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伸手
贾琮来寻薛蟠大哥未见,反倒是把人家妹妹搂在怀中万般疼爱。
薛宝钗伤心忘情,一时伏在贾琮怀里哭了个畅快。等她惊觉失态,急忙从他怀中挣脱,不由窘极。
贾琮一时见了她满脸通红,一双波光涟涟的大眼中既有羞涩又有几分懊悔,再加上几分感激和惭愧,甚至还有几分不舍……看得贾琮心动不已。
二人一时分开,俱不知该说什么不该说该做什么才好。贾琮就那么呆呆望着宝钗说不出话来,为其难以描画的美态而心折痴迷。宝钗则忙着低头拭泪,窘得不敢抬起头来。
正当二人俱尴尬,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院子里就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听着是往厢房里来了。二人便知道必定是莺儿滚好了水来泡茶了。
宝钗忙就擦净了眼泪抬起头来,对贾琮使了个眼色。贾琮会意,忙也点点头,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儿来。
这里两人将将才装好,那边门帘子一响,只见果然是莺儿提着水壶进来了,后面跟着阴魂不散的贾环。
一时宝钗忙起身亲自动手,洗茶、泡茶、洗杯、倒茶,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贾琮见泡出的茶果然清香扑鼻、青翠好看,不由得便夸赞了几句。
待他小酌了一口,更觉茶香满口,沁人心脾,不觉又是赞叹连连。
宝钗闻言便笑道:“琮哥儿太过夸奖了,若是觉得这茶好,那就给你带一些回去喝,可好?莺儿,你去太太房里把茶叶给琮少爷和环少爷装上一些。”
莺儿忙答应了,笑眯眯转身就往外走。
贾琮正待推却,只见宝钗又递了个眼色过来,忙就也扭回头对贾环道:“你还不去帮帮莺儿姑娘呢,就知道低头喝茶……”
贾环巴不得这一声儿吩咐呢,当下也顾不得再饮,跳起来跟着莺儿,手舞足蹈地便去了。
眼见这二人出去了,贾琮忙便问宝钗道:“姐姐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么?”
薛宝钗忙就道:“琮儿,我方才和你说的我哥哥的事儿,你可千万莫同别人讲,省的人家笑话。”
贾琮听了忙点头道:“姐姐放心,我知道轻重。”
宝钗听了这才放心,再看向他的目光中不免满都是感激。贾琮一见不由得心中一动,一时脱口道:“姐姐,你先别为这事儿着急,我帮着姐姐想想法子如何?”
宝钗闻言大喜,失声欢喜道:“当真,当真么?琮哥儿,你若是当真能帮我薛家逃过这一劫,我必定好好谢你,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我都……”
她大喜之下口不择言,待话已出口,这才发觉自己说得有些急了,叫人听着大有歧意,不由得又羞红了脸,美目中又被一层雾气笼罩,更显娇媚难言。
贾琮再见了宝钗这一番娇艳欲滴,不觉更是心动,当下竟然不敢多看,忙就扭头到一边,瞧着雪白一片的墙壁,开口道:“姐姐不需如此,你我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更何况薛大哥平日待我如同亲兄弟一般,如今他出了事儿我不管谁还能管呢?”
宝钗一听贾琮说话如此亲密,一时心里感动无限,不觉就伸手过来握了他的手,动情道:“琮儿,不成想你能如此待我们。如今我薛家困顿,说什么也是白说罢了,且等日后,倘或我薛家果然能东山再起,那时再看我如何谢你!”
贾琮又被薛宝钗握住了手,登时便觉她一双纤纤玉手微微发热,想来是当真动情了。他正要再客气两句,猛然就听外头莺儿含羞叫唤的声音:“环少爷,你慢着点儿,看着脚底下,看把我也要拉倒了呢……”
宝钗闻声一惊,忙缩回了双手,看着贾琮的目光中尽是感激之色。贾琮也慌忙坐直了身子,只是一双眼还不舍得离开宝钗。
一时莺儿和贾环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莺儿手里果然就拿了两罐子茶叶,分别递于贾琮、贾环二人。
贾琮知宝钗心里着急,当下也不再坐,接了茶叶便起身道:“姐姐,我还有点子事儿要去寻北静王,这就不多待了。”
薛宝钗听他这么一说,双眸不觉一亮,忙起身笑道:“既然琮兄弟有事,那我也就不多留你了,你先去忙吧,改日我去找你说话去。”
贾琮会意,扭身急急往外就走,宝钗一直送到大门外,见贾琮走得匆忙,心中越发喜悦,满心指望着他能去求了北静王,救薛家与水火之中。
可待到贾琮远去了,她反倒又想着北静王不一定肯帮这个忙。毕竟那郡王府身后站的是忠顺王府,而忠顺王与北静王向来面和心不和,这是满京城皆知的秘密。
想到这里,可怜宝钗心内又烦乱不堪,一时痴望着贾琮能办成事儿,一时又想着这事儿恐怕就是谁也办不成,薛家这次恐怕真要败在薛蟠手中。
她翻来覆去乱想个不住,不觉低头立于梨树之下,任凭头顶残叶飘落,落了她一头一身。
莺儿不知就里,只见自家小姐脸色阴晴不定,愁眉不展,当下也不敢多问,只能静悄悄陪在一旁,不时伸手拣去飘落于宝钗身上的枯叶。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薛宝钗终于回过神来,长长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这还能有什么法子,不过是尽人力看天命罢了……”
说罢,她这才扭头转身,缓缓走回房里,身后莺儿小心翼翼跟着,一点儿声响也不敢出的。
不说宝钗这里愁绪满怀。只说贾琮因为可怜宝钗,一时冲动之下答应了要帮忙求情。待走出了梨香院,被太阳一照,风一吹,脑子这才清醒过来。他把整件儿事儿又细细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此事大不简单。
可贾琮生平的性子如此:不论多难的事儿,他只管埋头去做,从不问结果如何。
因此,虽然他同宝钗一样,都知此事难为,可他并不为此纠结,更不会长吁短叹,一心想着就是先去找北静王打探打探讯息再作道理。
因此,宝钗在梨香院呆立苦思,他却是大步流星越走越快,急得贾环一路小跑,边跑边大叫道:“琮哥儿,琮哥儿,你走得恁快做甚么,我跟不上你了呢。”
贾琮心里有事儿,一时也不耐烦和贾环在纠缠,因此一边走一边回头道:“环兄弟,我这里有点子急事儿,不能陪着你去耍了,你先回去,我闲了再去找你……”
第三百七十七章 诡变
贾环好容易听贾琮说要带他出去快活,正满心里高兴呢,可谁知转眼间又听他说有事儿不能去了,登时满心的不痛快,当下便牢骚满腹:
“我说琮哥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一大早起不是说叫我陪你出去耍么,怎么这一转眼的功夫就变卦了?不行,你今日好歹要陪我出去,不然我再不理你了……”
贾琮心里有事儿,哪儿还有心思陪他纠缠,正要回头和他说话,却见前头猛然拐出一个人来,只见那人兴高采烈,连跳带蹦,面如满月,唇红齿白,不是宝玉更是哪个?
贾琮不成想竟然能遇到宝玉,不觉微微一怔。但转念一想这里是荣国府西院儿,是宝玉的天下,就遇着他可也再寻常不过了。
他于宝玉心中并不大喜欢,特别是自从和林黛玉亲密无间后,更是视宝玉为仇敌,深恨他日日纠缠黛玉,口口声声说着疼爱黛玉却不知上进,仍旧一味只知在女孩儿群里胡混,未免要误了黛玉终身。
更因为贾政和王夫人的缘故,他更是不待见这个众人都视为宝贝的贾宝玉。
不过这二人虽自知与对方不睦,却也并无多大冲突,面儿上的情还是要有的。
因此,贾琮不过微微一怔,忙就站在原地静等宝玉蹦跳过来,打算和他打个招呼算完事儿,各自走各自的,互不干扰。
他看见了宝玉,身后的贾环自然也看见了宝玉。他比贾琮可是要更千百倍地痛恨宝玉,且是真恨,只不过不敢显著于形罢了。
见宝玉一路欢快地蹦跳而来,贾环便也站在贾琮身后,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呸,今儿个出门就忘了翻翻黄历,怎地就碰见这个丧门扫把星,一见了他就霉运不断!你瞧他那狂样儿,蹦得那么高,也不怕摔下来摔死个逼崽子,也不知道是什么畜牲能生下这种货色来……”
听着贾环躲在身后咒骂不休,贾琮又可气又可笑,忙回头低声呵斥道:“环儿,还不悄悄的。一会儿再叫人家听了去,看回头告你的状,你又要吃亏!”
贾环听了便咬牙切齿骂道:“叫他个杂种告去,就我笑脸儿相迎,难道他就能说我个好不成?琮哥儿,我和你说,你万万小心他这种无耻小人,再多下贱的事儿都做得出来的,偏偏面子上还要装好人,和他那个贱货娘一色一色的……”
贾环咒骂声还未停歇,贾宝玉已经欢天喜地来到了二人近前,贾琮忙含笑打招呼道:“原来是宝二爷来了,我还道是谁。”
贾环见宝玉来至眼前,早就不敢再骂,早就低垂下脑袋,毕恭毕敬地打招呼道:“宝二爷好。”
宝玉今日也不知出门撞见了什么喜事儿,就见了他们两个也是兴致不减,笑得灿烂无比。只见他眯着眼、带着满脸的笑问道:“原来是你们两个,你们来做什么来了?”
贾琮不待贾环说话,忙就抢着说道:“我们今日本来打算过来给老太太、太太请安。可谁知老太太有事儿呢没见着,又听说太太今日和姨太太在一起正说话儿呢,我们也不敢惊扰,因此也没见着,等是白来了一遭。如今碰见二爷正好,还请二爷帮我们告诉太太一声儿,就说是贾琮、贾环来看太太了,恭祝太太贵体安康。”
宝玉一听贾琮这么说登时心境更好,但他母亲撒泼和人对打受伤,这事儿太过耸人听闻,不便多说。因此,宝玉只微微点了点头便要走。
贾琮见宝玉要走,忙就伸手拉着贾环往路边儿躲避,叫宝玉过去。谁知宝玉将将走过去没两步,猛然又转回身,抬起手臂,直伸到贾琮眼前,指着腕间红彤彤一串儿珠子,故意问道:“琮哥儿,我听说你见闻广博,你可知这一串儿是什么?”
贾琮见宝玉如此做作,再看到他腕间带的东西,不由得心里一沉,猛然间想到原本红楼梦中有一段是贾宝玉与北静王相交,北静王赠与他一串儿极珍贵的手串儿,想来就是他故意卖弄的这东西了。
贾琮原本还以为自己横穿过来,又于北静王相交,恐怕就没贾宝玉什么事儿了。谁知北静王居然又和宝玉也搅到了一处。
这北静王究竟有什么打算?
他明知自己与宝玉不睦,为什么仍旧要和宝玉相交?
自己在他心里究竟算什么?
贾琮越想越觉得不舒服,突然间对北静王就看不清楚了。原来他还以为北静王就是一个逍遥潇洒,半片尘世不沾的世外高人,可如今他这一出又是为了什么?
他越想越迷惑,越想越惊怖,一颗心不由得直往下沉。
贾宝玉哪知他内心所想,依旧高高举着手臂卖弄新得的宝贝,只见他满脸得意,目光中满是对贾琮的不屑。
一眼扫到宝玉的目光,贾琮更是满心的不悦和疑忌,但当着宝玉却也无法细想,只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对着宝玉那条白腻腻,肥嘟嘟的胳膊盯了半晌,装模做样说道:“这串儿东西一瞧就知道万分珍贵,二爷是哪里得来的这件儿宝贝?怎么看着好生眼熟?”
贾宝玉听了越发得意,不由得便笑道:“你好生想想看,是在哪里见过?”
