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会面
李惟楚一边低头洗菜,一边偏头分心看许海晏切菜。
就像她之前说的那样,她实在是很久没有见许海晏下厨了。之前曾经听丞相府上的丫鬟说许海晏低头看卷宗的时候是最帅的时候,李惟楚真想跳出去反驳她们说,那是你们没见过丞相大人下厨的样子。
刀柄在手中旋转,似乎同他是伴生关系似的,每一次落刀都是在刚刚好的位置。他刀下的土豆片薄如蝉翼,李惟楚拈起一片,对着顶头的光照了照,开口问了一句:“阿晏,你做的菜会不会发光啊?”
“你又在这儿说些什么胡话呢?”
许海晏快刀将土豆片切成土豆丝,偏头看向李惟楚仰头发着呆的样子,“我可不会做会发光的菜。”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李惟楚把自己手上的土豆片还给他,顺手拿起菜篮里的山药就准备削皮。
“等等!别碰!”
“怎么了?”
李惟楚不解地看向许海晏,手上的山药甚至还在自己手上转了一圈:“阿晏你看,我还可以转山药。”
“笨蛋,山药皮不能直接碰。”
许海晏一把夺过李惟楚手上的山药,李惟楚一脸茫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感觉还好……”
话还没有说完,李惟楚就感觉自己手好像爬上了一万只蚂蚁似的直发痒。
“啊啊啊阿晏!”被痒的直接原地跳了起来,李惟楚双手忍不住去挠,一边掉眼泪朝许海晏求救,“我的手好痒!”
“赶紧用冷水冲一冲。”
许海晏牵着李惟楚的手往旁边盛了水的桶边走,舀了好几勺水往她手上浇。那冰冷的井水浇在手上的那一瞬间,李惟楚感觉自己好像得到了解放,可是等那水流下去的时候,李惟楚感觉那一万只蚂蚁好像又爬回来几千只。
“呜呜阿晏我不行了,真的好痒。”
李惟楚感觉自己被痒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伸手就要去抓,被许海晏一把给拦了下来:“别抓,等会儿把手给抓烂了。”
“可是真的好痒——”
思索片刻,许海晏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只好同她说道:“我去问问小清有没有药膏给你擦擦,你先在这里等我。”
“好。”
李惟楚乖乖点头,见着许海晏转头,伸手就要去抓自己的手臂。
“再说一遍——”
许海晏回头指着李惟楚正要往自己手臂上抓,瞪着眼睛指着李惟楚克制不住的她的手:“不许抓!”
“知道了知道了。”
李惟楚往地上跺了跺脚,往后边推搡着他:“赶紧去赶紧去,我在这儿等你。”
许海晏见她实在痒的难受,赶紧跑着去找许菏清去了。不一会儿就把药膏给取了回来。
回来的时候见到李惟楚自觉把手给高高举起,见她那滑稽的模样忍不住大笑出声。李惟楚这才发现许海晏已经回来,跑着小碎步过来让把手放下:“笑什么笑!快帮我擦药,我要痒死了——”
“知道了!”
许海晏把她的手拿过来,轻轻把药膏给她涂上:“怎么样,好些没有?”
“确实好像要好多了。”李惟楚感觉到自己手臂上传来一阵阵清凉的感觉,“活过来了——”
伸手弹了下她脑门,许海晏又继续轻轻帮她擦药,“都说了你在旁边看着就好,你看看,要是再严重点,可就不是擦个药这么简单的事了。”
“我就是想帮帮你嘛……”
李惟楚小声说着:“不然感觉我身为你夫人,好像什么家务都不会做似的……”
“你之前不是还让人家不要被家庭家务困住了步子吗?怎么现在到了自己身上反倒当局者迷了?”许海晏一边帮她擦药,一边小声说着,“你只需要继续做你自己就好,什么都不用变。我喜欢现在这样的你。”
李惟楚一边心里一阵温暖,旋即慢慢开口说道:“我想学习做家务,倒也不是真的要成为什么贤妻良母。我想做这些,只是因为爱你,爱这个家而已。”
许海晏微微一愣,低着头继续给李惟楚擦药。
嘴角边不经意地勾出笑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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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就是许海晏的厨艺秀了。
李惟楚乖乖坐在一边,偶尔上来给许海晏擦擦汗,更多的是做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许海晏做菜的样子。
真好啊……
要是可以一直这么安安静静轻松自在就好了。
……
瀛王已经准备好,趁着夜色让许迦备好了马车。李惟楚和许海晏也早早在后门等着,两人见到瀛王走到他们面前,见到他手上还包扎着伤口,李惟楚还是忍不住问了声:“父王,您的伤……”
“无妨,走吧。”
“是。”
李惟楚只好把自己肚子里的话咽回去,跟着许海晏他们上了马车。
“我们今天晚上要去见的是不是……”
“就是那个人。”
马车内,李惟楚开口问了瀛王这个问题。结果名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瀛王抢了先,“之前你同我说过之后,我便立刻派许迦去寻,没想到他立刻就答应来京岚城了。”
“他同你父亲楚王算是有些交情,同南平王也比较熟悉,所以我才想着带你过去见见他。”瀛王低声说着。
夜已经深了。
瀛王他们的马车行进的声音在这黑夜中似乎显得有些震耳欲聋。只是这车轱辘的声音持续了没多久便停了下来。许迦将马车停在一条小巷子里,让瀛王和李惟楚他们先下车。
许迦带着他们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了一间十分破旧的小屋面前:“就是这间房子。”
“走吧。”
瀛王回头看了一眼许海晏和李惟楚,旋即推开了大门,让许迦在附近守候着。
想到又要见到一个同自己父亲算是朋友的人,李惟楚感觉到有些紧张,深吸了一口气,跟在瀛王身后,听他一声声清脆的敲门声。
门突然被打开了。
“终于见到你了。”
“是啊,真是好久不见。”
李惟楚跟在瀛王身后,听他说完这句话,眼神不自觉往他脸上看。
虽然不能完全看见他的表情,但总觉得,瀛王现在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复杂。
“进来吧。”
“好。”
瀛王微微点头。
三人的身影旋即隐没在了月色之中。
第三百八十九章 行尸走肉
直到彻底踏进这件小屋子的时候,李惟楚才看清楚面前这人的模样。
他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在门边烛光的映照下变得更加扎眼。脸上的皱纹像是多年风霜化成的沟壑,满是疲倦。眼窝深陷,可见到瀛王之后,他的眼神忽然一亮,如同沙漠中的行人突然见到了绿洲一般眼神闪着光。两边的脸颊如同刀削一般消瘦,下巴上长着密密麻麻的青色胡茬,像是为了这次见面刚剃了胡子却又长出来的点点。
“坐。”
男人将三人请进自己的房间里,给每人倒了一杯茶。
“真是好久不见了。”
瀛王静静地看着他倒茶的动作,看着他手上一道又一道的伤疤,言语中难掩复杂情绪。
似乎是察觉到瀛王正在看着自己的手臂,他收了收自己的袖子,抬眼看见了李惟楚:“这位莫非就是……”
“她就是楚王的遗腹子李惟楚。”
“果真是楚王兄的女儿,这眼睛生的同他父亲真像。”
听见他主动提起自己,李惟楚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朝他行礼。
“见过宁王伯伯。”
“叫我伯伯就好了,宁王这个称呼,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男人自顾自地坐下,轻轻地放下自己手中的茶壶。
李惟楚这个称呼,一下唤起了他十几年前那痛苦的经历和过往。
他就是许承顺,十几年前,他还是北辰的第二皇子宁王,在太子离世之后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皇子。
最后却因为许承乾的策划,一朝跌落云端,成为了不生不死的行尸走肉。
“哥,不管怎样,你永远都是我的哥哥。”
“你还能记得我,我便已经十分感激你了。”许承顺转头瞧见瀛王的眼神。虽然不知道他这句话到底有几分真情,但有这样一句话,他也已经十分满意了。
毕竟现在他同自己的身份可以说是天差地别的存在。
“谁能想到,当初认为最人畜无害的小弟,最后居然成为了最后站在那个位置的人。”
“谁能笑到最后,这件事可说不准。”
瀛王的眼神放空,像是在看着一个十分遥远的地方,旋即又回过神来,“这次请你来,就是想要把他从龙椅上拉下来。”
“你说什么?!”
许承顺听见瀛王的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抬头看向他:“你的手下说的不是让我来京岚城洗刷我的冤屈吗?怎么会……”
“难道你觉得,许承乾在位的时候,你身上背着的冤案能这么轻易地洗刷?”瀛王冷笑一声,“如果你如今还保持着这种天真的想法,我想之后的事情就可以不用再谈下去了。”
瀛王的话说完,许承顺跟着沉默了下去。
他的确知道这件事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许迦之前同自己说瀛王有办法能洗清自己身上的冤屈,虽然对这么多年过去,瀛王却现在提出这件事感到些许疑惑。但是他实在不想再背上杀人犯的罪名继续过着这样的日子,也没有多想便直接答应了下来。
对于瀛王心中的想法,虽然他之前便隐隐约约有所察觉,但是他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心中的这种想法不仅没有任何要打消的打算,反倒是变得更加清晰坚定,甚至还有了具体的计划。
许承顺深吸一口气,此时此刻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其实,你应该大致能猜到我的想法才是。”
许承庆一眼就看穿了他,“可是在你隐隐约约有这种顾虑的情况下,你还是来了。说明你内心本就存在着不甘。既然如此,你也没有必要到了这种地步还畏首畏尾。不是么?”
瀛王的话像是有一种魔力似的,一直不停地在许承顺脑袋边旋转着。直到最后,他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让自己变得不再那么摇摆:“我承认,我内心的确有这种想法。”
“当年我们七个兄弟,最出色的就是太子哥哥,其次就是二哥你。如果不是许承乾从中作梗,毒杀了太子哥哥,还诬陷二哥你杀人,如今那皇位,怎么轮得到他来坐?”
