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羊肉落在狗嘴里
离热闹喧天的“点金钱庄”十丈的路边有一棵长的歪七扭八的大柳树,正好可以挡住从点金钱庄往这里看的视线。杨士琦和贾继英此时正在树后瞧着这里的情形。
杨士琦斜着眼睛看着摩拳擦掌,屁股上着火似的走来走去的贾继英,不觉好笑道:“怎么,被大掌柜的那把椅子勾的百爪挠心了?”
贾继英被说到心腹事,脸上一红道:“大掌柜不大掌柜的,我倒不在乎,在大德通慢慢熬,十年以后,我混个大掌柜也不难,只是这天上掉下的富贵,不接着是太亏得慌!”
杨士琦点头道:“天与弗取,反受其咎!西帮是自取其辱,只是你这个未来的东家庄大人,还是太年轻了些啊,要说手段也算高明,那天你一句,‘西帮怕商路不通’,他马上就能动手!雷厉风行,是个做大事的,但是还是年轻,怕他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如果事情办的不稳当,到时候你老弟可是有苦头的!把西帮得罪苦了,你再想回头可就难了!”
贾继英一脸的愤愤不平:“我已经辞了东,还回什么头?大不了回老家去当个教书先生,哪里还不吃碗饭?”
杨士琦微笑着不做声了。
“哎!杏城兄,你看,那边那个胖子,看见了吗?就是挤在门口的那个,好家伙,太谷三多堂曹家的二掌柜啊!呦,那边合盛元的大掌柜亲自来了,好家伙,装的神头鬼脸的,那边的那个不就是日升昌大掌柜的弟弟嘛!好家伙,西帮都在瞧热闹啊!”贾继英兴奋的边用手指点着边向杨士琦介绍着,一连说了几个好家伙。
杨士琦淡淡一笑道:“恭喜老弟,你这个大掌柜的位子看来是飞不了啦!西帮服软了!”
乔家的堂屋现在都快被挤爆了,满屋子都是穿着官服的人,不知道还的还以为进了巡抚衙门。一群红顶子晃的人头晕。屋子里原本待客的八把雕花椅已经不够坐了,下人又临时从别的房间搬来了十几个乌木圆凳。可是这些人连坐的兴趣都没了,一个个都是站着,直眉瞪眼的看着同样是站着的乔家少东家乔映霞。
“乔东家,你说怎么办吧?按照规矩,新开的钱庄咱们同业是应该给堆花的!可是这‘点金钱庄’不是咱们‘相与’开的,是不是照老规矩,我也没了主意,你乔家是咱们西帮的翘楚,我三多堂曹家听你的章程,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太谷三多堂的少东家曹发奎说道。
“对啊,乔东家,我日升昌也是这个意思!您怎么说,我们怎么做,都听您的!”
“我们百川通也是这个主张!”
“对,我们协同庆也一样!都听乔家的!”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大家自说自话,谁也听不清楚到底别人在说些什么了。
乔映霞听得眉头紧锁,半天不语。大掌柜阎维藩划着了洋火,点上了一锅烟,吧嗒吧嗒的抽着。
突然,嘈杂的屋子安静下来了,好象是来了一群麻雀一样,叫的时候都一起叫,停的时候都一块停。所有的人都在眼巴巴的看着阎维藩,可他却恍如不见,只是默默抽着烟。屋子里寂静得如同深夜,只有他吧嗒嘴的声音。
外面马荀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附在阎维藩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阎维藩脸色一沉,烟袋也不抽了,站起身来环顾四周,眼睛充血道:“好,给他堆!我大德通堆五万,不,七万,十万两!”声音都有些嘶哑,牙齿磨的咯吱响。
“好,我们听乔家的,告辞了!”一伙子红顶子狗咬屁股似的跑了,一瞬间满当当的屋子就剩下阎维藩、乔映霞、马荀三个。
“大掌柜,怎么了?”乔映霞现在是一头雾水,这东家也当得没个味道。
“哼~~~~~~满以为那姓庄的逼我们是为了给朝廷借银子,原来那套富贵人家是打算自己享用的!人家手里就不缺这十万!”阎维藩气的脸都扭曲着,话也懒得说了。
“我刚才看见,一伙子人赶着大车,乖乖,十万的现银子啊!开门才一天的铺子,就有人拿十万的银子去存?那不是捣鬼是什么?明打明这个钱就是那铺子自己的!存银子是给人看的,那‘点金钱庄’的东家就是庄粮台的管家”马荀也是老生意经了,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明白的。
“什么东家,就是个傀儡,真正的东家还不是那个狗屁粮台!”阎维藩怒气难平道。
傀儡?自己这个东家和傀儡又有什么区别?你阎大掌柜什么时候拿我当东家看了?还有你马大掌柜!不也是一样?你们眼睛里的东家永远都是爷爷!乔映霞被触动了神经,心里也是恨意满胸。
“那咱们怎么办?”心里不痛快归不痛快,事情还得办。
“怎么办?现在西帮的人都赶着去给姓庄的溜沟子,少东家,你没瞧见吗?他们今天来的时候可是都预先穿了官服的,那是急等着要去拍庄虎臣的马屁,怕去得晚了,所以拜客的衣服都是先穿好了的,怕回去再换耽误了工夫!今天这些混蛋说的好听,乔家怎么说,他们怎么做,咱们要说不去,他们转过头就拿这话到庄虎臣那里垫咱们的砖!”阎维藩越说越激动,在屋子里打转。
“那咱们乔家怎么办?这些人怕咱们乔家接了朝廷的饷粮,就不怕姓庄的也这么干?”乔映霞还是有点不明白。
“还能怎么办?换衣服去拜客!西帮的人当然不怕他了,他是个外行,就是代理了行在的粮饷,他也玩不转,可是乔家不同啊,咱们要是接了这个差,那是能把西帮的同行都逼死的!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阎维藩猛得把手里的烟袋挥了起来,狠狠得砸在乌木案子上,“通”的一声闷响,烟杆折成了两段,紫铜的烟袋锅子把木头上砸出了个深坑,露出了白茬。
“好一块肥羊肉啊!怎么就落在了狗嘴里!”阎维藩刹那间仿佛老了十岁一般,颓然坐在了椅子上,如丧考媲道。
第三十二章 王霸之气(上)
“点金钱庄”的二堂外面是个十多丈见方的场院,院子里摆了三十多桌。从早上辰时开始,流水席面就不断事的往上端。赵驭德见人都陪笑脸,三天下来,脸都笑麻木了,想不笑都不行了。庄虎臣也只好亲自出面支应客人,也是笑的腮帮子疼。现在实在受不了,躲到内堂不出来了。
满院子的红顶子、水晶顶子、泥金顶子,各式的飞禽走兽补子,搞的这里好象是个万兽园。祁县几大饭庄子的厨子都被请来,川鲁徽粤,水陆珍馐,不要钱的往上端。小二手托着红漆木盘盛着菜,打着旋穿梭在人群里。头一群人吃得打着饱嗝,晃悠悠的走了,另外一帮又来了。礼宾台的登记贺礼的簿子已经是第三本了,随驾的官员还有山西各大商号、钱庄、票号有头有脸的都来了。
一个穿着白鹇补子的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慢悠悠的走进来,到礼宾台前,端端正正的用小楷写了个:直隶候补知府汤竟轩六两。在满篇的都是几百两、几十两,太谷三多堂曹家送了三千两的贺礼也在这一页,在这满当当的一张纸上,倒是他这个六两显得格外的醒目。
礼宾台负责接待的小厮诧异的看着他,汤竟轩白皙的脸皮一红,扭过了头,假装没看见。院子里的桌子已经是基本上坐满了,找了半天,才发现在左边山墙根上有一桌还有空位,就径直走过去坐下。
这一桌坐的都是甘肃绿营的几个武弁,穿的都是犀牛、熊罴、飞天彪之类的补服,左右不过是些参领、佐领、千户、守备之流。汤竟轩找了个位置坐下,也没人理他,一群人正在喷着唾沫说荤段子。
一个脸黑的在晚上都看不清楚眉眼的男人蹲在椅子上,往嘴里罐了一杯酒,然后又用筷子把一个蹄膀上面的皮都给掀下来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口齿含糊的问道:“我说毛脸,听说你讨了个山西的小老婆?山西哪里人?”
那个叫毛脸的男人是个满脸落腮胡子的年轻人,看脸颊的上半部,应该是不超过二十五,但是一脸的连面胡须,让他粗看起来有三十多岁的感觉。他把嘴里的菜猛嚼了两口咽下去以后,才说道:“山西大同,唱蒲州梆子的!”