贾琮闻言更是紧锁眉头,装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不住口地嘀咕道:“好熟悉的样子,到底是在哪儿见过一眼似的,可不知怎么就是想不起来,就知道这东西极珍贵难得的,到底是在谁手上见过的……”
宝玉见他始终猜不出这手串儿的由来,当下更是得意,忙笑嘻嘻又说道:“我给你提个醒儿,我方才可是见了北静王,和他说了半天的话,他还约我去北静王府中去呢,我们都说好了,明日一大早我就要去呢……”
宝玉终得贵人赏识,大喜过望之下见着贾琮便不由自主地炫耀起来。贾琮见他如此浅薄,心里好笑,脸上却装出一副艳慕万分的表情来:“真的么,你明日果真要去北静王府么?我也打算要去呢,可惜我没车没马的,一时不大方便,不如二爷你带我一起去,如何?”
宝玉一听立刻就垮下脸来,吞吞吐吐说道:“啊……这个啊……我也不知去不去呢……咱们明日再说吧……”
第三百七十八章 惊惧
听闻宝玉最终还是于北静王相交,且瞧贾宝玉这副得意劲儿,恐怕北静王对他甚是看重喜欢。贾琮不由得心里一片沉重:
本来他还想着有了北静王的关系,他在贾府里好歹是能立住脚了。
可谁知北静王他老人家对宝玉也是如此赏识,且瞧宝玉这轻狂劲儿,这份赏识恐怕比对自己的还要重得多。
北静王到底是什么打算?
贾琮疑忌万分,面儿是却还要应付贾宝玉的肤浅显摆。
宝玉这里一听贾琮想要和他明日一起去拜见北静王,登时就不痛快了,忙吞吞吐吐地说明日还有事儿,不知能不能去呢。
放屁!
放你娘的狗臭屁!
贾琮满心鄙夷。
贾宝玉更不待他多问,忙又摸着手腕间的手串儿说道:“这个就是北静王给我的呀,他说这还是前两日御赐的宝贝,天下绝无仅有的,叫做鹡鸰香念珠,极是珍贵的。他老人家说今日和我一见如故,对我亲热得不行,说什么一见到我就如同见了亲兄弟一般,这才把这串儿念珠转赠给了我,你以前可见过么?”
贾琮一听忙就摇头道:“我怎么见过如此珍贵的东西?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就是在北静王手腕间见恍惚过,没想到他竟然给了你,可见王爷对二爷是当真的赏视!”
宝玉越听越喜欢,巴不得贾琮再多说几句好听的来听听。可他又深怕贾琮又要求他明日一同前往王府,一时也不敢多待,颇有些不舍地和他道别:“好了我不和你多说了,我还要去见老太太、老爷太太去呢,你有事儿就先走吧。”
说罢,宝玉也不再多说一句,急急忙忙扭头又蹦蹦跳跳、万分喜悦地走了。
直待他一路去远了,贾环这才又狠狠“呸”了一声儿骂道:“什么东西,兴头什么,北静王是瞎了眼还是怎地,怎么就和他混在一起了……”
他还待要骂,贾琮忙就拦住劝道:“好环儿,你就给自己招祸呢是吧,还不悄悄地给我闭嘴?”
贾环闻言,悻悻然不再多语,瞧了贾琮一眼,见他脸色一片黯然,知他心里不舒服,忙又劝道:“好琮哥儿,咱们不为这种人生气。那北静王若是当真和宝玉搅在了一处,那他也没什么值钱的,咱们不稀罕……”
贾琮听了贾环这话,心里忍不住一酸,忙低声呵斥道:“越说越上脸了,你再满嘴胡沁,越发不要命了,还不快走!”
贾环闻言,也只得闭嘴不语,怏怏送贾琮出了荣国府西院儿的角门儿,看着他一个人拐进了东院儿的黑油大门儿,一时心里竟然可怜起贾琮来,只见他呆呆望着贾琮的背影,口里嘀嘀咕咕道:“这算怎么一回子事情?既然和琮哥儿交好,又搭理宝玉那个畜牲做什么?这北静王是疯了还是傻了?这下子可叫琮哥儿如何自处?”
连贾环这傻孩子都能瞧出事情不对劲来,更何况是贾琮本人?
他方才在宝玉跟前不愿意、更不能流露出心里的不痛快来。此时他拐进了东院儿,一路上静悄悄无一人,这才皱着一双好看的眉头,一个人独自慢吞吞边走边琢磨起来:
这北静王来这一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既和自己交好又和宝玉交好,他明知自己和宝玉、荣国府东院儿和西院儿水火不容,他还要如此作为,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不知不觉回到了畅春园,他来至西厢房,瞧着眼前那十几个富贵气十足的大木箱子发呆。
伸出手指轻轻敲击,木箱发出的声响沉重异常,如金丝玉,可见其本质非凡。连装东西的箱子都如此了不得,更别提箱子里的物事有多贵重了。
一面送自己如此贵重的东西,一面又与宝玉结交,这个北静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贾琮越发想不明白了,小丫鬟碧萝见他进了西厢房,忙也跟了过来,悄悄掀帘子走了进来。见他瞧着箱子兀自发呆,便低声笑道:“少爷,方才西院儿里的老爷也过来瞧过了。”贾琮闻言一惊,忙问道:“他来做什么?”
碧萝忙回答道:“也没说什么,只是瞧他笑嘻嘻的很是高兴,进西厢房里来瞧了瞧,转身就走了。”
贾琮听了便皱眉问道:“他可说什么了没有?”
碧萝听了便摇头:“少爷不在,他可也没说什么,只是瞧他那样子高兴得很,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贾琮听了便知这老东西恐怕如贾宝玉一样是来炫耀的。这么一想,他忍不住冷笑一声说道:“很好,他们投奔了新主子,心里得意,这不是过来显摆显摆?恐怕那北静王用心不纯,谁知以后要怎样呢。”
这句嘲讽的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怎么就变成了善妒的妇人一样?那北静王对下和善,对上恭顺,是当朝的肱骨之臣,自己怎能如此说他?
况且他对自己一个庶出的少爷都能如此亲热,真真是天下少有的贤王,自己怎能如此猜忌他?
可是一想到这里,贾琮隐隐又惊觉哪里不对劲,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心里不由得万分烦乱,挥手把碧萝就撵了出去。
碧萝见他眉头深锁,还以为他是听见贾政来的缘故,忙就退了出去。
这里贾琮瞧着满屋幽幽发光的十几个大木箱走来走去,脑子里烦乱得很,他一边走一边不住琢磨:
为什么?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这北静王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和我好着,一转脸又和宝玉交好?
那宝玉是荣国府的宝贝,身后站着的是整个儿贾府,甚至还有王家、史家、甚至是四王八公一派的人物,他自然会对他好。可我不过是贾府一位庶出的少爷,身后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自己无钱无势,身后又没有贾府支持,他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礼贤下士?
难道他不过是故作姿态,叫世人知道他北静王求才若渴?
他一个王爷,又不是当今皇上,他做出姿态来想要干什么?
那他以前为什么对贾政、宝玉那么冷淡?
难道是欲擒故纵?
所以如今一经接纳,那贾政父子才得意忘形,衷心如狗?
如此说来,这北静王手腕儿好生高明!
贾琮越想越觉得自己这番推断不差。若果真是如此,那北静王费这么大的劲,把贾政和宝玉这一对废物父子招揽在麾下想做什么?
贾琮越是想得明白,心里隐隐就有些害怕起来:
这北静王野心勃勃,自己若是当真委身于他,恐怕日后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第三百七十八章 惊惧
听闻宝玉最终还是于北静王相交,且瞧贾宝玉这副得意劲儿,恐怕北静王对他甚是看重喜欢。贾琮不由得心里一片沉重:
本来他还想着有了北静王的关系,他在贾府里好歹是能立住脚了。
可谁知北静王他老人家对宝玉也是如此赏识,且瞧宝玉这轻狂劲儿,这份赏识恐怕比对自己的还要重得多。
北静王到底是什么打算?
贾琮疑忌万分,面儿是却还要应付贾宝玉的肤浅显摆。
宝玉这里一听贾琮想要和他明日一起去拜见北静王,登时就不痛快了,忙吞吞吐吐地说明日还有事儿,不知能不能去呢。
放屁!
放你娘的狗臭屁!
贾琮满心鄙夷。
贾宝玉更不待他多问,忙又摸着手腕间的手串儿说道:“这个就是北静王给我的呀,他说这还是前两日御赐的宝贝,天下绝无仅有的,叫做鹡鸰香念珠,极是珍贵的。他老人家说今日和我一见如故,对我亲热得不行,说什么一见到我就如同见了亲兄弟一般,这才把这串儿念珠转赠给了我,你以前可见过么?”
贾琮一听忙就摇头道:“我怎么见过如此珍贵的东西?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就是在北静王手腕间见恍惚过,没想到他竟然给了你,可见王爷对二爷是当真的赏视!”
宝玉越听越喜欢,巴不得贾琮再多说几句好听的来听听。可他又深怕贾琮又要求他明日一同前往王府,一时也不敢多待,颇有些不舍地和他道别:“好了我不和你多说了,我还要去见老太太、老爷太太去呢,你有事儿就先走吧。”
说罢,宝玉也不再多说一句,急急忙忙扭头又蹦蹦跳跳、万分喜悦地走了。
直待他一路去远了,贾环这才又狠狠“呸”了一声儿骂道:“什么东西,兴头什么,北静王是瞎了眼还是怎地,怎么就和他混在一起了……”
他还待要骂,贾琮忙就拦住劝道:“好环儿,你就给自己招祸呢是吧,还不悄悄地给我闭嘴?”
贾环闻言,悻悻然不再多语,瞧了贾琮一眼,见他脸色一片黯然,知他心里不舒服,忙又劝道:“好琮哥儿,咱们不为这种人生气。那北静王若是当真和宝玉搅在了一处,那他也没什么值钱的,咱们不稀罕……”
贾琮听了贾环这话,心里忍不住一酸,忙低声呵斥道:“越说越上脸了,你再满嘴胡沁,越发不要命了,还不快走!”
贾环闻言,也只得闭嘴不语,怏怏送贾琮出了荣国府西院儿的角门儿,看着他一个人拐进了东院儿的黑油大门儿,一时心里竟然可怜起贾琮来,只见他呆呆望着贾琮的背影,口里嘀嘀咕咕道:“这算怎么一回子事情?既然和琮哥儿交好,又搭理宝玉那个畜牲做什么?这北静王是疯了还是傻了?这下子可叫琮哥儿如何自处?”
连贾环这傻孩子都能瞧出事情不对劲来,更何况是贾琮本人?
他方才在宝玉跟前不愿意、更不能流露出心里的不痛快来。此时他拐进了东院儿,一路上静悄悄无一人,这才皱着一双好看的眉头,一个人独自慢吞吞边走边琢磨起来:
这北静王来这一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既和自己交好又和宝玉交好,他明知自己和宝玉、荣国府东院儿和西院儿水火不容,他还要如此作为,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不知不觉回到了畅春园,他来至西厢房,瞧着眼前那十几个富贵气十足的大木箱子发呆。
伸出手指轻轻敲击,木箱发出的声响沉重异常,如金丝玉,可见其本质非凡。连装东西的箱子都如此了不得,更别提箱子里的物事有多贵重了。
一面送自己如此贵重的东西,一面又与宝玉结交,这个北静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贾琮越发想不明白了,小丫鬟碧萝见他进了西厢房,忙也跟了过来,悄悄掀帘子走了进来。见他瞧着箱子兀自发呆,便低声笑道:“少爷,方才西院儿里的老爷也过来瞧过了。”贾琮闻言一惊,忙问道:“他来做什么?”
碧萝忙回答道:“也没说什么,只是瞧他笑嘻嘻的很是高兴,进西厢房里来瞧了瞧,转身就走了。”
贾琮听了便皱眉问道:“他可说什么了没有?”
碧萝听了便摇头:“少爷不在,他可也没说什么,只是瞧他那样子高兴得很,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贾琮听了便知这老东西恐怕如贾宝玉一样是来炫耀的。这么一想,他忍不住冷笑一声说道:“很好,他们投奔了新主子,心里得意,这不是过来显摆显摆?恐怕那北静王用心不纯,谁知以后要怎样呢。”
这句嘲讽的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怎么就变成了善妒的妇人一样?那北静王对下和善,对上恭顺,是当朝的肱骨之臣,自己怎能如此说他?
