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一·家事
卫敏斋的脸色有点难看,但是也并没有因为苏付氏的难听话而生气恼怒,他深吸了一口气,脸上表情有些说不出的懊恼:“我的确是不知道,赵嬷嬷乃是我母亲的心腹,跟着我母亲日子很长了,我不知道她竟然真的听了......”
承恩侯府当年争产的丑事还历历在目,卫敏斋迟疑了片刻,才自嘲似地笑了一声;:“我们那个家,与其说是家,倒不如说是一座大的囚笼,所有人在里头都变得面目狰狞。”
卫大夫人皱眉看了儿子一眼,觉得他不当这么说,但是却也并没有过多呵斥,她看着一头雾水的苏付氏和朱元,歉然的再次叹气:“这件事,是我们府中的老太太.....”
卫老太太很疼卫家四小姐,当知道朱元竟然敢胆大包天引了齐焕吉去四小姐房中之后,就勃然大怒。
虽然齐焕吉只是在院子中就被发现,但是传扬出去也不好听啊------当然,这件事是不会传扬出去的,向来跋扈的永昌公主也并没有在这件事上头多折腾,送了许多赔礼来。
可卫老太太就是过不去心里这个坎儿,原本她们替卫敏斋看的好好的徐家的亲事,谁知道卫敏斋就是看不上,反而还看上了这个声名狼藉的朱元,她当即就做了个决定------卫家母子既然这么喜欢这个丫头,那就抬举她回去当妾室好了。
她倒是想看看,一个如此不敢屈居人下的女人当了妾室,大房从此以后还能不能如此悠哉惬意。
可是她前脚威逼利诱让赵嬷嬷听话去执行了,谁知道转头就听说朱元被太后召进了宫并且还会留在宫中陪伴太后小住。
赵嬷嬷i一听消息也吓得半死,她本来就是对大夫人很忠心的,那天之后隐约知道自己坏了大夫人跟卫敏斋的事,见朱元一直冷冷淡淡的,心里一直懊悔和害怕。
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赵嬷嬷再也没敢迟疑,将消息报给了卫大夫人知道。
卫大夫人气的要命,她握着朱元的手:“朱姑娘,我知道现在来说未免有事后诸葛亮之嫌疑,但是请您相信我,我从来没有这样践踏过你的意思,在我眼里,你少年果决,重情重义,能为母亲和亲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实在是一个最烈性不过的人,我爱你还爱不过来,怎么可能会行如此下作之事,要你当妾呢?”
朱元之前也一直觉得卫大夫人先前的做法有点奇怪-----卫敏斋先不说如何,但是卫大夫人对着她却从来都是没有任何居高临下或是鄙薄之感的,忽然跑来让她当卫敏斋的妾室太突然了。
但是当时她还只以为是卫大夫人为了哄儿子喜欢罢了。
苏付氏有些半信半疑,她实在是对赵嬷嬷说的那番话太过介意了。
朱元也抬头看了卫大夫人一眼。
卫大夫人抿着唇,急的快要哭出来,拉了一把卫敏斋,恼怒的看着他:“你快说啊!你是怎么想的!”
这个儿子真是个榆木疙瘩,回去了之后这些天一直都是生人勿进的样子,她还以为是什么事,等到一问才知道卫敏斋是为了朱元最近的态度而茫然。
她问清楚了卫敏斋回来之后的做法,就又好气又心酸。
丈夫死的早,儿子自小就在军中摸爬滚打想要争出一份前程,在这婚姻大事上就好像比别人少了一根什么似地,他分明是对朱元上了心的。
否则不会去找朱元来挡徐游了。
但是偏偏他又太过年轻,不知道这份在意跟信任其实就已经是喜欢和心仪,还想不明白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
卫大夫人对于身份地位这一点是最嗤之以鼻的-----当初要说什么身份地位的话,那么他们和谐年所受的苦算什么?这些年他们所遭遇的事情又算什么?
身份高贵的人低贱的事也没见少做。
反而是他们谈虎色变的对象,卫大夫人看着格外的顺延。
到了这个年纪了,身体也不好,卫大夫人在这世上唯一的一点儿舍不得也就是卫敏斋-----除了自己,卫敏斋再没什么在乎的人了,这让卫大夫人很放不下,若说她有什么愿望的话,无非就是希望卫敏斋能够找到顺心的人,以后一生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度过。
卫敏斋自己有点尴尬,还有一点儿自己不知道错在了哪儿的无措和隐约的恼怒-----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以至于朱元对他忽然就变了个态度。
但是他还是顺着卫大夫人的话诚恳的说:“朱姑娘,这真的不是我的本意,我是知道你的性格的,绝不会起这样的念头,更不可能让人来如此折辱你......”
朱元已经听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她看着卫大夫人殷切的眼神,点了点头让卫大夫人和卫敏斋不必介意。
卫大夫人握住朱元的手:“朱姑娘,我喜欢你还喜欢不过来,巴不得能够有这个福气得你做个儿媳妇,绝不会有心故意折辱你。”
这话里的暗示就很明显了,苏付氏忍不住一怔。
卫敏斋竟然难得的没有出声反驳,他咳嗽了一声,正要说话,绿衣便敲门得了允准进来,看着朱元说:“姑娘,陈老爷子那里送了礼过来,说是贺您酒楼开业的。”
卫敏斋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忧的望着朱元欲言又止。
他隐约知道朱元是不喜欢他插手她的事的,但是又觉得开酒楼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想要提醒她。
卫大夫人却只是想了想便问朱元:“朱姑娘诸事都已经准备妥当了,我没什么可以帮的上忙的,唯有在当天到场恭贺了。”
可这俨然是一种很明白的表态了。
等到出了朱家的门上了马车,卫敏斋便纵马在她马车旁边,隔着窗子问卫大夫人:“母亲真的要在朱元的酒楼开业当天到场庆贺吗?”
这不像是卫大夫人平素的作风,她向来是不参与这样的事情的。
卫敏斋有些不大明白。
卫大夫人隔着帘子看儿子一眼,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一百一十二·坏水
儿子真是什么都好,偏偏就是对自己的感情太迟钝了。
卫大夫人咳嗽了一声,虽然经过朱元的调理身体好了许多,但是她时常还是胸闷气短,如今出了趟门还说了这么多话,早已经有些疲乏了,靠在隐囊上叹了口气:“儿子,你是不是很疑惑朱姑娘为什么疏远你?”
卫敏斋沉默了片刻。
事实上他的确是弄不明白这一点,分明他已经为出城把朱元一个人扔在卫家的事情道过歉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朱元听了道歉也没有改变,态度还是冷冷的。
他后来又以为是赵嬷嬷的缘故。
为了这件事,哪怕赵嬷嬷对待他向来如同是看待眼珠子一样,也是卫大夫人跟前的老人儿了,但是他还是将赵嬷嬷送去庄子上养老了。
他这次还带着母亲亲自来道歉了,他实在不知道朱元到底还在生什么气。
卫大夫人笑着看了他一眼,有些叹气又有些怅惘:“敏斋,你想一项,你为什么要担心朱姑娘理不理你?从前你可从来没有因为哪个女孩子不理会你而上心过。”
卫敏斋下意识摇头:“母亲想的太多了,她跟一般的女孩子是不同的,她厉害的很。”
卫大夫人哦了一声,见儿子说的理所当然,便问他:“所以你连我也不告诉一声,就在那天匆忙出城去抓人,把朱姑娘一个人扔在家里了吗?”
卫敏斋抿了抿唇。
他觉得朱元有足够的能力应付任何的意外,这些跟朱元从前经历过的那些事情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卫大夫人提醒他:“你要知道,为了这件事,朱元惹上了很多人,徐家的姑娘丢了脸面,不会恨你,只会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她的身上,她为了帮你本身就已经承担了巨大的风险,但是你却只觉得她苏所不能。她即便真是无所不能,也不是你能轻视她的付出的理由,敏斋,你从前得到的东西都很不容易得到,我希望你以后很容易得到的时候,也别忘记你曾经为了这么不费力,付出过多少的努力。”
卫敏斋若有所思。
卫大夫人已经轻声说:“家中的情形如今复杂的很,你二婶三婶做这件事分明是经过了老太太的允许,而老太太的意思也就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您一天没有娶亲,他们就一天不会放弃这个往你身边塞人的想法,你要仔细的想清楚,以后该怎么办,总不能来一个就打发一个吧?”
卫敏斋没有说话。
而此时,目送着卫家的马车出了胡同,齐焕吉面色阴沉的立在墙角的阴影里,许久没有开口说话。
贺二站在他边上嗤笑了一声:“表哥看见了吧?惦记朱元的人可不只是你一个,虽然都是做妾,可是做你的妾跟做卫敏斋的妾比起来,想必朱姑娘肯定是更愿意去卫家的,这也是为什么那天卫家的姑娘们针对朱元的原因了......”
齐焕吉脸色很难看,瞥了她一眼让她有屁快放。
他之前存在的一点儿犹豫也没有了。
母亲说什么怕太后怪罪,可是现在卫敏斋都不怕,那他怕什么?
难道他在太后眼前还不如一个卫敏斋尊贵吗?
贺二啧了一声,见齐焕吉终于上钩,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半点没有放松,静静的说:“现在为今之计,也就只能先下手为强了,不然等到朱姑娘答应了卫家,那表哥还能怎么样?哪怕是公主殿下也不会允许您胡闹的。”
齐焕吉的确是这么想的。
要快,要越快越好。
他冷声看着贺二冷笑了一声:“那你倒是想个法子,别在这儿光是放屁不下蛋了。”
他的话说的粗俗,贺二面色一变,但是很快就又笑起来,浑然不当一回事的嗯了一声:“表哥放心吧,她后天不是开业吗......”
齐焕吉打断她:“你打算在她开业的时候闹事?”
那朱元肯定更不可能答应他了。
他警惕的盯着贺二,想了想就明白过来:“你是又在故意替徐游出头吧?她给了你什么好处?”
他是知道自己这个表妹的,没有好处的事她才不可能会做。
被说破了目的,贺二也一点儿没有着急的意思,她坐在桌边悠闲的喝了口茶,示意自己表哥坐在自己对面,对他循循善诱:“表哥糊涂了,其实这样有什么不好呢?朱元说到底就是野心太大了,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捏在手里,还想出尽风头。但是真正等她酒楼做起来了,那她怎么还可能看得起表哥?她只会更加桀骜不驯的!”
齐焕吉心知这个道理。
贺二见他不说话,便斩钉截铁的道:“所以,表哥要是真想得到她,那少不得要先让这位朱姑娘的酒楼开不成,进不得宫了,否则不管是哪一件她做成了,您都不可能再挨着她一根手指头了。”
这也是徐游的意思。
齐焕吉面色有些奇怪,许久才说:“那你打算让我怎么办?”
