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 小天才的异或门！
面对李峥故意暴露出的学癖，林逾静似乎早有准备。
“唔，就是这样。”她学着李峥的样子，故作狰狞地比划道，“看着你想要超过我，想在我上面，结果最后还是被我踩在脚下，这也是我学习的大动力。”
此刻，林逾静妖再次盘旋而至。
【有一只妖怪，每当你踏上一层，却发现她依然在你上面。】
“你就口嗨吧。”李峥晃了晃头，不再多想，阔步走向餐台，“不跟你哔哔，我是行动派。”
“对对对，行动派~~”林逾静跟着走了过去，“随便考个生物都能加个不到14岁的女生。”
“她15了！”李峥怒道。
“连年龄都知道了，渣猹！”林逾静更怒。
于是二人各取了份餐，朝着食堂两端背道而行。
一般有试验的时候，人都会比较多，一个阿姨不可能忙得过来，因此都会提前预定百人份左右的快餐。
此时的餐厅里，无论身份年龄，大家也都只是吃着相同的盒装快餐罢了。
不过凑在一桌的，多半都是大差不差。
林逾静第一反应是找妈妈，但远远看到跟妈妈同桌的都是有头有脸的领导，她立刻就怵了，扭脸就去找李峥。
然而李峥，此时已经硬凑向了一张桌子。
他跟林逾静刚一分道扬镳，就锁定了一张醒目的肥肥大方脸，然后端着盒饭就过去了。
“威哥，我坐这儿行么？”
桌前，陈威一抬头，连忙起身亲手拉了拉椅子，颇为亢奋地点头道：“峥神请。”
“太客气了，威哥。”
李峥就此落座，在陈威的介绍下与同桌的维护组江宁聊了起来。
林逾静老远看着李峥瞬间打入工程师内部，连回头瞅一眼的意思都没有，就差咬饭盒了。
渣猹的渣，是不分年龄性别与身份的。
情商高真是把双刃剑！
但人间也并非都是渣渣，总有老实人。
陈威敏锐地捕捉到了被冷落的林逾静：“诶？逾静，这边这边。”
李峥赶紧拉了他一把：“别理她，臊着她。”
“怎么？吵架啦？”陈威笑道，“哎，哥哥帮你劝回来。”
他说着就站了起来，小跑过去把林逾静硬给哄来了。
随着林逾静的落座，气氛却突然冷冽起来。
本来热热闹闹的侃大山，突然就没人说话了。
最无辜的大概是江宁了，他就跟同事吃个饭，哪见过这场面。
就这么硬吃了两分钟，还是陈威忍不住了。
“话说，今天的试验结束，基本盖棺定论了啊。”陈威美滋滋说道，“剩下的事就让六院头疼去吧。”
“是改良发动机么？”李峥随口问道。
“岂止是改良，他们那个氧……”
陈威话刚说到一半，江宁突然咳了一声，硬着头皮，不敢直视地问道：“你是……沈总师是你母亲吧？”
等了很久，林逾静才“唔”了一声。
“我？”林逾静呆呆点头，“对。”
“哦，怪不得，一样漂亮。”江宁傻笑道，“不，你更漂亮……不不不……沈总师更……算了还是一样漂亮吧……”
“……”
这席话，让陈威好不容易带起来的气氛，再次冷了下来。
李峥只笑着摇头：“明白了，故障的核心原因，保密级别还比较高，是我不该多问，聊点别的吧。”
陈威也是这才反应过来，江宁硬搭讪原来是在提醒自己。
作为社会普遍关注的航天话题，确实不该太早的让实习生知道，倒不是保密不保密，主要是憋不住出去乱说装逼会很麻烦。
“哎哎哎，那说点好事情吧。”陈威忙说道，“接下来就是六院改良，重新试车了，我们这边虽然也要配合做一些总体设计优化，不过终于不用这么累了。”
“顺利的话，离再次升空大概要多久？”李峥问道。
“嗯……现在赵书记逼着全航天系统的人都跟着拼，最顺利的情况，大概半年后吧。”陈威抿着嘴说道，“搞不好，真的可以在一年内再次升空。”
“但愿如此。”江宁靠在椅背上，抓了把大分头望向窗外，“但是仔细想想，之前那么多次试车，三万秒的试车都没抓到的问题，真就这么简单么？”
“你自己丧自己的，别把我们也带丧了。”陈威使劲拍了拍李峥道，“你还不知道么，这次的故障是峥神研发出的全新版本诊断软件发现的，不仅满足模拟仿真，试验中也能重现故障，稳上加稳。”
“李峥跟十一所搞的新算法当然厉害。”江宁托着下巴望向李峥，“但这就像AI下国际象棋一样，它只知道这么下会赢，却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赢。”
陈威不屑道：“你哔哔个啥呢，你做一个试试！”
“这个……”李峥嚼着饭抬头道，“我同意江宁的说法，我只是复现了故障参数，导致了故障，却不知道参数为什么会这样，就好比……就好比……”
林逾静甩了把头发说道：“就好比一个渣男有很多女生的微信，却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渣，只当自己是学习好。”
气氛，再次冷了下来。
“我……我吃好了……你们聊……”江宁咽了口吐沫，拿起了饭盒。
“我……我还没吃好……那你们也聊，我继续吃……”陈威低下头主动化作了背景。
“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李峥皱眉道，“我明显是真的因为学习好啊，当然相貌加成这个我也没办法。”
“呸呸呸。”林逾静扭脸道，“把林想叶换成领操男那样的男生，你还加吗？”
“我想想……”李峥认真思索起来，“嗯……确实大概率理都懒得理他……”
“明白了吗！”林逾静这就来劲了，点着桌子道，“差别对待，双重标准，只对年轻可爱的女生好，领操男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你这么一说……”李峥惭愧低头，“好像是我渣了，就连给张小可和江青华出的题都不一样。”
“渣猹！”
“渣猹……”李峥挣扎着掏出手机，“我这就把林想叶删掉。”
“算啦算啦~~”林逾静却一摆手，“今后别再乱加就好了，我也想看归见风照片呢~”
“嗯？”这次换李峥觉得不对了，“你瞎看什么？”
林逾静无辜地眨着眼睛：“他很可爱啊，而且数学好像比我还好。”
“数学好你就看人家吗？那是不是该出个普利策得主写真集发给你？”
“也不是不行~~”
“渣！”
“~~~”
此时，陈威抬起头，看过二人波澜的表情后，才呆呆问道：“这就算和好了吧？”
两个人都只是低头吃饭，没有鸟他。
“和好了就行。”陈威这才舒了口气，“距离六院改进方案还有段时间，机会难得，你俩赶紧跟着沈老师系统学习一下吧，至于这次故障的核心原因什么的，如果你们有权知道的话，沈老师应该会讲的，轮不到我说……对了，IPHO快了吧？”
“收到通知了，十一集训。”李峥说着偷偷打量起林逾静，“工作不紧的话……就去一趟吧？”
林逾静也微微抬头，试探性望向李峥：“就……去一趟呗？”
“可要是紧张的话……”李峥送上了更深的试探，“是不是就可以考虑……”
“唔唔唔。”林逾静连连点头。
“你俩这儿干啥呢。”陈威挠了挠头，忽然一惊，“难道连IPHO都懒得去了？”
“啊啊，我没有……”林逾静连连摆手，“可以去的，李峥想去就去。”
“我也可以去的……”李峥也跟着呼扇起来，“林逾静想去就去。”
陈威抱头骂道：“所以你们到底想不想去啊？”
俩人紧跟着又先后低头。
“还行。”
“还行。”
“啊……”陈威揉着额头叹道，“我懂了，你们其实都懒得去了……但考虑到对方，又不好意思说，怕扫了对方的兴致……”
“我没有。”
“我也没有。”
“神经病啊你们，吵架的时候那么凶，现在又都骚柔起来了，受不了……”陈威摇着头取出一张纸撕成两半，分别递给二人，“这样，你们各自写下想不想去，想去就写1，不想就写0，如果结果一致，我就公布，如果不一致，我就什么都不说，你们去就对了。”
李峥眼儿一瞪：“异或门，妙啊！”
这次就连林逾静也跟着妙了起来：“想不到威威你学历不高，还能想出这么聪明的办法，你学位有了！”
“学历不高你妹啊，老子好歹航天工程硕士好么，虽然还没拿到学位……”陈威说着从口袋里抽了两杆笔分别递给二人，“就你们这种拧巴男女，就欠异或门伺候。”
陈威说的，其实非常的对。
李峥与林逾静的状况，其实只需要一个异或门。
作为数字逻辑中非常简单基础的概念，它也只是由0和1组成的。
放在这里，这个异或门有两个输入端，一个输出端。
如果输入端的两个信号不同，一个是0一个是1，那么相异成立，输出1。
如果两个相同，都为0或者都为1，那么输出0。
眼前，李峥和林逾静，都体谅对方，怕吐露懒得去IPHO，想要专心造火箭而伤害到对方对物理的执念。
这就造成了逻辑困局，恐怖的猜疑链。
一方面，自己不会主动吐露。
另一方面，自己又无法得知对方的想法。
那么结果就是，两个人都很不情愿地浪费了造火箭的时间，去了无聊的IPHO。
这样就会导致双输。
但其实，对正常人来说，事情根本没有这么复杂，只要不过脑子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就好了。
但偏偏，这两个人放个屁都要策划一下，最好还要比对方更响。
如果对物理的不忠被发现，怕是要被踩很久了。
除非一起不忠！
现在，陈威就给了他们一个这样的机会。
虽然他学历不高，但脑力足以化作一个最基础的逻辑电路。
如果李峥和林逾静都想去，或者都不想去，他就会输出0，公布两人的答案，让两人心里干干净净地实现理想。
如果其中一个想去，一个不想去，他就会输出1，守口如瓶。
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完全不亏。
陈威自恃，只要自己完美地充当逻辑电路，事情就会这样完美地解决。
很快，他收到了两张纸条。
答案都是0。
“哈，我真是个小天才。”陈威笑哈哈地亮出纸条，“很明显，你俩都不想去，那就甭去了，踏踏实实在一部996吧。”
二人闻言也没有多说什么，甚至还有些扫兴。
“无聊……”
“辣鸡电路。”
“？？？”陈威不解道，“这不是满意的结果么，不高兴么？”
两个人像看傻子一样看了眼陈威，然后继续吃饭。
“呵，不够劲儿是吧，我懂了。”陈威却一搓手，“咱们再玩大点吧，我不是说过了，异或门专治你们这种拧巴男女么。”
陈威说着左右挑起眉来。
“咱们再玩一次。”
“不过这次问题更刺激。”
“那就是‘你喜不喜欢对方’。”
“如果喜欢，就填1，不喜欢，就填0。”
“老规矩，只有都喜欢，或者都不喜欢我才会公布。”
“一个喜欢，一个不喜欢，咱们就当无事发生。”
“怎么样，敢不敢玩？”陈威说着一拍腿，“最后这层窗户纸，就由我陈·诺依曼电路来帮忙戳破吧。”
二人闻言，同时瞥了眼对方，接着同时伸出手来。
“玩！”
“哈哈，干柴烈火，急不可耐啊。”陈威吧唧着嘴又撕了张纸，“唉，真受不了，一天到晚婆婆妈妈的，还得让我一个小天才，整个异或门帮你们解决表白困局。”
“少废话，赶紧的。”
“搞快点，搞快点。”
“瞧给你们急的。”陈威把纸笔递给二人，突然又觉出了什么不对，“等等……我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呢么……你俩真成了遭罪的是我们啊……”
二人却完全没听进去，瞬间写下答案，将纸折好塞回给陈威。
陈威虽然感觉在自掘狗粮，但揉着两张纸，掌控着二人的命运，这种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想想看，让一对男女，在纸上写下喜不喜欢对方，这也是一件很年轻，很浪漫的事情啊。
当本逻辑电路输出结果的时候，他们一定会羞涩难耐，却又默默牵手吧。
虽然很酸，但也是弟兄们跟着一起酸，我先看个甜头就好了。
当然，倘若最后结果是一个喜欢，另一个不喜欢……
那可就太爽了！
作为一个合格的逻辑电路，当然也是不会公布这个结果的。
最多，经常偷偷调戏一下作为舔狗的那一方，获取舔狗的上层阶级——单身狗的快乐。
怎么都是赚啊。
陈威压制着兴奋之情，像是赌圣开牌一样，首先把李峥的纸条捏在手心，轻轻地，轻轻地捻开……
你，喜不喜欢对方？
李峥的答案是……
0。
不喜欢！
陈威顿时大惊失色。
来回看了看二人。
哇哇哇！
大快人心！
本来以为就算不成，舔狗也是李峥这一边。
现在看来是搞错了。
哈，你个静静，嘴里喊着渣猹，心里比谁都想要。
陈威不及多想，转而又捻开了林逾静的纸条。
也是0。
“嘭！”
陈威两掌拍在桌上：“怎么可能？你俩耍我呢！”
“唉……”林逾静叹了口气，“果然……渣猹不可能犯这种弱智错误。”
李峥也很扫兴：“瞪眼喊妙都没能骗过你么……看来也就骗骗陈威这种肄业硕士了。”
“什么就肄业？我学习好着呢！”陈威攥着纸条问道，“好好的异或门为什么不玩，你俩也太怂了。”
“笨笨……”林逾静无奈摇头，“你学位证没了，这次不是因为惹我不高兴，只是单纯的笨。”
“我也建议你回炉重造。”李峥拍了拍陈威道，“这个异或门一开始就不成立的，你太小看我们的猜疑链了。”
“？？？”
陈威努力地思索起来。
从概率论到数理统计，从线性代数到模糊数学。
有问题么？我的异或门有问题么？
你们这种耻于开口的情侣，我这样的逻辑电路不是刚好帮你们解决了表达困境么？
李峥饭都吃完了，看着肥肥大方脸还是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实在不忍心，这才适当提点到：“别再想什么异或门了，从博弈论的角度切入。”
“博弈论？”陈威一个瞪眼，随即喊了出来，“艹，原来如此！”
其实，原理非常简单，并非是他学历不够，只是一时轴了。
也可能是因为，他从没与任何一位年龄相仿的女生有过三句话以上的接触，根本就不理解这种情景。
可一旦说到博弈，他立刻就明白了。
仅从逻辑上来讲，异或门的确可以解决李峥和林逾静的困境。
甚至对很多普通的欲拒还迎的男女而言，都足以解决。
然而只要心思比陈威稍微复杂一些，便可以发现这个电路的BUG——
从陈威的输出，双方都可以推出对方的答案。
你，喜不喜欢对方？
如果回答是喜欢，且陈威公布结果，对方也喜欢自己，那自然好。
但对方是谁？可是李峥（林逾静）啊。
这只猹（妖），会这么老实么？
试想一下。
假如林逾静玩坏，就是填了个0，不喜欢。
而李峥老老实实填了个1，喜欢。
那么最终，陈威不会公布结果。
但这个结果，本身就已经公布了结果！
林逾静知道自己填的是【不喜欢】，但陈威没有公布，这就说明两人的答案不一致。
因此，李峥填的是只能是【喜欢】！
那李峥这辈子可就完了！
林逾静还不得当场骑脸蹦迪？
同理，李峥也可以这么玩。
万一脏到林逾静一个【喜欢】，怕是要趴桌子上打滚，回家跟李毅相拥而泣了。
没办法，博弈就是两个智商怪，不计手段地运用策略，获取最大收益的过程。
毫无疑问，当对手是李峥（林逾静）的时候，填喜欢，相当于自杀。
0，是必然的答案。
只能赌一手对方没考虑到，老老实实填个喜欢了。
结果并不出人预料，对方填的果然也是0。
“你们……神经病啊……”陈威抓着脸，声音都呲了，“填个喜欢不就完事儿了……何苦如此为难自己呢。”
“就这？”李峥瞥了眼林逾静，“不喜欢。”
林逾静更是张大了嘴：“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猹吧？”
“我……我不管了！”陈威愤而起身，抱着饭盒就走了，“活该！你们俩活该，等老子抱了娃娃请你们喝满月酒的，我气死你们。”
301 重现
午餐后，一部分人留在试验场收尾，主力队伍则分路驱车返回总部。
自然而然地，李峥蹭上了沈阿姨那辆熟悉的小白车。
林逾静往副驾上一坐，刚系好安全带就回过头，龇牙咧嘴地叫嚣起来：“够自觉的啊。”
李峥也学着她的样子龇牙咧嘴笑道：“嗨，跟我沈阿姨还瞎客气什么啊。”
“妈！”林逾静扭头冲沈听澜道，“你看他脸皮厚不厚。”
“这个么……我其实还挺吃这套的。”沈听澜掩面一笑，这便启动车子打着轮往外开去，“好了，你俩先别逗了，李峥也回来了，该说正事了。”
二人连忙收起了叫嚣的情绪，老老实实洗耳恭听。
“我请示过书记了，要让你们进一步参与工作，很多技术内容应该向你们开放。”
“但开放后，也就意味着你们出国的难度更大了。”
“考虑到这些，我建议你们暂时先把工作放一放，准备IPHO，等11月IPHO结束后再接触这些内容，如何？”
“都说好了，不去了。”林逾静接话道，“这个我面试的时候就已经说清楚了。”
李峥也跟着点头：“嗯，我只要托人把奖牌还给那位老哥就好了。”
“这么干脆的？”沈听澜略显吃惊，“我以为你是个目标感很强的人，李峥。”
“一旦有更加宏伟的大目标，对此前的小目标也就没什么执念了。”李峥摇头一笑，“为黄二成功尽1%的力量，其分量重过100块国际金牌。”
“啊，这个目标感果然很强……”沈听澜瞥了眼林逾静，“你呢，也无所谓了？”
“考试只是手段，不是目的。”林逾静头一甩，“现在已经达成目的了，不管是黄二还是天文系都已经有了，我巴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再考试哦。”
“这可是你们自己的决定，别后悔啊。”沈听澜颇为正色地说道。
林逾静催促道：“快说吧快说吧，等故障核心原因等好久啦。”
李峥笑道：“不会后悔的，现在的我已经对所有竞赛都失去兴趣了。”
沈听澜当即问道：“可你今天上午还去考生物了。”
“啊……这个，我喜欢生物。”李峥为了【五子登科】，也只好说了句非常违心的话。
“好了，别紧张。”沈听澜笑道，“半天假而已，我又不是陈鸿兵，今后你们也随意。”
“果然跟对人了。”李峥兴奋挥拳。
“是沾我的光。”林逾静叫嚣挥拳。
“怎么又开始了。”沈听澜质问道，“还想不想听故障原因了？”
“听！”二人异口同声。
接下来，沈听澜为他们复现了8月8日的发射中心，那个不为外人所知的夜晚。
……
2019年，8月8日，文海航天发射场，指挥中心。
20点，07分，00秒。
“点火！”
随着传令员一声令下，一根细细的红线出现在火箭尾部。
接着，红线骤然一爆，像是一个小太阳横空出世。
但坐在指挥中心最前排的沈听澜很清楚，这其实是5个小太阳。
最中心的，是火箭主箭体的芯一级YF-86发动机，巨量的氢氧燃料被两台涡轮泵喷注燃烧室，仅在1秒之内就达成了100个大气压，在这剧烈的燃烧中，液氢的温度从-253度瞬间升到了2000度以上。
在随后的500秒内，这台发动机将保持这个状态，消耗掉全部燃料，接着脱离火箭主体，由其上方的芯二级发动机继续完成使命。
而周围的四个小太阳，则是黄二的四台助推器。
这四台助推器每台都配有两台120吨级YF-90煤油发动机，相对于芯级火箭，这四个家伙才是真正的巨无霸，他们将在火箭起飞最艰难的300秒内野蛮地燃烧，为黄二支撑起90%以上的起飞推力。
他们像是父母的两双手，不计代价地将自身燃尽，只为支撑起黄二这个孩子一飞冲天的梦想，随后放开手，不再为这个孩子增添一公斤的负担。
看着画面里的小太阳，沈听澜攥着手，心中默念着。
飞吧，飞吧。
小黄二，努力地向上飞吧。
不仅是她，整个指挥中心内，似乎每个人都在默念着。
没人说话，每个人都像钉子一样焊死在自己的岗位上，眼前只有屏幕和数据，成百上千次锤炼的数据。
他们像是盯着一个新生的婴儿，哪怕一声微弱的咳嗽都会让他们紧张万分。
他们像是盯着一个垂死的老人，只希望他能挺过这最后的2000秒。
在这寂静之中，每隔10秒“跟踪正常”的广播，好似是心电图“嘀嘀”的声响，虽然只是枯燥反复，却是所有人最想听到的声音。
这个广播就像是一个基础节奏，带着沈听澜以10秒钟一次的频率扫视着主监控屏上的核心数据。
只要像这样完成200次左右，一切就完成了。
可就在第18次的时候，异动出现了。
芯一级由两台YF-86发动机组成，其中一分机的瞬时推力，从518KN降到了506KN。
这是一个不大的变化，就像是婴儿的咳嗽。
但沈听澜清楚，这个时刻婴儿不会咳嗽。
在这个阶段，随着高度的提升，空气逐渐稀薄，阻力逐渐减少，氢氧发动机的瞬时推力应该是以缓慢的速度提升的，不应当出现明显下降。
正如二分机，其推力仍然维持在522KN的高点。
当然，这也许只是一次短暂的燃烧不均，或是瞬时燃料喷注密度的小空档，毕竟喝矿泉水有时也会一口大一口小的，物理学总会偶尔开一个这样的小玩笑。
但沈听澜的眼睛还是定在了这个数据上。
10秒后，数据刷新。
【芯一级A推力：506→214】
【芯一级B推力：522→529】
沈听澜窒息了。
没有任何渐变的准备，直接腰斩。
警报音随之响起，监控员尽量以平稳的声音展开报告：“检测到芯一级发动机一分机推力大幅下降。”
与沈听澜一同窒息的，是他身旁的陈鸿兵。
但陈鸿兵的呼吸只停滞了三秒。
他早已预演过各种情况，这还不是最糟的。
“弹道组。”陈鸿兵对着话筒说道，“现阶段，芯一级如果提前分离，芯二芯三的冗余燃料可否成功推卫星入轨。”
“经计算，芯一级还需在现有状态下坚持70秒，芯二芯三才有可能完成任务。”
弹道组工程师几乎是瞬间回话，可见他们早在陈鸿兵询问前就展开了软件计算。
话音刚落，新的数据传来。
【芯一级推力：214→37】
几乎在数据出现的瞬间，陈鸿兵再次发言：“弹道组，重新计算。”
5秒后。
“报告，现有箭况，黄二将无法进入既定轨道。”
场面再次归于沉默。
【芯一级推力：37→6】
“报告，芯一级发动机……一分机……已……停机。”
这一次，监控员已无法保持平稳情绪。
即便是沈听澜，也发现自己不过是个脆弱的小女孩，面对如此情况，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大脑更是一片空白。
陈鸿兵再次发问：“强行分离，可否将卫星送入低轨道。”
“报告，现有箭况，火箭无法达到第一宇宙速度。”
【芯一级推力：8→null】
“就现有监控进行弹道分析。”陈鸿兵令道。
这一次的等待有些久，但也不过十几秒的样子。
“因一分机单独停机，黄二已偏离既定弹道，如状况保持不变，箭体将在二分机的单独推力下，加速坠入东太平洋。”
这一次，陈鸿兵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在短暂纠结了几秒后，沉重地望向了他身侧的赵振华。
赵振华的神色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眼眶红了。
“全力准备打捞。”
“是。”陈鸿兵就此下令，“发射失利，全部发动机紧急熄火，以让箭体落入较近海域，紧急联系海洋局、气象局。尽全力打捞。”
这个瞬间，所有人都像被抽空了一样。
那个婴儿没能活下来。
那个老人也没能挺住。
陈鸿兵在起身之前，握住了沈听澜的手背，重重地摇了摇。
“我挺不住，有很多人可以替代我。”
“但没人能替代你。”
“别辞职，别逃避。”
“我顶。”
……
车内，沈听澜的眼眶泛出了湿红。
即便过去那么久了，那一夜，却依旧足以引出她一生那么重的沉痛。
“唔……”林逾静的手轻轻地搭在了母亲的胳膊上，“辛苦了……妈妈。”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沈听澜第一次给她讲那一晚的事情。
李峥固然也沉痛，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基础分析。
“从出现预兆到完全停机大约用时30秒，虽然过程很快，但依然是一个线性过程。”
“外观上看不出什么变化，也没有爆炸，可见并没有燃料漏出，燃烧室也没有损毁，也不是在预燃室提前接触，这就排除了很多故障了。”
“在这个前提下，推力持续下降……那就只能是燃料注入出现问题了。”李峥说着点头道，“嗯，这跟算法给出的参数对得上。”
“你这段时间在测试组确实没白干啊。”沈听澜擦了擦眼睛，逐渐回复了平和的情绪，“在86的设计中，液氢和液氧都是分开储存的，分别由氢涡轮泵和氧涡轮泵，喷注进入燃烧室，我的第一反应也是其中一个泵出现问题了，从经验上来看，氧泵因其天生要承受强氧化环境，出问题的概率更大，这也是我们第一故障模型的基础。”
“可……那么久的地面试车都没出过这种问题啊。”林逾静不甘地说道，“而且芯一级不是有两台发动机的么，相同的环境下，另一台不是还好好的。”
“如果海洋局能把黄二打捞回来，你的问题大概都有解答吧。”沈听澜叹道，“但现在，我们基于仿真进行解答了，火箭起飞后的力热是极其复杂的，还有让所有人都头疼的振动问题，我们的试车不可能模拟出所有环境，因此我们只能解释为，在升空180秒左右的时候，火箭发动机所处的力热环境达到了一种试验中无法模拟的严酷状态，导致涡轮装置局部结构产生异常，继而无法向燃烧室喷注燃料。”
“也只能这样了……”李峥也是低头一叹，“能打捞回来多好……一拆就知道了……不过定位确实难……定准了也不知道会被海浪卷到那里去。”
“也搞不好是镁日抢先给偷偷捞跑了。”林逾静又叫嚣起来，“坏！”
“好了，别阴谋论了。”沈听澜一个打轮，车子已开回了一院，“归零能这么顺利，你俩跟十一所给的诊断功不可没，基于试验结果，我们已经将故障点锁定在了氧涡轮泵上，在一种特殊的环境下，其轴系的确会产生裂纹，乃至断裂。你们知道，对了追求更大的推力和比冲，燃烧室的压强是要上一百个大气压的，要将燃料喷注进去，涡轮的转速和预燃室的压强必须更大，外加低温环境和强氧化性，这个涡轮泵，可以说是航天工程中难点之中的难点。”
