有眉目了。
好,好,好!
李峥激动地一个侧跃到林逾静身前,扑过去就是一个瞪眼猛吸。
莫得技巧,只有力量。
猝不及防,这下换林逾静瞪眼了。
大约半分钟后。
“啵!”
李峥终于放下了她。
“我喜欢学习!”
看着缓缓瘫软的林逾静和愈发躁动的李峥。
解其纷不由得点头。
“嗯,直播还是比视频来劲……”
387 学习!确定!
这一夜注定无眠。
当研究者灵感爆棚的时候,没人能阻止他们燃烧生命。
如果说有些东西注定要上帝把着手才能做出来,那这个晚上就是上帝之手降临的时刻。
在他们的激烈探讨中,李峥甚至没有刻意引导,仅仅是顺着理论的枝脉探寻,研究路线便自然而然从迷雾中浮出。
在之前展开的三大科学卡片中,【高温超导】属实验领域,随时可以用学资购买获取灵感。
在超导领域内,高温的含义与日常生活有些出入,就算-50℃都可以算是高温。
甚至就在两三年前,如果能在“-50℃这么高”的温度中实现超导,都足够上《Nature》头条了。
当然,对温度的追求也只是超导研究中的一个方向。
比如袁园的石墨烯超导,是在极度接近绝对零度(-271.45℃)实现的,在温度上没有任何突破,但这并不妨碍他能帮助人们接近真相。
而对于“高温”的追求,则更像是一场为了刷新世界纪录的竞速赛。
根据经典理论和多年来的实验结果,对同一物质,要实现更高温度的超导,将势必依赖更高压的环境。
因此在“高温超导”这一领域,科研竞争逐渐演化成了工业竞赛,谁能搞出更高压的环境谁才有胜出的资本。
这也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超导温度记录每年都要被刷新几次。
到这个晚上为止,温度记录暂时是-23.15℃,由一个德国团队通过氰化镧化合物实现的。
当然,这还需要一百万倍的大气压,大约相当于地核的压强。
这个温度对于外行来说十分鼓舞,但凝聚态学者们却对此十分淡定,而且他们毫不怀疑这个记录会在短时间内被打破,找些靠谱的东西上两百万个大气压就是了。
就像挑战世界记录一样,这条路线本身也充满了奥运会的味道,其荣誉意义已远超了实用价值,毕竟造一条100万个大气压的超导电缆,其成本早已远超造一段-200℃的液氮电缆,且后者早就可以实现,甚至即将在上沪市徐佳汇地区实装了。
从李峥的角度来说,他就算购买了这个卡片,拥有了全套的实验参数,恐怕也无法拥有一个能提供地心压力的实验室,全世界也就那么三五个,还轮不到他。
更何况这个卡片只需要500学资,跟之前的冷冻电镜是同等级的。
这次任务怎么都要搞个1500级的啊!
相对而言,【魔角模型】这张科技卡片则完全满足李峥的期待。
虽然它前面还有三个貌似与超导无关的已有理论有待学习,但只要能学到,那就不存在问题。
至于卡片的描述,那就更妙了
【魔角模型】
【发现超导理论的前置条件。】
【人类早已发现了了魔角的存在,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计算推测出魔角,却依然无法完全理解它。】
【探寻二维量子隧穿、寻找电子减速带,将是理解它的关键。】
【进一步将之推广到三维,将是超导理论的真正.asxs.。】
【当您完成前置内容学习后,可耗费2000点学资获得灵感。】
【前置内容:】
【量子色动力学】
【紧束缚模型】
【强关联体系】
看到最后,这已经不是妙的问题了。
李峥满脑子都充斥着两个字。
学习,学习,学习,静静,学习,学习……
虽然有什么东西混进来了,但总之迫不及待饥渴难耐想要学习就对了。
至于这三项前置内容,【紧束缚模型】是葡萄牙人论文的核心工具,一定要学的,【强关联体系】解其纷已经在谈话中引了出来,因此李峥只需要……
“嗯……”李峥托着下巴点头道,“感觉我们在量子色动力学上的知识还稍显不足……”
“照你这么一说,什么都是稍显不足啊。”林逾静由于太了解李峥了,只习惯性骂道,“你就是想再多学点东西吧!”
“等等……”解其纷却一抬手,仔细思索过后,竟是露出一副“你小子够聪明呀!”的惊讶,“李峥这么一提,这里面的强相互作用的规范理论,的确能为接下来的研究提供一个很基础的角度。”
李峥闻言赶紧按下唔唔着的林逾静,摆手说道:“那就确定了,我们补充学习量子色动力学、紧束缚模型、强关联体系这三部分内容后,着重搜集一切有关魔角的理论文章,我闲暇时把这篇葡萄牙论文转化成纯数学问题,交给归见风品品。”
“好,就这样。”解其纷舒了口气,起身收拾起桌面,“可算找到一个确切的方向了,也不知道几点了,时间还早的话我陪你们吃一顿夜宵……”
话罢他抬手一看:“怎么才六点多……”
“这个……”李峥咽了口吐沫望向窗外,“这明显是早晨啊,老解。”
“!!!”解其纷一惊,赶紧把东西塞进包里朝外跑去,“完了,我妈要骂我了!明天……哦不,晚上见。”
看着解其纷匆匆跑走,李峥和林逾静也是相视一笑。
“原来是个大妈宝儿啊……”林逾静吱吱笑着背好了书包。
“应该没这么肤浅吧。”李峥拥着林逾静走向教室门口,“想像一下,这些年母亲应该是他唯一的依靠了。”
“这么说的话,他也是母亲的唯一依靠了……”林逾静忽然有些伤感,靠在李峥怀里嘟囔道,“我就完全不敢想这件事……如果有一天姥爷不在了……那我……”
李峥眼儿一瞪,手一紧:“那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
“开玩笑的,姥爷长命百岁,千年王八万年龟。”李峥哈哈笑着关灯锁门,借机挑眉道,“这家伙嘴上喊着不结婚,谁都瞧不上,但我发现他一直存着唐老师的照片。”
“唐老师?”