“开酒楼那天是朱家最忙的时候,朱元作为店主人,更是如此。”贺二面色冷淡,提起朱元的时候格外的咬牙切齿:“我已经查清楚了,朱元有一个弟弟,就是从前养在盛氏手底下那个,朱元把他看的跟眼珠子没什么分别,他身边常年跟着一个身手很厉害的护卫,应当是朱元给他的,那天他也会出去丰乐楼,这就要靠表哥了-----公主府的护卫,想必能力不会在朱元手底下那帮人之下吧?”
齐焕吉立即明白过来:“你要我掳走她弟弟?”
朱元应当是看朱景先看的很重的,朱景先一不见,她肯定也没了再去主持开业的心思,但是之后呢?
齐焕吉不耐烦的敲了敲桌子,催促她:“接着呢?”
“接着?”贺二大有深意的笑起来:“接着当然是表哥心愿得成的时候了......”
她咳嗽一声,微笑着侧着身子在齐焕吉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齐焕吉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强自按捺住了心里的激动,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能成吗?”
一百一十三·少年
正月十五闹元宵,京城四处都在放灯,到处都是宝马香车,穿着绫罗绸缎的贵人。
而宝鼎楼狮子楼等大酒楼这一天基本上都宾客盈门,赚的盆满钵满。
尤其是狮子楼在元宵这天限量供应的绯羊首,更是吸引了大批的贵人前来预订,就连英国公府也不能免俗的定了两个羊头-----无他,不定这个,倒好像是跟京城的流行和上层的圈子断层了。
英国公夫人晚饭的时候见子孙们都用的开心,便忍不住感叹:“这个朱元旁的不说,但是.......”她顿了顿才说:“在这厨艺一道上,倒真是可以闯出些名堂来。”
世子夫人望着那盘叫人垂涎欲滴绯羊首,面色有些复杂。
她向来是看不起这个臭丫头的,尤其是在朱元坏了自己女儿的亲事之后就更是如此,可是现在真正看到了朱元做出来的东西,饶是她也无法昧着良心说朱元在狮子楼赢了林大厨是浪得虚名。
可是饶是如此,她还是冷笑了一声说:“会做菜也未必就真的能开的起酒楼来,这得费多少工夫?里面又有多少名堂,岂是她一个小姑娘能够琢磨透的,她这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徐游面不改色。
只是在英国公夫人提起了自己的婚事,她才抬头。
“卫家这边之前说是让朱元当妾,再让小游过去......”英国公夫人当着世子夫人和徐游的面,皱起眉头来:“可就是这样,朱元竟然都不同意,闹得卫大夫人也跟卫老太太闹了一通......我的意思,这条路既然走不通,那也就算了,我们家的女孩子,固然是要为大局着想,可也不必如此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卫敏斋不识好歹,迟早是要吃亏的。”
说起这个事情来,世子夫人就觉得心中堵着一口气简直呼吸不过来,好一会儿才冷冷的哼了一声:“我早说了卫敏斋那样的人没什么好的,到底不是真正好好从小养的,是在外头从军才爬起来的,底下的泥腿子们的坏习惯他都有,哪里像个真正的侯爵子弟,简直混不吝!他如此给脸不要脸,只是委屈了我的小游......”
不知道的,还以为徐游是怎么了,竟然被人瞧不上。
从前徐游可是这满京城的女孩子都羡慕的对象。
英国公夫人知道这件事的确是叫人郁闷,将手里的筷子交给了伺候的人,看了徐游一眼:“算了,这事儿就这么过了,旁人怎么看那都是一时的事,没什么要紧,等你进了宫,好好的陪伴静安公主,前程无需担忧,到底将来还远着呢,谁知道时运什么时候就来了。”
这也是世子夫人心里的想法,她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轻声安慰:“可不是,小游,你跟那等轻贱的人比什么?你是天上云朵,她是地下污泥,,她哪怕再能耐再怎么出风头,都不过是一时的,你生来就已经比她高太多,你拥有的东西,她奋斗一生都得不到,你原本就不必自降身份跟这样的人计较。”
英国公夫人也再说了几句类似的劝慰的话。
徐游垂下眼帘,很认真而且诚恳的答应了。
可是她心里却并不如此想。
说到底,那些不要脸舍得出去的人才能得到更多。
历来引得男人喜欢的,有几个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她的确是天上的云朵,但是朱元连地上的污泥也不配做。
这样的人,早就应该死了,她就应该死在青州那座茶山上,根本不该来到京城。
元宵晚上照旧是有灯会可看的,今年工部督造出来的的宫灯早就已经摆满了街道,叫人目不暇接,因为心疼女儿,世子夫人等到散了席就让女儿出去看灯,还特意交代儿子陪着去。
徐游并没拒绝,她拢了拢斗篷,隔着马车看着丰乐楼如今崭新的牌匾,嘴角微微带着一抹笑。
希望贺二不要叫她失望,明天能闹出一些大动静。
否则的话,怎么对得住她这一番苦心。
徐二少爷从那天掉进水里救贺二便生了病,到如今还虚弱的很,这回是跟徐游一起坐在马车里出来的,见妹妹盯着丰乐楼的牌子,他叹了口气:“其实朱姑娘也很不容易,你以后进了宫,可以好好跟她相处。”
徐游没有说话,收回目光淡淡的让哥哥不必再管这件事:“你身体不好,往后要好好保重身体,我一定会好好的,替家里争光,绝不会丢了家里的脸面。”
徐二少爷忍不住叹气。
他哪里是怕妹妹丢了家里的脸面,但是妹妹既然听不进去,他也就不再多说,咳嗽了一阵靠在车壁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身体不好,人的精力就顾不上太多的事,他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丰乐楼里正热闹,第二天便要开张了,头天晚上,趁着灯会人多,丰乐楼又开始送五色元宵,来人络绎不绝,几乎要踏破门槛。
朱景先来来回回的跑,跟文峰两个人忙的不亦乐乎。
朱元原本是不许他们来的,但是想到是元宵节,也就破例让他们都出来了,此刻看着他们忙碌的样子,忍不住微笑着摇头。
而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朱元正要带着文峰和朱景先提前回家,门就被敲响了,绿衣一脸复杂的进门来告诉朱元:“姑娘......锦常,锦常来了。”
锦常也很不想来的,他站在门口,看着身后的马车,神色纠结。
他好歹也是个羽林卫,怎么会沦落到给朱元当车夫的?
但是主子有令,当下人的能有什么办法,他站在门口半天,总算是看见了朱元,松了口气指了指马车里头:“朱姑娘,我们.....我们公子请您一起出趟门。”
朱元诧异挑眉。
她回头嘱咐了苏付氏和朱景先他们几句,便钻进了马车,一眼便看见了楚庭川正坐在车中喝茶,忍不住道:“殿下怎么这个时候出宫来了?”
元宵节宫中向来是有登高看灯的传统的,这也是与民同乐的意思。五皇子当然也该列席参加才对啊。
一百一十四·机巧
楚庭川抬头朝她笑了笑,见她并没穿斗篷,便示意她靠近火笼,自己给她倒了杯茶,淡淡的说:“还在禁足,也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倒是你,听说你的酒楼明天就要开张,所以我提前过来跟你道一声恭喜。”
朱元握着茶杯,看着五皇子有些恍惚。
她觉得五皇子很不容易。
说到底,就算是有那些祥瑞加身,可是嘉平帝对于这个宫女所生的儿子一直都是不喜欢的。
上一世他甚至还拿这个作为贬低这个儿子的理由。
可是朱元自幼没人照管,加上对朱正松的愤恨,让她并不觉得子女就该无条件的服从父母-----凭什么呢?他们也不是自愿的来到这个世上。
父母把他们生出来,却又不爱他们贬低他们,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死心塌地的任由这样的父母驱使?
可是她不知道此刻的楚庭川到底是怎么想的,心里又到底是不是跟上一世那样,已经做好了抢夺大位的准备,因此也不能说太多,咳嗽了一声就谢过了他,又问起这回云南叛乱的事:“既然不让殿下去做了,那总得有一个压阵的人吧?不知道是选了谁?”
“英国公。”楚庭川翘起嘴角,颇带讽刺意味的道:“英国公也该如愿以偿了,不过......”他旋即又说:“不过英国公这是在与虎谋皮,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朱元右眼皮猛地跳了起来。
她隐约记起来了,上一世也是有云南叛乱的事情的,同样也是平南侯倒行逆施,那些百姓们才会揭竿而起,而后好似是五皇子去的-----五皇子后来从马上掉下来,幸好当时有张天师随军,所以五皇子才捡回了一条命。
可是这一世呢?
去督军的如果是英国公的话......
那么平南侯在云南所做的那些事,只怕会无声无息的就被遮掩过去吧-----到时候,英国公再镇压了那些百姓,岂不是就又捞到了一个大功吗?
朱元想起静安公主去找五皇子的麻烦......
如果真是她猜的这样,那徐家可真是太可怕了。
徐家上一世虽然依附的是四皇子,但是直到最后也未曾出事,因为徐家向来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至少当时的徐家二房是一直都追随在徐家六皇子身后的。
而五皇子登机之后,六皇子也是最早臣服的那个,因此得了善终,连徐家也是。
那么这一世呢?
朱元提醒楚庭川:“殿下应当知道的,英国公府跟平南侯府有儿女婚约.....而恐怕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英国公府这回才会不计余力的去帮陆广平逃脱-----姻亲这么多年,平南侯府的行事他们不可能一无所知,既然如此,那这回去督军的是英国公的话,平南侯府的事情就会完全遮掩过去.......”
接下来的话她觉得不必说楚庭川也该知道了。
楚庭川的确是知道,他定定的看了朱元一眼:“我都知道,不过没那么简单。”
徐家总是想要两面讨好,但是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
这次他们帮着陆广平逃走,又撺掇静安闹事,早已经做出了选择。
而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相应的代价。
他垂下眼皮,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似地,只是问朱元:“事情都筹备好了吗?还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朱元笑着摇头。
楚庭川也跟着笑起来,见马车已经停了下来,便跳下马车,转身扶着朱元下来:“也对,你向来是算无遗策的,肯定已经什么都想到了。”
街上花灯林立,到处都是人,楚庭川伸出手来给朱元圈出一块地方,笑着说:“你见过父皇了吧?”
他顺手指了指边上一盏玉兔灯,示意锦常付了钱,便接过来交给朱元。
朱元捧着这个花灯有些手足无措,但是还是很快就平静下来,若有所思的看着他问:“是殿下安排的吧?”
她说呢,她之前进宫去给太后治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太后从来也没起过要留她在宫中的意思。
上一世那是因为她是襄王妃,可是这一世她可不是襄王妃了。
太后会起这个心思,原来是因为楚庭川。
这就说得过去了-----太后向来都是很疼爱楚庭川的。
楚庭川也没有否认,坦坦荡荡的应了一声,耳根却有些红:“的确是我跟皇祖母求的,你如今一身的是非,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与其给人机会,倒不如进宫去躲一躲。”
朱元有些百感交集。
她习惯了所有的事都自己一个人去面对,早已经知道这世上自己没有任何依靠,可是楚庭川却从来都不这样想。
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
她面色复杂的转过头看着他叹气:“其实殿下不必这样的,我能应付。”
“我也知道你能应付。”楚庭川微笑,侧头专注的望着她:“可是能应付是一回事,我能帮忙的时候,就希望你不必应付那么多。”
朱元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锦常在背后忍不住再一次翻了个白眼。
真是,我们殿下说的难道还不够明显吗?朱大小姐你倒是表个态啊!
