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一转念便是永恒
小丫头子一听说又吩咐她去叫小厮去请太医,当即就给贾琮跪下了,万般央求道:“好少爷,您千万别再和我说太医这两个字,我听了就肝儿颤呢。少爷不知道,昨天夜里为了请太医的事情二奶奶恨不得剥了我的皮呢。再则人家太医也不肯来咱们府,就再去请又能如何?”
贾琮一见小丫头子吓成这样,忍不住心里偷笑,忙弯腰温言宽慰道:“姐姐,我怎么会骗你,你只管出去传话就是了,别的一概不用你管,这次保证能请得到人过来。”
平儿倒是听王熙凤说太医不肯来府里,大多是因为贾琮的缘故。此刻再听贾琮如此说,当即心里也是半信半疑,也跟着劝小丫头子道:“没事儿,如今奶奶也病得糊涂了,她且没精神来打你呢。你只管放心大胆去叫小厮就是,别的与你无干。”
谁知那小丫头子实在是怕极了王熙凤,贾琮和平儿两人虽如此说,她兀自是吓得浑身发软,只等二人又宽慰了她半天,这小丫头子才犹犹豫豫起身去了。
等那丫头刚一出去,平儿不由得就又问道:“好琮哥儿,你莫骗我,你当真能请来太医么,那锦玉公子又是谁?”
贾琮见平儿兀自还是不肯信自己,登时便瞪眼撒娇道:“姐姐,好平儿姐姐,我这辈子可曾骗过你没有?我说能请得动就是能请得动,一会子你就知道了。”
平儿见他这么高个子的人了,突然又对着自己撒起娇来,当下忍不住偷笑,忙就一伸手拉着他抚慰道:“好,我信,我信就是了。可那锦玉公子到底又是谁?”
贾琮听她这么一问,登时就不好意思起来,双颊微微一红,羞涩道:“那个……那个……锦玉公子就是我啊……这称呼好听不好听?”
平儿听了更是想笑,忙就捂了嘴,点头道:“好听,好听,怎么不好听,和你贴切得紧,前程似锦、如花似玉,说得可不就是你么?”
贾琮听了更是脸红,拉着平儿便笑道:“什么如花似玉,那是形容男人的么?”
平儿听了忙说道:“说男人又怎么了,少爷你生得比女孩儿还俊俏些,说你如花似玉不正是恰如其分么?”
贾琮听了更是不乐,嘟嘟囔囔说道:“你少骗我,我才不愿意听什么如花似玉……”
一时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相互间亲昵异常,早就把王熙凤病得半死不活的事儿抛在了脑后。
他/她二人正说笑呢,突然就听外头小丫头子惊喜交集的声音蓦然响起:“平姑娘,琮少爷,张太医来了,正在外头候着呢。”
平儿闻言更是大吃一惊,登时瞪大了眼睛瞧着贾琮说不出话来。昨日不知请了多少遍都请不来的太医,怎么今日一转眼就到了?难道说贾琮当真就有这么大的本事不成?
贾琮这里却是得意洋洋,笑嘻嘻问平儿道:“如何,我没有骗姐姐吧?”
平儿见了他这模样,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满心里却都是震惊与喜悦:
看来王熙凤说得没错,贾琮少爷果真是羽翼渐丰了,他居然就能有这么大的面子,看来往后这贾府之中任谁也不能再轻易折辱欺负他了。
想到这些,平儿不由得就想起贾琮往日被人欺凌的可怜无助样儿,眼泪不知不觉就溢满了眼眶。
她不由自主便伸手摸了摸贾琮光洁的脸颊,喃喃道:“好琮儿,你果然是长大了,也有本事了,往后谁也不能欺负你了,我……我……好欢喜……”
一语未必,平儿早已数度哽咽,泪洒衣襟。
贾琮顿时也动情,再想起过去平儿对他多有照拂,不由自主便伸手揽了平儿在怀,柔声道:“好姐姐,我长大了,往后有我护着你,看还有谁敢再欺负你……”
他话音未落,平儿更是情不自禁,趴在贾琮怀里抽噎不断。她哭了一阵这才猛然警醒:自己如今不过是个通房丫头罢了,贾琮就再如何能干如何出色又与她何干?
想到这里,平儿心里一片惨伤,却又怕贾琮得知了自己的心思难过,只得缓缓从他怀中离开,抹干了脸上的泪水,强笑道:“我如今可是信你了,我什么时候不信你呢?如今你本事越来越大了,我心里真的很是痛快,此生不枉了……”
贾琮见平儿珠泪挂腮,一脸的娇羞可怜,又见她满眼望着自己深情款款,当下心头一热,不由自主便凑过去在她额头轻轻一吻,又抱了她在怀中,低声说道:“好姐姐,你放心,往后再没人能欺负你了,一切有我呢。”
平儿被他这轻轻一吻,登时意乱情迷,心里想的是此举不大妥当,自己和他也太过亲昵了些。自己怎么能叫贾琮这样抱着亲呢?这若是叫人瞧见了可是了不得!
心里虽是这样想着,可谁知她竟然无比贪恋贾琮怀中的温馨无限,一时浑身发软,怎么也不想离开。
她抬眼瞧着贾琮,此刻太阳正从他身后照进来,一片金灿灿的阳光勾勒出贾琮俊美无双的面庞,她又伏在他怀中,瞧着贾琮更显高大英挺,直如一尊神袛一般。
她痴痴瞧着贾琮,痴痴瞧着他每一根发丝,每一寸肌肤。
阳光猛烈,丝丝缕缕的光线变幻无方,流转不定。
瞬间已是永恒。
这一瞬间,平儿已深深把贾琮镌刻入心底,一生一世,生生世世不能磨灭。
不知时光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生,又或许只是一瞬间。平儿终于从贾琮怀中挣脱,她伸手挽了挽有些纷乱的发丝,嫣然一笑,嗔怪道:“都怪你,把我头发都弄乱了,外头还有人呢,叫人看见可怎么好?”
说罢,平儿忙就走去开门,却又禁不住回头望了贾琮一眼,目光中深情浓烈,有如此刻漫天**的阳光。
在一瞬间,平儿已经认定,这一生一世她心里只有贾琮一个人,为了他生,为了他死。
只要心里有了他,即便不能在一起又能如何呢?
想通了这些,平儿反倒不再羞涩,不再自惭形秽,她只要这一辈子心里只装着贾琮一个就好。
第四百五十一章 莫名其妙
平儿心里恋着贾琮却又自轻自贱,心里想着自己不过是个通房丫头,还是贾琏的通房丫头,怎能配得起前程似锦的贾琮。
可方才那一抱一吻,平儿瞬间顿悟:只有自己心里只装着贾琮一个,这一生一世都为他而活,便配不起又能如何?
难不成真心爱一个人就要同他结为夫妻么?
虽如自己这般低贱,却也能在一旁默默想着爱着他,看他成家立业,看着他儿孙满堂,自己只是这么不声不响,悄悄地爱他一生一世,为他肝脑涂地,为他甘入地狱,为他不入轮回,难道这不行么?
想通了这一节,平儿心中豁然开朗,再不为自己身份尴尬而挂怀。
自己就仿佛是一只麻雀,贾琮却是振翅燎天的凤凰,谁又说麻雀不能艳慕凤凰?
她一时也不再尴尬,忙从贾琮怀中挣脱出来,随手挽了挽有些蓬松的发丝,抬头嫣然一笑道:“都怪你,把我的头发都弄乱了,外头还有人候着呢,万一叫人见了,我还活不活了?”
说罢,她又是抿嘴一笑,转身便去开门。
平儿本就生得清丽异常,此刻满心都是欢喜,满眼又都是贾琮,这一颦一笑更显得情意绵绵,美不胜收。贾琮一眼看过去竟然就呆住了,一时眼里心里也只有个平儿。
平儿这时却已经开了房门,果然见外头站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挎着医箱,身后还带着个童子,一瞧就是德高望重的杏林前辈。
平儿忙施礼请了进来,口中说道:“张太医里面请,我家奶奶如今病得很是厉害,还求您老人家给好好瞧瞧。”
张太医闻言微微一点头便跨步而入,一眼便先瞧见了贾琮。他见贾琮品貌如仙,通身气派惊人,虽不知这位小公子是哪个,但想来身份定不一般。因此他忙就冲着贾琮抱抱拳,随着平儿进了里屋去给王熙凤诊治。
一时外屋只剩下贾琮一个,屋子里却是静悄悄不闻一丝动静,他一人无聊,便背负着双手打量起王熙凤这屋子里的摆设来。
王熙凤的屋子虽然不比贾母屋子里那样富贵大气,却也极尽奢华。只见屋子里到处可见西洋物件儿,瞧着倒是熟悉亲切:西洋船、自鸣钟、各色西洋摆件儿,或金或银,一件件儿都擦得闪闪发光。最叫贾琮瞧得熟悉的是摆在当地的一座大钟,更是威风稀罕得紧!
他这里正东转西转,到处浏览王熙凤珍藏的宝贝时,里头张太医却已经诊过病出来了。平儿紧随其后也跟着走了出来,一路低声问道:“太医,我们奶奶瞧着怎样,病得可重不重?”
张太医闻言便回道:“夫人不过是平日操劳过度,外感风寒,内火攻心,积劳成疾,这才一起发作起来,暂且不大要紧,吃些个疏散的药就行了。只是贵夫人表壮内虚,若是再逞强好胜不知保养,恐怕日后要有大病要生,那时候能不能治可就难说了……”
平儿闻言顿时拜服,忙恭恭敬敬请张太医给写药方子。
正这时,突然就听院子里脚步声杂乱,有人高声叫平儿。平儿一听又是玉钏儿的声音,忙就起身迎了出去。
贾琮却踱步走到张太医身边瞧他开药方子。只见他握着毛笔一阵行云流水般写写画画,眼前登时就出现数行鬼画符似的方子,贾琮瞪眼儿瞧了半天一个字也不认得。
张太医写罢了,扭头见了贾琮,忙笑笑抱拳道:“叫公子见笑了。”
贾琮笑嘻嘻摇头道:“不见笑,不见笑,老先生写得是什么我反正一个字也不认得,想偷师也是不成的,老先生放心。”
张太医听他说话有趣,当下便哈哈一笑道:“公子说笑了,若是公子想学,我一定耐心教导,只是怕我医术浅薄,倒耽误了公子。”
贾琮闻言也是一笑,回道:“不浅薄,一点儿也不浅薄呢,就这字我也不知学多久才能学会。”
张太医听了更是哈哈大笑,对贾琮更增好感,当下便问道:“公子当真风趣得很,在下不识公子姓名,当真是遗憾万分。不知公子肯赐教么?”
贾琮听了便笑道:“什么赐教不赐教的,我是贾琮,人家又叫我锦玉公子,不知张太医可听说过?”
张太医一听贾琮自称锦玉公子,登时大吃一惊,忙细细打量了贾琮一番:只见眼前这个少年丰神如玉,举止不凡,翩翩出尘。虽言谈举止亲切,却隐然大有华贵之气,凛然生威,令人不敢有丝毫轻视之心。
他越是细看贾琮越是骇然叹服,心里暗暗赞叹:怪道人家都说贾府如今虽然败落,却也不可轻视,也只有这种百年旺族才能有这等人物,才配得上锦玉公子这个称号。
怪不得就连忠顺亲王府都如此重视这少年,能为了他封禁满京城的太医!
原来就在前日,张太医等一众太医得了忠顺王府的信息,说是所有太医未得锦玉公子的允许,一律不许去贾府出诊,违令者重罪!
一众太医在朝中混了多年,自然知道忠顺亲王与贾府一向不和,能下这令也不足为奇。但叫一众太医惊讶的是,这个锦玉公子是谁?怎地从来未听说过?
且听来人说起,似乎忠顺亲王对这个锦玉公子极是重视,三令五申一众太医这几日务必听从调遣,有违者重罪论处!
张太医再想不到这位锦玉公子竟然能是贾府中的人。
那忠顺亲王到底是什么意思?
既然不许来给贾府的人瞧病,怎么又要听贾府这位公子的话?