“唐知非啊,我有介绍过,像是付雪峰和陶菲菲一样那种介绍。”
“这……这合适么?”林逾静使劲挠了挠头,煞有介事思考起来,“一个要顶着烟酒味……一个要顶着……那啥,这家里岂不是要成化学实验室了,老太太受得了么?”
“不不,烟酒和脚臭没法发生反应,更可能的情况是其中一方取得压制性胜利。”李峥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好像很久没抽烟了。”
“是哦,我就记得你说他上课狂抽烟来着……实际上好像也没有?”
“始终如此清醒,看样子酒也没喝。”李峥点头道,“这么说来,他已经在努力了,只需要顶住唐老师的味道就可以了。”
“喂喂,什么时候搞对象成了味道之争了啊?”林逾静使劲摆了摆手,托着腮一副很懂的样子,“老解一直不肯见面,一定是觉得自己人微言轻,配不上唐老师吧,这次的事,刚好可以帮他建立自信。”
“自信?他不缺自信吧。”
“唉!”林逾静振振抬手道,“你就是长得帅,家庭好又学习好还能发论文,完全体会不到正常人的心理矛盾,解其纷在学术上当然是绝对自信的,但他也只有在教室和实验室才是一名科学家,一旦出了校园,回归社会,他也不过是一个40多岁的未婚老讲师罢了,而唐老师脚再怎么臭,也是20多岁的大美女啊。”
“你再说一遍。”
“唐老师就算脚……”
“不是这里,开头那句。”
“开头?你就算是长得帅家庭好……”林逾静说到一半才发现怎么回事,捶着李峥道,“无不无聊!”
“哈哈。”李峥大笑道,“老解的事让他自己决断吧,咱们只负责把‘科学家’这部分内容搞好,这个好了,自然一切都会好的。”
“我倒没那么大期望。”林逾静淡然笑道,“虽然真心觉得能做出点什么,但终究是理论方向,就算做出一篇文章又能证明什么呢?别说是我们,就算是钟平那样级别的人发表,这种理论文章恐怕也要过很多年,才有可能被认可吧……真那样的话,就算我们真的开创了了不得的理论,那老解也五六十岁了……唉……他就不能早点开口嘛……”
“他娶不娶媳妇你急个啥……”
“心疼啊!这么好的老师早该功成名就的,人家楚佑华资产都几亿了好嘛,孩子的学费都比老解的工资多。”
“这逼这么有钱的?”
“好像是两个量子科学上市公司的股东,我也是听人说的。”
“这确实有点让人难受了。”
李峥揉着下巴膈应起来。
“回头有机会,得重新分配分配……”
……
时光荏苒,学习如梭。
天气虽然渐寒,思维与灵感却像岩浆一样热气腾腾疯狂崩裂。
直至12月中的一个周末,解其纷要带母亲去医院取药,不得不休息一天,李峥和林逾静却未偃旗息鼓,而是驱车去了一个距学校5公里外的老小区。
按照门牌地址,二人一路爬到五楼,不太肯定地敲响了一扇古朴的大绿门。
开门的是一个精瘦的男人,虽然第一次见面,却热情得吓人。
“风风的同学是吧?快,快,请进!”
也不让换拖鞋,男人就这么把二人拉了进去,嘴里还不断念叨着:“第一次有同学来找他……你们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准备,出去吃也可以。”
“好啦……”这会儿归见风才从里屋冒了出来,抢过李峥和林逾静就往里拉,“你别管我,我们自己待着就行了……”
李峥却是一滞,并不是因为归见风的可爱绒绒睡衣,而是因为——
【归见风】
【学力:2899】
这TM还是个人了??
之前好像就1000上下吧。
这几个月,姥爷到底怎么他了?
给他换了3080显卡?
另一边,老爹即便被冷落,依旧笑道:“那我去趟你奶奶那儿,午饭钱我放桌上了,随便吃啊。”
话罢,拍下钞票便笑呵呵地换鞋走了。
归见风听见关门声才松了口气,进了房间,示意二人随便坐。
李峥和林逾静倒不是不想坐……
主要是没地方坐啊。
除了过道和床上的人形区域,四面八方都是写满了算式的草稿纸,在这里站着就已经很费力了。
林逾静也是咽了口吐沫:“风风看着干干净净的,习惯竟然这么恶劣……”
归见风闻言,忙抬手扫了几圈,硬是在床上清理出了两个屁股的空间,还挠着头笑道:“一开始我爸还会清理,后来发现每次清理完过一天就又会这样,就干脆这样吧,有的时候我想起之前算的东西,也方便拿。”
李峥扫着叠了几层的草稿纸道:“都乱成这样了,你还能找到自己需要的?”
“可以的啊,扔过的都会有印象,比如S矩阵理论。”归见风说过之后,脑袋立刻转向床前,然后俯身在地上一抽,瞅了一眼后笑嘻嘻地将草稿纸亮给了李峥,“所以我喜欢在家待着~”
李峥看着一纸式子呆呆摇头:“我不管,你是在忽悠,反正我不知道S矩阵是什么鬼东西……”
“哈哈,随你啦。”归见风这便掸了掸椅子上的卷子坐了上去,“这段时间你也没找我,正好静姐姥爷发了我很多文章和题目,我就一直在做,没停下来。静姐姥爷说他看过近40年所有主流数学期刊的论文,精选出来给我,我一开始还不信,现在也是服了,哈哈。”
“我姥爷真的看过。”林逾静使劲点头道,“我都记得发刊日呢,每次发刊日早晨他做好饭就不理我了,要一直看到中午,现在都是,发刊日我都不敢给他打电话。”
“哈,果然。”归见风捂嘴笑道,“这种学习程度,我认识的人里,只有李峥能跟他拼了吧?”