说至此，沈听澜停稳了车子，侧过身认认真真说道。
“如果说航天工程是一张考卷，用来考验一个国家的尖端工业实力，那么这台泵，就是考卷的最终大题。”
“唔！”林逾静越听越来劲，“航天皇冠上最重的那颗宝石！”
李峥却极其不甘地捶了下林逾静的靠椅：“所以最后其实是一个工艺问题么……或者是材料学问题？”
“不不不，一味地埋怨工艺和材料是工程学的最大误区。”沈听澜也不急着下车，当场讲解道，“工程是一个整体，我们的工作就是在现有工艺和条件下，用我们的知识和头脑设计出可以成功升空的火箭。面对失败的时候，不要把责任一股脑推给工艺和材料，它们出厂的时候可都是经过严格检测，符合我们的工程标准的。当然，在突破性工程中，我们依然有权去要求更高级的工艺和更好的材料，只是不要把责任都推到他们身上，毕竟世间根本不存在无坚不摧的钢板，就算有，我们应该也用不起。”
“啊……”李峥思索着叹道，“是我狭隘了……沈老师说的对，厨子不应该埋怨食材。”
“厨子……”沈听澜愣了一下，而后控制不住大笑起来，“原来工程师还可以比喻成厨子啊……我也学到了。”
“别的不说，李峥炸鱼排可好吃呢。”林逾静也许是想到了美食体验，出人预料说起了好话，“回头让他给你做。”
“过两天吧，等归零完，我请你们吃饭。”沈听澜晃着车钥匙说道，“这段时间六院要抓紧改进发动机氧泵部分了，我们也不能闲着，争取在整体结构上进行进一步优化，最好能进一步加强震动抑制。”
“震动？”李峥问道。
“啊，这个你们还没学到，上楼教吧。”沈听澜伸了个懒腰，可谓是心情大好，“火箭大部分时刻是在超高速状态下冲破空气阻力运行的，在这个过程中产生的震动，会影响火箭每一个部件的运行，可以说是火箭的第一大敌了，我们的一个设计难点，也正是对抗震动，更好地保护每一个零件的运行环境，现在知道为什么要招力学的人了吧？”
“原来如此。”李峥跟着沈听澜亢奋下车，“叫老师太虚了，我直接叫您师娘吧！”
“啊……”沈听澜又是一愣，“这……”
“把‘师’给我去了！”陈鸿兵突然大摇大摆出现，“说多少次了，直接叫妈，你跟这儿瞎客气什么劲。”
这次沈听澜已经习惯了，并没有逃跑：“去，别管我们。”
“别别别，你也得来。”陈鸿兵挥手道，“跟六院一起开总结会了，这你得来。”
“嗯。”沈听澜应了一声，把办公室钥匙递给了林逾静，“先去我办公室，静静把近期的学习资料给李峥，好好学习，别打架啊。”
“哦。”
“是。”
待二人走了，陈鸿兵才嗤笑道：“怎么整得跟暑假托管班似的……还别打架？干柴烈火在你办公室里，那是打架的事儿么？”
“啊。”沈听澜也一捂嘴，赶紧掏手机，“有监视器的……我得告诉他们……”
“唉，走吧。”陈鸿兵手一摆，凑到沈听澜耳边小声道，“你就不好奇他俩在一起干啥？放心，这事儿我管，回头我陪你看监控去。”
“！”沈听澜先是一惊，而后又是一退，“你不会经常看我办公室监控吧？”
“我闲着啊！”陈鸿兵骂骂咧咧摆手道，“再说了，真看那也是监察工作啊。”
“太可怕了，黄二项目结束我就调走……”
“哎哎哎，不看，不看，开玩笑的。”
302 学习，学习，还是……
李峥来一院，只做三件事。
学习。
学习。
还是在她妈眼前学习。
一间办公室，三个人，呈等腰三角形布局。
这在风水里，应该算是死局了。
李峥倒还好，在哪里学都是学。
毕竟，他是曾经学校卫生间蹲一刻钟学完高数的男人。
林逾静却很不适应，学一会儿就要起来折腾折腾，但一个忙于工作，一个精于学习……她总不可能拿出游戏机来玩吧……
这就好像把猫关进了一个完全平直，没有任何凹凸起伏的水平面，即便它再怎么跑，也找不到上蹿下跳的空间。
可以说是很绝望了。
而沈听澜，工作之余总是偶尔瞥一眼李峥。
就算是她，这辈子也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有定力的人，就好像时间流速跟别人不一样似的，并不会因为长时间专注于收效甚微的学习而烦躁，反而越学越来劲。
除此之外，李峥还会每天整理好有疑问的点，在下班后统一提问。
沈听澜指导的时候，基本上也是一点即通，不通的，给个定理或者参考书论文啥的，让他自己去看，没多久也就通了。
这让沈听澜忽然觉得，留校当个教师也不错。
当然，前提都是李峥这种学生。
相对而言，林逾静从没提过问题。
这并不表示她对于一切知识都一看就会，实际上很多比较深的教材，让作者自己读恐怕都会读不懂，那根本就不是在说人话。
林逾静当然也会读不懂，她会尝试几次努力去懂，如果还不懂，那一定不是自己的问题，然后她就会把问题放在那里，有朝一日莫名其妙就会懂了。
两个人，虽然成绩都很好，但完全是两套不同的思维，两条不同的路。
沈听澜有的时候也在想，为什么这两条路会交汇在一起。
是互利共生还是猫奴与主？
直觉上，大概是后者吧……
所以，他们俩一天到晚这么干，大概也就是为争个主奴身份吧……
谁又不想饭来张口拉完就走呢。
在这激烈的学习中，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在半个航天系统的加班加点下，六院给出了发动机改进方案，专家组也已展开了归零评审，十月初就会完成。
一旦完成，新型发动机将即刻展开制造，出一台试验一台。
最最顺利的情况，新的黄二将在次年初组装完毕，春节前后再次发射。
而李峥，在这段时间不仅系统化地完成了航天工程方面的学习，全方位知识碾压了陈威，还顺手参加了生物竞赛的实验考核，以蓟京第二名的身份进入省队。
虽然他只复习了几天，但理论成绩照例超了第二名几十分，只是实验部分完全是裸考，用化学实验的底子硬往生物上套，这才以微弱的劣势屈居第二。
9月28日，李峥又请了半天假赶场子参加信息竞赛。
不得不说，对老程序员来说这确实有点浪费时间。
出了考场，他熟练地哄走了竞委会老师，这便上了借来的小白车，准备回一院再学一个下午。
拿手机开导航的功夫，才发现刚刚有七八个未接电话，都是同一个人。
付雪峰老师！
李峥眼儿一瞪，慌了起来。
糟糕，学的太开心，忘记说不去集训选拔的事情了。
今年的集训在菁华，依旧是张涛付雪峰他们负责。
李峥赶紧回电话。
付雪峰的骂声劈头盖脸就呼了过来。
“什么情况，这都几点了还不来报到？我往学校打电话说你们在实习，还说无权透露你们在哪里实习，你俩跟这儿玩007呢？！”
“啊……付老师听我解释……”李峥忙解释道，“我俩现在，确实是在航天一院实习……”
“什么院？”
“中华火箭技术研究院，宇航系统工程研究所。”
“等等……再说一次，说慢点……”
“中华火箭……”
付雪峰闻言沉吟良久。
“我能感觉到你没在开玩笑，但我还是不信，稍等啊，我问问菲……问问你们陶老师……”
又等了一会儿。
“你们是联合了菲菲一起跟我开玩笑吗？”
“我可以把工作证给您发过去……”
“不用了，你听我讲。”付雪峰当即劝道，“你可能还不太理解IPHO的意义，你和林逾静都是有望争夺世界冠军的，有了这个，你们可以轻松地以全额奖学金的方式进入全世界绝大多数顶级学府，本科就可以去。”
“我已经跟蓟大签约了……”
“哎呀，那种签约就是放屁，没任何法律效应，你看这新政策一出，我们废掉那些省一的合同不是连眼都没眨。”
“付老师，我已经出不去国了……”
“别来这套，我不少同学都在航天系统，不是完全出不去国，保密也是分级别的，再说你们两个实习生算啥啊，我让这边组委会给火箭院发个函申请一下就是了。”
“啊……其实院里已经提前给我俩出函给竞委会了，就在我手上，我一直忘了寄过去……”
“什么函？给我念念。”
“等等……嗯，我念了啊。”
“中华物理学会中学生物理竞赛委员会：”
“李峥，林逾静两位同志，于2019年9月1日起在我院工作实习至今，在重大项目中发挥关键作用，是我院的核心青年骨干。”
“我院于2009年始，负责黄河二号运载火箭的抓总研制工作，现正处于紧急攻关阶段，客观上需要李峥、林逾静两位同志参加工作。主观上，两位同志也有继续留在国内，参与黄二项目攻关的意愿。”
“此外，李峥、林逾静两位同志，已报批进入国家重点人才库，如无相关办法规定中明确的特殊原因，不宜出国。”
“望贵会理解本院的工作安排，并尊重李峥、林逾静两位同志放弃继续参与国际赛事的决定，予以批准支持。”
“特此！”
“中华火箭技术研究院”
“二〇一九年九月二十三日”
“咳……念完了。”
“………”
良久的沉默中，李峥感觉付雪峰在对面点了支烟，而后重重地吐了一口。
“艹……”
最终化为了一个“艹”字。
“真是主观决定？”付雪峰问道，“他们要是施压了告诉我，竞委会这边肯定能让你们出去。”
“真是主观决定。”李峥应道，“付老师，我们两个都不需要竞赛冠军这个头衔了。”
“哦，那现在你人在哪儿呢？”
李峥看了看旁边信息竞赛的大横幅：“我……”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考信息竞赛？”付雪峰叹了口气问道，“话说……你俩真的以高中生的身份成为青年骨干了？”
“貌似是……”
“那你们跟着谁呢？我有同学在一院，大小也是个干部，说不定能照顾你们一下。”
“我们跟着总设计师沈听澜老师，不过严格来说应该是受总指挥陈鸿兵主任的直接管理。”
“………”
“付老师，你还在么？”
“啊……嗯……这个……黄二到底啥情况？是新闻上公布的那样么？”
“抱歉，这属于保密事项，一院网站上的公告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稍微透露一点呗。”
“不行的，付老师，这是原则。”
“哎……”付雪峰一叹，“真受不了你们……你说上学上的好好的，边学习边谈对象还保了送，怎么就突然去造火箭了呢……关键怎么连造火箭都能造成骨干……”
“缘，妙不可言啊。”
“行了行了，祝黄二早日顺利升空，赶紧把函给我发过来吧，我跟领导解释一下。”
“辛苦了，付老师，这就发。”
“哎，可惜了啊……”付雪峰随口道，“教授今天正好在学校，听说有国家队集训，正给同学们讲课呢……”
“！！！”李峥这次真的是眼儿一瞪。
菁华，有很多教授。
也许是张教授，也许是李教授，也许是周教授。
但只有一个教授，能够不带姓氏，只说教授，大家便毫无异议地知道是在说谁。
那个人，只能是教授中的教授，唯一的教授。
“付老师你说的是杨振华院士么？”
“不然呢？其他的说了你也不知道啊，我们菁华物理系就靠他老人家的大名才好跟你们蓟大争生源呢。”
“别急着跟领导说，我先过去一趟，还是那个楼吧？”
“啊？你自己把函送过来？”
“对，不过先捂一会儿，等教授走了再交。”
“……好吧，我懂，学物理的谁不想见教授一面呢……不过我感觉他快走了，你现在往这儿赶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我拼了，我超速！”
李峥二话不说开了导航，瞬间打破了自己低于40KM/H的安全驾驶原则，硬生生地开到了60KM！
不要走，教授千万不要走！
至少留下学运再走！
……
对大多数人而言，最出名的物理学家当属霍金，当霍金去世的时候，那些追逐热点的媒体甚至会称其为“爱因斯坦之后最伟大的物理学家”，好让喜欢展现自己追逐热点个性的朋友们转载，顺便R.I.P一下。
但如果，把选择权交给物理学家，由他们来投票谁才是爱因斯坦之后最为伟大的物理学家。
那么杨振华先生……
其实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的。
没办法，费曼太顶了。
但又如果，是评价当世最杰出的物理学家。
那么杨振华先生当之无愧。
他的确没有霍金那样出名，但那只是因为他的理论实在太难以理解了，即便物理学本科生都不一定能学到他那里。
多数人都仅仅知道他通过“弱相互作用中宇称不守恒”获得了诺贝尔物理学奖，但在他的所有学术成果中，这其实连1/10都算不上。
当然，这里所说的多数人，也仅仅是物理爱好者中的多数，至于更广博的多数人，则更关注他的晚年私生活，毕竟这些八卦很好理解，总不可能花十年搞懂杨-米尔斯理论再作评价。
今时今日，近百岁高龄的教授即便退休很久了，依旧经常往来于菁华大学物理学院，没任何人有资格要求他这么做，甚至连请求的资格都没有。
但他依然会这样做。
并非是因为责任之类的宏大命题，只是自己想这样罢了。
这一天，教授造访了国家队集训选拔，说了一些话，讲了半节课，与学生们合了个影，总体感觉还不错。
如果说壮年时与各路物理学家、数学家的激昂碰撞像是思维拳击。
那么现在，轻飘飘地，慢条斯理地讲述一些基础物理和人生经验，更像是一次思维按摩。
没办法，哪个快100岁的人还打得动拳击呢。
不过教授仍然很喜欢现在的状态，他清楚物理学的大树已经延伸出了五十根枝干和嫩芽，而眼前这些孩子，是最有可能在芽尖上结出花朵的天之骄子。
与自己短暂的相识，不可能传递给他们太多的智慧与灵感，但足以给他们带来铭刻一生的回忆，在脆弱绝望的时候，这些回忆也许能成为他们最后的意志源泉。
那些物理学的事，早已写在了纸上，已经存在了也许有半个世纪那么久了。
而自己这个年迈的糟老头子，能活在孩子们的回忆中，这也是自己仅能做到的事情了。
教授甚至记住了一些名字，像杜子诚，像祁……祁什么来着……算了。
随着几声“咔嚓”，临别合影完成了，摄影师把照片优先交给教授看，教授笑得很开心，像是照片中那么开心。
他很乐于与人合影，不过原因有些可笑。
半个多世纪前，他还是博士后的时候，曾与爱因斯坦有过几次见面，但是……
都因为太过紧张，没敢要求合影。
这成为了他现在为止为数不多，还记得的后悔的事情。
因此，为了不让现在的孩子们留下遗憾，他经常主动询问是否想要合影。
在孩子们悦耳的祝福中，教授挥着手与助理走向了轿车。
正此时，一位青年教师突然冲过来，从另一边扶住了教授的胳膊。
教授能感觉到，他十分紧张，紧张的手都颤了。
“你是……付雪峰对吧？”教授问道，“没关系，有什么就直说。”
“教授……嗯……”付雪峰抓了抓头，“能不能……再坐坐……”
教授还未答话，年轻的男助理先是眉头一皱。
“付老师，教授该回去休息了，等等还要吃三种药。”
“我知道……可……”付雪峰满面通红地挠了挠头，“其实今年最出色的两位选手都还没有来，不过其中一位应该马上就到了……”
“你要教授等选手？”助理瞪大了眼睛惊道，“你疯了吧！”
“啊……这个……”付雪峰慌得更加厉害，“那位选手拜托我，说什么也要见教授一面……”
助理更加难以理解地说道：“付老师……不是我说大话，这个世界上没有人重要到需要教授等他会面。”
“哎哎哎……这……”付雪峰慌张地松开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等一下……”教授却忽然一抬手，拐杖也杵在了地上，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记得，去年有一位叫吴数的女选手，思路很开阔。”
他说着转过头问道：“那今年的这位呢？”
“嗯……”付雪峰思索道，“今年这位选手很难与吴数比对，他更偏向于全才，物理全国第一就不说了，之前化学竞赛已经拿过全国第一了，之后生物竞赛也进省队了，今天迟到，也是因为去考信息，对了……他现在的身份是火箭院的青年骨干，正在深度参与黄二项目，看样子连工程学都没放过……”
助理闻言惊道：“是那个李峥么？”
“你都知道？”
“我在某呼上看过他的事迹……”助理说着咽了口吐沫，冲教授道，“教授，如果在我的认知里只有一个人可以被称之为天才，大概就是这位了。”
教授“嗯”了一声问道：“最晚什么时候回去吃药？”
“再过半小时吧……”
“那就再坐坐吧。”教授说着缓慢扭回了身。
这刚一扭身，就听到了叫嚷声。
“停车！！快停车！！”
寻声望去，两个保安正骑着电动车追着一辆白色小轿车往这边来。
“………”付雪峰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狞着脸迎上前挥手。
小白车很快顺着他的指引停了下来。
那个男人，他红着眼睛冲下了车子。
然后就被保安按住啦！
一个保安骂道：“都说了填个表就能进，你至于吗？”
“对不起……真的争分夺秒。”李峥求助地望向了付雪峰。
付雪峰也只好无奈上前：“不好意思两位，这是我的学生……急着赶来想见教授一面。”
两个保安一扭头，果然看到了教授慈祥的微笑。
“哦哦……怪不得……”
“那出去的时候补一下登记。”
二人各自瞪了眼李峥，这才骑着电动车离去。
“救命了付老师，救命了。”李峥慌忙整理起衣服。
“岂止是救命，我都拼命了。”付雪峰看了眼表，“一刻钟，就在这里坐坐吧……要不是看在菲菲面子上……”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李峥弄好了衣领，这才转过身，眼儿一瞪，毫不掩饰地凝向了教授。
教授也早凝目向了他。
但在这个对视的瞬间，教授好像突然感觉到了什么。
这位同学……眼中带有极其浓烈的目的感……好像是一定要来做些什么的……
总之，绝不是合影那么简单的事情……
好像是要取走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有种要被吸走的错觉……
303 想不想吸收？吸！
教学楼后的花园里，付雪峰拉住了教授助理的胳膊。
“走走，去那边抽根烟。”
助理回头望向了正在逼近教授的李峥，脸色有些紧：“学校要求我寸步不离的……”
“人总需要有一点私人空间吧。”付雪峰推着助理说道，“给他们二十分钟就够了。”
“不是……怎么搞得跟做媒似的……”助理挠了挠头，“就那边吧，我得时刻能看到教授。”
另一边，教授看着李峥步步逼近，感觉同样很紧迫。
一般都是他主动迎向年轻同学的，这一次却怎么都迈不出步了。
好在，李峥虽然看上去可怕，真到跟前，却只是如其他学生一样搀起了教授的胳膊，甚至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抱歉教授……机会难得，我求付老师一定要见您一面。”
“啊，没关系，我也多晒一会儿太阳。”教授笑着提了提袖口，“我们的身体上可能还保留了植物的那部分，需要阳光来促进一些维生素的合成。”
“对对对，这段刚学过。”李峥有些结巴地说道，“具体来说是皮下的7-脱氢胆固醇，受紫外线或者阳光照射可以转换成维生素D3……”
“啊……是吧……”
在这尴尬的气氛中，李峥与教授一同坐在了长椅上。
紧张，这次李峥是真的紧张了。
其实他一路都在想开场白的问题。
比如……
“哎呀，都怪教授您，把工作都做了，现在搞理论物理的只能去整量子力学和弦论了。”
这个开场白完美展现了情商，表面是在用埋怨的口气拉近距离，其实是在吹捧教授的丰功伟绩。
但似乎太浮夸了一些。
那么又比如……
“宇称到底为什么不守恒，您有过什么猜想么？”
以教授的知名理论作为展开，看上去是不错，但总感觉自己不太配与教授讨论这个问题。
或者是……
“您见到岳父的时候怎么称呼？”
算了，这是找死……
虽然很好奇这个问题，但好像必须要跟张小可那么熟才能做这种调侃。
到底该说什么？
教授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局促，只平和一笑，拍了拍李峥的手：“别紧张，慢慢来，我当年和你一样紧张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不过是板着脸说的。”
“谁？”李峥下意识问道。
“爱因斯坦。”
“……”李峥膝盖一软，有种要跪下的冲动，还好是坐在椅子上。
“哈哈哈。”教授笑谈道，“当时我还是个年轻的博士后，出了一篇小论文，爱因斯坦看过后认为这和他追求的统一场论有所重叠，就约我去办公室谈了谈，我当时跟你差不多，几乎就是抱着朝圣的心态去的，同时还很贪婪，希望能得到一些智慧。”
李峥听着，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不不，我差远了，什么论文都没有，只是单纯的贪婪……”
教授笑道：“我看得出来。不过智慧这种东西，可不像武侠小说里那样，可以传过去或者吸走的。”
这个……其实不太好说……
虽然有一些小想法，但李峥表面上还是稳稳点了点头：“那您当年得到了么？”
“我得到的唯一东西，就是可以现在拿这段经历当谈资。”教授摊手道，“晚年的爱因斯坦精神状况并不太好，说话的时候会夹杂很多德语，我们谈了一个半小时，可能他说了很多了不得的想法，但我基本什么都没听懂，只能假装点头，就像我上课时台下的学生们一样，所以啊……”
教授说着放松地靠在了椅背上：“我这里没有什么未来物理学的方向，我也不知道选什么专业会更有发展，甚至不清楚宇称为什么不守恒，实际上在我那条很窄的领域之外，我的知识量几乎必定是不如你的，比如你刚刚说的7什么……胆固醇……我只知道我要控制好自己的胆固醇，不然心血管就会完蛋。”
“您太谦虚了……”李峥跟着笑道，“您说您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您至少会反对建造高能粒子对撞机，对么？”
“纠正一下，我从不反对对撞机，只是反对现在的中国建造对撞机。”
教授悉心描述起来。
“第一，这是个无底洞，无论预算是100亿美元还是200亿，最后都会被迫追加，成倍翻翻，89年的时候镁国人做过这件事，最后预算追加到他们完全无法承担，直至92年宣布项目终止。教训就在眼前，我们还远没到有资本狂热的时候。”
“第二，我国仍处在发展中国家，有太多太多需要经费的地方，无论是从政治学、经济学还是数学期望上看，在这个阶段大举押注一个很难有结果的超级工程，都不是一件聪明的事情。”
“第三，如果搞这个，那么生命科学，凝聚态物理，天文物理的经费必然会被大大挤压，你会看到高能所挤满了人，而其它专业的学生无处安置。基础物理寻求大发展固然好，但我不希望看到一个粒子对撞机吞掉半个科研界的经费，当然，高能所非常希望看到。”
“第四，大型对撞机的核心目的就是寻找超对称粒子，这件事全世界已经做很多年了，完全落空。包括我在内的大多数物理学家，都认为这种粒子的存在只是一个猜想，希望用极大对撞机发现此猜想中的粒子，更只是猜想中的猜想，就好比一个人认定地狱存在，并且希望搞一个大钻头挖到地核找到它。”
“第五，当今世界重要高能物理学家中，我国占有率不到百分之一，那如果我国要强搞超大对撞机，其设计，以及建成后的运转与分析，必将由90%的国外人来主导，你相信这些成果会老老实实交到中国人手上么？你相信未来领诺贝尔奖的会是中国人么？”
“最后，不建超大对撞机，高能物理就完全没有前途了吗？”
“当然不是。
“我们可以寻找新加速器原理，也可以去寻找美妙的几何结构，如弦理论。”
“真的必须要在一个没有灵感的时代，赌博似的建造一台野蛮的机器，期待着它来解释全部问题么？”
“咳……”教授说到最后咳了几声，而后又摇了摇头，“这些话你批判性吸收，很可能只是一个老人的固执之词，我知道你们年轻人都喜欢对撞机，不好意思说多了……”
“不多，请继续。”李峥瞪着眼睛道，“您明明有很多想法的。”
“嗯……”教授有些疑惑地问道，“一般年轻人在这件事上都会与我立场相反，你也只是表面假装赞同的对吧？”
“不，我没赞同，也不反对。”李峥点头道，“我只是……按您说的，批判性吸收。”
“那你吸收了哪部分？”
“大约就是……放弃自己个人立场，考虑全局的思维方式吧。”李峥比划道，“您的学术成果中，有相当一部分都已经被高能物理实验验证了，继续下去应该会验证更多，再加上您的身份，理应站在高能物理一边才对，但您放下了这些个人情感和利益，站在科研全局、国家战略角度思考这个问题，至少我做不到……如果权力交到我这种人手里，怕是全国人民都要啃粗粮，所有经费都到科研上了。”
“哈哈哈……哈哈哈……”教授大笑了很久，有些脱力地拍着李峥道，“就冲你这个自知之明，这种事一定不会发生。”
“哈。”李峥挠头道，“说真的，我在听到您这些话之前，是一个100%的对撞机狂热支持者，现在可能就剩下……37%了。外加我最近的经历，也许这些事真的只是高能所为了更多的经费和资源才坚持的吧……”
“高能所没有错，就算他们和我有些争论，他们也有权为自己领域的地位而努力。”教授说着歪头笑道，“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90多岁高龄，有最好的免费医疗和花不完的津贴。”
“说到这个……”李峥拳头一攥，感觉气氛到了，赌博似地问道，“您……是怎么称呼您岳父的？”
“……”教授的神色瞬间就严肃了。
“……”李峥慌了。
完了，玩呲了。