“呦喝!你小子有福气啊!山西大同的女人可是出了名的,多少京城的大人都到那里讨姨娘啊!呵呵!怎么样,重门叠户的滋味不一般吧?”一个瘦的皮包骨,脸上灰青青泛着烟容,穿着犀牛补服的男人一脸诡秘的笑容。
“什么叫重门叠户?”一个穿熊罴补服敞着怀的男人问道。
“呵呵,这个你得问毛脸了,他最清楚!”满脸烟容的男人笑的更加诡异了。
一个十六、七岁戈什哈打扮的半大小子也凑过来问:“就是啊,大人说说,什么叫重门叠户!”
“回家问你妈去!滚蛋,小孩子凑什么热闹!”满脸烟容的男人不耐烦道。
“二蛋,**你大爷的,什么玩意儿!”毛脸也不生气,只是指着他的脸笑骂。
毛脸看着那个一脸烟容叫二蛋的人,然后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只脚踩到了椅子上,对着满桌人道:“哎,哎,我给大家讲个笑话啊!瞎子公公和哑巴儿媳妇的故事,大家听不听?”
“听,听,你讲!”满桌人都知道要有荤段子出来了。
“话说啊,以前有个瞎子公公,他有个儿媳妇是个哑巴!这哑巴媳妇不光哑,脑子也不太灵光。有一天,屋子外面有人放鞭炮,还吹唢呐!这瞎公公就问了:这是谁家娶媳妇呐?儿媳妇就赶忙跑出去看,看完了,回来不知道怎么说,你想啊,那哑巴怎么说啊?”毛脸故意卖着关子。
一伙子人听得来了兴趣:“快说啊,快说!”
毛脸喝了杯酒,又夹了一筷子的烧肉,半天才道:“这儿媳妇就把公公的手放在自己的这个地方!”作势用手在胸膛上比画了一下:“公公恍然大悟,哦,是二奶奶家娶媳妇啊!”
一群人沉默了瞬间,哄堂大笑,引得其他桌的人都往这里看,他们却浑如不见。
“接着说,接着说,毛脸,你他娘的别卖关子,快点!”
“那公公又问了,是二奶奶家的谁讨老婆呢?哑巴媳妇就赶快又跑出去看,回来以后啊,又想了半天,就用手抓住了公公的那玩意儿!”毛脸又是喝了杯酒慢吞吞的道。
“这下瞎子公公就又明白了,哦,是二蛋啊!那二蛋娶的又是哪个姑娘啊?”
一群人都不言语,看着毛脸,听得入神了,连汤竟轩也听得津津有味,筷子里叨的鸡腿也忘记往嘴里送了。
“这下,那哑巴媳妇就又跑出去看,回来以后,想了半天,就把公公的手啊,放到了自己的那个地方!”毛脸坏笑着往两腿间比划了一下。
“公公终于全弄明白了,原来二蛋娶的是后屯的小凤啊!”
“小凤?小缝!哈哈!”一桌人明白过来,哈哈大笑。
“慢着,二蛋,小凤?哈哈,二蛋,你媳妇不就是叫小凤嘛!原来你媳妇是后臀的啊!”一个穿着虎插双翅飞天彪补子的中年人笑的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指着叫二蛋的人,后臀二字咬的是格外的清楚。
满桌人这下可是笑翻了,嘴里的饭菜喷了一桌子,连汤竟轩手里的鸡腿都被喷上了残酒。
二蛋拿别人开涮结果被弄了个红脸,都是彼此笑闹惯了的,也不真的生气,端着酒碗就往毛脸的嘴里灌。汤竟轩看着自己的官服上被他们喷上的秽物,一阵恶心。丢了手里的筷子,从怀里掏出个旧的发黄的丝帕子擦了擦手,又把衣服上揩干净,只是前襟上一个水印子弄不掉。
“哪位是直隶来的汤知府?”陈铁蛋从后堂里走出来,扯着嗓子喊叫。场院里乱哄哄的,声音稍微小点就谁也听不见了。
汤竟轩连忙上前道:“下官就是!”
陈铁蛋打量了他几眼道:“我家大人在后堂等您呢,汤大人请跟我来!”
“那就谢小哥了!”汤竟轩抖抖擞擞的从荷包里摸出一块洋钱道:“这个是下官给小哥买茶喝的!”
陈铁蛋微微一笑道:“这个我可不敢收,我家大人知道,是要扒了我的皮的!”
“下官也知道是太少了,等将来,下官是有情后补!老水牛吃豆芽,好歹也算是个菜,这个,您收着!”汤竟轩一脸的尴尬,把洋钱往陈铁蛋手里塞。
陈铁蛋变了脸色,低声道:“大人要再这样,就是要砸小的饭碗了!我家大人的规矩大,小的是真的不能收!”
汤竟轩给也不是,揣回去也不是,楞了半天,讪笑道:“庄大人果然好门风啊!下官佩服的紧啊!”
“大人,别耽误了,我家大人还在等您呢,别让他等急了!”
两人结伴进了内宅的门。
第三十三章 王霸之气(下)
庄虎臣坐在炕沿上,仔细打量着汤竟轩,看得出来,他被自己的眼光瞅得有点发毛。当年自己在公司招聘新人的时候,也是用这样的眼神,足以让比自己地位低的人手足无措。人其实就是这样,屁股决定脑袋,坐在什么位置上,就有什么样的表现。如果自己是个贩夫走卒,或者是穿越前的小策划,见了这样地市级的官员,那该轮到自己不知道手往什么地方放了。
这三天,也难怪庄虎臣得意。西帮这次还真配合啊,几大钱庄、票号足足堆了六十万两银子。看着临时当了仓库的地窖里白花花、亮闪闪的银子,头都晕了。这辈子,不,是八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啊!
借给朝廷了十万两,一咬牙,又报效了三万两给皇太后。朝廷以从来没有过的高效率给了回报。当天太后就下了懿旨,特旨恩赏“点金钱庄”代理行在的粮饷。还让军机大臣赵舒翘给重新题了牌匾。
其实朝廷也确实没有什么可选择的余地了,现在又没个户部,总不能各地解来的钱粮都放在两宫的院子里吧?西帮这回可亏大发了,而庄虎臣这个漏也捡大发了。弄得他骨头都轻飘飘的,满世界的唱:“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
原先庄虎臣的粮台这个差事,那是别人眼睛里的菜市口预备队,比“王致和”的臭豆腐还臭,这下子弄来这么多的白银子,立时三刻就成了抢都抢不及的香饽饽。
两宫这次也算大方,他报效的银子还没暖热乎,就直接发给甘肃绿营和武卫军当了恩赏。这些丘八们拿了军饷又领到了赏银,各个都来了劲头,街面上饭馆和窑子的买卖立马就红火起来了。岑春煊和马玉昆自不必说,帮他们解了围讨了饷,现在对他都客气亲热的没边,就差斩鸡头烧黄纸拜把子了,连荣禄见他也是一口一个的叫着“纷卿老弟”,官场上谁不明白啊?上司叫人表字那是很看得起的称呼了!何况那不是别人,是军机大臣荣禄啊!看来他这个粮台升发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如果说,有什么不顺心的,就是这两天没白天没黑夜的有人来他这里毛遂自荐。想当随员,当师爷的,谋差使的人钻窟窿打洞套交情,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都往这里摆。他的祖宗八代都被调查清楚了,尤其是他那个便宜老爹庄毕。当年只是在淮军里名气不小,现在连军机大臣都知道铭字营有个打死孤拔的庄三疯子了。天天有人递条子说人情,弄的也是不胜其烦。
这个汤竟轩也算本事,走门子走到了张顺那里,别人庄虎臣可以不给面子,宫里这些太监的面子那是不敢驳的。这些阉货给人下黑脚使绊子的阴毒手段,在历史上可是罄竹难书啊!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呐!尤其是这些没卵子的小人。
汤竟轩心里也是打鼓,这庄大人怎么这么看自己?莫不是和那些清流一样,看不起走太监门路的?也不象啊,好象他这个粮台的差就是走了李大总管的门子吧?自己也是够背的,候补了多年,好容易放了个知县的缺,却被指省放到了山东,那里现在一会儿是洋教一会儿是义和拳闹的凶,朝廷也没个准主意,一会儿抚一会儿剿的。不是好呆的地方。
自己当时也拿不定主意是去还是不去,最后一狠心,把老宅子给卖了,又找了几个带肚子的师爷和小二爷,大家七拼八凑弄了三万两银子走了军机章京骆玉庭的门路,放了个知府,指省直隶,遇缺即补,也算半个实缺了。说好了,到任以后,大家四四六六的拆帐。没想到,还没轮到出缺呢,洋兵又打过来了。现在好容易逃到了山西,那几个师爷和小二爷,天天逼他还银子,闹的自己是哭天无泪。还不如当时就去了山东,当个在任的知县不比现在强百倍?现在自己是霉透了,放到五黄六月的太阳底下都晒不干。
本来这几年就因为捐官和谋缺,弄的原本还算殷实的家已经是没剩下几个钱了。现在又腆着脸走御膳房总管太监张顺的门子,攀了同乡。这下子更是搞的河干海落,今天连贺礼都是搜干了荷包,又当了老婆的一根金簪子才凑了六两银子。万一这庄粮台脸一抹,不买这个帐,那自己只能把那群心爱的鸽子煮了祭五脏庙,一家子可真是要断了炊啦。
“汤大人大才,我这粮台是个小庙,事情多,又纷杂无序,怕是委屈了你老哥”庄虎臣学着那些朝廷大佬说话的风格道。
汤竟轩先是一楞,旋即明白过味来,一打马蹄袖,跪地就拜:“庄大人的栽培,下官没齿难忘!下官一定尽心竭力的巴结好差使!”