“我们爷俩儿不是拼。”李峥郑重点了点头,“是熬。”
“你跟这儿熬鹰呢。”
“有那个意思。”李峥哈哈一笑,掏出了七八张纸叠在一起递给了归见风,“这是之前给我们启发的一篇论文,我把他转化成数学形式了,你帮忙看看,能有几个理论解。”
“物理我也懂的,不用这样。”归见风摇头笑着接过了纸,扫过一眼后,立刻搬着椅子转回桌前,“刚才的话我收回,这种物理我没见过。稍等,给我10分钟。”
李峥慌道:“不是,这个你一周之内看出来就好了,10分钟我用电脑都不一定算得完。”
然而归见风已经不理他了,自顾自拉来草稿纸搞了起来。
李峥见状,也只好与林逾静相视一笑,坐回了床边。
这么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儿,等了两分钟很无聊后,李峥抬手就捏了林逾静一把。
“捏我干嘛?”林逾静捂着骂道。
“我在试。”李峥确实一脸正色,严肃地望向奋笔疾书的归见风,“他这样的学习,到底能心无旁骛到什么程度呢。”
“那你捏我干嘛!!”
“闲着也是闲着,我想不如发出一些声音,做一些事情,看看他的学心究竟有多稳。”
“那……那凭什么不是我捏你?”
“可以啊,来啊,捏啊。”
“你不要站起来啊,这是什么姿势啊。”
“你不捏?那还是我捏你好了。”
“你起开起开!!”
争执之间,归见风突然一挥手,头也不抬地说道。
“5个……不不,等一下,8个解。”
李峥身形一震,已顾不得捏与被捏了。
交给归见风的正是双层石墨烯的魔角推算过程。
论文中最终给出了5种可能的魔角,这也正是归见风的第一反应。
但8个?还有计算机没有考虑的情况么?
“然后呢?”李峥冲过去问道,“那三个怎么出来的?”
“只存在于理论之中,要用虚数什么的,再多的工具你也听不懂了。”归见风拧着笔翻起纸面,“我还没算,只是感觉,但我算过这么这么多了,感觉的正确率基本100%吧,给我半小时,我算算试试。”
“请!”
看着归见风全力开动,李峥小心翼翼回到床前,再也不敢瞎搞,只默默地看着他。
“唯独数学……”就连林逾静也不得不送上崇拜,“在风风面前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哦……”
“从他会数数开始……十几年的时间,每天搞14个小时数学……”李峥呆滞摇头,“我已经无法想像他的大脑构造了……”
“好想看他和老解拼题哦……”
“那怕是两个宇宙要对撞了……”
388 数域之外的超时间
做正事的风神。
是笑着的。
他在李峥和林逾静的痴呆膜拜中,偶尔灵性一笑,随即投入下一步思考。
他几次回头想分享什么喜悦,但见二人的神色,却又收了回去,无奈地继续自己的演算。
这个过程,像极了想跟刘新分享解题妙处的李峥。
李峥见识过很多爆炸的学力,也干过一些不可一世的天才。
但在这一刻,他还是怂了。
他驰骋多年,圈内朋友赏脸,称一句峥神。
物理朋友这么叫他,他可以接。
化学朋友这么叫他,也可以接。
哪怕生物、计算机他都硬接了。
唯独数学,只要归见风横在这里,他怕是永远都接不住了。
现在归见风所面对的题面,实为“魔角之解”。
是李峥费尽心力,由物理论文转化而来的数学题目。
题目中,他用一种几乎与计算机对话的方式,将二维石墨烯的电学性质、电子、叠在一起的物理展现等等翻译成一系列复杂的函数和矩阵,只为清晰地展现在归见风面前,让他心无旁骛。
至于李峥自己,如果面对相同的题目,或许可以用很长的时间得出论文中的那5个解,但进一步扩展到8个?这不是有没有思路的问题,而是根本连产生思路的思路都不会诞生。
就这么膜拜十来分钟后,归见风竟又拉来了一沓空纸,笑着摇了摇头。
“不不,不是虚数,虚数也只能给出常规解……”
“直觉……错了?”李峥弱弱问道。
“直觉没错,工具错了,你这些矩阵已经是等同于虚数的东西了……还需要做更大的理论扩展……”归见风回过头,满脸亢奋地抬手道,“四元数!你竟然把我逼到这个地步了,我喜欢这道题。”
“!!”李峥也是眼儿一瞪,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个东西,“四元数……我记得是对虚部的再扩展?”
“嗯,更复杂却又更纯粹的数学形式,计算量也积上去了,争取天黑前解决吧。”归见风回身扭了扭脖子,喘着粗气道,“如果这都不行,就要用八元数了……积了又积,就算是我也要搞一周的时间……这么一说,还挺兴奋……”
“等等,你可以休息一下的……”
然而这会儿,归见风已经听不到李峥说话了。
此刻他只与数学对话。
“唔……”林逾静也是这会儿才敢唔唔,拉了拉李峥道,“虚数我懂,差不多就是复数么,四元数是什么鬼东西?”
“嗯……大约是一种很早提出,却在近些年才有应用空间的数学概念。”李峥一笑,“你也有今天!”