况且他对自己一个庶出的少爷都能如此亲热,真真是天下少有的贤王,自己怎能如此猜忌他?
可是一想到这里,贾琮隐隐又惊觉哪里不对劲,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心里不由得万分烦乱,挥手把碧萝就撵了出去。
碧萝见他眉头深锁,还以为他是听见贾政来的缘故,忙就退了出去。
这里贾琮瞧着满屋幽幽发光的十几个大木箱走来走去,脑子里烦乱得很,他一边走一边不住琢磨:
为什么?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这北静王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和我好着,一转脸又和宝玉交好?
那宝玉是荣国府的宝贝,身后站着的是整个儿贾府,甚至还有王家、史家、甚至是四王八公一派的人物,他自然会对他好。可我不过是贾府一位庶出的少爷,身后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自己无钱无势,身后又没有贾府支持,他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礼贤下士?
难道他不过是故作姿态,叫世人知道他北静王求才若渴?
他一个王爷,又不是当今皇上,他做出姿态来想要干什么?
那他以前为什么对贾政、宝玉那么冷淡?
难道是欲擒故纵?
所以如今一经接纳,那贾政父子才得意忘形,衷心如狗?
如此说来,这北静王手腕儿好生高明!
贾琮越想越觉得自己这番推断不差。若果真是如此,那北静王费这么大的劲,把贾政和宝玉这一对废物父子招揽在麾下想做什么?
贾琮越是想得明白,心里隐隐就有些害怕起来:
这北静王野心勃勃,自己若是当真委身于他,恐怕日后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第三百七十九章 对策(上)
北静王,身份极尊而行事却极谦逊,对贾琮这样一个庶出的落魄公子都肯着意接纳。
事出反常必有妖!
贾琮自问除了会讲几本畅销小说,剽窃几首诗词之外,再无其它长处。
他一无天生异禀,二无浑厚身家,北静王居然也肯屈尊降贵接纳,这叫贾琮越发不安。
况且北静王私下里又示意他去搜罗贪官污吏贪墨的罪证,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贾琮平日里能接触到的无非就是四大家族的公子少爷,至多也就是当朝所谓“四王八公”一流。
这群权贵可都是与贾府同损共荣、一气连枝的盟友。北静王既费心接纳贾府众人,却又示意收买自己收罗他们的罪证,北静王到底打算做什么?
或许是他明知自己和贾政等人势同水火,这才故意为之?又或是借此要挟这一干人衷心为他卖命?
贾琮越想越发觉这位王爷心中大有沟壑,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再想到他大肆收罗人马,其野心可见一斑。
难道他想要造反么?
面上对着皇上毕恭毕敬,又故意做出一副闲云野鹤般的样子,私地下却是另有打算么?
贾琮越想越害怕,瞬间汗流浃背。怪不得他这段日子顺风顺水呢,原来是人家不知不觉间就给他布下了一个大陷阱。
作为穿越者,他早就知道了结局,叛逆者终将惨败,以贾府为代表的四王八公最终杀的杀,流放的流放,落了个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到那时候他该如何自处?率土之滨,皆为王土,他能跑哪儿去?
更何况他还是贾府的人,更是没地方可逃了。
怎么办,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他该如何从这个局中跳出来?
现在就和北静王翻脸?除非他嫌自己命长了。
不如虚以委蛇,先和北静王周旋一番,暗中再找下家靠岸是上策。
一想到这里,贾琮再也不敢多待,跳起来就往外跑: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先与贾赦把当前形势挑明,别叫他眼红贾政、贾宝玉等人,哭着求着也上了人家的贼船,那可就糟了。
至于贾政等人,他一则是管不了,二则即便他肯管,人家也未必肯听他的,说不定到时候事与愿违,那父子俩再联手把自己卖了就糟糕了。
他匆匆出了自己的畅春园,一路直奔贾赦的院子而去。他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一发觉到危机,第一个就想着要去和贾赦商量对策。
或许是因为这些日子贾赦对他着实不错,他与贾赦有了父子之情?
亦或是因为二人名为父子,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到时候若是真出了大事儿,谁也别想走脱?
于公于私,他和贾赦当真是血浓于水,怎么也撇不清干系的。
因此他这一旦惊觉形势不妙,第一个就想起来的就是贾赦老爹。
恰巧,贾赦这个时候正在屋子里坐着生气呢,身边还跪着两个千娇百媚的小姨娘,正给他捶腿。
可即便如此,贾赦依旧是满脸的怒火,连美人都不能平息。由此可见,赦老爹这回是当真气得不轻。
贾琮刚进门便听贾赦正斥责两个姨娘:“你们两个用点儿劲儿成不成?怕捶死我还是你们两个饿了几天没吃饭?是怕我年纪大了经不住你们的拳头,还是我贾府穷得没你们的饭吃?”
两个姨娘被他这么一顿申饬,登时吓得大气也不敢出,随即便用力捶了几下,却又听贾赦骂道:“蠢货,用这么大的劲儿做什么?想捶死我不成?你们是不是嫌弃我老了,想着捶死了我再去找年轻英俊的公子哥?我告诉你们休想,即便是我死了,你们一个也别想能活着!”
两个姨娘被贾赦这一顿申饬,当即又是害怕又是委屈,不由得便小声儿啼哭起来。
这一来,贾赦更加暴怒,大骂道:“你们好生生地嚎什么丧?我还活着呢,等我死了再哭不迟!就我死了你们还想着能有命为我哭灵是怎地……”
两个年轻貌美的姨娘一听登时又不敢哭了,忙强忍悲声,又给贾赦捶起腿来。
贾琮在门外一听老爹如此不讲道理,跟个孩子似地胡搅蛮缠,不由得心里好笑,忙就高声喊道:“爹爹,孩儿来了,姨娘们伺候得爹爹不舒服,不如叫孩儿帮爹爹捶腿如何?”
贾赦在屋里一听是贾琮的动静儿,一时喜笑颜开,满腔的怒气顿时消散于无形,忙笑道:“乖孩儿,你不是出门去了,怎地这么早就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他话音未落,贾琮早就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两个姨娘见是贾琮来了,登时如释重负,忙悄悄起身就退了出去。临出门之时,两人还不忘含泪对贾琮微微一笑致谢。
贾琮刚对两位娇俏的姨娘点点头,就听贾赦笑问道:“我的儿,你今日回来得倒早,怎么想起来看爹爹了,可是有什么事儿么?”
贾琮闻言却不回答,反倒是先把门窗皆打开。贾赦一见忙便疑惑问道:“我的儿,你这是做什么,这么冷的天开门窗做什么?”
贾琮这才回头笑道:“爹爹,孩儿有话对你说,却怕隔墙有耳。”
贾赦听他这么一说,再看他这一番举动,不由得便收了满脸的笑容,盯着贾琮问道:“乖儿,你莫非有事儿要和爹爹说?”
贾琮忙点了点头,这才走到贾赦身边,小声儿问道:“我瞧爹爹今日不大高兴,是为了什么?”
贾赦听他问,登时便是满脸愤慨,正想要开口说话,贾琮便又问道:“爹爹莫不是因为贾政和贾宝玉这父子俩么?”
贾赦听了脸色更是难看,当即狠狠一口就吐在光洁发亮的地砖上,只见他横眉怒目,恶狠狠骂道:“可不是这一对儿畜牲惹得我生气!乖儿,你还不知道,贾政这兔崽子今儿个来我这里了,耀武扬威,说什么北静王一见他生的那小王八蛋便十分赏识,说什么往后前途无量,说什么凤鸣高过老鸡的,酸溜溜一大堆我也不愿意重复他说的屁话,你说可气不可气?”
贾琮被贾赦这一番话登时逗得哈哈大笑起来,一面笑一面给贾赦捶腿道:“我的好爹爹,怪道人家都说我说话招笑,最会讲笑话的,原来全都从爹爹这里来的……”
第三百八十章 对策(中)
贾琮来找赦老爹,不成想赦老爹一开口就把他逗得哈哈大笑。贾赦一自己时也忍俊不禁,笑骂贾琮道:“咱们爷俩个好好说会子话,你又笑什么?难不成是笑我么,看我不好好捶你一顿才知道你爹爹的厉害!”
贾琮听了仍旧是笑个不住,一面笑一面说道:“爹爹说话招笑,怎么还怪我了?”
贾赦一时想想自己说过的话,也忍不住笑起来。本来他是满腹的怒火,被贾琮这一顿插科打诨反倒闹得没了脾气。他当下笑了一阵这才问道:“好孩儿,你来找爹爹到底有什么事儿不成,瞧你又开门又开窗户的,难道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儿要和爹爹说?”
贾琮听问,忙也收了笑容,正色道:“我知道爹爹为了今日贾政父子的事情生气。不瞒爹爹,儿子才知道了这事儿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可后来我又仔细想了想,这才想明白其中的关键,把孩儿吓得魂不附体,没了一点儿主意,这才急着来和爹爹商量。”
贾赦老爹今日因为北静王的缘故和贾政争风吃醋,心里大冒其火,光是想着贾政如何如何势利小人,如何伪君子,念头却始终没往北静王身上转,因此也没想到别的。如今听贾琮突然如此一说,顿时惊愕诧异道:“孩儿,你想到了什么就吓得魂飞魄散?难道是贾政那王八蛋敢对咱们父子下手不成?我看他敢!他若是敢动我儿一根汗毛,我就敢把老东西全身的毛一把火烧光了……”
贾赦今生今世只以贾政为敌,一说起他亲弟弟贾政来就是大冒其火,贾琮听贾赦对自己一味回护,不由的得心中一暖,忙轻轻帮贾赦捏了捏腿,柔声劝道:
“爹爹,您老人家和那种小人生什么气,犯不上的。再说他贾政有多大的本事您老人家心里还不清楚?上次叫您老人家那么狠狠炮制了一番,他还不是乖乖的一声儿不敢吭?一个当老子的都如此无能,何况是个宝玉了,那就更无需挂怀了。别说是北静王待见他们,即便是当今皇上待见,那爷俩儿也成不了什么气候,爹爹尽管放心!”
贾赦经他这么一说,登时就想起自己上次把贾政熊得够呛,一时又高兴得呵呵而笑。
贾琮忙又问道:“爹爹,您老人家难道就没细细想一想,咱们都知道他父子二人无用,那北静王精明过人,难道就不知道么?他为什么还要特意结交贾宝玉那个傻子?”
贾赦光是顾着生气了,从来也没想到这一节。此时被贾琮这么一说,他也忍不住诧异问道:“是啊,我儿说得对,这父子二人皆是卑鄙无用的小人,北静王要他们这一对儿废物做什么用?”
贾琮忙又凑近贾赦耳边小声儿问道:“爹爹,难道你老人家就没想过北静王此举的用意是什么?”
贾赦见贾琮小脸儿绷得紧紧的,一脸的肃穆,不由得便低头细细忖度了一阵,这才抬头惊道:“难道说那个北静王看上的不是他父子二人,乃是他们身后的人不成?”
贾琮见贾赦一说便中,忙便点头道:“爹爹英明!孩儿也是这么想的。爹爹你看,那贾政父子二人文不成武不就的,北静王收罗这两个窝囊废做甚么?他看中的定然是他父子身后的庞大势力。再者,爹爹您老人家有没有想一想北静王费了这么大的劲儿,他目的何在?”
贾赦为人本就聪明,平日里不过是色令智昏,再则他每日里光顾着和贾政争长短,目光不由得越发短浅。如今被贾琮这样一番点化,他不由得就低头苦苦思索起来。
贾赦虽然挂的是一等一将军虚职,并无实权,但他平日来往的皆是朝中人物,于朝政之事比贾琮不知明白多少。因此被贾琮略略一提醒,他当即便想明白了。
只见他蓦然抬起头来,满脸骇然,惊叫道:“不能吧,他有那么大的胆子?前些年老义忠千岁的事情才压下去没几年,我贾府也因为和老千岁太过亲密而吃了瓜落,难道北静王不知害怕,还敢效仿不成?还有贾政那蠢货,难道还不长记性,还想着彻底把贾家断送了才肯罢手么?”