张太医一头雾水,对贾琮更是万分好奇。他将要开口询问,却见门帘子一动,方才出去的姑娘又掀帘子进来了。
进来的自然是平儿,只见平儿皱着眉头来到贾琮身旁,小声儿说道:“是老爷那边儿又闹起来了,说是请来的大夫医术不精,胡乱医治,叫二奶奶快去请了太医回来呢!”
贾琮闻言便冷笑道:“好啊,那就叫二奶奶去请太医去吧,谁也没拦着她。”
说罢,贾琮扭头便对张太医说道:“有劳张太医了,您这就先回去吧,贾琮改日一定登门拜谢。”
平儿这里一听贾琮如此说,忙就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五十两银子来做诊金。
那张太医如何肯收,对贾琮抱抱拳,一转身兀自便出去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 推拒
眼看张太医转身出去了,平儿忙就拉着贾琮问道:“琮儿,好容易来了个太医,怎地就让人家走了?不如顺道请去给老爷瞧瞧去?”
贾琮听了便冷笑道:“他想着要置我于死地呢,我倒要请大夫给他看病?我哪儿有那么好心!就给王泼妇瞧病也是看着姐姐你的面子呢,要不然她的死活与我何干?”
平儿听了便点头道:“你说的也是,老爷他前日不是扬言一定要送你去大牢呢,可把我们给愁死了。只是谁也想不到如今你这等本事了,不仅你自己没事儿,反倒把他给气得半死,他这可也说是自作自受了,琮儿,你不管他可是再没什么错的。”
贾琮听了这才笑嘻嘻点点头道:“平姐姐,我先去了,看一会子你这院子里再来人了,我不愿瞧见他们!”
平儿一听贾琮说要走,心里登时就有万分的不舍,可又不敢叫贾琮看出来,忙就低头小声儿说道:“好,那你快去吧,看一会子太太恐怕也要过来……”
贾琮自一见到平儿,他的目光就没从她身上挪开过。因此她这番恋恋不舍却又不敢挽留的神情又怎么能逃得过贾琮的目光?
依稀见到平儿垂首红了眼眶,贾琮不由得心疼,再也顾不得什么,忙一把拉着平儿的手,柔声问道:“姐姐,我想法子把你要到我的院子里可好?那咱们就能朝夕相对,再也不用分离了。”
平儿忽然听他这么一说,登时心花怒放,不由得便抬头惊喜万分,低声叫道:“真的么,真的使得么?”
贾琮一见平儿满脸欣喜,一双眸子光彩夺目,抬头惊喜万分地盯着自己追问,他心中更是大动,忙就低声回道:“真的,自然是真的,我怎么会骗你呢?”
可谁知平儿满脸的惊喜瞬间便消退了,眸子里的光华也迅速黯淡,一层晶莹剔透的泪水瞬间迷蒙了她的双眼。只见她复又低下了头,低声喃喃道:“不能够的,终是不行的,这是万万不能的,你还是快些走吧,我过两日去瞧你去……”
说着,平儿再也不由分说,推着贾琮就出了门。
贾琮见平儿如此,登时满心都是心疼,他想要开口宽慰平儿几句,却又着实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平儿毕竟是贾琏的和王熙凤的人,且还是王熙凤的陪嫁丫头,是她的私有财产,人家怎么肯平白无故地把平儿让给他呢?若是把他们两口子逼急了,恐怕他们夫妻两个就是把平儿活活给毁了也不会给他。
一想到这些,贾琮更是心里难过,就再想说点儿什么话来安慰平儿也不过都是空话罢了,不仅没有一点子用,反倒徒叫人伤心罢了。
因此,贾琮也只得呆呆望着平儿,任由她把自己推出了门外。
瞧着泪眼婆娑的平儿,贾琮心如刀割,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她救出火坑。可这也不是一时就能成的事儿,只能日后慢慢谋划。想到这里,当下他心一横,扭头便出了王熙凤的院子,身后隐约似乎还能听见平儿无声的悲泣,满眼皆是她叫人心痛的泪眼。
贾琮出了院子,一径垂头往前只管走,满心皆是悲凉。他一路走一路埋怨苍天不公:像王熙凤这般毒辣的女人偏生就是好命,偏偏要给她荼毒众生的机会;可良善美丽如平儿,反倒天生命苦,要时时受人欺凌,连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他越想越是心烦意乱,正想要仰头高呼一声以泄心中的烦闷,一抬头却见对面来了两人,似乎却是探春和待书主仆两个。
贾琮见来了人,只得强压满心的怨恨,瞧着两位女子娉娉袅袅走近,果然就是贾府的三小姐探春到了。
探春一见来的是贾琮,当即忙便走近问道:“琮兄弟,你怎地过来了?”
贾琮强笑道:“原来是三姐,我还道是谁呢。我这不是闲着没事儿,到处走走散散心。”
探春一听忙一把拉着贾琮就闪到路边,低声叫道:“好兄弟,你好大的胆子,如今老爷太太恨死了你,一叠声要抓你过来打死呢。你倒好,怎么就白白送到人家手掌心里来了。你信我一句,快些离了这里,外头好玩儿的地方多着呢,偏偏来这里做什么,快走,快走!”
贾琮听了探春这一番话,不禁冷笑道:“他们想打死我,也看看他们两个有没有这本事呢!”
探春见他逞强不听,登时就急了,忙就一把扯着他躲到假山背后,低声劝道:“琮兄弟,你不知道,如今太太房里闹成了一锅粥!老爷气得不知吐了多少血,一直骂你忤逆,说什么官府不管你,咱们府里还有家法呢,他要依家法处置你,一直催人快去东院儿里拿你过来呢!”
贾琮听说贾政居然又抬出什么家法来,忍不住便冷笑道:“他疯了不是,我又不是他的儿子,怎地,他生生把自己的大儿子贾珠一顿家法给伺候死了,如今又想要来害我么?就凭他也配?我自己有父亲呢,就是要拿家法来处置我,可也轮不到他呢!”
探春听了更急,忙就推他道:“话是如此说,可也要大老爷在这里才好。若是一会子你叫人家给拿住了,先就把你打死了,你还有命去说理去不成?还不快走呢!”
探春一行说一行推贾琮快走,竟然不容他分辩的。贾琮知道探春此举全然出自对自己的关爱,当下也只得顺势而行。再则,他也真怕贾政发了疯,当真要把自己打死了,那可就死得太窝囊了些个。
探春一路推着贾琮出了大门,直等见他出了荣国府西院儿,又进了东院儿大门,她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与贾琮挥手而别。
贾琮一个人寂寥而行,越想越是觉得心境沮丧。如今他虽然结识了大有来历的人物,在贾府里没人能奈何得了他,可是他心里喜欢的人呢?
那些个既美貌无双又至纯至善的女子呢,她们又该怎么办?
锦雀,他一心一意想要为其负责终身的女孩儿,如今尸骨难寻。
还有平儿,她又该怎么办才好?
还有林黛玉、薛宝钗、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这些个女孩子都是如此青春貌美,难道就看着她们和贾府一起灰飞烟灭,跟着贾府陪葬么?
第四百五十三章 送药(上)
红楼末世。
风光了近百年的贾府如今已是风烛残年,眼看就要灰飞烟灭。偏偏与这末世时,贾府百年的精华孕育出一众极聪慧美貌的女孩儿。
林黛玉、薛宝钗、贾府三艳,及至平儿、司棋、晴雯、待书、紫娟……
这些个女孩儿皆是美貌无双的奇女子,可她们皆是有命无运,偏偏就生与红楼末世,偏偏都来了贾府。
恐怕不用几年时间,直等到贾府这颗被蛀虫蛀烂的大树一倒,她们全部都要跟着香消玉殒了。一想到她们的凄惨结局,贾琮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这些女孩子对他极好,他自然也从心底里爱这些女孩儿,绝不忍心看着她们跟着贾府陪葬!
可即便他再怜悯她们,再热爱她们,那又能如何呢?
如今他恐怕连自保都难,又哪儿有余力去照顾这些个女孩子们?
贾琮越想约是心烦,低着头只顾乱走。昨夜下了一场好大的雪,东院儿里的雪还未清扫,脚底下积了厚厚一层雪,走在上头“咯吱咯吱”乱响,一步一滑。
若是抬头看看,四周的房檐儿、树木皆被白雪覆盖,雪景甚是美丽。可贾琮此时哪儿有心思瞧雪,他一面走一面踢踏,把成片的雪踢得到处乱飞。
他低头正走着呢,猛然就听“哎呦”一声儿,紧接着就有人重重摔倒在雪地上的声音。原来是他只顾低头走路,把别人撞倒了也不曾发觉。
直听见有人摔倒呼痛,贾琮这才惊醒,忙抬头一瞧却见原来是邢太太仰面摔倒在地上,两边各有一个小丫头子正使劲儿往起拽她呢。
一见自己撞倒的竟然是邢太太,贾琮忙就过去扶,嘴里一个劲儿叫道:“母亲,儿子不是故意的,儿子只顾着低头走路了,没瞧见是母亲过来了,母亲千万别怪孩儿……”
一行说,他一行忙就去拽邢太太起来。可谁知邢夫人平日里懒怠动弹,饮食过量,又喜爱甜食,因此身材肥壮,贾琮不仅拉不起她来,反倒是脚底下一滑,跟着也扑倒在邢夫人身旁。
邢太太早就见了贾琮一个人低着头,胡乱踏雪而来。她口里早就叫了多少回“好孩子”,奈何贾琮都没听见。直到两人撞在一处他才惊觉。
听了贾琮满口不住道歉,邢夫人忙就笑道:“傻孩子,你撞了我有什么,还用得着这么客气?”
及至贾琮来拽她反倒自己也滑倒了,邢夫人见了更是哈哈大笑起来。
两个丫头见这一对母子如此亲密随和,也跟着嘻嘻笑起来。一面笑,两个丫头忙又使出吃奶的力气,这才把邢夫人拽了起来。那边贾琮在就手脚伶俐地爬了起来,也顾不得自己满头满身的雪,急忙就先帮着给邢夫人拍打身上粘的雪片。
邢夫人心里高兴,伸手去拍打贾琮身上的积雪,一面又问道:“好孩儿,你这是怎么了,脑子里想什么呢走路也是心不在焉的?”
贾琮忙就笑回道:“母亲,没什么,就是心里在打算着今天夜里吃些个什么才好,一时想得就忘了别的。”
邢夫人一听便笑道:“这才好,我一直说你平日家吃得太清淡了些,瞧你都瘦成了什么样子?不论你喜欢吃什么,只管告诉我就是,哪怕是天上的龙肉呢,我和你父亲也想法子给你弄去!”
贾琮闻言不禁心里一片滚烫。这邢夫人这些日子也不知是怎么了,生生就转了性子,对贾琮是一百个好,极是宠溺。不过也就是对贾琮才能如此,对旁人依旧是吝啬如初。
或许她真的就拿贾琮当做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说不准,要不然怎么会如此大方?
可不论是因为什么,既然她对自己好,贾琮就愿意真心相待。
因此,一听了邢夫人的话,贾琮便拽着她的手臂撒娇道:“母亲,我可不要吃太多,若是太胖了恐怕找不到媳妇呢,到时候你老人家可别怨我。”
邢夫人见贾琮肯和自己亲人,心头也是热哄哄的甚是舒畅,摸着他的头顶笑道:“我儿生得这样好怎么会找不到媳妇儿呢,你现在年纪还小,再等两年,恐怕那时候上门来求婚的还不把咱们家门槛儿都踢破了呢?”
贾琮一听便笑道:“那可不怕,咱们家换个铁门槛就是了,看谁能把它踏破了?”
邢夫人一听更是高兴,忙笑道:“好,我儿聪明,说什么就是什么,往后咱们家能不能装上铁门槛可就全看你的了。”
母子二人站在大雪地里说笑了半天,神态举止亲昵无限,看着就和亲生母子没什么两样。说笑了一阵,贾琮这才问道:“母亲,你这大雪天的要去哪里?”
邢夫人一听便抿嘴笑道:“你父亲听说你二叔病了,又找不到太医肯给他诊治,这不是特意叫我拿药去给他吃么?”
贾琮听了便笑问道:“我爹爹哪儿来的药?”