“其实这件事也不仅是他一个人促成的。”提起当年的事,许承顺似乎总是习惯性地低头。好像即使那件事不是他做的,他也习惯将这个罪名安在自己头上了。
全然没有了多年以前那风度翩翩天之骄子的模样。
“如果不是父王一昧相信许承乾的话,对于我的解释全然不管不顾,我也不会被放逐在外这么多年。”
算起来,距离他被流放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五年的时间。
十五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久,久到李惟楚已经从一个咿呀学语的孩子,变成如今在北辰能够独当一面的人;久到把许承顺当年的所有锋芒和棱角磨平,变成如今习惯性低头弯腰的惊弓之鸟。
当年,他和太子,还有许承庆,是感情最好的三兄弟,也是百姓最看好的北辰朝廷下一任能担当大任的几人。虽然许承顺和太子瀛王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但因为他们的母妃关系不错的原因,三人之间的关系也十分亲近。他们甚至说好了,等到太子登上皇位之后,瀛王和他就要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好好帮助他打理江山。
可谁都没有想到,太子在二十六岁那年被人毒杀,而许承顺也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他奸污了当时北辰一位高官的女儿,并且之后还杀掉了那个姑娘和她的父亲,后来甚至直接让人放火烧了他们一家的宅子。偌大的家业,瞬时间只剩下了一个姑娘母亲撑着。而许承顺,因为掉落在现场的他的专属玉佩成为了无可辩驳的铁证,再加上高官府上一位幸存的下人目击到了许承顺潜入府中的身影,皇帝便直接给自己的儿子定了罪,甚至连他一句解释都不想听。
实际上,他那天因为身体不适一直待在自己府上,根本没有出府一步。
对于突然泼过来的脏水,其实许承顺并不是很在意。只要给他时间,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调查清楚,自证清白。最让他心寒且失望的是,自己一向敬重的父亲,就用那样一道圣旨,轻飘飘地将自己推入了深渊。
从此当了十五年的行尸走肉。
第三百九十章 好算计
要说他心中没有怨恨那是假的。他恨父亲对自己的不信任,恨许承乾那样光明正大的陷害。可恨到最后,往往对自己产生了无穷无尽的厌恶和烦闷。
他恨自己的无能,在这样大一个帽子扣在自己头上的时候,一点换手之力都没有。
自己被下旨流放的那天,他的母妃因为承受不了这个打击成了疯子,被关在了冷宫不允许任何人探视。原本许承庆还想帮他多照顾他的母妃,可是没想到他才在流放路上的第三天,就收到了瀛王快马加鞭传过来的消息,说她的母妃因为疯癫症自己一头在墙上撞死了。即使许承庆从中周旋据理力争,还是没能争取到让她有一个体面的葬礼。
他们的父皇似乎将他还有他的母妃都视作是皇族的耻辱,对于他母妃疯癫致死这件事,被勒令把消息封锁在宫中,而人,也只是随便让人找个地方掩埋了,连进皇陵的资格都没有。
在这样万般绝望的情况下,许承顺同时还被苦役深深地折磨着。再加上因为没有处死他让许承乾每日倍感焦虑,所以他让那监工好好“照顾”许承顺,最后才让他身上落下了这么多伤痕。
原先他还想过反抗,到后来,这个念头便慢慢地隐藏在心里,再到后来,这种反抗的感觉已经淡到他自己都觉得好像消失不见了。
直到那天许迦突然出现找到自己,他才明白,原来十五年的时间,那件事似乎已经过去了,可他的心结却依旧还在。
因为他不甘心,所以即使有所顾虑,他还是来了。
许承庆不愧是之前几个兄弟之中除了太子以外最懂他的人,他就是瞄准了他这点软肋,才会算准他一定会重回京岚城。
那天他坐着马车回到京岚城,看着自己这个从小长大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城市心突然安定了一些,却又因为十五年的时间带来的距离感和陌生感让他感觉到些许忐忑与不安。
十五年,这座城市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那高台之上的众多主角,早就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许承顺怅然若失的情绪落在了许承庆的眼睛里,心下了然地敲了敲他手里的茶杯。
茶杯里的水泛起波纹,倒映着的本就模糊的眼睛因为这波纹也逐渐散开。
“我早就不承认那个人是我的父皇了,从他间接害死我母妃的那天开始,到后来大哥遇害他草草了结,再到最后他传位给许承乾……这一系列的事情,都注定我同他父子的情分必定消失殆尽。”
“其实父皇传位给许承乾,我现在倒是多多少少能理解一些了。”许承顺说着,“不得不承认,许承乾是我们几个兄弟当中,最像父皇的孩子。”
是啊,都是一样的薄情寡义是非不分,喜爱玩弄权术。
李惟楚在一边静静地听着两位长辈的对话,忍不住在心里小声地补充道。
或许是她不屑的眼神表现得太过明显,许承顺注意到了她小小的动作,转过头来同她说话:“你叫李惟楚是吧?”
“是。”
听见许承顺突然提起自己的名字,李惟楚感觉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有些紧张。一边的许海晏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这才让她稍稍安定了些。
“不用紧张。”
许承顺微笑一声,让李惟楚跟着放松了下来,“我呢,不像瀛王这么严肃,我是很好说话的。”
“我很严肃吗?”
瀛王不服气地出声反驳,“你身为我的二哥,居然对我有这么大的误解。”
“这可算不上误解。”许承顺老老实实说道,“当了你这么多年的二哥,我自认为我从来没有把你这个人看清楚的那天。”
“虽然你有时候看上去很好懂,但我始终不敢确定那是不是真实的你。”许承顺的眼神带着一点笑意,却又好像不是真的在笑。
瀛王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茶:“你这茶不怎么样。”
“这可是你手下找的房子,茶当然也是你的茶。”
许承顺笑了声,“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不给你二哥送些好茶过来。”
“是我疏忽了。”许承庆不好意思地小小,“明天我就让许迦给二哥你送好茶过来。”
知道他有意在转移话题,许承顺也没有要继续问下去的意思,转头又看向李惟楚。
“我听说过你的名字。你小小年纪能写出那样的诗,那样的文章和小说来,实在是了不起。”
“伯伯谬赞了。”李惟楚有些惶恐,毕竟那些东西都不是她自己写的,她不过是一个搬运工而已。
可是这事儿解释起来又有些复杂。李惟楚干脆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地点头。
“想来你入丞相府门下,也是为了替父亲报仇吧?”
“伯伯您这么说,看来对当年的事情也知道的不少啊……”
“算是知道一点,但是实在是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许承顺开口道,“更何况,我同南平王的交情还算不错。如果贸然出头,恐怕不仅不能把许承乾拉下马,南平王还会被当成棋子白白送死。”
“再者,李家灭门的事情之后没几个月,我自己就被流放了。”许承顺叹气一声,“对这件事实在是有心无力。”
“不过你要是想怪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伯伯说哪儿的话,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李惟楚明白他的苦衷。就算没有诸多条件的限制,选择明哲保身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还有伯伯,我入丞相府,并不只是为了给父亲报仇这一件事。”
“嗯?”许承顺眉毛一挑,“那是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她现在还是我儿媳妇,丞相府正儿八经的丞相夫人。”瀛王在一边说着,许承顺拿着茶杯的手突然停顿了一下。
他大概猜到了瀛王的目的。
意味深长地朝自己这个弟弟的方向看了一眼,旋即把目光收回,自顾自地喝下了自己杯子里的茶。
就像他方才说的那样。
瀛王从来不像看到的那样简单。
看来连这个精明的小丫头,也是在不经意且心甘情愿下踏进了瀛王的圈套。
只要有李惟楚始终站在自己这边,不光光是楚王的余部势力,还有先前同楚王关系十分好的霍宗明等,还有别的藩王,只需要稍稍花些精力,就能把人全部收到自己麾下。
果真好算计。
第三百九十一章 深夜醉酒
“所以你们现在有了什么具体的计划?”
许承顺看着面前的瀛王和李惟楚说道。
“实不相瞒,除了二哥你的这件案子之外,我们还掌握了许承乾其他的把柄在手上。不过因为当年他并没有留下太多证据,所以也不能直接列出他的罪行。”
“所以你是打算……”
许承顺还算是对自己这个弟弟有所了解,听他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这些遗留下来的蛛丝马迹,虽然不至于让许承乾直接被定罪,但掀起舆论,也是不错的武器。”瀛王沉声道,“正所谓无风不起浪,只要这些舆论在人群中掀起了一定规模,就能让许承乾在那龙椅上坐得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安稳。”
李惟楚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在正式开战之前,瀛王一定要让自己站在一个制高点,努力让百姓站在自己这边的位置。至少给自己的起兵造反安上一个好听的名头。
“具体是有哪些?”许承顺开口问道。
“楚王被灭门,还有同苍兰县太守肖无涯之间的勾当,再加上二哥你,还有大哥他们所有的事……”
李惟楚听见瀛王慢慢将那些事从嘴里说出来,忍不住内心一颤。她从来没有想到,许承乾居然在暗中做过这么多事,也没有想到,瀛王居然全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无论是许承乾还是瀛王,都让她大吃一惊。
“看来你这些年看似窝在小小的瀛州城,实际上也做了不少事啊……”许承顺静静地听完瀛王的话,最后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声。
瀛王听见他这句话,突然一下脸色阴沉下来。
许承顺不明白突然间发生了什么,李惟楚和许海晏却一下明白过来。
大概是又想起了母妃的事情。
“已经走上了这条不归路,自然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对他们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瀛王最后同许承顺说了很久的话。
不知道是许久没有人能够这般说些“真心话”,还是因为许久没有见到自己的兄弟心情有些激动,今天的瀛王话显得有些多了。李惟楚和许海晏两人作为晚辈,也只是在一边静静地听着他们说,偶尔插上一两句话,给两人倒上一杯茶。
到后来两人似乎觉得喝茶有些不过瘾,便让外边的许迦去给两人弄了两坛酒来。
许承顺倒是喝了酒之后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大多是说这十几年来被流放后痛苦的生活和遭受的不公待遇。许承庆一直在旁边默默点头,也跟着说了很多话。
但是许海晏十分清楚,自己的父亲从来都不是酒后吐真言的类型。
李惟楚虽然之前从自己养父养母那里听到过很多关于自己父亲的事情。但是在京岚城的那些日子的事情,她还是不甚了解。许承顺也就拉着她又说了很多关于楚王的事情。
她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京岚城的时候也有过这么光芒万丈的时候。
京岚城最有名的风林墙上的八句诗,原来就是自己的父亲留下的;还有春华园最开始的斗诗会,也是楚王兴起的。还有斗酒,比武,在酒楼用酒杯给众人表演即兴乐曲,兴致高了就开始舞剑,引得众人喝彩连连。
原本李惟楚一直觉得自己的父亲就是十分正经严肃的人。通过许承顺的嘴,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父亲也有这般鲜衣怒马的时光。
恍惚间,她好像也见到了酒楼中用筷子敲击着酒杯,嘴里高歌着的父亲。
“此去乘风歌,群鹤踏云来——”
“惟愿与君……同袍共义……”
李惟楚出小屋的时候,整个人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
原本就不怎么能喝酒,偏偏还要端着杯子同许承顺一起喝。就算许海晏在旁边帮着挡了不少,最后还是倒在了许海晏肩膀上。
许承顺的酒量虽然比李惟楚好上太多,但最后送瀛王他们出门的时候,脑袋还是有些晕乎乎的。瀛王却好像一点都没有喝的样子,除了脸颊有一点点泛红,别的好像什么症状都没有。
“你先送阿楚回去吧,我先在外边再转转。”
“父王,你没事吗?”