可是楚庭川却不需要朱元表态,他只是淡淡的跟朱元说:“河东书院的司业如今是当初从翰林院隐退的周大人,他平生最厌恶的就是走后门的人,所以你若是想让你弟弟进河东书院,这一次的入学考试便必定要通过,否则的话,就算是进去了,只怕也呆不长的。”
朱元也知道这一点,她正准备说话,目光便一滞,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楚庭川转过头去看,滞看见拥挤的人潮,便问她:“你在看什么?”
朱元摇头,但是却问他:“殿下,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楚庭川没有丝犹豫,对着她点了点头,便看向锦常:“听朱姑娘的。”
锦常已经立即站出来了,满脸微笑的问朱元:“朱姑娘想要什么灯还是什么吃食?您尽管说,我一定给您买来。”
朱元看了他一眼,笑着道:“不必那么麻烦,我想让你给我找一个人,看看他最终去了哪里。”
一百一十五·密谋
锦常这还是头一次希望朱元给自己派任务-----这倒不是他骨头痒,也不是他终于看朱元顺眼了,而是实在没法子-----谁叫自家主子摆明了就是对朱姑娘那么特殊呢,他总得跟朱元把关系给处的好一点才是。
因此他飞快的应了一声就干脆的去了。
楚庭川带着她已经到了边上的一座小桥边上,见到处都是放灯的小姑娘,就笑着问她:“我知道你跟那些想要求愿望的小姑娘不怎么一样,可是今天的确是个难得的好日子,你也趁机许个心愿吧,或许便实现了呢。”
朱元是不信这些的。
她想要什么,从来都是自己用尽心思的去谋划得到,至今为止,她得到的每一件东西都是她苦心孤诣的算计而来,因此她对于楚庭川的提议提不起什么兴趣。
可是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和那些女孩子脸上或是期盼或是欣喜或是希冀的表情,她又忽而有些动摇了-----楚庭川从来都能一眼看穿她,她不愿意去,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不敢。
再厉害的人也是有疲倦的时候呢,或许老天真的会偶尔打个盹儿,给她一点东西|?
她犹豫着看着手里的兔子灯,迟疑了一瞬,终于迈步下了阶梯,立在湖边缓缓的闭上眼睛许了个愿,而后才轻轻将灯放进河里了。
楚庭川倚在桥栏上看着她,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对于朱元尤其是这样,他看着她虔诚的许愿,脸上神情也逐渐从轻松变得严肃。
这个小姑娘过的再不如意的时候也不肯将命运交到老天手里,可是她如今这样虔诚,他心弦被拨动了一下,忽而想,他以后一定要让这个小姑娘过的轻松一些,不再那么举步维艰。
等到朱元许完愿抬头看过来,他就轻声问她:“你许了什么愿?”
能替她实现愿望的不一定只有上天。
朱元笑了笑,一双眼睛里似是要放出光芒:“希望我母亲能够早日轮回,下一世做一个幸福快乐的人。”
其他的事情她都自信有能力做到,唯有这件事,唯有付氏的恩情,她再也无法报答了,除了带好弟弟之外,她只能希望母亲下一世能投个好人家,可以安安稳稳过一生。
楚庭川忍不住动容。
他一怔之后便笑起来:“会的,你这样虔诚,若是神佛有知,一定会成全你。”
但愿吧。
做完这些,朱元举步上了桥,跟五皇子并肩走在人群当中:“殿下呢,殿下自己就没有什么愿望吗?”
楚庭川的确是没什么愿望,因为某种程度上他跟朱元都是一样的人,坚信求人不如求己,什么诸天神佛,真要是求神拜佛有用的话,那这世上就没那么多惨事了。
当然,他劝朱元去,不过是觉得女孩子神经绷得太紧不怎么好,想要让她轻松轻松罢了,毕竟她再能耐,也不可能让她的母亲死而复生了,这样的情形之下,求神拜佛别的用处有没有不知道,但是到底能够图个心安。
他摇了摇头,低头看女孩儿言笑晏晏,抛开了一直以来的心事重重和负累,像极了一只小小的狐狸,忽而也忍不住笑起来:“我跟你不同,我只希望在乎的人活着的都好好活着,而这不是求神拜佛可以做到的,我更相信自己。”
朱元同他并肩走在人海里,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丝毫不觉得疲倦,也并没有跟卫敏斋在一起那种紧迫的压迫感。
楚庭川见过她最不堪的模样,在他面前,她从来不需要伪装自己。
虽然她的确已经修炼得能够尽量的避开别人不赞同或者是怀疑的目光,可是能够舒心一点,那自然是好的。
走过了正阳大街,楚庭川跟着朱元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朱元就真的有些疑惑了:“殿下不回宫吗?深夜了,您不回去的话,只怕到时候太后和皇后娘娘担心。”
他还并未自己建府,按理来说是最好按时按点的回去的-----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候。
楚庭川背着手往里走,并没有迟疑的说:“刚才看你吩咐锦常去找齐焕吉,我也想看看齐焕吉到底想做什么,反正也耽搁了,不差这一会儿。”
朱元右眼皮一跳。
永昌公主打算帮齐焕吉讨她做妾的事情,看来他已经知道了。
苏付氏打开门就看见了朱元跟楚庭川走在一起,心里头猛地一跳,又是担心又是着急。
外甥女得到五皇子的看重,她半点欣喜都没有,实在是因为之前卫敏斋的教训来的太深刻了,苏付氏知道,平常或许看不出来,但是等到真正衡量一个人的时候,那些上等人看人的眼光总逃脱不了身份地位四个字,只把他们自己圈子里的人当成人看。
她很怕五皇子也是这么想朱元的,那到时候可就热闹了。
一个公主的儿子尚且还阴魂不散,卫敏斋虽然跟卫大夫人来道了歉,但是谁知道他们心理到底是怎么想的?
要是再来一个五皇子,那朱元到底还要不要做人了?
再说,人也经不起这么大起大落的折腾。
但是这不是她担心就能有用的事,苏付氏叹了口气,让花楹去泡了茶来,大晚上的,不好在院子里坐,就只能在花厅里敞着门让他们聊天。
绿衣是个没心没肺的,想不到这么多,但是水鹤却看得出苏付氏的担心,特地安慰她:“夫人也不必太担心了,我看姑娘是个最清醒的,她是绝对不会被这些事影响的。”
这个从她当初救自己姐姐的时候水鹤就看出来了。
苏付氏没说什么,摇了摇头让她去睡了,自己在明间做针线,等着他们谈事。
“你是怎么想的?”楚庭川直截了当的开口问朱元:“我姑母那个人,我很了解,是一个很......跋扈的人,且个性果决尤胜男子,她决定了的事情,很难更改。”
楚庭川提起永昌公主的时候,面色冷淡,并没有任何的情绪,仿佛自己在谈论的对象只是一个陌生人。
一百一十六·阴私
楚庭川骤然提起这件事,朱元又想起当初在城郊的时候对上阿朵那些瓦剌护卫时楚庭川释放出来的好感,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如同是一只生人勿进的刺猬,做出防备的姿态:“让殿下担心了,我自己会处理好。”
楚庭川知道朱元天生对人戒备感极重,她看着你的时候,永远跟看一只石头一棵树没有什么分别,冷冷淡淡的,没有什么人气。
他一开始在襄阳的大街上就已经知道了眼前这个少女果决又软弱,狠毒又弱小。
这种矛盾感时常让他想起幼年时的自己,透过她仿佛就看到自己不断在挣扎和沉沦当中的那种绝望感。
因为感同身受,也因为同样的犀利而透彻,楚庭川对于朱元一直深有好感。
她跟所有的女孩子都不同,他长到这么大,身边也围绕着很多的女孩子-----身份高贵的如同是世家贵女,郡主县主、侯门千金,身份普通的诸如那些书香世家出来的女孩子,或是出身复杂的宫女们,没有一个人是朱元这样。
带着一股向死而生的孤勇。
他对这个女孩子动了心,但是人家却视他如同水火,这真是叫人有些沮丧。
楚庭川面色不变,忽而起了戏弄她的心思,板着脸道:“这件事只怕你处理不了。”
他说的这么严重,朱元吓了一跳,反思了一顿永昌公主的背景还有齐焕吉这个人上一世的那些荒唐事,觉得虽然有些艰巨,却不是那么难以办到的事,就有些茫然。
不想做妾罢了,就算是永昌公主难得罪,她可以抬出太后这尊大佛啊,为什么楚庭川却这么神情严肃的说这件事不能处理?当初吴顺的事情他也不曾这么说过。
她觉得有些不大好了,迟疑着问他:“殿下为什么这么说?”
楚庭川修长手指轻点桌面,白蟒箭袖越发衬得他清俊脱俗,犹如天神下凡,他轻轻偏过头看了朱元一眼:“因为如果永昌公主没能成事,徐家自然会另外想法子来对付你的。你想想看,这件事的根由说到底在徐家,他们应当是在为了卫敏斋的事情报复你。”
朱元知道这一点。
她觉得徐家人脑子有些毛病,这件事说到底摆明了卫敏斋不想跟徐家的人同流合污,跟他们同上一条船,她说到底不过就是个幌子而已。
但是徐家人愤怒却不对卫敏斋,非得抓着她不放。
按理来说英国公府好歹掌握着中军营,这种日理万机的人物,怎么就能抓着这么一点内宅小事死活不放,这么豁的出去脸来对付她一个小姑娘?
这等气量,也怪不得上一世跟着四皇子的那些人全军覆没了。
见楚庭川说的严重,朱元不耻下问:“那殿下觉得我要怎么样?”
英国公府跟吴顺又不同,吴顺那是真的有天大的把柄被抓住了,而且还是瓦剌那边内讧要整他,所以才会被她给乱拳打死老师傅。
可是英国公府却不同。
人家真正是跟着太祖打江山到了现在还屹立不倒的,换句话说,虽然憋屈,可是谁叫人家祖上积德,给徐游创造了这样厉害的背景,让人连嫉妒也没什么底气。
楚庭川还没来得及再逗逗她,锦常就喘着粗气回来了,见了楚庭川跟朱元便有些义愤填膺的说:“这.....朱姑娘,殿下,事情不好了,齐家那位少爷,他跟贺二姑娘碰面是为了谋算朱姑娘!”
什么叫做谋算朱姑娘?
楚庭川双眼如电朝着他看过去,声音都好似冷了几度:“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锦常喝了口冷茶,打了个哆嗦才急急忙忙的说:“这是真的,我跟着他们进了一座宅院,是在屋顶上揭开了瓦蹲在上头听得,听得真真切切,他们是在密谋明天趁着朱姑娘的丰乐楼开业之际,掳走朱姑娘的弟弟,趁着朱姑娘出来找人的时候,给朱姑娘.......”