庄虎臣心里暗暗有些得意,自打穿越以来,总是给别人磕头,现在也算多少捞回点本了,也有人对自己纳头便拜了。可惜啊,不是前世看的穿越小说里的王霸之气的功劳,而是粮台这个差使背后的雪花银子起了作用。为什么自己就没有那种虎躯微震,谋臣、大将纷纷纳头便拜,美女们鹦鹦燕燕哭着喊着投怀送抱的那种功力?看来有王霸之气的还是这白银子。也对,现在市场上的王八贵着呐!
李贵悄没声的打外面走过来,把礼单簿子拿给庄虎臣看。当时汤竟轩的脸就红到脖子根了,恨不得能把头插到裤裆里。
庄虎臣看到他的样子也是有些诧异,李贵把手指放到嘴边,蘸了点口水,掀到写着汤竟轩名字的那一页。
庄虎臣看罢,微微一笑道:“去,到柜上给汤大人打张五百两的票子。”
汤竟轩眼睛都瞪大了,愣怔了半天道:“大人,这是何意?”
庄虎臣淡然一笑:“兄弟不知道老哥出京的时候,没有带盘缠,是兄弟的过,今后都在粮台上当差,就是一条船上的人,这个是兄弟的一点见面礼吧。另外不知道老哥住在何地?”
“下官暂时住在新汾客栈”
“噢,住在客栈还是不方便啊,你看这样如何,这钱庄的后院还有几间空房,如果老兄不嫌简陋,就暂时搬过来住,早晚兄弟也好请教!”
既然给面子,那就一次给足!既然是作人情,那就一次作够!当年那个猪头老板虽然让庄虎臣很是不爽,但是他的这个作风,还是让庄虎臣很是佩服。当然,他从来没对庄虎臣给过面子,作过人情。面子、人情都是要给那些用得着的人的。对于自己的下属,好象没必要吧?
不一会,李贵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手里托着一张墨迹未干的“点金钱庄”的票子,上面赫然写道“凭票即兑官平足纹五百两正”,下面盖着大红的印章,还有谁也看不明白的钱庄的花押。
汤竟轩捧着这张银票,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鼻子一酸,眼泪无声的落下,连道谢都忘记了。什么时候见过上司给下属送钱的?平日里给上司送礼还得翻翻皇历,挑个好日子,数目少了还怕人家嫌弃。今天自己只送了六两的贺礼,本就是心里忐忑,没想到,居然这粮台大人还送银子给自己。自己是落魄潦倒到了极点,黑得不能再黑的一个候补知府,居然能得大人如此恩遇!今后就是把命卖给他又如何?上司以国士待己,自当以国士报之。不过,他好象忘记了,自己仿佛也算不得什么无双国士吧?
庄虎臣见火候差不多了,端起了茶碗。
李贵拉着长音叫道:“送客~~~~”
庄虎臣不禁心理一阵得意,银子的王霸之气真是足啊!看这汤某人的眼神那种感激应该不是装出来的,今后还能不乖乖听老子的?这两天,朝廷里的大佬荐到粮台上当文案、书办、师爷的已经十几个了。这小小的衙门,当然,现在还算不上是个衙门,连个办公的地方都还没有呢,这粮台上也算是兵强马壮了,只是这些人哪个看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庄虎臣是谁也不得罪,索性是照单全收,反正薪水是朝廷发,又不是花自己的钱,也不在乎多一个半个的。
看着这些下属一个个神头鬼脸的样子,再看看自己这个连衙署都没有的衙门。一句诗从胸腔里油然而出: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
猛然想起了刚才摆场面装王霸之气花的那五百两银子。这可是能买几十亩的上等水田,十多个长相还算可以的丫头,一个正经的四合院!好大的一笔钱啊!
庄虎臣脸拉得老长,走到门口扯着嗓子喊道:“陈铁蛋,告诉厨房,从明天开始,全家一起吃素!”
第三十四章 钱多愁死人
“点金钱庄”铺面上的几个伙计无精打采的拿着掸子、拂尘有一搭无一搭的掸着桌椅,时不时的看看街面上的行人。贾继英在二堂的屋子里也是没头苍蝇似的团团乱转。一张雕着狮子滚绣球的太师椅上,赵驭德端着个空了的大茶碗在嘴边比划。
“我说贾大掌柜,你他娘的消停会好不?你把我老赵的头都转晕了!”赵驭德实在是看得烦了。
贾继英一脸的阴郁:“我说东家,你怎么就不着急呢?”
“我不急?谁说我不急?可我急又有个屁用?”赵驭德也是苦着个脸。
贾继英痛苦的摇头道:“这明天陕西布政使派人解来的七十万两就到祁县了,加上前天太原来的八十五万,已经是一百五十五万两的银子了,今天行在又来了通知,说是甘肃又解了五十三万两,要是再加上这个,就二百多万两银子了啊!其他地方的田税、海关税、常关税都开始源源不断的往咱们这里运,天啊,这么多的钱,都愁死我了!”
“贾大掌柜,你先别急,少爷应该有办法!”赵驭德安慰着他道。
贾继英也是够可怜的,才当上大掌柜没两天就遇上这么一挡子事情,也够他难为了。这几天,他嗓子红的桃子一般,说话声音都嘶哑了。
“是啊,我看大人好象是不着急的样子,莫非他已经有了对策了?”贾继英心里又浮现了一丝的希望。
不着急?不着急是假的!庄虎臣现在也在为银子太多发愁呢!在大德通的西跨院里,他也和上了套的驴一样,团团打转。钱庄子开了七天了,一个存银子的都没有,这也好说,本来就做了这个准备,西帮堆了几十万两的银子,不怕这个。比这更惨的是,连一个借钱的都没遇见。好象在自己那个时代,想找银行办贷款,那除了要担保抵押,还得请客送礼花小钱吧?
贾继英这个大掌柜自打上任,就没把自己当掌柜的,拿出干跑街的劲头,把原来相熟的“相与”都拜访了个遍。人家见面都是客客气气,又是敬茶又是要请饭,但是一谈正题,都成了拨浪鼓,只会摇头了。请人家存银子,各个都说没钱,说要放款给他们,又各个都有钱了,这不摆明了不打算和“点金钱庄”做生意嘛!
西帮堆花的几十万银子,山西布政使解来的八十五万,再加上明天该到的陕西藩库的七十万,差不多就把临时充当银库的地窖都装满了。自己这里也不是户部啊,存来的银子是要付利息的,这么多的钱每天的利息是多少?想想就头皮麻,又是习惯的挠头。头发开始一把把的掉,估计再这样下去,用不多久,脑瓜顶上就要地方支援中央了。这老天也够混的,自己发财的梦才做了几天?刚刚兴奋了那么一下子,就劈头盖脸的拿冰块来砸!为什么对于别人是天大的馅饼,到了自己头上,就成了毒药?
愁归愁,可是当着下面的人,还不能显现出着急的样子,还得端着架子、迈着四方步,做出一副万事都在掌握中的模样,累啊!从来没想过,有钱了居然是这么愁人,钱太多了愁死人啊!
再这样下去,用不了三个月,自己手里的那点私房,全贴干了也不够。这贾大掌柜也够没用的,好象当年看《乔家大院》的时候,他是个满厉害的人物啊。穿越以来,好不容易收了这么一个牛人,怎么这些牛人到了自己手里就成了废柴了?难道是自己这里的风水有问题?橘生淮南为橘,生淮北为枳。烦呐!钱多活活愁死个人!
杨士琦这几天倒是常来,不过人家只是来喝茶、谈天的,看样子没有对自己纳头便拜的意思,倒是越看越象瞧热闹,看自己笑话的。
“大人,那个杨大人又来了!”李贵轻声的对庄虎臣道。
庄虎臣正在神游天外,根本没注意李贵到了自己身边,被吓了一跳。
“你他娘的是鬼啊?怎么走路脚步没声啊!”庄虎臣骂道。
杨士琦这条路也走得熟了,不等通传,自己就进来了。
“杏城兄!好久不见,好想你啊!”庄虎臣站起身来,抱拳拱手满脸堆笑道。
杨士琦笑道:“昨天我才刚刚来过,怎么纷卿兄就忘记了?”
庄虎臣尴尬的一笑道:“去,泡壶好茶来!”然后在铁听里掏出烟卷道:“杏城兄,来一根?”