“我大脑只记录用得上的知识,不像你什么渣渣知识都记。”
“这你就不懂了,知识才是灵感的源泉。”李峥握拳道,“只要我掌握的知识足够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把两个完全无关的知识点组合在一起。”
李峥就此展开了他的讲解。
虚数是复数的子集,因此谈及这部分内容更多的时候会用“复数”这个概念。
所谓复数,其实也只是中学内容罢了,只不过大多数人在学过那个章节后会瞬间失忆,并且这辈子也绝不会再碰到这个词。
但对数学家而言,它却是一个屡试不爽的工具,虽然数学家说话正常人听不懂,但总也说过一两句能让人似懂非懂的话,比如——
【在实数域中,连接两个真理的最短的路径是通过复数域。】
所谓似懂非懂,就是说“连接”、“最短”、“路径”这些词都是懂的。
可一旦加上“实数域”和“复数域”这两坨东西,那就不可能懂了。
这种时候,李峥为刘新提供的补课小讲堂就又派上了用场,其实这句话距离让刘新理解,只差一个形象的比喻——
【在气球表面任意两个点,连接它们最短的路径,是要从气球内部穿过去的。】
好吧,其实就算这么说了,刘新依然不一定会懂。
好在人类群体中他那样的样本并不多。
如果说实数是直觉可以感受,像1、2、3那样确切存在的数,那么复数就是直觉无法感受,像根号下-1,根号下-2这样的数,毕竟在客观直接中,永远无法找到哪个数字的平方等于-2。
在这里,实属域就像是那个看得见的气球的表面,无论如何卷曲膨胀,仍然是一个二维的平面,而气球的内部,数字直觉之外,但理论可以存在的部分,就是复数域了。
可以说,虚数为数学增加了一个维度,又可称为二元数。
那么归见风所说的四元数呢?
那是对虚数的再一次升维……
到这个层数,已经很难举出让刘新可以理解的例子了。
至于在这之上的八元数,至今人类都还没找到合适的应用空间,也许已经是这个宇宙之外的知识了。
房间中,林逾静搞清四元数后,也是唔唔称奇:“已经这么深了么……怪不得姥爷都不抓咱们逃课了……天天给风风找论文啃……”
“哼。”李峥不屑道,“见异思迁,姥爷老渣男了。”
林逾静笑骂道:“你还真是有机会就黑一下姥爷啊。”
“姥爷就不黑我么?”
“嗯……还,还好吧……”
“妈的,指定没少黑我。”
“不说姥爷了,还是看风风吧。”林逾静看着归见风不时嗤笑的背影,神色也逐渐深邃起来,“虽然四元数来得有点突然,但直觉上,总感觉真的是这个方向没错。”
李峥跟着频频点头。
归见风对数学维度的扩充,让他想到了系统提示中的“二维量子隧穿”。
进而展开了将魔角模型扩展到三维,开启真·超导理论的野望。
一旦牵扯到这些,仅从物理上的观测和实验将不可能给出理论结果,相反,能给出的只有谜团,更多的谜团。
想像一下,假如载人航天先于相对论而产生。
那么在空间站里,发现时钟变慢的宇航员,其疑惑与震惊的程度,将不会亚于双缝干涉实验中,发现“波变成了粒”的那位观察者。
那时,关于时间、空间与能量本质的探讨,其混乱与迷幻的程度,恐怕也不会亚于量子力学的现状。
当然,即便是如此的乱局,进行更多的,哪怕是盲目的实验也是好事。
谜团越多,提供给理论的研究素材也就越多。
但这只是一个积累的过程,一切积累也都只通向一个结果——
用数学的武器,从物理气球内部穿过去。
想到此,李峥眼儿一瞪。
“妙啊!我终于知道中学生物理竞赛,为什么要办成中学生微积分竞赛了,物理学会的眼光太长远了。”
“既然这样,我们也稍微补一下四元数的内容吧。”林逾静揉了揉脸道,“虽然跟不上风风,但至少想看到他做出来的内容,闲着也是闲着,渣猹快去找讲义!”
“闲着也是闲着?”李峥皱眉道,“我们不该借用这难得的闲暇,处一处感情么?”
“你又来……”
“好吧,学习就是我们的双人运动……”
这一天,风爸爸回了三次家。
第一次是中午,本来以为他们该出去吃饭了……
但见三个人在屋里一言不发,各自做题……
就很慌。
儿子的周末社交都要用数学来表达吗?
第二次是下午两点。
还在做题,桌上的午餐钱根本碰都没碰。
第三次是晚上六点,风爸爸照样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暗中观察。
这次稍微好一些,虽然见风和那个男生还在做,但那个女生终于趴睡过去了。
大概是饿的吧……
等等……趴睡可以……但你就这么肆无忌惮地趴在那个男生的腿上……还在流口水……
算了……见风……也该长大了。
这时,李峥终究也饿得有些恍惚,发现了风爸的归来。
“啊,叔叔好……”李峥打了个招呼,下意识望向窗外。
眼见已经夜幕降临,他唯有一声叹息。
总是这样,学习相对论无时不在——
【学习相对论】
【一旦开始学习,时间流速就会变快】
【学习中的时间=现实的时间*根号下(1-(当前学习速度2/C2))】
其中,C是刘新学习速度的300000倍,是个恒定的宇宙常数。
如此深邃的理论,风爸自然是无法从李峥的眼神中看出的,只苦笑着努了努嘴:“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
“啊……这个……”李峥不好意思地望向归见风,“你大概还要多久?不行我们改天?”