贾琮听了便冷笑道:“爹爹,人心不足蛇吞象,北静王虽然已经位极人臣,可他难道就不想着能更进一步?还有贾政那个小人何时能知足?他自己没本事却总想着能一飞冲天。如今眼前有天大的富贵送到眼前,爹爹您老人家猜猜看,他是接还是不接呢?”
贾赦也不需再想,登时便咬牙切齿骂道:“接,这个畜牲当然会接。事成了,他一家独享尊荣;事败了,咱们跟着他一起掉脑袋!有这么多条人命给他陪葬,这畜牲还有什么不敢的?”
贾琮见赦老爹气愤已极,破口大骂贾政,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劝道:“爹爹,小心隔墙有耳,若是这话传出去了,咱们父子俩先没命!”
贾赦登时惊醒,忙小声儿道:“我省得,我省得,不过是一时气愤,这才忘了。”
贾琮忙又低声说道:“爹爹既然知道了其中的厉害,那咱们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贾赦闻言,皱眉思索了一阵才缓缓说道:“为今之计只有独善其身了,不行咱们就一家子搬了出去,和贾政那断子绝孙的乌龟王八蛋一刀两断!”
贾琮听了忙就摇头道:“爹爹,如此不妥。”
贾赦听了便皱眉问道:“怎么,这样也不行么?”
贾琮忙小声儿又说道:“爹爹,一来咱们也是贾氏子孙,一笔难写两个贾字。到时候若是当真闹出大事儿来,咱们难道能撇得清么?二来那北静王何等的精明?若是咱们这时候就闹着要分家,那不是打草惊蛇了么?到时候他再对付起咱们父子来,那可就大糟特糟了!况且北静王如今闲云野鹤一般,面子上装得好着呢,谁就敢说他有谋逆之心?”
贾赦听了也不住点头,想了半日也想不出什么两全其美法子来,既能避祸又不至于引起猜忌。
只见赦老爹一面琢磨一面频频摇头,口中只道:“这世上安有两全法?好孩儿,你可有什么主意么?”
贾琮听问,当即便低声说道:“虚与委蛇,隔岸观火,趁早靠岸!”
第三百八十一章 对策(下)
贾赦老爹一听儿子说出的主意当下便疑惑问道:“好孩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爹爹听不大懂啊,你什么时候也和他们学得说话如此酸唧唧起来,你就直说好不好?”
贾琮见老爹皱着眉头满脸的不满,瞧着倒是倍感亲切,一时忍不住伸手搂住贾赦的脖子笑道:“爹爹,你就是成天家不学无术,这么浅显易懂的话都听不明白么,这还怎么给人家当爹?”
贾赦自打二十余年前第一日当爹开始,还从未享受过如此父子亲昵的滋味儿。这时贾琮猛然搂着他的脖子和他调笑,这位赦老爹登时满脸通红,再见贾琮生得丰俊如玉,为自己生平所见。而如此翩翩美少年竟然是自己的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时间心中之欢喜不禁实在难以言喻。
虽说这小子言语间对自己大有不恭敬的意味,按规矩该是拉下去乱棒打死的。可贾赦何时讲过规矩,他又怎么舍得把这么好的儿子打死?
他心中虽然一时爱极了自己的儿子,面上却拼命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儿来,沉下脸呵斥道:“好小子,你敢和爹爹这么说话,可是皮子痒痒了不是,等我先揭了你的皮再说!”
他这番话说得狠,眼里的温柔爱意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贾琮一眼瞅见了,哪里还会害怕,跟着笑嘻嘻说道:“好爹爹,你忍心打你亲亲的儿子么?”
贾赦闻言忍不住便笑骂道:“我有什么舍不得的,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人来打断你的腿!还不乖乖的呢,快和爹爹说说,你到底有什么主意?”
贾琮听贾赦问到正经事儿,当即也就不再嬉皮笑脸,松开了贾赦的脖子,挪椅子坐在他对面,先就问道:“爹爹,孩儿与当朝的事儿一窍不通,你告诉孩儿,朝中可有什么人能与北静王分庭抗礼,又是当今皇上极为宠信的么?”
贾赦听问,当即便脱口而出:“自然是忠顺王了!”
贾琮听了便点头道:“我也隐约听人提起过这位忠顺王爷,不过似乎他与咱们贾府不大和睦吧?”
贾赦一听便变了脸色,气往上撞,横眉冷目道:“可不要提这事儿,这不都是怪贾政那个王八蛋?当初人家忠顺王爷百般示好,可他那时候正和义忠老千岁暗中勾结,根本不拿人家当一回事儿!结果怎样,那义忠老千岁还不是翻了船,到底也没能坐上那把椅子,白白的倒把咱们贾府给搭进去了,叫皇上厌恶痛恨!如今他这老毛病又犯了,真真是个傻鸟,我恨不得杀了他的心都有。他若是惹了祸自己死也就算了,可最后还不是又要牵连上咱们,这个断子绝孙的王八蛋,畜牲……”
贾赦越说越是火大,也不管有没有人听见,只顾着自己放声痛骂起来,瞧他那恨得歇斯底里的样子,当真是恨不得啖其血肉才解气。
贾琮这里也听明白了,感情人家忠顺王爷早就抛过橄榄枝,邀请贾府一同辅佐当今皇上,只是贾政等人不看好罢了。
更叫贾琮可气的是,这人怎么咬个屎尿片儿给油饼儿都不换?!
既然第一次投机大败,为什么第二次还是选错了队伍?
是贾政一干人太过愚蠢,还是其野心太大,胃口太大?
更叫贾琮想不通的是,他既然并不看好如今的圣上,做什么还要把女儿送进宫里去?
他这波神操作,到底是蔑视皇上的智商,还是对自己女儿太过有信心?
贾琮一千一万个想不通啊。
更何况如今宫里传出消息来,说是他女儿贾元春封妃有望,皇上已经屈尊降贵和他贾府示好,贾政怎地非要绕远路去巴结什么北静王?
连自己都能看出北静王野心暗潜,难道贾政居然看不出么?还是他又准备玩儿什么左右逢源的把戏?
这是好玩儿的么,一个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血流成河!
况且在这件事儿上,不是左就是右,哪儿有什么回旋的余地?
贾琮越想越对贾政失望透顶:这个傻鸟自以为高明,实则是天下第一二百五,偏偏又自命不凡,一心要把贾府送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滚你奶奶的,你爱死自己死去吧,老子才不陪着你殉葬!
父子二人此刻都被贾政气得忍无可忍,俱是拍着桌子破口大骂,也顾不得外头的人能不能听见了。幸好二人只是大骂贾政,并无涉及其它,就有人听见了,阖府谁不知道这兄弟二人处得和仇敌一般,自然也没人能多想。
他们两个只骂得口干舌燥,把肚子里所有能想到的脏话都骂了数遍,再没有什么新鲜花样儿可骂了,这才相视一笑,满腔的怒火也都发泄了个差不多了。
贾琮这才瞧着他亲爱的爹爹一笑,哑着嗓子劝道:“爹爹,咱们也不用再为这种蠢人生气,如今当紧的是咱们爷俩儿赶紧拿个主意出来,旁人咱们也管不了许多,至少先把咱们东院儿这一大家子从火坑里捞出来是正经。”
贾赦一听忙就点头,也是嘶哑着声音说道:“吾儿说得对,你说说看,咱们要怎样做才好?”
贾琮听了便压低了声音道:“爹爹,以孩儿的意思,咱们这就和忠顺王府打好关系,就着他靠岸就是了。”
贾赦听了便不再说话,只低头想了半天,这才疑惑问道:“吾儿,你怎地就认定了忠顺王?难道和他一心便一定牢靠么?为父的意思,咱们父子谁也不远谁也不近,咱们关起门来过日子,哪管外面是与非?就到时候贾政那王八蛋真惹出祸来也与咱们无干!我不信皇上还真能连坐,诛咱们九族不成?”
贾琮听贾赦如此一说,连连摇头叹息道:“爹爹想的倒是省心省力的好法子,可是爹爹有没有想过,咱们要是两边儿都不理,一旦有朝一日无论是谁家真正做大了,咱们又将置身何处?况且咱们是贾府的人,盯着咱们的人多了,就是爹爹想要置身事外,他们肯是不肯?”
贾赦听贾琮这么一说,禁不住便点头叹息道:“吾儿说得一点儿不错,往日咱们还以为托生在贾府这百年旺族是天大的幸事,可如今看来,咱们真不如当个平头百姓逍遥快活。我上辈子也不知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才生在这么个人家!”
第三百八十二章 亲亲的爹爹,亲亲的儿
贾赦、贾琮父子两人为谋生存协商大事。贾赦只知道一味的感慨万千,始终拿不定主意。
贾琮这里干着急也没办法,他总不能告诉贾赦自己来自未来,早就知道结局了吧。
他耐着性子听贾赦唠叨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催促道:“爹爹,如今说什么也是白搭,爹爹快拿个主意出来,咱们到底如何是好?”
兹事体大,事关生死存亡,贾赦自然是万分的谨慎。虽说他如今心里极爱贾琮,可也不敢轻易就把身家性命全交在他手里。
这位赦老爹见贾琮催促,当下又沉思了半日,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乖儿,你怎地就看好忠顺王?依我看,他与北静王不相上下,没一个好东西,咱们跟着他还能指望能有什么好不成?”
贾琮听问,忙就回话道:“爹爹,我不是瞧着忠顺王多好,我是看他背后的皇上!咱们也不论皇上是好是歹,只说如今天下一片太平,百姓也算得上是安居乐业,又谁愿意再费事儿去另行拥护一位新皇?只要咱们过得太平,人人有衣穿,有饭吃,管它谁做皇上,又与咱们百姓何干?这就是民心所向!”
贾赦听他说的甚是有道理,当即便点头道:“不错,我儿说得不错。”
贾琮听了便又道:“再说那北静王,即便他有惊天的才干,可也不过是个王爷,手里无兵无权,拿什么和皇上斗?他如今四处买好,迷惑天下人,叫我看来大有阴险狡诈小人之嫌。况且如今他搜罗于麾下的,有几个是当真精明强干的?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他不造反还好些个,若是当真要揭竿而起,恐怕不用一个回合就溃不成军了……再说他如今对皇上千依百顺,到时候他又借什么名头儿起兵造反?这就叫出师无名,恐怕是必败无疑的。”
贾琮说得头头是道,贾赦听得赞叹不已,不住点头称赞道:“吾儿,为父再想不到你有如此见识,当真是家门有幸!若不是有你,为父恐怕日后死无葬身之地!”
贾琮听贾赦如此一说,忙就笑道:“爹爹,我是你生的,就我再有见识不是爹爹给的?您老人家嘴里夸我,心里实则夸的是自己本事,生了个好儿子吧?”
贾赦一听登时哈哈大笑,伸手重重在贾琮肩头一拍,复又一脸郑重,死死盯着贾琮,低声道:“吾儿,你分析得不无道理,就爹爹恐怕也想不到这些。罢了,爹爹此后就听你的了,你说叫我怎样我就怎样吧。爹爹把这条命总是交到你手上了。日后若是成事了,咱们父子一同富贵;若是不成,咱们父子俩一起共赴黄泉,好歹有个伴儿……”
贾琮听贾赦这么一说,登时倒有些发怔。他再也没想到贾赦竟然能如此信任他,就把身家性命全敢交付给他!
一时间他只觉得鼻子发酸,两行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出来,他一伸手就攥了贾赦的手,哽咽道:“爹爹……我……我……你……你……”
他哽咽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了,可贾赦如何能不知他的心意?当下这位赦老爹也红了眼圈儿,伸手揽了贾琮在怀,动情道:“好儿子,你是爹爹心尖儿上的人,爹爹不信你还能信谁?况且爹爹日后也就只能靠你一个了。从此之后这东院儿就是你的,爹爹唯你马首是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做什么就是什么……”
贾琮一听更是感动得眼泪哗哗直流,心里却不由得想道:贾赦老爹,你眼光真真不错,你选了跟我走,我保你一世的荣华富贵!