杨士琦哈哈一笑,接了过来,自己拿起洋火点燃,深吸了一口道:“这两天,纷卿兄遇见麻烦了吧?”
庄虎臣强装出笑脸道:“也不算什么麻烦,就是~~”他欲言又止,看了看拿着把茶壶的李贵道:“把茶放下,你去让伙房搞几个菜,我和杨大人喝几杯。”
李贵麻利的走了出去。
庄虎臣立刻拉长了下巴,满脸的苦大仇深:“不瞒你老哥,我还真是遇见麻烦了!”
杨士琦吐了个烟圈,悠悠的看着它慢慢的升高,然后渐渐模糊。
庄虎臣看着他卖关子的样子,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到爪哇国。现在终于明白,那些开国的皇帝为什么要杀功臣了,就是被这副大尾巴狼装深沉的死德行气得。
杨士琦摆足了派头,然后才慢慢说道:“这生意上的事情,贾继英是行家,我是不懂的~~~~”
庄虎臣竖着耳朵,等着他后面要说的“但是”二字!这些幕僚、智囊们都会这一套,各个装的二五八万似的,明明一句话能说清楚的事情,非要饶个弯子,好象不这样,就显不出他的本事。
“但是,生意场和战场和官场是相通的,一通百通~~~~”又是沉默半晌。
庄虎臣好容易听见他那“但是”两个字,又被憋住了,只好接茬道:“杏城兄接着讲下去,兄弟听着呐!”
“其实,现在的事情很简单,大致的情况,贾继英也都和我说了,目前的局面是西帮联手和你耗上了,你现在接了代理行在钱粮的差,让他们红了眼,现在是他们逼着整个山西的商号都不和你做买卖,等你自己关了张,这天大的富贵就与你无关了!”
“那请老兄教教我,该怎么对付,怎么才能让这些商号和我们做生意,我这两天都快急死了,那么多的银子放在银库里,利息也要赔死我!这哪里是什么天大的富贵,明明是天大的灾星啊!”
“还是我刚才说的话,生意场和官场、战场,一理通百理通,怎么让别人和你做买卖我不懂,你问我也是白问,不过~~~~~~~”
“不过什么?”庄虎臣被他折磨的心里猫抓一样。
“哎,你可得给我弄两听烟卷,这个玩意儿街面上可买不到!”杨士琦打上了他那几听洋烟的主意。
“好,好,只要能帮我过关,都给你也无所谓,大不了,我把烟给戒了!”庄虎臣发狠道。
“好,君子一言!”杨士琦竖起来了巴掌。
“啪”,庄虎臣狠狠的对着他的手拍了一掌道:“驷马难追!”
这下轮到杨士琦苦着脸了,他皱着眉揉着被拍红了的手掌道:“你也轻着点!”
“好了,快说吧!”
“生意做不通的根子在西帮的几大票号嫉妒你接了这个差,联手对付你,其他的商号是不敢得罪他们,所以你用再低的利息都放不出银子,人家都怕你的钱庄三天两晌午就关张上板刹了戏,到时候,你完了,他们也把西帮的票号、钱庄得罪了,跟着你完蛋。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这西帮的联盟破了!”杨士琦狠狠的声音道。
“如何破?”
“至于怎么破嘛!哎,烟卷的事情你不会赖帐吧?”
庄虎臣被他弄得哭笑不得,直接把桌子上的一听推到他面前道:“这个,你先拿去,一会你把我柜子里的都拿走!这样好了吧,快说吧!”
杨士琦满意的一笑道:“现在的形式如同战国,你接了朝廷的粮饷,这么大的差事到了你手,你好比是秦国,一家独大!而西帮呢,就如同关东六国,现在合纵来攻秦~~~~”
“你是说,他们是合纵?那咱们就应该以连横来对付?”庄虎臣眼睛一亮。
杨士琦会心的一笑道:“果然不凡,一点就透!怪不得这么年轻就放了钦差!”
“那具体应该怎么做?”庄虎臣探长了身子,脸都快贴到杨士琦的鼻子上了。
“具体的做法嘛!那应该先~~~~~~”
“大人,大人,快出去看呐!~~~~~~”李贵飞也似的跑了进来,还一边跑一边吆喝。
庄虎臣正在谈的兴起,恨恨的看着这个没眼色的奴才道:“你没看见我和杨大人说话吗?混蛋,没规矩的东西!”
李贵被骂得耷拉着脑袋不言语了。
“你先说吧,外面出什么事了?”杨士琦问道。
李贵抬起头看了看庄虎臣,张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庄虎臣微微抬了抬下巴,没好气道:“说吧,杨大人问你话呢!”
“外面啊,来了两个假洋婆子!都穿的花红柳绿的,还带着个大方木头匣子,外面人都说,那是摄魂机!能把人魂勾走了~~~~~~~~~”李贵放开了胆子,口沫四溅道。
第三十五章 英语也疯狂
大德通二堂外的院子里,四季桂淡雅的香气似有还无。一个罩着块黑色天鹅绒的方木头匣子,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这个有三条木头腿的东西让庄虎臣手下的亲兵和甘肃的绿营兵都远远的探头探脑,但是没人敢走近了仔细瞧,摄人魂魄的东西,哪敢靠近啊!这个怪物不就是封神榜上的勾魂幡嘛!
怪物旁边,站着三个鬼,一个法国洋鬼子,还有两个二鬼子妖女。那个白惨惨的脸上好象是为了证明自己是活物,点缀着一片片的红色晒斑的人。不用问,就知道是法国神甫雷纳。这老家伙这些日子也憋坏了。他那口蹩脚的中国话,哪个听着都费劲,再加上现在联军打进了北京城,谁看洋人都不顺眼。根本就没人愿意搭理他。
刚开始,还有陈铁蛋等几个坏小子拿他打镲,寻开心。时间长了,也都没了兴趣。庄虎臣看他就更腻味,唬他说,山西的义和团闹的凶,见到洋人就砍头,吓得这个老鬼子门都没敢出,天天躲在屋里念洋经。实际上,山西这里的义和团早就都到了娘子关了,祁县街上一个包红头巾的都找不到。
那两个女孩都穿着同样的带着泡泡袖的乔其纱上装,下面是黑色洋布的苏格兰花纹骑马裤,蹬一双黑色小牛皮长靴。要说有什么不同,只是一个高一些,一个矮一点而已。矮也只是相对而言,其实比一般的女孩还是多少要高上一点点,只是另外一个女孩实在是太高了。
高个女孩大致十八、九岁的年龄,差不多到庄虎臣的眉毛那里,和一般身材的男子相若。肩膀也比普通的女孩宽的多,腰肢倒是满细的,标准的鹅蛋脸,大而圆的眼睛纯净的如同一汪清泉,眉毛浓浓的,好象是墨染的一般,皮肤不是很白,小麦一般的颜色,两条被裤子勾勒的线条清晰的长腿十分罕见。庄虎臣自打穿越以来看见的女人,差不多都是被连身袍子裹的看不出任何曲线。两条腿笔直也就罢了,偏偏还长的出奇,剪裁的非常合体的上衣将发育良好的胸部更是衬托的峰峦叠嶂,起伏有致,引人遐思。
稍微矮点的女孩大概十五、六岁,眉眼和那个高个女孩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只是她的皮肤要显得白了许多,青春女孩的那种特有的皮肤质感,使她在太阳下仿佛是透明的。现在她正在和雷纳聊天,那老家伙估计是说到什么得意的事情,脸上挂着甜腻腻的笑容。手脚也随着语言开始比划起来,胸口那个带着一个微微浅坑的十字架随着他的动作规则的摆动。
庄虎臣看着这两个女孩,不禁大有好感。这个时代的女孩要么是又黑又粗,要么就是把脸抹得死人般的惨白,两片嘴唇画的更是和刚喝过血一般,让人难免要想起吸血鬼。看见就呕吐,根本就是敬谢不敏。
说实话,当年在那个世界看穿越小说,曾经幻想过无数的情节,快乐、兴奋、刺激、紧张,什么都有,偏偏就忘记了,古代的生活居然是如此的单调。每天晚上,除了睡觉就没有任何的节目,偶尔和人喝次酒,就算是夜生活了。别人孤单的时候,可以靠床上的游戏来排遣寂寞,自己呢?那半拉子老婆漂亮倒也是真漂亮,可惜如同画里的美人,养养眼罢了,从来对自己都是不贾辞色,想上她的床?门都没有!不拿大棍子把自己打出去就不错了。实在孤单、寂寞、无聊的夜晚,都是靠“五姑娘”来帮忙的,弄的现在平时“开枪”的左手,见到什么圆柱形的物体都要习惯的去撸上两把。
见庄虎臣看得入神,旁边的杨士琦只是微微一笑道:“怎么,庄大人对这两个洋妮子动春心了?”