归见风依然没有回答。
想来也对。
他的学习速度,也许已经超过C了。
如果那样的话,学习相对论也会随之潜入复数域,他的时间流速也便成为了一个虚数,将会独立于这个宇宙,成为一种仅在理论上存在的概念。
想到这里。
“啊……”李峥揉起脑门。
不行,今天想这些想太多了,恐怕要走火入魔了。
头一次,他想终止一天的学习,好好休息休息。
头疼的功夫,风爸已经拿来了两盒牛奶,递了他一盒,另一盒放在了趴睡的林逾静脑袋边上,也就是李峥的腿上。
“数学计算很伤神的,营养跟不上了当然头疼。”风爸随即向后退了退,保持一个礼貌的距离笑道,“其实咱们以前见过一次。”
“哦?抱歉……”李峥仔细端量一番,确实是没有什么印象。
“数学国赛的时候。”风爸自己也拿了盒牛奶,一边插吸管一边笑道,“当时风风突然打来电话,说他快不行了,我马上放下手上的事乘高铁赶过去,但等我进到你们房间的时候……”
风爸说着,微笑着抬起手来:“景象跟今天一模一样。”
“!!”李峥这才反应过来,“我想起来了,当时我们学了一整天,等您走了才看到您留的字条,很没有礼貌。”
“这个,这其实是我今天第三次回来。”
“???”
“哈哈,没事,这样挺好的,我还要谢谢你们。”风爸爸吸着牛奶笑道,“自从数竞国赛后,他到现在都没有‘不行’的情况,好像是找到新方法了,也好像是变坚强了。我以为他撑不过IMO,但还是撑下去了,谢谢你们。”
“我其实什么都没做。”李峥揉着林逾静的脑袋,看着归见风笑道,“非说的话,我从他那里得到的,比我给他的多得多。”
“你谦虚了,我查过了,你的经历和成绩都比见风强太多了。”风爸说着又冲熟睡的林逾静努嘴一笑,“成果也是。”
“哈,哈。”李峥干笑挠头,“我也只是贪多罢了,在最核心的数学方面,我甘愿给归见风当草稿纸。”
“你这句话该是谦虚,但我也理解……”风爸摇头一叹,“你们学得太深了,我连背影都看不到……我知道我很自私,但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其实……宁可他是一个健健康康的普通人……哪怕笨一些……”
风爸说着侧身掩面:“对不起……嗯,想吃什么,我去准备。”
李峥难免心头一酸。
他毫不怀疑,于学术,甚至于人类而言,归见风必然是一个充满价值的宝藏。
但于父亲,于家庭而言,这个宝藏在健康面前,却又不值一提。
“您辛苦了。”李峥话罢,抬手把林逾静扔到一边,起身拍了下归见风,“别算了,就这一次,给你爹做一次饭。”
“???”归见风一滞,滞了好久才呆声骂道,“又占我便宜!我才不给你做饭!”
这个情况就有些失控了。
李峥赶紧抬手,先稳住风爸:“熟悉的男生之间,互当爹是一种合情合理的玩笑。”
然后望向揉着眼睛呜呜醒来忽然发现李峥当爹的林逾静:“你继续睡你的。”
最后抓住了归见风:“你是计算爽了,你爸为了不打扰咱们,在外面溜达了一天不敢回来。别哔哔了,趁我樱湖小当家在,孝敬你爸做顿饭吧。”
“啊……”归见风又是恍惚良久,瞅了眼外面的天色,而后习惯性地望向右边的小桌子。
这个习惯已经很久了,一旦他饿到或者累到学不下去的时候,那张桌子上都会毫无意外地摆满做好的饭菜,以至于这一切好像是天经地义,像是物理规律一样存在着。
“没事。”风爸连忙擦了把眼睛,“我去做,你们继续……”
归见风还未回话便迎来了李峥的怒瞪。
“啊……这次还是……”归见风不得不揉着后脑勺起身,侧着脸道,“今天我们做吧……李峥厨艺很好的。”
风爸还要再拒,李峥已经推了过去:“您外面看电视去,看我今天不把咱儿……把咱们风风给训出来的。”
盛情难却,外加李峥就是霸道,风爸也只好真的去看电视了。
接着就是挽着风风,拖着半睡半醒的林逾静进了厨房,问明各自喜欢的菜品后,发配林逾静去采购食材,李峥列出烹饪步骤,归见风进行统筹计划安排,最后会师开搞。
李峥本以为归见风会怨他多事,却见归见风竟比他做的还要认真,还总是努力地回忆着父亲做菜喜欢的口味,不断提醒李峥对作料的把控。
赶在八点之前,热烘烘的鱼、肉、菜、汤上桌。
风爸本是赞不绝口,赞着赞着却又眼睛一红,不说话了。
归见风也是同样。
最后就变成李峥和林逾静硬聊。
“你给人留口鱼。”
“唔唔唔……吓得我被刺扎到啦。”
“活该。”
“真的……唔唔……卡喉咙里了。”
“哦?那我帮你吸出来。”
“没事了,没事了。”
“怎么还夹鱼?给人留口鱼!”
在这样的吃鱼循环中,气氛终又缓了起来,归见风也硬是从林逾静手底下抢了块鱼夹到了父亲的碗里,而后侧着头,用极低的声音挤出字来。
“爸……辛苦了。”
“嗨,整这个干嘛。”风爸一口就着米饭吃了鱼,满脸笑容,“做的是真好吃啊,原来你有这个天赋。”
“不是我……主要是李峥……我比他差好多……”归见风低着头道。
“哪儿的话?”李峥眼儿一瞪,用筷子指着鱼上一大坨奇怪形状的“姜丝”道,“这姜丝就是见风切的,很有想像力。”
风爸也是飘了,伸手就夹来姜丝嚼进嘴里,不住点着头道:“好,好,都好,这姜丝最好吃,驱寒的。”
这就有点拼了。
为了缓解尴尬,李峥赶紧给林逾静也夹了一坨:“来来,吃姜,驱寒。”
“我不……唔……”
看着林逾静被塞姜,父子二人也都是笑了,笑个不停。
最终,趁着父子二人一起看晚间体育新闻的功夫,李峥留下【明日再议】的字条后,便拉着林逾静悄悄离去。
坏消息是,今天没有出任何成果。
好消息是,今天过的很幸福。
不过林逾静并没有。
她一直在想,趴睡得好好的……
怎么就掉到地上啦?!