当下父子二人相拥着落了一会子眼泪,又互吐衷肠了一番,这才把脑袋碰在一起,低声商量起求生保命的大策来。这一次二人极谨慎,说话的声音极轻,就站在他们身旁可也听不清这父子二人到底商量下来什么计策。
这父子两个直密谋到日落月升,眼见外头天色又大黑了,早有下人在院子里悄悄点上了灯笼。一时屋子里漆黑一片,屋子外却是灯火通明。二人不由得就负手走到床边往外瞧:
只见院子里枯枝处处,一片清冷,唯有十数盏灯笼在冷风中摇曳不定。灯笼里的蜡烛像是新换的,倒放出一团团暖暖的光,上百年的院落在光芒照耀下一片祥和。
贾赦背负双手,瞧了半天,这才叹息道:“吾儿,你瞧咱们家这院子,风风雨雨将近百载,不知不觉可也这么挺过来了。故人早已故去,如今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吾儿,咱们这院子还能不能抗得住风雨,可全凭你了……”
贾琮不防贾赦居然能说出如此有文采的话来,当即便怔了怔,扭头瞧了一眼,却只见贾赦满脸少有的肃穆沉稳,和平日所见的赦老爹宛若两人。
他不禁呆了片刻,这才含笑点头:“爹爹放心,只有有我在,咱们这院子总能好好的,塌不掉的!”
贾赦闻言大为心安,刚想要夸赞一番,却听贾琮又说道:“爹,你老人家怎么也如此酸了,说出来的话叫人听着牙都倒了……”
贾赦当即笑骂:“小兔崽子,你敢和老爹我这么说话,皮不扒了你的……”
……
贾琮自贾赦这里吃过了晚饭回到畅春园,夜已经深了。小丫鬟碧萝也不知他去了哪里,一趟一趟也不知跑出去多少回。每每有风吹得门响,她都误以为是贾琮回来了,忙就跑出去相迎,却是扑了个空。
好容易又听见门响,她急忙跑出来,终于是见贾琮打着个小灯笼回来了。小丫头又喜又气,当即便抱怨不断:“好少爷,你这是去了哪里?怎地这时候才回来?你可知人家等你等得有多心焦?还有,你怎地就一个人打着灯笼回来了,也不见有个人送送,若是不当心摔了碰了可怎么是好?”
贾琮今日心境大好,瞧着碧萝倒顺眼了许多,更何况这小丫头本就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如今看起来倒是极为动人。
听见小丫头这一阵抱怨,贾琮不由得便笑嘻嘻答道:“我这不是去老爷那里坐了坐,又吃罢了饭才回来,就这么几步远,我又不是女孩儿,还要什么人送不成?”
二人一行说着,碧萝忙就替他拿了灯笼,迎他进了屋。没想到贾琮方一进门就觉一片热腾腾的香气扑面而来,不由得就惊问道:“这屋子里怎地如此暖和亲香?”
第三百八十三章 姐姐弟弟
贾琮才推开门,屋子里顿时一股子暖香迎面扑来,吹得他浑身舒畅。
他不禁惊讶道:“屋子里怎么这么热的,倒像是春天一样,还有那么一股子好闻的花香气。”
碧萝听了抿嘴一笑道:“少爷你今日光顾着自己出去高兴了,林姑娘倒来了好几趟打听你呢,给少爷你带了不少银碳和熏香过来,嘱咐我务必给少爷点上炭盆,把熏香也熏上,要不能这么暖和又香甜?”
贾琮一听忙就问道:“果真如此么,林姑娘自己能有多少碳,如今再送这些过来,那她自己可不是要受冻么,这怎么能行?”
说着贾琮转身就要走,碧萝忙就一把拉住他笑道:“少爷,你这是去哪里,也不看看都什么时辰了,林姑娘早就睡下了,就明天一早去也来得及。”
贾琮闻言忙探头往院子里瞧了瞧,果然就见外头天黑星明,一轮皎洁的弯月高悬在半空。在侧耳细听,外头除了风吹得枯树枝子“哗啦啦”乱响,再无其它动静儿的。
果然已经是夜深人静的时分了。
不得已,贾琮只得满怀感激睡下了,满心里惦念的都是黛玉,唯恐她自己夜里舍不得点火盆,会不会冷了,又怕她夜里冻着了,再咳嗽起来怎么办。
只是这一天他早已心力憔悴,躺在被窝了想了不一会儿便实在撑不住,沉沉睡去了。
小丫鬟碧萝却是芳心乱纷纷,生恐贾琮少爷今夜又叫她陪睡。可谁知这位少爷胡乱洗了一把就睡下了,不一会儿功夫就听见他轻微的鼾声响起。小丫头这才放下心,可未免有有些失落,在烛光下呆呆坐了一阵,情不自禁又侧耳细听了半日,只听得贾琮鼾声绵长,知他这是睡熟了,这才怏怏吹熄了蜡烛睡下。
一夜无话。
却说第二日一大早,贾琮便起来了,外头天还黑着呢,这位大少爷急匆匆穿衣起来,便叫嚷着要吃东西,好去看黛玉去。
碧萝忍不住就笑道:“少爷,你这急得是什么,你瞧瞧外头天还黑着呢,林姑娘想必是没有起来呢吧,你这么早过去做什么?”
贾琮满心惦记的都是黛玉,听碧萝这么一说,这才想起来探头往外瞧了一眼,果然见天将微微有些亮意,残月依旧斜挂天空。他不由得便叹了口气道:“今日天怎么亮得如此晚?”
碧萝听了便笑道:“哪里是天亮得晚,明明是少爷你太过着急了些个!”
贾琮无奈,只得坐在椅子上只管看着烛光发呆。谁知此时竟然听见外头有人叫门的声音。
碧萝一听便惊讶道:“这是谁谁这么一大早就来叫门?”
看看贾琮,却见他也是一脸的迷惑。二人侧耳细听了一番,却也听不出是哪个。碧萝这里倒一惊一乍地害怕起来,小声儿嘀咕道:“少爷,莫不是二奶奶派人来了……”
贾琮闻言便“嗤”地一声笑道:“她敢?我还真不怕她!”
碧萝却带着哭腔回道:“少爷,我怕,我是真的怕呢。少爷不知道,我第一日来贾府,正好撞见二奶奶罚府里的丫鬟呢,膝盖底下跪着碎瓷片儿,头上顶着一盆水……”
说着说着,小丫头竟然抹起了眼泪儿。到底还是贾琮起身出去开门,那小丫头碧萝心惊胆战地跟在后面。
等二人一开了门却见门外站的竟然是紫娟。
碧萝这一下子总算是放了心,忙擦了一把眼泪儿,破涕为笑道:“原来是紫娟姐姐,这把我可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贾琮见了紫娟心里却是一紧,忙就问道:“姐姐,怎么是紫娟姐姐,你怎么一大早就来了,是不是林姐姐有什么事儿?昨夜冷得狠,林姐姐可点着火盆了没,有没有冻着?”
紫娟这里一眼见他满脸惶急,心里倒不由得暗自赞叹:怪道黛玉对他极好,原来他果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一门心思只惦记着黛玉,这可也当真是极难得了。
她心里赞赏贾琮,不由得满脸都是笑意,忙就摇头笑道:“放心,昨夜里姑娘房里点了两个火盆,烧的屋子里暖烘烘的,热得人直出汗呢。”
贾琮听了这才放心,忙又张嘴刚想要问,却被紫娟抢着说道:“我家姑娘一切都好,少爷安心就是。我这一大早就过来,不过是姑娘知道少爷昨日一天不在,听说是去了大老爷房里,怕你挨打挨骂呢。”
一听原来如此,贾琮终于大大松了一口气,笑回道:“我这里也万般皆好,不过是和老爷多说了会子话也,又吃罢了饭才回来,不免就晚了。”
紫娟一听这才笑道:“这就好,那我就回去赶紧和姑娘说一声儿,也省的她不放心。”
贾琮闻言忙问道:“林姐姐这么早便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子,昨夜可睡好了么?”
紫娟忙就笑回道:“好,怎么不好?如今小姐睡得且是香甜,昨夜又睡得早,因此今天一大早就起来了,瞧着精神很好,只是惦记着少爷,这才一大早就叫我快过来瞧瞧。”
她嘴里和贾琮说着话,总是惦记林黛玉,一转身就要回去,却不料贾琮也急着想见黛玉,这一听说她已经起来了,哪里还待得住,撵着紫娟就去了,嘴里叫嚷道:“姐姐慢走,等我和姐姐一起过去瞧瞧……”
碧萝见他如此,登时就叫道:“少爷,你早饭还没吃呢,好歹等吃罢了饭再过去?”
贾琮哪里等得,一面摆手一面头也不回地就跟着去了。紫娟见他如此,心里更是欢喜,忙便笑道:“不妨事,我们那里可也有早饭的,一起过去吃得还香甜些个……”
贾琮听了这话,猛然便想起昨日回来的时候,贾赦老爹倒是给他带了不少人参、鹿茸、燕窝等,忙就回头招呼碧萝:“你也跟着我去,把昨日夜里带回来的东西一股脑包了都拎过来。”
碧萝听了忙就回屋去,不一刻便拎了好几大包东西出来。紫娟一见便笑道:“你们这是要搬家不成,就拿这么些个东西过去,一会子林姑娘见了可又要骂我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梳头
紫娟一见小丫头碧萝拎了好几大包东西出来,心里又是欢喜又是为难。
欢喜的是贾琮心里当真有林黛玉,为难的是黛玉再三说过不许叫收贾琮的东西。
不仅如此,她一应有了点子什么,第一个就想着要给贾琮送过来呢。要不是紫娟紧拦慢拦的,黛玉不把自己屋子里搬空了才高兴呢。
紫娟不明就里,每每为此颇多怨念,一来是怪林黛玉太过纯善,对人好起来就是个傻子。二来她也怕贾琮鬼心眼儿太多,总怕他哄骗黛玉,到最后黛玉再吃了亏。
可如今一见贾琮对黛玉亦是如此,一时间心里说不出的欢喜,可又有些个迷惑不解。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贾琮和黛玉从何时起就这样好了?!
每每问起来,黛玉总是笑眯眯不吭气,还三番五次告诉她不许叫和贾琮瞎打听,怕贾琮多心。
因此,紫娟即便心中有再多好奇,可也不敢随意开口相问,只得在心中暗暗安慰自己道:管他们两个到底是怎么一回子事情,只要这小子是一心一意对黛玉好就成。更何况自己不是还在旁边儿盯着呢,总不能叫黛玉被人哄去了就是。
可每每想起两人如此亲密,紫娟又总是情不自禁想起宝玉来:
那个贾宝玉对自家小姐可也算得上是真心一片,也算是处处惦念。可若是和贾琮这么比起来,他总是要逊色几分:
就譬如说给黛玉送东西,宝玉送的往往是些个中看不中用的,什么扇子、碟子碗盘儿,再不然就是什么新奇的摆件儿……不一而足,但都是些个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
这位宝玉大少爷自打出生就是众星捧月一般长大,他或许再也无法得知黛玉的苦处和为难,总是以一己之心考量旁人。
因此,他对黛玉就再好也看着就如同隔靴挠痒,怎么样也落不到实处。
贾琮就大大不一样了!