邢夫人一听便指了指一个小丫头手里捧着的一个瓷瓶儿笑道:“这不是你爹爹以前常常生闷气,特意叫人配了一副‘十香顺气丸’,如今他整日高兴还高兴不过来呢,也就不吃这个药了,如今倒剩了许多,特意给你二叔送去吃呢。”
贾琮听了便夸赞道:“我父亲这人就是太重情了些,不管别人怎么对他,他总是掏心掏肺地对人好。就比如二叔,从小欺负爹爹,可爹爹打心里拿他当亲兄弟,对他比对自己好上心些呢。”
邢夫人听了大笑拍手道:“可不是这样说呢,你爹就是心善,别的可也没哪儿好了。我的儿,你现下也没什么事儿,不如和我一起去给你二叔送药好不好?”
贾琮听了便忙摆手道:“母亲,我可不敢去,二叔他恨得我牙根儿都痒痒呢,我这一去他还不得扒了我的皮啊。”
邢夫人听了忙便劝道:“好儿,有我在呢,他敢放肆?!谁要敢动我的儿一手指头,我就敢和他拼老命!我儿,不怕,万事有爹娘给你做主呢。况且你爹爹也派人去寻你来,意思是叫你陪着我一起去呢。可惜方才没找见你,如今恰巧碰到,正好咱们母子二人一起给你二叔送药去……”
第四百五十四章 送药(中)
贾琮路遇邢夫人,母子二人商量着要一起给贾政送“十香顺气丸”去。他们娘母子两个站在雪地里先就把贾赦大大夸了一顿,这才一同又往荣国府西院儿里去了。
两个小丫头子听了这母子二人的这一番对话,苦苦憋了半天才没能笑出来,把两人憋得满脸通红,到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只得扭转头悄悄偷笑:
贾赦心肠最软?
他一向心里只装着旁人?
她们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再则,给贾政送的什么药,又安的什么心?
阖府里谁不知道,贾政老爹就是因为贾琮才气得吐血病倒了,如今又要给人家送什么药,怕是故意想把人家气死是真吧?
可奈何邢夫人和贾琮二人瞪着四只眼睛说瞎话,且还能把这一通瞎话说得煞有介事,两个丫头若不是在府里待了多年,恐怕还当真就信了他二人的鬼话!
不要脸,真真的不要脸!
还真没见过世上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邢夫人也就罢了,年纪大了脸皮自然也就跟着厚了,可贾琮少爷这小小的年纪,瞪眼儿说瞎话的本事丝毫不见逊色,这可真叫两个丫头大开眼界。
她们二人一路惊讶一路忍不住偷瞧贾琮:明明是个玉琢般的翩翩佳公子,谁成想脸皮竟然这么厚,心眼儿也够坏的了,把人家气吐血了不算,还非要去把人气死才肯罢休么?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这句话当真是千古真理。
两个丫头越是瞧贾琮越是打心眼儿里喜欢得不行。与其爱一个榆木疙瘩,还不如喜欢这个外表好看,内里又坏得冒水儿的英俊少年呢。
这二人满腔春情,紧紧跟随着邢氏母子,不知不觉就出了东院儿大门,拐进了西院儿,不一时就先来了贾母的院子。
贾母此刻正闲着没事儿等吃晌午饭呢。趁着日头又好,老人家斜靠在美人榻上,微微闭着双眼,鸳鸯正给她捶腿呢。
一见是邢夫人和贾琮来了,鸳鸯先就吃了一惊,怎么也猜不出二人的来意,忙就先让二人坐了,又紧忙去给二人倒茶。
贾母老人家瞧着这母子二人也是满脸茫然:你们两位这是来做什么来了,不知道这院儿里的人恨死了你们么?
还不待老人家开口询问,邢夫人忙就先跪下了,眼泪鼻涕不知怎么就一起流了出来。只听她哭道:“老太太,我错了,我本就是小门小户出身,没什么见识,您老人家千万别嫌弃我才好。”
她这么一哭,贾母更是满脸茫然不知所措:好端端地,这是做什么?您哪儿错了?哭什么?
只听邢夫人又哭道:“老太太,这些个日子我羞愧难当,恨不得一脖子吊死算了,可我死不足惜,我琮儿年纪还小,他不能没我这个母亲照拂,我一时还死不得!”
贾母听得更是糊涂,心里暗想:你若是非死不可,那就死了也无妨。琮儿就没你这个当太太的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这话只能压在心底却不能说出来。老太太觉得有点儿憋屈,瞧邢夫人的目光很是复杂。
邢夫人却不曾看老太太一眼,自顾自哭诉道:“我这个当大嫂的太不像话,怎地就和弟媳妇儿也能一般见识,还能和她大打出手,我太不堪了,每每思及,我恨不得就去死了才甘心……”
贾母不声不响,瞧她这大媳妇儿的目光越是诧异: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谁是你弟媳妇?
王夫人?
她认你当大嫂了么?
想死便死,没人拦着。反正贾赦妾室极多,不妨事儿的。
邢夫人接着哭诉道:“如今听说我的儿又把政弟弟气着了,他还小,不懂事儿,都是我这个当娘的错。我无地自容,特意来给政弟弟、弟媳赔礼道歉来了。”
贾母越发无言:
政弟弟是谁,贾政么?
莫说老太太,就鸳鸯也在一旁听得满脑子糊涂,她就做梦也梦不到贾府的大太太还有这一手!
贾琮在一旁听提到了自己,忙也跟着就跪下了,对贾母央求道:“老太太,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和我娘无干,老太太不要怪我娘……”
贾母见贾琮跟着跪下了,更是惊讶得都糊涂了,一时竟然分不清自己这是醒着呢还是睡着了在做梦。
他这母子二人究竟想做什么?
只见邢夫人跪在地上哭得眼泪鼻涕流了一身,她越哭越是羞愧,颤声道:“老太太,我家老爷也打了我们母子二人一顿,特意拿了药叫给二弟吃,不是听说他找不到太医来诊治么……”
她这话音一落,贾母便盯着贾琮不语,越瞧这小子越觉得稀罕:
她老人家怎么会不知道贾政请不到太医诊治,更加知道她二儿子告状无门,气得吐血的事情。
听说这都是贾琮的手笔?好
不错呀,能把她二儿子,工部员外郎气成这样儿,贾琮还真是有本事。
不错,不错!!!
老太太越瞧贾琮越喜欢,更是一眼也不瞅邢氏。这个婆娘她还不知道?
既贪又蠢。
谁知今日是哪里撞客着了,来她这房里发疯。
邢夫人从头至尾可也没看贾母一眼,自顾自流泪哭诉道:“老太太,我家老爷,您大儿子吩咐我们母子俩去给他二叔负荆请罪呢,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贾母听到这里,又瞄见贾琮一脸坏笑,她老人家忽然就如同醍醐灌顶:
原来如此,这二人恐怕是为了气死她二儿子才来的。
老人家忽然万分好奇,忍不住就想知道她这些个混账王八蛋儿子又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因此,贾母这才开口道:“罢了,罢了,老大媳妇儿,你和我说这些个也没甚么用。你不如去找老二去,看他怎么说。”
邢夫人演了半天等的就是这句话。不待话音落呢,她忙便站起身,含泪道:“我这就带着药去给二弟送去。”
说罢,邢夫人起身就要往外走,贾琮忙也跟着就起身,扶了邢夫人就要走。
贾母这里也等不及了,忙也跟着就起了身,想着就要跟着去看戏去。
这出戏想必是精彩得很,比每日听书看戏好看得多了,不容错过。
鸳鸯见老太太起身忙就过去扶着,悄悄就问:“老太太,您老人家这是做什么去?”
贾母高兴得直打颤,哆哆嗦嗦就回答道:“瞧戏去,快点子走,再晚了就看不上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送药(下)
王夫人的院子里如今一片阴沉,王夫人她老人家独自坐在房里生气,几个小丫头子鸦雀无声坐跪在地上,几人身边是一地的碎瓷片儿,一整套的茶杯茶壶都叫她给砸了。
里屋,贾政唉声叹气,低声咒骂不休,不时放出狠话,说不把贾琮弄死誓不为人。
王夫人听了冷冷一笑便道:“你别说那好听话了,就凭你,也能动得了人家?昨日你不是去找人了么,你走时怎么和我说的,你不是说这一次一定能把这个小畜牲送进牢里去么?如今怎样,怎么就把自己倒给气病了?如今都气成这样儿了,还要说什么大话?多大岁数的人了,还弄不过一个孩子,丢不丢人?!”
屋里贾政听了更是气得直喘,一扬手就扔了一个花瓶出来,堪堪砸在地上,又是碎瓷片四处飞崩,吓得跪在地上的几个丫头都是一哆嗦。
王夫人见了更是恼怒,恨声骂道:“艹你个妈的,你扔谁呢?你算个男人?我都替你丢人!你特么厉害就去把贾琮那**崽子砸死去,你在我屋里发什么疯!要不你就去找那赵不要脸去,她不是伺候得你舒坦?还不快去!你也不瞧瞧你多大年纪了,还想着夜夜笙歌呢,呸,不要脸,我都替你臊得慌,也不知道你贾家先人做了什么缺德事儿,就生出你个不要逼脸的玩意儿来?”
王夫人这一通骂更是把屋里的贾政气得满脸青紫,好悬就一口气出不上来憋过去了。他挣扎了半天才从床上坐起来,一张嘴又是一口老血,喷得四处都是,随即又不要命般大咳起来。
屋外的丫头们听了忙就起身想去伺候,却被王夫人呵斥骂道:“都给我老老实实跪着,你们想干什么去,都学那老不要脸的,想爬老爷床上去呢?你们也不瞧瞧他多大年纪了,也不怕他死你们身上?”
几个丫头被王夫人一顿骂,登时吓得动也不敢动了,忙又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贾政在屋里听了这顿好骂,顿时气得满脸更加紫涨,嗓子眼儿里腥气直往上顶。可怜政老爹本来就为了贾琮气了个半死,一回来又和赵姨娘呕气,打了她一顿,那里也就不好待了。谁知回来自己房里又被自己夫人这一顿好骂,几乎不曾把他气死。
此时他拼了老命站起身,哆哆嗦嗦就想要出去,可谁知他这一次大气生得厉害,又吐了不少的血出来,身上一点子力气也没有,就连稍微动一动都是艰难万分,更别提是要出去了。
他这里正挣命想要起身出去呢,王夫人又在外厢骂道:“你要是个有脸的就快滚出去,少呆在我这儿碍眼。你不是离不得那个姓赵的贱妇么,你快找她去,别脏了我的屋子……”
王夫人越骂越痛快,气得贾政更是忍不住直想吐血,可怜他生怕血吐得太多恐怕性命不保,当下只能强忍着把顶上来的鲜血硬生生又咽了下去。
可他实在是听不下王夫人越来越恶毒的叫骂,一挥手就把地上一个一人多高的大花瓶就给踢倒了。一声巨响后,外屋的几人都吓了一大跳。
几个丫鬟更是可怜得紧缩起脖子,面色如土。王夫人先是被惊得打了个机灵,随即便疯了似地大叫起来:“贾政,你个天杀的,你敢打碎了我的吉祥如意瓶是么,那是我的陪嫁,是我王家的东西,你赔我来,值好几千两银子呢!”
王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愤怒,一起身就要往屋里扑。几个丫头见了忙就想要起身去拦呢,这时却听外头就有人兴高采烈大叫道:“这是打碎了什么东西不成,怎么这么大动静儿,地震了不成?”
屋子里众人听得都是一愣,王却听出这是邢夫人的声音,当即一张脸更是阴沉得几欲滴下水来。她将要开口骂,却见门帘子一动,邢夫人一头就扎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个笑嘻嘻的少年,另有两个小丫头子跟着也走了进来。
那两个小丫头子王夫人瞧着面生,想来恐怕又是贾赦那个老不正经的刚买回来的枕边人,可那少年王夫人却再熟悉不过。
贾琮!
狗杂种艹的贾琮!!!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何况是两个仇人一起找上门来?
王夫人登时怒气冲天,早就把丈夫贾政抛在了脑后一双眼睛都快要瞪破了。她愤慨万分,呼地站起身,指着邢夫人和贾琮便厉声吼叫道:“你们两个来我屋里做甚么,谁叫你们来的,还不快滚出去,瞧见你们就恶心,快给我滚出去!”