“我很好。”瀛王低声道,“还有许迦在一边看着我,没事的。”
“那我带李惟楚先回去了。”许海晏带着李惟楚上了马车,临走之前又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瀛王离开的背影,安顿好李惟楚,出来驾上马车走了。
许迦默默跟在瀛王后面,一句话也没有说。
连喝酒都不能忘却自己心中烦恼之事,才是最让人难过的。
瀛王很少喝酒,就连平常在酒席上的那种场面酒都很少喝,一般都是让许迦代过。今天却久违地同这么久没见的许承顺喝了这么多。
大概是还没有从王妃去世的消息当中缓过神来吧。
许迦默默地看着瀛王一步一步慢慢走在大街上。
他是第一次见自家王爷没有挺直他的背,而是略带疲倦地弯着腰,嘴里好像喃喃自语地说着什么。路边灯笼照着他的影子模模糊糊的,像是也带着一股疲倦感。一向梳理整齐的头发也散乱了起来,右手握住自己的剑,紧张却又克制。
“王爷,您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嗯,我没事。”
瀛王低声说着,抬眼看向天上的月亮。
小夏这个时候会不会也在天上看着自己?
“我们回去吧。”
“好。”
许迦跟在他身后,原本想上来扶着他,想了想,最后手又收了回去。
瀛王回到府上,许迦帮他擦了把脸让他好好躺着。低头的时候,还是隐隐约约听见了夏如云的名字。
也不知道王爷这样的状态,什么时候才能好。
或许,得采取些特殊手段让王爷忘记夏如云,才能让他走出这样的状态了。
许迦蹑手蹑脚走出瀛王房间,思索良久,偷偷下了地窖,站在夏如云的遗体面前。
“王妃娘娘,接下来我要做的事,可能会有些对不起您。但是您要知道,我也是为了王爷好。”
“希望娘娘能体谅我。”
第三百九十二章 舆论浪潮
瀛王安排人下去传播舆论才短短不到三天左右的时间,就已经起到了十分明显的效果。
“你们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啊?”
“什么消息?”
“就是最近传出来的,关于皇帝的传闻啊?”
“我好像最近也听到一部分……”
“楚王你们还有些印象吧?”
“楚王?倒是还依稀记得一些。”
“当年楚王在京岚城就是那么风光的人物,后来又在东丽之战立下汗马功劳,让东丽大军闻风丧胆。当年的北辰,有谁能够同他比肩?”
“你说这么多,楚王最后还不是死了。而且最后还是全家被灭门,也就剩下李惟楚一个遗腹子还存活于世。”
“不过说起来,李惟楚现在的风头也一点不亚于她的父亲,也算是没有给她父亲丢脸了……”
“哎呀,你们说哪儿去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那你要说什么?”
“听说楚王一家被灭门,不是东丽人搞的鬼。”
“那还能是谁能下如此狠手?而且整个北辰有能力灭掉楚王一家的人,一只手都能数的出来吧?”
“原本我也以为是空穴来风的传闻。但是我仔细一想,越想越觉得可怕。还记得当时东丽之战结束的时候吗?整个东丽的军队已经到了看见楚王就闻风丧胆的程度,怎么还有胆子深入到楚州灭掉楚王一家?排除掉这个条件不谈,北辰虽然刚同东丽战争结束,但守卫依旧森严,怎么可能放这么多东丽人进来?”
“你这么说,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按照十几年前朝廷给出的说法,说是山贼所为,那就更加不可能了。哪有山贼能有能力把楚王一家就这么给灭门?想想都觉得离谱吧?”
“我从来就觉得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果然如我所料。”
“你也就只会这么马后炮一番了。”
“所以你说这么多,到底想表达的什么意思。”
“有能力灭掉楚王一家的北辰势力,而且楚王府现场还没有打斗痕迹,你说,还能有谁?”
被他这么一番提醒,所有围在一堆听八卦的人都在一瞬间反应了过来。
所以说,楚王灭门事件的真正凶手,其实是当今北辰地位最高的男人——
许承乾?!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你只需要稍稍联系一下之前的事情,就能够猜到一二了。先皇在世的时候,是不是也曾经有几个藩王不明不白地枉死?还有几个异姓王,也是因为各种原因被先皇处死……”
“所以归根究底,楚王被灭门的最后原因是因为削藩?”
“我猜是这样的。”处在八卦中心的那人推了推之前说也听到过关于许承乾传闻的人,“你听到的是不是这样的?”
“我听到的是关于宁王许承顺的……听说当年杀害赵廷尉和廷尉府千金,以及火烧廷尉府的人,并不是宁王。也是当今陛下暗中派人指使的。”
“你这!这话可不能乱说!”
“你刚刚那么大胆的话都说了,还差我这一句?”
那人见到周围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语调也跟着不自觉地高了几分:“而且我说的也都是有根据的。”
“你想想,当时太子殿下刚去世不久,最有希望成为东宫之主的,应该就是二皇子了吧?可是偏偏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二皇子人就就出事了。在底下的还有几个皇子,一个从马背上摔下来当场死亡,还有一个是得了肺痨走的。唐王许承新也在东丽之战战死,最后剩下的可不就只有当今陛下一个人了?”
“胡说,这不还有瀛王的吗?为什么不可能是瀛王做的?”
“你可别忘了最后廷尉大人的位置是谁坐上去的。而现在廷尉大人又是属于谁的阵容。”
站在人群外围的一个人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点醒了周围所有人。这样一番想来,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在一瞬间解释清楚了。
看来,这些事居然都同陛下逃不开关系。
所有人在这一瞬间通通起了鸡皮疙瘩。
“对了,你们还记得之前皇帝说李惟楚私自贩卖考题一事吗?现在联想起来,是不是也觉得有诸多疑点?”
“对啊!会不会是皇帝早就知道了李惟楚的身份,害怕她知道当年的真相来报复自己,所以才要先下手为强?”
“我的天哪……我已经不敢仔细往下想了。越想越觉得可怕。”
“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现在居然安安稳稳地坐在龙椅上统治着我们整个北辰……真怕有一天我们自己也不明不白地成为了刀下亡魂……”
“……”
几个人叽叽喳喳地说了许久,最后又集中讨论着大胆表明了自己的猜想。一些人明明什么都不懂,也在一边跟着点头。有人余光瞥见有官兵朝这边走来,赶紧一溜烟地就要散开。
结果没想到官兵提着刀径直往他们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都给我站住!不许跑!来人!快把这几个人统统给我抓起来!方才那几个聚在一块儿造谣的!都带到官府去!”
“是!”
那些官兵冲上前来迅速将那些还没有来得及离开的人全部围在了一起。原本还说的眉飞色舞有声有色的那几个站在中间位置的人,这会儿见到官兵,突然间说话都开始哆嗦起来:“官爷官爷!我们什么都没干啊!”
“什么都没干你们跑什么?”
“我们只是闲的没事聚在一起聊聊天拉拉家常……”
“哼!有什么解释的话,跟我一起去到官府里再说吧!”
“官爷!官员!饶命啊官爷……”
那几个人求饶的声音越喊越大,可是却没有半点用处,最后还是被无情地拖在地上带走了。
侥幸逃脱的见到方才还得意洋洋的人这会儿被抓走,心里一阵心悸,同时也更肯定了他们内心的猜想。
要是皇帝不心虚,他为什么要专门派官兵来抓这些散播谣言的人?
官兵刚走不久,那群人就又聚在一起继续叽叽喳喳起来。
方才在外围轻飘飘说了一句话的那人,隐约听见他们对皇帝的议论,勾起嘴唇笑了笑。
旋即迈开步子离开了这个地方。
第三百九十三章 交手
许承乾此刻正在长生殿内气急败坏,已经砸坏了殿内不少好东西。周围的那些宫女太监全都被遣了出去,只留下陈若弗一个还在殿内待着免得许承乾出现什么意外。
只是,就连他此刻都不敢轻易靠近许承乾。
“底下那群人到底怎么办事的?朕不是已经抢先一步让他们散播消息去了吗?怎么会让瀛王抢了先?”
“听容大人派去调查的人说,那些散播舆论的人根本抓不到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现在被关进牢里的都不是舆论源头,只是道听途说然后到处跟人闲谈的老百姓。”
“什么时候皇室的人能成为他们这群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许承乾大发雷霆,怒吼声让陈若弗都忍不住震了震,赶紧朝着他的方向跪了下来。
低头看着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陈若弗,许承乾心下一阵烦躁,朝他的方向挥手:“罢了罢了,赶紧起来吧!”
“多谢陛下。”
陈若弗起来的时候,因为一下没有注意脚下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衣摆,险些没站稳摔倒在许承乾面前。生怕许承乾责怪自己,陈若弗一把踉踉跄跄地站起,整理好自己的衣冠,继续朝皇帝的方向弯腰鞠躬。
“那现在容启他们抓到的人都是些什么人?”
许承乾沉声,陈若弗赶紧上来回答:“容大人已经尽力去查了,虽然准备顺藤摸瓜查舆论源头,但是幕后之人做的很隐秘,每次到要查到源头的时候,发现都是来自不明人士传出来的消息。”
看来瀛王为了这一天,的确是做足了准备啊……
许承乾转过身来,手指在自己的下巴上轻轻敲了两下。
现在最棘手的,还是如今在民间流传着的那些传闻。
虽然大部分有添油加醋的嫌疑,但其中最核心的部分,却与真相大差不差。一边在惊讶瀛王掌握这情报如此清楚,一边再努力思考着到底应该怎么应付。
应对舆论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当然就是把散播消息的人统统处理掉。但是这样也会在百姓之中造成恐慌,更重要的是根本没有办法解决掉根本问题,反倒是又给瀛王递了个把柄。
许承乾此时此刻有些痛恨自己为什么当初没有多抓些许承庆的把柄在自己手上。
“陈若弗。”
“老奴在。”
“你去把崔咏皓,容年,还有端木臻都给朕叫过来。朕有事情要同他们商量。”
“是。”
陈若弗得了命令,赶紧下去匆匆忙忙派人去请这几个人来长生殿了。
……
端木臻前脚刚出了府进宫,后脚就让人把消息送到了丞相府。许迦收到消息之后,转头就要告诉瀛王,却没有在房间找到他。
转身去了另一个地方,许迦果然找到了瀛王。
他又待在地窖里,呆呆地看着夏如云的尸体发呆。
“殿下。”
“什么事?”
“皇帝那边有消息了。”许迦开口道,“估计是已经开始着急了。现在正找端木臻他们进宫呢。”
“那现在可以等端木臻那边的消息。等她给我们把许承乾做的决定告诉我们,我们便可以在他之前动手先一步布局。”
“王爷下一步可有大概打算?”