锦常想到自家殿下对朱姑娘的与众不同,咳嗽了几声遮掩了一下,才含糊的带了过去:“好让朱姑娘的酒楼开不成,也进不了宫。”
哦?
朱元冷冷的牵起了嘴角。
她早就知道哪些不怀好意的人不会看着她好过,一定会趁着明天来捣乱。
不过贺二跟齐焕吉手段如此下作,还真是让她有点意外。
不得不说,贺二真是她进京为止第一个这么厌恶的人。
她从来不曾得罪过贺二什么,说到底就算是那对联,也是贺二挑衅在先。
可是贺二却不管不顾非得要置她于死地。
甚至比置人于死地还要恶劣。
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她的名声不好,好不容易如今可以进宫,要是她在进宫前夕出了事,那么到时候她就算是用身败名裂四个字来形容也不过分。
连太后跟皇帝也会被她牵连,因为选她这个人进宫而恼怒,继而转过来迁怒她不知自爱。
真是好算盘。
楚庭川面色更冷。
他哦了一声,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看来这么多年,表哥的性子还是没改,公主如此纵容,将他养的越发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锦常打了个冷颤。
他是知道自己家殿下的性格的,会说出这种这么明显的指责的话,那就真的是怒极了。
不过也不怪人生气,遇见这样的事要是不生气那才是怪事。
他见两人都朝自己看过来,就道:“殿下,他们明天会守在这胡同口,确认朱少爷上了马车,而后等到东城的时候再动手,将人劫持扔到野地里一阵......”
到时候再使人去给朱元报信,引朱元出来到早已经准备好了的黄大仙庙附近的宅子。
窗外是喧嚣散尽之后的风声,朱元起了杀心。
她从来不想逆来顺受,从前没能力的时候尚且千方百计的追求尊严,何况是现在?
那些动不动就以女孩子的清白作为计谋的人才真是该死。
楚庭川已经比她更先一步做出了决断:“那就按照他们计划的去做!”
锦常瞪大眼睛。
啥?
殿下疯了吗?
一百一十七·人心
正月十六,整个京城都还沉浸在元宵的余热当中,连府里的下人们走路都是带着风的,贺二装扮完毕,打扮得精致又妥当,站在廊下远远望着初升的太阳,举起手遮掩了这并不强盛的光线,微微的笑了笑。
清晨的天气甚好,贺二一直到去给父亲请安之际,心情还一直维持的很好。
直到看见了跟在贺老爷跟前的继夫人,她的面色才猛地一变。
就是这个女人!如果不是因为她勾引的父亲鬼迷心窍,母亲就不会死,她就不用做出掩盖父亲杀妻的行为的决定,她也不会成为大家都指责的冷心的人。
她之所以耽搁到现在还没有任何的人家上门来提亲,为的也就是这一点。
明面上她是名门千金,但是出了这件事之后,她的名声其实跟朱元也没有什么分别了,甚至比朱元更加糟糕,朱元至少还有一个医术高深的名声,可是她呢?
那些贵太太们表面上不说,但是实际上谁不知道她们心里的心思,都在背地里说她心思狠毒,不认亲母......
这也是她为什么费尽心思的想要巴结讨好徐游的原因。
家里的父亲为色所迷,就是一个最靠不住的,继母心思狠毒,她要是不帮自己谋算,那她的将来只会比母亲还要悲惨,她没有选择,今天的事情她只能够成功,绝不可以失败。
为了这个,这次继母仍旧故意挑事,不准她出门,她也柔声的跟贺老爷求情:“父亲容禀,其实是表哥约了我......”
贺坤别的本事没有,但是这趋吉避凶的直觉却是一流的。
他也知道,自从出了杀妻案之后,他的名声在这京城已经一落千丈,而原本的在中军营里头的差事也丢了,原本因为他送了个妹妹给永昌公主的舅舅当填房,而且妹妹还争气替郑家生出了一个儿子继承了香火,他们贺家一直都跟永昌公主府的关系极好。
可是毕竟杀害妻子的事实在太大,有些惊世骇俗,经过了这件事之后,他们家跟永昌公主的关系也就渐渐变得淡了。
可现在他差事又丢了,族里因为他的事也已经不大跟他来往,如果再没有办法寻个差事,那难道就坐吃山空?
家里还有这么多人张嘴要吃饭呢!
永昌公主的路子还是要走的,女儿黏上徐家二少爷的事情看来是不成了,但是.....但是如果女儿能够得到齐焕吉的青睐,让他成为永昌公主的亲家,那也是好的啊!
驸马都尉虽然是个虚职,但是好歹也是能够说得上话的不是?到时候他中军营的职位说不得就回来了啊。
因此虽然继夫人不断的在身边吹风,可贺老爷还是爽快的答应了让女儿出门。
贺二面带微笑,眼里快速的掠过了一丝嘲讽,垂下眼睛转过了身体。
看,她跟早死的母亲从来就不同。
她自来就很清楚的知道贺老爷的软肋是什么,也知道权势才是这世界上顶顶重要的东西。
贺老爷再怎么重视那个继夫人,但是在这种事关前途的事情上,还不是同样听见齐焕吉的名字便点头哈腰的?
等着吧,如今看不起她的这些人,她将来一定会千倍百倍的报复回来,找回场子。
她一定会让这些人都付出惨痛的代价。
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贺二钻进了马车,很快指挥着马车前往之前跟齐焕吉密谋的宅子,好确认掳走朱景先的事情顺利进行之后做出反应。
今天的路很不好走,平时只用花费半个时辰的路程,硬是用了一个时辰。
底下的人怕她生气还特意跟她解释:“今天是丰乐楼开张的大日子,听说丰乐楼放出了狠话,今天第一位到店吃饭的,送金旗!”
贺二挑眉,无声的冷笑了一声。
朱元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钱,竟然连这样的法子都想的出来,一天得做多少生意才能够换回这金旗?当初徐游的云上阁开业,也不见跟朱元这样闹出这么多动静。
眼看着已经到了黄大仙庙附近,贺二看着丫头打了帘子,便轻描淡写的问:“既如此,那场面一定大的很吧?”
“可不是。”底下的人面露艳羡:“今天去丰乐楼附近的路全都堵了!不止是城中的富户,听说连陈将军家和王太傅家都早已经让家下人去等着位子好晚上在那里开宴了!”
另一个仆妇收起凳子来插话:“不仅如此,听说丰乐楼今天还开了新菜,说是北周宫中有种莲花饼,内有十五层,每层夹一朵莲花,共十五色,称为蕊押班------就这样的菜,也被朱姑娘给复原了出来,今天仅有十五道....为了这什么莲花饼,听说有人家的下人当场打架的,连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来了。”
贺二心里一口气上不来。
朱元真是处处都生怕显不出能耐出不了风头,凡事都一定要如此锋芒毕露。
就比如当初她那个死鬼娘的事,分明可以暗自解决,实在不济,这么厉害的人,暗中用医术弄死朱正松和那个什么盛氏不就行了吗?报仇也简单且不费力气。
可是她偏不,她偏偏要天下人都知道她娘是被她父亲杀了的,她非得要闹得人尽皆知。
就是因为朱元在同样的事情上做了不同的选择,以至于贺二自己被人嘲笑。
好像天底下唯有朱元是个孝顺女儿似地,非得把人衬托得如此不堪。她真是一刻也受不了这个自大i且狂妄的人了。
不过幸好,也不用忍让太久了,朱元不用高兴的太早,她很快就会让朱元知道,枪打出头鸟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按照惯例让几个仆妇和下人都在外头等着,托词要去黄大仙庙上香,自己带着心腹丫头从黄大仙庙的后门出来,准备去那座宅子。
但是谁知道才出门,就撞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她下意识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是看错了,竖起了全身的汗毛不寒而栗的厉声质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想干什么?!”
一百一十八·看戏
怎么会?!怎么会在这个地方看见朱元的人?!
贺二攥紧了拳头,整个人都紧绷得如同是一把弓,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步。
尹吉川朝着她笑了笑,面色如常的笑起来了:“怎么?姑娘觉得很奇怪吗?也对,我现在应该被引开了才对,不该出现在这里坏了姑娘的事的,是吧?”
贺二登时面无人色。
怎么会?!
朱元身边的人怎么可能会知道她跟齐焕吉掳走朱景先的计划?!这件事明明只有她跟齐焕吉知道,去操作的也是齐焕吉的人,按理来说这件事应当十拿九稳了的。
她都已经盯着朱家好几天了,就是为了今天!
朱元身边这些心腹既然知道,还等在这里......贺二只觉得冷汗涔涔,心跳都好似要停跳了。
她到底是一个姑娘家,从前也没有真正的执行过这样的事,现在猛然被人家挑破了阴谋,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怎么反应。
“托姑娘的福,我们少爷如今还没什么事,真是让姑娘失望了。”尹吉川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她:“姑娘想掳走我们家少爷,现在事情败露,不知道姑娘可想过后果没有?”
他冷冷的降下音调,带着一股阴森和狠厉的道:“要知道,我们姑娘即将进宫,你做出这等事,摆明了是藐视太后威仪,竟然敢算计进宫陪伴太后的人!”
贺二面色惨白的退后了一步,声音都在打颤:“不是的,你们怎么会......你们怎么知道?!”
尹吉川眯着眼冷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姑娘还是不必问这样鸡肋的问题了,不如仔细想想吧,这件事姑娘想怎么办?”
朱元!
贺二在心里猛地喊了一声朱元的名字。
而与此同时,徐游正在云上阁查账。
今天的生意并不怎么好,女掌柜上来送账本,见徐游垂着头若有所思,便笑着道:“姑娘是否觉得今天冷清?原本元宵刚过,成衣店的生意便会冷下来一阵的,尤其是今天是丰乐楼开张的大日子,人都往那里去了,所以便显得有些寡淡了。”
徐游合上账本,往宝鼎楼那里出神的望了一阵,才微微露出一个笑意哦了一声:“是,今天是丰乐楼开张的日子。”
也是朱元的耻辱的一天。
她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和煦的笑意。
女掌柜便也放松的跟她谈论起如今城里最新鲜的丰乐楼开张盛况来:“那座丰乐楼可真是近年来难得的大手笔,开张就送金旗,还一连送几天,这几天往那儿去的人几乎把整条路都给踩烂了。不仅如此,那儿的菜品听说也是极有心意的,除了林大厨亲自掌勺以外,朱姑娘自己也亲自下厨,做出莲花饼和群仙羹来,都是种种只在典籍文书中得见的东西,可真是让人开了眼界了......”
怪不得那么多文人争相去丰乐楼定位子,能做出失传已久的菜品来,又有这么多底蕴典故,对于他们来说,可不是趋之若鹜了?
徐游面色淡然。
她微笑着哦了一声:“既然如此,那我也要过去瞧瞧热闹了,否则的话,岂不是错过了一桩美事。”
女掌柜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就又摇头苦笑:“可姑娘只怕是去的有些太迟了,如今过去,只怕等到傍晚,也等不到雅间的。”
英国公府的确是势大不错,可是京城权贵云集,什么人没有?