她这一嗓子声音尖利愤怒异常,把几个小丫头唬得登时就瘫倒在地上。就贾琮也是措不及防,被她这穿云裂石的嗓音唬了一跳。谁知邢夫人听了她这叫骂声却丝毫不在意,反倒是笑嘻嘻劝道:“好弟妹,你快消消气,咱们妯娌间哪儿有什么真正的怨仇呢?我这可是给你送好东西来了!”
王夫人一见邢夫人如此,登时就愣了一愣,刚想要接着喝骂,却见邢夫人径直走了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劝道:“好妹妹,我这人嘴笨,平日里也不会说个话,实则我一直拿你当亲妹妹看待呢。虽说前几日我和你动了手,把你打得够呛,可那不是在气头上么。再说咱们姐妹哪儿有隔夜仇呢?如今我这不是听说小叔子生了病又没太医肯过来给瞧,我这特地来给你送药来了……”
邢夫人如此无耻,贾琮见了登时目瞪口呆,王夫人更是被气得几欲吐血,一张口便骂道:“妹妹你妈个逼,谁是你妹妹?一想起你我还嫌恶心呢,快滚,快滚!”
一行说,王夫人一行便抬手去推邢氏。可谁知她手臂将将碰着邢氏,却被她一把就给揽住了。这邢氏又胖又高大,力气又大得狠,一把抱住王夫人的手臂就不肯松开了。
王夫人白挣了半日也没能抽出手来,却又听邢氏笑道:“好妹妹,你千万莫和我客气,也不用着急害怕。只要有姐姐我在一天,妹妹你就把心放宽了就是!我听说满京城的大夫都不肯来咱们府里给瞧病?我这不是赶紧就给你送药来了?妹妹你万万别和我客气,千万要收下,对你的好多着呢……”
第四百五十六章 大闹
王夫人见邢夫人和她一口一个妹妹的,恶心得她直想吐。偏偏自己的一双手又被攥得死死的,怎么也抽不出,这更叫她浑身难受,恨不得一口吐沫吐死她的。
打心眼儿里,王夫人自然是瞧不上邢氏的:小门小户出身不说,行事又猥琐小气,上不得台面。
可偏偏这样一个叫她瞧不上的东西和她做了妯娌,还是她大嫂!
和这样一个人扯上干系,王夫人每每思及都觉得隐隐作呕。
原来还好,邢氏就像是贴在贾府里的一团泥巴,虽然碍眼却与她没什么干系。偏生现下这泥巴居然贴到她身上来了,不,何止是泥巴,简直就是一团狗屎!
这团臭烘烘的狗屎不仅贴在了她身上,还蹬鼻子上脸,要趴到她头顶儿去!
王夫人如何能忍!
要不是两条手臂被抱得死死的,她真就要轮圆了胳膊狠狠甩这贱人几个大耳刮子!
贱人,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你也配和我称姐道妹的?!
偏邢氏贱人不知天高地厚,一味抓着他胳膊就是纠缠,又扭头叫小丫头把药放到了桌子上,一叠声叫道:“
这是我家老爷前两年请本事最高明的太医配的丸药,叫做十香顺气丸,消气解闷最是好的。原先我家老爷总是生气,可如今我家琮儿争气,他自然是每日都欢天喜地的,也用不着吃这药丸子了。我听说小叔子这两天生了多大的气,不是都吐血了?我这才赶紧给你送药过来了,你快伺候他把药吃了,再好好歇两天,没事儿别四处乱跑,就好了也未尝可知……”
王夫人听了她这番话更是气得直翻白眼儿,再见邢氏洋洋得意,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十足十的恶心!
王夫人登时嗓子眼儿里腥气乱窜,差点儿又是一口血喷出来。她直觉太阳穴乱跳,脑子里嗡嗡直响,眼前金星儿乱蹦。
狗尿苔还长成栋梁之材了?!
都是一家子什么东西!谁稀罕你这点子破药不成,就活活气死了也不带吃的!
王夫人勃然大怒之下,一用力就抽出了自己的手。她先是一个大耳刮子就照着邢氏那张老脸狠扇过去,谁料这老东西机灵得很一闪身就避开了。
见自己这一巴掌打空了,王夫人一转身抓起桌子上的药就尽情砸在地上。一声闷响过后,碎片一地,瓶子里的药丸儿也随地乱滚。只见那些个药丸圆溜溜地倒甚是好看,或红或绿,滴溜溜转个不停。
王氏不经意间看了一眼,这才发觉那绿色居然是药丸发霉了,长了好长的绿毛……
这老贱人,居然拿坏了的药给人吃!王夫人刚想要开口大骂,谁知邢氏拍着手就扑了上来。她一个不防备又被人抓了双臂,紧接着邢氏那肥硕如猪头的大脑袋就直扎进了她怀中,差点儿没把她撞得背过气去。
这边厢气还没喘匀呢,邢氏早就捶打着她哭喊起来:“天呐地呐,这世上可有这么不知好歹的人么,我倒是一片好心给你送药呢,你就这么对我?你也太欺负人了些?”
一行哭,邢氏一行撒泼,扑进王夫人怀里又捶又打,抹了王夫人一身的鼻涕眼泪。
邢氏本就粗壮,王夫人这些日子因为生气懒怠饮食已是清瘦了许多。再加上这两人和贾政生气,更是浑身无力,哪里还经得起邢氏这么一闹,登时就更是气得她手足酸软,心里头恨得邢氏牙根儿直痒痒,两只手臂却酸软得抬都抬不起,虽然眼看着拳头打在邢夫人后背,可那力道未免也太小了些个,就连蚊子也拍不死的。
邢夫人今日本就是得了贾赦授意,故意来闹的,她心里有底气。且她这些日子每日躲在房中养伤,她又是个心胸开阔的人,根本没把和王夫人互殴的事情放在心上,每日里只顾着大吃大喝,身子更是沉重了不少。
她将养多日,如今好容易放开了手脚,可不就是母老虎刚出笼一般?登时把个王夫人折腾得半条命都要没了。
跪在地上的几个小丫头子见自家夫人吃了大亏,忙就起身去拉邢夫人。可这几个小毛丫头子哪儿能是邢老虎的对手,不过轻轻一振臂间,几个丫头就被远远抛在一旁,摔得七零八落。
贾琮见邢夫人又闹开了,当下嘻嘻一笑也忙过去劝架。他自然是向着母亲,只顾拉着王夫人的手脚,劝她别动气,主意自己的身份。
王夫人和邢氏还可,一见了贾琮更是火冒三丈,指着贾琮刚要喝骂,不想邢夫人早就扑过来抱住她,硕大的脑袋在她胸口一阵猛捶,只听她哭道:“弟妹,你闹我也就算了,我当你年幼不和你一般见识!只是你一个当长辈的怎么好欺负我的儿,他才多大点儿年纪?况且他是来劝你的,你就恁地不知好歹?罢了,罢了,我也知道你看不起我们母子,嫌弃我们母子没有富贵根基,如今我们母子就把命交待在你手上就是了……”
她一行大哭一行揉搓王夫人,只可怜这位自幼尊贵无比的夫人何曾受过这种窝囊气,登时手脚气得乱抖,眼睛一翻向后就倒。
邢夫人和贾琮一时也没料到她竟然能昏厥过去,一把没拉住,就见那王夫人直挺挺摔倒在地上不吭气了。
她母子二人倒吓了一大跳,贾琮忙就给邢夫人递了个眼色。邢夫人当即也躺在地上哭了几声儿,手脚乱抖了几下不动了。
贾琮心里偷笑,忙扑倒在邢夫人身上大哭起来:“母亲,我就劝你老人家别那么好心,您不听,非要来给人家送什么药,如今被人家打成这样,这可如何是好?您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
贾琮一行哭一行说,几把扯乱了邢夫人的头发,偷偷又在邢夫人身上脸上抹了许多灰,猛一瞧当真像是被人打得多惨似的。
几个小丫头子刚才被摔得七荤八素,这时将将才从地上爬起来,一眼见了眼前这境况,登时都惊得说不出话来。几人愣了半天,又见王夫人直挺挺躺着不见动弹,这才醒悟过来,忙都扑过去呼喊着大叫起来。
一时间屋子里简直是热闹得翻了天。
第四百五十七章 荣辱与共
邢夫人得了贾赦授意,明里是来送药,实则是专门来气人的。王夫人此时不是人家对手,登时就被气得昏厥在地上,动也不动了。
贾琮见状急忙给邢夫人使了个眼色,邢夫人立即也躺在地上打滚撒泼,把众人都看呆了。
一众小丫头子愣了半天,这才想起自家夫人恐怕是当真昏了,忙都围拢过气,七手八脚给王夫人又是揉又是捶,还有掐人中的,灌茶水的……折腾了好半天王夫人这才悠悠吐了口气出来,缓缓睁开了眼。
众丫头大喜,这才忙把王夫人抬到了榻上躺下。王夫人这口气怎么能咽得下,兀自扭头狠狠瞪着邢氏母子二人,目光如刀,恨不得把二人千刀万剐了。
众人这里正忙乱着,里屋贾政听见动静费了半天劲,此时恰巧哆哆嗦嗦才走了出来。政老爹一见贾琮,登时气得差点儿又是一口血喷出来。
为官数十载,身为荣国公、宁国公后人,又与四王八公共同进退,这天下谁不给他几分薄面?
可谁知道这一次为了个狗杂种贾琮,把他多少年的面子都丢得一干二净,他怎么能不气?
如今一见贾琮,他的恨意顿时如同大海一般波涛汹涌,对着贾琮便直扑过来,浑然忘记了自己身体不便。谁知他这两日水米未进,身体空虚,还未扑到近前便两腿一软重重摔倒在地上,脑子了嗡地一声响便失去了知觉。
屋子里这几个小丫头才服侍着王夫人躺下,一扭脸又见贾政晕倒在地上,把几个丫头吓得魂飞魄散,忙又过来扶贾政。
邢氏躺在地上正撒泼呢,一见连贾政也气得不知死活,登时心中大喜,也顾不得再装,一翻身就坐起来拍手笑道:“好,好,老天有眼,这两夫妻作恶多端,平日里没少欺压你爹爹和我,今日咱们总算是报了一回仇!好孩儿,咱们这就走吧,这破地方呆得人恶心,看一会儿他们两个再咽气了又要赖上咱们母子,这一对儿不知好歹没人心的东西!”
说罢,邢夫人翻身站起拉着贾琮就走。
贾琮见了眼前这情形也只得不能再闹了,万一真气死一两个也不好交代。
这娘母子两个笑嘻嘻挽起手臂转身就走,丝毫不再理会贾政和王夫人两人。两个丫头强忍着心中的震惊,忙也跟着悄悄出去了。
这里母子俩才出了屋子,一抬眼便见贾母正扶着鸳鸯正门口儿站着,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二人呢。
邢氏登时大囧,情知她的一番作为都叫贾母看了去,当下她红着脸动了动嘴想解释几句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贾琮却早就笑眯眯迎上前去,对着贾母便施礼笑道:“老祖宗,您老人家怎么就来了?这外头日头真好,您老人家可是来晒太阳么?”
贾母闻言冷哼了一声,想绷脸教训贾琮一顿,可一开口却忍不住先就笑了,抬起手中的拐棍儿就敲了贾琮几下,这才笑骂道:“猴儿,猴儿,瞧把你能的,把你叔叔婶子都给欺负成这样,我看咱们府里可是要容不下你了。”
贾琮闻言便忙正色道:“老祖宗何出此言?我贾琮生是贾家的人,死是贾家的鬼,这一辈子也跳不出贾府的大门了。二叔二婶容得下我也好,容不下我也罢,我总是要在这了活呢。不光是要活,还要活得好好的才行!”
贾母闻言大喜,笑眯眯盯着贾琮问道:“你说得可真?”
贾琮当即忙便回道:“当然是真,做人第一不能忘本,再则,即便我忘了本,天下人谁不知我姓贾?骨血情浓,我就再想赖也赖不掉的。”
贾母听了这番话甚是满意,又抬起拐棍儿敲了他两下,这才又笑道:“还算你小子有人心,若非如此我老婆子非先打你一顿不可,还不快走吧,还嫌这里不够乱么?”