却见教授一笑，拍了下李峥的脑门：“那个小我20多岁的年轻老头不敢让我叫爸，第一次见面就明确表示家里人都直呼其名，不过实际操作中……我确实叫他的名字了，他却还是叫我教授，还是搀着我说的……”
“啊。”李峥张大了嘴，“这得多尴尬。”
“这个其实还好。”教授抿嘴道，“我快七十岁的儿子，第一次见到他不到三十岁后妈的时候，那才叫尴尬，我孙女反倒挺自然的。”
“毕竟是同龄人……”
正说着，助理和付雪峰赶了过来。
“抱歉，教授……您刚才咳嗽是着凉了么？”助理懊恼地推着轮椅，“要不先回去吃药？”
“没有没有，只是笑得有点凶。”教授抬手道，“你把药取来吧，我再多晒一会儿太阳。”
“啊……”助理惊愕地望向李峥。
李峥也同样惊愕：“不好意思，教授，耽误您吃药了。”
“好了好了。”教授挥了挥手笑道，“刚刚看到你这张脸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要问宇称为什么不守恒。”
“这个问题确实在列表里。”
“可惜我也没有标准答案，只有一些……不成熟的小猜想。”教授扬眉道，“想批判性吸收么？”
“吸！”
“那就坐好。”
“！！！”
助理和付雪峰不断回着头，走了很久才走回车边。
“竟然……真的聊起来了……”助理茫然问道，“峥神还真是和传闻里一样，情商极高？连教授都吃这套？”
“别问我，我屌都不知道。”付雪峰同样迷茫地看着酣谈的二人，“我只知道，林逾静看到这个应该会很生气。”
“别，别把静神也扯进来，教授吃不消的。”
与此同时，教学楼上的若干集训队员也正趴在窗前看着这一幕。
“你妈的，太他妈的过分了……”祁英男狠狠握拳，“之前解其纷啥的开小灶就算了……现在连教授都给丫开小灶？！”
“教授还挺高兴……已经笑很多次了。”杜子诚颓着脸道，“这么一对比，怎么感觉和咱们握手的时候，笑得是那么虚伪。”
张涛的一声呵斥突然传来。
“都干什么呢？做不做实验了？”
众人连忙归位，有模有样整了起来。
张涛这才凑到窗前，跟着就是眼儿一瞪。
太过分了！
我跟教授都没这么说过话！
而且李峥的样子怎么这么虚伪。
这算啥，恶意卖萌么？
……
一个半小时后，李峥深深鞠躬，目送教授的车子远去。
“你小子……到底对教授做了什么……”旁边的付雪峰问道。
“啊……就是，教授的这个地位，心里憋着很多话，都是不方便聊的啊。”李峥直起身，满面红光，尽是佛祖一样的圆满，“我们这些人，都可以随便说话，随便谈自己对世界和宇宙的看法，反正也没人在乎，但教授不能轻易说，他咳一声都是学术地震。”
“他愿意跟你说这个？”
“我咋了？”李峥理了理领子道，“懂行，单纯，信得过，多么理想的谈话对象。”
“我也懂行啊，我也单纯啊，我也信得过啊！”付雪峰骂道，“教授咋全程看都不看我？”
“嗯……那可能……”李峥拍了拍付雪峰，“人都喜欢年轻人，尤其是有外形优势的年轻人，你知道，教授在这方面明显是个真性情。”
“日！”付雪峰瞪眼道，“他连家事都和你聊？”
“没聊几句，主要都是物理问题。”
“少装！”付雪峰看了看左右，凑过去问道，“那个……就打听一下，教授和夫人……”
“住口，无耻之徒。”李峥瞪眼道，“这是机密。”
“妈的，黄二你机密就机密了，这都机密！”
“哦，对了……”李峥闻言赶紧跑到车旁，翻出公函交到了付雪峰手上，“就是这个了。”
“嗯……”付雪峰扫了一眼，又回身瞅了眼教学楼，“你是直接走，还是跟大家打个招呼？”
“来都来了，聊两句吧。”
很快，二人来到了楼上的实验室。
一屋子人都瞪眼过来，不仅肃然起敬，还悲愤交加。
李峥则像领导视察一样，挥手问好。
还是祁英男扔下实验跑了过来：“你丫的，真造火箭去了？”
李峥谈笑风生：“谈不上，只是一些工程优化。”
这一下子就炸开锅了，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放下实验扑了过来。
“黄二故障到底是不是新闻里说的那样啊？”
“据说明年能再次发射？”
“峥神签个名！”
这吵闹的气氛很快就引来了张涛。
“什么情况？”
“嗨，这不李峥来了。”付雪峰说着把公函交到了张涛手上，抬手一掸，“做好心理准备，双倍的惊喜。”
张涛莫名其妙接过公函，只扫了一眼，头就大了。
“我刚夸下海口，说今年个人冠军和团体冠军都稳了。”
“算了，算了，还是黄二更重要。”付雪峰努了努嘴道，“让杜子诚多承受一些吧。”
“那你跟他说了么，今年俄罗斯有个什么夫，也是个全才。”
“是这个名字么……”付雪峰赶紧掏出一个信封，拎出了里面的奖牌，“李峥托我把这个给什么夫带过去。”
“？？？他俩什么时候搞上的？”张涛抓起了头，“还指着靠他给李峥学习动力呢。”
“情况早就变了，主任。”付雪峰叹道，“这家伙已经不属于这个战场了，撒手吧。”
张涛看着被众人围拢的李峥，终是一叹。
“盯着点，没准儿研究生阶段能拉过来……”
“好说。”付雪峰抬手点了点戒指，颇为神气地说道，“我未婚妻是他物理老师。”
“哎呦呦！”张涛刚要恭喜，又忽然一怒，“那怎么把人放蓟大去了？！”
“这个……听我解释……”
……
拜别集训同学，回到车里，李峥才终于舒了口气。
教授不愧是教授，底子就是厚。
上百的学运，一口气就聊了四五十。
正在他准备检视界面，即将炼成天魔之时。
猝不及防就是眼儿一瞪。
艹！
忘合影了！！
304 咔！战斗力探测器……爆炸啦！
小白车驶入四环路的时候，李峥依然在回味与教授共渡的美妙时光。
真正谈到学术问题的时候，教授的语速出奇地慢，倒不是脑子转不动了，仅仅是在思考精准简练的措辞罢了，李峥甚至怀疑，把这次谈话记录下来，其表达大概已经完全满足论文标准了。
比教授面见爱因斯坦时幸运的是，李峥至少听懂了六成。
当然，这也是因为教授刻意规避了深邃的表达，更多的时候都在评价一些天马行空的猜想和方向。
当然，这里面必定包含统一场论，爱因斯坦也是因为这个请他去办公室的。
这个爱因斯坦晚年专注的领域，直到现在仍然存在一些玄学成分，也是广大民科热衷的部分。
很多人认为爱因斯坦晚年已经沦为了一个产出贫乏的科学家，思维不负早年的犀利，反而像牛顿一样，沉迷于一些虚幻的，不存在的，哲学意义上的东西。
但教授并不这么认为。
他认为统一场论是一堵墙，研究物理学到一定深度必然会接触到的墙，造物主为了防止人类窥探，在宇宙形成之初树立的一堵墙。
而那些才思敏捷的天才，无疑会比其他人更早地撞到它。
无论是牛顿还是爱因斯坦，在跑马圈地一般潇洒地拓宽了物理学的疆域后，都不可避免地撞到了它。
他们因此不得不停下伟大的脚步，试着去越过它、击穿它、观测它，乃至去幻想它。
没人比他们更痴迷于墙那面的世界，痴迷她的美，她的未知。
正是这种痴迷，给了现代物理学方向。
今日的基础物理，最重要的问题，正是对统一场论的探索。
那些质疑爱因斯坦晚年犯迷糊的物理学家，如果能活到今天，大概只能嘴硬地说“全人类的物理学家都在犯迷糊”了。
无论是量子力学还是弦论，都是在回归物质的基本单元，试图找到一套解释一切力量的统一结构。
这堵举全人类之力，半个多世纪仍然只敲下来半块砖的真理之墙，又凭什么埋怨一位老人没能在有限的晚年将其一拳击穿呢？
当然，当年埋怨爱因斯坦的人并不是在埋怨这件事。
在他们的视野里，只看到了一位老人停在了空气面前，上上下下反复摸索，敲敲打打，便笑他傻了、疯了。
直到几十年后他们真切地触碰到了那堵墙，才来得及歌颂他几十年前的伟大。
而在当世物理学家中，能冠以“伟大”之名的，大约只有教授其人了。
只因他塑造了一只空想之拳，一举击入了这堵墙的中心。
在主宰宇宙的4种基本相互作用中，杨-Mills规范场论统一了其中的两个，并且搭起了与引力的桥梁。
这不仅引发了一场物理学革命，同时也是量子力学诞生的三大基础之一。
如果非要将教授与爱因斯坦相比，那么教授最大的不足在于……
他太长寿了。
长寿到退了休以后，仍然可以四处与李峥这样的年轻人合影。
而且又赶上了互联网时代。
毕竟，除了李峥这类人以外，没人会为了搞懂杨-Mills规范场上网，还是八卦撕逼更契合年轻人需求。
当然，李峥也没能克制住自己，稍微八了一些卦。
不过后面的谈话，多是围绕着统一场论延伸开的。
与经典物理学不同，现代基础物理学与数学的关系越来越密不可分，教授更是数次强调了几何在基础物理中的重要性。
全程，几乎都没有谈到宇宙、粒子这些字眼，反倒是提了不少数学概念。
可以说，真正现代物理学家的世界，像数学一样精致，也像数学一样枯燥，对大多数人而言，最烂的科幻小说也比最杰出的物理论文要有趣得多。
好在，李峥的数学水平刚好处在理解教授论述的门槛上，那些丝丝入扣的讲解虽不比科幻小说壮阔，却也足够他“妙啊”好几次了。
这也难免让李峥想到了解其纷，只是教授的思维图像比他要清晰殷实许多，不像他总是跟喝多了似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啥。
嘀嘀！
后车的催促将李峥拉回了眼前。
前行十来秒到达下一个堵车点的时候，李峥难得地检视起系统界面。
关键时刻到了——
【学运：79→117】
教授的确学运昌隆，但能吸取的也就这么多了。
回头可得找个理由，再去吸……拜访一下。
至于眼前……
【?天魔挑战?——完成！】
【天魔，已不拘泥于某个学科，将自己与学习融为一体，聚拢气运，只为冲向更高的天际。】
【开始学科融合……】
【计算学科相关性收益……】
【语文：139→145↑（4.3%）】
【数学：274→274】（0）
【英语：176→185↑（5.1%）】
【物理：386→447↑↑↑（15.8%）】
【化学：343→361↑↑（5.2%）】
【生物：198→298↑↑↑（50.5%）】
【历史……】
李峥看着各科目评分的极速增长……
只能感叹天魔真身的威力了。
这个过程大约是将学科间相关的部分进行了梳理，因此即便他没有看任何生物书，对于生物系统的理解却莫名地深了不少。
相对应地，物理化学提升就很有限，大约是原来就学的很深了，未接触的部分，很少有其他学科的相关内容。
至于数学……
似乎是其它学科的妈妈……
只单纯地用自己的营养滋润大地，完全不会被其它任何学科反哺。
又行进到下一个堵车点后，李峥开始阅览接下来的系统信息。
【天魔将不再进行学科细分评分，只用学力值概括。】
【学力值是实力的统一体现，并非各学科评分相加。】
【学力与学运是相互独立的体系。】
【当前学力值：913】
啊这……相当于战斗力么？
913，也不知道是高是低。
会不会有一天眼睛爆炸啊？
接下来的信息还很多，李峥不得不前行到下一个堵车点再继续看。
【魔化挑战完成，释放经验池，开始魔化。】
【魔化等级：30→40】
【李峥：?地魔?】
【魔化等级：40】
【加成：400%】
【每日活力值恢复：130小时】
【学习倍率：140】
“呼……”李峥长舒了口气。
堵了半年多的陈年老硬屎终于喷出去了。
但很快就又不舒服了。
里面又有新的东西堵上来啦！
【?魔君挑战?】
【一方天魔，是时候招兵买马，圈占一片疆域了。】
【魔君，不再孤身求魔，而是聚拢同道中人，共图大业。】
【与魅魔的单纯感召不同，魔君更善于担当一方领袖，更有效地组织集体学习。】
【挑战达成条件：组建总计超越1000学力值的团队，达成10%的群体学力提升。】
【?魔君称号奖励：学轮眼。】
【拥有学轮眼后，可一眼望穿他人的学力，轻易识别怀才不遇的学子，不学无术的学棍也将无处遁形。】
【注：魔君称号挑战阶段，每天有三次开启学轮眼的机会，可识别三人的学力。】
“！！！”李峥猛踩了脚刹车。
眼睛搞不好真的会炸啊。
不会真的有学力几百万的变态吧？
人类的话应该是不会的。
但尼玛万一跟龙珠似的，各种外星人掉下来。
真的会炸啊！
算了算了……稳住。
学轮眼总体还是很不错的。
比如将来混学校寻导师，至少可以一眼看出来哪个不靠谱。
若是一日真成学阀，调配资源时也多了个参考维度。
所以，现在开始，造火箭之余……
可得想办法凑个1000学力值学习小组……
不行就开个培训班吧……搞100个刘新那样的人，提高10%应该不算太难。
……
回到一院，进了办公室，沈听澜刚好和林逾静吃完午饭回来。
见李峥满头大汗，神色严峻，沈听澜顺手递了张纸巾过去：“信息竞赛的考题难住你了？”
“还好……还好……”李峥拿过纸便擦起了脸。
林逾静却是眼一眯，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在沈听澜的视角中，李峥请了半天假，去参加上午9点开始的信息竞赛。
正常来说，要考到12点到12点半，再开车回来，现在这个时间刚刚好。
但在林逾静的视角中……
渣猹不仅是个老程序员，还是个快枪手，竞赛那点题，不可能超过1个小时还没搞完，10点多怎么都该出来了。
可他快一点才气喘吁吁地回来。
就算路上要用1个小时，那中间也还剩2个小时呢。
危？
并不。
稳。
李峥避着额头擦好了汗后，稳稳一笑：“今天物理集训正好开营，顺道去了趟菁华送公函，跟竞赛党打了个招呼。”
“嗯……弃赛这种事，当面打个招呼确实更好。”沈听澜笑着拍了拍李峥，“被骂了么？”
“还行。”
“骂就骂吧。”沈听澜跟着眨了个眼，“至少你没逃避亲自去面对了，男人就该这样，总好过不声不响就没影儿了。”
“哈……哈……”李峥干巴巴陪笑，总感觉阿姨这话是在说谁，但又不敢多问。
然而林逾静的双眼，依然是眯着的。
“怎么不擦脑门。”她冷冷问道。
“啊，脑门，挺干净的……”李峥慌张地把翘立的头发抓成了韩式刘海。
“没啊，都是汗，我给你擦。”林逾静抽了张纸就张牙舞爪扑了上去。
“别……别！！！啊~~~”
壁！
咚！
在李峥的尖叫中，林逾静霸王硬上了他的刘海。
撩开那油兮兮的额头，左看右看，甚至还闻了闻。
然后捂着鼻子就跑开了。
“臭……”林逾静捂着鼻子缩在墙角，“这么臭还不擦……搞得像在菁华碰到杨振华还被摸头一样。”
“………”
“？？？”
李峥~~~~着摊了摊手：“这就巧了不是……”
“！！！”
就连沈听澜也捂嘴惊道：“杨振华？你碰到杨振华了？”
“啊，嗯……正好他老人家来营地鼓励一下参赛同学……”李峥无奈一叹，“他看我骨骼惊奇，此子不凡，就随便聊了两句。”
“骗人！”林逾静当场就要跳桌子上了，“你肯定是听说教授在，臭不要脸跑过去缠着人家的。”
“嗯……也可以这么说吧……”
林逾静再次扑了过来：“你不叫我！你渣！”
“当时时间比较紧……”李峥不禁侧过头，当真一副渣男在解释出轨的样子。
“啊啊啊啊，发个微信就可以了啊。”
“你不知道，我60公里时速开过去的，还被保安追……”李峥转过头，像是个浪子回头的老渣男，“我下次介绍你们认识，下次一定。”
“那他都说什么了？”林逾静瞪着眼睛追问道，“量子力学？超弦？杨什么场？”
“都简单说了说……可惜时间太短，就聊了一个多小时……”
“一个多小时！”林逾静暴躁抓头，转身就是一爪拍在墙上，“一个多小时你都不叫我！”
“这个……”李峥求助似地望向沈听澜。
“不，不原谅。”沈听澜一个侧头咬起指甲，眼神中也是充满了哀怨，“你也可以叫我过去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们不能参赛么……今天的问题也不要问我了，去问杨振华吧。”
“就是就是！白眼狼！”林逾静跑到妈妈跟前，抓着胳膊回瞪过来，“姥姥家的狗，吃完就走！”
正说着，一个人连门都不敲就闯了进来。
“下礼拜新发动机就试验了啊。”陈鸿兵搓着手走了好几步，才发现气氛不太对。
左看右看过后，他十分怀疑地问道：“怎么着……是嫁妆还是彩礼？咱都可以谈的嘛……”
林逾静当场告状：“李峥一个人去菁华见杨振华，不告诉我们！”
陈鸿兵也是眼儿一瞪：“李峥你这个过分了啊！今天可得加班加回来！”
“……”
……
整个下午，沈听澜和林逾静都没理李峥。
不好，不好……
因为一个临时外交事件，又把沈帝国推到了静国的那一边。
这见教授又不是去动物园，总不能拉家带口合家欢吧……
至于陈鸿兵，完全就是找茬加班啊。
有一次在卫生间里跟他一起拉屎，他先拉完的，就这都要说一句，如果你加班有拉屎的劲头就好了。
临下班的时候，沈听澜才终于放了杯茶到李峥桌上。
“好了，别紧张了。”沈听澜抓了把李峥的头发笑道，“下次一定叫我们啊。”
“下次一定，一定。”李峥连连点头。
林逾静却不爽侧头：“不是说好了明天再跟他说话么？”
“好啦。”沈听澜笑着摇头，“下礼拜就开始新发动机试验了，你们可是要在现场一起分析数据的，有时间生气不如多学点东西。”
“在学了，在学了……”林逾静低头道，“我反正明天再跟他说话……不……后天。”
沈听澜又是一笑，冲李峥做了个“没事”的手势后，这便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前继续回邮件。
李峥当然也知道没事，不过还是心里一暖。
果然，沈帝国只是面子上的表态，总体战略上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看着夕阳下认真工作的沈听澜，和敷衍学习的林逾静。
李峥莫名地，蠢蠢欲动起来。
无论是沈听澜敲击键盘的温柔，还是林逾静转笔的倔强，都勾得李峥浮想联翩……
他通常都是个很有定力的人，但此时此景，与这对母女共处一室……
他真的顶不住了。
李峥的呼吸愈发粗重，邪恶眼神不断在沈听澜和林逾静之间游离。
她……
她们……
她们的学力值到底会有多少！
305 一滴都没有了
李峥深知，不可以学取人。
比如刘新，也许只是个学5渣，但他同样也发挥了……发挥了……至少让那个沉闷的班级变得很快乐。
再比如从未被谈论的林逾静的那个父亲，怎么想他都应该是个行星级强者，但毫无疑问他在私德和大义上就是个渣渣。
但此时此刻，在这间办公室里，李峥就是忍不住……
就像所有男人都喊着“内在美才是真的美”，“我喜欢善良的女孩”，“我从不以貌取人”。
就像所有女人都喊着“相处还是看感觉”，“性格最重要”，“男人最重要的是责任感和上进心”。
但在实操中，一张俏脸或者拆迁通知往往才是他们相处的动机，而内在美什么的只是在这个基础上进行的数据修正。
正如每个小孩子都知道要“好好学习”，但就是做不到一样。
在学轮眼的诱惑下，李峥同样无法克制“以学取人”的冲动。
只是多一个参考维度……
只是多一个参考维度……
只是多一个参考维度……
……
心中默念了数次后，李峥终于睁开了眼。
他的右手下意识地挡在右眼前，像是一个要洞察世界真相的邪恶少年。
紧接着，林逾静就被他锁定了。
这个学运高达150的怪物……
他的学力是……
【林逾静】
【学力值：317】
“哈……哈哈……哈哈……”李峥忍不住笑了出来。
太弱了。
渣渣。
“唔？”林逾静猛然抬头，看着李峥捂眼冷笑的样子打了个哆嗦，“看小可的漫画看多了？”
“没，只是突然想到了很好笑的事情。”李峥连忙晃了晃头，“听说张小可不会游泳却可以漂在水上。”
林逾静眯眼道：“取笑狗狗的身材并不好笑。”
“好笑的在后面。”李峥比划道，“这牵扯到浮力和流体力学，那么问题来了，水是流体还是张小可是流体？哈，哈哈！”
“……”
“咳……”沈听澜整理着资料抬头道，“静静我记得你说，明天才跟李峥说话的。”
“啊。”林逾静慌忙捂嘴，“刚才不算。”
与此同时，李峥的学轮眼已经锁定了沈听澜。
【沈听澜】
【学力值：3578】
！！！
李峥的右眼仿佛感受到了一股灼热。
强者，她是真正的强者！
震惊之中，一个人再次不敲门闯入了办公室。
“长江学院那边十一有个营地，让我们出个人。”陈鸿兵探头进来，“我把陈威报过去行么？”
【陈鸿兵】
【学力值：107】
啊！
眼睛，我的学之眼！
李峥捂着学轮眼，好似受到了什么重创一般。
一天最后的一次机会，竟然浪费在了他的身上……
然而并没有人注意到他，沈听澜只是摇了摇头：“不行，陈威要参加发动机测试，身上压了很多工作了。”
“真麻烦……”陈鸿兵像是回到了自家一样拉了把椅子坐下，翘着二郎托起下巴，“你说这么要紧的时候，集团还非要抽人干这个……拉练不就得了么……”
听到“拉练”两个字，林逾静顿时不寒而栗。
军训什么的是最恐怖的事情，她从小学开始就一直是靠航天中心医院开的病假条混过去的。
“一院已经在组织自己的部队了？”林逾静颤声问道。
“你可不要乱说话啊。”陈鸿兵忙解释道，“就是集团工会和人事那帮人闲着没事儿弄了一个长江学院，今年又弄了一个什么雏鹰计划，专门培训新招进来的人，集团分管领导非要我们一部出个人过去培训新人，讲讲黄二项目，如何克服难关什么的，再给他们随便打个分出个奖状。”
在航天系统的组织机构中，各院之上还设有一个航天集团，负责统一管理。
鉴于这个系统的庞大程度，搞一个学院专门进行内部员工培训也是合情合理的。
只是……
“现在这个阶段你是最闲的，你自己去吧。”沈听澜挥挥手道。
“不是……我这个工作强度也很大啊。”陈鸿兵比划道，“你这边工作顺利，就感觉不到我在多方协调施压么？”
“反正别调我的人。”沈听澜拿起整理好的材料起身道，“该开会了，边走边说。”
“边走边说……”
二人刚要出门，一直捂眼的李峥忽然抬手：“啊，这个……陈主任，我这边其实不是很饱和。”
“啊？”陈鸿兵一瞪眼，转望沈听澜，“这小子是在挑衅我么？”
“我觉得……他可能是想去雏鹰计划吧……”沈听澜回身劝道，“那个计划不是你想像中那样的，军训占50%，其余时间都是在做心理和团队建设，牵扯的技术内容很少，跟公司团建差不多意思，学不到什么的。”
“沈阿……沈老师……”李峥起身道，“我是想……我可能有一些学习和项目经验可以与大家交流。”
“你想去培训他们？”陈鸿兵击掌大笑，“哈，高中生培训研究生！”
“可……主任之前不是想让陈威去么，陈威也没毕业吧？”
“是，可是陈威在这里实习够久，还是能讲出一些东西的，再说……我也只是想抽个不疼不痒的人去敷衍一下。”陈鸿兵抿嘴道，“真让你去……这个敷衍似乎过于明显了……”
李峥沉沉点头：“我有两篇系统内顶级期刊的论文，参与了归零重大节点的攻关，还是好几个竞赛冠军，上午我还跟杨振华聊了一个半小时……虽然还没有拿到学历，不过跟陈威比……”
“好好好，我知道了……”陈鸿兵转望沈听澜，“怎么说？”
沈听澜想了想，冲李峥问道：“理由？”
“想锻炼一下演说、培训和组织能力。”
沈听澜又望向了林逾静：“嗯……”
“唔唔唔唔……”林逾静疯狂摇头，“我在这里吹空调就好了……”
沈听澜这才冲陈鸿兵道：“把李峥报过去试试？”
“这……集团领导亲自给赵书记打的电话……”陈鸿兵看着李峥纠结道，“这个敷衍是不是太过分了……”
“那赵书记怎么跟你说的？”沈听澜问道。
“他说全系统都在拼命，这种时候领导还整这个，给他个面子，随便派个能说话的人过去就行了。”
“那……李峥应该满足要求。”
李峥赶紧表态：“我不会耽误这边工作的，他们跑步的时候我会验证工程图，晚上进行仿真模拟。”
陈鸿兵来回看了看二人，终是摇了摇头：“那就试试吧……我把李峥的头衔再包装一下，反正都是忽悠新人的那一套。”
“谢谢主任！”
“不，我谢谢你……”
陈鸿兵出了办公室才冲沈听澜说道：“能不能把他俩安排到公共办公区？”
“怎么了？”
“我一进你办公室就会进入放松状态……说话什么的都会很随便……”陈鸿兵苦兮兮摊手道，“老被他们看见我这样，很影响我的威严塑造。”
沈听澜抱着本子嗤笑道：“你有威严么？”
“？”陈鸿兵眼儿一瞪，扫向办公区，这便抬手道，“陈威！低着头干嘛呢？”
“到！！！”陈威吓得噌家伙就起身了，“看……看微信……”
“中午跟三院的那两个人也是？”
“……”陈威红着脸挤着牙说道，“跟那两位学长……好久没见了……就午休……一小会儿。”
“对了，我刚才在桌子上看到了你的年假申请。”
“没，我没申请。”陈威强忍着眼泪摇头道，“不歇了，主任。”
“行了，忙吧。”陈鸿兵挥了挥手，满意笑道，“威严。”
沈听澜翻了个白眼：“就他那点工资还不让人家休年假……”
“这是氛围，一个人休了就会全休。”陈鸿兵挑眼道，“再说不是你带头不休的么？”
“我是自愿的……”
陈鸿兵扫着办公区笑道：“谁不是自愿的。”
……
办公室内，林逾静老远“唔”了一声。
“唔。”
“……”
“唔唔。”两声。
“……”
“唔唔唔……”三声。
“有话就说啊，老唔唔干什么。”李峥翻着电脑里的材料道。
其实，他的内心是非常不屑的。
学力只有300多的人，跟学力近千大佬说话的时候不该放尊重一些么？
“好凶……”林逾静狞脸道，“哪来的底气突然这么凶，上次考试分比我高你都没敢这样。”
“哼。”李峥轻轻揉了揉右眼，“不是凶，是自信。”
“莫名其妙。”林逾静翻了页书说道，“所以……杨振华到底说了些什么……”
“哦？”李峥眯眼道，“想知道？”
“一般想……”
“那就算了。”李峥摇头道，“面对一般想，我说出来没有激情。”
“！！！”
“你这么瞪我，我就更没激情了。”
“特！别！想！”林逾静骂道，“这样可以了吧？”
“注意你的语气。”李峥皱眉道，“这么跟教授说话，他可什么都不会说的。”
“啊啊啊啊！”林逾静炸毛挠头，“凭什么就你运气这么好。”
“是情商。”李峥点了点脑门，“我跟老师的关系好，他们才会通知我的。”