庄虎臣这才回过神,尴尬笑道:“杏城兄取笑了!”
“笑你做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是真名士自风流,喜欢就上!”杨士琦在庄虎臣面前从来是有什么就说什么,毫不掩饰。
庄虎臣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干笑了两声:“呵呵,我只是觉得她们和别的女孩不一样!”
“洋婆子嘛!自然是有些不同,不过我还是更喜欢江南的美女,娇柔似水,这二毛子,我是看不上,你看看,露着半截子的光腿,太不那个了~~~”杨士琦摇头道。
庄虎臣也赶忙接茬道:“是啊,是有点不雅观啊!”
杨士琦鼻子哼了一下:“这个女人啊,就象花生,要自己慢慢剥了壳,再褪了红衣,这样吃才有味道,象这样,你还没剥呢,自己都快脱了个干净,实在是无趣得很!”
庄虎臣心里暗骂:娘的,你是这个意思啊!老子还以为你装道学呢!不过也不能否认,这个老流氓,说的是有些道理,比如,把一个女人,装在阿拉伯的大袍子里,只露出眼睛,然后就让她一边跳舞一边脱,是比一个出场就光溜溜的女人看着更有趣些!呸、呸,都想哪里去了!被这个自诩真名士的老流氓带坏了啊!
庄虎臣看着这两个洋派的小美女,实在是心痒,有心上去搭讪,但是看看周围,躲在花树、假山后面躲了一堆堆榆林堡的亲兵还有那些甘肃绿营,全都是鬼头鬼脑的往这里窥视。当着这些人的面,真真的不好意思。
“噢,庄大人,你来了,我给你介绍两位可爱的小姐!”穿着黑色神甫袍的雷纳终于发现了他,摆手招呼着他。
庄虎臣第一次觉得这老鬼子居然也有可爱的时候,今天真是知趣啊。
庄虎臣昂起头,把胸膛挺的老高,向那两个女孩走去,突然脚下一个踉跄,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一块青石险些把他绊了跟头,引得那两个女孩捂着嘴娇笑。
庄虎臣脸一热,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怎么说,也是从十三岁就开始给女孩传纸条,十五岁就开始真不真假不假的谈恋爱了,更别提工作以后,在酒吧、网络上不知道泡过多少了,怎么算也是老手了,今天真丢人呐。
“乃死图米特由!”为了掩饰尴尬,庄虎臣学着电影里西方绅士的做派,右手绕胸,含身行了个中世界的礼。
高个女孩瞪大了眼睛,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轻轻笑了一下。
矮一点女孩看着他,锁着眉头沉吟半晌道:“这里是大清国,您可以讲中国话吗?”
庄虎臣登时已经很红很热的脸就更红更热了,放上块生面坯子,马上就可以变了烧饼。
两个女孩和雷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雷纳笑的腰都弯了。估计他们说的应该是法语,这个老鬼子除了本国的母语和那口半生不熟的中国话以外,就不会别的语言了。
庄虎臣赶忙说道:“你们聊,我还有点事情!”说罢,赶紧就走开了。
“哎呦”,庄虎臣抱着脚跳了起来,刚才绊过他的那块石头,又碰了脚了,这次可是重多了,估计脚指甲都劈了。那两个女孩实在是忍不住了,银铃般的笑声洒向天空。
“一块石头绊了两次,佩服!”杨士琦这个老流氓强绷着笑,脸憋得通红。
庄虎臣被气的哭笑不得,扯着嗓子喊:“雷纳,你过来!”
雷纳神甫礼貌的和那两个女孩点了下头,才走到庄虎臣身边。
“刚才你们到底说什么了?”
雷纳也是强忍着笑,脸上的肌肉都有点颤抖。
“快说!”庄虎臣有点恼羞成怒了。
“我的大人,在社交的场合说英语是下等人的行为,是不合符社交的礼节的,只有法语和西班牙语才是高贵的,况且~~~~”
“况且什么!”
“呵呵,那位小姐说你的英语带着美利坚那个野蛮国家的风格,说你的英语里散发着、散发着,散发着一股美国西部的新鲜牛粪味!”雷纳迟疑了一下,连说了三个“散发着”。
庄虎臣真的是抓狂了,耷拉着脑袋飞也似的跑回自己的房间。
老天啊,还有天理吗?我当年为了这口纽约口音,费了多大劲啊!天天跟着李阳扯着喉咙练习发音,当年不知道靠这个忽悠了多少女孩投怀送抱,就是那个和自己恋爱马拉松的女朋友也是因为这个喜欢上自己的,到了清末,居然是下等人的语言!
疯狂英语啊!真是没叫错名字,今天真是为了英语疯狂了!
第三十六章 都拿战国来说事儿
太谷“三多堂”,东西并排三个穿堂大院,上接三个三层的小楼,内套十五个小院,几百间房子院中有院,错落有致,这些倒也罢了,其中还有些建筑明显带着西洋人的风格,这在西帮的大宅里算是独树一帜。
太谷曹家在北恍村建了好几座的大宅,其中以“福”、“禄”、“寿”、“禧”四字形制建造的四座大院最是恢弘。不过现在的当家人曹鸿彰,只喜欢住在其中不太显眼的“三多堂”。
曹鸿彰二十岁左右年纪,皮肤还算白,但是不算是顶白,不过那种半透明的质感焕发着逼人的青春,阳光照在脸上,汗毛都泛着金色的光芒。眉毛的轮廓如同漆描墨画,飞扬入鬓角,颧骨略略有些高,宽阔的额头,高挑的丹凤眼里写满了骄傲。瘦高的身材,二十岁的年纪,身体已经发育成型,肌肉不算发达,但是身条却修长而有力。虽然他只是个商人,但是给人一种天璜贵胄的感觉。在曹家这个几百年的商业帝国里,谁敢说他不是天璜贵胄?
和乔家的少东家乔映霞不同,曹鸿彰十五岁就接掌了曹家的大权,年纪虽轻,但是早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掌门人了。
“这样的事情也来烦我?叫你们掌柜的自己解决,一年上千两银子养着你们,不是让你们来吃白饭的!”曹鸿彰不耐烦的一挥手。
一个跑街打扮的中年人,低着头飞快的退出客厅。
曹鸿彰指着刚出去的那个人对着旁边一个师爷打扮的人道:“你瞧瞧,屁大个事都来找我!那还要这些大掌柜、二掌柜做什么?”
矮胖师爷脸上堆着笑到:“东翁不要动怒,他们也是怕办不好差使,所以就来请示一下!”
曹鸿彰嘴一撇,鼻子哼了一声道:“他们不是怕办不好事情,是预先为将来犯了错,来找退步的,事事都请示,将来错了,只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又不是三头六臂,下面的事情,我不是什么都知道,不知道的事情来指挥,哪里会能不出个错?他们是支吾差使!”
“算了,东家,这些个事情,还是回头再说吧,总是多少年的积弊了,不是一时三刻可以改了的!”
曹鸿彰看着案子上的那张大红泥金帖子,沉声问道:“张师爷,你觉得这个赵东家是什么意思?”
“怕不好说,我是觉得悬,怕不是鸿门宴吧?”张师爷边踱步边摇头道。
曹鸿彰“啪”的一声,一掌拍在供桌上,猛然站了起来,眉宇飞扬道:“他还要怎的?我们曹家软也服了,堆花也给他堆了,而且是仿照乔家的例,十万两的雪花银子!还少了?更别提,咱们还送了三千两的贺礼!杀人不过头点地,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他还想做什么?”
“东翁不要激动!坐下来,听学生一言,学生觉得这个事情蹊跷的很啊!怕不是这么简单!”
“噢,张先生,您请讲!”曹鸿彰也是当了好几年的东家了,虽然年轻,但是见识却不浅,这个师爷原来是山西巡抚毓贤的幕僚。后来觉得毓贤刚愎不可辅佐,才被人举荐到了曹家。他在官府里多年,朝廷里拆烂污的事情那是门清,心思又缜密,故此曹鸿彰对他十分的器重。
“东家,您想,那‘点金钱庄’的东家本来就是个傀儡”
“不错,西帮上下没人不知道,他是粮台庄虎臣的管家啊!”
张师爷微微一笑道:“东家再往深里想一层,那个粮台会不会也是个傀儡呢?”
曹鸿彰瞪大了眼睛,半晌方说道:“张师爷的意思是?那个粮台后面有高人?”
张师爷双掌一合,拍了个脆响道:“着啊!那个粮台的底细,咱们西帮早就调查的清楚了,不过是个纨绔子弟罢了,他懂得什么经济?吃酒胡闹才是他的本事!不过是两宫蒙尘的时候恰逢其会,得了太后的意,混了个粮台。可是东翁你想,他怎么就知道不声不响就开个钱庄?这个钱庄开的目的好象就是专门等着借钱给两宫?如果后面没有高人,他怎么懂得去讨代理行在粮饷的差事?”