贾琮闻言忙就和贾母笑道:“是,老祖宗,我们这就走呀……”
说罢,贾琮搀着邢夫人就走,生怕迟了一步又要挨打。
谁知二人还没走出两步,老太太又叫道:“臭小子,还不赶紧找太医过来给你叔叔婶子瞧病?他们两个虽没什么长处,可好歹是你的长辈,若当真有个什么好歹了,我第一个不饶你!”
贾琮听了忙回头应承道:“是,老祖宗,我这就请最好的太医来给叔叔婶子瞧病。”
贾母听了这才欢喜,拍拍鸳鸯说道:“好丫头,咱们这也就回去吧,戏也演罢了,没什么可瞧得了。”
鸳鸯忙答应了,这才扶着老太太转身要走,却见邢夫人和贾琮两人早就风一般走得了。
鸳鸯见四下无人,这才小声儿问贾母道:“老太太,琮少爷如今可厉害得很,连二老爷和太太都给压倒了,这往后……”
贾母也不等她说完便叹息道:“不这样又能如何呢?我竟然生出了一帮子废物,好容易麻雀窝里飞出个凤凰来,我不捧着难道还能扒光了他的毛儿,叫他做了小家贼怎地?我不会看走眼,这小子就再混闹,心思总是对的。况且这小子鬼得很,谁知他用了什么手段,连忠顺亲王都给拿下了,我敢不敬着他些?”
鸳鸯听贾母都如此说,当下更是咋舌不下,怎么样也想不通这个贾琮是如何就混得这样好了,连贾母都对他甚是忌惮,不敢直掠其锋。
眼见日头正当午,晒得人身上暖融融一片,鸳鸯这才扶着贾母小心翼翼地回去了。等她二人才回到贾母的屋子里坐下喝了一盏茶,就听外头的小丫头子进来回说宫里的太医院一齐来了数位太医,去贾政老爷的院子给瞧病去了。
鸳鸯一听更是说不出的震撼:这两日听说二奶奶王熙凤不知废了多大功夫也不见请来一位太医,谁知如今贾琮不过一句话就奇奇来了数位,这贾琮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就这么大本事?
她这里正想说话呢,就见外头廊下的小丫头又进来回说宫里的姜太医来了,正候在门外,等着给贾母把脉呢。
贾母闻言更是吃了一惊,这位姜太医好精深的医理,整个太医院都是他的后辈。且这位老太医从来都是伺候当今皇上、皇后两人的,今日怎地就来贾府了?
想到这里,连贾母都对贾琮的本事吃惊不小,忙笑道:“快,快请姜太医进来坐。”
第四百五十八章 好事将近
贾政、王夫人这一场大气生得好生厉害,虽然贾琮请了数位医术高超的太医给瞧了,这夫妻二人也足足躺在炕上两三个月才渐渐好了。
其间,贾府新年便过得不如往昔热闹,况且节后又有大事要忙,众人也没心思好好过年,大家不过略略坐了坐便散了,因此也无事可记。
王熙凤这些个日子更是倍受煎熬,府里的事儿就麻缠死人,偏偏东宫里又时常有人前来索要东西,说是连过年做新衣裳的布都没了,直怪阿凤办事不力。
王熙凤苦不堪言,想去找贾政和王夫人商量,可这二人又含羞抱病不肯见人,再则他/她二人又有什么办法,只传话说叫她酌情处理。气得王熙凤直骂:“我不过是个妇道人家,怎么知道什么是酌情处理?当初是谁非要抱这条粗腿来着,难道是我不成?如今有了事儿就一概推到我身上了,都把王八脑袋一缩不管了!”
可骂归骂,抱怨归抱怨,王熙凤少不得只能从自己的体己钱里拿出不少银子,买了上好的绸缎送了过去。
她倒是有心叫贾琏过来帮忙呢,可偏偏今年正月十五元宵节贾元春要回来省亲,那园子还没全部收拾利索,贾琏日夜忙着赶工,连人影儿都抓不着。
王熙凤面儿上装着高兴,可到了背地无人处,她只和平儿抱怨道:“这也不知道抽什么风呢,不过是回趟娘家罢了,还不知能呆几个时辰呢,就这么祸害钱?如今咱们家所有的钱都花费在这上头了,往后的日子也不用过了!我就不信了,就咱们这样的人家,难道就连个妃子都不配接待了?还非要盖那东西有什么用!这些个傻子还都指望着能跟着咱们家娘娘沾光呢,依我看不被她拖累死就算是万幸了……”
平儿听她这么一说登时吓白了脸,忙就劝道:“好二奶奶,你可不敢混说,这要是叫人听去了可不得了!”
王熙凤听了便撇嘴不屑道:“听去了又怎样?我哪句话说得不对?不过都是空欢喜一场罢了,拿着救命钱去买那虚热闹呢,他们不是一群傻子?要我说,趁着咱们家如今好容易出了个娘娘,还能唬一唬世人,赶紧借机去捞点儿银子花是正经!”
她胆大包天,果然就借着贾府势力大涨,不知赚了多少黑心钱回来。到后来她只顾收钱替人打官司,哪儿还管它什么黑白丑恶?
好在贾政王夫人没了脸面,每日只窝在家里借口养病,一任她胡作非为罢了。
日月如梭,眼见着就过了年,再不几日就是元宵了,贾府众人更是忙得昏头昏脑,不分黑白。
贾琮却是无比的闲适。
这一日午后,贾琮吃罢了饭,信步就来西院儿找黛玉来了。
如今他混得越发大了,贾政和王夫人上次在他手里吃了大亏,如今总是躲着不肯见他,因此他在东西两院儿可以随意行走,再没人敢来找麻烦的。
黛玉此时也将将吃罢了饭,将将从贾母屋子里回来,正坐在窗户底下看书呢。
贾琮将一掀开帘子,登时一股香甜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熏得他微微欲醉。黛玉和紫娟一抬头见了他,还未开口呢,架子上的鹦鹉便扇动着翅膀叫道:“紫娟,倒茶,琮儿来了。”
原来他这些日子来得频繁,闲着无事便教了鹦哥儿这几句话,那鹦哥儿学会了一见他就叫喊不停。
黛玉和紫娟见状不由得就笑起来。紫娟忙就起身让坐倒茶,贾琮便笑道:“不用动,我将将吃罢饭,现在肚子里还嫌撑得慌,还是站着消化消化食儿。”
紫娟笑着倒茶,黛玉便问道:“你晌午吃了什么好东西,就能撑成这样儿?”
贾琮听问便笑道:“还说呢,我今天晌午本来已经吃罢饭了,谁知太太偏又拿了一块儿鹿肉过来,说是我太瘦了些,非逼着我又吃了,这不是就撑得我动弹不了了?”
黛玉闻言便笑道:“太太说得对,你就是太瘦了些,是该多补补,眼看你也大了,该娶媳妇儿了,若是到时候有了好女孩儿,因为你瘦不肯嫁你,那可怎么办呢?”
紫娟在一旁听了笑个不住,半日才道:“姑娘说得极对,少爷你就是有些个太瘦了,还没我瞧着胖呢,若是真的为此错过了好老婆,看你那时候才后悔呢。”
贾琮听了便笑嘻嘻说道:“我才不信这世间还有比姐姐更好的女孩儿,这一辈子我是不打算娶老婆的,就和姐姐一辈子守在一起呢……”
他话还未说完,黛玉那里早就红了脸,啐了他一口便嗔怪道:“呸,你少浑说,你敢不给我娶个媳妇儿回来,我第一个就不饶你!”
贾琮听黛玉言语间喜意盈盈,娇滴滴的声音极是悦耳动听,不由得便扭头去看她。此刻恰巧一片柔光从窗户透进来,堪堪将黛玉罩住。只见她这两个月越发出落得眉目如画,肤色如玉,直美得叫人不可逼视,真真已经长成了倾国倾城的美人。
贾琮看得沉醉,不由得便出言赞叹:“姐姐,你可是越来越好看了,那些个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词语用在你身上都不配了呢。”
黛玉听贾琮夸她貌美,越发羞得双颊微红,心里却美滋滋地极是高兴,当下便白了贾琮一眼,嗔怪道:“滚,我再美与你何干,你还是乖乖地给我娶个媳妇儿回来,再给生几个漂亮的小侄子侄女,我帮你带孩子,这一辈子可也就不枉了。”
贾琮听了还想要说两句话调笑,譬如说什么“我要娶妻就要娶姐姐这样的”、“我想和姐姐就这么厮守一辈子”……诸如此类的话,但他生怕黛玉面嫩生气,到时候再唐突了美人。因此便笑了笑不吭气了。
黛玉也只觉总说什么娶媳妇、生孩子的话有些不妥,当下也便不再吭气,只笑眯眯瞧着贾琮。她见贾琮这个冬天又高了些,身子也壮了些,瞧着俊美无俦,心里欢喜不禁,只顾着上上下下打量个不停,约看越是欢喜。
贾琮瞧黛玉亦是如此。
当下这二人在冬日的暖阳下你瞧我、我瞧你,一时间竟然浑忘了时空。
第四百五十九章 情之面目
今年算是暖冬了,虽然春节将过,天气却已然开始暖和了起来。在这个暖冬的午后,贾琮和林黛玉四目相对,心中温馨一片,不知不觉就忘记了时空。
在这世间与人相处,若是有一个人能叫你就这么看着都觉温馨无限,那么不论他/她是男还是女,恐怕你一生都注定要和他纠缠。
真的打心眼儿里爱一个人,根本就不需要轰轰烈烈,不需要百转千回,不需要荡气回肠,但凡是要经历无数磨难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情恐怕是孽缘。真正的情缘从来都该是这般波澜不惊、岁月静好的模样。
就这么在午后,有暖暖的阳光,没有俗世打扰,两个人就这么笑眯眯相互看着,忘却了尘世,这恐怕就是情本来的面貌。
一如林黛玉和贾琮。
她忘记了他是是她的弟弟,他也忘记了她是他的姐姐,两人就这么痴痴相对,一任世间的时光流转千百回。
他/她们已经顾不得时光,心里恐怕更想着时光就这么凝滞了才好。
紫娟默默坐在一边儿低头绣花儿,一抬眼就看见了这一对小儿女俩俩相对的模样儿。她先是有些个心惊,忙就扭头先往窗户外头瞅了瞅:雪雁出门去了,去宝玉房里找晴雯几个去说笑了,外头一片空寂。
宝玉将将来过,因见着黛玉神情厌厌的,不怎么搭理他,自己也觉着没什么意思,又不知钻到哪个姐姐还是妹妹的房里去调脂弄粉去了。
因着是年里,闺阁中忌针线,因此荣国府里一众女孩儿都闲着,每日不是说笑取乐便是凑在一起弄香粉。这都算是宝玉的最爱,忙得他不亦乐乎。这倒也好,省得他日日过来纠缠。
紫娟看了半天见院子里再没一个人的,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半天,隐约能听见贾母的房里有人说笑,也不知是又有平日相交甚厚的老姐妹来了,还是府里那些个老人趁着年节过来讨老人家的欢欣来了。
她这才放心,低头绣了几针,又扭头去看黛玉和贾琮两个,却见二人凑得更近了些,不知在低低说什么体己话。
黛玉捂嘴低笑,一双眼睛无时无刻不望着贾琮,眸子里光彩连连,情意绵绵。
贾琮也是紧紧盯着黛玉,嘴里又说又笑的。
见他/她二人相契,紫娟也是心里高兴,低头专注于手中的针线,心里一片温馨祥和。
本来她还瞧着宝玉甚好,总想着黛玉若是能和宝玉好了,那一辈子可也算是有了个归宿。可如今紫娟心里却只有贾琮了。
这小子比宝玉可要精明强干得多,更难得的是黛玉又和他极好,两人在一起倒显得更加亲密些,也从来不见二人生气过。
这时却听贾琮问黛玉道:“姐姐,再过几日就是贾元春回来省亲了,到时候你过去瞧瞧么?”