“唔………”林逾静挣扎着低下了头。
没办法。
渣猹的情商，必须服。
“教授人很好的。”李峥随意地翻着资料，“只要乖乖的，客客气气的，主卑分明地请教，他很乐于表达自己的想法。”
“跟我说这个干吗？”
李峥往椅背上一靠，摊手道：“乖乖的，客客气气的，主卑分明的。”
“…………”林逾静愈发狰狞起来，“你要我对你这样？”
“不是对我这样。”李峥点了点脑门，“是对教授的智慧这样。”
“……”林逾静陷入了更剧烈的挣扎，“这……你要我把你当成杨振华……那么尊敬？”
“如果真是那样，氛围到了……”李峥揉着下巴道，“教授的智慧应该会从我头脑里跳出来吧。”
“唔……”林逾静盯着李峥，努力着想要尊敬起来。
努力的都要吐了。
“呕……不行……”林逾静扶桌道，“这算是……Cosplay教授？”
“是教授Play。”
“啊啊啊！”林逾静痛苦抓头，“教授为什么告诉你这种人！”
“随你吧。”李峥摆了摆手，“没什么事就别打扰我学习了。”
两分钟过后。
“唔……”
“唔唔……”
“唔唔唔……”
“怎么又来。”李峥揉着额头道，“都说了别打扰我学习。”
却见林逾静羞答答地站了起来。
“教……教授……可以问您几个问题么……”
李峥眼儿一瞪。
教授Play……
妙啊！
李峥啪啪狂拍着旁边的椅子道：“来来来，教授很乐意分享。”
“啊啊啊！”林逾静再次抓头，“杨振华绝不会这么过分的。”
“快来。”李峥继续狂拍，“我感觉智慧就要出来了，要来了……来了来了……”
“……”
实际上，林逾静之后并没有再做什么。
李峥就一股脑地将教授的智慧倾泻而出。
半小时后……
“就这？”林逾静看着笔记本道。
“已经很多了，这些统一场论的创想不香吗？”
“嗯……你是不是偷偷藏了点……”林逾静扭头问道。
“没，全给出了。”李峥摊手道，“教授说的，我能听懂的部分，都说了。”
“那估计是你听懂的太少了。”林逾静这就收本起身，不屑回眸，“渣猹。”
李峥有点委屈。
太无情了。
这个女人吸完就走，太无情了。
林逾静回到位子坐下，有模有样地思索起来，还不时查一下资料，写写画画。
正当李峥疗完伤，准备继续学习的时候……
【检测到学运变化】
【林逾静】
【学运：50→151】
【151→153】
……
【163→167】
“唔。”林逾静这才满足地合上了本子，一副吃饱的样子，“原来如此……不愧是教授。”
而此时，李峥的眼睛已经红了。
好像北冥神功碰到了化功大法。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学运蓄水池。
他又赶紧检视起自己。
【李峥】
【学运：117】
还好……只是分享，并不是倾泻。
“唔。”林逾静忽然一仰头，“还有么？”
“没了……”李峥呆呆摇头，“一滴都没有了。”
306 男人的快乐
六点来钟，因为沈听澜又去开会了，李峥和林逾静只好结伴来到餐厅。
不知不觉已经过来混了一个月，同事们再看二人的目光也有了一些变化。
本来怎么看都觉得是领导把孩子送来镀金的，谁知道真的解决了重大问题。
院里甚至出了个公函，请竞赛委员会批准他们不去参加国际大赛。
这些事情在李峥眼里本是顺理成章的，但在其他同事看来却有一种魔幻的味道，逻辑很不通顺。
首先，领导的孩子多半是要出国的。
可送到这里，相当于为出国增加障碍。
除非这个孩子根本也没出国的水平，就是想将来塞进系统内做个闲职。
可偏偏，这两个人的才华横溢到爆炸，属于那种最顶级的人才。
这样的人，又为什么一心栽死在国内呢？
终于，一位三十出头的同事忍不住了，端盘子路过二人餐桌的时候驻足问道。
“打扰……你们就是一部的那两位……两位……实习生吧？”同事俯过身小心翼翼问道，“你们真的放弃了去IPHO的机会？”
二人双双点头。
“……”同事叹了口气，“我能坐这里么？”
“请。”
“多谢。”同事坐下后，并未急着吃饭，而是探着身小声道，“陈鸿兵、赵振华是怎么忽悠你们的？干的多绩效多？福利房？职称？”
二人面面相觑。
“难道说……”同事惊愕地看着二人，“是你们自己要为航天事业增砖添瓦？”
二人双双点头。
“唉……”同事这才挖了勺菜，“增砖添瓦不一定非要在航天系统，别的地方也可以，作为过来人，我劝你们找个可以随时出国的领域做贡献，给自己留条后路。”
二人对视一番，而后像是没听见一样自顾自聊了起来。
“你收到工资短信了么？”李峥问道。
“嗯……不是说好2000多的嘛，为什么有8000多……”
“一堆奇怪的奖金，还有防暑降温费什么的……”
“等等……”同事一个瞪眼，“你俩8000多？我才7000！”
“这大概就是干的多绩效多吧。”李峥继续闷头吃饭。
“算了……你俩多我是服的。”同事摊手道，“那两篇论文我看了，足够十一所的一两个人评职称了，天大的那个实验室也跟着沾光，大概能让两个人拿硕士学位。可在这里，你们也就能拿点防暑降温费了。”
林逾静越听越不对，搬着餐盘往里凑了凑，朝李峥问道：“你要怎么花工资？”
“嗯……给我爸一部分吧。”李峥摇头笑道，“他一直想买个战舰模型，但永远攒不够钱，我花的太狠了……”
“给他钱干嘛，直接给他买战舰模型啊。”
“别小看战舰模型……他看上的那个要一万多……这还没算关税。”
林逾静晃着手机笑道：“咱俩加起来不就够了。”
“！”李峥一个瞪眼，“你说真的？”
“又不是白给。”林逾静哼哼着说道，“明年你基金结算出来还给我，5%年利。”
“算了……我可不想借钱送他礼物。”李峥点了点额头，“理财方面我可是很谨慎的。”
“嘁……”林逾静闷头吃了起来，“那我自己买基金去了。”
“我可以推荐我的客户经理给你认识。”李峥认认真真点头道，“记住，千万别买他拼命推荐的产品，他愿意推荐的唯一原因就是这个基金给他的销售提成高，但那样就意味着这个产品把收益都砸在了渠道上，也就挤压了我们的收益率。所以一定要买销售人员特别懒得推荐的产品，那种产品才是老实产品，少给他们佣金，靠多给我们收益维持声誉。”
“别……别说了……头疼。”林逾静捂着脑门道，“我把钱给你，你帮我买吧……”
“这哪儿行？开户，风险提示，签约什么的都要本人签字的。”
“就用你的账户买就行了……”林逾静闷头的同时，偷瞄了一眼李峥，“谁让你喜欢对这种无聊事情动脑子的，渣猹。”
“这叫有理财意识。”李峥摇头道，“回头把经理介绍给你，你跟他聊吧，记住我的理财经验。”
“咳……”旁边的同事瞪着眼睛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你傻啊，李峥，人家都白给了，还不趁现在拿到财政大权，你想像你爸一样么？”
“啊。”李峥一愣，“是这个意思么？她就是懒吧？”
“懒也不会把自己的钱送出去啊。”同事拼命比划道，“快接受，快接受。”
“嗯……这个……”李峥犹豫着说道，“要不就先放我这里吧，我会做一个账单和收益率说明，这样支取的时候比较明白……”
“瞧瞧，瞧瞧。”同事煞有介事冲林逾静点头道，“专属私人银行，还不快存。”
“唔……”林逾静不爽地瞪了一眼同事，“我改主意了。”
然后端起盘子就去其它桌子了。
李峥很不解：“改主意就改主意么，换桌干嘛……”
“啊，这个……”同事挠了挠头，似乎意识到到自己的助攻太过明显，惹人家不适了，这便也起身，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李峥，“我长话短说吧……院里的待遇完全配不上你们的能力，只要你们想，收入随时可以翻十倍。”
李峥瞅了眼名片，上面印的并非是航天集团，而是一个没听说过的航天公司名子。
“你哪里的？”李峥瞪了过去。
“别激动，我下个月一号才正式离职，现在还是一院的人。”同事认真点头道，“不过下个月开始，我就为星海动力工作了，依你们两个现在的实力，就算是兼职我也能保证给你们60个以上的年薪。”
“？？？”李峥惊愕四望，“你在一院的餐厅，为一个民营航天公司挖人？”
“小点声……国家政策上是鼓励民营搞航天的。”同事连忙抬手压了压，“我从硕士开始就在这里工作，快十年了，天天加班，除了一个职称什么都没有，现在我孩子快上小学了，我连个学区房的卫生间都买不起。看到你们，我第一反应你们一定会出国，但既然你们这么决定了……而且还有共同的理财计划……”
同事端起餐盘，诚恳点头道：“我的意思是，你们有实力在大学四年期间就攒够钱买一套过得去的学区房，而不是像这里的大多数30多岁的工程师一样，一天到晚拼命，背负更多的房贷，还有户口什么的闹心事。”
李峥只是把名片推了回去。
“多谢好意，不过我个人并没有深耕航天领域的规划。”
“李峥，我知道你很牛逼。”同事点着名片，俯身指向林逾静，“但你要知道，人都是会变的，当女孩踏入社会后，她们评价你牛不牛逼的标准也会变化，一套好用的学区房才是幸福的基础。”
“是。”李峥点头道，“可我有啊。”
“？？？”
“她也有。”
“……”
“我知道你会不爽蓟京本地人……”李峥叹道，“不过我父母确实在五年前就为我准备了，我爸其实买得起战舰模型，他随便抽两个小时去私立医院帮忙开一刀就够了。”
“……”
同事，默默低下了头。
“有的时候我也很无力。”李峥拍着同事的胳膊叹道，“我还不懂事的时候，他们就把这些都安排好了，完全不给我奋斗的机会，在这么好的条件下，我能做的也只有专注学业了，完全没有理由去想房贷什么的……唉……这大概就是我的命吧，学习的命。”
“别说了……我走还不行么……”同事黯然收起名片，硬着头皮说道，“不过我还是推荐一下星海动力，这是最有希望的民营航天公司，我们的目标是打造中国的SpaceI，如果你们将来考虑这个领域，一定要先联系我们。”
“好的，加油！”
“加不起油了……我得缓缓……”
同事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向餐厅角落。
李峥也便端着餐盘坐到了林逾静旁边。
“打发走了，原来是民营航天挖人的。”
“哈？”林逾静回头道，“叫保安吧……不对，这里好像是军队负责的……”
“算了吧，人家又没犯罪。”李峥喝了口汤，犹豫片刻后，板着脸严肃问道，“林女士，专属私人银行的事情，您还考虑么？”
“~~~~”
……
三天后，十一假期，李毅难得放了一天假。
安宁也难得在家。
李峥又正好不知道去什么奇怪的地方了。
天时地利人和之下……
总之，这一晚很晚才睡。
然后大清早就被快递吵醒啦。
李毅穿着裤衩开门，快递员利索地将一个严严实实，贴满了中英文标签的大箱子搬了进来，而后将单据交给李毅签收。
李毅迷迷瞪瞪地签上了李峥的大名。
“真是……太浪费了……”李毅敲了敲门冲卧室说道，“李峥现在都要从国外买学习资料了，你们科技部就不能引进一下，让莘莘学子少花点家里的钱么……”
安宁并没有理他，倒是快递员犯迷糊了：“您不是李毅，是李峥？”
“不不……我不是李峥。”李毅指着单据道，“因为这个快递是我儿子李峥的，所以我直接签的他的名字，以前都是这样的……”
“可这个快递不是李峥的。”快递员指着单子道，“收件人是李毅。”
“哈？？？”李毅揉了揉眼睛，抓起眼镜仔细看了看，而后眼儿一瞪，“我艹？！！”（三声）
“没关系，这样签也可以，我只是确认一下。”快递员撕下单据笑道，“毕竟是国际快递，还是易碎贵重品，确认一下比较好。”
“等等……”李毅蹲下身子看着上面的一大堆英文标签，浑身都震颤起来，“这个是……那个模型厂家的地址…………”
“是吧……”快递员尴尬道，“那没事我先走了……”
“等等，我确认一下……”李毅抓了抓脸，抄起剪刀费了一番力气才打开了层层包装。
在一股浓郁的气息中，他看到了那个朝思夜想的胴体。
“威士康辛BB-64！！！1/150！！！”李毅抓着头蹦了起来，“啊啊啊啊啊啊！！！”
卧室中，宁儿的惊呼接踵而至：“地震了？？？”
“老婆我爱你！！！”李毅冲到卧室门前喊道，“原来这个月转我工资转这么干净是为了这个！！”
“？？？”安宁睡眼朦胧，“你说什么呢？”
“不是你送的么？门口的模型？”
“我送你那个干吗，又贵又占地儿，扔都扔不过来呢……”安宁揉了揉眼睛，“等等，你又买模型了？哪来的钱？”
“……”李毅慌张逃到门口，拉住了正要离开的快递员，“再让我看一眼单子……”
“副本我放在那里了。”快递员冲门口的鞋柜努了努嘴。
李毅这才放走了快递员，拿起签收单。
【备注：】
【男人至死都是少年。】
【——李峥、林逾静赠】
“我艹……”李毅惊滞抓头。
安宁也穿上衣服走了出来，看着一地大箱子就头疼起来：“你怎么又瞎买……”
“不是我。”李毅呆呆道，“是李峥和静静，他们可能是发工资了。”
“……”安宁满脸愁容地走到箱子旁，“这个多少钱？”
“换成人民币的话……一万二三吧……”
“实习期挣这么多呢？”安宁不禁瞠目，“航天预算真是立竿见影啊。”
“应该是两个人加起来吧。”李毅美滋滋取出模型部件，“没白养啊，没白养！”
“不行……”安宁跟着又皱起眉来，“太占地儿，不许放家里。”
“别别别……”李毅跑到安宁旁边撒娇道，“这也是人家静静的心意啊，你想想，下次静静来咱们家，看到这个模型得多高兴？”
“……”
“就这一次，下次不让他们买了。”
“唉……”安宁叹了口气，“在卫生间拼，我受不了那个胶味儿。”
“老婆我爱你！”
……
与此同时，李峥踏上了集团总部门前的班车，即将前往南郊的长江学院培训中心。
刚坐稳，手机就响了。
【李毅：儿子我爱你！也爱静静！】
【李峥：一码归一码。】
【李毅：下次再买，以林逾静的名义买，那样你妈就不好往外扔了。】
【李峥：拼模型去吧，十一快乐。】
【李毅：快乐！】
李峥这才笑着收起手机，虽有航天重任，但他不得不承认，大概这才是他实习以来最大的收获。
此时，一个寸头眼镜男颇为兴奋地坐在了他的身旁。
“想不到刚入职就有这么好的机会。”眼镜男像打了鸡血一样，冲着李峥疯狂点头道，“据说黄二项目的骨干老师也会来讲课。”
“啊……是吧……”李峥陪笑道，“其实……”
“看你这个面相，是实习生吧？”眼镜男伸出右手笑道，“尹航，三院的。”
“李峥，一院。”李峥被迫握手。
“一院的？”尹航兴奋追问，“据说黄二年底有望升空，真的假的？”
“只是有望……”
“唉，对了，实习生不会知道太多的……”尹航抓着前方靠背上的扶手道，“我本来想去一院的，但报一院的人太多了，只好去三院先做导弹，看以后有没有机会再调过去……”
“嗯，这个……”
“作为过来人给你个忠告，这么支支吾吾的可不好。”尹航盯着李峥道，“我们虽然是搞技术的人，但也要勇敢表现自己，不然不会被领导发现的，这次我就准备在黄二项目组老师面前好好表现，至少让他记住有我这么个人，以后万一有机会呢。”
“啊……应该会记住的……”李峥咽了口吐沫，“尹航是吧？”
“对，航天的航，不是银行的行。”
307 高赞答主
去南郊的班车上，尹航自诩为过来人，滔滔不绝地跟李峥交流起职场经验，不过因为他经验有限，话题多半都会岔到他对于航天的热爱。
实际上，在学习最好的那部分人里，如果他们不搞金融，不搞IT，那么航天系统的确是一个理想之地，哪个男孩又没有一个宇宙梦呢，更何况进航天系统虽然发不了大财，但总好过普通科研单位。
过来人尹航当然也给李峥讲了讲科研这个归宿，大约就是读了很多年书，然后挤破了头跟一帮学霸竞争一个实验室助理资格，从而名正言顺地给导师当苦力，拿低保，日复一日地做一些相当于“高级技工”的机械性劳动。
顺利的话，在30岁左右能拿到博士学位，然后再挤破了头，跟一堆博士级学霸去竞争科研所和大学任教的机会，其中最幸运的一部分人，将得到一份稳定的工作，成为体制的一部分。
不过到那时，班上成绩差到无法读博的那部分人，八成已经在某个互联网公司拿股份了，又或者主管某个地产公司的一些区域，不过这些人都没有混进银行、证券和基金公司的家伙挣得多。
“所以，你将来如果能去大互联网公司或者金融业，一定要去。”尹航认认真真劝道，“我这个……专业所限，实在没法往那里面挤，不如选择自己爱好，踏踏实实的过，而且这几年航天待遇提升挺快的，资历够了还可以出去开开会，参加评审什么的赚点外快，像我们组长，他一年都加起来怎么着也得三四十，税后。”
“他经常出去赚外快？”李峥问道。
“怎么，你也着急啊？”尹航笑着捶了一下李峥的肩膀，“你小子早着呢，实习完了先争取留院机会，还要评职称什么的……对了你是什么专业的？”
“啊，我……”李峥努力描述道，“机械、力学、化学、计算机都略懂一些吧……”
尹航想了想问道：“航天工程？蓟航？中科？”
“差不多吧……”
“校友啊，我再晚两年搞不好就是同学了。”尹航兴奋问道，“哪个老师带你？”
“沈听澜老师。”
“唔艹……”尹航身子一缩，“沈老师可牛了大逼了……她还收硕士的？”
“嗯……我这个，其实家里人有帮忙……”
“嗨，谁不托个关系呢。”尹航此时才顾得上打量起李峥，“话说……你这个年龄……中科少年班大佬？”
正说着，一位女行政老师抱着表单走了过来。
“打扰两分钟，提前登记签到。”
“尹航，三院。”尹航立刻起立掏出了工作证，“要工号么？”
“不用不用，找到了。”行政老师打了个钩，“你是三班的，一会儿下车后去三班的牌子那里集合。”
“收到！”尹航激动落座，“哈哈，有种当年军训的感觉啊。”
“我们确实有军训。”老师笑道，“教官都是火箭兵学院的，有模拟榴弹发射，高中几何你还记得吧？”
“哈哈哈，我弹道学稳的，老师。”尹航说着拍了拍李峥，“该你了。”
李峥忙起身报到：“李峥，一院一部。”
“一院？”老师翻着名册道，“一院都在忙项目，没派人来啊……”
李峥一慌，怕不是陈鸿兵掉链子了吧？
不是他以学取人，这学力100出头的人就是靠不住啊。
“应该是派了的……”李峥探着脑袋道，“陈主任应该把我报上来了……”
“陈鸿兵主任？”老师也是一慌。
“对。”
“等等……”老师抬起笔看着李峥，“你是……李峥老师？”
“我是李峥，谈不上老师……”
“不不不，陈主任介绍的很清楚了。”行政老师咽了口吐沫，朝圣一样看着李峥，“很多学科竞赛的全国冠军，本来是去一部学术交流的，结果顺手就挖掘到了黄二的故障根源，计算机、航天工程双学位，连沈总师都赞不绝口的骨干。”
“………………”
你妈的，吹过头了！
不过不这么吹，人家大概也不会接受让一个实习生过来讲课吧。
“啊……”尹航惊慌起身，“你……你就是一院的那位……大佬……”
李峥硬着头皮道：“只做了一些微小的工作。”
“那个……”行政老师四望道，“实在是招待不周，培训老师一般都是自己开车去的……我们没有单独准备小车。”
“没关系，我跟尹航坐一起很好。”李峥拍了拍尹航笑道，“他是个很有想法的人。”
“哈……哈……”行政老师陪笑说道，“那您先将就一下，到了培训大厅我再来找您。”
“好。”
行政老师就这么走过去继续点名了。
但尹航，再也不是那个开朗的男孩了。
“你刚刚是说……有机会就去IT或者金融吧？”李峥合上本子问道，“三院福利很差么？”
“没……没……都挺好的，李老师。”
“税后工资确实少一些，但其它福利至少多一倍吧？”李峥嘟囔道，“而且这是一个越老越吃香的行业，不可能发生30多岁就被裁掉的事情……”
“对对对，我……我要为航天事业奋斗终生！”
“刚才赚外快的事情，方便说的细一些么？”
“我不是……我没有……”
“哈哈哈。”李峥拍着尹航的肩膀道，“逗你玩儿呢，我毛都不是，刚高三，陈主任瞎吹的。”
“？？？”尹航愣了很久才问道，“那分析故障的事情呢？”
“那个倒是真的。”
“等等……我有点绕不过来……”尹航挠着头道，“一个高中生，真的解决了黄二归零的攻坚难题？”
“我自己解释有点麻烦，你直接上逼呼搜我的名字吧……”
“这就搜，李老师。”
尹航打开手机，很快就惊呼起来。
“不是我说李老师……你就是那种传说中的……超级天才？”
“只是知识面广一些。”
尹航又看了一会儿，忽然捂着鼻子问道：“另外，这个史洋是谁，好像跟你……挺熟？”
“……一般熟。”
“这都快四千赞了。”
李峥抓过手机骂道：“涨这么快？？？”
【如何评价物理、化学双竞赛冠军峥神（美神）】
【史洋】【蓟京大学化学与分子工程院，环之守护者】
【不就是李峥么，确实有两下子，本来该去ICHO拿个亚军被我嘲笑的，现在只能跟他女朋友去IPHO拿亚军了。】
【9.3补充：别问了，她女朋友就是静神，永远都在他上面，只是物竞决赛题对他们来说太简单了，没法亮出真本事，IPHO这个逼就会原形毕露了。】
【放一段他们在我们学校跨年演出的视频，手机不太稳。】
【唱歌的那个就是静神，跳舞的是李峥的徒弟，吹箫的那个男生我也忘了叫什么了。】
【9.7补充：赞升的好快……我发化学实验技巧有这个1/10的赞就好了，不过既然大家这么期待，我再更新一点吧，从我们怎么认识的开始。】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我去蓟大搞实验，中间路过一个公共厕所，就忍不住进去方便了一下。】
【我刚蹲下没多久，一个人就冲进来了，很急的样子，库嚓库嚓的。】
【这本来没什么，可问题是……这个人的屎实在是太TMD臭了，我活这么多年，做过这么多实验也没闻到过这种气味。】
【屎臭主要是吲哚、粪臭素、碳化氢什么的，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这些物质在公厕里通常含量比较高，我们就假设它每立方米有1g吧。】
【但是在这个人喷出来的5秒钟后，这个浓度瞬间提升了至少十倍，尤其是对于我这样一个拥有化学嗅觉的人而言……】
【我就艹了……】
【就是你待着好好的，突然就被传送进了化粪池！】
【接着就是鼻粘膜上的嗅觉细胞瞬间爆炸死亡，神经性懵逼！】
【现在想想，嗅觉细胞死亡大概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吧，总比脑神经爆炸要强一些……】
【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去过公共厕所。】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个人就是李峥。】
【熟了以后，他还拉着我在实验室人工合成屎。】
【我当然是拒绝了。】
【……】
“是他要合成的！”李峥抓着手机骂道，“就这？四千多赞？逼呼用户就喜欢这个？”
“所以……除了合成屎的主导权之外，其它都是真的？”尹航捂着鼻子问道。
李峥扔下手机骂道：“我前一天吃的臭豆腐……”
“希望培训中心的菜单上没臭豆腐吧……”尹航拍着李峥笑道，“行了别气了，大家都是喜欢你才点赞的。”
“你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先把手从鼻子上拿下来？”
“我……我想像力比较强，还得缓缓。”
“别的我不管……”李峥指着手机道，“这个不许转发给其他学员，不然我就给你打不及格。”
“不要啊！我是奔着优秀雏鹰来的。”尹航抓着李峥道，“这次培训还会有一个综合评分，会进系统人才库的，给条活路，李老师。”
“你不转发就可以了。”李峥当然也就是威胁一下，不过看着尹航雏鹰一样期待的双眼，还是多问了一句，“我看培训安排，给技术课程的时间并不多，所以想在晚上举办一个学习小组，谈谈黄二的项目经验，你有兴趣么？”
“有啊。”
“要考试的。”
“我最喜欢考试了。”
“嗯……好。”李峥把手机还到了尹航手里，“帮我宣传一下，找几个和你一样喜欢学习的人。”
“好说好说，谁不想了解一下黄二呢。”
正说着，车停了，尹航这便要捂着鼻子逃离魔爪。
“等等……”李峥突然一拽，而后眼儿一瞪。
【尹航】
【学力值：132。】
看着这个数字，李峥的眉头越陷越深。
现在的大学教育已经如此松散了么？
尹航咽了口吐沫问道：“还……还有什么吩咐，李老师？”
“你真是蓟航研究生毕业？”
“是的啊……”
“绩点系数多少？”
“全专业前5%吧。”尹航慌张说道，“之前不是说我年年都有奖学金了么。”
“是么……”李峥这才撒手。
这么看来，这个学力值应该不是尹航的问题，而是985前5%的学力值本身就在132上下。
这么看来……陈鸿兵和林逾静也不是那么弱。
只是自己和沈阿姨太强了。
下车后，学员们找各自班长报到，有点像军校的那一套流程。
李峥作为培训老师，由之前的培训中心行政人员单独接待安排。
一番折腾过后，行政老师把门卡和课程表交到了李峥手上。
“您负责的是……《新一代航天工程》这块，有大概……8节课吧。”老师看着课表道，“最后还有个小考试，学院的意思是尽量全员通过，优秀率50%左右，其余良好。”
李峥皱眉道：“这个是不是太松了……”
“啊，这个……对您这种水平的老师来说，在这里讲课确实大材小用……”行政老师纠结着比划道，“不过，我们这个培训，更多的只是入职流程，该有的选拔已经在招聘阶段完成了，大家又都是不同院所的，对技术知识这块，更多的要求只是基础科普。”
“好吧，理解。”李峥嘟囔道，“我看日程安排，每天晚餐后就没事了？”
“毕竟有军训和团建，还是留点休息时间吧。”行政老师笑道，“而且大多数人都奔三了，没您这么大的精力。”