他比之宝玉还小了好几岁呢,可他每次给黛玉送过去的往往就是她最缺的。
他自然也送过黛玉字画摆件儿等物事,可他送的可都是极贵重的珍品,足见其看得黛玉有多重。
除去这些个东西,贾琮送得更多的却是黛玉急需却又不好张口去讨要的东西:补药,吃喝甚至是金银……
这些东西虽俗,可却更贴心,更实用。
每每这么一比,紫娟自然更看重贾琮,反倒把宝玉看得轻了许多。
不止是她,就雪雁,甚至黛玉自己,她们嘴里虽然不愿说,可心里大抵和她相同。
今日见贾琮又给送了这许多珍贵的补品,紫娟更是说不出的感念与欢喜,一路走得甚是欢快。
贾琮紧随其后,小丫头碧萝拎着满手的包裹跟在最后,三人趁着天色未明,一路走得飞快,不多时就来了贾母的院子,进了黛玉住的屋子。
原来自黛玉一来,贾母因疼惜她自幼失孤,便把她带在身边儿照顾,和宝玉两个一起住在自己屋外的碧纱橱。
如今眼看黛玉年纪大了,再和宝玉住在一起多有不便,因此便把黛玉挪进了西厢房里住,宝玉却依旧是跟着贾母。
却说三人进院子的时候,天色刚刚放亮。此时天气却是极冷,连东方刚刚探头的太阳都是一片惨白色,一丝丝热气都没有的。
贾母此时还没起来呢,宝玉肯定也没起来,偌大的院子里静悄悄鸦雀无声。
贾琮带着碧萝,紧跟着紫娟悄悄进了屋。半路上贾琮早就交待好,不许叫黛玉知道自己送东西的事儿。因此紫娟一进屋便忙拖着碧萝去藏东西,只剩下贾琮一个人在外间等候。
谁想黛玉此时正在里间坐着发呆。听见开门掀帘子的声音,黛玉忙便在里间说道:“紫娟,是你回来了么?可见到琮儿了没有,他昨夜里可点火盆了没有?睡得好不好……”
贾琮一听黛玉开口就问自己,登时心中一暖,迈步便往里间走,却笑嘻嘻不肯说话,意思要给她个意外之喜。
黛玉这里自顾自问了半天却不听回答,心里不由得便有些个不悦,正要抬头再问,却见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就站了一位极好看的小公子,正偏着头,微笑着看着她,不是贾琮更能是谁?
黛玉这一下惊喜万分,不觉间便扑了过来,一把抱住贾琮……
贾琮这小子冷不防被黛玉抱了个满怀,顿觉眼前一片模糊,浑身僵硬,心里的欢喜简直就要炸开了一般。
黛玉这里情不自禁,紧紧搂住贾琮便问道:“你怎么来啦,怎么不多睡一会子……”
贾琮忙就回答:“我心里惦记着姐姐,怕姐姐为我悬心,这不是天刚刚有一点儿亮我这就飞奔来看姐姐了?”
黛玉听了更是说不出的欢喜,忙又举手捧起贾琮的小脸儿便心疼道:“你瞧瞧如今你小脸儿满是疲倦,好歹多睡一会子也是好的,怎么就不肯听人劝?”
贾琮这里也盯着黛玉,仔细瞧了瞧笑道:“姐姐如今瞧着脸色倒是很好,昨夜想必睡的不错。如今天冷了,姐姐可咳嗽了没有?再有,姐姐每顿饭可有没有好好吃?再则,今年碳稀缺,就姐姐你也是跟着老太太沾了光,到底能给姐姐分多少,你怎么就给我送去了?我年轻力壮的,血气又旺……”
贾琮一张口就是唠叨个不休,把林黛玉听得大皱眉头,心里却是甜极。她一伸手就捂住了贾琮的嘴,嗔怪道:“你怎么和个婆子似的唠叨个不休,听得人脑仁儿还疼呢,你就不能好好坐着歇歇?”
林黛玉含羞带笑,巧笑嫣然,其美态天成,一时间贾琮瞧得心中恍惚,直以为自己身在仙境一般。
这里林黛玉却已经把他按在椅子上,笑道:“请坐,我瞧你头发不过是胡乱梳理了一把,难看得很,不如你乖乖坐着别说话,就闭目养神,我替你梳梳头可好?”
说罢,黛玉也不问贾琮同意不同意,径自拿了一把自己日常用的犀角木梳,坐在他身后,先解散了他的头发,这才小心翼翼地梳理起来。
一时间屋子里寂静无声,贾琮半眯着眼睛,偷偷在镜子里瞧美人。黛玉却是专心致志,一丝不苟地帮贾琮在梳头,一双美目中粲然有光。
第三百八十五章 从此痴
此时恰逢朝阳初升,金灿灿、红彤彤的阳光透过窗户纸洒了一屋子。林黛玉就沐浴在阳光下,美丽圣洁得叫人不敢正视。
眼前的黛玉,谁敢说她不是天上的仙子下凡?
若说连她都不能称之为仙子,那这世上恐怕当真没有仙子了。
镜面反光,也是光灿灿一片辉煌,如同仙境中的宝镜一般,自镜中看黛玉,更觉其美艳脱俗,清丽难言。
贾琮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伙子,可美人能一美至斯,他就连做梦也绝想不到的。
再看黛玉面庞柔和,神态安详,整个儿人都在发光。她纤纤玉指中握着一柄淡青色的犀角梳,越发显得她手指纤细白皙。她正细细梳理着贾琮的头发,双眸发光,嘴角含笑,双颊的肌肤白腻光泽,隐隐又透出粉红来。
她慢慢梳理,直把贾琮的头发梳得如同一匹黑缎子般闪闪发光。
黛玉的目光越发痴了,眼眸中的光彩闪耀如钻石、如星辉。
嘴角的笑容越发柔美了,便如同世界上最美最娇艳的花朵一齐盛放。
恍惚之间,她似乎又回到了年幼时。那时候她五岁,弟弟两岁,刚刚留起了头发。那时候也是她长长扳着幼弟的头给他梳理。
谁知转眼间就是沧海桑田,慈爱父母先后谢世,稚嫩幼弟夭亡,家没了,她却孤身一人飘零千里,来到了这一方处处刀光剑影的贾府。
花谢花飞飞满天,
魂销香断有谁怜?
……
一年三百六十日,
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
一朝漂泊难寻觅。
……
可谁知老天又是如何安排,直把这样一个少年送到了自己的眼前。
她情不自禁全心想要爱着他,疼着他。
而他也是全心惦念着自己,牵挂着自己。
或许是手足之情,或许又不是?
黛玉一时痴了,迷茫了。
管他究竟是谁,是弟弟也好,不是弟弟也罢,自己总是想要这么一生一世都守着他,爱护着他……
突如其来的爱怜,叫黛玉越发的情难自己。
她的一举一动更柔和,更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就碰断了贾琮一根头发,那自己也会忍不住心疼。
纤纤玉指在乌黑光亮的发丝间穿行,一根发辫不觉已成。黛玉微微一笑,抬眼瞧了一眼镜中的少年:
少年如玉,柔情若水。
她低头抿嘴一笑,又是一根发辫悄然生成。
……
贾琮此时早就痴了,傻了,呆呆望着镜中的黛玉,一时不知身在何方,魂归何处。
偶然二人目光在镜中相遇,黛玉痴痴一笑,双颊微红。贾琮却是更加痴迷,情根深重。
时光悄然流转,不觉日头更盛,把屋子里照得更如同幻境般金光流动不已。
黛玉终于是给他辫好了头发,轻轻拍了拍他肩头笑道:“好了,总是梳好了。我不精于此,等我闲了好好练练,改日再给你辫个更好的。”说罢,她边凑近贾琮,仔细又端详不停,嘴角的笑容更浓。
贾琮哪里还能知道什么好与不好,扭头对黛玉一笑道:“姐姐,只要是你亲手给我辫的,就是世上最好的,哪里还能更好呢?”
黛玉闻言一笑,神色间愈发甜蜜。她笑着将将坐回了身子,张嘴刚要说话,却听外头有人高声喊道:“宝二爷,你怎么来啦?”
听声音正是紫娟。
想必是宝玉一大早又跑来了,紫娟聪慧,急忙给二人递暗号呢。
黛玉一听是宝玉来了,登时眉头微蹙,一扭头却见宝玉已经兴冲冲走了进来。
他一进屋子便见贾琮也在这里坐着呢,登时心里不大舒服,有心想说点子什么,可又怕黛玉生气,只得似笑非笑,似恼非恼地冲贾琮呲了呲牙,问道:“原来是琮哥儿,你怎地一大早就来了?”
他心里又酸又气,虽说是极力压着呢,可那语调也极是古怪,任谁也听得出的。
贾琮还未开口,黛玉这里便皱眉道:“你能来,琮儿为什么不能来?况且还是我请他来的,你却是不请自来呢!”
宝玉没料到黛玉竟然能如此不悦,忙就笑道:“林妹妹,我可没说琮兄弟不能来,你别领会错了意思,混怪人。”
黛玉听了便冷笑一声低头不语了。宝玉一时尴尬无比,想要瞪贾琮一眼出气,却又怕黛玉不高兴,只得强忍了心头的怒气,低头也不吭声儿了。
贾琮见宝黛二人因为自己尴尬,心里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自打宝玉一进来便见他今日打扮得十分华贵:
一身簇新的大红色锦袍分外夺目,却又故意露出雪白的底衣来,脚底下穿的也是崭新崭新、从未粘过灰的黑靴子。
颈项间挂着一块标志性的美玉,明晃晃十分耀眼,骚气无比。
见了宝玉这一身打扮便知他今日定然是要出门呢,贾琮便含笑赞道:“宝二哥这一身衣服当真是夺目,偏偏穿在你身上却也压得住。若是换个人来穿了,恐怕不光显不出衣裳来,就连人也看不见了。”
宝玉闻言不由得心里得意,抬头笑道:“夏穿罢了,好歹是没辱没了这身儿衣裳。我也不想穿这么艳,可北静王今日请我去他府里转转,我又不好穿得太随意了……”
贾琮见宝玉更骚包,忙就故意惊问道:“怎么,北静王今日就要请二爷过去么?什么时候的事情?”
宝玉这一大早过来本就是和黛玉说这事儿的,如今被贾琮这么一捧,他当即再忍不住的,不免更加得意道:“可不就是今天一大早的事情。本来昨日王爷不过就是提了一句,我只当他是随口一说,可谁知这一大早的就派王府里的人专程送了帖子过来,非要请我过去聚聚。你也知道,我本是最腻烦这种应酬的,也不待想去,可他老人家三番五次叫人过来请,我倒也不好不去了……”
宝玉越说越得意,一张满月似的大白脸在日光下越发醒目,脖子上的美玉被他摇得上下乱晃,好悬就打破了嘴,打掉了牙。
贾琮瞧得只想笑,却只拼命忍住,故意高声夸赞道:“原来如此,王爷如此看重二爷,恐怕还是二爷是与众不同,缺了二爷不行的。”
贾宝玉一听忙摇头道:“哪里,哪里,王爷他老人家交友天下,什么奇才异士没见过,怎地就少了我不成想赦”
贾琮听了便揶揄道:“二爷太谦逊了,即便天下奇人异事再多,可谁又能奇得过二爷,一出生就能嘴里含块儿玉?”
第三百八十六章 情定不自知
北静王特请宝玉,把这位少爷乐得合不拢嘴,一大早就来和黛玉炫耀,却不想被贾琮好一阵嘲弄。
宝玉不傻,自然听得出他言语间的意思。可人家又没一句话、一个字说错,且字字句句都是在夸他,他一时倒也不好意思就撂下脸来,只能吃个哑巴亏。
他对贾琮无言,当下扭头便去和黛玉说话:“林妹妹,我今日出去也不知什么时辰才能回来呢,就不能陪着妹妹了,你可要好生吃饭,闷了就去找其它姐妹说笑去,有什么事儿就等我回来再说……”
宝玉这番关照出自真心,就谁也能听得出来。
黛玉一时倒也不好说出什么来,只得默默点了点头,却不说话。
说也奇怪,这若是在以前,黛玉知道宝玉肯如此懂得体贴自己,心里自然极是高兴感动的。可如今她心里有了贾琮,最在意的人只有个贾琮。她再见宝玉如此体贴,心里竟然隐隐有些觉得腻烦,大不如以前那般受用了。
这可也不是说黛玉花心,只是贾琮和宝玉相比更为亲密。原来她拿贾琮当亲生弟弟看待,自然视其为世间最亲密之人。如今虽然这份姐弟亲情之中又隐约似乎有了些不同寻常的滋味,却比姐弟之情更浓厚了些。
而黛玉与宝玉自幼一同长大,是青梅竹马的交情。但宝玉自幼极顽劣,性情古怪。他好的时候怎么体贴做小都行;可一旦他脾气上来了,就世人不认的,为此不知惹得黛玉伤心难过了多少回。
再则,宝玉身边儿也不是只黛玉一个女孩儿。就不说他自己房里还放着几个如花似玉的丫鬟,就满府里的漂亮丫头,哪个不是处心积虑要讨他的好?