黛玉听了便皱眉摇头道:“不去,那是他们贾家的事儿,与我无干。况且我不喜人多,自然是不去的。”
贾琮听了便点头笑道:“可不是说,这是他贾政的家事儿,与咱们并无什么干系,我也是不去的。再说我和西院儿里仇深似海的,就更不去了。”
黛玉闻言便想起贾琮和贾政、凤姐儿等人的龌蹉事儿来,不由得便担心起来,当下便道:“可不是说呢,你和他们闹得太厉害,况且人家在你手里又吃了大亏,若是这一次借故要对你不利可如何是好,不如你出去躲一阵子,等他们家娘娘走了你再回来如今?”
贾琮听了便摇头道:“不怕,她就算是回来又能把我怎地,我何必要怕她呢?”
黛玉闻言忙劝道:“琮儿你莫逞能,她就再不济也是宫里的贵人,万一她真要找你的麻烦事儿可怎么好?”
贾琮见黛玉秀眉紧皱,一脸的忧虑,忙就笑劝道:“好姐姐,你且不必为我忧心呢。贾元春在宫里不过是个名儿罢了,什么贤德妃,什么娘娘的,不过是听着好听,却活生生是个笑话,不怕什么。再则她这熬了十几年才好容易能回娘家一次,别的没干就先惩处了亲戚,她不怕宫里的人笑话?她若是还有那么一点子头脑就不敢把我怎样的。”
林黛玉听了,低头细细想了一阵,也觉贾琮说得对,这才不再言语了。
他/她二人正这里悄悄说话呢,猛然就听外头有人高声喊道:“林姐姐,你在家不,我琮兄弟在不在?”
这一声儿蓦然传来,先把林黛玉和贾琮吓了一跳,就紫娟也吓得手一颤,险些就把手也扎破了。她忙就起身出去一瞧,却见是贾环泪眼汪汪站在门口,嘴撅得有多高,显然是生了气的。
紫娟情知贾环与贾琮相好,忙就掀帘子请他进来,先就问道:“环少爷,这大年下的,你这是又和谁生气了不成?”
贾环听问,当下就气呼呼说道:“我本来和三姐她们玩猜骰子,玩儿得好好的,谁知宝玉那杂种就来了,她们都哄着他高兴,都向着他,和他一起耍赖皮,赖我的钱!不仅如此,那莺儿还笑话我,说我不像个当爷的,输不起,赖她们的钱!我拿什么当爷呢,我又不是太太生养的,更是个没有钱的,我拿什么当爷呢?”
贾琮听了便皱眉问道:“是哪个莺儿说你来?”
贾琮听问,更是委屈,抹着眼泪回道:“还有哪个莺儿,不就是宝姐姐的丫鬟?”
黛玉听了当下便奇怪道:“宝姐姐为人最好不过,八面玲珑的,她的贴身大丫头就能说出这样儿的话来?”
贾环平日里极少能见黛玉,更不敢来她的屋子里来混缠。这次却是因着贾琮在,他这才壮着胆子进来了。他一进屋子就被黛玉的绝世容光震撼,如今更是听黛玉居然肯和他说话,更是狂喜异常,一时张着嘴、瞪着眼只顾呆看,居然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黛玉眼波流转,瞥见了贾环这神态,心里忍不住好笑,当下便低头不语了。
贾环那里见黛玉低垂下头去,只能见她满头的青丝和一段极雪白晶莹的玉颈,他只看了一眼,登时就觉得心跳得厉害,外加口干舌燥,更是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贾琮在一边儿见他只顾痴痴瞧着林黛玉发愣,心里登时有一万个不舒畅,恨不得起身一脚就踢死这小子。可再想想他又可怜,再则平日和自己也甚是相厚,也不好当即翻脸,只得起身挡在黛玉身前,皱眉道:“贾环你可越来越出息了,和一个小丫头子置什么气?!”
第四百六十章 初次牵手
世间男子大都自私,只要是心里爱了一个女子,定然将她视为私有,再容不下旁的男人多看一眼的。
贾琮自然不能免俗。他这些个日子和黛玉越发耳鬓厮磨,以黛玉的品貌才情,他怎么可能不爱?
因此,他天天嘴上是一口一个姐姐地叫着,心里却早就视其为准老婆人选。即便不能做老婆,他也想着能一生和她厮守,盼望着她心里只有自己一个。
因此,一见到贾环这小子痴痴瞧着黛玉不舍得眨眼,连口水都流了出来,贾琮当即火起,起身就挡在二人之间,先瞪了贾环一眼,随即便呵斥道:“贾环,你可是越来越出息了,和一个小丫头子置什么闲气?她才多大个年纪,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有口无心的,你也肯往心里去?!”
黛玉听贾琮言语不善,深恐他说重了有伤兄弟之情。因此忙就伸出手指悄悄捅他后腰。
贾琮一反手,不知怎地就抓住了黛玉的纤纤玉指,顿时他只觉手掌心中温润如玉,光腻异常,叫他再舍不得松开的。
黛玉也不曾想能被他抓住了手指,忙就急忙往回缩手,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指尖却有一股温热从指尖刹那传遍全身。
麻麻的,酥酥的……
她一生竟然从未有过这么舒适过。
黛玉不由得满面通红,又微微动了一下便不再挣扎,虽然知道此举不妥,可她竟然动也懒怠动一下的,只一任由他握着手指,自己却心慌甜蜜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贾琮感觉到黛玉不动,心里更是欢喜得直如炸裂开一般,随即便得寸进尺,轻轻把她的一只小手尽握于手心,也是心慌甜蜜得惊天动地。
因背着众人,贾琮又挡在前头,他/她二人的这些个小举动可谁也没瞧见。紫娟只看见贾琮神色有异:只见这位琮少爷不知为什么忽然间满脸尽是温柔,双眸溢彩连连,瞧着他又是欢喜不禁又是迷茫慌乱的模样,紫娟当下便瞧糊涂了,着实猜不出贾琮这么一副表情瞧着贾环做什么。
贾环这里正被他训斥得满脸羞愧,涨红了一张小脸儿抬起头正想要为自己分辩两句呢,却瞧见了他这怪异的神情,不由得也满心疑惑,忙就问道:“琮哥儿,你怎么了,做什么这样儿瞧着我,我……我好害怕……你想要做甚么……”
贾琮登时被惊醒,忙就干咳了一声儿,尴尬
说道:“那个……这个……嗯……”
黛玉听见二人说话登时也吓了一跳,慌忙将自己手指缩回来,顺手狠狠在他身上掐了一把,疼得贾琮立时呲牙咧嘴。他这样子被贾环尽数收入眼底,当即又问道:“琮哥儿,你这究竟是怎么了,一会儿欢喜,一会儿鬼叫的……”
黛玉在贾琮身后听得贾环如此一说,忍不住抿嘴连连,无声笑骂道:“活该!”
这里几人正不知该如何对答呢,猛然就听外头有人笑问道:“妹子,你在家不在,怎么不来找我们玩儿呢?”
贾琮听出说话的正是薛宝钗,忙就抢先答道:“是谁,可是宝姐姐来了么?”
话音未落,就见帘子一动,正是薛宝钗笑吟吟走了进来。因着是新年,宝钗今日穿得一身鲜艳,浑不似往日那般素静,瞧着倒是比往日活泼俏丽了许多。
贾琮见了薛宝钗进来,顿觉眼前一亮,当下便笑道:“果真是姐姐,姐姐今日瞧着气色真好可是有什么高兴事儿么?”
薛宝钗闻言忙笑道:“今日是新年,自然是要高高兴兴的。”
林黛玉这时早已经站了起来,笑吟吟赞叹道:“姐姐今日的衣裳颜色真好,平日瞧姐姐穿得素静看惯了,没想到姐姐穿这么鲜艳的颜色更显得好看。”
宝钗听了便笑道:“应景罢了,哪儿好看了,妹妹你就惯会拿我取笑的。”
说罢,她回头瞧着莺儿便呵斥道:“我叫你来做什么来的,好大个丫头了,一天到晚尽是顺嘴胡说,把环少爷给气跑了,如今还不快给环少爷赔个不是?”
莺儿听了忙便对着贾环笑道:“贾环少爷,我平日就是大大咧咧的,说话不知轻重,好歹求少爷瞧着我年幼别和我一般见识!”
贾环听了登时冷哼了一声,撅嘴扭头,不理莺儿。
莺儿登时尴尬异常,一双水灵灵的大眼中雾气蒙蒙,扭头瞧着贾琮求救。
贾琮见贾环这德行,忙就抬脚踢了他一脚,笑着呵斥道:“偏你就这么矫情,人家都上门来给你赔不是来了,你还抬着做什么?”
黛玉这里早就拿了二两银子,托在掌心递过来,笑嘻嘻说道:“好兄弟,大过年的不许生气,要不然这一年都要生气呢。快拿着这些钱去玩儿去吧,别耍小孩子脾气。”
贾环听了黛玉如此一说,更见她走近,登时眼前一花,被黛玉的美貌晃得头昏眼花,忙就笑兮兮说道:“姐姐,好姐姐,我哪儿有生气,我不过是故意装出来哄她玩儿的……”
一面说一面又急忙扭头多莺儿说道:“我何尝生气来着,不过是玩儿得腻了不想玩儿了,这才借故离开了,和你一点子干系也没有,你可千万莫多心!”
说着又是作揖不迭,倒逗得众人笑个不住。
贾琮这才笑道:“好了,既然你没有生气,还不快些去玩儿吧,你林姐姐哪儿有什么钱,还是去我院子里找碧萝拿钱去……”
他的意思不想叫贾环拿黛玉的银子,可谁知贾环因着是黛玉给他的,别说是银子,就是一块废铜烂铁在他看来也是珍贵异常,因此忙一把抓过扭身就跑,气得贾琮直骂他。
黛玉和宝钗见了贾环那样子登时都忍不住笑起来。眼看贾环跑出去了,宝钗这才扭头又问黛玉:“好妹妹,大家都在一处玩儿呢,你怎地不去?”
黛玉听了便笑道:“我嫌人多,怪吵的,我宁可自己一个人清清静静地呆着呢。”
宝钗听了便笑道:“妹妹一向怕吵,只是这过年好是热闹些好。幸亏有琮兄弟陪着你说说笑笑,不然也太冷清了些。”
黛玉微微一笑却不言语,紫娟这时候早就忙给二人沏好了茶,又端了不少细点干果上来,一时这三个人又坐在一起说笑起来。
第四百六十一章 不舍离
薛宝钗带着莺儿来给贾环赔不是,谁知这小子不管不顾,拿了黛玉的银子便飞也似地跑了。
她们还以为贾环爱钱,怕贾琮把钱要回来,因此这才跑了。可谁又能猜出贾环自来视黛玉为天人,他这还是头一次得了黛玉的东西,且还是黛玉亲自给他的。这小子登时便欢喜得疯了一般,紧紧把那二两银子放入怀中,牢牢抱定,生怕丢了,生怕被人抢走了。
他这时也再无心去和众人玩耍,直抱着银子就一溜烟儿径直跑回了自己住的小屋子,闩好了门,这才又取出黛玉给他的银子,捧在手心里、贴在脸颊上……一颗心砰砰乱跳,脑子里全是黛玉惊世容貌,神魂颠倒了不知几日……
宝钗、黛玉并贾琮哪儿能知情,她们见贾环跑了,不由得相视一笑,倒坐下来喝茶吃果子,说笑起来,紫娟便拉了莺儿在一旁说话。
这一日午后日头极好,大片大片的阳光照进来,洒落在三人的身上,极是温馨舒适。
这三人说笑了一会子,宝钗忍不住便叹息道:“今日难得的好天气,又难得有这个空隙,倒能和你们两个这么说笑了一下午,日后也不知能不能够了。”
黛玉听了便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只要姐姐愿意,无论什么时候过来都好,我随时扫雪烹茶,恭候姐姐大驾。”
宝钗听了便苦涩一笑,缓缓说道:“等过了元宵就要大选了,我日日都要忙着准备,哪儿还有闲暇来找妹妹?”
黛玉虽知道宝钗这次来京就是为了大选,可如今事到眼前,黛玉反觉一阵迷茫,不由得便问道:“当真么,姐姐你这就要去大选了么,怎地如此之快?”
贾琮知道薛宝钗选秀必定失利,心里倒不觉怎样,当下便也附和问道:“姐姐,你这就要去大选了么,可有把握?”