“嗯……不过尹航告诉我，还是有一些人想学点真东西的。”李峥四望道，“晚餐后我可以占用一个教室进行培训么？自愿参加的。”
“我可以跟中心打个招呼。”行政老师愣愣地看着李峥，“您还真是如陈主任所说，拥有极强的责任感和工匠精神……”
“来都来了，想给真正想提高的同志们一个进步空间。”李峥收好房卡笑道，“那确定教室了麻烦您通知我，最好带多媒体功能的。”
“好的。”行政老师忽然有些感激，“李老师……我们这个学院搞了这么多年培训，您还是头一个要认认真真带领大家提高的……”
“啊，这个……我也只是个人爱好。”李峥尴尬点头，“我喜欢学习，也喜欢组织大家学习，看大家进步。”
“您真是……比陈主任说的还要崇高……”行政老师擦着眼睛道，“这些事我都会写到总结报告里，感谢您的付出。我不知道我们国家评选教授有没有年龄限制，但您一定比现在很多在职教授都配得上这个头衔。”
“过奖了……还有，叫我李峥或者‘你’就可以了。”李峥笑着摇头，“您这么说话让我感觉自己在听翻译体……”
“哈……哈……”行政老师不住摇头赞叹，“而且您还这么幽默……”
“那……一会儿见……”
308 知识才是最好的*药
混了这么久，李峥也算住过不少酒店，不过单间待遇这还是第一次。
集团培训中心虽不比酒店豪华，却胜在精致整洁，至少不用先检查床单上有没有奇怪的毛发残留。
按照日程，李峥的第一节课是在下午三点，现在这种时候他可以随便于泳池或者篮球场活动一下，或者留在房间学习。
这还用想，当然是留在房间学习了。
确切地说，这次应该叫“备课”。
想不到啊，想不到我李峥也有今天。
8个课时，可要填满他们的大脑瓜。
他所负责的《新一代航天工程》，实际上主要内容就是液体燃料火箭，氢氧或是甲烷，再具体一些，就是黄二。
虽然他此时还说不出“没人比我更懂黄二”这句话，不过至少现在在这个培训中心，他算是最懂的了。
但这并不代表他能讲明白。
将吸收到的知识，以易懂的方式凝练表达，这是个很重要的能力，更是费曼钟爱的学习方法。
此外，还要考虑到学员基础，将授课深度维持在一个适当的尺度，既不要让他们觉得这门课弱智，又不能让他们听不懂。
总之，就是要让普通的理工科硕士毕业生听起来很爽的节奏。
这个还是有点难把握的。
好在，李峥不至于像胡春梅那样烦恼。
再怎么托关系，硕士门槛也摆在这里，学员里总不至于出现刘新那种级别的妖孽。
整理课件的过程中，李峥也难免浮想联翩。
其实大多数当代科研大佬，也都是坚持授课的，也许自己未来有一天也会站在大学教室里，像杨振华老师那样滋补饥渴的小崽子们。
可得提前练练，搞个好名声。
于是，李峥又打开了师范、演讲甚至是脱口秀方面的教材，稍稍学了那么一个小时，又花了不少时间重整课件和教案，自认为达到大学授课的平均水平才收手。
眼见午饭时间临近，为了错开学员就餐的高峰，他这便抱着笔记本出了房间。
几乎在他出门的同时，隔壁一个相似的帅逼，也以同样的姿势抱着笔记本出来了。
帅逼见帅逼，总是要相互欣赏片刻的。
考虑到这边是培训教师的住宿区，李峥还是下意识地颔首道：“老师好。”
帅逼却是一愣，抬了抬眼镜问道：“你……也是老师吧？”
“哦对了，我也是老师。”李峥这才反应过来，“那我该怎么问好？”
男人又扶着眼镜上下打量了一圈：“我是杜松涛，四院的。”
“杜老师好。”李峥上前握手道，“李峥，一院。”
“哦，我知道了。”男人握着手使劲点了点头，“跟十一所整了套新模拟系统的李峥。”
“微小的工作，微小。”
“不小，很重要，对我们四院也很重要，那个系统我看了，水平挺高。”杜松涛努了努嘴，“你是去餐厅吧，边走边说？”
“边走边说。”
一路聊着，李峥才逐渐意识到杜松涛也是一位大佬。
虽然看上去很年轻，但他却已是“求知一号行星探测器”的副总设计师，只不过他并没有经历太多心酸与挫折，斯坦福博士毕业后，四院直接将他送上了副总设计超高级职位，算是在NASA眼皮底下挖了个墙角。
当然，也可以说是人归故土吧。
聊天中，李峥得知这颗探测卫星早已设计生产完毕，随时可以出发并完成火星勘测任务。
只是，基于其高达五吨的重量，以及地火轨道的运载长度，只有黄河二号有可能完成这个任务。
实际上，“求知一号”也正是配合黄河二号体型设计出来，就像是一件刚好合身得体的衣服。
听到这里，李峥莫名有些惭愧。
“抱歉，杜老师……”李峥低着头，这饭都吃的不香了。
“关你什么事，你才来多久。”杜松涛晃着筷子笑道，“再说了，你道歉也道不过来，我们后面还卡着三个大工程呢，登月、天文望远镜，还有空间站，得我们先上了他们才能提上日程。”
这罪过越说越大，李峥有点挺不住了。
“杜老师，如果黄二8月成功了，求知一号大概什么时候升空？”
“如果是最理想的状况……”杜松涛揉着下巴道，“应该是昨天吧，地火距离更近一些，不过如果怕失败，考虑到政治、面子什么的，应该会推到十一节日之后。”
“唔……”李峥失语了。
“都说了不关你事。”杜松涛推了把李峥笑道，“你看Space，失败的次数恨不得比成功还多，玩炸的火箭快凑一打了，这有什么？要我说，我们就是太顾着面子了，放不开手脚，如果四院找我的时候，亮不出黄二这样的超级工程，搞不好我也去Space了。”
“Space找过你？”李峥惊道。
“他们谁都找。”杜松涛摆手笑道，“我走的时候，一个Spaetflex，都跟憋坏的老妇女似的，是个人他们都找。”
李峥听到这里，不禁眼儿一瞪，亮出了学轮之眼。
【杜松涛】
【学力值：2768】
的确是大佬……他没在吹牛逼。
能在三十出头的年纪就拥有接近沈听澜的学力，只能用此子不凡来形容了。
“失敬失敬……”李峥干巴巴问道，“那……NASA找过你么？”
“NASA……他毕竟名头在那里，犯不上亲自找人，而且华人进去也不方便。”杜松涛嚼着饭比划道，“就这，我离境的时候还被刁难了，这辈子怕是去不了镁国了。说实话，我还挺想那边的四个女朋友呢……等等，五个……”
李峥惊道：“斯坦福有很多女生？”
“不不不……我们这里的女生就算了。”杜松涛点着桌上的手机道，“有Tinder，不求人。”
“那是个啥？”
“嗯……美国版陌陌吧。”
“陌陌又是啥？”
“啊，这……”杜松涛有些纠结地看着李峥，“不好意思……我看你这个外形，以为咱俩是一路人……”
李峥连连点头：“咱俩是一路人啊。”
“不是，咱们说的不是一条路……”杜松涛收起手机笑道，“不过我现在也不怎么用陌陌了，偶尔发现逼呼还挺好使的，知识才是最好的春药啊。”
李峥瞪眼道：“好比喻！虽然有点糙，不过我学习的时候确实很兴奋。”
“嗯……还是聊点别的吧。”杜松涛挖着饭随口问道，“黄二进展如何了？”
“新发动机5号就要试车了。”
“你感觉成功率有几成？”
“常规环境参数95%会成功，如果用我们算出的那套极端参数，70%吧。”
“不乐观啊……”杜松涛皱眉道，“如果什么都没有调整，原封不动再次发射，成功率如何？”
“90%。”
“果然还是要改良，求知一号不能接受这个成功率。”杜松涛拍了拍李峥道，“火神发动机你知道么？欧空局的那个，不是镁国的那个。”
“以前读到过，比较早的氢氧发动机，一开始事故挺多的。”
“对，就是那个火神2号。”杜松涛认真说道，“我们这边的活儿反正已经交工了，没事的时候我又翻了翻资料，总感觉黄二事故跟火神有相关性，这个意见提上去了，也不知六院有没有好好研究。”
“有一次开会……我好像听他们提过……”李峥皱眉道，“不过遮遮掩掩的，没说太深。”
“也许是不方便吧。”杜松涛神秘兮兮笑道，“间谍，技术窃取什么的，你的级别还接触不到这些。”
“唔……”李峥再次失语了。
“哈哈哈，开玩笑的。”杜松涛再次大笑，“行了，你别多想了，六院应该已经研究过了，5号试车会成功的，你们赶紧组装新黄二，把那个什么试验卫星发完，我们还指着这个窗口期把求知送上去呢。”
“收到！”李峥大口吃起了饭。
杜松涛无奈又摇了摇头。
本以为跟年轻人很有的聊的，这个帅逼真是白瞎了这张脸。
“先走了，午睡，然后上课。”杜松涛端盘起身道，“好好看看这一期的小雏鹰里有没有渴望知识春药的。”
“有的，杜老师。”李峥连连点头，“尹航，非常渴望知识，还说想给培训老师留下深刻印象。”
“我就这么一说……”杜松涛反倒尴尬起来，“系统内我还是想留个好名声的。”
“可他真的很渴望知识。”
“知道了……那我重点关注一下……”
杜松涛摇着头快步溜走了，脑子里只想着今后该怎么避开李峥。
李峥却用崇拜的眼神目送他离去，脑子里只回荡着“火神”二字。
……
下午三点，轮到李峥上课了。
正好撞见杜松涛出来。
“尹航……”杜松涛满脸绝望地看着李峥，“你确定是这个名字么？”
“对啊，航行的航。”
“可他……是个男的。”
“怎么了，这里都是男的啊，多好。”
“算了……”杜松涛揉着额头走远，“我去游个泳，他们都挺困乏的，知识春药还是你给吧。”
李峥认真拍了拍笔记本：“我备足了，稳的。”
“……”
李峥步入大阶梯教室的时候，学员们也难免交头接耳。
一些人感觉李峥太过年轻，另一些人则为他们普及李峥的过往。
待铃声响起，李峥也亮好了课件，克制着众目睽睽下的紧张，尽量平稳地说道。
“《新一代航天工程》，根据学院要求，我会讲的很基础，很浓缩，自认为对液体火箭很了解的同学，可以休息睡觉了。”
说出这句话，他感觉很爽，憋了很多年等老师说的话，还是被自己说出来了。
然而这句话却并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甚至很多本来趴着睡觉的人忽然直起了腰。
李峥为了让他们更好地休息，不得不进行补充。
“我们最后有个小考试，不过放心，讲到考点的时候我会直接说明，笔记记一下就可以了，睡觉的同学请放心休息，考试前看一眼别人的笔记肯定能及格。”
李峥本以为这样能让想休息的学员放心睡觉。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一片掌声和叫好。
“我大学怎么没碰到这种老师！”
“李老师，我们保证好好听讲。”
同时，很多人都打开了空白的笔记本，神情十分亢奋。
李峥见他们并不打算好好休息，也只好摇了摇头说起课程安排。
“基础知识和考试内容，我会在前两个课时以最浓缩的方式讲完。”
“接下来6个课时，我将重现黄二研制过程中的6次难题，给大家十分钟的时间简单讨论方案。”
“随后，我会公布现实的解决方案，并讲解关键所在。”
“我将尽己所能，用最短的时间，带领大家模拟一次完整的项目经历。”
“这个过程中你得到的不仅是知识，还有前辈们留下的工作经验。”
“我个人也希望与大家共同探索，共同提高。”
“当然，这些都不会是考点，如果军训太累的话，可以随时趴桌上睡觉。”
“不过最好别缺席，考勤这块不是我负责的，课堂人太少行政老师也会很难做。”
“那现在……”李峥四望点头道，“我们开始？”
此刻，李峥惊愕的发现，每一双眼睛都在与他遥相呼应。
都让你们睡觉了，怎么这么贱啊！
不过想想也对，能坐在这里的人，哪个又不是一直奋斗的学霸呢？
杜松涛说的对，只要亮出春药，学霸也是会发骚的。
李峥借势按下了投影操作器，屏幕上亮出了一道选择题。
“好，那么第一件事，世界上第一个成功发射的火箭是谁发明的？”
“A：诸葛亮”
“B：海绵宝宝第34集”
说到这里，大家的笑声已经遮住了李峥的音量。
“C：斗地主”
“D：斯大林”
“懂的同学请告诉我答案。”
很多人都回答了B和C，中间还掺杂了一些认真的D。
“好了，就是让大家精神一下。”李峥笑着翻了个页，“最早的火箭可以追溯到969年，北宋军官岳义方、冯继生用窜天猴的原理制造了第一个以火药为动力的兵器——火箭。这是考点，记住969就可以了，只要适当的想象，这个数字还是挺好记的……”
稀稀落落的笑声中，大多数人还真记起了笔记。
教室后排门前，行政老师默默地看着这一幕，擦了擦眼睛，而后疯狂拍照。
这位一院的小同志，简直就是为教书而生的。
比四院派来的那个杜什么认真多了。
可得好好写进总结报告。
她并不知道，在这一个小时的课程背后……
是李峥长达一个小时的多学科准备。
甚至连《如何让宝宝集中精神》都用到了。
在李峥塞满了料的讲解下，时光飞逝而过。
离下课时间还有10分钟，他就讲完计划内容。
这就尴尬了。
第二节课他还没准备呢。
“不好意思……”李峥沉重地低下了头，“第一次讲课，没控制好节奏……要不咱们提前下课吧……”
“再讲会儿，李老师。”尹航带头喊道。
“再来一段！”
“吁！”
“知道了，知道了。”李峥挠了挠头，打开笔记本，“我还准备了几个拯救冷场的苏联冷笑话……”
“斯大林、赫鲁晓夫和勃列日涅夫乘坐火车出门。”
“开着开着，火车突然停了。斯大林把头伸出车窗外，怒吼道：“枪毙火车司机！”
“可是车还是没有动。”
“接着赫鲁晓夫说：“给火车司机恢复名誉！”
“车仍然没有动。”
“勃列日涅夫说：“同志们，不如拉上窗帘，坐在座位上自己摇动身体，做出列车还在前进的样子。”
“哈……哈……”李峥期待地抬起头。
冷场了。
明明前面都在讲知识讲的那么热烈。
结果一认真讲笑话就冷场了。
“啊……李老师……这个不合适……”
“还是讲航天吧。”
“讲啥都行，这个太危险了，李老师。”
李峥仔细想了想，同学们说的有道理。
“那……我想到了一个。”李峥抬手道，“我的一个朋友主观评价的超级火箭TOP5，这个想听么？”
“想！”
“就这个吧！”
“OK。”李峥撸起袖管道，“我的这个朋友是个火箭迷，她书包是火箭，水壶是火箭，笔袋也是火箭……”
不知道为什么，气氛逐渐又酸了起来。
不过还好，话题很快回到了火箭本身，尤其是讲到土星五号的时候，大家都很激动。
还有两分钟下课的时候，李峥适时收尾。
“我知道，大家都是名校硕士，这些内容太浅了，所以给你们机会睡觉。”
“为了弥补想学点新东西的同学，每天晚上8到10点，我会在这里组织一个学习小组。”
“真正的硬核重现，黄二从立项到升空的全过程，我们一起讨论攻坚难关。”
“里面会牵扯到较深的工程学、空气动力学、热力学、机械、弹道学等相关内容。”
“学习小组的课我不会准备的这么有趣，都是要拿起笔算的，应该比大学课程还枯燥一些。”
“到时候哪位还有力气，有兴趣，欢迎来这个教室。”
“谢谢大家，给了我很好的授课体验。”
“下课。”
很多同学随即起立，甚至有人鼓掌。
“峥神是牛逼啊……”
“跟网上说的一样，干啥都认真的可怕。”
“这大概就是天才吧……”
“他说的那个朋友到底是不是静神啊？”
“必须是啊……我给你找照片……”
“！！！！妈的这课不香了！”
李峥这边，刚出教室就撞上了行政老师。
“李老师，我全程也在听，太精彩了。”行政老师理了理头发，不吝言辞点头道，“反正从我的角度来看，比那些海归博士讲的还要精彩。”
“差远了差远了，只是一些粗浅的内容。”
“不不，深入浅出，每个人都能听得津津有味。”行政老师说着亮出手机，“咱们加个好友，你把晚上上课的时间和说明发给我，我在培训群里发个公告。”
“那就太好了。”李峥赶紧就扫了。
“吃饭去么？”行政老师有些羞涩地笑道，“赶在他们去餐厅之前。”
“请。”
与此同时。
林逾静和沈听澜也在餐厅吃饭。
陈鸿兵正好也刚打完餐食，这便主动凑了过来。
“刚刚学院那边的人打电话来了，夸了李峥好久。”陈鸿兵笑道，“这小子还真就给糊弄过去了，有两下子。”
“这么厉害呢？”沈听澜对这个结果颇为惊讶。
林逾静倒是很淡定，搅和着饭菜说道：“依他的性格，大概连脱口秀和早教书都要学一遍吧。”
“还真是。”陈鸿兵苦恼道，“那个管培训的小杨，还跟我打听李峥的年龄和家庭来着……感觉不太单纯。”
呲啦。
是勺子划过不锈钢的声音。
“你说实话了？”沈听澜问道。
“实话了，告诉她李峥其实只有18岁，高中还没毕业。”陈鸿兵摇头道，“能感觉到她挺失望的……”
“哈哈……”沈听澜掩面道，“我以为就咱们这里搞技术的才会喜欢李峥这号人，真没想到放出去也挺撑场面的。”
“所以啊，我都有点后悔了，这让别的院或者集团盯上了还了得？”陈鸿兵冲林逾静认认真真点头道，“你也得盯好喽！”
“……”林逾静头一低，懒得理他。
“正好，都在。”陈鸿兵催促道，“静静打个视频过去，看看这小子干嘛呢。”
“不打。”林逾静只管低头吃饭，“爱干嘛干嘛。”
“嗯……也对……”陈鸿兵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太紧了也不好……我们静静就是聪明。”
“我……我去找陈威吃了。”
309 想不到，我也有接盘的一天……
晚七点五十，李峥到达大阶梯教室的时候，这里已经聚了二十多个人了。
这个场面倒是远超预料。
李峥十分清楚，这是一群渴望知识，有进取心和能动性，朝气蓬勃，超越了简单功利性目标的一群人，他们的学习热情很可能远在竞赛党之上。
面对这样一群硕士起步的学员，李峥自己能否发挥当年周毅、解其纷那样的作用，反倒成了问题。
好在，通过之前对教育领域长达一小时的研究，他已经有了应对方案。
眼见李峥进入教室，学员们纷纷起立问好，倒也没有因为他的年龄而轻视。
尹航更是自动承担了班长的职责，小跑过来送上了学员名单。
这份名单可以说很具体了，不仅列出了每位参与学员的所属院所，连岗位职责和技术序列也都登记了。
“我已经说过了，李老师，全程严禁录音录像。”尹航点着名单说道，“所能接触的技术权限你也看好，别搞出什么事情。”
“辛苦了，这个我会注意。”李峥扬头道，“组织大家按照院所分组坐好，马上要开始了。”
“OK！”
几分钟的时间，又有几个人紧赶慢赶冲进了教室，就连行政老师也抱着本子来了，李峥连忙迎上前去。
“啊，您……”
“晚上反正也没事。”行政老师抬起手机晃了晃，“正好来这边拍几组大家秉烛夜读，奋力学习的照片。你别管我，就当我不存在。”
“那……您自己找个地方坐吧。”李峥随手指了指。
“那个，我不会影响你讲课的深度吧？”行政老师问道，“不方便的话我可以走。”
“没事，我其实谈不到什么保密内容。”
“那……讲啥呢？”
“一会儿您就知道了。”李峥眨了个眼，将老师迎入教室。
8点整，不算行政老师，总计29个学员来到了教室，虽然来自不同的组织机构，但通通都是工程、技术岗位。
看着全部抢在教室前排落座的29个人，李峥上来就是一个深鞠躬。
“大家好，欢迎你们的到来。”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情愿让年纪比自己小的人指导学习。”
“你们能来，是对我极大的信任，我也坚信我个人的水平并不一定高于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接下来的时间，希望我们共同学习，共同提高。”
虽说三人行必有我师，但在坐的人都是硕士起步，愿意用休息时间，来听一位高三学生讲课，这本就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决定了。
李峥回到讲台前，首先展开了一段无关的PPT。
“这是一份高等教育领域报告的节选。”
“我们可以看到，近十年来，硕士及以上学业安排中，照本宣科的知识灌输占比正在逐年降低。”
“取而代之的，是项目实操和工作实习。”
“在顶级院校，这个比例尤甚。”
“事实正如这份报告所述，因互联网的普及，知识从未如此廉价。”
“一个人在顶级学府与普通公立大学，所能接触到的知识和课程，几乎没有任何偏差。”
“因此，优秀的大学也在逐渐改变自身定位。”
“从一个传授知识的地方，转化为合作探索的平台。”
“一所好的大学，其最核心的竞争力不再是最高效地传播最精深的知识。”
“而是将最优秀的一批人聚集在一起，给他们一个合作的平台。”
“同时，大学及其导师，凭借自己良好的声誉地位，与机构、企业展开合作，为学生们提供最顶级的项目，供学生施展才华，探索自身。”
“而此时，在我眼前的……”
李峥扫视着29双眼睛，振振点头。
“正是一个有关运载火箭技术的精锐团队，覆盖了从理论到工程，从动力系统到工艺技术的全科人才。”
“我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资格照本宣科，把你们已经学到的各领域知识重新读一遍。”
“我个人，也只是在知识广度与项目经验上稍稍领先半步罢了。”
“因此，请允许我担任此次运载火箭研制模拟训练营中的总指挥、总设计师，与大家一起，从零开始研制出我们自己的新一代液体火箭。”
“雏鹰一号。”
“我们要自己做工程图、做发动机、做轨道，我们将根据我的项目经验，组建一个迷你航天系统，分工合作，在8个晚上，一起模拟火箭从研制到发射的过程，最终在仿真软件里完成升空，当然也可能会在发射台上爆炸。”
“这就是全部课程安排。”
“只要参与了，就不能退出，必须保证全勤，不然培训结业的时候我就给你差评。”
“至于最终仿真结果，这不重要，只要全力以赴就好了。”
“我说完了。”李峥说着左右一扫，“谁同意，谁反对？”
并没有人说话，大多数人都蓄势待发，但有少数几个人有些疑虑。
一个人举手道：“李老师，我们有这个能力么？”
李峥点头答道：“我看过名单，从技术角度我们基本完成了全领域覆盖，没覆盖到的我自己来。”
“时间是不是太紧了……”唯一的一个女学员举手道，“正式课程时间好像只有16个小时？”
“我已经列出了详细的日程计划，上课的时候优先提出思路，没来得及完成的细节我来补充。我白天的课你们也不用听，可以做这部分内容。”
一个大胡子眼镜男紧接着举起手来，不过他并没有看李峥，而是望向了教室角落的行政老师：“那个……这个教室最晚几点锁门？”
行政老师愣了一下：“啊……你们需要的话可以不锁门。”
“那我加入。”大胡子说着掏出了笔记本，“还好我带着电脑，该有的软件都有。”
“李老师，最后拿什么仿真？”又一人举手道，“别是《航天模拟器》吧？”
李峥笑道：“这个放心，用我们一院自己的仿真软件，模拟发射10次，我的最高期望是成功9次。”
“那我也加入！”
最终结果，除了一个人中间有事要离营，怕耽误项目进程外，其余28人通通加入。
挑战也随之正式开始。
【?魔君挑战?】
【学习团队组建完毕。】
【基础学力值：3465】
【当前学力值：3465】
……
11点多，行政老师拍了近百张照片后，实在是顶不住了，把钥匙留给李峥后就匆匆溜了。
是李峥，让她再次回忆起被学习支配的恐惧。
不可能的，和这个男人，就算年龄相当也不可能的……
她也终于知道，这个人为什么明明这么帅却没有女朋友了。
临近12点，李峥才强行解散了队伍。
虽说是项目实践，但在频繁游走于各组之间的时候，他讲述和展开的技术内容却完全不比讲课要少，虽然他的学力远不比沈听澜，但经过了一个月的工作学习，这种全技术领域略懂的实力，还是足够应付眼前的模拟工程的。
学员离去后，他又自己在教室内整理了几分钟项目相关事项才终于关灯锁门走人。
正巧，此时一个白衬衫帅逼拎着西服晃晃悠悠走进了培训中心大堂。
他刚一进来便远远招手道：“你还真组织深夜学习小组啊？”
“啊。”李峥赶紧迎了过去，“杜老师也组织了？”
“我？”杜松涛低头瞅了瞅自己笑道，“对对，我也组织了一场活动，成长了不少……”
“你这是喝多了吧……”李峥皱眉道。
“嗨，难得自由几天，约了几个同学吃饭，没啥意思。”杜松涛摆了摆手，与李峥一道走向电梯。
看着李峥站得笔直等电梯的样子，他又笑了起来：“放松点吧，李峥，没人真把这个培训当回事儿，我们被派过来的唯一原因，就是我们现阶段在单位也没啥重要工作。”
“嗨，来都来了。”李峥摇头笑道，“我刚上学的时候，也不喜欢老师对着我讲课，但反正也不可能逃学回家，就干脆低头自学了，结果越学越上瘾。”
“你这个……你就没点别的爱好么？”杜松涛踏入电梯，搂着李峥的肩膀晃了晃，“高中男女生比例还比较正常，那么多十七八岁的女生就没一个你喜欢的？”
“杜老师……”李峥狰狞扭头，“我们还没熟到聊这些……”
“啊，不好意思。”杜松涛干笑道，“回国以后我社交方面一直有点障碍，大家都太正经了……就是……一旦习惯了比较大的尺度……就收不回来了……像是……”
“杜老师，请自重！”
“啊哈哈。”杜松涛指着李峥坏笑道，“你看，你还是懂的嘛。”
“不是，我是说你的另一只手，能不能别揉我的胸了。”
“啊，不由自主地……”
正说着，微信视频的声音传来，是沈听澜。
李峥一面出电梯一面接通视频。
画面中，沈听澜正在开车。
“果然没睡……”沈听澜扫了眼屏幕说道，“刚开完会，有几个安排我跟你说一下……”
李峥还未答话，杜松涛突然凑了过来，抬手敬礼道：“晚上好，沈总师。”
“啊……杜总工？”沈听澜惊道，“你也去培训了？”
“嗨，这不是等黄二，没事做么。”杜松涛笑道。
李峥赶紧把镜头转回自己这边，解释道：“杜老师喝多了，没恶意……”
“没关系，这是事实。”沈听澜面色不变，“杜总工是近些年难得的引进人才，卫星技术方面的专家，你多跟他学习。”
正说着，屏幕角落探出了一个小脑袋。
“唔……”林逾静皱眉打量起来，“这么晚还在楼道里，怕不是组织学习小组了吧？”