“我们现在始终不能主动出手。”瀛王低声说着,转头看向一边的夏如云,“只有等到许承乾当着众多百姓的面对我们主动出手,我们才能从被动变为主动。”
“那王爷是……”
“本王之前已经同端木臻打过招呼了。她会引导许承乾把我们这边一个人假意供出来。届时许承乾定然会上当,查到我们头上来……”
许迦越听这个意思,越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听殿下这话的意思……似乎是要将咱们府上的人……”
“到时候,只能让阿楚或者阿晏去受一受委屈了。”
许承庆开口说着,最后伸手摸了摸夏如云完全已经冰冷的脸,旋即从座位上起身,带着许迦出了地窖。
他的计划很简单,但即便简单,他也知道许承乾一定会上当。
同许承乾明争暗斗了这么些年,虽然许承乾在先前接连除掉了那么多皇子和眼中钉大臣,但大多是因为对方疏于防范,且对他有足够多的信任。
可如今对手换成了自己,那效果自然是大不相同的。
要是许承乾真要同自己硬碰硬,定然会让他狠狠栽上一个大跟头。
……
端木臻走到长生殿面前的时候,正巧碰见容启也到了殿门前。见到这个自己一向看不惯的小姑娘也出现在这里,容启下意识地往旁边站了一步。
“容大人似乎并不是很想看见我?”
“端木大人说笑了。”容启接话,“要说不想看见我的,也应该是端木大人才是。”
“不知道是我哪里做的不妥让容大人有了这样的误解。”端木臻露出礼貌性的笑容,“大家同为陛下做事,应当相互扶持才是啊。”
容年面上虽然微笑着点了点头,但他心里究竟想的什么,也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不一会儿,崔咏皓也匆匆忙忙从外边赶来了。见到端木臻和容启已经在外边等候多时的样子,连忙同两人道歉。
“好了,三位大人,同老奴进来吧。”
陈若弗带着三人进了长生殿,许承乾现在正坐在龙榻上等着三人。见到人已经被带过来,许承乾朝陈若弗抬手,陈若弗便弯腰告退出了大殿,顺带给带上了门。
许承乾殿内白天从来不喜点灯,一旦关上门,就好像突然间到了夜晚一般昏暗。许承乾慢慢坐起,让三人就自己旁边的位置坐下。
“知道朕今天召你们进宫是为什么吗?”
“大概有些猜想。”端木臻回答,“是不是因为最近宫外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些传闻?”
“是。”
许承乾点头,“这些传闻闹得朕甚是烦闷。不知道三位爱卿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要解决舆论,当是从源头查起。”容启开口,“只是这一时半会儿想具体到人,总归是有些困难。我们可以先从地方开始查起,然后就那一块儿的人群进行审查。”
端木臻侧过去看了一眼容启,低下头去,露出了让人不易察觉的笑容。
第三百九十四章 暗潮汹涌
“容大人想说的,正巧也是微臣想说的。”端木臻难得开口附和容启的意见,“具体到人难,追查到某个地方的难度还是要小上许多的。只要采用连坐的方式,就不愁他们不会把人给招供出来。”
容启听见端木臻接着自己的话往下说,眼神中突然生出几分警惕之心。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今天的端木臻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不过,或者说他之前就觉得端木臻有些不对劲。
只是陛下已经私下调查过她,也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而且现在陛下身边正是缺人的时候,要是自己贸然提出端木臻有问题,恐怕自己还会被多疑的许承乾一顿怀疑。
“崔咏皓,你有什么想法?”
“微臣也赞同两位大人的想法。”
崔咏皓向来不是那种擅长提建议的人,现在有端木臻和容启两人主动包揽这活,自己也乐得清闲。
平日管着宫里的事情就已经花费足够多的精力了,后来又代替皇帝监管了春华园,更是每晚都睡不着觉。也就只能偶尔忙里偷闲一番,给自己小小的放个假。
“说起来,微臣最近对于舆论肆虐的事情也多留了个心眼。”端木臻开口说道,“不知道陛下可曾听闻过醉仙楼?”
“醉仙楼?”
许承乾觉得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略有耳闻。”
“醉仙楼是京岚城目前最大的酒楼,也算得上是除了春华园以外消息第二灵通的地方。之前城中刚刚出现那些传闻的时候,微臣曾经去派人悄悄打听过。最后打听到的一个地方就是醉仙楼。”
“醉仙楼的老板我倒是知道一点。”
容启有些疑惑端木臻为什么会提到醉仙楼,“醉仙楼的老板李掌柜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也没什么可疑的地方。如果端木大人说的是来往期间的客人有些可疑的话,那就算是彻查醉仙楼,恐怕也不会得到什么结果。”
“诶,容大人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端木臻摆了摆手,“这李掌柜的身份,并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那么简单。”
“那不然他还能有什么身份?”
“怎么说呢……李掌柜的身世背景有些复杂,总结一句话来说,就是同丞相夫人李惟楚是沾点亲戚关系的。而之前李惟楚也经常光顾醉仙楼的生意,这一点,京岚城稍微熟悉李惟楚的人都知道。”
“端木大人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
崔咏皓的记忆似乎也被唤醒,“之前有人同我说过,李惟楚还同李掌柜说,她要在醉仙楼入股……虽然不太懂入股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这样一来,这醉仙楼同李惟楚是肯定脱不了关系的了。”
要是果真如此,那便能顺利将丞相府在背后推动舆论的事情公布在百姓面前了。
容启的眼神一直放在端木臻身上。
奇怪,实在是太奇怪了。
按照之前的消息来看,端木臻似乎是同李惟楚有些交情的。可是现在这情况,明显就是要将李惟楚置于死地啊!她自己不会觉得奇怪吗?陛下不会觉得奇怪吗?
可是转头看许承乾满意的表情,好像对端木臻依旧是一点怀疑都没有。
这下轮到容启开始自我怀疑了。
“容启,你还有什么问题要同朕说的吗?”
许承乾抬眼见到容启有些纠结的表情,开口问道,“有什么问题就直说。”
“没有。”
容启摇摇头,却对上了一边端木臻扫视过来的眼神。
看的他一阵不舒服。
“好,醉仙楼的事情,朕会派人去好好调查。你们三位平日里也多帮朕留意一下。崔咏皓,之前朕跟你说过的事情还是按照原计划去办。”
“微臣领命。”
端木臻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端木臻率先从座位上起身,径直朝殿门外走去。崔咏皓稍稍慢了些步子,同许承乾说了下最近春华园的情况,旋即也跟在端木臻后边出了大殿。
只有容启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过。
许承乾也没有赶他走,只是让外边的陈若弗进来,又给他倒上了一杯茶。
端木臻回头见到崔咏皓出来,微笑着同他打了声招呼,旋即目光隐隐约约朝殿内扫了两眼。
看来容启果真是对自己有所怀疑。
端木臻本来就没觉得自己能够所有事情做到滴水不漏,反倒是容启现在才发现不对劲让她觉得意外。
就是不知道许承乾会怎么来应对。
“端木大人,一起走吧。”
崔咏皓见端木臻正慢悠悠地走在前边不远处,紧赶慢赶地追了上来。
“好啊。”端木臻微笑着回答,“正巧我还有些问题不懂想要请教一下前辈。”
“前辈的名号我可担不起。”崔咏皓连忙摆手,“但端木大人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尽管来问下官。”
……
“说吧,有什么事要同朕讲的。”
“陛下,您不觉得端木臻这个人有很大的问题吗?”
容启等不及开口说道:“之前在韩州的时候,她就同李惟楚和许海晏两人算是有交情的。后来到京岚城参加科举考试那会儿被人窃走了包袱和钱财,也是李惟楚做主收留她住进了丞相府。照理来说,端木臻方才是绝对不可能主动讲李惟楚给供出来的才是啊?”
“不,你错了。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这么痛快地把李惟楚给供出来。”
这下轮到容启有些不明所以了:“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朕的意思是,端木臻这话,就是想让朕上当。”
许承乾挥了挥衣袖坐在了容启对面的位置上,“她想引诱朕去调查醉仙楼,然后将罪证全都归在李惟楚和许海晏身上。”
容启一瞬间心脏忽然剧烈跳动,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说道:“难道陛下早就已经……”
“虽然之前朕派人调查端木臻的时候,来人同朕汇报说她并没有问题。但朕派出去的另外一个人传回来消息,却说的是端木臻早就已经同李惟楚他们勾结在了一起。这话到底谁真谁假,并不难知晓。”
“她这段时间偷偷换掉了许多朕在九卿各部安插的人,六部的许多官吏也被她偷偷换成了丞相府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她后期换人的动作突然加快,朕也很难发现。估计是瀛王那边已经等不及了,所以才会突然让她加快进度。”
容启感觉自己好像突然间什么都明白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黑云压城
“所以陛下之前在朝堂上……”
“对,正是你想的那样。”许承乾没有否认容启的猜想,“瀛王的动作已经加快,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也只有那次朝会,我们才能一次性清掉这么多人。”
容启心下这才一阵恍然大悟。
原先他还觉得,皇帝这次行动有些操之过急了。这样匆匆忙忙清理这么多人,一定会在朝中引起不小震动。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样看似莽撞的行为实际上却可以说得上是最正确的决定。
“端木臻此举把朕往李惟楚他们身上引,说不定就是已经提前安排好了陷阱在等着朕。”
许承乾来来回回在殿内踱步数次,最后定在容启面前,“不过说真的,这也是一次很好的机会。要是我们能找到他们陷阱的破绽,就能够反过来利用,一举将李惟楚和许海晏拿下。说不定,这次舆论战我们原本所占的劣势也能一下反转过来。”
“原来陛下内心已经有了决断。”
“只是还没有具体的办法。”许承乾仔细思考这件事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头疼,“你多派些人盯着端木臻,还有,她府上安插的那些眼线也可以让他们传消息出来的速度更加频繁些。”
“是。”
容启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最后同皇帝告退,快步走出了长生殿。陈若弗原本一直在殿外侯着,见到容启出了门,朝对方行了礼,迈着步子走了进来。
“陈若弗,过来。”
“陛下有何吩咐?”
“朕还记得年轻的时候,你经常同朕一起下棋。”
“是啊,不过陛下的棋艺精湛,老奴可是一次都没有赢过。”
“赢不赢倒是无所谓,但朕知道你是拿出了你自己的水平。比起那些故意让着朕的人,同你下棋要有意思的多。”
“陛下谬赞了。”陈若弗笑眯眯地回答,一下就猜到了许承乾的意图,“陛下是不是有些手痒,想找人过几招?”
“果然还是你懂朕。”许承乾微微点头,抖了抖自己的身子。陈若弗立刻让人把之前许承乾最喜欢也最常用的那个棋盘给拿了过来。
“陛下,棋盘来了。”陈若弗将棋盘摆好,“还是之前您最爱用的那个。”
“好。”许承乾坐在了棋盘前,“也不知道你的棋艺有没有退步,可别让朕失望。”
“这老奴可就不敢保证了。”
陈若弗在许承乾对面的位置坐下,手中执白子,看着许承乾落子后也跟着在棋盘上下了一步。
摸着自己许久未曾摸过的棋子,许承乾低头说着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话。
“也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在长生殿下棋的机会……”
……
醉仙楼出事了。
原本京岚城的人还高高兴兴的要去醉仙楼吃香喝辣,结果刚到醉仙楼门口,就看见有一大群官兵把醉仙楼给团团围住。而醉仙楼的李掌柜也被官兵押解到到了官府。听那些刚从醉仙楼被赶出来的那些食客们说,好像是因为当初舆论的事情同醉仙楼有关系,李掌柜当然也受到了牵连。
最重要的是,李掌柜和李惟楚之间原本关系就不错,这次出现意外,李惟楚当然也受到了牵连。所以这边官兵还在封锁醉仙楼,另外一边就到了丞相府门口,手中拿着圣旨,说是要将李惟楚带走。
“我们丞相夫人什么事都没有做,凭什么要带走她?”