宝钗听问也是茫然若失,摇头道:“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究竟如何……”
黛玉忙便问道:“姐姐,你当真要去选秀么,不去不成么?”
薛宝钗闻言更是茫然不知所措,先是摇了摇头,随即又点点头,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回答了。就连她自己可也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不是喜欢这条路,但不去又究竟是不成的。
莺儿原本活泼,从来都是多言多语,此刻一见宝钗这模样,她登时也跟着长叹了一口气,眼眶瞬间就红了,满脸的愁苦,刹那间似乎就老了许多,仿佛一瞬就从少女变成了闺中怨妇。
黛玉见了二人这模样,心里不由得也跟着一阵难受,想说几句抚慰的话来,可一张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当即只能低垂下头,喝了一口茶,呆呆望着茶杯中的茶叶子发呆。
贾琮见她三人都沉默不语心里难过,一时也不知该劝哪个才好,只得一时看看宝钗,一时瞧瞧黛玉,强微笑一下,沉默不语。
几人枯坐了片刻,一时皆是难述心中的苦闷。宝钗便站起身强笑道:“都怪我,这大年下的,倒招惹得你们不痛快了,我这可该走了。”
林黛玉听了忙就起身笑道:“哪儿有不痛快,不过是想着以姐姐的品貌才情,这一次大选定然是要蟾宫折桂的,这虽然是好,可往后就难见姐姐一面了,未此才有诸多不舍……”
薛宝钗听黛玉这么一说,当下便强笑道:“那我就借妹妹吉言了。若是我当真能被选上,咱们日后也尽有见面的时候呢,妹妹你瞧贾府的娘娘不是过几天就要回来省亲了?或许我日后也能回来瞧你们呢……”
黛玉听了不由得也是苦涩一笑:贾元春这是在深宫中熬了十几年才能回娘家一次。宫中十几年的岁月,世上早已经是沧海桑田,即便再见了也不复再有年少时的光景了。
她虽然不曾入宫,更不认得在宫中的女子,但黛玉聪慧,又读过诸多“君恩如水匆匆过,一入宫门日月深”之类的深宫怨词,想也想得到那是何等的煎熬。
再看眼前的宝钗一袭新衣颜色鲜嫩,更衬得她青春明丽娇艳动人。这样一个美人儿偏偏要到宫中去熬岁月去,想想就叫人心伤。
黛玉一时心中悲戚,对着宝钗强抿嘴一笑,当即便低头不语了。
贾琮自然也是无言以对。
宝钗心里什么不明白,她知道二人为她悬心,为她抱憾,当下又深深盯着黛玉和贾琮看了几眼,这才点头道:“你们先坐着吧,我可是该回去了,眼看天就要黑了。”
贾琮和黛玉听了都是一惊,忙扭头往窗外瞧了一眼:只见西方一轮巨大的红日眼见就要西沉,把天空染得一片通红,地上、屋顶、墙头却到处都是雪白的积雪。这红白相互一映衬,更显得天地间苍茫广阔。
可天地虽大,却没有一处安乐地可供宝钗安身立命,逼得她只能堕入深宫中去,孤寂终老。
黛玉想到这里更觉心酸,情不自禁就抬头望了宝钗一眼,泪眼早就一片朦胧。
宝钗见黛玉如此,不由得也是心中一热,伸手便挽了黛玉抚慰道:“傻丫头,这有什么难过的,若是有朝一日我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黛玉情知她心气极高的,恐怕她自己心里愿意去宫中拼搏一番也说不定,当下忙就擦了一把眼泪笑道:“那自然是极好的了。只是到了那一日你可不许忘了我。”
宝钗当下也笑道:“我们情同姐妹,我自然不会忘记了妹妹。”
二人一行说着一行往外就走,贾琮见状也忙起身相送。二人送宝钗出来,直等看着她扶着莺儿走得再也瞧不见了,这才又转身回来。
黛玉一进屋子便叹气道:“我虽然和宝姐姐不大契合,但眼见她这么好的一个女子偏要入宫去受罪,心里真真是难过。”
她哀叹连连,又见到贾琮一脸的不在意,登时便忍不住嗔怪道:“你怎么一点子都不难受么?你们男人的心就这么硬?”
贾琮听她责怪自己,忙便笑道:“好姐姐,我哪里心硬了。不过是我明知宝姐姐与深宫无缘,自然不会白白为了这个担忧罢了。”
黛玉猛然听贾琮这么说,当下心里吃了一惊,忙一把拉住贾琮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知道宝姐姐这次大选要失利么?这怎么能够,就以宝姐姐的才貌品德,天下能比得上的寥寥无几,她又怎么会失利呢?”
贾琮见黛玉急了,忙就笑道:“好姐姐,你着什么急呢,你听我细细和你说……”
第四百六十二章 女子难为
宝钗身不由己,为了薛家复起只得选秀入宫,心里巴望着能得皇上恩宠,为奄奄一息的薛家谋个出路。
黛玉洞悉她的不得已,如今一听说大选在即,薛宝钗这几日恐怕就要离别了,不由得心中难过。贾琮见黛玉呆呆坐着掉眼泪,忙就安慰道:“姐姐你又何必伤心呢,宝姐姐未必就能如愿,或许她不能选入深宫中呢。”
黛玉一听便忙问道:“何出此言?怎么会未必入选?若是依我看,宝姐姐这次十有**是要被选中的,你怎么就说不能?”
贾琮听了便笑道:“姐姐别急,听我和你细说。”
黛玉忙就催道:“你快说!你说宝姐姐这样的容貌性情,这样的才学,天下能比得过她的也没有几个,她若是选不上,那可真就没天理了!”
贾琮听了便道:“姐姐说得不错,宝姐姐当真是天下少有。可皇上选秀选的是背景底细,可不是看的容颜德工。”
黛玉听了便疑惑道:“怎地,难道说皇上不喜欢美人么?”
贾琮听了便叹息道:“美人虽好可江山更好,如今的皇上更是只爱江山,他要选女子天充实后宫,自然是要选那些个能帮着他稳固江山的。薛家如今已经是一败涂地,她还想要借助皇上的力量振兴薛家呢,皇上未必便能喜欢。”
林黛玉听了便皱眉道:“依你这样说,那宝姐姐恐怕会落选么?”
贾琮听了便点头,黛玉更是长叹一声道:“那宝姐姐岂不是要更失落么?”
贾琮依旧点头不语,脸上却尽是同情可怜的神色。黛玉见了也是满脸的不忍,叹息道:“身为女子真是天下第一不幸大事,身体柔弱不说,还要兼负重重重任,内要抚育子女,伺候公婆;外又要振兴家族、定国安邦。一个女子自打一出生她的命就不是自己的了,父母指望着她嫁个好人家,补贴娘家,拉扯兄弟。婆家又要她孝顺勤俭……想想就叫人心酸。”
贾琮听了也叹息道:“姐姐说的极是。别人我不知道,就咱们家这几个女子,上有贾元春,旁人看她是宫中的贵人,还以为她享了天大的福呢。可咱们怎么会不知道她的难处?贾家上下千余口人都指着她活呢,她在深宫之中步步惊心自不必说,就说她每句话每个举动恐怕都要思虑万千,若是说错了一句话,走错了一步,贾家上千人都要跟着她掉脑袋。如今宝姐姐为了她薛家振兴又要进宫去了。以她的聪慧怎能不知皇宫是个去不得的地方,可为了哥哥、为了母亲,她又不得不打迭起千百般精神去拼斗……”
贾琮话未说完,黛玉这里早就红了眼眶,泪珠一滴滴滑落。
贾琮见了更是心疼,忙伸手给她擦去眼泪,安慰道:“姐姐,你也不必伤心了,这天下的可怜人多了,各自有各自的命罢了,姐姐就再心疼也心疼不过来呢,还是过好自己就是了。”
黛玉正伤心呢,不妨贾琮的手就在她脸上轻抚,痒痒的甚是舒服。只是这番举动有些过于亲昵,黛玉不觉就红了脸,想要嗔怪几句,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得瞪了贾琮一眼,半是含羞半是恼怒道:“好了,我知道了。我就连咱们的事儿还操不过来心呢,哪儿就还有心思管旁人的闲事儿,不过是感叹罢了。如今天也黑了,你是在老太太这边吃饭呢,还是回你院子里吃?”
贾琮闻言转头一看,只见窗外果然已是灯火阑珊,夜色又临。他不由得便叹息道:“每每和姐姐在一起,这时辰就过得极快,总是没说几句话天就黑了,也不知哪一日我就能和姐姐住在一处,再也不用着急走了。”
黛玉听了不觉也是一怔,呆呆望了贾琮一会儿,满眼中也是说不尽的眷恋与不舍。她听了贾琮话语之中对自己也极是缠绵眷恋,不由得心中甜蜜,当下便抿嘴一笑道:“不如你就别回去了,就在外屋睡吧?”
贾琮听了便吐了吐舌头笑道:“我可不敢,我又不像姐姐得老太太眷顾,我还是乖乖回去的好,总是这两日无事,我明天再来看姐姐。”
黛玉也不过是顺嘴说笑,哪里当真敢留他在自己这里住?这几日贾琮没事儿多来了几趟,外头就有不少风言风语呢,连宝玉都和她明里暗里说了好几次,黛玉未此还和他生了一顿气,他这才不敢再提了。她若是当真敢留宿贾琮,那府里的吐沫星子还要把她淹死了呢。
贾琮自然也知情,虽心中有万般的不舍也只得起身往外就走,连多看黛玉一眼都不敢的,生怕多看了一眼又不知要缠绵多久才能离开。
偏黛玉又在身后叫他:“你急什么,我还有几句话要吩咐你呢。”
贾琮听了并不回头,只摆摆手道:“姐姐不必说了,你每次都是那几句话,我背都背得下来了。好好吃饭、早睡早起、没事儿多看书少淘气、缺钱了就来找你拿、不许委屈了自己、若是出门叫人来告诉你一声儿、回来了也告诉你一声儿、在外头处处留心别吃了亏、少和那些个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是也不是?”
黛玉听他一口气背书一般把自己的话重复得一字不差,登时便被逗得笑起来。她这里正笑呢,谁知贾琮却回转过身来,定定瞧着她,两眼中泪光莹莹,喃喃说道:“姐姐,你放心,你说的每句话每个字我都牢牢记着,一辈子也忘不了!”
黛玉见他如此,不由得心中一动,也是含泪望过去,只想走过去把贾琮抱在怀中好好亲昵一番。可是她才走了一步就停驻了脚步,怎么也不敢再动,一双美目却死死盯着贾琮再也挪不开了。
“琮儿……”
黛玉低低叫了一声,突然间满心满身都是甜蜜,心里偏又慌得很,慌得她浑身发软,只想着能投入贾琮怀里。可是她不敢再动丝毫,只怕再一动就再也管不住自己。
贾琮呆立在门口,看黛玉的目光更是痴迷:
闪烁不定的烛光下,黛玉美得惊心动魄。她欲语还休一身娇、一身温柔、叫人看了更是心生万般怜惜。
一生有此等女子为伴,即便是死过千百回也在所不惜。
第四百六十三章 思念
黛玉之美天地罕有,她的一腔心思又都系在贾琮身上,把个贾琮痴迷得如同入魔了一般。他呆呆扶着门框,望着烛光下恍若仙子的美人,恨不得就抛却万千俗世,只想拥得美人归。
可他将将走出一步却又不敢再动了。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知道只要他肯,美人自然会入怀,可是他又怎么舍得如此对待黛玉?
一生一世说短极短,说长却又极长,他将置黛玉与何处?跟着他一起吃苦,一起漂泊么?
即便黛玉愿意,他却不愿意!
连鸟儿都知道为心爱的伴侣筑巢安家呢,他一个大男人难道就靠着情生活么?
俗世虽叫人厌弃,可谁又不是俗世中人,谁又离得开衣食住行?
想到这里,贾琮登时清醒过来,对着黛玉微微一笑转头就走。
黛玉见贾琮呆呆瞧了她一阵,还是毅然决然掉头离去,不由得就是一怔,心里瞬间就是一阵刺痛,仿佛是有人拿着针刺了她的心一般,疼得她一时连呼吸都艰难万分。
她满脸的甜蜜登时就混杂了些许苦涩,两眼中的痴迷却更浓了。
“姐姐,你放心,我总有一日要接你出去,到那时咱们二人再也不用分开了。姐姐,你信我!”