“你监视我？”李峥惊道。
“不用想都知道好么。”林逾静哼笑道，“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偷什么瓜！”
“好了，要进车库了。”沈听澜探头道，“等等微信发你吧，好好跟杜总工学习啊。”
“嗯……”
李峥刚一放电话，杜松涛就神秘兮兮问道：“那个是沈听澜的女儿吧？看你眼神不太对啊……”
李峥慌忙掏出门卡：“一直都这样的……”
“成吧。”杜松涛也掏出自己的门卡，“沈听澜不是要我教你么，现在我就给你上第一课，晚上8点以后，所有视频电话都只有一个目的——查岗，你小子已经被盯住了。”
“啥？”
杜松涛一笑，摆手再见。
李峥也只好叹了口气，进屋关门。
果然不能以学取人啊。
……
随着培训的继续，又有7个人加入了深夜学习小组，不过学习团队已经定型，他们并没有影响总体学力值，李峥便也没有拒绝。
学员们也没有想到，在这样一次培训中，能在每天晚上打得火热。
只是，学力值每日提升连0.5%都没达到，“项目工期”更是屡次拖延，5天的时间只完成了不到3天的计划。
8天的时间，让这么一群知识结构已经很深的人提升10%，果然是有些痴心妄想，现在看来，4%都很难。
但既然已经开始了，李峥当然会负责到底，权当实践教育理论了。
10月6日，捷报传来，第一台全新改进的YF-87发动机，完成了3次长达500秒的试车，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在这个消息的刺激下，就连杜松涛也没出去“放松”，而是在夜生活的黄金时间来到了阶梯教室。
看着热烈工作着的学员们，他也是一愣。
李峥见大佬来了，连忙放下手上的事情迎了上去：“怎么样，有没有被激励到？”
“完全没有……”杜松涛咽了口吐沫，“感觉进入了一个奋斗逼工厂，太可怕了……这算主动996么？还是学习PUA？”
“咳……作为一名航天工程师，注意你的立场啊，杜老师……”
“嗯……那我就不评论了。”杜松涛拿出烟盒晃着朝外走去，“走着。”
“我不抽……”
“你当然不抽，出来陪我。”杜松勾手道，“这点焦油死不了人。”
“……”李峥暗自一叹，“看在你一代宗师的面子上……”
二人来到教学楼门口，杜松涛点上烟，长舒了一口气：“院领导刚刚通知我，新的发射计划已经提上日程了，求知一号初步被定在明年12月，看来试车效果不错？”
“我还没看数据，他们确实都说不错。”
“那你还不高兴？”杜松涛摇头笑道，“我这个逍遥日子是快到头了。”
“不好说……”李峥看着星空叹道，“之前三万秒试车都很不错，这次1500秒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我要亲眼看过参数和数据表现再评论。”
“你怎么说起话来比沈听澜还霸道。”杜松涛捶了下李峥笑道，“你谁啊，还亲自过目？”
“我这……”
“哈哈，开玩笑的。”杜松涛吞吐一番说道，“我知道你有真东西，能在这里杀出重围去IPHO的人肯定都有真东西，我当年都被刷下去了，全他妈是怪物……”
“没啊，我觉得大家都挺正常的。”
“那只能说……”杜松涛拍了拍李峥郑重说道，“你才是真正的怪物。”
“……”
“说正事儿吧。”杜松涛话锋一转说道，“你为什么对新发动机不乐观？”
“我不了解它，连这次实验的数据都没看到，之前都在优化升级火箭的其它部分。”李峥摇头道，“之前故障是在一个极端严酷的环境下复现的，但我猜，他们不会一上来就给这个参数试车，大概先来5000秒平稳试车，再上这个环境。”
“为什么这么觉得？”
“嗯……如果努力改进过后，一试就坏掉了，大家面子上都会很难受吧，还会失去信心，所以先从简单的有把握的来。”
“节约时间不该先从难的来么？”
“是吧……不过根据我这段在院里工作的经验，领导多半不是标准的理工男思维，会考虑更多的因素。”
杜松涛捻着烟头笑道：“你可以直接说官僚主义，面子工程什么的。”
“我不是，我没有。”
正说着，李峥的电话响了。
“查岗时间~~”杜松涛摇了摇头，又点了支烟，往外走了几步，主动回避。
李峥接了电话，嗯了几声后，便又挂了。
“喂喂喂！”杜松涛远远笑道，“这个查岗态度可不好啊。”
“高兴不起来……”李峥沉静地凝向杜松涛，“你又可以逍遥半年了。”
杜松涛看着李峥的表情，面色逐渐沉了下来，越沉越深：“不会吧……”
“轴系断裂，停机。”李峥回过身，尽量克制着情绪走向教室，“归零，失败。”
杜松涛匆忙扔掉烟头追了过去：“这……虽然我能逍遥了……但我真的一点也不高兴……”
“嗯……”李峥咽了口吐沫，继续朝着教室走去。
“跟你没关系……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李峥走到教室门口，提了口气，“都在等我，我去上课了，回头聊。”
“……”
李峥重回教室，一位组长很快迎了过来。
“李老师，我们有个结构性难题……”
“采取分级燃烧循环的话，对工艺和材料强度有更高要求……”
“不得不采用……”
“这样会严重超支……你在听么，李老师？”
“我昨晚给你发的论文……”李峥缓慢说道，“再看一遍……”
“我大概看过了，但真的没时间细啃……能不能圈定一下解决方案大概在哪里……”
“就在那里，再看一遍……”
组长看着李峥的脸色，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给我吧，我瞅瞅。”杜松涛突然走了进来，拥着学员的肩膀走向长桌，“你们要用分级燃烧循环发动机？这可比黄二的燃气发生器循环难多了……”
后方，李峥无力地抬手道：“你……”
“行了，你已经失控了。”杜松涛回头道，“现在，回房间，洗个澡，睡一觉，明天再说。”
话罢，他拍了拍手说道：“今晚我代课，谁同意，谁反对？”
并没有人反对，毕竟杜松涛是那种真的可能一个大嘴巴扇过来的人。
“谢谢……”李峥揉着额头走了出去。
听到电梯关门的声音后，尹航才凑过来问道：“杜老师，李峥怎么了？”
“大概是经历了一次人生中最惨烈的失败吧。”杜松涛朝外努了努嘴，沉声道，“他失恋了。”
倒不是他非要黑李峥，主要是黄二的很多安排依然处于保密阶段，眼前的这些学员还都是菜鸟，让他们知道真相传出去不太好。
“啊！”尹航的性格，当然是信以为真了，“该不会是天天带我们做项目，冷落静神了吧？”
“对对，就是这样。”杜松涛拍了拍尹航，惨烈四望，“光我见他挂女朋友电话就有三四次……”
尹航抱头道：“果然是这样！我们太自私了！”
“好了。”杜松涛扇了下尹航的脑袋说道，“赶紧做事，能搞多少搞多少，别让你们李老师白失恋。”
“！！！”尹航狞着脸使劲点了点头，“明白了，接下来的路我们自己走。”
“别别别，跟你走全得进沟。”杜松涛看着一屋子人，无奈一叹，脱下外套拍在了桌子上，“想不到，我片叶不沾身，也有接盘的一天……”
310 欲吟已忘诗
实际上，在这个夜晚，李峥的失控与六院的失控相比，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如果说8.8的发射失利是当头一棒，那今天的停机就是落井下石，粉身碎骨。
这两个月以来，六院和与YF-87有所牵扯的全部人员，都近乎丧失了分辨日夜的能力。
机房里没日没夜地检测，设计院里没日没夜地改图，工厂里没日没夜地赶工，就连大件运输司机，都在没日没夜地赶路。
他们不知道终点在哪里，前方是否光明。
只感觉身后有一把刀子，没日没夜地追，停下来喘口气就要被捅穿。
在这没日没夜地奔行中，每个人的脑力、体力和意志力都被压榨到了极限。
白天1500秒成功试车后，很多人才刚赶回家，想睡个完整觉。
可澡还没洗完，电话就打过来了。
有人当场就哭了，有人扔掉手机坐在原地，有人直接崩溃，冲着电话大喊大叫。
在8.8的那个夜晚，也许哀兵尚可必胜。
但此刻，灾难已如洪水袭来，溃不成军。
停机发生在晚8点35分，上了极端环境第57秒，氧泵轴系从发生裂纹到断裂，只用了两秒。
这样的结果，甚至远比8.8当晚的失利还要惨烈。
9点27分，当陈鸿兵驱车返回试验中心的时候，刚好与救护车擦身而过。
他直接踩了脚油开到了中心门前，只看到了一群穿着工装的小伙子坐在台阶上痛哭。
“不就是失败么！”陈鸿兵下车气恼地砸上车门，“你们六院就他妈这点出息？”
然而这骂声并没有打消他们的悲痛，反而让小伙子们哭得更厉害了。
“陈主任……”一位年纪大些的工程师扶着台阶颤颤起身，“张总工……总工他……倒了……”
陈鸿兵顿时脑仁一震。
倒谁不行，怎么是他！
“什么情况？”陈鸿兵抓上去问道，“他高血压又不是一点两天了……”
“急救大夫说……可能是脑溢血……”工程师说着捂着脸瘫坐在地上，再也说不出半个字了。
“啊……”陈鸿兵也是一个颤步，呆望向空荡的大厅，“朱总工呢，他来了么？”
“在路上……”
“我知道了……”陈鸿兵强提了口气，上前硬是拎起了一个人，“进去哭……别坐这里，影响不好。”
几个人在陈鸿兵的催促下，总算是支起了身子，颤颤巍巍走进大厅。
陈鸿兵则一个人站在门前，默默点了支烟，看着一辆小白车快速驶入，停在门前。
沈听澜匆匆下车，快步奔上，指着院大门方向问道：“救护车，谁？”
“张志成。”陈鸿兵吐了口烟叹道，“真是脑溢血的话……能挺过来就不错了……”
沈听澜也呆滞原地，不知该说什么，该想什么。
她的第一反应是，YF-87的总工倒下了，这个工作还怎么开展？有没有其他人能顶上？
但深深的自责随之袭来。
倒下的，是一位共事多年的同僚，航天骨干，第一时间应该是挂念他的安危才对……直接考虑工作得失未免太冷血了。
“开完会再去医院看他，现在去也帮不上什么忙。”陈鸿兵说着抬了抬右腿，“说老实话，我现在痛风也疼得要死，走路都难，在家都拄着拐呢。”
沈听澜看着陈鸿兵的老膝盖叹了口气：“朱明跃好像也在闹离婚……最近老看他吃一些精神类药物。”
“真他妈是全线崩溃啊……”陈鸿兵有些绝望地仰起头，“现在我如果有把枪，真他妈想给自己崩了……”
“好了……进去坐吧。”
“别，就这样，弯腿起身什么的更疼。”陈鸿兵直愣愣站着，虽然依旧挺得笔直，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更像是一个壮志残阳的败军之将，“听澜……这次……可能真的到头了……”
“……”
“黄二啊，到头了。”
沈听澜掩面侧身，泪水夺眶而出。
……
10点半，正躺平冥想的李峥被门铃叫醒。
打开门，杜松涛直接拎着一打啤酒走了进来。
“你可得好好谢谢我。”杜松涛抽出两瓶后，把其余啤酒都塞进了小冰箱里，而后起开瓶盖，将一瓶递向李峥，“那帮小雏鹰可够难喂的。”
李峥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我酒量可不行……”
“啤酒还能喝醉了？”杜松涛仰头闷了一大口，而后往椅子上一瘫，“舒服了……”
李峥也拉来椅子坐下，隔空碰杯：“不管怎么说，谢谢了，我刚才的状态确实没法讲课。”
“‘谢谢’可不值钱，我出去开个会讲个话怎么都能拿小5000的。”杜松涛笑道，“你欠我的。”
“那我打给你……”李峥这就要掏手机。
“不不不，我要人情债。”杜松涛又闷了一口，吧唧着嘴问道，“情况如何了？”
“很不好。”李峥低着头说道，“半个发动机技术团队都崩溃了，总工脑溢血，副总工正在强挺着开会分析，还有几个骨干身体也顶不住了，正在医院检查，据说还有两个闹离婚的，七个抑郁症，两个躁郁症……”
杜松涛闻言身子一挺：“张志成脑溢血？”
“嗯。”
“那悬了……”
“什么悬了？”
“黄二悬了。”
“这不至于吧……毕竟是一个很成熟的工程。”
“你小子是真不懂啊。”杜松涛绘声绘色比划起来。
“航天系统一直都有路线之争，根据路线的不同自然而然产生了派系。”
“最明显的就是‘技术革新’派和‘保守递进’派，当然这个名字都是我自己瞎起的。”
“沈听澜、陈鸿兵、赵振华，整个黄二团队还有你，都在技术派里，希望一鸣惊人做出一台了不得的火箭，并以此为基础进行全面技术革新。”
“另一边是保守派，希望运载火箭继续围绕比较成熟的成果发展。”
“简单来说就是把煤油发动机做的更大，然后一口气绑几十台到火箭上，简单粗暴。”
“927项目你听说过么？”
“看你这呆逼样就没听过。”
“在黄二立项的时候，集团就考虑过全面失败的情况，因此准备了一个后备项目，编号是927，简单来说就是一台巨无霸煤油火箭，三级半，27台最大号的煤油发动机。”
“你听着是不是特别蠢？这个方向也的确上限低，但人家就是简单好用，运力不比黄二差，不过跟后面计划的黄七没法比。”
“这些年927一直在计划阶段，没有确切上马。”
“不过从年初开始，系统内对927的呼声突然提高了许多，你猜是什么原因？”
李峥没怎么想就说道：“SpaceI？”
杜松涛笑着点了点头。
“对啦，人家雄鹰火箭走的就是927的这个技术路线，简单粗暴。”
“然后8.8失利以后，随着对黄二的质疑，927的呼声就更高了。毕竟，黄二未来的这些任务，927都能完成，只是看上去比较蠢。”
“我虽然没仔细算过，但黄二到现在也烧了几百亿了吧，突然搁置肯定心疼，但眼下发动机研制团队都崩了……一两年能不能重整旗鼓都不好说。”
“反观927，都是成熟的技术，就往上怼发动机数量就对了，这种蠢逼大块头，按照黄二的这个工作强度和资源配给，半年怎么都能放出来试车了……而且它应该还便宜一点。”
“话说，那么多院所呢。”
“我国的航天计划，从我们求知，到登月，再到空间站……”
“总不能都卡在这里吧？”
李峥叹了口气问道：“所以你也支持927替代黄二？”
“我一个做卫星的，哪儿管这个。”杜松涛走到冰箱前，又拿了两瓶啤酒，“管你什么技术，谁把我的卫星拉上去谁就是好火箭。”
李峥接过啤酒，低着头道：“看来这回，真是至暗时刻了。”
“也别这么悲观，就算黄二真的搁置，现有技术也都在这里，将来有提起来的一天。”杜松涛拍了拍李峥，“技术序列的人留着还有用，但陈鸿兵是死定了，赵振华也得掉半条命，好歹也是几百亿呢，更别提耽误的时间了。”
“唔……”李峥捂胸道，“难受。”
“航天不就是这样。”杜松涛喝着小酒大笑道，“我们求知一号也是一场豪赌，就算你们成功把我们运到火星轨道，我们也要环绕、探测、着陆什么的，出了娄子我也得玩儿完，到时候我还得谢谢你们拖了这么久呢……话说这要是在苏连，老陈和你岳母怕是已经去西伯利亚挖煤了……”
话罢，他冲李峥举了举杯子：“你也早做打算，927这种工程屌意思没有，我可以申请要个助理实习生，火星开车了解一下？”
“多谢了。”李峥也举杯道，“大计划我不懂，但我这个人精力比较充沛，有机会的话我想再努一把。”
“这不是你努不努的问题，重点在六院……”杜松涛说着，突然嘴巴一张，“不是吧你……现在的六院可是人间炼狱啊……跟丢了半条命似的，都他妈妻离子散了快……”
李峥却起身，望着窗外的星空负手而立。
满腔都是家国豪情，却找不到一首合适的诗词抒发。
憋了半天，最后只憋出几个字。
“我……我就去。”
……
凌晨一点，陈鸿兵和沈听澜被召进了赵振华的办公室。
这一次，连赵振华的鬓角都白了。
这短短的几个小时，他们已经经历了5场紧急会议。
后续安排虽未一锤定音，但基调已无法更改。
办公室内，三人低头沉默了半分钟后，赵振华才转着杯子缓缓开口。
“集团领导认为，再这样下去，半个系统都要被黄二拖垮。”
“不止是人力、财力，还有后续的计划。”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一年内求知必须上，三年内登月，五年内空间站。”
“继续卡在这里，别说我，集团一把手都要换人。”
赵振华说着，缓缓抬起头。
这个以脾气暴敢骂人而著称的将军，头一次露出了无奈与悲伤。
“鸿兵，听澜。”
“我尽力了。”
“对不起。”
沈听澜垂泪点头。
陈鸿兵则像是很久以前就接受了这个结局，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赵振华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暂时，还不会有大动作，也不会宣布什么调整，不过我们一院内部要开始转舵了。”
“听澜，你明天去927项目组报到，着手进行立项准备。”
“组织上肯定了你的能力与功劳，希望你在新项目中继续发光发热。你将就一下，暂时担任副总师，将来有机会还会提上来。”
“鸿兵，你我原地不动，暂时不委派新任务。”
“这段时间少喝点酒，调养一下身体，我看你路都走不稳了，痛风要注意了。”
赵振华虽然没有说的太明白，但陈鸿兵很清楚，黄二已经进入了半搁置状态，大量资源将投向927项目，这个项目将不可能由陈鸿兵负责，甚至连赵振华都不好插手。
当然这也并不完全意味着放弃黄二，如果真的明确了这一点，势必会造成很不好的社会影响，内部会丧失信心，外部某邻国更是恨不得跳舞吆喝，外加彼岸私营航天搞得风生水起，卷在一起将会凝成一股泥石流，天知道会造成什么影响。
因此，最好的方案无疑是一语不发暗中立项，待927成功升空，大肆宣传一下运力和历史意义，黄二的影响也就不了了之了。
“接受组织安排。”陈鸿兵点头过后问道，“六院呢，YF-87团队有什么调整？”
“不做调整，他们都垮了一半了，先恢复一段元气吧。”赵振华摇头道，“他们太难了，比咱们难。六院领导的意思是，已经做了这么多了，也不好直接扔了，原团队继续改进问题，就是不必给那么多资源了，强度也可以降一降，再这么下去，不等发动机出来，人都给逼死了。”
“是啊……六院的兄弟们比咱们难……”陈鸿兵说着撑起身体，“那我去医院了，好歹去慰问张总工的家属。”
“张志成情况怎么样了？”
“还在ICU，后续不知。”
“唉……”赵振华点头道，“也代我问候，小心点，这个状况……家属可能会不冷静。”
陈鸿兵咧嘴一笑：“放心书记，我扛打，他家属给我两拳，我心里可能也好受点。”
“我也去看看吧。”沈听澜跟着起身，“老张血压高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真出了什么事……”
她说着又哽咽起来。
此时，陈鸿兵手机响了。
掏出来一看，他又乐了。
“张志成安全了？”赵振华瞪眼问道。
“别的事……”陈鸿兵看着手机不住摇头，几次想笑，又几次咳住，最后还是把手机推给了赵振华，“书记您看吧，您决定。”
赵振华一看，也不禁露出一丝笑容。
【陈主任：】
【入职时，您说一院一部是精锐之中的精锐，只攻最难的山头。】
【但我实习一个月以来，还从未遇到过任何挑战。】
【为今，壮志未酬，创痍未瘳。】
【我也曾承诺过，黄二不成，我不走。】
【在此，我请战，支援六院。】
【黄二不成，我不走。】
【李峥】
“这他妈臭小子……”赵振华看到最后，甚至抹了把眼睛，“狂啊……狂的好啊……”
沈听澜抓过手机，看着看着，刚刚好一些的眼睛再次红了：“怎么……不先跟我商量……”
“诶，跟你商量不成家事了？”陈鸿兵笑道，“哪有跟丈母娘请战的。”
“行了……”赵振华缓过神来，把手机退还给陈鸿兵，“这事我不发表意见，你们定吧，怎么定我都同意。”
陈鸿兵一愣：“……您的意思是说……您同意放人？”
“他都写成这样了！”赵振华点着桌子道，“我反正不好留，要留你们留。”
“我这……”陈鸿兵嘟囔道，“我一个光杆司令……留着他也没用啊……”
他说着转望沈听澜：“还是你们家里人定吧。”
沈听澜沉吸了一口，重重点了点头。
“让他去。”
“虽然有些荒唐，有些不可思议。”
“但我认为。”
“李峥可能是黄二最后，最后，最后的希望。”
311 不归我管啦！
十一假期的尾声，多数人还在享受最后闲暇的时候，一、六两院的领导班子各自开起了关门小会。
黄二工程就像是一台始终死踩着油门的跑车，即便偶有剐蹭也不曾松懈分毫。
在这样的高速行驶之中，突然猛踩刹车是要翻车的。
他们能做的，也只是暗中抬起油门，将燃料逐步向927转移。
这次转舵虽然不至于秘而不宣，但终归是要低调慎言，在不影响舆论和系统声誉的前提下暗中使劲，直至927火箭顺利升空。
其实就连927这个暂定名称，也只是一个编号，虽然做过一些前期准备，但连确切命名都还没有说法。
尴尬之处在与，黄河系列运载火箭有着长远的规划，一直到黄河七号都已经立项占用了，如果927要编入这个序列，要么取代黄河某号，要么就直接跨到8号，这两个选择都很欠妥。
如果另起炉灶，开创一个新的系列，其意义则相当于一场航天地震，明确黄河系列工程将被无限期搁置。
虽然已经有一些人对黄二丧失了信心与耐心，但这样的抉择已经不是壮士断腕了，而是壮士留个遗腹子，然后跳崖。
可以说，其损失甚至远超了一台超级粒子对撞机。
多方权衡之下，组织决定采取一套折中的方案。
将大部分力量逐步转移向927火箭，争取尽快取代黄河二号，并尽可能地追赶上后续至2025年的发射计划，不能拖国家宏观战略的后腿。
与此同时，保留黄二的火种，适当给濒临崩溃的YF-87发动机团队输血，给他们更多的时间攻克难关，并做好推倒重来，长期奋战的准备。
最保守的规划是，2025年之前研制出可堪一战的氢氧发动机，可以接手大载重、长距离发射任务。
当然，如果YF-87团队能在丧失了总工程师、队伍濒临崩溃的情况下短时间完成二次归零，并抢在927出厂装配之前证明自己的可靠性，那么黄河系列仍然是最有未来的技术路线，它将回到它原本的位置，重新担负起本就属于它的重担。
黄二就像是一个极具潜力的年轻足球新星，球队全力栽培了很多年，结果突然遭受重伤，教练员不得不暂时启用一员稳重的老将代替他的位置，只为打好接下来的联赛。
如果这位受伤的新星能快速伤愈并找回状态，教练员当然会换他回来。
但身为教练员，也要做好他几年无法再次上场的打算，这固然令人心痛，但联赛总要踢下去，教练必须做出他的抉择。
毕竟，比赛日期已经一拖再拖，如果教练继续坚持眼巴巴地等待这位新星痊愈，那董事会恐怕就要考虑换个教练了。
而赵振华的身份，自然算不上是主教练，顶多算是一个青训教练，他已经顶了太久了，这次真的顶不住了。
可即便如此，在会议室中，他仍然在想方设法，为黄二这位伤员争取更多的机会。
“陈威不能动。”赵振华摆手道，“我们要保留随时可以装配黄二的能力。”
在他对面的，是被火线委任的927总设计师，57岁的工程院院士梁新平。
选他来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的资历完全可以跟赵振华叫板。
梁新平看着赵振华一副老流氓的样子，也是无奈一叹。
“赵书记，我们这边提出的一部总计37人的大名单，你只同意了两个。”
“沈听澜都给你了，她一个人就顶100个。”赵振华吹眉瞪眼道，“搞清楚啊，老梁，领导没说要搁置黄二，只是要那边配合你们927，我一碗水也得端平啊。”
“赵书记，这么多年，你端平过么？”梁新平盯着赵振华道，“你是院领导，这种时候更要落实精神，你再这么偏袒下去我就只能汇报集团领导了。”
虽然是闭门小会，但也没人想到梁新平就敢这样赤裸裸的威胁。
之前哪怕任何一个时间，有人敢跟赵振华这么说话，他老赵一定会当场掀桌子骂街的。
但现在，赵振华却只露出了纠结。
“那陈威给你……江宁留下，他是最熟悉箭体的，将来有紧急试车必须得有他。”
“唉……”梁新平耷拉着脸看着他，“我们真要一个人一个人地讨价还价？”
“你总要给我留个全套队伍吧。”赵振华说着转望旁边的陈鸿兵，“来来，你提个人代替江波借给927，这老梁是一个不吃亏的主儿，怎么也得给他凑十几个人。”
陈鸿兵当即答道：“要不王睿过去吧，资历比江宁老。”
“你们打发要饭的呢？”梁新平哭笑不得，“谁能干活谁混日子以为我不知道？”
“别乱下结论啊，老赵。”赵振华抬手道，“王睿可是那谁的侄女婿。”
“赵振华！”梁新平终是忍不住了，一把抓起手上的名单，冲赵振华劈头盖脸吼了过去。
“你搞清楚，现在是集团一把手给我下的命令。”
“他的原话是，他有多少权力我就有多少权力。”
“我完全可以把这份抽调名单直接提交给集团，一个小时之内我保证调令会拍在你桌上。”
“赵振华，你看清楚，我不是你的敌人！”
“我跟你商量，和你开会，唯一的原因就是——”
“我怕真的抽掉了黄二的筋，打断了黄二的骨！”
“真核心，真骨干，我给你留着，保证那边发动机一过试车，你黄二可以随时装配！”
“你这边就不能稍微配合一下，让我们927尽快上马？！”
“别逼我对航天的未来做出敲骨吸髓的事情！”
梁新平劈头盖脸一通喷过之后，赵振华缓缓低下了头，陷入沉默。
凝滞片刻后，他冲陈鸿兵努了努嘴：“你看看，要留谁。”
陈鸿兵点了点头，拿起了这份37个人的名单。
因为要立即立项，且927与黄二有大量雷同的地方，总体工程这边抽调黄二的人几乎是唯一之选。
退一步说，他们依然是精锐中的精锐，掉链子的是发动机，他们的工作依然无可挑剔。
此时，陈鸿兵看着这一排排名字，就好像在检阅自己最得力的部队，这些人多半都是从立项之初就一路走来的，可以说是随他出生入死的自家人了。