389 刘新我对不起你
这个周一,对崔慎之来说很不一般。
开学那几周过后,李峥和林逾静就很少来他的《生物物理》课了。
崔慎之再和蔼,也是有脾气的。
于是他计划在期中考试时警告一下二人,虽然瞧不起老师,就算老师笨,可至少定考点的权力,还是在老师手里的。
之后无缘无故地,他遭遇了更惨烈的打击。
对一位讲师来说,没什么比“不上课的人反而拿第一”更残忍的结果了,就有一种自我价值被否定的感觉。
但今天,他们竟又齐齐整整地来了。
而且很老实,并没有在课堂上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
只是安静地低头上自习。
等等……上自习?
难道是因为老师讲课的声音更适合做背景音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
崔慎之想到这里,红脸低头。
那老师至少还有点作用……
想必你们在《生物物理》教室中上自习,至少会比无声的环境更舒适一些吧。
怀着如此的己任,崔慎之今天的授课比以往更温柔了一些。
不过坐在李峥前排的莫念依然很难受。
难受的原因同样是在“自我价值”方面。
几个月的时间里,他曾试着接近李峥这次的课题。
但是去你妈的!
都什么鬼东西?
《高等数学》他也是有学的,可李峥他们这次好像在搞《高3等数学》,高到不知道哪里去的数学。
作为一个纯血男儿,这一点莫念是无法接受的。
他宁可被踢出科学边际,也无法容忍自己成为拖后腿的那个。
就学,就学数学物理,就低头硬学,
一边学一边发出痛苦的呻吟。
“妈的……保送也不是好事啊……”莫念死攥着杨军的大腿,“怠惰了,生物以外的地方都怠惰了……”
“哥……疼……”杨军红着眼睛呻吟道。
听到这样的呻吟,莫念本是凡心一动,石佛的信念有些动摇。
但扭头看见杨军那张脸,又瞬间坚定了回来。
“不好意思……”莫念抽手道,“最近学高数和大物有些吃力……”
杨军揉着大腿委屈道:“哪里吃力你告诉我就好了嘛……”
“你个手机都不会用的弟弟懂个屁。”莫念随手展开课本,“比如拓扑结构这里,每个字每个符号我都明白,但只要连续看18个字符以上,我脑子里就会出现无限循环的DNA结构,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个很基础了吧,在高中集合的概念上再加几个条件定义不就是了?”
“对,就是这样。”莫念点头道,“你说的每个字我都可以听懂,但他妈的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也是,我高中给同学讲题也总是这样,你看我用数学集合给你表达举例啊……”杨军说着拿出他从机房顺出的废弃打印纸,在背面涂写起来。
与教科书上那种抽象的描述不同,杨军的诠释极其质朴。
以至于莫念看完,虽然依然完全不知道拓扑是什么,但却有种可以做题了的自信。
“可以啊……这样做题的时候往里套就对了……”
“嗯。”杨军把纸推给莫念,点着头道,“其实很多概念我也不懂,我们那里的老师也不懂,所以就只好自己总结一些专供做题的偏方了,现在蓟大老师虽然强了很多,但这一套习惯已经改不过来了。”
“你这个……就很像人工智能……”莫念摇着头,自己也不知自己是在夸还是骂,“虽然计算机自己屌都不知道,底层的思考只有一大串1和0……但就是能战胜围棋冠军。”
“我哪儿有这个能耐。”杨军害羞挠头,瞥了眼身后苦思的李峥,便又笑着低了头,“还是李哥厉害,概念理解也通,做题计算也快……”
“这么说的话……”莫念的表情逐渐紧致起来,看着自己的双手道,“我就只剩……动手能力强了?”
“念哥别这样……”杨军怕腿被他捏爆,忙问道,“我听老师说,搞生物研究的,不是90%的内容都是实验么?动手能力强才是最重要的素质吧。”
“暂时是的。”莫念紧张侧望,“但你想想,人的手工精度再高,高得过机械么?现在实验机器人没有取代90%的实验人员,只有一个原因——搞生物的人……太他妈的便宜了。”
“怎么感觉,在说我那个坚持手工割麦子的二舅……”
“一个意思。”莫念拥着杨军道,“军啊,想必你大老远跑来这里,一定也不甘心做一个早晚会被替代的人吧,一定不想日复一日的做一些重复无聊的工作吧?”
“这个……其实……种田有的时候比学习快乐……”杨军苦着脸道,“只是我老家田少得厉害,不然可能也轮不到我学习……我有的时挺羡慕别家有田种的……哥,咱们不一样,我们老家的人,能有一份日复一日重复的工作,能够温饱,就是最大的幸福。”
“唉……”莫念长叹道,“我理解你,但当你真的拥有了那些,你会想要得到的更多,比如现在的我,保个研进邴教授的课题组,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军,我膨胀了,我想永远在李峥组,在科学边际,做一些最具想像力,最具开创性的工作。”
“那就……努力呗。”杨军挥拳道,“李哥虽然人很好,但连拓扑结构都搞不好的人,凭什么跟他工作?”
“!”莫念眼儿一瞪,“你说什么?”
“~”杨军腿一软,“哥,我错了……”
“不,再用力。”莫念咬着牙展开了课本,“感觉有斗志了……再激励我一下。”
“啊……真的么,哥?”