如今丰乐楼这盛况,想要插队的不止一个两个,要是人人都要给面子,那恐怕也得排着队来。
徐游面上表情冷了冷,倏忽又露出一个笑:“也未必如此,说不得等不了那么久。”
如果贺二跟齐焕吉有能耐的话,那丰乐楼开张就会出大事。
开店的幕后东家开业当天就勾引权贵子弟做出丑事,去当了人家的妾室,那些文人雅士自矜身份,怎么可能还会去这样的地方?
也只能是今天,她要看着朱元被踩进泥里,连翻身都不能。
徐游的马车停在距离丰乐楼不远处的一座书斋面前,没过多久,果然就见一片喧嚣里头,朱元被人护着从丰乐楼侧门出来了。
她的那些护卫们把她给围在中间,她神色着急仿佛是遇见了什么难题。
徐游牵了牵嘴角,面上带着一抹得意的笑,许久之后才眨了眨眼睛,招手唤来跟着自己的家将:“你跟上去,看看她去了哪儿,再回来报给我知道。”而后便缓缓的靠在了隐囊上。
彩锦端上茶来给她,有些迟疑的问:“姑娘不进里头去,就在这里等着?”
她不知道自己姑娘究竟是在等什么,为什么来了丰乐楼又不进去。
徐游笑了笑,也并没有跟丫头说这些的必要,她只是惬意的抿了一口新茶,笑着闭上了眼睛。
她要立即就知道朱元的事,并且要让自己的人亲眼看见朱元有多难堪多么倒霉。
就算是这样也不足以泄愤。
等到朱元真正当齐焕吉妾室那天,她还打算送朱元一份大礼。
丰乐楼外头仍旧排着一条长龙,隔着马车的车帘都能感觉到那些人等待的焦灼和期待,徐游深吸一口气,缓缓的嘲笑这些人的无知,一面等着父亲的家将来给自己报信。
她有预感,今天一定能够将这个恶心的苍蝇给一掌拍死!
可是当彩锦的茶已经泡了第二回,跟着去的家将还没有回来,她渐渐的有些不大耐烦了。
怎么回事?
她按捺着性子,再等了一会儿,可是直到吃中午饭的客人已经渐渐的有出来的,那些排了许久的队的人开始逐渐进了丰乐楼之后,竟然还是没有半点动静,她忍不住有些恼怒了。
到底怎么回事!?
按理来说眼下就应该有消息了才对啊。
她这么想着,马车的车门忽然被敲响了,车夫急急地在外头说:“姑娘!家里来人了!”
徐游松了口气,脸上却仍旧还能维持着平静,嗯了一声说知道了,让人把人引到车窗跟前来。
可是等一掀开帘子,她登时怔住了。
来的是家里的管事,不是自己之前派出去跟着朱元的家将!
一百一十九·倒霉
还以为是派出去跟踪朱元的家将回来了,谁知道一看却是家里来的人,饶是徐游素来算是沉得住气的,也忍不住沉下了脸,带着些不悦的问:“什么事?”
彩锦满脸都是茫然,却知道自家姑娘是心情不好了,对着管事使了个眼色。
管事却根本顾不得这位大小姐心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了,他哭丧着个脸请了个安,急匆匆的跟徐游说:“姑娘,家里出了点儿事,现在世子和世子夫人都已经回家里去了,也让您快点回去。”
父亲陪着母亲回外祖父家里去了,什么急事能让他们连中午饭都顾不得在外祖父家里吃就急着回家去?徐游诧异的挑了挑眉,很奇怪的问:“是出了什么事?你说清楚。”
“是.....是二少爷......”管事的有些难以启齿,难堪的左右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姑娘,二少爷出事了,他.....现如今贺家已经闹上了门,还请了齐驸马来......”
齐驸马?!
贺家?!
徐游被这些讯息给惊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根本理不出个头绪来-----怎么回事?贺家找上门,还是为了二哥哥的事,难道是贺二?
可是贺二应该正在处置朱元的弟弟朱景先啊。难道是她父亲还为了之前的事纠缠不清?
可是贺老爷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
这里人多眼杂,看管事如此左右为难,徐游也知道不能在这里说,垂下眼帘冷冷的吩咐:“回家!”又另外叮嘱了一个跟车的护卫:“你留在这里等着刘旺回来,等刘旺回来了,让他立刻回家来见我!”
底下的人急忙应是。
马车外的丰乐楼仍旧矗立在大街上,车水马龙的热闹的很,徐游只觉得刺眼,伸手放下了帘子,吩咐车队启程。
等到回了家,徐游便发现正门处不少人聚集在一块儿,隐约还能听见女子的嚎哭声,便忍不住皱了眉头心情越发的恶劣:“到底什么事,竟然闹到家门口来了!他们这岂不是根本不把我们家放在眼里!?”
贺家的人是失心疯了吗?之前他们也没敢闹的过分,怎么现在跟疯狗一样?
眼看着已经卸了门槛进了侧门,彩锦急忙下车扶了徐游下马车,才问边上迎接的嬷嬷:“妈妈快说吧,是什么事闹的这么火急火燎的,还闹到家里来了?”
那个妈妈也是之前在世子夫人跟前伺候的,见彩锦这么问,苦笑了一声摇头:“这....姑娘便别问了,姑娘是跟着二少爷一起出去的,可知道二少爷之前去哪儿了?待会儿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怕是要问起的。”
徐游心中惊跳。
是了,之前二哥哥怕她一个人心情不好,因此陪着她一起出去了。
但是她后来去云上阁查账,又想吃京城司武斋的点心,所以哥哥就替她去买点心了.....
她后来已经交代了女掌柜,哥哥一旦回来,就让哥哥先回家去。
再后来她在丰乐楼等着,以为哥哥已经回去了,便没有再过问这件事。
现在这嬷嬷这么说,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好似都在一瞬间冻住了,整个人冷的发抖,瞪大眼睛问:“什么意思?!发生了什么事?”
话是这么说,但是她已经飞快的越过了这一行人,快速的赶去了母亲房中。
世子夫人已经急得六神无主,一看见了她便双手紧紧地攥住她的肩头,少见的疾言厉色的问她:“你刚才跟你哥哥一起出去的,可知道你哥哥后来是去了哪里?你怎么没有跟他呆在一起?!”
母亲这样慌张着急,徐游吓了一跳,勉力挣脱出来,问母亲:“娘,到底怎么回事?之前哥哥说替我去买点心......我就让他去了......”
世子夫人咬牙切齿,差点儿搅碎了自己的帕子,狠狠地拍了一下旁边的桌子:“我真是做了什么孽啊!”
见世子夫人哭,徐游更是又惊又怕,蹲下身来在世子夫人跟前问她:“娘,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你这么问?”
“你哥哥......”世子夫人欲言又止,见女儿脸上神情惊恐又震惊,抿了抿唇还是一把抱住了她哭起来:“贺家来人闹上门来了,说是家里的下人亲眼看见贺二跟着你哥哥上了同一辆马车走了,这已经过了两三个时辰,孤男寡女......贺家那是最混不吝的,现在找上门来要人,我们还以为他们是在信口开河,可是派出去的人都说找不到你哥哥,现在你也没跟你哥哥在一起......”
怎么可能?!
徐游立即便冷笑:“贺家的人真是疯了!他们是恨不得攀附上咱们家!哥哥人品端方,乃是赤城君子,怎么可能看得上贺二那个贱人!?根本就是他们故意上门来闹事的!”
世子夫人生出一点儿希望,但是还是紧张的要命:“话是这么说,我也自然知道你哥哥的性子,可是现在你哥哥果真是找不到人了啊,派人去前门大街那里问,也都说的确是看见了你哥哥让一个女孩子上了马车......”
徐游心口猛地一跳,捂住胸口一时有些痛。
什么意思?
难道哥哥真的上了贺二那个贱人的当?!
但是贺二这个时候分明应该是在对付朱元和朱景先啊,她怎么可能会去找哥哥?!
“派人去找了吗?”徐游急急的问,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镇定:“肯定是出事了,快点让人去找,说不得还能挽回!”
贺二!贺二!
好一个贺二!
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她好心的扶持贺二,给贺二一个机会,但是贺二竟然反过来就咬她一口!
哥哥也是,分明就知道这个女人心机深重不安好心,怎么还会上了这个女人的当呢?!
世子夫人心脏都抽痛了,捂着心口哽咽道:“已经让人去了,你大哥还有父亲都亲自去了,可是到现在都还没找到人,这已经走了两三个时辰了,要是真的出了事......要是真的出事,那你哥哥可就全完了啊!”
贺二低贱,但是偏偏是正经人家的姑娘,要是对她做出什么事来,那跟寻常的女孩子又不同,非得娶人家为妻不可,可这么一来,那徐家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徐二少爷要是有这么一个岳父,这么一个岳家,那以后可怎么办?!
一百二十章·覆舟
整个徐家乱做了一团。
原本以为女儿最多费心思攀附上齐焕吉就了不得了,谁知道女儿却是个有本事的,不仅把齐焕吉握在手心,竟然还连徐二少爷都能勾搭上!
女儿都这么厉害了,那他这个当父亲的更得有眼色才对。
他闹的越发起劲了,只要一想到到时候还能跟英国公府成为亲家,他就觉得大好前途还在前头等着他。
而被这个混不吝给折腾的去了半条命的徐兆海差点儿就要去上吊了,他们英国公府从太祖时期便开始绵延,还从来没有这么丢脸的时候。
尤其是对象竟然还是自己的二儿子!、
他既不肯相信二儿子会这么糊涂,但是却也拿不出证据,一时之间打也不是,骂也不是,真是进退两难,被气得差点吐血。
偏偏贺坤那个混账,在听说完全找不到贺二跟徐二之后,更是越发的闹腾了,整条街上的人都出来看热闹,英国公府的脸这回真的是丢尽了!
徐兆海气得要命,根本不想自己出去面对贺坤那个不要脸的东西,让人去二房找自己的弟弟来打发人走,谁知道下人从二房回来,吞吞吐吐的说二老爷说是病了,就不出去了,让世子自己看着办。
徐兆海登时气了个倒仰,早上出门的时候看老二还好好的,现在却说病了?!
俗话还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呢,老二就为了一个女儿的事情的记仇到如今!
处处都不顺,徐兆海简直是要疯了,催促着人赶紧出去寻人:“要是再找不到,非得扒了你们的皮不可!”
这也实在怪不得他这么气急败坏,真是今天的刺激太多了,容不得他不发怒。
底下的人全都匆匆的出去满京城的找人,家里一时之间也乱作一团,徐兆海在前头花厅里听贺坤闹的实在是不像,干脆眼不见为净,回了后院。
后院也是一片的死气沉沉。
世子夫人见了他回来,急忙撇下女儿过来问他:“怎么样,世子,有消息了没有?”