因此,宝玉未免就不够专情。喜欢黛玉的时候,眼里只有黛玉一个。可若是两人一时吵闹起来了,他大不了生一会子闷气,扭身就去找别的女孩儿玩儿去了。特别是自从宝钗来了以后,众人皆传什么“金玉良缘”,更是叫小黛玉每每思及便五内俱焚,伤心实在是到了极处。
为此,黛玉每每总想着和宝玉干脆来个相见不相认便是。大家来个一了百了,自己从此也不必伤心,更不会阻拦了他的好姻缘。
可怜小黛玉每每为此深痛自伤,不知有多少个夜里无眠,抱膝苦熬到天亮。
贾宝玉这个魔星却偏偏不可肯饶过她。每次都是她夜里想好了和他决裂,痛下无数决心,可第二日一大早这害人精就又来痴缠。
一来宝玉好的时候也的确是一心想着她呢;二来黛玉毕竟是个女孩子,哪里有那么狠心,被磨个一会子便不由得心软,又和宝玉纠缠,随后又是无尽的委屈伤心……再则,也是最要紧的,她黛玉总是活在人家贾府里头,宝玉又是贾府里众人的眼珠子,她到底也不能真的就和他闹翻了……
就因为这些个缘由,黛玉只能日夜和宝玉纠缠无局,生生就快把自己的小命儿都耗光了。
谁知就在黛玉自以为要一辈子和贾宝玉纠缠一生的时候,来了个贾琮。
虽说他年纪小,可行事为人竟然比宝玉要强上许多!跟难得的是,他能一心一意对待自己,黛玉不由自主就沦陷其中了。不过她一直告诫自己:和贾琮只是姐姐弟弟,贾琮是上世的弟弟,自己不得不对他好。
先时的确是这样,二人之间的情谊越来越甚厚,慢慢就超过了姐弟亲情。黛玉年幼,自然不清楚这越来越浓,越来越深沉的挂念到底是怎么一回子事情,但总是好不是坏就罢了。
一时间黛玉暗自比较宝玉和贾琮,一颗芳心慌得扑腾扑腾乱跳,说不出的惊慌与甜蜜,哪儿还能说出一个字来?
贾宝玉这里见黛玉垂头不语,还以为她是因着贾琮在一旁,所以不大好意思多说什么,一时间自作多情,心里倒更加受用,忙又细细吩咐起来。
他这里唠叨个不休,黛玉却越发听着腻烦,待又勉强听了几句,便强笑着回道:“知道了,你快些个去吧,别在我这里磨蹭了,看再误了你的正事儿!”
她言语间甚是不耐,可宝玉此时正得意呢,哪里还听得出黛玉的弦外之音。当下又扯着黛玉唠唠叨叨叮嘱个没完。
黛玉越听越是郁闷,再见贾琮在一边儿待着似乎是颇为尴尬,忙就推宝玉道:“你快别在我这里聒噪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什么事情不省得?你快去吧,看再迟了就不好了。”
贾宝玉被她这么一推,也只得住了嘴,嬉笑着便出了房门。贾琮在一边见了倒是偷笑个不住。
眼见宝玉被生生撵了出去,贾琮忙就笑着招呼道:“宝二爷,慢着些个,看再滑倒了磕破了脸……”
黛玉听他这么揶揄宝玉,忙就扭过头嗔怪道:“你就乱说,还怕人家不烦你么,好好地得罪他做什么?”
贾琮听了当即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儿,一笑道:“好,姐姐说不叫我说,我不说他就是。”
黛玉闻言这才温柔一笑,伸手拍拍贾琮肩头道:“乖,这才听话,好好的,咱们一会子吃饭。”
贾琮见黛玉对自己亲昵非常,心里自然是高兴已极。不过黛玉此刻却似乎是拿他当小孩子,全然是一副长姐的姿态,这叫他微微有些不爽:就这么美若天仙的女孩儿,是自己的亲姐姐却不是情妹妹,这未免叫人抱憾终身。
不过一想到当初就是靠骗人家,说自己是亲弟弟投胎转世才骗得佳人青睐,他一时也无话可说了。
却说这时恰好紫娟又掀帘子进来,叫两人出去吃饭,说是早饭已经备好了。
一时黛玉和贾琮齐坐在一起用饭,紫娟和碧萝站在一边伺候。
贾琮低头看自己面前摆的是一碗熬得浓浓的粥,里头放着各色干果,闻着香甜异常。再看黛玉面前却是一盅煮得恰好的燕窝。
他这才高兴,忙就笑道:“姐姐,食而不语,我可就要吃了。”
说罢,贾琮低头就要喝粥,黛玉那里却疑惑问道:“我怎么是这个?琮儿呢,他怎么只有一碗粥?”
贾琮闻言还未说话,碧萝忙就笑道:“好姑娘,我们少爷从来不吃那个的。姑娘身子虚,吃这个却是正好。”
第三百八十七章 路遇贾珍
贾琮和黛玉两情相悦,一顿饭吃得极是畅快。饭毕,贾琮又净了手,漱过口,紫娟这才端上香茶来。
一时两个丫鬟忙着收拾去了,屋子里只剩下黛玉和贾琮两个。阳光正好,晒得人浑身懒洋洋的,此情此景,温馨安宁,贾琮不禁想到若是能和黛玉就这么一辈子好好多待着,就给他神仙做他也不愿意。
不过此刻他心虽向往,却俗务缠身。
他还有事儿要忙呢,昨日答应了宝钗的事情,无论成与不成,总要去和北静王讨个主意才是。但一想到贾宝玉此刻正在北静王府呢,自己再巴巴地撵了过去,未免觉得有些不爽,好像是自己跟着他屁股后面转一样的。
他这里正琢磨呢,黛玉却歪着头,托着腮,看了他半日,这才笑问道:“你发什么呆呢,半天也不言语。”
贾琮此时只觉黛玉就是他最亲近、最要紧的人,无论什么事情也不想瞒她。他微微一迟疑,当即便把薛蟠的事情说了。
黛玉听了倒是一愣,不由得便问道:“你答应宝姐姐要帮她想法子救她哥哥了?”
贾琮点头道:“是,我瞧她很是忧心,一提起薛大哥来就哭个不住,一时看她实在很是可怜,这才脱口说要帮忙,也不知行不行呢。”
黛玉听了也叹息连连,说道:“唉……若说起宝姐姐来,她也当真是可怜得很,虽说有母亲又有兄长的,可万事都压在她身上。好琮儿,你做得很好,若是你当真能帮得上就伸把手又何妨?”
贾琮听了不住点头,忙便起身和黛玉告辞道:“姐姐,我不如这就去了,好歹去北静王府转上一遭,看看北静王是什么意思。”
黛玉听了忙就站起身相送,口里不住安慰道:“琮儿,若是那北静王果真肯帮忙也就罢了;若是人家不愿意可别强求,反倒惹人厌烦,咱们回来再想别的法子就是。”
贾琮忙答应着便出了黛玉的屋子。二人这一经离别,竟然都生出许多的不舍来。黛玉两只大眼雾气昭昭。就连贾琮也是一步一回头,和黛玉道了无数次的别,这才扭头走了。
这里紫娟一见二人这情形便笑道:“也不是一别就多少年不见,怎地就这么恋恋不舍的?”
黛玉一听不觉飞红了双颊,“呸”了紫娟一声,笑骂道:“你这蹄子越发坏了,天天拿我来打趣呢,总有一日好好拾掇你一顿,到时候可别怪我。”
紫娟与黛玉说笑,眼见她精神旺盛,脸色极好,哪儿还有半分以往病恹恹的影子?这些日子,就她这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也说不清黛玉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子事情,怎么就与往常判若两人?
或许这都是因为了贾琮的缘故?自家小姐和贾琮少爷究竟是怎么一回子事情?
她恐怕就是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二人是怎么个关系。不过只要黛玉好,爱怎样就怎样吧,她就喜欢看黛玉每天活得兴高采烈的。
不说紫娟心里乱想,只说贾琮离开了贾母的院子,急匆匆就往外走,一面走一面不住思索如何去和北静王求情,一时又害怕北静王不肯施以援手。
他这里正低头一面琢磨一面走着呢,猛然就听前头有人叫他道:“那不是琮兄弟?你怎么来这里了,可是来送一送你侄儿媳妇儿么?”
贾琮被这一声惊了一跳,一抬头才见自己不知何时就处身于一片银山银海中,四处皆是高悬的白色帐幔,漫天飘的都是纸钱,叫人一瞧心里便满是惊惧。原来是他光顾着低头想事情,不知不觉竟然走过了荣国府,来到了宁国府大门外。
再看眼前却站着一人,只见他形容枯槁,脸上的肉都消耗得所剩无几,一眼可见其深深的眼窝儿和高高的颧骨……
贾琮认了半天才认出这人竟然就是贾珍。
他一见贾珍这副形容,不由得心里吃惊,忙就问道:“珍大哥,这才几日不见,你怎么就成了这样子?”
贾珍闻言,一把扯住贾琮的袖子便哭道:“好兄弟,我这儿媳妇儿平日里最是精明强干的,就她这模样、性情,满天下恐怕再也再找不出第二个来。如今她竟然就这么去了,可见老天要绝我宁国府,你说我怎能不伤悲……”
贾珍越说越难受,一时哭得竟然喘不上气来,眼泪鼻涕流得满脸都是,瞧着绝不是作伪。
贾琮见了他这德性,心里虽然很不舒服,但也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忙就安慰他道:“珍大哥,走的就走了,活的可还要活呢。她这一走倒是解脱了,可是苦了这活着的。珍大哥,你休要如此伤悲,别叫她魂魄不安……”
贾珍与秦可卿关系尴尬,因此贾琮一时倒不知该怎么安慰才是,只能随口胡说八道。可贾珍这厮听了却极是受用,当下拉着贾琮哭得更是嘶声力竭,瞧他这样子似乎是巴不得相从秦可卿于九泉。
瞧他哭得如此凄惨悲痛,贾琮一时为之语竭,真不知该可怜他还是该大耳刮子掴他。再瞧他那瘦到皮包骨的身子,贾琮真怕他一时伤心过度,当真哭死在自己面前。
好在贾珍哭了一阵也就不再哭了,抬起袖子把眼泪鼻涕一擦,一手拉着贾琮就走,只听他口中哽咽道:“好兄弟,我就多少日子也难得碰见你一次,这次好容易因为她的缘故碰到了,好歹你去我那里坐上一坐,咱们兄弟两个好好说说话……”
贾琮见他这举动,心里说不出的嫌弃,心里想的是要摔手而去,可贾珍一对爪子扣得他极紧,想来是绝对不许他走脱的。
无奈,贾琮也只得随贾珍进了宁国府的大门,这一进去贾琮更是吓得满身冷汗:只见触目所及之处皆是一片雪白,白布、白纸、白花到处都是。知道的是秦可卿一个人死了,若是那不知道的,还以为宁国府的人都死绝了呢。来来往往的下人皆都是披麻戴孝,脸有戚容,毫无生气。
好容易穿过宁国府院子,随贾珍进了他平日坐卧起居的屋子,贾珍这才放开贾琮,扭头吩咐小丫头子赶紧去烧水泡茶。
贾琮见屋子里收拾得还算是干净利索,当地烧着两个大炭盆,把屋子熏热气腾腾。
却见贾珍坐在榻上,指着屁股底下的一大张狗皮褥子,招呼贾琮道:“好兄弟,来这里坐,这里暖和些个。”
贾琮心里万般不想过去,却禁不住贾珍一叠声招呼个不住,他也只得挪屁股坐在了贾珍身边。
贾珍一见他坐到了自己身边,伸手便搂住了贾琮,笑道:“这就对了,咱们兄弟两个好好亲香亲香……”
第三百八十八章 南安郡王
贾琮被贾珍一把拥入怀中,登时满身起的都是鸡皮疙瘩。
宁国府最是脏乱不堪,什么事儿没有?