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搞个人情感和小团体利益的时候了。
最终，他点了5个名字，除此之外，通通放人。
梁新平的神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对着名单问道：“周亮不能放？”
“他要负责和几个厂的沟通。”陈鸿兵点头道，“培养这样一个熟悉所有装配环节的人要很久。”
“就是这一点，我们也需要他。”梁新平皱眉道，“能不能让他兼顾一下？反正你们近期也没有装配工作。”
陈鸿兵望向了赵振华。
赵振华犹豫再三，狠心说道：“周亮的工作没人能替代，你换一个，名单外，一部的人你随便挑。”
梁新平摇了摇头，转而拿起了一部的员工名单，翻了几页说道：“两个吧。”
“你这不也讨价还价？”赵振华没好气地说道，“两个正式的不行，实习的可以。”
“嗯……那就补充一下我这边的软肋。”梁新平翻着名单问道，“李峥和林逾静怎么没在名单上？他们计算机和检测方面的技术特长还是有的。”
赵振华和陈鸿兵同时一愣。
“连他俩你都惦记？”赵振华一副看老恶棍的样子。
“这不是添头么。”梁新平放下名单笑道，“加一重诊断手段，加一重保险。”
不知道为什么，赵振华有种面对买卖古董套路的感觉。
就是表面要用物超所值的价钱买一个大东西，然后显得自己很亏，要求赔上一个小物件，但其实小物件才是真值钱……
“唉，老梁啊，这个真的爱莫能助。”赵振华手一摊，老脸上竟透出一丝贱气，“嘿嘿，他俩现在不归我管啦~”
……
另一边，南郊培训中心，李峥的《新一代航天工程》已经讲到了第六节。
当他走进教室的时候，感觉气氛不太对。
与前几节课那种期待或者困倦不同，学员们眼里充满悲伤和同情，还夹杂着一些幸灾乐祸。
难不成试车失败的事已经传开了？
那也不对，这些个幸灾乐祸的坏笑是怎么回事？
此时尹航刚好上完厕所回来，正值课间，他倒也没有急着回座位，而是走到李峥身旁，深沉地点了点头。
“李老师，加油，天涯何处无芳草。”
“？？？”
紧跟着，学习小组的大胡子就凑过来了：“嗨，昨晚要不是杜老师接盘，哥几个就陪你喝两杯了。”
“你们……知道了？”李峥疑惑道。
按理说，无论是试车失败还是项目半搁置，都是不会宣传的，无论内部外部都不会宣传，难不成是杜松涛那个大嘴巴说的？
大胡子跟着点了点头。
“杜老师都告诉我们了，没事儿，阳光总在风雨后。”大胡子说着挥了挥拳头。
李峥也只好叹了口气：“我没事儿了，就当时有种泰山压顶万箭穿心的无力感，现在已经好了，已经准备好投入下个目标了。”
“哦？”尹航听到这个嘴巴就圆了，“这么快……就有下个目标了？”
“不然原地哭两天？”李峥笑道，“不过这次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差的有点多，尽力而为吧。”
“这什么话，一定能成功。”大胡子凑上前四望道，“目标在哪里？哥儿几个帮你。”
“还能在哪里，就在眼前啊。”李峥瞪着大胡子，抬臂就是一挥。
“？”尹航沉默了。
“！”大胡子羞涩了。
还好，上课铃响了，二人趁机赶紧跑回座位。
这节课，他们听得都很不专注。
尹航：：“你说……李峥这是什么意思？”
大胡子：“闭嘴。”
尹航：“也可能是被失恋刺激到了吧……心里骂着‘女人都不是好东西’，所以要找个男人试试？”
大胡子：“我说了闭嘴！”
尹航：“话说你这个外形，是不是挺受男人欢迎的？”
大胡子：“胡子多又不是我的错。”
尹航：“让我摸摸。”
大胡子：“滚！”
一节课就这么很有激情的过去了。
下课铃响的同时，行政老师进教室找尹航来拿考勤表。
李峥收拾电脑的同时，也正好抬头望向这边，他本是个疑惑思索的表情，却被理解为心怀鬼胎。
大胡子恍然大悟，拉着尹航冲行政老师努了努嘴道：“眼前的意思，应该是这个吧？”
尹航看着二十出头的年轻女老师，也是眼儿一瞪：“这就对了……”
二人交换眼神后，尹航这便双手呈上了考勤表，嘴里嘟囔道：“这个……李老师今天这个上课状态……不太好哇。”
“嗯？”行政老师收过考勤表，瞅了眼李峥，“这不挺好的？”
“你有所不知。”大胡子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哭叹道，“昨晚他失恋了……”
“啊？”行政老师一惊。
本来她早就感觉没戏了。
但人，就是怕挑逗。
明明已经死心的时候，挑逗一下，就又柳暗花明了。
随后就是心花怒放。
行政老师喜道：“失恋？这么可怜呢~”
“唉。”尹航抿着嘴点了点头，“要不你去安慰安慰吧。”
行政老师掩面摆手道：“哎呀，这个是私事，我跟他又不熟~”
欲拒还迎之间，李峥主动投怀送抱过来。
“你们说啥呢，怎么老看我？”
“唉，还不是你的事，目标什么的。”大胡子一乐，拉起尹航就往外走，“我们先吃饭去了啊。”
二人一路小跑便溜出了门。
然后转个身，一上一下叠着罗汉探头偷窥。
教室内，这会儿人也走得差不多了，正是说悄悄话的好时机。
“这个……”行政老师很慢很慢地整理着手上的几页纸，轻声道，“听他们说，你有点消沉？”
“昨晚的事了，现在已经好了。”李峥背好电脑包，稳稳点了点头，“先走了啊。”
“稍等，我这边考勤还要麻烦你签几个字……”行政老师赶紧展开一张纸，借机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啊？能让李老师都消沉了。”
“嗯……”李峥提笔寻找着签字位置，犹豫着说道，“这个……不太方便聊……我本来也不该说的，全是杜松涛瞎往外传……”
“嗨……无非那么几个原因，性格不合什么的。”行政老师虽然板着脸，但难抑幸灾乐祸的笑容。
“……”李峥呆住了。
这已经是第三次看到这种笑，听到这种诡异的对话了。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门口，尹航和大胡子探着头，越看越有戏。
“这差几岁，五岁？”
“怎么也得七岁……”
“你觉得有戏么？”
“说实话，感觉不太般配……”
“确实，还是跟静神在一起领奖的照片比较合适……”
“怎么说分就分了呢……”
二人正说着，一个奇怪的声音出现在了另一侧门框处。
“唔……”
探头偷窥的人，并不只他们两个。
二人扭头一看，那是一个穿着薄风衣的长发女孩，背着可爱火箭书包，却有一张冷酷的脸，还在唔唔地，如古神般地低吟。
“啊……”尹航闷叫一声，“林……林……”
“你……你是……”大胡子更是瞪圆了眼睛，“静神？”
“唔……嘘……”林逾静也扭过头，非常严肃地做了个收声的手势，然后紧了紧书包带，紧蹙着眉头继续探向教室内，看着里面窃窃私语的两个人，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处于叠罗汉状态的尹航和大胡子再次对了个神色。
不好……
并没有真的分手。
静神千里迢迢要来复合。
糟糕！
这个静神……
静神……
静神也太可爱了吧……
二人就此失去了思考能力，残存的理智并不足以帮李峥救火。
教室内，签好字的李峥终是忍不住问道：“老师，那件事你知道了么？”
行政老师羞羞点了点头：“嗯……”
不对吧……
李峥也算吃过见过的人，新发动机试车失败这种事……就算再怎么联想，也不该露出这种表情的……
“我斗胆问一句……”李峥纠结着说道，“你知道了多少？”
“基本……都知道了……”
“那就不要往外说了，YF-87还在改进阶段。”
“什么？？？”行政老师的表情终于正常回来了。
“我就觉得有什么不对……”李峥问道，“你到底听到了什么消息……”
“就是……你不是失恋了么？”
“？？？”李峥瞠目结舌，“哪个逼说的？？？”
行政老师下意识望向门口。
林逾静已经提前缩了回去。
尹航和大胡子却仍然处于痴呆状态。
“就他俩说的……”行政老师指着他们说道。
“我明白了……”李峥背起电脑包就往外走去，“准是杜松涛……太没溜了……”
他一边走一边骂道：“你们两个，杜松涛的话也信？！”
尹航回过神来，立刻指向对面：“静神！”
“哈？”李峥出了教室探出头去，却只看到空荡荡的走廊，“啥都没有啊？”
“啊，刚刚还在呢。”大胡子抓着李峥的胳膊道，“快追啊！”
“神经病吧……”李峥再次望向走廊。
这次不一般，旁边的教室门口突然探出了一双眼睛，又立刻缩了回去。
“！！！”李峥啥也不想，背着包就跑过去了。
行政老师出来的时候，李峥已经遁入隔壁教室。
此时此刻。
行政老师，可以说是非常不好了。
“你们两个……”她瞪着二人道，“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啊，这……”
“我们是好意……”
“你们两个，名字我记下了。”行政老师一通死瞪后，跺个脚便走了。
尹航看了看大胡子。
大胡子看了看尹航。
很快，他们默契点了个头，怀着邪恶的期待，将罗汉叠到了隔壁教室门前……
312 我甩！
小别……
乱大谋。
也许是最近的日程太紧了，也许是培训中被寸头眼镜男填得太满了。
真正潜入教室捕捉到林逾静，看到她坏笑的时候，李峥竟迸发了一些奇怪的冲动。
他并不知道，林逾静的出现只是一种领地意识的具现化。
就好比猫科动物把自己的气味蹭到人的身上，以宣誓所有权，其它东西再要靠近可要掂量掂量，毕竟猫科动物超凶的。
林逾静就这么凶巴巴地从书包里掏出饭盒晃了晃：“嗟，来食。”
李峥眼儿一瞪，背诵过的课文瞬间蹦了出来：“予惟不食嗟来之食！”
“谁要跟你背课文啊。”林逾静嘴一瞥，拍下饭盒后又拿出了一个火箭饭盒，自己坐在旁边拿出餐具准备进食。
“啊。”李峥惊道，“你给我做的午餐？”
“给自己做的，做多了。”林逾静侧着脸把饭盒往李峥的方向推了推，“嗟。”
“食，食食。”李峥搓着手凑过去坐下，满心期待地掀开饭盒。
焦糊的鱼排。
再看林逾静的火箭饭盒。
里面是没那么焦糊的鱼排。
李峥闻了闻，那是黑炭一样的气息。
他选择缓缓盖上饭盒。
这种感觉，就像是猫科动物叼着一只死耗子过来分享。
本意是好的，但还是算了。
“我吃过了。”李峥咽了口吐沫说道，“这种美味，我还是收回冰箱，晚上再细细品尝吧。”
“唔……”林逾静自己嚼了一口，不由得又吐了出来，“我……我努力过了……”
“要不去餐厅？”李峥比划道，“我面子贼大，不用刷卡的。”
“算了算了。”林逾静擦了擦嘴，“已经被自己的厨艺搞的没胃口了。”
“没事……真不用勉强。”
“你懂个啥。”林逾静咬牙收起饭盒。
很多事情，其实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作用，这两坨鱼排饭已经完成了它们的使命，可以寿终正寝了。
收好饭盒，林逾静一个抖擞，叫嚣地亮出手指，整个人都认真了起来。
“送饭只是顺路，我其实是来送密令的。”
“集团为了赶进度，准备上马927，代替黄二执行未来的任务，最短一年，最多五年。”
“从我妈妈开始，人员都在往那边流动，陈主任和赵书记都无力扭转。”
“所以，在927来抽人之前，一院决定在被吸血之前将我们提前送出去，保存火种。”
“唔！”林逾静颇有气势地比划起来，“流浪实习生计划！”
李峥却并没有被她带动，自顾自嘟囔道：“不就是去六院么，昨晚陈主任都答应我了。”
“？？？”林逾静一愣，“不是啊，他今天早上才找我谈的话。”
“可能是买一送一吧。”李峥点头道，“既然我都去了，干脆也把你塞过去，反正留着也没啥用了。”
“！！！”林逾静绝望捂脸，“可陈大大早上还跟我说，我是火种，我是希望什么的……让我去六院认真帮忙……不负组织期待……”
“可能是怕我一个人过去不适应，把你搭过去的吧。”李峥笑着安慰道，“我其实无所谓，有你没你都一样。这陈主任真是体谅过头了，我又不是留学生，搞什么陪读，怪不好意思的。”
“可……”林逾静往椅子上一瘫，愈发崩溃，“妈妈昨晚也鼓励我去六院学习的……”
“啊，沈阿姨也参与安排了啊。”李峥难免有些同情，“别难过，妈妈也是为了你好。”
“你不许说妈妈，是我妈妈。”
“哎，不要分那么清楚，沈阿姨是我们在航天方面共同的妈妈。”
“呸呸呸！”林逾静抢过李峥面前的饭盒收回包里，“不给吃了。”
李峥长舒了口气，可算是逃过一劫。
这之后，林逾静进入了独自咬指甲的生闷气阶段。
李峥默默坐在旁边，虽然很想看看久违的炸毛，但终究没敢再刺激她。
思索（生气）足够久之后，林逾静忽然扭过头来。
“你之前看的那几柱机械、动力相关的教材，还在么？”
有关李峥的看书单位，他们之间已经默认为“柱”。
根据李峥的习惯，他会把统一细分领域的书摞在一起，形成一柱，根据领域深度不同，一柱的数量多在5—50本之间。
而柱，也分为新柱和老柱。
比如化学方面的书，这就都是老柱了，在化竞之后已被打捆封存，随时准备送出去或者卖出去。
而机械动力方面的柱，无疑是新柱，即便现在遇到问题仍会偶尔翻一翻。
只是，对于林逾静来说，以柱论书，难免不太现实。
毕竟，李峥看完一柱，只需要一两天的时间。
更宏观的来看，如果正常努力的人每天学习8小时的话，在过去的一年，李峥学习时间早已超过了正常人的10倍。
外加一些奇怪技能与数学领域天赋的加成。
他最低也付出正常人读完博士的努力了。
而他的学习优势还不仅于此，在对某个领域进行突击学习的时候，无疑会产生碾压级别的优势。
比如近两个月，他的全部学习资源都投在了航天工程上，借助此前的基础，他实际的提高已经相当于一位工作数年的累积。
也正是在这样一天一柱的碾压面前，林逾静本能地选择与李峥进行差异化学习。
毕竟，与李峥学习重叠的内容，相当于跟一台火箭赛跑。
折磨、耻辱且绝望。
还会增加败场数。
但今天，林逾静竟然主动问起来有关“柱”的事情。
“你确定么？”李峥纠结道，“你的话，还是用‘本’来算吧，别以柱论了。”
“我也不想啊……”林逾静狞着脸道，“六院动力所的工作实在太细化了……没法跟你打差异化了……”
“你可以像一个真正的实习生一样，从端茶倒水开始。”李峥笑呵呵说道，“给我准备准备坐垫、帐篷什么的，之前看一个公司的员工主动在工位前搭帐篷，那可太燃了。”
“要不要再准备几颗瓜给你啃？”林逾静抱胸叫嚣道，“你给不给吧！”
“嗯……那把基础三柱先给你吧，回头去我家拉一趟。”李峥拍了拍林逾静，“一个月读完算你赢。”
“唔……”林逾静抓头道，“就算我一个月真读完了……也来不及啊……发动机又不是软件方面的事情，从开始学习到解决问题……怎么也要耗上几年的……”
“嗨，大不了满一年就走呗。”
“你呢？”
“如果一年真的没能解决，我可能再兼职一段吧，反正学分也挺好拿的。”李峥伸了个懒腰道，“虽然现在的黄二困难很多，但我认为原理并没有想像的那么复杂，毕竟有几个国家已经做出来了，有经验可以参考的。今后的科研工作只会更难，解决了眼前的工程我才有信心走下去。”
李峥话虽然说的漂亮，但情怀之外，对于奖励他也是志在必得的。
【实践者：将掌握的知识转化为实际应用，参与并完成一项耗资百万以上的实验或工程项目（不包括住宅及商用建筑工程）】
【奖励：老工程师——可以在思维中模拟复杂的实验及工程设计，更敏锐地寻找到其中的薄弱环节及优化思路。】
与其再寻找新工程从零开始学习，不如在这个喜欢的领域深耕。
顺便，待到花开那日……
沈听澜的声望大概也刷满了。
到时候，你沈妈妈、你陈大大啥的都是我的人，还怕你小小静静叫嚣不成？
教室内，林逾静却远没有李峥这么坚决。
“但也许……”林逾静用尽努力才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也许在化学工质推进这个技术阶段，真的该投资其它选择呢……也许大型氢氧发动机这个路线……真的是错误的呢……”
“那就证明它是错的。”
李峥异常平静地说出了这个可能的现实。
林逾静的思绪却陷入了惊涛。
正如她了解李峥，李峥同样也了解她。
李峥非常清楚她陷入了自我怀疑。
以及对氢氧发动机这个技术路线彻底失败的惶恐。
从前，她永远能选出最近的路，最简单的路，避过所有艰难险阻，拿到属于她的奖励。
但这样的轻而易举的前行，总有撞到边际的那一天。
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但无论向哪个方向去，只要足够远，终会到达了无人际的地方。
那里不再有现成的路可供选择，只能自己趟。
更远的地方，则是之前杨振华教授所说的那堵墙。
“如果你永远正确，只能说你走得还不够远。”
李峥的手轻轻搭在了林逾静的肩上。
“我们现在有幸触及到了一个边疆，前面已经没有路了，我们选择对了固然好，但就算我们撞死在南墙上，这件事同样有它的价值。”
“与教授谈话的时候，即便他明确反对现阶段建设大型粒子对撞机，但他同样也肯定了对撞机的价值。”
“即便彻底失败，对撞机也存在一个固有价值。”
“它至少告诉后人，这边不要走。”
“没什么的。”李峥轻揉着林逾静的肩膀笑道，“如果不能成功，就来一场轰轰烈烈，粉身碎骨的失败吧。”
林逾静面色凝滞，继而潮红，用了很长时间，才侧着脸憋出了一个字。
“手……”
“啊。”李峥慌忙抽手，“不由自主就摸过去了……”
“事先说好……”林逾静却也没介意，只低着头咬牙道，“我最多最多……在这里待到927发射，如果那时候还看不到未来……我应该很难撑下去了……”
“你想多了，你就是过来给我陪学的……”
“唔……”林逾静扭头挤眼道，“最近让着你，你还来劲了！不就三柱书么？你学得过来我还学不过来？”
“~~~~~”
“不要学我表情！”林逾静提包起身，眼儿一瞪，“走，去餐厅。”
“啊。”李峥跟着起身道，“现在人多，等人少了再去吧。”
“要的就是人多！”
林逾静再次叫嚣起来。
……
餐厅内，很多人感觉，今天的午餐……
它不香了。
盛传的失恋并不存在。
正相反，她都过来骑脸宣示主权了。
有些饭香着，却已经酸了。
有个人酸着，却依然喊香。
那个人就是杜松涛了。
之前杜松涛在餐厅见到李峥，都要远远避开。
但这一次。
“真香啊。”杜松涛端着盘子就坐到了李峥旁边，毫不见外地笑道，“都说你失恋了呢，这打脸够快的啊。”
“还装！”李峥骂道，“不就是你说的？”
“我不是，我没有。”杜松涛连连摆手，“估计是尹航看你昨晚消沉瞎猜的吧。”
“他都招了。”
“他的话你也信？”杜松涛拍着胸脯道，“是不是太熟了你都忘了，我跟沈听澜是一个级别的，我可是领导，你见到我都应该喊杜总的，我是那种随便造谣的人么？”
“……”
杜松涛说着，朝林逾静伸出右手，眨着眼笑道：“四院，杜松涛。放心，这些天都是我在照顾李峥，帮你盯得死死的。”
“唔……”林逾静勉强握手，有些怀疑地望向李峥，“？”
“记得洗手。”李峥摇头道，“小心感染念珠菌。”
“唔！”林逾静吓得立刻抽手，掏出纸巾就擦了起来。
杜松涛笑骂道：“你们一院的实习生对领导就这个态度？”
“抱歉，现在是六院的了。”李峥闷头吃了起来。
“这么快？”杜松涛惊道，“这还真是焦土策略啊。”
“焦土？”林逾静擦着手问道。
杜松涛掰开筷子笑道：“就是知道黄二项目组要被抽了，提前把人都派出去，相当于军队打不过逃跑的时候把地方都烧了。”
“没有没有。”林逾静摇头道，“就我俩走了。”
“哦？”杜松涛抿嘴道，“还真指着你俩当火种啊……”
“唔！”李峥学着林逾静的样子比划道，“是流浪实习生计划。”
“哈哈哈。”杜松涛大笑道，“你俩这个状态确实挺好玩的……不过别想太多，差太远了，发动机这东西不是拎个人干俩月就能玩明白的，我们学校当年跟NASA做合作项目的时候，我都学了三个月才略懂。”
“NASA？”林逾静眼睛一亮。
“嗨，斯坦福跟他们合作还是挺多的，那次是……”
李峥眼儿一瞪，突然打断：“小心，他说话会喷出念珠菌。”
“唔……”林逾静又赶紧缩了回去。
“唉，我怎么就成刺蛇了？”杜松涛摇头一笑，转而问道，“现在有系统内部公布的试车资料了么？”
林逾静紧闭着嘴摇了摇头。
“真麻烦。”杜松涛叹道，“那等你们过去了，发我一份，倒要看看有多麻烦，逼得路线都要掉头了。”
李峥嚼着饭答道：“这个你自己申请吧，不能乱发的。”
“唉，系统内，没事儿的，我也是有头有脸的人。”
林逾静看着杜松涛嬉皮笑脸的样子，凑向李峥抬手挡着嘴悄咪咪说道：“好像间谍啊……”
“同感。”李峥点头。
“唔……小心点这个人。”
“收到。”
不知道是不是怕念珠菌，林逾静基本没怎么吃就收拾收拾起身了。
“那我先走了。”林逾静抱起餐盘问道，“那几柱在哪里？我自己去取吧，顺便喂猫。”
“就在桌上，右手边。”李峥点头道，“那六院见。”
“嗯。”林逾静随后紧闭着嘴，冲杜松涛唔了个“再见”，这便快步溜了。
杜松涛怎么着都觉得不太对，掏出手机查了查。
“合着念珠菌是这玩意儿。”杜松涛一下子急眼了，揪着李峥骂道，“我没有念珠菌。”
“我也没有失恋。”
“不是，这个严重程度完全不同啊。你拿念珠菌搞我，我万花丛中过以后还怎么混？”
“……也对，这个确实过分了，”李峥嘟囔道，“那我以后不告诉别人你有念珠菌了。”
啪嗒。
旁边传来了餐盘落地的声音。
转头望去，行政老师快速捡起餐盘，捂着嘴就跑了。
“艹……”杜松涛绝望了。
……
晚八点，李峥如往常一样进入教室，继续带领火箭学习小队进行模拟训练。
但这一次，他眨了眨眼睛，觉得有些不对。
【?魔君挑战?】
【学习团队组建完毕。】
【基础学力值：3465】
【当前学力值：3742（7%↑）】
不对啊，昨天开课的时候还只有3%不到呢，他们是在梦中提升的4%么？
李峥看着一屋子人，连续眨了好几次眼。
尹航问道：“怎么……李老师是不是今天状态也不好啊？”
大胡子跟着邪笑起来：“是不是……白天精力耗费太大了？”
“不然再让杜总工来代一节吧？”
“杜总工可以的，讲了好久土星五号。”
“对了，我们现在正在往土星五号那个方向去……”
李峥这才反应过来。
这代课的比自己牛逼啊。
很快，他在健身房找到了正在更衣的杜松涛。
“杜总工！”李峥上去就开始给杜松涛穿衣服，“我状态不好，失恋了。”
“？？？”
“快来一起上课，我给你当助教。”
“滚一边去！”杜松涛气急败坏地甩弄起下半身，“来啊，来啊，我念球菌甩死你。”
“别这样，杜老师……您是工程权威……学员们都很喜欢你的课。”
“现在知道我是工程权威了？”
“再代一节，就一节……”
“你可够烦的……”杜松涛哼笑道，“试车数据？”
“我跑流程，请示领导后第一时间发给你。”
“唉……”杜松涛这才穿起三角裤，“还不够，你等会儿再出去买两打啤酒，要白啤，15块钱以上一瓶的。”
“昨天的不还没喝完呢么……”
“还废话？念球菌，我甩！”
“啊啊，太强了，怕了怕了，我买。”
313 21世纪是_____的世纪
当一个人肚子里货多到一定程度，也就不用备课了。
这也是李峥自周成环和解其纷之后，又一次历经一名教授级讲师的课程。
然而杜松涛比周成环更务实，比解其纷更粗暴，几乎就是把斯坦福的课程消化凝练过后，像孢子喷发一样吐了出来。
他的知识结构基本没有死角，并且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快速引导各组找出解决方案。
如果说李峥的课是在一板一眼地演示全套武功招式，那么杜松涛就是用最短的时间，为每个人送上量身定制的精髓杀招。
按照杜松涛的话说，这样的培训课能做的只有速成，根本来不及搞什么知识结构，那都得靠后续工作自然积累，李峥是犯了方向性错误。
这一夜，助教李峥也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学力的差距。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系统始终没有显示过杜松涛的学运，面对沈听澜的时候也是如此，不知是不是工程师会藏得更深一些。
最终，李峥不得不又陪了两顿酒，以换取次日杜松涛再代最后一课。
……
结营前一天，晚十一点半，学习小组所有人都凑到了李峥的电脑跟前。
在杜松涛的快马加鞭下，模拟工程勉强上线，此时数据已经输入完毕，只要点一下鼠标，远程服务器上就会开始仿真发射。
屏幕中是一系列复杂的纯数据界面，并没有任何火箭图形，但这却丝毫不影响大家的激情。
“准备好了么？”李峥扫视着屏幕道，“天气环境随即模拟文海发射场，目标同步轨道。”
“赶紧的吧。”尹航催促道，“发射！”
随着李峥的敲击，各项数据飞速提升。
然而在发射17秒时，各项数据突然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归零。
“炸了。”杜松涛坐在后面的桌子上笑道，“没炸发射台上算不错了。”
“这……这就完了？”大胡子恼道，“总得有个说法吧？”
李峥点着鼠标道：“燃料室泄漏，液态氢氧在燃烧室外意外接触。”
“什么原因呢？”负责这部分的组长咬牙问道。
“这原因可太多了。”杜松涛摆手笑道，“你们回头自己找资料学吧，赶紧第二次发射。”
第二次发射，芯一级火箭提前分离，再次失败。
第三次，终于发生了发射台爆炸的惨剧。