徐兆海疲倦的摇了摇头,坐在玫瑰椅上皱着眉头喝了口茶,连声音都是哑的:“还没听见人回来,看样子是还没有找到。”
世子夫人更加不安。
徐游也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帕,一时之间怀疑是贺二真的勾引了哥哥去做坏事,一时之间又在奇怪贺二如何分身出来对付朱元的同时还能勾引哥哥。
如果贺二真的是勾引了哥哥的话,那么......
那么用朱景先出事的消息引得朱元进黄大仙庙的宅子而后用药迷昏朱元的计划岂不是也不成了?
那朱元不就根本没事?!
心里如同是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徐游心神不定的看着父母长吁短叹,怔怔的坐在圈椅里头发呆,半天没有说话。
徐兆海被弄得心烦意乱,跟世子夫人交代了一声之后,听说英国公回来了,便忍不住松了口气-----好歹父亲回来了,他老人家威势极重,他回来了,贺坤便不敢再继续闹下去。
他急着要去见英国公,谁知道才走出几步,管事的妈妈便神色匆匆的进来了,看了世子夫人一眼,欲言又止的为难立在一边。
徐兆海本来就是正上火的时候,一看见了她这个模样,便冷然问道:“做什么这么鬼鬼祟祟的,有什么事情不能直说?!”
边上的世子夫人也正是着急的时候,也跟着叱骂了几声、:“世子问你话呢,你难道聋了不成,到底是什么事?!”
嬷嬷为难的看了一眼她身后仍旧还在神游天外的徐游,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说:“世子,世子夫人,前头来了顺天府的人......”
顺天府?!
徐兆海猛然一惊,怎么,事情竟然还闹到顺天府去了?贺坤是生怕两家不能成仇人吗!?
世子夫人也觉得眼前一黑险些就要晕过去,恼怒的站起来质问道:“什么?!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嬷嬷一听就知道徐兆海跟世子夫人是误会了,迟疑着说:“不是因为二少爷的事,是咱们.....顺天府的人是来找姑娘的!”
找徐游?!
世子夫人怔怔的回过头看了一眼女儿,只觉得莫名其妙。
顺天府的人难不成是疯了,怎么会跑到一个公府来找一个姑娘?
这世上哪里有这么荒唐的事?
连徐兆海也满是惊疑的抬头看了女儿一眼,问那个嬷嬷:“说了是什么事没有?干什么好端端来找姑娘?”
顺天府的人也真是越来越不会看眼色了,他们那等人,哪怕是府尹来,也得恭恭敬敬的递上拜帖再说,要见徐游,就更是得让他夫人先来问过后宅女眷的意思,这是怎么回事?
徐游同样一脸茫然。
嬷嬷不敢再耽搁下去,垂着头声音放的更加低了:“是......是之前跟着姑娘出门去的刘旺,他被抓住了,说是涉嫌谋害那位即将进宫陪伴太后的朱姑娘的弟弟,被当场抓住了,刘旺是跟着姑娘的车轿出门去的.......所以顺天府的人找上门来了。”
徐兆海跟世子夫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匪夷所思。
什么叫做谋害朱元的弟弟?!
世子夫人朝着徐游看过去,这个时候连哭也忘了,忙着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游,刘旺不是跟着你出门去的吗?好端端的,为什么又会跟朱元的事情扯上关系?”
徐游已经整个人都蒙了。
不对,不对!
要谋害朱景先的人明明是贺二跟齐焕吉,她从头到尾跟这件事都不沾任何关系的,刘旺更不可能去对朱景先动手了,她根本就没有做过!
怎么回事?!为什么矛头都冲着他们兄妹来了?!
原先的幕后主使现在跟自己的哥哥一起消失了,齐焕吉也不见踪影,现在自己也被说成了幕后主使......
徐游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一张网给网住了,简直不知道何处才是出口。
徐兆海已经骂起来了:“娘希匹,这些人一个个的都觉得咱们公府好欺负是吧?不理会他们,他们反而还越发的来劲了是不是?!老子这就去问问他们,到底是想怎么样!”
一百二十一·锋芒
从来没有见过还有这样敢蹬鼻子上脸欺负到英国公府头上来的,徐兆海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恼怒的咬牙切齿:“老子这就出去,看看顺天府的那帮人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拿我们家的姑娘来开玩笑!”
他着急忙慌的要出去,徐游立即便阻止了他:“父亲就这么出去吗?”
那不然呢?不然还能怎么样?肯定是要打出去啊,徐兆海回头看了她一眼。
世子夫人却立即便皱着眉头,起了疑心到了女儿身边抓住了她的手腕问她:“到底怎么回事?今天你是跟着你哥哥一起出去的,怎么你哥哥不见了,你身边的人也出现在城外,说是出了问题?”
她忍不住有些心急,只觉得后脑勺处隐隐犯疼,拉住了女儿的手力气也更大了一些:“小游,你可别犯糊涂啊,跟母亲说实话,这件事到底是不是跟你有关?!”
今天一天之内,儿子粘上了一块狗皮膏药怎么都甩不脱,如果连女儿也出事,那她可真是受不了了。
徐兆海也觉得心里咯噔了一声,转过头去盯着女儿诧异的问:“小游,你娘说的是真的吗?你派人去杀朱元的弟弟?!”
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朱元那个丫头是个疯子,这是满京城都知道的事,偏偏之前永昌公主想弄她进公主府去给齐焕吉做妾的想法也没能实现,她现在还好好的,而且即将进宫去陪伴太后了。
要是女儿真做出这件事来,朱元只怕生吞活剥了女儿的心思都有-----最可怕的是朱元快进宫了!要是跟太后说上那么几句,那么女儿进宫给静安公主做伴读的事只怕也毁了。
世子夫人不敢想,摇摇欲坠,整个人快要晕倒过去。
而徐游已经立即矢口否认:“父亲母亲想到哪里去了?女儿怎么可能是那么愚钝的人?我怎么会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眼看进宫在即,怎么会去惹上这样的疯子?!”
这倒是。
世子夫人扶着额头总算是觉得轻松了一点儿,一颗心也落回了肚子里,可就算是这样,她仍旧还是满心疲倦的说:“那刘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被人给抓个正着?”
人太过震惊惶恐的时候,反而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世子夫人被嬷嬷搀扶着坐在了边上的玫瑰椅里,整个人有些蔫蔫儿的。
徐兆海也问女儿:“小游,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最知道你父亲母亲的心,今天这事儿,到底是个什么缘故,您跟父亲实话实说。”
徐游深吸了一口气,想了想抿着唇垂下头:“我是看见丰乐楼开业,朱元却还急匆匆的带着一群人鬼鬼祟祟的出门走了,觉得有些奇怪,所以才让刘旺跟上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的,只是存了一二分看戏的心思......”
她捧着胸口有些气急:“先是哥哥,而后是我,这件事分明是有人冲着我们家里来的,而且很明显完全是针对我们!现在看来,应当是朱元在报复我们!”
报复?!
徐兆海冷笑了一声,简直觉得自己听见了莫大的笑话。
朱元算是个什么玩意儿?说的不好听一点,那就是太后的一条狗,如今大家是看着她背后有了主人,所以才容忍她几分,她不夹着尾巴做人也就算了,竟然还敢报复?!
报复什么?!
报复之前在卫家的事?那就更是笑话了!
世子夫人一提起儿子的事情来就觉得胸口刺痛,呼吸困难,挣扎着看了丈夫一眼,便厉声道:“世子!这个朱元简直是欺人太甚,今天这事儿说不得就真的是她做的!她这个贱人心狠手辣,京城这么多人凡是得罪过她的就没被她算计过的,现在更是找上我们了,简直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欺人太甚|!”
不必世子夫人说什么,徐兆海早已经在心里狠狠地下了决定了。
今天朱元这做法,摆明了就是来打他们英国公府的脸的,不管儿子的事跟她有关还是无关,反正女儿的事情却肯定跟她脱不了关系,他今天就非得一招弄死这个死丫头。
她从前能那么顺利,不过是因为她不要脸,而她对付的那些人却全都自恃脸面,不肯纡尊降贵跟一个小丫头见识罢了,这一会他就会让她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公侯之怒!
徐兆海气冲冲的到了前头花厅,一眼便看见了前来的顺天府的推官,立即便恼怒的道:“你们当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你们当我们公府的姑娘家是什么,现在有了确凿的证据了吗?圣上同意你们抄我们的家了吗?你们顺天府竟然如此胆大妄为,闯到国公府来审问一个千金小姐,你们实在是荒唐至极!”
顺天府这回来的推官也是冷汗涔涔,被徐兆海指着鼻子骂了一通才战战兢兢的为难说:“世子息怒,我们,我们也是奉命办事,今天中午,我们接到人告状,说是有人被掳走,官差们出去找了一圈,结果的确是抓了个人赃并获......”
推官吞了口口水,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但是还是尽量坚持着低下了头:“因为是府上的人,所以府尹大人这才差我们前来,也.....也就是问一问的意思......”
人赃并获?!
徐兆海更加怒气冲冲:“什么叫做人赃并获!?怎么就人赃并获了,刘旺不过就是一个人,他怎么能掳人?再说,谁都知道他是我们家的下人,谁会做这等吃力不讨好之事,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推官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生怕徐兆海会一脚踹上来,咳嗽了几声才陪着笑脸说:“这.....这我们也就只想问姑娘几个问题,还请世子通融通融,若是果真跟姑娘无关,我们哪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败坏姑娘的名声啊。”
通融?
这帮蠢货!
徐兆海厉声道:“什么通融?!别说是我女儿,哪怕是刘旺,他肯定也是遭人陷害!”|
一百二十二·苦果
这帮子人怎么就听不懂人话?按理来说,顺天府的人最是会见风使舵的,现在摆明了就是朱元跟英国公府之间的纷争,这么简单的战队他们都不会吗?
他们要是聪明真的有眼色的,就该回去狠狠地打朱元的板子,治她一个污蔑公府的罪名!
可是现在这帮人竟然还不依不饶。
徐兆海气得恼怒不已,简直想要骂人了。
顺天府的推官弯着腰苦哈哈的冒着冷汗,心里头对于摊上这桩差事无奈的很,但是还是小心翼翼的坚持说:“世子,您也别为难我们这些底下办事的了,今天的事儿闹的很大......”
什么闹的很大?!徐兆海;冷然一笑:“不过就是一条贱命罢了,一个弑父的大逆不道之人的话,你们竟然也奉若圭臬,还找上门来,想要提审我女儿?!”
这.......推官忍不住叹了口气,有些为难的笑了一声:“这,朱姑娘的弟弟正好是......是跟王太傅家的小公子在一起,刘旺找错了人,只怕是以为王家那个小公子是朱景先了,竟然王图掐死王家的小公子,此事当场被人看的清清楚楚,王家的下人更是亲自抓住了刘旺......”
徐兆海目瞪口呆。
他就说顺天府最是看人下菜碟了,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朱元就跟英国公府死扛,原来这里头竟然还有这等内情,事关王太傅,乃是顺天府尹的座师大人,也就难怪他这么上心了。
可是不对啊!