贾珍、贾蓉父子俩百无忌讳,有什么是不能共用的?女人、戏子、小倌、清俊些的小厮……
贾琮越想越觉得恶心,再瞧贾珍那副嘴脸,越瞧越觉得恶心,恨不得抬手就一个大耳刮子打过去。
幸好贾珍不过是搂着他的肩头,倒没有进一步举动。可即便如此,贾琮也是满心警惕,握紧了拳头,一待这厮有什么过份的举动,先打他一拳再说。
他这里满心里胡思乱想,却听贾珍那里叹气道:“好兄弟,你往日来我这里极少,难得碰见你一回。咱们兄弟俩竟然从未好好说过话。你不知道,我平日里冷眼看去,咱们两府这些个男人都是不经用的,都是糊涂蛋,也就兄弟你是个明白人。我满心都想着能和兄弟你好好聊聊,可你总是远着我,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嘴里说着,贾珍便轻轻掐了掐贾琮的肩膀,把个贾琮吓得心里乱成了一团,着实想不出贾珍这厮到底想要做什么。难道说他瞧上了自己容貌清俊,想和自己做朋友么?
贾琮登时吓得冷汗狂流,一对拳头握得越发紧了,心里想着他要是敢有什么逾越礼法之处,自己可真就不客气了。
好在贾珍只是自顾自摇头叹息,不住轻轻拍他肩头,倒也没什么异样的举动。贾琮这才心安,只是低头不语。
恰恰此时那小丫头拎了滚滚的水进来沏茶,贾琮忙一闪身就从贾珍身边站起,佯做喝茶,便坐在了他对面。
贾珍无奈,尬笑了一下,刚想要开口说话,却听外头就有人回话,说是南安郡王府里有人来了。
南安郡王府?
贾琮闻言不由得心里一动:这南安郡王府可不是“四王八公”中的一支么?
这四王八公分别是:北静郡王府、南安郡王府、东平郡王府、西宁郡王府。
八公却是:镇国公牛清,理国公柳彪,齐国公陈翼,,治国公马魁,修国公侯明,缮国公石公,另外再加上荣宁二公,这就是八公了。
这四王八公想当年为了太祖开国立业创下了汗马功劳,因此分封侯爵,当年最是显赫风光,满朝文武谁不拜服?朝中诸位大员即便对皇命阳奉阴违,可也不敢对这四王八公有所不敬。
且四王八公相交数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盘根错节,虽然如今风光大不如前,可也是无人敢小觑了他们。
贾珍这里听说是南安郡王府来人了,两眼登时发光,忙就叫快请,快请!
贾琮闻言便要告辞,却被贾珍一把拖住道:“你且是不必走,那南安郡王府和咱们贾府是世交,如今你也大了,难道一辈子不出门不成?今日正好认识认识。”
正说着话,就听门外有人高声问道:“珍大哥可在么?兄弟来得晚了,大哥莫怪!”
话音未落,就见门帘子一响就走进来一个人,只见那人长身玉立,身材魁梧,目如朗星,竟然是一个极俊朗潇洒的男子。
那人一进门,先是扫了贾琮一眼,随即便紧走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了贾珍的手,问道:“珍大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不是前几日还听说好好的么,怎么我这出门一趟回来就把个人没了?”
贾珍哪里还禁得住人又提起这事儿,当下一把拉着来人更加放声痛哭了一番,直哭得肝肠寸断,也不肯停歇。
贾琮瞧着实在有些不像了,忙就帮着安慰了半晌,贾珍这才好些了。
来人这才对贾琮抱抱拳道:“在下是南安郡王府的炎卿,不知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贾琮忙就答道:“原来是南安郡王府的,怪不得公子仪表堂堂,气质非凡,小子是荣国府的贾琮。”
贾珍在一旁忙就笑道:“王爷,这小公子是我贾府的后起之秀,在我看来,这位小兄弟精明强干,就贾府的男人捆在一起也不及他呢……”
他一面说,一面就对南安郡王使眼色,南安郡王登时会意,一转身就握着贾琮的手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一进屋子就被小公子给迷了眼,看来我这这点子眼力还是有的,兄弟快坐,快坐,咱们好好说会子话。”
贾琮听贾珍和南安郡王言语行事都有些个不同寻常,特别是贾珍对自己多有推崇,而这位南安郡王又对自己特意接纳,他一时倒想不明白二人目的何在了。
他这刚坐下,贾珍便又忙叫小丫头子端了各色干果蜜饯来,重新又沏了茶。
如今屋里四处透风,虽有炭盆可也是有些冻脚。贾珍索性就叫人把东西都摆在炕桌上,他们三人都脱鞋上了榻,各自围了厚厚的褥子,屁股底下又是毛色油亮的狗皮褥子,榻上又叫人端了个火盆上来,一时间三人暖和舒服异常。
南安郡王第一个便先哈哈笑道:“还是珍大哥你会享福,这么一弄,多冷的天也不觉得冷了。”
贾珍忙笑道:“这样才显得咱们兄弟亲密无间,日后也能共同进退……”
贾琮本来就和眼前这两个男人不熟,心里脸上微微有些尴尬,只得低着头,不住拿桌子上的干果吃。
他猛然听见贾珍居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不由得心里一惊,暗暗琢磨:你放的什么屁,老子和你们两个根本不熟吧,怎么就共同进退了?
想到这里,他抬眼略略瞥了贾珍一眼,却不说话。
南安郡王听了贾珍这么一说,却是爽朗一笑,说道:“正该如此,我这些日子每每做梦都是浑身鲜血,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莫不是说咱们要有大祸临头了么?”
贾琮听南安郡王这么一说,心里登时吓了一跳,也顾不得再咀嚼口里的果子,也顾不得尴尬,一抬头两眼炯炯有神地盯着他不语。
贾珍也是被南安郡王这话吓了一跳,忙就开口安慰道:“兄弟,是你多虑了,如今太平盛世,好好地哪儿来的什么大祸临头?”
南安郡王闻言冷冷一笑道:“好兄弟,不是我多虑,是我有先见之明,你不知道我和常人不一样,我做的梦历来都是最准的,再无一次失误!”
第三百八十九章 南安郡王的梦
南安郡王一语惊天,突然说起自己恐怕是要大祸临头。贾琮当即就吓了一身的冷汗。他暗自掐指计算:
三春过后诸芳尽,
各自须寻各自门。
这三春指的不论是三个春秋也好,还是指的贾府三艳也罢,都还没到时候呢?
省亲别墅还未盖成,元春这个败家女还未显赫归家显摆,就迎春、探春、惜春三姐妹还活蹦乱跳地在贾府里活着呢,怎么就大难临头了?
他低头沉思,脸上不禁就流露出一丝疑虑来。南安郡王却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二人打量,自然把贾琮的神色尽收眼底。
他见贾琮听了自己的话并不显慌乱,反倒是有些疑惑不解的模样,不禁就对他高看了一眼,当下就扭脸温言问道:“小兄弟,我见你神色有异,难道是知道些个什么?”
贾琮忙摇头不迭:“王爷,我因为年纪小,整日被拘束在家中不得自由,连出门都少有,我哪儿能知道些个什么?”
南安郡王皱眉正想再问,贾珍却在一旁笑道:“好兄弟,琮哥儿当真是连出门都极少,什么也不知道,你问他也当白问。要我说王爷你恐怕是这些日子太过劳累了,这才做了噩梦,当不得真的。”
南安郡王一听便摇头道:“好兄弟,你不知道我呢,我这人做梦历来是最准的,从小到大,千奇百怪的梦不知做了多少,没有一个在日后不成真的。”
贾珍听了越发奇怪,忙问道:“果真么?怎么再没听你提起过?”
南安郡王苦笑着摇头道:“我这不过是未卜先知罢了,也算得上是一项异能。平日里我也从不和外人提起。只是一来这几日做的梦太过真切,且一连几日都做的同一个梦,又都在同一个时辰被吓醒,恐怕梦中的事情十有**要成真。再则,这个梦实在是非同小口,我何止是梦见自己,还梦见贵府诸人和我是一样的下场……”
话说到这里,南安郡王便皱眉不语,只是看着贾珍。
贾珍哪儿知道该不该信他这番鬼话,况且他这番话说得也太不讨喜,因此贾珍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对答,只是瞪着一对二深深下陷的大眼,盯着南安郡王不置可否。
一时间三人谁也没有说话,只听炭盆儿里的银炭“烧得“哔哔啵啵”作响,燃起的香炉烟气渺渺,如梦似幻。
也不知三人有多久没开腔,最后还是贾琮干咳了两声,硬着头皮说道:“有人能于梦中遇见未来之事,这种奇人异事历来就是有的。我也不知在哪本儿书里看到过。况且以南安郡王为人,他怎么可能扯谎骗人?想必都是真的,只是这梦中所见到底意味着什么,那还值得商榷。”
南安郡王听贾琮这么一说,登时便冷笑道:“自然是真,难道我还会撒谎不成?”
贾琮见他说话的语气不对,知道是生了气,忙就给贾珍使了个眼色,笑道:“自然,王爷骗我们作甚?”
南安郡王见了他两个使眼色,更是恼怒,以为二人终是安慰自己,不肯相信自己所言,登时便叫道:“我现在就给你们说出几件大事儿来,你们听听我说得对不对,那时再作道理!”
贾珍和贾琮一见他急了,又要说真事儿给二人听,忙都笑道:“王爷肯赐教,我兄弟自然是洗耳恭听,只是我们可没有不信王爷的意思,这一点须得先说明。”
南安郡王听了便讥笑道:“呸,你们两个摆明了就是不肯信我,还说什么漂亮话儿。如今我就把这些年经历的异事儿和你们说说,你们恐怕才肯相信。义忠亲王,他老人家你们可知道么?”
贾赦一听南安郡王炎卿提起义忠老千岁来,立即就不吭气了。
这位义忠亲王对贾府来说实则是说不出的痛,若不是因为他老人家,贾府、甚至是四王八公远远不至于衰败如此迅速。
想当年他老人家刚刚被先皇立为太子之时,四王八公与义忠亲王府是如何亲密来?
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他老人家居然能与皇位失之交臂,被当今圣上窃取了天下!
这一来,新皇自然是恨极了他们这些个做臣子的,要不是四王八公在朝中经营多年,盘根错节,若是动了他们,满朝文武恐怕也所剩无几了。因此,当今这位在皇座儿上坐着的主儿只能耐着性子,一步步来罢了。
即便如此,这四王八公可也难过得很,被逼急了就露出獠牙哼唧几声儿,新皇便宽容几分。若是有朝一日他们太过逾越了,新皇便在朝堂上黑着脸、指桑骂槐地骂一顿,摔几个茶杯,他们便让步一点儿。
如此双方你来我往、你进我退的拉锯战可也持续了好几年时间。如今就看谁沉不住气先翻桌子了。
贾珍是三品威烈将军,虽然挂的不过是个虚名儿,手中无一兵一卒的,可他毕竟是官场中的人物,平常迎来送往的都是朝中权贵,他还能有什么不知道的?
听炎卿一提起义忠亲王来,他不由得叹气连连,低头一声儿气也不吭了,瞧着是万分懊悔的模样。
炎卿见他如此,当即便冷笑一声儿道:“珍大哥,事情已然如此,就后悔也没有用了。你可记得老千岁出事儿的头一天,借着生辰邀百官同贺,我却死活拉着你,故意把你灌醉了,没叫你去成的事儿么?想当初你还很是责怪过我,忘记了没有?”
贾珍听他突然说出这件事儿来,当即便想了一番才想起确实如此。宴请百官的第二日,老千岁便出了事儿,凡是参宴者一律罚俸一半,官降一品,先皇说是聚众谋逆,其心可诛!
当然贾珍逃过一劫,还为此大大地宴请了炎卿一回。如今再听他说起,难道这居然是他未卜先知,早就在梦中知道了结局么?
想到这里,贾珍不由得便惊问道:“兄弟,难道说你居然能提前知道这些个大事儿?那可真是有如神助了。想来你南安郡王府至少还能再延续百年风光!”
炎卿听了便冷笑道:“大哥,你太痴了,即便知道结局又能如何?人家看着你讨厌,生生想掐死你,无论你怎么做也没有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