这感觉就像是在看“火箭的一千种死法”。
一直到第七次，在芯一级火箭数据发生异常的时候，李峥选择提前分离，本来大家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但靠后面的燃料，竟然硬生生地将雏鹰一号送上了同步轨道。
教室内消沉了半个多小时后，终于响起了欢呼。
“啊！！！”
“难……太他妈难了……”
“现在总算理解归零了，问题环节太多了，真的需要归零……”
“谢谢两位老师，这几天真的提高太多了！”
“今后再也不骂那些规定变态了。”
虽然这会儿已经快凌晨一点了，但学员们还是拉着二人一起合影留念，拥抱分别。
李峥自然也加了不少微信，将眼线发展到了各个角落，这大概就是魔君的本能吧。
但其实杜松涛也做了这件事，而且加的人比李峥还多，实在是越来越像是一个间谍了。
待学员们散去，李峥收拾东西的时候，杜松涛才点了点笔记本电脑说道：“我看你偷偷改参数了，万里无云，一阵风都没有，恨不得真空状态起飞，这个难度，你也太惯着他们了。”
“总要留下点希望吧。”李峥收着电脑笑道，“毁了六台，都快给他们吓出病了。”
“这种惊吓是够魔幻的，毕竟，现实中最多让你毁两台，这烧的不是氢氧，是钞票啊。”杜松涛拍了拍李峥道，“到喝酒时间了，你可别跑。”
“今天我还真的得跑了……”李峥不好意思地说道，“明天上午有个数学竞赛，结营式我就不参加了。”
“……”杜松涛一愣，“就是说，现在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嗨，总能见到的。”李峥也拍了拍杜松涛，“这段时间多谢了，欠你的酒一定补回来。”
看着李峥一步步往外走，杜松涛想了想又抬头道：“除了酒呢？用别的补可以么？”
“比如？”李峥止步回头。
“还没想好……”杜松涛咧嘴笑道，“记着啊，你欠我两个人情，今后得随叫随到。”
“一个！”
“一个半。”
“一又四分之一！”
“算了……一个就一个吧。”
杜松涛一路送到大厅门口，最后叹了口气。
“927已经立项了，暂定编入黄河序列，技术底子殷实，前期准备充足，按照他们的规划，明年这个时候怎么都能出厂装配了。”杜松涛抬头呆望着天，“比我想像中要快得多，虽然没有明确提过，但我一直感觉，这部分应该留给民营航天做的……”
“你咋还操这心？”李峥哼笑道，“还不抓紧时间逍遥。”
“也不能总逍遥吧，我都是浪一段儿拼一段儿。”杜松涛吧唧着嘴自顾自说道，“就很神奇，跟你在一块会激发我正能量的那部分，跟单位那帮同事在一起反而只会让我抵触这部分……”
“近朱者赤啊。”李峥心里其实在嘟囔近墨者学。
“你说我是不是馋你身子啊？”杜松涛说着抓了把李峥的翘臀。
“？？？”
“开玩笑的。”杜松涛使劲推了把李峥，摆着手回身，“回见。”
“回见。”李峥也是摇头一笑，小跑到门前上了车子。
轿车启动后，他方才审视其系统界面。
【?魔君挑战?】
【学习团队组建完毕。】
【基础学力值：3465】
【当前学力值：3849（11%↑）】
【魔化挑战完成！】
【可随时开启“学轮眼”，不限次使用。】
【释放经验池，开始魔化……】
【魔化等级：40→50……】
【李峥：?魔君?】
【魔化等级：50】
【加成：500%】
【每日活力值恢复：156小时】
【学习倍率：168】
“呼……”李峥长舒了口气。
总算是完成了，欠这个人情算是值了。
不得不说，这种时候魔化等级升到50级，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如果正常状态下每天的学习时间是8小时，那么现在李峥已经拥有了19.5倍的学习时间，再考虑到放松恢复等等因素，已经几乎达到了“峥学一天，静学一月”的程度。
那么接下来……
【?魔皇挑战?】
【魔君已经拥有了自己的触手与疆域，但这并不代表能无限的膨胀。】
【唯有成为绝对的强者，方能在学界服众，登基为皇。】
【挑战达成条件：学力达到3000点。】
【?魔君称号奖励：50学运。】
【注：学运可在专项学习阶段兑换奖励。】
“3000啊……”李峥恍惚道，“这可有日子熬了……”
听闻此言，快车司机突然回了下头：“3000？您也炒股么？确实熬了好久……”
“啊……只是业余爱好者。”李峥一抬头，学轮眼控制不住发挥起来。
【？？？】
【学力：179】
“什么！”李峥惊了。
这可比尹航都高多了，一个普通的快车司机都有这个学力？
是司机藏得太深，还是尹航太水？
“怎么了，走错路了？”司机有些慌乱。
“没……”李峥咽了口吐沫，“我感觉您……学历很高的样子。”
“这都能看出来？”司机惊讶回眸，“我确实是研究生毕业……”
李峥这才松了口气：“明白了，晚上没事兼个职，还是挺有情调的。”
“我是全职。”司机点了点方向盘，“全职开哒哒，两年了。”
“……”
“没办法啊，我当年怎么就脑子抽筋选生物了呢……”老成稳重的司机突然就开喷了，“21世纪是生物学的世纪？！我就CTM了……”
这一路，李峥学到了不少，也算是为生物复赛做储备了……
……
第二天，李峥可就开心了。
以学取人真的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老李的学力值是2975，可以说是非常恐怖的存在了。
至于宁儿，虽然各种意义上她的地位都很高，但学力还未到300，可见学力并不包含管理经验之类的事情，只关乎某一领域的知识水平。
像李毅、沈听澜、杜松涛这类3000级学力的强者，大约就是行业顶尖专家的水平了。
100—200之间，则是硕士毕业水平。
这其间，还有大量的空间有待补充，学轮眼当然是不能停的。
比如地铁里的上班族，多数学力在100上下浮动，偶尔会蹦出来一个接近300的，李峥必然会投去敬重的目光。
搞得人家很不好意思。
至于极偶尔遇到300以上，乃至近千的，李峥都是要驻足瞻仰的。
就这么搞了一路，直到他进入师大附数竞初赛现场，这个数字终于进入了平稳阶段。
初赛选手的学力，多在100以内，偶尔有100出头的，但也不会领先太多。
至于监考和组织老师……
其实并不比参赛学生高多少。
这样看得久了，李峥也难免有些麻木。
正当他要收起学轮眼的时候，走向教学楼的人群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数字。
【学力：692】
“！！！”李峥朝着那个数字就扑了过去，很快就跑到了他的背后，紧紧尾行。
是个头发有点长的家伙，穿着松松垮垮的蓝衬衫，下身是校服裤。
想不到学生之中竟有如此强者。
这大概是在同龄人中仅次于自己的存在了。
英雄惜英雄，李峥越尾行，逼得越紧。
终于，那个人有点顶不住了，忽然止步，有些害怕地回过头来。
想不到，他并没有戴眼镜，而且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看上去才上高一的样子……
等等……
“啊……”李峥嘴巴耷拉下去了，“归见风？”
“啊……”归见风先是一喜，而后又有些不好意思，“这么巧啊……”
李峥本意是想上去亲近的。
但物竞的时候被耍了，现在还这么贴上去，岂不是很没面子。
他就此一摆头，朝另一侧走去：“我还是不打扰你了。”
“别啊别啊……”归见风笑嘻嘻地追了过来，“物竞临时有事，去不了了。”
“那怎么不说一下？”李峥板着脸自顾自走着。
“我没有手机……”归见风抓着李峥的胳膊嬉皮笑脸道，“这次保证不临阵脱逃。”
“说到临阵脱逃……”李峥忽然也不好意思起来，“我其实也是个逃兵……”
“嗯？怎么？你没去物理集训？”
“嗯……”
“哈哈哈。”归见风拉着李峥折返回来，一路往楼上走去，“林逾静呢？”
“她也没去。”
“怎么这都齐齐整整的……”归见风掩着嘴笑嘻嘻说道，“你们是要结婚吗？”
“去去去。”李峥光速把他甩开，继而问道，“我记得你初中不就进数竞国家队了么，这是来干嘛的？”
“当时有事，没去成IMO，有点遗憾，中间断断续续的，状态一直都不太好。”归见风点着头给自己打气道，“现在是最后的机会了，说什么也要去一次。”
“你事可真多……”
“你俩呢，为什么没去IPHO？”
“说来话长……别告诉别人……”李峥贴过去小声道，“我们最近在造火箭。”
“哈……哈……哈……”归见风干巴巴笑道，“缺不缺弹道设计师……我可以帮忙……”
“那些工作早就搞定了，难点是发动机……”李峥说着连忙捂嘴，“不行……机密事项，我不能再多说了。”
“好吧……”归见风像看二傻子一样配合着李峥，“你可要守护好秘密……”
“你不懂，事儿可多了，我这考完就得赶紧过去……”李峥拿出准考证道，“我是17考场，你呢？”
“1考场。”归见风也晃了晃自己的准考证。
“可惜了。”
“要不……”归见风挠了挠头，不太肯定地说道，“考完对个题？像物理竞赛一样。”
“好啊。”李峥使劲点头道，“龙珠群首发答案，我也算圆满完成这一届群主的任务了。”
“那……这次可别叫那么多人了，就咱俩就好。”
“成。”
有归见风在，李峥难得又拥有了一丝竞赛激情。
这段时间数学进步实在是太迅猛了，正好跟小归斗一斗。
不过拿到卷子的那一刻，李峥不得不承认……
数学竞赛还是难。
虽然只是初赛，却已经近乎物理竞赛复赛的力度了。
关键里面很难有什么技巧可寻，题型也不固定，基本很难靠疯狂刷题拿到高分，是真的考察思路。
纵是李峥千锤百炼，也用了近两个小时才完成全卷答题。
交卷的时候，老师关切提示道：“同学，今年省赛只有这一场，这就是复赛了，不再检查一下么？”
“哦？我以为是初赛……”李峥叹道，“怪不得这么难……”
“……”老师瞄向卷面，心情难免有些矛盾。
他明明提前半个多小时全答完了……却又喊难……
这是在装哔吧？这一定是在装哔吧？
“太难了今年，我都没信心满分……”李峥最终还是交了卷子。
“行了行了……你快走吧……”老师最后几乎是把李峥撵出去的。
太过分了，这年头装哔都装到老师头上了！
几分钟后，李峥在校门前捉到了傻站着发呆的归见风。
“靠，还是比我快……”李峥叹了口气道，“出来多久了？”
“没多久。”归见风笑嘻嘻递上一团纸，“我的过程已经写上面了。”
“凭什么……”李峥眼神一滞，终于又体会到了受挫的感觉，“你至少比我快了……20分钟？”
“大概24分钟吧。”归见风揉着李峥的肩膀道，“别灰心……只论数学的话……你已经是我见过最快的了，你看，我们学校都没人出来呢。”
“我……我……我每天都在努力学习数学的。”
“我也是我也是，别难过了……走走走……去吃东西……”
“中间还有蓟大的老师辅导过我……”
“慢慢讲，别哭别哭……”
“我怎么这么不争气……”
归见风一路安慰着李峥，好歹是走进了麦灯劳。
之后，李峥又用了半个小时才复原了答案。
用这么久也是没办法的事，数学复赛通篇都是证明题，四道大题180分，难点几乎全在思路上，所谓对答案其实就是互相看对方的证明过程，双方都信服了才算正确。
与归见风互看证明过程的时候，李峥无疑又遭到了林逾静之外另一个天才的糊脸冲刷。
如果说林逾静的天赋在于寻找最优路径，那归见风的特色则是独创迷之路径。
尤其是在数学归纳以及虚数等工具的运用上，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在一个个“反证法”“显然”“进而可知”之类逻辑词汇的冲刷下，李峥感觉自己的身型愈发渺小。
李峥放下卷子的时候，已是彻底拜服：“怪不得……只用这么短时间……你这都什么野路子啊……逻辑变换得像狗一样……”
“你也很强啊。”归见风看着李峥的卷面，非常努力地说道，“很……很……很认真，很朴实，很有毅力的证明……”
“你骂我！”
“没没没……”归见风小心地安慰着李峥，“不过中间有两处证明逻辑是不成立的，就少考虑了那么一点点……应该能拿到150分以上吧……”
“我走了，我再也不跟你玩了！”李峥抹着眼睛抓起卷子，“你比林逾静还不讲道理！”
“好啦，我请你吃麦旋风。”
“……加奥利奥的麦旋风！”
“加！”
314 一个中年男人的平凡理想
对完题后的冰淇淋时间，李峥和归见风都没有再说数学的事情，照理说本该是李峥有许多疑问，但每次发问的却是归见风。
归见风对过去的记忆似乎还停留在物理竞赛对过题的午后，像个时间穿越者，迫不及待地想了解这一年发生了什么。
李峥从解其纷讲到了物竞风云，之后是文海的沙滩和黄二的折戟，接着就进了一院……
不只是学习，就连人生都仿佛进入了十几倍速。
而归见风，作为这段经历的观众，总想参与其中，问题一个接一个。
“所以解其纷以前到底在搞什么研究啊？”
“什么？物竞你最后赢林逾静了？我不信！”
“发射火箭了？什么时候？”
“和未来的妈妈在一起工作不会有压力吗？……别打我……别打头！”
“噗！8000工资？我有那么多钱我就……我就……我就剪头去了，哈哈！”
“杨振华数学很厉害的，你应该讨教数学。”
“嗯……搞不好杜松涛对你真的有意思……你能回忆一下被摸的感受么？……怎么又打我！”
李峥边打边骂边回答，无论是场面还是情绪都一点也不像是同学，但凡他胡子再多点，一定会被当成爸爸。
聊着聊着就超时了，直到下午两点，李峥说完昨晚偶遇的生物学硕士，这轮跑马灯才总算收场。
如同喜爱的故事突然结局一样，归见突然哑口。
片刻的彷徨后，他才再度露出笑容。
“你这一年做了好多事啊……”归见风傻笑着看着李峥，“我有你十分之一的精彩就好了。”
“呵，让你不去物理国赛！”李峥舔了下冰淇淋勺子，“当时玩的好，搞不好就一起去文海看发射了。”
“不不不，不会的，林逾静不可能邀请我……”
“我邀请你啊。”
“你说话不管用的，必须得是林逾静邀请……不然我不敢去……”
“！！！”李峥瞪眼骂道，“你说清楚，什么叫我说话不管用？”
“哈，哈，哈。”归见风立刻扭向柜台，“哎呀突然又饿了，还想吃什么？我去买。”
李峥则是掏出手机瞅了眼时间，而后苦着脸说道：“不行了，我必须得赶过去了，林逾静已经催我好几次了。”
“那就走吧。”归见风慌乱拿起笔袋起身，“不好意思，耽误你这么久时间。”
“没有没有，跟你在一起挺放松的。”李峥收拾着东西笑道，“不知道为什么，还能体验做家长的感觉。”
“去去去，你就比我大两岁。”归见风赌气背过身，但很快语气又软了下来，“那……最近的事情你可得记清楚了，集训见到了再给我讲。”
“集训啊……”李峥嘟囔着起身，“这个集训是省队选拔，还是单纯的集训？”
“应该就是集训了，省队名单以这次考试名次来定。”
“哦哦哦……”李峥一个坏笑，搂着归见风往外走去，“那，集训见~~~~”
“嗯！！”
……
一直到坐上地铁，李峥依然感觉有些魔幻。
这两个多小时的闲聊，就像是在紧张的生活中偷了个情一样，感觉相当玄妙，还很刺激。
果然还是和同龄人比较有共同语言。
单位的人固然也学力尚可，但终究太拘谨了，在一起除了工作很难有什么共鸣，这大概就是代沟吧。
少数时候，确实会遇到杜松涛那种又强又妙又放肆的人，但李峥能感觉到与他学力和视野的差距，在一起的时候不管说话多随意，难免都有一丝长辈的指教在里面。
可以说，实习的这段时间，李峥没少浸染知识，提高水平，却从未迸发过激情与灵感。
就连林逾静似乎也被一套工程框架困住了，像是一只被关了太久，懒得蹦跳的猫科动物。
黄二虽妙，但终究校园才是自己的归宿。
与归见风相互蹂躏过后，此时的李峥，已经迫不及待与那些天才对撞一番了。
距离上大学还有10个月。
无论成败，了却它。
……
如果说一院一部是司令部，那六院十七所就是冲锋营。
十七所的全称为中华航天动力研究所，研制了自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全部的液体航天发动机，YF-87这个编号已足够彰显它的功勋。
包括927准备采用的大型煤油发动机，同样是十七所几年前的杰作。
值得一提的是，赵振华正是十七所的前前任所长。
也正是因为有了过往的赫赫功勋，他才有权威，有能力，有勇气为黄二撑腰。
眼前，对于这次的折戟，无论系统内外，多数人都没有埋怨十七所的意思。
其一，十七所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功劳摆在这里，他们做得已经够多，够快的了。
其二，面对黄二的失利，他们从未推卸过任何责任，始终都像工蚁一样不辞辛苦，透支自身攻克难关。
这次的团队崩溃，绝非是因为他们的意志力不足，恰恰是太足了，足到远远高过身体承受能力。
其三，黄二立项之初便饱受诟病，大型氢氧发动机的确是最高端的航天选择，但同样也是最奢侈、最复杂、最困难的选择。
一部分人认为，十七所已经超常发挥了他们的水平，但奈何国力与技术水平就是如此，这样的结果本是正常的。
古往今来，常胜将军是有的，但无敌之师从不存在。
十七所已经做到了他们能做到的一切。
今天的折戟，只因他们被迫攻向了一座注定在今天无法攻破的城池。
他们拼命地挥舞技术的长剑，冲上材料的云梯，堆砌着尸体展开一次又一次的冲锋。
但终究差了一步。
这部分人并不准备指责仅剩的残兵。
他们只想问，是谁下的令。
但这终究，只是外人的看法罢了。
当李峥踏进十七所大门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为之一振。
同事们行色匆匆，剑拔弩张，精神状态远比一院还要来劲。
没一个人有迟疑或者颓丧的表情，好像依然处在研制攻坚阶段，什么都没有发生。
也许这就是冲锋营的士兵。
从不会自我同情，也不会诟病命令。
此时此刻。
十七所，仍未止步。
在这铁血的氛围下，李峥瞬间就来劲了。
在四层的洽谈室，李峥找到了林逾静……
她正在趴睡……
这就跟氛围很不协调了，像是打仗打着正欢，一只肥橘猫突然慢悠悠路过，还躺地上晒起太阳了。
“唔。”李峥推了推她。
“唔。”她把李峥拍开了。
李峥摇了摇头，从书包里取出一坨深海鳕鱼堡！
林逾静鼻子一抽，这才勉强抬头，揉眼看着李峥。
“这么晚才来……今天考试又渣了吧……”
“遇到归见风了，对了个题。”李峥晃着鳕鱼堡道，“吃不吃，不吃回家喂老李了。”
“那还是喂我吧……”林逾静打了个哈欠，抓过鳕鱼堡慢悠悠剥了起来。
李峥看着就来气：“你说说你，过来就是睡觉的么？”
“我也没办法啊。”林逾静冲门口努了努嘴，“项目总工住院了，副总工请半天假不在，要等他回来……”
“半天？那该回来了啊。”
“反正没人通知我。”
“你不出去问问么？”
“唔……这里人太可怕了……不太敢说话……”林逾静默默拿开了汉堡的面包部分，瑟瑟发抖地单吃起鳕鱼排。
李峥眼儿一眯：“是不是离了妈妈就害怕了？”
“……”林逾静纠结良久，竟然点了点头，使劲啃了一口，“是……是还不行吗！”
“……好吧，过于诚实搞得我没有讽刺的欲望了。”李峥就此出门，走到最近的工位跟前，“打扰了老师，请问朱总工来了么？”
坐在这里的白发寸头男直接起身指向一间办公室：“403，你敲门试试。”
“多谢了。”
“没事儿。”寸头男就此落座，继续埋头屏幕之间，全程好像都没看过李峥一眼。
这个氛围，是够来劲的。
李峥顺着他的指引，这便走到403办公室跟前敲了敲门。
无人应答。
刚要转身，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是李峥吧？”
来者是一个长分头眼镜男，瘦瘦高高，自带知识分子笑容，若不是半头白发，气质倒是与解其纷有些相似。
朱明跃，YF-87的第二负责人。
李峥在之前开会的时候见过，当即颔首行礼。
“朱总工。”
“不好意思啊，手续耽误了，没想到人这么多，让你们久等了。”朱明跃一边掏出钥匙开门一边四下寻摸着问道，“我记得赵书记跟我说的是两个人。”
“林逾静还在洽谈室等，我去叫她。”
“行。”朱明跃开了门，痛痛快快拍了拍李峥道，“随意一点，都是一家人。”
“嗯。”
李峥扭头就回到洽谈室，按着林逾静两口吞掉了鳕鱼排，快步回到403办公室门前。
然而这里已经排起了队，前面还有三个人等着见朱明跃。
排在第三名的是一位很久没有剪寸头的寸头大哥，还抱着一台笔记本，瞥了眼二人后，继续站姿单手打字：“积了好多事儿，怎么也得四十分钟。”
“没关系，排着吧……”李峥瞅了眼一屋子虎视眈眈的同事，就硬排起来。
林逾静擦着嘴嘟囔道：“你就应该打电话……嗝……打电话叫我来。”
“还不是你鱼排吃的太慢了……”
“我嗝，我都吃打嗝了，嗝。”
“算了，你去找口水喝，我占着队……”
“唔……”林逾静四望过后，又缩了回来，“嗝。”
前面排队的大哥也被逗笑了，冲一个方向努了努嘴：“走到头右拐，饮料吧，水茶咖啡自取。”
“多谢了……”李峥冲林逾静点了点头。
林逾静却依然纹丝不动：“我……我排队吧……嗝……”
“啊。”李峥无奈抱头。
要不还是把她送回妈妈那里吧……
待李峥泡了两袋茶回来的时候，林逾静已经捂着脸顶在墙上，快死了。
周围人看李峥回来，也都不自觉地掩面轻笑。
“嗝！”
这打嗝的声音好像更大了一些，整个办公区都能听到。
当李峥把烫茶递给林逾静的时候，她的眼泪开始在眼睛里打转。
“知道我打嗝还拿这么嗝……烫的水……”
“凑合喝吧。”
“完了完了……第一天就丢死人了嗝。”
正说着，一位年长的女同事快步走来，把一瓶矿泉水塞给了林逾静：“我听不下去了，你赶紧喝了吧。”
“谢……嗝！”
林逾静闷头吞了好几口，后背一躬，这才算顺过气了。
“你瞧瞧你们男的……”女同事看着李峥手里的茶杯直摇头，“就这么体贴人的……”
前排大哥回头笑道：“你这打击面有点广啊，赵姐。”
“就打击你了，你跟这听戏呢？半天不说给人拿一瓶。”
大哥笑道：“我不敢动啊，要不又得等一个小时。”
女同事摇了摇头，也不多聊，快步回到自己工位忙活起来。
李峥则借着气氛试探性问道：“我以为……发动机的事要慢下来了……”
大哥闻言，盯着上下左右打量了一圈：“你们是……”
“李峥。”李峥借机伸出右手，顺便帮忙介绍，“林逾静，一院一部派过来的。”
“哦哦哦！！！”大哥眼儿一瞪，握着手道，“原来是你们啊，最先发现故障点的。”
李峥挠头笑道：“主要是十一所做的工作。”
大哥叹道：“现在年轻人啊……真了不得，我跟你们这么大的时候连火箭有几个结构都不知道呢，现在你们都能整这活儿了……”
“侥幸侥幸。”李峥再次探道，“我以为……进度会慢下来？”
“这个啊……”大哥的神色可见地紧致了一些，“那两天确实慢了一下，昨天起，朱总工代理主任后，又提起来了，底子还在，最后咬牙再撑一步。”
大哥说着，颇为锐利地扫视着办公区，频频点头。
“兄弟姐妹们也是这个意思，不能就这么服软了。”
“牛逼。”李峥又瞬间切换到来劲状态，“我们努力，尽快做出实质性贡献。”
大哥一愣，本想说些打击人的话。
但左看右看，李峥好像满脸都写着此子不凡。
况且确有贡献在前，从数据分析方面切入，的确有的搞。
“别说了，老弟……还是你比较牛逼……”大哥最后硬是让了一让，“算了，你来前面吧，记得说快点……”
“啊，这怎么好意思。”李峥推辞的同时，拉着林逾静就挤到了他前面，“都是要紧的工作。”
“其实是我要报告的内容还没写完呢，提前排上队而已。”大哥无奈一笑，又重新抱起了笔记本：“不瞎聊了，我继续整了。”
待李峥跟大哥聊完，林逾静才揪了揪李峥的衬衫。
“你情商怎么又高了……”
“还好吧，就感觉跟大家都是一路人。”李峥小声哔哔道，“也分人，跟之前培训中心的那个移动念珠菌就不是一路的，还好他是四院的……”
“我感觉你跟他也挺熟的啊。”
“熟是熟，可你不感觉他像间谍么……四处乱逛到处打听，搞不好去讲课就是发展下线的。”
“唔！”林逾静眼睛这就亮了，“间谍！下线！人类大战孢子人！”
“不是这种间谍……”
就这么硬等了20分钟，终于轮到李峥和林逾静进去了。
此时朱明跃正对着电脑处理邮件，但还是起身迎来：“不好意思啊，又等了这么久。”
“没事。”
“没事……”
握手过后，朱明跃坐回位置：“稍等，我把这个回了，这个比较急……”
“您回。”
“您回……”
李峥脸一狞，趁着朱明跃忙活邮件的功夫转向林逾静：“你学我？”
“是复制。”林逾静煞有介事点了点脑门，“你的情商，就是我的情商。”
“……”
“~~~”
片刻后，朱明跃回完了邮件，长舒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整个人的感觉都很放松，很松弛，很潇洒。
不得不说，这样的情绪与现在的任务有些矛盾……
其实刚刚见面的时候李峥就感觉到了，虽然亢奋是好事，但朱明跃的状态有些亢奋过头了，就变得很魔幻。
朱明跃好像也看出了李峥的怀疑：“是不是能看出来我状态特别好？”
“是。”
“是……”
“哈哈，我就说么。”朱明跃大笑起身，走到饮水机前给自己打着水，轻描淡写说道，“我离婚了。”
“……”
“！”
“上午请假就是去办离婚手续的。”朱明跃重回桌前，揉着杯子叹道，“原来是这种感觉……我怎么才离……”
李峥与林逾静对视一番。
情商再高。
这个话，也不好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