“什么事都没有做?你作为丞相府的管家,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此次带头前来抓人的是皇帝刚提拔上来不久的将军,地位仅次于原先的霍宗明。可霍宗明因为被皇帝故意针对的原因,现在已经与革职在家并无差别。所以说,现在宫殿内的风骑,全都是眼前这位石溪将军和姚观将军掌管。
“夫人如今并不在府上。”管家沉声道,“你要是想进去搜,那尽管去好了。”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位石溪将军本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而眼下他新官上任,正是最得意的时候。可偏偏面前这个人如此不识好歹,居然敢这么直接顶撞自己,这火气便一下上来了,“来人!给我仔细搜查丞相府上上下下!一定要把李惟楚这个妖妇给陛下带回去!”
“哦?我倒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喊我妖妇,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还觉得有些高兴。”
李惟楚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众人身后,看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站在丞相府门口,带头那个没怎么见过面的人还一副狗仗人势的样子,李惟楚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你谁啊?我怎么没见过你?”
“你有什么资格见我?”
“真是好大的官威啊!”李惟楚咂嘴一番,一边讽刺地鼓着掌,一边经过那队伍站在了石溪面前,“我的官位虽然不是什么响当当的官位,但这品级想来也不比你这个代理将军低。再者,我现在是丞相夫人,丞相大人是一品大官,而我是一品大官的夫人。你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对我大呼小叫?”
“是,你现在的确是一品大官的夫人不假,你以后也会是他的夫人。”石溪冷笑一声,“只不过,你那低廉的官位,还有这摇摇欲坠的丞相夫人的名号,也不知道还能保住几时。”
“至少在皇帝亲口说贬谪丞相之前,我就一直会是丞相夫人,就一直高你一等。”
李惟楚在耍嘴皮子这方面从来没有输过,现在看见石溪这个人咄咄逼人,原本这些天在霍府听霍宗明说那些话的时候就心下觉得气愤不过,他还要撞在自己枪口上,一下就来了气。
“那就烦请尊贵的丞相夫人,同我走一趟吧。”
石溪想起先前容启同自己说过的话,说一定不要同李惟楚斗嘴。方才自己一不小心着了她的道,现在意识到这一点当然要立刻避开,“陛下有请。”
李惟楚当然知道这个“请”字不是什么好词。
旁边的许海晏担心地朝她看了一眼。
“放心,我会没事的。”
李惟楚微微点头,旋即看向面前的石溪,“好,我跟你走。”
第三百九十六章 回不去的从前
寒风凛冽,大雪纷飞,今年京岚城的冬天似乎比起以往更多了些肃杀的氛围。
李惟楚站在地窖里,看着方才把自己叫过来的瀛王还是一如既往地守在夏如云的遗体边。
而过了这么些天,即使是将遗体保存在地窖里,也早就出现了一般尸体回出现的症状。
夏如云自然也不例外。
可瀛王好像并没有看到这些似的,还是像从前一样,看着静静闭着眼睛的夏如云微笑。李惟楚在边上看着,忍不住一阵恶寒。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见到这一场景了,只是没想到当自己再次见到的时候,却比起之前更多了一种不适的感觉。
也不知道是因为看瀛王对着有些干瘪的尸体微笑,还是因为他那微笑实在是过于诡异。
“父王。”
“来了?”
瀛王终于从夏如云的遗体上抬起头来,看向了李惟楚的方向,“知道我叫你来是为什么么?”
“是不是因为醉仙楼的事?”
“果真是个聪明孩子。”
瀛王起身,慢慢朝李惟楚的方向走了过来,“你应该从端木臻那里知道我们的计划吧。”
“知道。”
虽然并不是端木臻亲口告诉她的,但凭借现有的条件推断,她也能够猜出一二。
瀛王是想用醉仙楼和自己当诱饵引陛下上钩。自己的身份足够特殊,要是许承乾真的被自己给抓了去,瀛王就会立刻安排南平王,还有暗处的许承顺出来指责许承乾。
当年楚王的事情就能立刻曝光在大众面前。
许承顺是当年那么多事件中最有力的见证者,说出来的话当然也是最让人信服的。当然,最重要的是如今许承乾那边虽然调查出南平王已经反水到了瀛王这边,但却不知道他们还有许承顺这张牌。
或许他们早就以为许承顺已经死了。
所以许承乾在知道他们原来已经反水了南平王之后,便立刻让人赶到了韩州要去南平王府处理掉南平王和他手下的那些人。只是他们在赶到韩州南平王府的时候,王府里早就人去楼空,,只剩下南平王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大厅中央。
听那边的人传消息回来说,南平王是自刎在大堂的。
“告诉皇帝,我南平王,今后绝对不会再受他要挟。而我南平王府的人,同样也是如此。”
一把长剑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南平王最后大笑两声,鲜血甚至溅到了前来捉拿南平王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南平王会让许敬桓来京岚城的原因,他不想连累自己的儿子。
而之前那些府兵,也全都按照南平王的指示隐藏在了各个地方。只有收到了来自许敬桓的命令,他们才会现身继续为许敬桓效力。而如今许敬桓是槐夏的夫婿,自然也就是丞相这边的人,那原先被许承乾短暂握在手里的势力,也转而落在了许海晏和许承庆手上。
许承乾得知了这个消息,虽然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但还是忍不住大发了一番脾气。随后下定决心要借着这个机会将李惟楚押入大牢立即处死,完全不管容启同他提出的疑问以及分析出的可能存在的陷阱。
容启也逐渐有了一股力不从心的感觉。
“如今,你去做这个诱饵才是最合适的。原本阿晏说过要代替你,但被我拒绝了。我思来想去,只有你才最适合做这个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不过,你也不用急着自投罗网。”瀛王开口说道,“大概也就过几天的时间,许承乾那边一定会派人过来要把你带走。这几天你就不用继续待在丞相府了,去霍府那边看看吧。”
“霍府出了什么事?”
“听说许承乾提拔了一个新将军,而霍将军的权力基本上都被这个新人和之前的姚观给架空了。而且皇帝那边还派人随时监视霍府以防出现异动。你去,正好可以去多了解了解情况,顺便去看看许敬桓这个孩子。”
李惟楚也听说了南平王自刎的消息,当下也是一阵沉默。
虽然当年楚王的事情,南平王是直接凶手。但毕竟他也是受人胁迫,而且也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当初在韩州的时候同南平王接触下来,也知道他的确是个英雄。
只是这时势的确容不下他。
“嗯,我知道了。”
李惟楚微微点头。
“那你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去霍府吧。”瀛王说道,“让管家给你派辆马车。”
“父王……”
李惟楚原本转身准备离开,但想起在过来之前许迦同自己说的话,终于还是犹豫着开口。瀛王以为她还有什么事要同自己说,回头看向她:“怎么了?还有什么事么?”
“您……准备什么时候让母妃下葬啊?”
“下葬?为何要下葬?”
瀛王不解,低头看着安详地躺在石台上的夏如云,“你看小夏,她现在一直都是好好的。她只是睡着了而已,为什么要下葬?”
“父王!母妃她……母妃她已经不在了!”
“她还在!你不要胡说八道!”
“你难道忘记母妃临走前同您说的话了吗!”李惟楚看见瀛王变成这副模样实在痛心,“她希望您能好好照顾自己,而不是就这么一直消沉下去!”
“本王哪里有消沉?本王难道不是一直在努力地做好所有的事情么?”
“那只是在外人眼里这样罢了!您看看您现在!哪还有平常的样子?”李惟楚想着反正都已经说了,如果能点醒他那便再好不过,“您要是不想母妃看着您现在的样子在天上难过,那就请您好好振作起来!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本王没有!”
“您有!”
李惟楚想到许海晏最近也因为瀛王的这种状态而感到着急,只是他一直想不到什么办法,也只能在一边暗自焦虑。如今自己这么做,不仅是为了母妃,为了瀛王,更多还是想让许海晏不再继续这样烦心下去。
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父王,还希望您能早日醒悟过来,变回从前的样子。”
言尽于此,李惟楚觉得没有必要再继续多说下去,转身便离开了这个地窖。
瀛王却好像因为她方才那句话而变得魔怔了似的,一直在不断重复着。
“变回从前的样子,从前的样子……”
“没有小夏的日子,又怎么能算回到了从前?”
瀛王蹲在地上,好像这才注意到尸体已经逐渐干瘪的夏如云的尸体,抬手摸着她不再丰满的脸,像个孩子一样,低声呜咽起来。
第三百九十七章 世故
李惟楚这已经是第二次这样站在许承乾面前同他对峙了。
上次自己浑身是伤,他高高在上地站在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而这次,她终于能够堂堂正正地站定,昂首挺胸地面对着这一切。
不仅是因为她这次没有受伤,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身后有许海晏他们一直保护着她。
“真是许久未曾同你这般面对面说过话了。”
许承乾似乎也想到了之前的那几次画面,看见李惟楚直视着自己的眼睛,也是这般开口。
“如果可以,微臣真是永远不想这么同陛下您面对面。”李惟楚面上依旧保持着微笑,“不知道陛下这次又准备安些什么名头在微臣头上?”
“微臣?真倒是没想到你居然还会这般对自己自称。”许承乾似乎也不准备再继续讲什么客套话,“恐怕这个称呼,很快就不会对着朕用了吧?”
李惟楚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的眼睛。
她忽然有些琢磨不透他接下来到底要做些什么。
“瀛王是不是把一切都布置好了?”许承乾低声问道。
李惟楚生怕他是想从自己这里套出什么话,也就继续低着头什么都不说。许承乾却只是笑了笑:“没想到你的防备心还挺重。放心,朕并不是想套你的话。你们做的那些事,当真当作朕什么都不知道么?”
“陛下说笑了,我们什么都没有做。”
“没有做?那那天朕的人见到的宁王,看来也是假的了?”
听见他突然提起许承顺,李惟楚心里一咯噔,但旋即又立刻冷静了下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陛下多心了。宁王以及被流放十几年的时间,这么长时间内都杳无音讯,估计早就已经不在人世,又怎么可能出现在京岚城?”