“对,再狠一些!”
“咳……”杨军脸一狞,硬着头皮道,“普通的保送生还想进李哥的法眼?看不见,李哥从来没正眼瞧过你。”
“对……就这样……别停,再大点声,我听不清。”
“莫念,你就是个除了生物一无是处的废物。”杨军骂着骂着已经羞耻捂脸了,“身为一个只会做实验的工具人,还指望李哥正眼看你?”
“呃啊……来劲了……”
莫念本欲抬头让杨军偃旗息鼓,杨军自己却停不下来了。
“李哥的眼里只有静静,你不配!”
“别……方向错了啊,军……”
就连后方的李峥和林逾静都惊悚抬头。
配合着面色潮红的莫念,二人眉头紧锁,不由得警惕起来。
至于讲台上的崔慎之,他很自责。
一定是我的声音不够柔美,没有好好提供背景音,才不小心吸引了你们的注意力,让你们自习走神儿的。
再给老师个机会,我再降半个音。
……
这个周一,对沈越岑来说,也很不一般。
因为……
风风没给他回邮件!
正如归见风所说,沈越岑每周都会发几篇严选的论文给归见风,并留几道课后题,归见风通常都会很快啃完并给出反馈,沈越岑会依照这个反馈,给出下一周的论文,以供学习。
但前一周,归见风没有反应。
守到夜里12点也还是音信皆无。
当时,沈越岑就意识到了一件事。
该来的总会来。
李峥这逼孩子……又他妈的来了……
出于愤恨,这个下午的数学课堂上,沈越岑并没有与李峥互动。
就好比一个每天晚上都会与男朋友酣战的女朋友,突然有一天,她应付了事,连叫都没有叫一声。
这课,没内味儿了,李峥上也上得索然无味。
课后的教师休息室中,沈越岑也是爱答不理的,但每周一次的导师指路总也免不了,毕竟沈越岑才是李峥的唯一正牌导师。
不过,每当这种时候,与其说是在学习指导……
倒更像是家族内部的唠家常。
“唉……”沈越岑坐定后,只头一侧,满脸凄凉地拾起水壶,“年轻时,我曾遇到过一只野猫,每天都在院子里给它放食,它便每天都来,后来喂它的人多了,它三四天才来我放食的地方一次,再后来,有一家人顿顿给它鱼的下水,偶尔还有猪肝鸭心一类的东西,它就再没回来过。”
李峥听得满面拧巴:“姥爷……最近课题紧……确实没什么时间过去。要不这样,等这段忙完了,我跟静静拿着铺盖,去您那里,您给找张床,我俩住它一个礼拜。”
沈越岑一口水险些喷出来。
看着李峥忠孝的双眼,他甚至不知道这是在骑脸挑衅还是真的在想陪伴老人了。
“我家大着呢!”沈越岑被迫擦着嘴骂道,“四间房,你们一人住两间都够。”
“那您呢?”
“我就算睡沙发,睡地上,你们也休想睡一……”沈越岑说着使劲摆了摆手,“罢了,年轻人正是学习的时候,知道你们在学就够了,不用走这些形式。”
“您说的是。”
“但是归见风。”沈越岑眼一眯瞪了过去,“你到底给了他什么?”
“就是一些课题中的数学问题啊……”
“你们的课题是黎曼猜想么?”
“就是超导嘛,您知道的。”
“那凭什么困住他这么久?”沈越岑放下了杯子摇头道,“你不知道,我每次给归见风的数学论文,博士生都要啃上两个礼拜才能顺下来的,更何况通篇理解,可归见风却从未让我等过一天,你们搞的东西已经到这个深度了么?”
“略深……”
“哪个搞超导的老师在带你们?实验那边的鲁东升,还是理论那边的张琪?”
李峥谦道:“是解其纷老师,您可能不认识。”
“……”沈越岑却是面色一滞,良久未言,最后只僵僵说道,“那就对了……是要有段日子不回来了……”
“什么?”
“鱼下水,猪肝鸭心啊。”沈越岑不住摇头,“那猫闻到这些,还吃得下我家的剩饭剩菜么?”
“……”李峥咽了口吐沫道,“您可能误会了,归见风从未与解老师见过面,请教归见风的问题,也通通都是我出的。”
沈越岑抬手点了点桌子:“你能说这里面没有解其纷的思想?”
“……说不了那么绝对。”
沈越岑点着自己的脑门道:“对他们那种极端聪明的人来说,算式里埋一个扣子,就够挖到底的了。”
李峥挠头道:“我……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啊……”
“我们不同,我们是笨人,以勤补拙,学多识广而已。”沈越岑叹了口气,又是在椅背上靠了良久,方才说道,“当时你要搞超导理论,我并没有反对,但你也承诺过一些事,你还记得?”
“记得。”李峥当即点头,“以本学期为限,如临期末,仍未有明确出现成果的迹象,课题会到此为止。”
“再给你宽限一些,春节前吧。”沈越岑抬手道,“如果那时还看不到希望,就休息休息吧。所谓不撞南墙不回头,并不是坏事,但有些地方,连墙都没有,只是单纯的无尽。又或许有墙,但以短短人生的尺度去挑战,依然是没有尽头。”
“谨遵。”李峥随即一叹,“您能至少允许我们跟着解其纷,已经比大多数老师开明了。”
“允许?我不允许管用么?”沈越岑指着李峥笑骂道,“我不许你逃课,不许你在课外跟静静……管用么?”