“我派人打听过,他的大掌柜是原来大德通的跑街贾继英,后来辞了东,去了点金钱庄,莫不是这一切都是他的谋划?”
张师爷摇着头冷冷一笑道:“他一个小小的跑街,哪晓得那么多?再说他和那个姓庄的原本素不相识,突然成了大掌柜一步登天,还不希奇?就算他贾继英是韩信,那庄虎臣恐怕不是刘邦吧?况且就是韩信还得有个萧何,要不然也要埋没了,依学生看,这里面恐怕名堂大了!”
曹鸿彰似乎明白过来了什么,长舒了一口气道:“莫非,莫非是乔家?”
张师爷两掌又是一拍,大声道:“就是如此!学生以为,乔家就是这钱庄背后的真正东家!这贾某人就是乔家派过去的!”
“乔映霞怕是还没这么高深的道行吧?”
张师爷鼻子一抽,不屑道:“乔映霞不过是个傀儡,和那个‘点金钱庄’的赵驭德一样,横竖不过是个摆设!他是没这样的道行,可是阎维藩有啊!那可是出名的赤练蛇,咬人一口,入骨三分!现在,阎维藩、马狗、高钰,乔家的三杰,全都到了祁县,这还不可疑吗?阎维藩也就算了,他本来就是总号的大掌柜,另外两个,可是从千里之外赶来的,都是乔致庸的心腹,而且全是出名的买卖精!东家,你把这些事情前后联系起来想想看~~~~”
曹鸿彰摆手打断了师爷的话,在客厅了来来回回走了几圈,越想越觉得张师爷说的有理,摇头苦笑道:“明白了!全明白了!乔家好手段啊!这边答应和各家一起不借银子给朝廷,背后就勾搭那个庄粮台,另外起个炉灶,弄个新钱庄,高明啊!好处他一家占了,将来对付我们的时候,他乔家还装没事人!阎维藩这个王八蛋,真是够毒辣!”
张师爷插言道:“咱们西帮各家因为不借银子给两宫,本来就和朝廷弄掰了,他乔家偷偷摸摸的走了桂春的门子,把两宫接到他的‘在中堂’,又是唱戏又是送东西,花了三十多万的银子,咱们都和朝廷弄的没了脸,他倒是得了恩典了,朝廷又赐了匾给他!我们都是坏人,独独他乔家是忠心朝廷的!庄虎臣前脚钱庄开业,乔家后脚就赶着接驾,日子配合的刚刚好!东翁请想,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曹鸿彰端起茶碗,抿了一口,一脸苦涩道:“如果这点金钱庄真的是乔家搞的,那麻烦就大了!”
张师爷也是脸沉得能滴出水来,缓缓道:“咱们曹家,票号里最大的一宗是代理了陕西的藩库,其他的几家大票号的根基也都是靠这个。如果乔家以‘点金钱庄’的名义再向朝廷讨了代理各地藩库的差使,那西帮的其他票号、钱庄,真的没日子过了!他现在已经代理了行在的粮饷,在各地开几个分号,向朝廷讨个恩典,代理了各省的藩库,那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到时候,恩自上出,各省的官员想抗也抗不住!再说,咱们是靠给各省的督、抚、布政使送银子才谋到这个差使的,他乔家就不会这一招?朝廷的官左右都是收好处,他才不管是你谁家接这个差!哪个会为了咱们西帮去和朝廷顶?谁会当这个出头鸟?”
“那怎么办?”曹鸿彰也沉不住气了。
曹家几百年的煊赫大族,生意都做到了英吉利国,五十年前最兴盛的时候,六百多间铺子,伙计有三万七,那是何等的辉煌。这几十年,被乔家这个后起之秀压的都快抬不起头来了。当年曹家恢弘的时候,乔贵发还在包头挑着担子摇着拨浪鼓当货郎呢!可现在呢,曹家只能是躲在太谷,仰人鼻息了。
“唯今之计,只能是釜底抽薪,乔家既然不能公开的和西帮弄崩了,就只好幕后操纵,他现在也只能借那个庄虎臣的势,这个姓庄的粮台就是这个局的关键。做生意如同下棋,一块实地,只要有两个眼就是活棋。乔家能在幕后摆布这个姓庄的,靠什么?朝廷的那起子赃官,哪个是不吃腥的?他们能给钱,咱们也能给!搁平了这个庄虎臣是一个眼,然后联合整个西帮是另外一个眼!他乔家是霸秦,狼子野心,那咱们就来个合纵对付他!”张师爷咬牙道。
“好!就是鸿门宴,我也去走一遭!再说,还有祁大军机呢!姓庄的不看僧面难道还敢不看佛面?备一份厚礼!只要是大清的官,还有银子摆不平的!我就不信,他庄虎臣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食人间的烟火。”
“东翁,光咱们一家还不行!”张师爷提醒道。
“对,就这么着,给西帮的同行都打个招呼!他乔致庸想一口气把整个西帮都吞了?怕他没那么好的胃口!咱们西帮这么多家的商号、钱庄、票号,就算都是豆腐渣,也撑死乔致庸这头老母猪!他想当嬴政,我们还不是那些睡死了的关东六国!他的秦始皇梦也该做到头了!”曹鸿彰狠狠磨着牙道。
第三十七章 鸿门宴(上)
“醉仙楼”,祁县最大的饭庄子,平日里总是高朋满座,除了前些日子,甘肃绿营把世面弄的一团糟的时候关门歇了几天业以外,基本上都是要提前一旬才能订到桌子。饭庄的老板一手漂亮的淮阳菜独步山西。
西帮日子过的节俭,族中的子弟手里有了钱,可是家里的饭菜总是那么几样,就三五成群到“醉仙楼”呼酒买醉。不过今天似乎有些冷清了,宽阔的大厅一桌客人都没有。结伴而来的吃客到了门口,小二客气的道着歉:“爷,您明天请早,今儿个小店被人给包了!”有些客人好说话,转身就走,反正祁县也不是就这一家酒馆,银子送到哪里不是大爷?有的就不服气,瞪着眼睛道:“怎么着?爷爷没银子?谁那么仗势?这么大的饭庄子一个人给包了?”
小二偷偷回身看看后面没人,才悄悄的附在耳边道:“哎呦!我的曾大爷!今天是钦差庄大人请客!上面好些个拿着洋枪的兵呢!您可别找麻烦!”
客人脸色煞白道:“钦差大人请客?请的是那些人啊?”
“都是咱们山西有头有脸的大买卖人,各大票号、商栈的东家都到了,就是您家的五老太爷,他老人家也在上面?要不,您去打个招呼?”
煞白的脸吓得更白了:“五爷爷也在?那我还是走吧!让他看见我去酒馆,又该说我不会过日子了,他老人家耳朵不好使了,但是嘴巴厉害啊,连说三个时辰,话都不带重样的!”
楼下大堂里冷清,楼上的雅间可是热闹的很,一大群的红顶子都聚在上面,有老有少,老的走路都佝偻着腰,少的下巴上只是有点微微的绒毛。但是几乎相同的是人人都穿着鸳鸯补服,都是道台的打扮。大清的规矩,捐官文官最高可以捐到四品,这些西帮的商人各个都是捐了道台。见了熟识的人连忙的打千鞠躬,称呼都是“张观察”、“王观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走错了地方,进了巡抚衙门的签押房,一群候补道正在站班呢。
杨士琦也在二楼,雅间的过道里乱哄哄挤满了这些西帮的大爷。只是一个个脸色都不好看。杨士琦今天也是四品文官的打扮,混在人群里丝毫不引人注意,他今天是来瞧热闹的,看看自己的计策能不能降伏了这些联手对付“点金钱庄”的西帮老客。
“我说,魏观察,今天这个赵东家请我们来吃饭,是个什么意思?”一个五短身材圆胖脸的中年人问道。
那个被称呼为魏观察的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颌下三绺胡须,倒垂的扫帚眉,三角眼,额头上有几道很深的抬头纹,看着不象个商人,倒象个落第的秀才。他愁容满面道:“你老哥不知道,我又哪里晓得?总归不是好事情!”
“咱们也没得罪他啊?他开业我还送了三百两银子呢!当时,他还是满客气的!”
“你胡老哥没得罪他,兄弟又何尝得罪过他?但是你想啊,这个钱庄明摆着是钦差粮台庄大人的,当时,咱们几家都没借钱给朝廷,现在,我估摸着是朝廷要拿这个说事儿了!”魏观察的脸色灰青。
“哎,他们几家大户斗法,连累咱们来顶缸,你说,我是何必呢?我又不开钱庄、票号的,封了好几天的路,又遭了大雨,我的粮食都霉了几百石!”胡老哥也是一脸的忧郁。
“对了,胡老哥,咱们西帮差不多家家都到了,怎么就没见到乔家来人呢?乔家就这么托大?不把朝廷当回事?”