“那天晚上,你,还有瀛王,还有许海晏,深更半夜的时候从丞相府坐着马车去了永乐巷的一间小房子。从里边几乎快待到天亮才出门。你喝了些酒,瀛王也喝了些。你们没有同瀛王一起回府,而是自己驾着马车先行离开……”
许承乾越多说一个字,李惟楚的眉头便更皱了几分。虽然她早就预料到许承乾一定会派人监视他们丞相府的一举一动。但那天他们是从丞相府的后门过了另一栋宅子,才乘上马车去的永乐巷。结果没想到居然还是被许承乾给发现了。
难不成这许承乾真的有手眼通天的本事?
“你现在是不是在想,朕怎么会发现这件事的?”
许承乾完全看透了李惟楚的想法,开口说道:“这件事解释起来其实也十分简单。”
“当然是因为你的好公公,许海晏的好父王,朕永远的对手——瀛王许承庆,故意露出来的破绽。”
“什么意思?”
李惟楚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
许承乾这句话到底想要说些什么?难不成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还想要挑拨离间吗?
“瀛王从来都不是你看上去的那样简单。”
许承乾抬手示意李惟楚往旁边的位置坐下,而自己也往旁边的躺椅一下坐下,一边摇摇晃晃一边继续同李惟楚说话,“你们要是想去见许承顺,完全可以在白天的时候趁着周围人多悄悄溜出去。夜晚虽然人少,但朕的人马会一直守着丞相府,而你们晚上出门反倒会变得更加引人注目,瀛王不会不清楚这件事。”
那又如何?
李惟楚抬眼看了一眼许承乾,等着他说接下来的话。
“已经说到这儿了,你自己心里应该有大概猜想了吧。”
却没想到许承乾说到这儿突然不开口了,反倒是回过头来反问了她一声。
李惟楚的确有了些猜想。
瀛王故意引诱许承乾,让他知道了许承顺的存在。按照许承乾的性子,应该知道许承顺的存在会让自己立刻处于不利地位,马上就会想办法干掉许承顺。却没想到许承乾这么多天居然没有任何举动,反倒是告诉了自己这件事。
虽然在这种时期,瀛王做这种事好像并没有什么好指摘的。可李惟楚想起那天晚上瀛王同许承顺举杯痛饮高谈阔论回忆从前,心头还是忍不住一沉。
“朕是先皇七个皇子当中最小的一个,在外人眼里,朕不仅受皇帝宠爱,在上边的六个哥哥也十分疼爱朕。”许承乾似乎思绪一下回到了十分遥远的地方。
“在朕还是十岁左右那会儿,的确过的很快乐。整个宫里上上下下的太监宫女都对朕喜爱有加,经常同朕玩蹴鞠捉蛐蛐,朕的哥哥们每天带着朕游园,考学,带朕长见识。尤其是大哥,也就是当时的太子,虽然那会儿朕非常不喜欢面对那些无聊的诗文还有经书,还对他说过,反正最后也不会是轮到自己坐上皇位,这书念还是不念差别也不大。但是太子总是回答,作为皇子,必须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就算最后成为不了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也要有一身本领一身学识在。这样的话就算最后只是一个王爷,也能够代替皇帝造福一方百姓。”
“更何况,大哥觉得小乾绝对不会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王爷。”
脑子里突然一下想起之前太子对自己说过的这句话,许承乾一晃神,一下好像又回到了之前同太子在御花园吟诗作对的时光。
余光瞥见李惟楚,这才反应过来那都已经是过去了许久的事了,收了收神,继续开口说道:
“可是你要知道,在这个皇宫里,你无论得到什么,都不会是无缘无故的。所有人对你的友善,讨好,甚至是阿谀奉承,都同他的既得利益有莫大的关联。”
许承乾回头见到李惟楚一脸茫然的模样,看她的眼睛,虽然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在许海晏那边的阵容也是智多星一般的存在,但她的眼睛同许海晏一样,总是这么清澈透明,光明敞亮。
比溪水还要清澈,比月光还要皎洁。
许承乾在这一瞬间对李惟楚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嫉妒的感觉。
“他们对朕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们想从朕的母妃那里得到好处罢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落难
许承乾的生母柳氏,虽然李惟楚对她并不熟悉,但她曾经的事迹却也是多多少少听过一些。当年她极受先皇宠爱,荣宠最盛的时候,甚至盖过了之前许承乾宠爱唐霏霏的那种程度,被先皇带着去了宣政殿上朝,一时间也被朝野议论纷纷,但最后都让先皇以一己之力压了下去,导致最后柳氏的名字甚至在外朝成为了禁词,人人都生怕自己一旦提到这个名字,就会被皇帝当成是背后嚼舌根,严重的可能连自己的官帽都会丢。
这也是为什么年纪小小的许承乾会被宫里这么多人捧到那么高的位置的原因。
但有句话说得好,捧得越高,摔得越惨。无论是对柳氏,还是对许承乾来说,都是如此。
柳氏因为深受如此荣宠,自然免不了遭人嫉恨。因为柳氏的荣宠,柳家虽然只剩下了一个柳氏的哥哥,但还是在朝廷中有了一定的势力。这柳氏在宫中总是小心翼翼避免让人抓到把柄,但她的哥哥却并不这么想。在朝中有了些势力,被人吹了两句便不自觉地飘飘然上了天,做起事情来也开始变得毛毛躁躁。即使柳氏屡次劝告他,告诉他他们两兄妹好不容易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无论做什么都不能让人有挑错的机会。但他也只是嘴上应两声,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从来没有任何要改变的想法。
那会儿许承乾还小,在外边玩的时候听见自己母妃跟舅舅语重心长地说很多话,两人还总是会是不是发生些口角,心里也有些害怕,然后悄悄离得远远的,跟那些小宫女们玩蹴鞠。
长此以往,自然也就被那些眼红的人抓住了错处,捅到了皇帝那里去。
先皇虽然宠爱柳氏,但他对于朝廷中这种不好好做事每天只知道吹牛皮的人一点好感都没有。况且他们报上来的事情也并非是纯粹构陷,而是确有其事。先皇没有任何犹豫,同样的,柳氏也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理由为自己的哥哥求情,即使自己的哥哥在牢里大哭大叫说要见她,她还是没有任何要替他说情的意思。
她跟了皇帝这么久,深谙他的喜好和厌恶。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就算自己作为宠妃为哥哥说情,也绝对不会让他改变主意。她便索性狠下心来不理会自己哥哥的求助,甚至还在皇帝面前说希望能严惩哥哥,而自己也自愿降低位分为哥哥犯下的错事赎罪。
皇帝心里原本因为她哥哥的原因对柳氏有一点点芥蒂,却没想到她能够如此深明大义,心中大受感动。不仅没有惩罚她,反倒还赏赐了她不少好东西。甚至连外朝的人听了这件事,都对柳氏的态度有所改观。
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这么做的原因究竟是真的深明大义,还是为了保住自己现在的荣宠而牺牲自己的哥哥故意使的手段。
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或许就这么过去了。按照柳氏目前的势头来看,她的恩宠甚至还能再持续好几年的时间。几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如果柳氏有心经营,这段时间就能重新构建起她自己的势力。况且那个时候许承乾也不过才十岁左右的年纪,正是最讨人喜欢的时候。要是能被皇帝注意到多几眼青睐,最后甚至能坐上太子之位也说不定。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柳氏却突然暴毙,死在了御花园的假山后边。
柳氏的死虽然有人早有预料,但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宫中所有的人在见到柳氏的尸体之时都被狠狠地吓了一跳。皇帝收到消息匆匆忙忙赶过来,这才真正见到她尸体的模样。
柳氏身上一点伤都没有,相比起说被人杀害,倒更像是在这个地方小憩结果彻底睡死了过去。但她身上却衣衫不整,出门好好穿戴整齐的衣服被敞开了胸口,春光外泄。听说皇帝在见到她尸体的时候脸都气绿了,让下人把周围的人全都赶走,自己另外派人过来将柳氏的尸体收走。
但这个消息还是在宫中不胫而走。
几乎所有人都见到了柳氏身上衣衫不整的模样,所有人都在猜测是不是柳氏在同别人偷情的时候出现了意外,而偷情的那个汉子在见到出事之后便匆匆忙忙跑了路。还有人说柳氏同这个人偷情了很长一段时间,给皇帝戴了那么久的绿帽子都没有发现;甚至还传出了说许承乾不是皇室血脉的传闻……
皇帝原本还想派人好好调查这件事,但听见宫中这传闻愈演愈烈,而柳氏当时的死状也的确无法轻易就这么遮掩过去。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这一条在皇家中确是一点都不适用。皇太后知道了柳氏的丑闻勒令皇帝不许再继续调查,而那些知道一点点内部消息算是心腹的大臣同样也给了皇帝这样的建议。本就有些犹豫的皇帝更加觉得面上无光,索性直接让人再也不许提起柳氏。
柳氏再次成为了宫内宫外的禁词,只不过跟上次的性质截然不同。
“朕那年也不过是十二岁的年纪,一时间身处的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有人对朕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原本的讨好阿谀有多热烈,现在的嘲讽和奚落就有多狠毒。你大概无法理解这一点。”
确实,在十二岁的年纪经历这些连成年人都无法承受的落差,之后许承乾的心境发生变化,也并非不是不能理解。
“在这之后,朕努力再次成为大家喜欢的人,为了讨好父皇,朕要比旁人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才能换来一眼青睐。”
“瀛王他们都认为,是朕窃走了原本应该属于太子,属于他,或者属于别的皇子的位置。但这不过是他想为自己开脱的借口罢了。”
“但这并不是你现在做这么多错事的理由。”李惟楚沉声道,“你上位的手段可以恶劣可以见不得光,但当你坐上这个位置的时候,你就应该承担起你应该承担的责任。而不是想方设法地从百姓手上搜刮油水为自己谋取私利。”
“你以为瀛王的手就干干净净吗?”许承乾冷笑道,“朕的手段比起他来说,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动摇的心
“宁王算得上是瀛王还是皇子的时候关系第二好的一个兄弟。可他现在做出这样的事,用自己关系这么好的兄弟当诱饵,你说这样的人,他的手能是干净的吗?”
“走到你们这个位置的人,手上没有几条人命,才是不正常的吧?”
李惟楚虽然极其厌恶他们之间这种争权夺利的行为,但同样,放在这种特殊的时代和环境并非是不能理解。
不说瀛王,就连她自己的手上不也可以说是沾上了那个叫月霜的人的鲜血么。
“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朕想瀛王肯定没有同你说过这件事吧。”
许承乾慢慢走到李惟楚面前,缓缓开口说道:“你知道为什么瀛王会这么痛快地答应许海晏娶你进门吗?”