徐兆海心里翻江倒海,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女儿亲口说过并不曾让刘旺去做坏事,充其量也就是去看个热闹罢了.......女儿的话徐兆海向来都是相信的,他也知道女儿聪明,事到临头,要是真有这事儿,她不会向父母瞒着。
因此他奴哼了一声:“焉知不是那朱家的人起了坏心,故意让王公子涉险,利用王公子来对付我们徐家!我们徐家的姑娘乃是即将进宫陪伴公主的,德容言功俱是千里挑一,怎么会去做这等自降身份的事!我看你们顺天府该好好的严刑审问朱元才是,看看到底她是不是始作俑者!”
......
顺天府的推官却没动。
不仅没动,没有顺着徐兆海的意思后退去找朱元的麻烦,把朱元给拘起来言行逼供,还微微的往前走了一小步跟徐兆海再度拱了拱手:“世子,往常您要是说什么,我们也没有不听从的,可是这件事,恕我们不能退步,还请世子行个方便,让我们问姑娘几个问题。”
徐兆海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不是傻子,知道这件事必定是不对了,哪怕是有王家的公子出事,顺天府也不该态度如此强硬不通转折,他狐疑的盯着眼前的推官:“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凭什么认定这件事就一定是刘旺做的?难不成你们不经过审案,就敢如此断定吗?”
“世子有所不知。”推官垂下了头,脸上小心翼翼的讨好和赔笑已经没有了,淡淡的说:“刘旺已经当场因为逃脱挣扎,而被格杀了,而当时目击现场的,除了王家的小公子还有王家的下人之外,还有许多跟着朱姑娘一起去挑选河豚的客人,比如说是陈老将军的夫人、王舒御史......还有.....还有汝宁伯、武宁伯.....”
徐兆海瞪大了眼睛。
什么叫做因为逃脱不得而被就地格杀?!
这分明就是杀人灭口啊!这么一来死无对证,哪怕徐游真的清白,也根本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徐兆海只觉得出了一身的冷汗,同时更加为朱元的心机之深而渗出一身冷汗。
现在看来,朱元只怕根本就是早有预谋,刘旺是上了朱元的当了!
他扶着边上的茶几,许久才冷声问:“刘旺当场说是奉了我女儿的命令行事了!?我女儿分明好端端的呆在府里,今天不过就是去了一趟云上阁查账,如何会得知那个姓朱的人的行踪,还派人去掳掠行刺?更别提就算是要派人,怎么会指派一个人去?这简直就是荒唐!”
徐兆海辩解的话车轱辘似地来回说,根本就半点用处都没有,推官垂着头:“虽然是这么说,可毕竟我们已经查问清楚了,这个刘旺是跟着贵府姑娘的马车一同出门的,我们也不是说认定姑娘便真的做了这事儿,只是想问几句罢了。世子,您别跟我们小人物一般为难,您说是不是?这人毕竟是府上的下人......”
徐兆海一口血简直快要喷出来。
顺天府的人软硬不吃,摆明了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他正举棋不定,屋外便已经响起了英国公的笑声:“说的对,人毕竟是我们府上的人,你们怀疑也是应当的!”
推官满面都是惶恐,对着这位三朝重臣,不敢放肆,急忙进了几步行了个礼:“下官鲁莽,请国公恕罪。”
英国公不以为意,挥了挥手让人免礼,在上首坐定对着上来要说什么的儿子扬起手,示意他闭嘴,便冲顺天府的推官说:“先前我已经让人去查过了,这刘旺虽然是我们家的家生子,但是却一直都只是个跟车的,他从前也是跟着我去战场上杀敌的,只是后来却身体不行,留在家中静养,他向来对我们家中如此安排不满,认定自己受了委屈,因此格外桀骜难驯,我那孙女儿,是指示不动他的。刚才我让人去他家里,搜出三千两银票,他一个小小家生子,哪来这么多银钱,现在看来,他分明是被人收买了,所以才会行出此等糊涂事!”
英国公一摆手,屋外便有人递上来一个匣子,里头赫然是三千两的银票和一些珍贵的玩器珍奇。
推官心中一凛,知道今天的事的确是只能到此为止,追究不下去了,便急忙低着头说:“原来如此......国公英明,我们办案心切,因此惊扰了府上,还请府上不要怪罪。”
“怎么会。”英国公喝了口茶,不怒自威:“这都是背后有那等不怀好意之人刻意设计,跟诸位何关?”
一百二十三·代价
顺天府的推官拿了东西自出去了,徐兆海仍旧气得浑身颤颤,猛地吐了一口唾沫:“什么东西!?”
花厅里气氛沉闷,徐兆海自顾生闷气,直到听见父亲哼了一声,才急忙转过头去对着他问:“父亲,难道事情就这么算了?这事儿哪里有那么简单,分明就是有人故意收买了刘旺,这背后之人用心可见一斑,这么大的事,非得严查!也让他们睁开眼睛仔细瞧瞧,到底咱们英国公府是什么地方!”
他还在喋喋不休,没有注意英国公已经铁青的脸色:“爹!小游是咱们家最出色的女孩子,背后那人根本就是朱元,就是她自导自演!这件事分明就是她弄出来的,咱们难道就这么算了?!”
他说着,扬声喊人:“去,去顺天府说一声,让他们仔细查,把刘旺的家人......”
他的一句话还没说完,英国公已经一脚踹在了他的身上,将他踹的倒在了地上。
徐兆海不可置信,被英国公这神来一脚给踹的晕了,诧异的回头看着父亲失声问道:“爹!您干什么?!”
英国公气不打一处来,闭了闭眼睛重新又睁开,厉声道:“你这个蠢不可及的东西!你要查什么?这银票是你爹给的,你让顺天府严查什么?!”
什么?!徐兆海蒙了,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摔在地上差点儿忘记了爬起来,还是边上的管事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才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向来有些害怕父亲,哪怕如今都已经生儿育女,连儿女都快成亲了,也仍旧是害怕的,见父亲发怒,他急忙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爹,您到底什么意思啊?这.....这不是你说的,从刘旺家里搜出来的三千两银票,他是被人收买了吗?”
英国公冷着脸,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要是不这么说,那顺天府肯善罢甘休吗?朱元和王家又肯善罢甘休吗?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连一个黄毛丫头都斗不过,简直丢人现眼!”
徐兆海打了个冷颤,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不.....不......儿子不明白。”
“你明白什么?!”英国公忍不住,又伸腿踹了他一脚,冷声道:“去把小游找来!还有,吩咐下去,让老二老三他们带着人去搜寻小二和贺二!一定得把人给我找到!”
徐兆海被他说的不敢抬头,急忙答应,一面让人去请徐游过来,一面又打了个紧张的嗝儿,问英国公:“那爹,咱们就这么算了?外头的贺坤.....那肯定也是朱元找来的.......她如此嚣张,难道咱们就这么忍了吗?!”
徐兆海真是气得脸话都不会说了。
而英国公喝了口茶,冷冷看了他一眼,根本没有理会他,听见底下的人报说徐游进来了,便抬起眼帘看了一眼,招手让徐游到跟前来,威严问她:“刘旺是跟着你出去的,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如实告诉我,不许撒谎!”
英国公对于老妻亲自教导的这个孩子向来珍爱有加,从来没有这么严肃的时候,现在如此疾言厉色,连徐兆海也对徐游使了个眼色:“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在你祖父跟前,千万不要说谎!”
徐游登时便觉得心里咯噔了一声,跪在地上低声说了自己之前派人去暗示过贺二的事。
她知道事情必定十分严重了,否则不会惊动祖父,因此不敢隐瞒。
徐兆海便睁大了眼睛:“如果这样的话,那为什么贺二没去对付朱元,反而勾引了你哥哥?”
“自然是被人识破了伎俩,所以才被人反戈一击!”英国公冷哼了一声,神情冷漠而带着一丝欣赏的道:“这个朱元虽然为人处世荒诞不经,可是却实在是个虽然荒唐却心中有丘壑之人,虽然睚眦必报,但是却聪明果决,杀伐决断不下于男子,比你强的太多了!”
徐兆海被说的抬不起头。
而徐游已经满脸涨的通红,连眼圈都一起红了。
“简直是糊涂!”英国公这回没有再给徐游留面子,伸手啪嗒一声将茶杯摔在地上,看着碎片飞溅了一地,冷声指着徐游疾言厉色的道:“要设计人,却又想置身事外,所以作壁上观,可偏偏却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识人之明,你看你找上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徐兆海觉得父亲这话骂的实在是有些太重了,有些担忧的轻声喊了一声父亲:“爹.....就算是这样,的确是没证据说小游跟这件事有关啊,现在您不是把刘旺这个漏洞给堵上了嘛?何必这样直言呵斥?”
“你糊涂!”英国公一脚把他给踹翻,指着他怒骂:“你懂什么?!亡羊补牢,为时已晚!朱元为什么带着那么多人去挑选什么河豚?她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让所有人都看出来那个掳走她弟弟的刘旺是我们家的人!就算是我处理得当,寻了个由头说刘旺是被人收买,故意=构陷主子,可是也不过就是明面上的遮羞布罢了,那帮人精怎么可能真正相信这个说辞?!我早就让你们不要太过优容这个女儿,怕她恃宠生娇,可你们偏偏不听,到如今,看看都折腾出了什么祸事!”
徐游瘫倒在了递上,只觉得心脏钝痛,被祖父这番话给劈头骂的连头都抬不起来。
她还从来没有过如此羞辱难堪的时刻,再能忍也禁不住哭了。
屋子里顿时一片凄风苦雨。
徐兆海心里闷闷的,也不好去安抚女儿,怔了怔才轻声跟英国公求情:“父亲,小游过些天就要进宫去陪伴公主了,她向来都是听话懂事的,实在是这次卫家的事朱元欺人太甚了,她才一时糊涂,现在咱们还是想想如何解决这件事吧?”
徐游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
英国公神情冷漠,冷哼了一声翘起嘴角讥笑:“解决?!眼下你们以为还能有什么法子?!那个朱姑娘一石二鸟,既恶心了咱们徐家,也报复了贺二他们,现在主动权都掌握在人家手里,你们还以为能怎么办?!”
一百二十四·收获
徐家凄风苦雨闹的鸡飞狗跳的同时,永昌公主府也正忙着四处找人-----他们家的命根子大公子不见了,从早上出门到晚上,跟着的人一个没少的回来了,但是齐焕吉本人却没有任何踪影,急坏了永昌公主。
她审问了跟出去的那些人,得知是齐焕吉亲自把他们给打发去了茶馆待到傍晚的,就更是心里不安忐忑,急忙让人出去四处找。
可找来找去都找不到人,永昌公主气得大发雷霆,遣人去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报官,让他们帮忙寻找。
派出去的人都还没出门,齐驸马先气冲冲的来了,一改从前的懦弱性子,猛地伸手指着永昌公主,久久没有说的出话来,只是恼怒道:“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儿子!