“嘿嘿~”
“嬉皮笑脸。”沈越岑手一扬道,“去吧,解其纷那一套,算不死你们的。”
“没事,算得很快乐,还是跟静静一起算。”
“???”沈越岑反应过来想找东西抽李峥的时候,这逼已扬长跑远,唯有猥琐的笑声还在楼道中回荡。
沈越岑无奈一笑,只好又穿上了皮鞋。
“三十年了……他该能控住这分寸了吧。”
……
晚饭后,实验教室,随着夜幕降临,属于三人组的太阳照常升起。
李峥一边在桌上布置工具一边问道:“阿姨怎么样?”
“什么?”解其纷擦着小白板不解道。
“周末不是带你母亲去医院了么?”
“哦哦……没事,常规检查。”解其纷提起黑笔道,“你们这边呢,归见风有兴趣么?”
“非——常有兴趣。”林逾静也拉来了自己的那块小白板,抡着胳膊比划道,“算了一天都不带饿的,我在旁边看着都饿晕倒地啦。”
“还能饿晕倒地?”
“是啊,李峥是这么说的啊。”林逾静可怜兮兮道,“反正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地上了……”
“那之前的记忆呢?”解其纷揉着额头道,“我喝酒断片儿好歹都能记起断之前的状态。”
“之前……之前……”林逾静点着下巴道,“之前好像挺舒服的,趴在哪里……哪里来着……”
“咳,这不重要。”李峥一声厉呵再次抹去了林逾静的记忆,接着冲解其纷道,“归见风好像把魔角计算升了两次维,可能要用到八元数了。”
“是啊,是啊,这些内容之前看弦论的时候我都跳过去的。”林逾静跟着问道,“后来才发现不仅是弦论,这些跟量子逻辑是相关的,你怎么没给我们讲?”
“这个……数学扩充是另一个方向,跟超导不一定相关的。”解其纷就此对着白板涂写起来,“继续说我们的吧,周末我回去算了算,论文中计算机模拟的那五组解,其中三组没什么问题,另两组应该有不小的误差。”
李峥和林逾静刚拎起椅子要凑上去,门口突然传来了粗重而后稚嫩的喘息声。
“对……对的!”一个头发乱糟糟的男孩瞪眼靠在门前,“标准五解中,有三组需要考虑到域外……”
“风风!”
“见风?!”
李峥和林逾静慌忙起身扶了过去。
他们着实被归见风这蓬头垢面的状态吓到了。
“我直接来的学校,沈老师告诉我你们在这里……”归见风一路被搀着,一路亢奋问道,“虽然你给我的都是数字,但这其实是很深度的量子问题对吧???”
“嗯……是超导……但深入到这个尺度确实是量子问题了。”李峥颤声道,“这你都能反推出来……”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那三组虚解……”归见风摇晃着手中的纸不停点头,“虚解展开了……展开了一片新的图像……再加上那5个解……8个点……8个点……都在一个轴上!!”
“你在说什么??”李峥完全懵了,“这里的解不是角度么,传统的5个解也只是五个角度,关点与轴什么事?”
“我们早就扩展了啊,你忘了么!”归见风抓着李峥的胳膊道,“现在是全新的数域和空间……从这个新空间来看……这8个解都在一条轴上,太神奇了李峥!!你告诉我这是物理模拟实验的结果……让我算达成特殊条件的巧合,我算出来了……但他们为什么会在一条轴上?就像是一根无限细的针戳过了8个平面……这个现象我不知道怎么称呼它……到底叫它什么好……你语文好,你……”
正当归见风发疯了一样慌不择言的时候。
一个沉到冰点的声音扎了进来。
“隧穿路径。”
“对!!就是这个意思!好名字!!”归见风忙转过头去。
他却只看到了一个眼神凝滞,面色僵硬的男人。
“谁让你算虚解的?”解其纷一字一句质问道。
“我……我就……感觉到了啊……”归见风呆叹道,“那些数字就摆在这里……这不是很自然的事情么……一定知道外面还有啊……”
“你比我想像的还要……还要……”解其纷有些口齿不清,试了几次过后,僵僵起身,“我出去抽支烟,让他休息一下。”
“喂……”李峥忙拉了解其纷一把,“好不容易不抽了,就别再抽了。”
“知道了,谢谢,松手。”解其纷冷冷道。
待他走了一会儿,归见风才呆问道:“怎么了……怎么大家都很不高兴的样子……解出来不该开心吗?”
“是,可是你……大概是牛逼过头了吧。”李峥揉头安抚着归见风,同时冲林逾静,“你听得懂么?”
“我……试试看吧。”林逾静走到白板前,很努力地画着描述起来。
“想像有一个平面,上面分布了5个奇异点。”
“平面上的二维人知道这些点很神奇,努力了很久,却也没找到什么靠谱的规律和模型。”
“直到归见风出场,他通过对已有资料放飞自我的推算,认为在平面之外,二维人看不到的地方,还有3个这样的奇异点。”
“这种存在于理论之中的事,本没什么。”
“但问题是归见风的数学思维太过强大,他看着8个点仿佛想到了什么,然后……然后他认为在数学上……存在一个角度,从那里看,这8个点在一条一维轴上。”
林逾静说着做了一个揉纸团的手势。
“就像是把二维平面折叠卷曲过后,然后用一根针扎过去,正好穿透这个二维平面8次,其中有3次是理论穿透……别这么看我李峥,我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总之,归见风觉得这是个令人疯狂的发现,但想不出名字……”
“这个时候一个老解说——”
“隧穿路径。”
林逾静一手捂脸一手摊开:“我……我努力了……”
“很优秀了!!”归见风忙点头期待地望向李峥,“虽然不严谨,但大概意思就是这样,这下你总该能听懂了吧?”
“我……”
李峥的眉头,渐渐陷了下去。
刘新……
我,我不该那么对你的……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