李惟楚回答道:“我当然清楚。”
不过是为了她身后的那些势力罢了。
那年楚王府被灭门,原本在楚州的那些军队也随之解散。可只要他们知道楚王的孩子还活在世上,再加上李芥川和陈菀娘他们两人在一边作证,他们一定会接到召唤纷纷站出来。
楚王当年手下的军队各个都是精兵强将,虽然人数只有九千左右,但汇聚在一起同样是一股不小的势力。而瀛王让许海晏将李惟楚娶进门,就是看中了这一点。
李惟楚在最开始决定同许海晏在一起的时候,就隐隐有了这种预感。
又或者说在更早之前,在自己决心要利用丞相和瀛王为楚王府洗刷冤屈的时候,她就明白自己到时候可能会用到这一股势力来同瀛王谈条件,否则自己很有可能连丞相府的门都进不了。
“是,你当然清楚瀛王对你父亲楚王底下那批势力有想法。但你知不知道,在更久之前,瀛王就曾经去过楚州接触过你父王?”
“你说什么?”
“瀛王早在朕刚刚登上皇位的时候,就多次下楚州想让楚王站在他这边。但你父王是何等忠义之人,自然是严词拒绝。瀛王当下虽然没有任何怨言,并且还一副要用诚心感动楚王的样子,屡次上门。”
“你想,他几乎是以一种蹲守在楚王府的状态守着楚王府,最后楚王府却还是灭了门。这说明了什么?”
李惟楚沉默不语。
“就算瀛王没有在其中动什么手脚,但他明明派人守在了楚王府,最后楚王府却还是灭门了。你没有想过这件事吗?”
“瀛王对你的父王见死不救,你现在却在为他效力,你不觉得你对不起你死去的父皇吗?”
“李惟楚!”
许承乾最后那一句名字彻底将李惟楚的思绪给打乱。原本李惟楚敢答应瀛王的请求进皇宫,就是想质问他当年的事。结果没想到他不仅爽快地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最后还让他给打乱了自己的阵脚。
瀛王对自己的父亲见死不救这件事,她是从来没有想过的。
所以说就像许承乾方才说的那样,瀛王真的是间接杀死自己父亲的刽子手?而自己在不经意间帮助了这算得上半个杀父仇人的人?
“陛下!陛下!瀛州传来的急报!”
李惟楚正方寸大乱,从殿外有士兵匆匆忙忙传消息进来要交到许承乾手上。
“宣。”
“瀛王在瀛州联合楚州的士兵起兵造反了!”
“瀛王不是在京岚城吗?”
“瀛王手底下那几个将军回去调动军队去了。”
“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敢留在京岚城,当真是胆大包天。”
许承乾意有所指地看向一边沉默着没有说话的李惟楚,“宫外呢?有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
“宫外……”
“陛下——”
许承乾刚说完这句话,外边就又有一个人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同他报信,“瀛王在京岚城午门前,带着宁王……许承顺在闹事。”
“原来是打着这种主意。料定了他手里有许承顺在手朕投鼠忌器不敢动他,这才这么放心大胆地留在京岚城。”
一下便明白了瀛王的意图,许承乾大笑一声,“很好,很好。让朕听听还有什么坏消息传过来?”
“陛下……”
他刚这么说着,那下人似乎听到了他说的话,紧跟在后边传了消息进来。只是在见到殿内那些传消息的人统统跪在地上的时候,原本大喊着的声音突然一瞬间低了下去,不敢开口说自己接下来要说的消息。
“朕现在还有什么听不得的?尽管说就是了。”
许承乾自嘲地笑了一声,快步走到现在进来传消息的太监面前,伸手一把拎起他的衣领,脸上的笑容逐渐扭曲:“给朕说!”
“霍……霍将军,霍将军带着霍家军将皇宫给围了起来。风骑现在虽然在守着宫门,但是风骑很多将军都是霍将军提拔上来的,只有姚观将军一个人坚定地守卫这两仪宫,其他将军都一直在摇摆不定,而霍将军也在极力说服他们,现在正在宫门口僵持着。”
还真是……一点不给朕喘息的机会啊……
许承乾料想到李惟楚进宫没多久,瀛王应该就会开始动手了,但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动手,而且不止一个地方,结连三个地方都被点了火,让许承乾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解决这件事。
“李惟楚,你看到了吗?”
许承乾回头看向她,“这就是瀛王,这就是瀛王的手段。”
“你现在还在朕的手里,可他却完全不顾你的安危直接起事,当真是不怕你的命就这么丢在朕的手里。”
“够了。”
李惟楚终于没有再继续沉默,快步走到许承乾面前,“陛下知道我来之前是抱着什么样的决心来的吗?”
许承乾沉默不语,只静静地看着她。
“我来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要活着回去。”
一步一步向许承乾的方向逼近,明明李惟楚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但却莫名给了他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脚步不自觉地想往后退。
但帝王的尊严让他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李惟楚却在顷刻间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了匕首,那明晃晃的刀刃一闪而过的光芒吧周围的人都给吓了一跳。
所有人都没想到会出现这样一幕。
第四百章 幌子
“我李惟楚今天来,只想再问陛下几个问题。”
“皇后娘娘的死,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却故意不来看她?”
事到如今,许承乾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要辩解的必要:“没错。”
“好,那我再请问你,除了苍兰县太守肖无涯之外,你是不是还同多个州县的官吏勾结为自己谋取私利?”
“是。”许承乾微微点头。
“最后一个问题。”李惟楚深吸了一口气,“我楚王府灭门,是不是你怂恿先皇做的决定?名为削藩,实际上只是你害怕楚王的势力为瀛王所用对未来你登上皇位不利,所以才痛下杀手的是不是?”
许承乾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对,一切都同你猜测的那样,朕的目的的确是不想让楚王和瀛王勾结在一起。再加上之前本来就知道父皇有削藩的打算,所以最后出了这个点子,借父皇的手除掉了楚王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正如同许承乾说的那样,先皇本身就有要对楚王动手的想法,但因为楚王原本在百姓当中就十分受人爱戴,再加上之前他在东丽之战中立下了赫赫战功。如果自己在这个时候贸然挑他的错,说不定会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
皇帝为这件事烦心了很多天。
许承乾从自己的母妃死了之后,在所有人眼里就成为了最乖巧的那个孩子。先前的顽皮捣蛋统统消失不见,反倒是处处体贴入微,待人接物也好像在一夜之间发生了变化。
自然而然的,虽然皇帝那会儿因为柳氏的事情对许承乾也逐渐出现了厌恶情绪,但因为他是这几个儿子当中最懂自己,也是最像自己的人,到后来皇帝对他的宠爱已经是只增不减,甚至很多之前交给太子的事务也逐渐交到了他的手上让他提建议拿主意。
后来太子暴毙,这种情况就变得更加常见起来。
皇帝已经在御书房闭门多日不出了。
虽然知道这样反而是一件好事,但在许承乾收到消息之后,还是立刻赶到了御书房,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父皇。”
抬眼见到是许承乾,皇帝叹气一声开口道,“你怎么来了?今天的功课,还有朕布置给你的那些任务都做完了吗?”
“都做完了。”许承乾乖乖点头,默默走到皇帝身边,让一边给他磨墨的宫女退了出去,自己走上前来结果她手里的工作,一边低声说着生怕打扰自己父皇的思绪,“不知道父皇最近在为什么事情烦心?”
“同东丽的战事刚结束不久,原本以为可以安心一段时间,结果没想到又出现了新的让朕头疼的问题。”
“是不是因为楚王的事?”
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能一眼看穿自己的心事,皇帝伸手拍了拍许承乾的肩膀,长叹一声说道:“连你都看出来了。”
“儿臣原本也只是胡乱猜测罢了。”许承乾将自己手中的墨放下,见自己的父皇一脸疲惫的模样,伸手替他揉了揉肩膀,一边小声在后边说道,“最近儿臣虽然一直在宫中,但多多少少还是听到了些传闻。说楚州那边,楚王打了胜仗回了楚州之后,更加受百姓爱戴了。不仅如此,甚至在楚王回楚州的路程中,有不少百姓给楚王送了很多东西,甚至还说他是……”
许承乾原本想将那个词说出来,但低头见到自己父皇已经逐渐不悦的脸色,最后还是止住了话头,什么都没有说。
“这里现在就你我父子两个,也没有什么好忌讳的,朕也知道外边的人将楚王都捧成了什么样子。”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感到这般焦虑。
“楚王这些年来,的确是勤勤恳恳为我们北辰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但即便如此,一旦百姓当中出现了这种想法,那朕的皇位还怎么能坐的长久下去?”
“父皇其实完全不用担心,楚王殿下现在虽然隐隐有种功高盖主的趋势,但楚王对整个北辰,对朝廷,对父皇你都是如此忠心,要说楚王会做对朝廷不利的事情,儿臣一时之间还确实是难以想象得到。”
“越是表面上忠心的人,很可能埋藏着更深的心思。”皇帝似乎并不赞同自己儿子的话,“要是他决心要反,朕岂不是完全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许承乾眼神微微一跳,露出难以察觉的一抹笑容,接着又继续说道:“可楚王如今毕竟风头正盛,要是贸然对他动手,恐怕……”
“朕现在烦心的就是这一点。”
楚王无论是作为镇守一方的藩王,还是作为朝廷的臣子,还是这次征战东丽的先锋。所有的任务全都完成的无可挑剔,甚至可以说是超出了皇帝的预期。这样的臣子,换做是任何一个皇帝,恐怕都得捧在手心里护着。
但他身上那层特殊的身份,注定了皇帝永远不会讲信任交付于他。
皇帝正兀自烦恼着,突然感受到自己背上的力道突然消失,一转眼,许承乾却突然跪倒在地,朝皇帝的方向俯首:“父亲,有件事儿臣一直想说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开口。如今儿臣觉得,要是再不同父皇坦白,恐怕儿臣永远没有机会说明了。”
这会儿轮到皇帝突然疑惑了,不明白自己的小儿子为什么会突然说这种话,回头看向他:“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儿臣发现了南平王在暗中豢养死士。原本是想讲此事上报给父皇您让您来拿主意的。但……”
“但是儿臣一时鬼迷心窍,想到因为母妃去世之后一直有人想暗中除掉儿臣,内心几番挣扎,便用这个作为条件要挟南平王,让他底下的暗卫为自己所用,想用来保护儿臣的安全。”
“但在儿臣做出这个决定之后,便每日寝食难安,总觉得做了对不起父皇您的事。今天过来,一是想同父皇说这件事,二来……”
“要是父皇需要人来除掉楚王,儿臣愿意替父皇做这件事!”