贾琮突然又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一脸郑重地对她说道。他的目光中除了痴恋,更多了许多清明与坚毅。
“好……”
黛玉心中的刺透突然就转为更浓的甜蜜与爱意,把她整个儿人都裹得严严实实,把她与喧嚣万丈的红尘俗世隔绝起来。
“好,我信你,我等你……”
黛玉喃喃说道,泪光晶莹闪烁。
紫娟默默无语,眼瞧着他/她们二人情愿缠绵却又行止于礼,再听了贾琮的一番话,就连紫娟都为之动容。
刹那的动情太过容易,可要一辈子照顾一个人又太过艰难。她看得出贾琮极爱黛玉,黛玉也极爱贾琮。可他二人能克制**,这叫紫娟更是倾心。
眼看着贾琮已经出门去了,黛玉却还失魂落魄地站在烛光下痴望,紫娟忙就走到近前,笑眯眯说道:“姑娘,老太太一会子又该催了。”
黛玉这才猛然被惊醒,忙答应了一声低下了头,脸颊微红,眼波流转,在烛光下说不出的娇艳动人,就连紫娟看了都不由得心动。
正在这主仆二人发愣呢,就听外头有人叫道:“林姑娘,老太太的饭摆好了,叫姑娘过去呢。”
紫娟听了便笑道:“这正说呢,老太太就催了,咱们快些过去吧。”
黛玉这才忙急着穿好了大毛衣裳,扶着紫娟出去了。
却说贾琮出了贾母的院子,一溜烟儿就跑回了畅春园。路上积雪被冻得僵硬,踩在脚底下咯吱咯吱直响,冷气嗖嗖地直往脖子里钻。等他缩着脖子跑回屋子里,碧萝见了便笑道:“这么大冷的天儿,你就穿得这么少,不冻你冻谁?再则,你没在那边儿吃饭么?”
贾琮蹲在火盆边儿一面烤火一面笑道:“走的时候天还热着呢,谁知这刚晚上就这么冷的?你做饭了没?”
碧萝听了便忙笑回道:“这大年下的到处都是吃食,随手吃点子东西就饱了。我想着老太太肯定要留你吃晚饭呢,也就没做。你想吃什么,我这就给你做去。”
贾琮听了便忙拦道:“罢了,罢了,我今日在林姐姐屋子里吃了一下午,这时候也不饿,不如就早点子睡吧。”
碧萝听了忙就说道:“你不怕晚上饿醒了,那才难受呢,就不吃饭好歹也叨上几口点心垫补垫补?”
贾琮听了便皱眉道:“算了,那些个点心油腻腻的,吃了反倒是不消化,夜里睡下难受,就这么着睡吧……”
碧萝又劝了几回,见贾琮始终是不肯再吃,也只得起身去给他收拾床铺,嘴里不住咕哝道:“这可不是我懒,是少爷你自己不吃的,到时候饿瘦了可别怪我……”
贾琮听着小丫头一面叨咕一面弯腰给他整理床铺,从后头看去,只见碧萝身材小巧纤细,举止利落,从背影儿看竟然有**分锦雀的样子。
一想到锦雀,他不由得鼻子直发酸。这丫头不知不觉已经离世数月了。想想他那时还曾打算过要娶她为妻,可谁知一转眼便是阴阳两隔,也不知那丫头在那边儿过得好不好,前几日给她烧的钱也不知收到了没有……
贾琮越想越心酸难过,不由得清泪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他正情难自禁,突然就听外头似乎是有人在敲门。贾琮忙擦干了眼泪起身要去开门,门外却没了动静儿。恰好此时外头一阵冷风吹得门扇窗户晃动不已,贾琮这才想到恐怕是自己听错了,便又蹲在炭火盆儿前,瞧着烧得通红的木炭发呆。
碧萝这时候已经收拾好了床铺,一转身便笑吟吟说道:“好了,我这就去给少爷打热水来洗漱,汤婆子先放进被窝里了,一会子钻进去就不冷了。今夜风大,我多给少爷压了一床被子,一会子睡觉了可别乱踢。”
贾琮心里难受不想说话,听了碧萝这一番嘱咐也只是强笑着点点头,便又低头去瞧火盆。
碧萝如今和他越发惯了,说话行事竟然和锦雀更多像了几分,一样的唠叨不休。
想想那时候只觉得锦雀啰嗦,可如今想听却再也无处去听了,贾琮刹那间心如刀割,嗓子眼儿里憋得厉害,眼泪早就狂涌而出。
他害怕碧萝看见,忙就把头深深埋下。谁知碧萝急着跑去烧热水去了,倒没再意到贾琮伤心哭泣。
耳听得房门打开又关上,碧萝细碎的步子很快被风声掩盖,贾琮这才敢抬起头抹了一把眼泪。谁知他这一抬头就见床头帐子上垂着一个荷包,正是锦雀给他绣的。
这个荷包他平日寻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哎,他还想着是不是丢了,谁知今日竟然就瞧见了。想来肯定是在帐子顶儿上,今日碧萝收拾帐子,这才恰巧掉了下来。
贾琮当下忙起身跑过去,一把抓过荷包摊在手心儿细看:只见荷包上的五颜六色的丝线鲜艳依旧,和锦雀当日交给他时丝毫不差。
物是,人却再不可见。
贾琮细细瞧着手中的荷包,刹那间心如刀割,他再忍不住,扑倒在床铺上便嚎啕大哭。
正哭得尽兴,突然就觉有人轻轻拍了怕他后背,柔声问道:“少爷为什么难过,是想起了故人么?”
第四百六十四章 抱琴来访(上)
新春佳节。
贾琮这些日子在贾府混得越发好了,莫说是贾赦夫妻二人,就连贾母都对他益发珍视。
此时又是恰逢大节下,各屋给他的赏赐琳琅满目。不光是贾府,就连北静王、南安王、忠顺亲王府等众多豪贵都特意给他送来许多稀罕物事。吃食自然是不必说的,除去孝敬贾母和贾赦的,还塞得满满一厨房,山珍海味。
这是他在贾府的第一个春节,过得着实丰盛。
可曾经陪他走过最艰难日子的人却再不能见了。或许是老天垂怜,偏偏又叫他寻到了锦雀送他的荷包。
那时候他曾经在心里无数次发誓,发誓要给那个小丫头世上最好的日子。
如今日子好了,人却不在了。
贾琮无限心酸委屈,扑倒在床铺上大哭。正他哭得肝肠寸断,突然就有人轻抚他后背,柔声问道:“贾琮少爷,你好端端地哭什么,是受委屈了,还是想谁了?”
这人来得突兀,登时把贾琮吓得浑身汗毛直竖,他也来不及擦眼泪,忙就转头一看,却见是一个面容陌生的女子正紧紧盯着他。
贾琮登时更是吓得心一紧,忙瞪大了眼睛喝问道:“你是谁,我怎么从未见过你,你怎么进来的,你找我做甚么?”
那女子见贾琮满怀戒备,一身紧张,忙就柔声笑道:“少爷,你莫怕,我也是咱们贾府的人,不过已经不在府里好些年了,今日特地来见见你。”
贾琮听了更是心中一凛,忙又问喝道:“我不认得你,你找我做甚么?”
那女子一听便笑道:“少爷你从未见过我,可我在宫中却久闻少爷的鼎鼎大名,对少爷你熟悉得很呢!”
贾琮听她这样一说,再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只见这女子面色白腻,容貌清秀,虽保养得极好,可眉梢眼角已隐约有细纹。特别是她的目光,虽然还算澄清,却透出怎么也藏不住的疲惫与沧桑。
贾琮只看了她几眼便皱眉问道:“你是抱琴么?是跟着贾元春进宫去的抱琴么?”
那女子见贾琮不过看了她两眼就猜出她的来历,不由的满脸皆是惊讶,失声赞叹道:“贾琮少爷果然聪敏过人,只一眼就猜到了。”
贾琮向来对贾元春甚是抱怨不满,自然对眼前这个丫鬟亦或是宫女极不喜欢,当即便皱眉说道:“那有什么难猜,你说你是从宫里来的,除了你还能有谁?”
抱琴见贾琮对自己神态冷落,却也丝毫不以为意,当下便款款坐在床边,拍了拍自己身边,说道:“少爷,请坐。”
贾琮闻言不仅不坐,反倒是后退了几步,远远地离开了抱琴,冷声问道:“你不在宫里伺候你家娘娘,这三更半夜地跑到我这里做甚么?”
听贾琮神情厌恶,言语冷淡,抱琴只得苦笑了一声,开口说道:“是小姐叫我来的瞧瞧少爷,另有几句要紧话和少爷交待……”
贾琮不等他说完便冷声回道:“一来我从未见过你家娘娘;二来这里是东院儿,姑娘你是不是走错的地方儿?娘娘就有再要紧的事儿,不是该和亲爹娘亲弟弟交待么,又与我何干,姑娘还是快些走吧。”
眼见贾琮满脸的不耐烦,耳听他冷言冷语,抱琴不禁苦笑连连,哀叹道:“我家小姐劝过老爷太太多少次,求他们以和为贵,不要自高自大。看来老爷太太是拿小姐的话当了耳旁风,搅得贾府众人离心离德,恐怕贾府果真就要散了……”
贾琮紧盯着抱琴,见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满脸皆是苦涩,目光愁苦万分,看来觉不似作伪,这才面色稍霁,冷笑了几声道:“哪里的话,西院儿老爷太太德高望重,又肚皮有德,生下了你们家娘娘这等厉害的人物,我们拿什么来和他老人家比呢,姑娘真是太客气了。我们就是烂泥一滩,姑娘今日恐怕是喝多了酒、走错了门,您还是快去西院儿传达圣旨去吧,我们东院儿可承受不起!”
抱琴见贾琮公然往外哄她,脸色更是尴尬,咬着嘴唇半日才缓缓说道:“少爷,我家小姐入宫十余载,所求的不过是家族兴旺安宁,可如今咱们家自己人都相互厌弃至此,可见她十来年的辛苦都白了。不论老爷太太做了甚么事儿惹恼了少爷,我们家小姐都给少爷赔个不是,还望少爷不要计较了。”
贾琮听了登时“嗤”地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家娘娘尊贵无比,你这就回去回复她老人家,就说贾府如今人心所向,唯她老人家马首是瞻。”
抱琴低声下气说了半天,谁知说一句被贾琮怼一句,噎得她半天喘不过气来,气得她胸口起伏不定,好容易才缓过劲儿来,幽幽埋怨道:“少爷,我一片真心对待少爷,少爷为何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贾琮本来正因为锦雀难过,抱琴这突然一现身把他吓了一跳不说,更是让他想起若不是有贾元春在宫里给撑腰,西院儿的贾政、王熙凤一干人何至于如此嚣张,更不至于草菅人命,把个锦雀好好地就给害了。
究起根源,贾府如今敢这么无法无天,还不都是贾元春的缘故,他自然不会给抱琴什么好脸色看。
再听抱琴这么一抱怨,贾琮更是恼怒,当下便皱眉道:“我还真不稀罕你们的什么真心,你若是没事儿就快请吧,我这庙太小,真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抱琴登时被说得眼泪汪汪,咬着嘴唇含怨望着贾琮,一起身就从床上站了起来,迈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回头望了贾琮一眼,含泪问道:“少爷,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来寻你么?”
贾琮白了她一眼,冷冷说道:“不想。”
抱琴更是尴尬,扭头就走。谁知她走到门边却再次停下了脚步,犹豫半晌才又回头道:“贾琮少爷,我……我在………这次专程从宫里出来,就是为了见少爷一面,少爷你当真就这么厌恶我么?”
实话实说,这位抱琴年纪虽然不小了,看着怎么也有三十上下,但容貌生得着实还不错,且因为她从未嫁人生育,所以身材容貌俱保养得如同青春少女一般无二,若是别人,贾琮恐怕还会喜欢,偏偏她是贾元春的贴身宫女,贾琮见了便心烦。
听她这么一问,贾琮登时便皱眉道:“是,我见着你就烦,不仅烦你,还烦你家娘娘,你家老爷太太,都没一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