“哼,别提乔家,提起来,我就是一肚子气,魏观察你还不知道吧?这‘点金钱庄’就是乔家的!他乔家一边装出和西帮同进退的样子,一边又走门子,办接驾,和朝廷弥缝。是又当婊子又竖牌坊!”胡老哥提起乔家,那是义愤填膺。
“噢,你老哥是怎么知道的?”
“我那老表的堂兄弟是日升昌的二掌柜,这个事儿在那几大家里都嚷嚷遍了!依我看呐!这次,乔致庸和阎维藩是打算借朝廷的手料理了咱们!他是准备一口就把西帮全吞到肚子里!”
“莫非,今天是鸿门宴?”魏观察的扫帚眉垂的更狠了,抬头纹深的都能种一垄庄稼了。
“不是鸿门宴是怎的?难道那个庄虎臣吃多了撑的,来给咱们送银子?鸿门宴上刘邦还能借上茅房逃过一劫,咱们是够戗,那些大家大户的都有朝廷的军机、尚书保着,也许还不妨,苦的就是咱们这些人啊!你说,我前些日子也是吃多了,悖晦了!跟着那些大户闹什么?人家‘点金钱庄’贾大掌柜带着礼上门,要借银子给我使唤,才八厘的息啊!我怎么就把他给打发了!这下好了,连乔家带朝廷都得罪了!哎~~~~”胡老哥说了一大通,长叹了一声。
杨士琦在旁边听的真切,心里暗暗好笑。这哪跟哪啊,怎么“点金钱庄”就成了乔家的!看来西帮这些人也不是真的心齐。哼,合纵!想的便宜,大清朝的商人,十个人就有十一条心,其中还有一个自己都咂摸不出来自己是个什么心思,还指望能捆在一堆对付庄虎臣?看来,这一劫庄虎臣又要平安度过去了。别说,这小子的运气还真的是不错,这天下的巧事都被他碰上了。看来他祖上是烧了高香的,坟头上冒了青烟。
“清炖蟹粉狮子头~~~~~,大煮干丝~~~,松鼠厥鱼~~~~~”小二拖着长音唱着菜名往各个雅间里送菜。
“叫你妈的叫!扯着嗓子号什么丧!你死了老子娘了!”一个二十多岁,英俊不凡的男人横眉立目的骂道。
小二被骂的低着头,嘴里轻声的辩白:“这跑堂的都是这个规矩。”
“滚你妈的蛋,你这里的规矩算个屁!惹翻了爷,买了这个饭馆子,让你天天刷茅厕!”
小二耷拉着脑袋灰溜溜的从楼梯跑了下去,把木头楼梯踏的“咚咚”响,嘴里还嘟囔着:“有钱了不起啊!”
旁边的人劝着那位年轻人道:“曹东家,何必和个跑堂的治气呢!他算个什么东西,您是什么身份呐!”
被称为曹东家的年轻人就是太谷曹家的掌门人曹鸿彰。他恨恨得看了一眼那个不眼的店小二,又从过道走回了自己的雅间。
“东翁怎么沉不住气了?”张师爷道。
“咳~~~~,这个庄虎臣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昨天给他送银子,死活不接,三万两啊!还少吗?我就不信乔家能给他多少的好处?能比我给的多?”
“他打的什么主意,一会就知道了,他也不会没来由的把整个西帮都请来吃饭,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张师爷道。
“也只有这样了,看看再说了”曹鸿彰无奈的摇头道。
第三十八章 鸿门宴(下)
庄虎臣骑在雪青马上,赵驭德和贾继英也骑马相随。后面几个穿着武卫军号褂子的亲兵肩背着洋枪一溜小跑跟在后面,弄的街上行人都忙不迭的往路两边散开。到了离门口不远的时候,摘镫离鞍,一个片腿下了马。掌柜的早就看见了,急忙招呼小二冲到跟前,把马牵好了,从小巷子带到饭庄的后院。庄虎臣整了整身上那套簇新的四品“僵尸装”,这才大摇大摆的从“醉仙楼”的大门穿堂而入。
二楼上雅间里的西帮商人,早就从雕花木窗上看见他了,都急匆匆的跑到大堂,十个人倒是有八个和他鞠躬打千见礼,倒是把请客的赵驭德和贾继英这两个正主给晾到了一边。庄虎臣和蔼可亲的笑着,手一挥道:“各位都请上楼!”
一干人都自动的闪到一旁,把路给让了出来。庄虎臣轻轻搀着赵驭德的手,把他请到最前面。赵驭德也不和他客气,径直昂着头第一个走上了楼梯。贾继英也当他不存在,紧跟着走了上去。庄虎臣推推让让又和大家客气了一下,才背着手第三个走上楼。
最大的一个雅间,有三丈见方,水磨青砖的地面,光可鉴人,桌椅摆设都是精雕细刻,什么百福(蝠)百寿(兽)、麻姑献果、三星拱照的吉利图案到处都是,和西帮传统的那种厚实而朴拙的家具式样截然不同,一副小家碧玉那种南方水乡的风情。屋子里面摆了三张八仙桌。
这个房间里坐的是西帮里各大钱庄、票号的东家。都是可以在山西商场上跺跺脚,地皮发颤的人物,庄虎臣、赵驭德、贾继英三人亲自招待。“三套鸭”、“水晶肴肉”、“梁溪脆鳝”,淮阳名菜一道道的端上来。庄虎臣几个人频频举杯,笑容可掬。一帮子红顶商人都是在脸上强自堆出几许僵硬的笑容,一杯杯的扬着脖子往下咽,平日里感觉味道不错的菜,今天怎么吃起来如同嚼蜡。耐着性子等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却发现主人家除了红云罩了脸,还是轮番把盏劝酒布菜,根本就没说什么正题的意思。这个酒就越喝越没底了,心里都揣个小鼓一样,没喝多少就觉得头开始晕,身子发飘。
曹鸿彰实在是憋不下去了,端着个酒杯,站了起来道:“庄大人,今天这个酒,兄弟已经尽兴了,大人的情,小的领了,不过求大人好歹也要说个名目,不然小的是心里没底啊!”
见有人提了个头,一群人都把杯盏放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庄虎臣。
庄虎臣环顾四周,慢慢也把杯子放下,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沉默了许久,他“噗茨”笑出声来,说道:“各位看着我做什么?今天是赵东家请客,他的正主,我不过是他老人家招呼来的陪客罢了。”
“赵老东家,您今天就说个题目,这酒兄弟是喝不得了!”
“是啊,有什么要求,您老人家也指个道,让兄弟也明白明白!”
“就是,就是~~~~~~~你不说个名目,兄弟心里打鼓啊!”
一群人七嘴八舌,乱哄哄的自说自话,也听不清楚到底谁说的是什么,只能大概知道个意思。
庄虎臣嘴角轻挑,坐在太师椅上,悠然的点了一枝洋烟,随手又递给坐在他身边的杨士琦一根。杨士琦对屋子里的情形视而不见,筷子里夹着一截鳝鱼,正往嘴里送,见庄虎臣的手过来,伸出闲着的那只手,接了过来,然后别在耳朵上。等那块鳝鱼送进嘴里,才从耳朵上取下来,在墙壁上划着洋火点上。
赵驭德低头求助的眼神看着庄虎臣,他倒好,只顾陶醉的抽烟,只当看不见。赵驭德只得重又抬了头,干咳了两声道:“兄弟,这个,兄弟的小号那个,那个什么,那个小号刚刚开业,承蒙各位东家的,那个,那个抬爱!兄弟感激不尽,那个什么,那个”还没说两句,头上就见了汗了,恨恨的看了庄虎臣一眼,对贾继英说道:“哎,还是你来说吧~~~~”
贾继英也不客气,站起身来,对着这三桌的客人,团团抱拳一礼道:“既然东家让我来说,那就开门见山了!小灶初起,承蒙各位东家掌柜的给面子,本来是应该一家家登门拜谢的,但是朝廷的差使,兄弟是不敢含糊的,万一短了两宫的供应,那罪过就大了了。礼数上不周全,怠慢了各位的盛情,兄弟自罚三杯。”说罢,在桌上摆开三个白瓷小酒盅,满满的斟了三杯,手到杯空,转眼就喝完了,喝的有些猛了,呛的直咳嗽。
贾继英喝了口茶,平息了咳嗽后,发现一屋子的人都眼巴巴的看着他,尴尬的一笑道:“兄弟量窄,让各位见笑了。”一群人也是勉强咧着嘴干笑。
“我们这个钱庄刚刚开张,经验不足,哎,代理着朝廷的粮饷,空拥宝山呐~~~”贾继英慢悠悠的说道。
满屋子的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竖着耳朵,生怕听漏了哪句。
“所以,我家东家有个意思,想把‘点金钱庄’的股份让一些出来~~~~”
一句话如同在滚油锅里倒了碗水,登时就炸了起来。
“贾大掌柜,你说个章程,一股多少银子,我日升昌没二话!”日升昌的大掌柜雷华盎一个箭步就跳到贾继英身边。
“赵东家,你打算让出多少份子?我曹家全包了!”曹鸿彰的反应也不慢。
“你曹家的银子是银子,别人的银子都是假的?全包?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对,对,‘点金钱庄’开在祁县,就算是西帮的买卖了!赵东家和贾大掌柜有了难处,那就是咱们西帮全体同仁的难处!咱们不帮还有谁帮?没说的,我协同庆一定帮把手!”