第四百零一章 逼宫
事情就像许承乾一开始预期的那样,因为他在一边若有若无地在一边小小地添了一把柴火,最后用自己手上的最后一张底牌给了自己父皇一个完全无法拒绝的理由,斩断了他脑子里还残留的一点点犹豫,也最后造成了楚王府上下的覆灭。
在亲耳听见许承乾说出当年这件事情的全部经过的时候,李惟楚才感觉自己这么多年的一个执念终于可以说是有了个结果,此刻看向许承乾的眼神也变得完全不一样。
“就算按照你之前所说的那样,瀛王对楚王府的事情袖手旁观,但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你,是先皇。如果你们没有要灭我楚王府的想法,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悲剧。”
“北辰想要大一统,削藩是必经的过程。楚王府的覆灭是必然,朕想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才是。”
“所以,换个说法。要是换做瀛王坐上了朕现在这个位置,或许楚王府最后的结局会比现在更加凄惨。”
许承乾到了这个时候还想要动摇李惟楚。只可惜李惟楚现在已经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也不想再听他说任何狡辩的话。趁着周围人一不留神,一步走上前来将手中的匕首抵在了许承乾脖子上。
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即使许承乾之前就已经有所准备了,但他也没有想到李惟楚这才一段时间没见,居然已经具备了这样的反应力和灵敏度。
但他还是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她的手。
只要自己有心,随时就能从李惟楚手上夺过刀将她反杀。只是他现在并不准备这样做。
李惟楚现在进宫了的事情应该已经是人尽皆知,要是自己贸然对她动手,恐怕届时又会落人口舌。
虽然现在看起来好像他已经不用在意这件事情了,但楚王的事同之前所有的性质都不一样。
对许承顺还有其他皇子下手的事情,可以解释成为了得到皇位众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更何况瀛王也在其中做了推波助澜的事情,很多事情他肯定不会就这么轻率地爆出来。但楚王灭门的事情却不同。
楚王当年在百姓当中的声望是绝对超过了先皇的,可就是这样一个大功臣在如此名满载誉之时被灭门,就像是狠狠地打了老百姓的脸。现在李惟楚是楚王遗孤的事情更是人尽皆知,投鼠忌器,他也不敢对李惟楚动手。
瀛王想来也是算准了这一点,也知道李惟楚这么聪明的孩子一定能想到,所以才放心地让她进宫。
李惟楚挟持着许承乾一步一步后退出了长生殿。那守在门口的侍卫突然见到从宫殿里出来的李惟楚正挟持皇帝,心中也是猛地一条,上来就想要拦住李惟楚。
“不要上来,你们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李惟楚冷哼一声,“如果你们贸然上前一步,我的刀立刻就会割断他的脖子。”
那些侍卫见到李惟楚眼神中的这股狠劲都被微微震慑到,更别说那些宫女太监们了。原先他们还只觉得李惟楚是一个只会拿笔的文弱书生,却没想到她身为一介女子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挟持皇帝还这般淡定自若地出宫。
这可是北辰建国,不对,甚至可以说是开天辟地头一回的事!
李惟楚本来就没想要杀皇帝,只是想把他带到宫外去同许承庆他们会合。但如果中途有人想要过来动什么手脚,她丝毫不会手软。
面对自己的杀父仇人,根本不需要手软。她早就这么做好的心理准备。
李惟楚出宫那会儿,瀛王派过来的人正在宫门口接应,霍宗明同样也在宫门口跟姚观僵持着,见到李惟楚从宫里出来,心口猛地一颤,回头看着瀛王方才派过来的人露出疑惑的眼神。
“你们王爷怎么会让阿楚进宫冒险?我之前不是同他说过不要让阿楚陷入危险的境地吗?”
“这件事我也不清楚。”
瀛王那个手下面对霍宗明的质问心一惊,但也只能这般回答,“大概是世子妃自愿的。如果世子妃不愿意,想来王爷也不会强求她。”
“给我让开!”
两人正兀自在这边交谈着,就听见里边的李惟楚朝着镇守着宫门的姚观大喊着。
“陛下!”
姚观原本正因为霍宗明的事情十分烦躁。虽然他一直知道朝中有划分党派的事情,但他完全没有想到霍宗明这样的人居然也站在了瀛王那一边,现在居然带着他的队伍直接做出了这般逼宫的行为,直接打了个措手不及。
现在回头看见李惟楚居然直接挟持着皇帝出现在自己身后高声喊叫着,更是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让她出去。”
许承乾已经完全一点反抗的念头都没有,脸上也没有露出任何惊恐或是什么别的情绪,只是这般淡淡地同姚观说了一声。
“陛下!要是真的就这么让李惟楚挟持着您出了宫,这件事就彻底瞒不住了!”
“你觉得事情到了现在这种地步,还有什么能隐瞒的可能吗?”
许承乾索性越过他,同底下坚定守卫在宫门前的风骑们说道:
“都给朕让路。”
风骑长见到许承乾那下死命令的眼神,又抬头看了看姚观的方向。
姚观实在是没了法子,最后无奈地抬手,不想再看着许承乾和李惟楚两人:“放行!”
李惟楚架着许承乾淡定自若地出了宫门,一把把人推到了前来接应的人的手上。匕首在自己手中旋转一番插进刀鞘重新收好,静静地跟上了他们的步伐。
这把匕首是当初李芥川原本要在自己满月那天送给自己的礼物,可也就是在自己满月那天,楚王府上下全部被杀。
这匕首更像是成了一种纪念那个日子的东西。
如今这把匕首架在罪魁祸首的脖子上,也算是另类的一种“天道好轮回”罢了。
李惟楚转头见到霍宗明的身影,低头同他打了声招呼,旋即淡淡地回头往午门的方向继续前进。
霍宗明在见到李惟楚那眼神之后,心里突然一咯噔。
他总觉得阿楚好像突然之间变了。
但具体是什么地方变了,他却总有些说不上来。
第四百零二章 大戏开场
李惟楚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午门,许承乾现在正站在高台之上,带着许承顺一同面向着京岚城闻讯前来的百姓高声呐喊着。这边载着李惟楚和许承乾的马车已经到了午门前,众人的目光全都被吸引了过去,旋即看见李惟楚挟持着高高在上的皇帝出现在百姓们面前。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李惟楚居然还有这样的胆量。
“阿楚!”
许海晏这会儿终于见到了今天一天都没有见到的李惟楚,见她平平安安出现在自己面前,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但他感到疑惑的是,为什么李惟楚会挟持着皇帝出现在这儿?
忽然一瞬间明白过来,许海晏看向自己高台之上的父王。
大概是父王安排阿楚进宫的吧。
想到自己之前询问瀛王李惟楚的去向,他却总是缄口不言,现在他总算是明白了他的意图,原来是害怕自己知道这件事之后会阻止李惟楚去冒险。
“天哪,那居然是李惟楚!她现在居然把刀架在皇帝脖子上!”
“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
“别说你没见过了,恐怕活在几百年前的那些先人都没见过。”
那人看着李惟楚的方向窃窃私语,“谁能想得到李惟楚胆子居然这么大?”
“恐怕连皇帝都没想到吧。”
“她带着皇帝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难道你忘记前几天大街小巷满天飞的传闻了吗?”那人指着高台之上的许承顺,“现在那个人你认不认识?”
“谁啊?”
“就站在许承乾旁边那个。”
“不认识。不过感觉跟瀛王和皇帝有一点点相似的感觉?”
“当然相似,他们可是亲兄弟。而这个人,就是十几年前被贬为庶人赶出京岚城的宁王许承顺。”
“许承顺!我想起来了!是不是把人家女儿父亲杀了还把人家家给烧了那个宁王?”
“就是他。”那人回答道,“这件事当年在京岚城可是掀起了一阵轰动呢!”
“这样的人怎么还出现在京岚城?瀛王又怎么会同他在一起?”
“你看瀛王现在这架势,再联想前些天的传闻。我猜测,应该是要给宁王翻案。而翻案的关键性人物,就是皇帝。”
“你的意思是……当年的事情,当时还是皇子之一的皇帝也在其中做了手脚?”
“正是如此。”
语罢,那人再次抬头看向了瀛王,若有所思地说道,“看来当年的确是发生了很多事情啊……”
许承顺在看见李惟楚的马车出现在自己视线当中的时候,整颗心就止不住地颤抖。尤其是在看见当年那个陷害自己的人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他险些一个激动没有站稳从高台上摔下去。
许承乾!这十五年来他一直记在心头的名字还有这张脸!
这么多年了,终于见到了他!
“二哥,冷静。”
“我现在再冷静不过了。”
许承顺低声回答着,但他的眼神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想法。
即使许承乾在底下跟着李惟楚的步子走着,他还是感受到了来自高台之上的那炽热的眼神。
一抬头,便对上了许承顺的眼睛。
这么多年在外漂泊,他的变化还真是大。
原先那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全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饱经风霜的沧桑感。尤其是站在瀛王旁边,更加显得他好像比瀛王老了十几岁。
“好久不见!朕的二哥!”
“好久不见!”
许承顺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句话,见到他看见自己不仅丝毫不心虚,反倒还露出如此嚣张的表情,恨不得立刻就将他所有的罪行给揭露出来。
但他还是被瀛王给拦了下来。
“人还没有到齐,二哥稍安勿躁。”瀛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等到人到齐了,一定会让二哥得偿所愿。”
瀛王刚说完这句话,不远处一个人就被带了过来。
那个人就是肖无涯。
肖无涯原本一直在苍兰县待着,可瀛王那天突然给他来了一封信,让他来京岚城一趟。肖无涯虽然心中疑惑,但听他说是什么万分紧急的事件,想到之后还得仰仗他得到随州那块地,只是犹豫了一会儿便立刻来了京岚城。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刚进了京岚城城门没多久,就立刻被瀛王的人给控制了起来。
直到今天,直到现在,他看到身为皇帝的许承乾也出现在这里边,才明白瀛王到底想要干什么。
“瀛王!你出卖我!”
肖无涯意识到自己被骗,朝着瀛王的方向大声喊道。瀛王却慢悠悠地走下来,看着肖无涯冷笑道,“本王可从来没有同你达成什么交易。”
“你难道不怕我手里还有底牌吗?”肖无涯朝着瀛王的方向大喊着,“你这样出卖我,这样的后果你确定你承担得起?”
“本王有何承担不起?”
瀛王当然知道他现在心里想的什么。一想到已经死去的夏如云,瀛王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沉着脸看向他:“你不过就是在本王的王妃身上下了枯血丹罢了,真当本王不知道?”
“你居然!”
肖无涯没想到瀛王居然知道了这件事,满脸写着不相信。
他怎么可能知道枯血丹的事?
难不成是夏如云看出了自己在祛疾丹里边动的手脚?
“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瀛王回他。
“枯血丹天下罕见,就算夏如云医术了得,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解了枯血丹!”
“谁跟你说王妃把解药解了?”
瀛王冷笑一声,“看来肖大人你的消息不灵通啊。”
肖无涯现在彻底没头绪了。
“不知道是不是肖大人放在京岚城的人没有来得及把消息传回去,还是说他们觉得,瀛王妃去世的消息,在肖大人眼里算不得什么大事。”瀛王眼神微微一顿,旋即抬眼看向肖无涯。
“瀛王妃死了?!”
肖无涯断然没想到自己听到的居然会是这样一个消息。
他原本以为按照瀛王这么爱护夏如云的性子,是绝对不可能让她出现任何意外的。可是自己现在听到的消息却同他想象的截然相反。
夏如云居然就这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