永昌公主瞪大了眼睛,立即便知道齐驸马必定是知道了儿子的去向的,便也顾不得他的态度了,急忙上前拉住他的袖子问他:“焕吉已经一天不见踪影了,他到底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
“我宁愿他不见了!”齐驸马气得脸色青紫,怒气冲冲的道:‘他今天大闹了黄大仙庙,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竟然在黄大仙庙抱着一个青楼女子不肯松手,玷污圣地,冒犯神灵,叫人家百姓们抓住了,还殴打孩童......’
永昌公主怔住,一时似乎不敢置信。
怎么会呢?她向来知道儿子的脾气的,虽然的确是贪花好色,可是别人喜欢上青楼楚馆,他却与众不同,只喜欢好人家的女孩儿,为此还闹出过不少事端。
再说,他怎么可能会不分轻重,去庙里头发疯,做出这等事来?
要知道,这可真是耸人听闻.....
永昌公主顾不上这些,她只是急着追问齐焕吉的下落:“焕吉不是这么糊涂的孩子,他到底人在哪里,我要亲自问他!到时候我要亲自问他!”
齐驸马咬牙冷笑了一声:“哪有那么简单!那个畜生不仅做出如此悖逆人伦之事,竟然还妄图暴起杀人,将一个附近的百姓打成了重伤,现在已经关押进诏狱了!”
诏狱!
饶是永昌公主向来嚣张跋扈,骤然听见诏狱两个字也忍不住惊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怎么会这样?!
锦衣卫那帮人是没有人性的,犯在他们手里.....她立即便睁大了眼睛:“我要进宫!我要进宫去求见太后和皇上!”
齐驸马冷笑连连,他早些年原本就是被逼着跟永昌公主成亲,而尚主之后更是处处避让,甚至连儿子的教养也不敢过度插手,以至于让永昌公主把一个孩子纵容成这幅模样。
永昌公主府里彻夜未眠。
可是朱元那里悠闲的很。
王嫱坐在丰乐楼的雅间里,握住朱元的手微微笑了笑:“这回的事可真是吓了我一跳......不过幸好,现在事情很顺利,贺二这件事......放在从前或许能够被英国公府给压下去,可是这一回,恐怕就不那么简单了。”
朱元并没有过多的欣喜。
说到底,这件事多亏了五皇子的帮忙,如果不是五皇子当时派出锦常,这件事未必有那么简单,就算是到最后朱景先能没事,肯定丰乐楼也是要受影响了。
这也是她为什么这回一定要把徐二牵扯进来的原因。
少则稀奇多则贫贱,对于英国公府来说,一个少爷落魄,可比一个姑娘出事要严重的多了。
他们既然把心思动到朱景先头上,就别怪她不讲情面将计就计。
王嫱放下茶杯,过了片刻才说:“可虽然如此,徐家被贺二沾上,徐游被流言蜚语缠身,却对他们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伤害,只怕他们反应过来之后,你又得被这些事给纠缠了。”
毕竟这些人从来都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自己害别人可以,却决不许别人反击。
她有些担心朱元。
朱元笑着摇了摇头,她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里:“不会的,英国公跟之前的恭顺侯不同,恭顺侯是被瓦剌人所逼,不得不剑走偏锋不惜一切代价除掉我,但是英国公屹立不倒,只不过是一个孙女儿罢了,跟对上我这个疯子比起来,他一定会做出最正确代价最小的选择,所以我不仅不会出事,还能够得一阵子的清净。”
王嫱若有所思,她痛快的笑了起来:“不过,五皇子殿下当真是......”
她说着,轻声说:“元元,你是个要强的人,这半年来你经过多少事,再艰难的时候也不开口跟我们求助......可是你对五皇子,却好似很是不同?”
不同......
朱元握着茶杯的手一顿。
“殿下深谋远虑,为了替你出这口气,连这样的法子都纵容你去做。”王嫱有些感叹:“其实两个人真正要走到一起,美貌财富身份地位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互相了解,对彼此的优缺点都互相接受......”
对于之前的那些事,王嫱始终耿耿于怀,她深吸了一口气:“说到底,那人须得见过你最不堪的一面,却仍旧能只看到你身上最好的地方......”
朱元心中一动。
她想起了之前在郊外的时候,楚庭川亲眼看见她杀人,可是就算是那时候,他也没有露出一丝嫌恶。
他好像永远跟旁人不同,从来不把她往坏处想。
她垂下眼睛,心里有些痛,过了许久,才轻声说:“我知道了。”
苏付氏推门进来,见朱元和王嫱正对面坐着闲谈,笑了一声就道:“好了,永昌公主府满大街的找人的人都撤回去了,如今齐焕吉已经被锦衣卫抓走了,还有之前闹的满城风雨的徐二少爷跟贺二姑娘,啧啧啧......”
其实苏付氏向来都很少对人冷嘲热讽,但是这回贺二跟背后的徐游实在是太恶毒了,她也根本顾不得同情他们,冷笑道:“找到的时候,据说当时贺坤就不顾英国公府的阻拦上前拉开了帘子.....被当场看了个正着,现在满京城的都在传扬这两件事,徐家现在可热闹的很了。”
一百二十五·处置
丰乐楼开张当天,京城权贵云集,王家陈家等人带了一大帮人前来捧场。
除了那些新鲜点心还有大菜之外,朱元更是说要在开春时节办一场河豚宴。
河豚向来就是文人骚客的最爱,别说是那些文人雅士了,连那些当官的,也对这道菜趋之若鹜,甚至多有因为吃河豚丢了性命的,越是如此,河豚就越是为人所爱,许多人信不过厨师的手艺不敢吃,因此颇多忌讳,可是这回朱元一开口,大家先救先入为主的信了-----能够做出几道曾经失传的菜品来的人,连林大厨都对她推崇备至,他们还能有什么好怀疑的.
一时之间丰乐楼的声势扶摇直上,已经牢牢地将其他几家酒楼都甩在了后头。
季晨头一次这么开心,颤抖着手捧着账册,手都已经打算盘打的麻木了,才跟林大厨两人一起去见朱元:“姑娘,原先我们还担心您打的这些金旗还有前期送出去的那些点心吃食成本过大,可是现在......满京城就没有不知道我们丰乐楼的,这两天以来,想要挤进我们丰乐楼来吃饭的客人早已经排起了长龙,连带着客房也全都被订光了......”
他有些激动,将账本捧到朱元面前:“这么一来,收回本也是指日可待的了。”
旁边的林大厨坐在凳子上,也是红光满面,一脸的自信和与有荣焉:“姑娘,我看那些人对咱们饭后提供的甜点也爱的很,我尝过了京城其他家有名的点心,发觉咱们的点心比那些有名的还要松软.....我想了想,是不是可以专门再辟出一个小厨房来,专门做点心小食,供那些客人们带回家去......”
朱元略微一思索便点头:“好主意,原先我们店里已经有了十三道特色点心,不如这样,凑齐十八种的点心,每天只做一种,可供外带回家,先看看反应如何,若是好的话,可以慢慢增加。”
林大厨兴奋的应了一声是,又笑着说:“我真是服了姑娘的新奇主意了,咱们店如今在京城一时是风头无两啊。”
他说着,想起开业发生的事,又有些心有余悸:“可是店刚刚开张,便碰上有心人捣乱,咱们如今大出风头,只怕更是要落在别人眼里,招惹别人眼热,从此以后,还是应该更加谨慎小心才好。”
季晨立即便接过话头:“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将店给看的严严实实,绝不会让人钻了空子。”
朱元点头答应,喝了口茶,笑着对林大厨说:“这些天您跟后厨的人都辛苦了,我会吩咐下去,您这个月的薪俸加倍,其他的人也都各添二成的赏赐,如今店铺才开,虽然眼下情形尚好,可是却也不能疏忽大意,我即将进宫,店里的一切,还请大厨多多上心了。”
林大厨急忙点头。
他是知道朱元的本事的,加上自己的孙子也是被朱元所救,如今又一家人都受朱元的好处,深深地知道朱元好自己也才能好的道理,诚恳的让朱元放心。
说了会儿话,天色便已经不早了,朱元知道他们还要赶去店里,便不再留他们,让他们出去了。
苏付氏掀了帘子进来,递给朱元一杯茶,才道:“你也是,就是片刻都闲不下来,这一商议,时间又晚了。”
朱元看了一眼天色,才惊觉今天已经过了大半,苦笑了一声才揉了揉眉心,让尹吉川进来去兴平王府说一声:“就说我这里忙的错过了时候,不好再过去了,明天一定会早到。”
兴平王妃自从兴平王死后日子便眼见着好过了起来,而一直悬着心的事也有了结果-----圣上到底是没有将兴平王的爵位收回,只是让世子降等袭爵,以后便是兴平郡王。
兴平王妃便成了郡王太妃了。
她能够挣脱兴平王这个变态的掌控完全是因为朱元,便对朱元很是亲近,加上暖暖总是念叨朱元做的点心,兴平王妃便时常递信过来让朱元去做客。
朱元一直都忙着没有时间过去,原本打算今天去的,但是又因为事情耽误了,只好明天再去。
苏付氏叹了一声气,见她喝了茶才摇头说:“你啊你,真的就是个劳碌命,总是这件事才完那件事便又开始露苗头了,这回也不知道能够清静多久。”
她说的自然是英国公府的事情。
说起这个,朱元放下茶盅笑了一声:“姨母别装了,你的幸灾乐祸简直遮掩不住,是不是永昌公主府里又传消息来了?”
苏付氏扑哧一声,再也忍不住了,笑着说:“可不是,真是好消息。”
她说着,在桌上写了个齐焕吉的名字,啧了一声:“什么天潢贵胄,如今不一样跟一条丧家之犬一样!”她对于齐焕吉厌恶到了骨子里。
无他,齐焕吉实在是把女人看的太下贱了。
他自认为的喜欢就是要强取豪夺,就是不惜代价,不顾女子的名声将来,强行占取,这种不把女人当人的人,实在是让人看了就倒胃口。
就是冲着他这次跟贺二合谋算计想要用朱景先来引诱朱元上当的行为,苏付氏就恨不得他当场一跤摔死。
她冷冷的跟朱元说了永昌公主进宫的结果:“是殿下刚刚派了锦常送了消息来,永昌公主夫妇今天早上进宫求情,圣上拒之不见,太后把他们骂的狗血淋头,说他们养而不教,竟然养育出此等伤风败俗之人,玷污了皇族名声,说永昌公主为人嚣张跋扈,所以才上行下效,以至于把一个儿子养成了这幅德行......”
原本就不是亲外孙,太后对于永昌公主情分平平,而嘉平帝也不过就是对她面子情而已,现在齐焕吉犯下这等过错,御史们开年第一封奏折多是送给了这一家子的,嘉平帝一开年就遇上件这么糟心的事儿,哪里能忍受的了,把火气全部发在了永昌公主身上。
苏付氏说着,冷冷的带着一丝笑意:“太后亲自下了懿旨,让永昌公主闭门思过,半年不准进宫......”
真是听着就让人心里头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