“都别嚷嚷了,吵死了!这样能商议出个屁啊!都静一静,听贾大掌柜的!”蔚字五联号的东家都六十多岁的人了,底气还是十足。
终于安静下来了,二十多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贾继英,把他看的心里直发毛。
庄虎臣一拉杨士琦的衣袖,轻声道:“杏城兄,咱们走吧,这里闷得慌!”
杨士琦淡然一笑,两人起身离开了房间,居然没人注意到他们,好象这个屋子除了贾继英,别人都是透明的。
走在街上,两个人相视一阵苦笑,一路上漠漠无语。这三天,为了这顿饭,俩人反反复复、颠来倒去的研究了无数次,把每个可能发生的场景都考虑到了,甚至于连西帮的人会说什么话,自己如何应对都演练了好多遍。预想中的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舌战群儒、披荆斩棘,历经千辛万苦后终于获得胜利的那种场面,一下子面目全非,压根不是那么回事!自己这边刚刚放出了点风,他们就闻到了腥气,一群子饿狗直接就扑向了那根骨头,哪里有半点的犹豫,这些老买卖精厉害啊!
哎,心里是轻松了,一块石头落了地!但是总觉得那么别扭,好比一个人蓄足了力,结果一拳出去打了个棉花包,心里空落落的。感觉有点象当年,自己还是个小策划的时候,酒吧偶然看见一个妞,盘靓条顺,本打算花点心思泡她,结果自己还没下手,那妞自己送上门来了,一夜过后,总感觉那么窝囊,觉得是自己被别人泡了!就象那天杨士琦说的,吃花生要自己剥的才有味道一般,这花生还没剥皮呢,就自己往嘴里蹦了!对了,那两个洋“花生”不知道怎么样了!那天搞了个没脸,一直没好意思见她们。真是该打啊!明明在想买卖上的正经事,怎么就扯到女人身上了?都是杨士琦这个老流氓的“花生理论”惹的祸啊!
第三十九章 一张照片
赵驭德摇着大蒲扇,速度太快,扑啦扑啦直响,斜眼看着庄虎臣道:“少爷,咱这买卖做亏了!那贾继英,根本就是个废物!”
“就是,三成的份子,白送给那些山西醋坛子了!要我说,换三十万两银子,那才是正经”陈铁蛋接腔道。
杨士琦不屑道:“你懂个屁!小孩子插什么嘴!滚到外面玩尿泥去!”
赵驭德道:“杨大人,我倒是觉得这孩子说的不错,人家‘三多堂’曹家把价码都开出来了,三成的份子,人家肯出三十万两,三十万呐!”
赵驭德举着三根手指头在杨士琦的脸前面晃。
陈铁蛋一见有人撑腰,忙道:“就是,三十万的雪花银子不要,和那些山西老抠换什么股份?那股份是当吃还是当喝?”
庄虎臣一见杨士琦脸色一沉,忙说道:“你滚蛋,这里是你小孩子说话的地方吗?出去!”
陈铁蛋一脸的不服气,悻悻的走了。
“杏城兄,兄弟家教不严,下人胡言乱语的,你别在意”
杨士琦苦笑了一下道:“其实,我也不明白纷卿兄你打的什么主意,开钱庄做买卖,图的不就是个赚钱吗?现在西帮的几大家都在钱庄里入了股份,那联手抵制的事,也就风吹浮云,就算是过去了,你收个几十万的银子多好的事情?”
“杏城兄啊,这个事,怪兄弟提早没和老哥讲明白~~~~~~~~”庄虎臣抚着杨士琦的肩膀娓娓道来。
一个企业发展最重要的三点:人才、渠道、资金。庄虎臣现在三者只具备其一,人才除了个贾继英以外,那是压根没有,就连自己对金融都是一知半解。渠道就更别提,自己以前和西帮连交道都没打过,人家看在自己头上红顶子的份儿,说话倒也客气,但是在骨子里把自己当做在西帮的锅里搅马勺抢饭吃的。
自己让出一部分的股份,是可以套回银子,但是钱庄的银子如果不能流动,那还是死的。一个贾继英他就是三头六臂,练他一个人,铁打的英雄也攒不出几根钉。如果自己培养人才,那不知道要等到驴年马月。挖墙角猎头这一套,在西帮就更吃不开了,西帮的伙计、跑街都是背着身股的,更别提那些大掌柜、二掌柜了,人家的企业早就是全员股份制了。为什么人家干活那么卖命?各个说白了,都是给自己干的,买卖好了,就是自己好了。而且西帮用人都是同乡,背主另投的名声要是传开了,在家乡绝对是没脸做人了。
庄虎臣和贾继英商量了好几天,想出了这么一个股份置换的主意。只要在西帮的其他的钱庄、票号里有了股份,那就可以利用他们现成的渠道,搞通存通兑。这样渠道建设和人才缺乏的问题就解决了。
赵驭德皱着眉头沉吟半晌道:“少爷的法子,好是好,就是我怕这些奸商靠不住,咱们的铺子里让他们派帐房,他们的铺子,咱们不派,那咱们这里赚多少,人家是清楚着呢!可是人家那里,明明赚钱,硬说亏了,咱有什么法子?我总是觉得,还是实实在在弄点银子回来,才靠谱。咱们这个钱庄才花了多少?就算把少爷你谋差使和报效两宫的银子都算上,也不过是五万挂零,现在让出三成的份子就能收三十万,多划算的买卖啊!”
“赵叔,你想的窄了,就算他们的铺子,咱们一文钱的好处都收不到,那也不吃亏,您想想,咱们钱庄里开出的票子,人家到了外地,就是张废纸,哪个愿意和咱做生意?现在呢,咱们开的银票,整个大清国,有西帮的钱庄、票号的地方,就当现银子使唤!再说了,西帮的规矩,你还是不懂,西帮的买卖都是凑份子起家的,每年每股赚多少银子那都是要向股东交帐的,要是敢瞒着,立刻股东就闹翻天,立马三刻就把这钱庄子抽干了!放心吧,这个是人家几百年的规矩,不会乱来的!”
杨士琦上下仔细打量着庄虎臣,用手指着他哈哈一笑道:“纷卿兄,真是商场的奇才啊!”
庄虎臣假意谦虚道:“杨兄过奖了!前几日要不是杏城兄的指点,小弟哪里有这翻算计!”
俩人相视一笑,互相吹捧,满脸都是受之不疑的表情。
屋外急促的脚步声出来,陈铁蛋冲进屋里道:“少爷,快出去看看吧!少***丫鬟和那个洋婆子要打起来了!”
庄虎臣猛的站起身来,踢拉着鞋道:“走,出去看看!”
冰儿双手叉着腰,挺胸仰着下巴,本来就满高的身材看着显得更高了。她现在瞪着眼睛,怒视着对面的一个洋装的女孩。冰儿本来就够高了,对面的女孩比她还高出了些许,及膝的骑马裤使得双腿显得格外的修长。
冰儿用手指着她道:“你这个妖怪,拿那个鬼东西照什么照!”
洋装的女孩一只手扶着被冰儿称为鬼东西的照相机,另外一只手里拿着一根马鞭,挑着眉毛不屑一顾,理都不理她。
冰儿怒意更胜道:“今天我家小姐要是没事儿就罢了,要是有个好歹,我就先砸了你这个鬼东西,再和你拼命!“
庄虎臣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个同样身条高高的女孩,觉得年轻女孩就是发脾气的样子都是满可爱的。冰儿这丫头皮肤是黑了点,但是眉眼还是满耐看的,现在叉着腰的样子,尤其是现在瞪着眼睛叉着腰的样子,更是可爱,呵呵,叉腰肌估计就是女人吵架的时候练出来的。那个洋装的女孩手里的马鞭更是让他浮想连篇。如果给她穿上皮背心,然后再拿着马鞭,脚下再踩着一个赤裸裸的肌肉猛男,那就整个一个女王形象,有点意思。弄到二十一世纪,拍个什么《大清女王》,估计还是可以和小泽玛利亚有一拼的!
“姑爷,你来的正好!”冰儿看见了他,赶忙招手道。
庄虎臣的魂还在海外东瀛国呢,突然被招回大清,有点不适应。这丫头平时对我爱搭不理的,今天突然叫姑爷,更是有点不适应。
“姑爷,这个妖女,拿那个勾魂机,照小姐来着!”冰儿见来了自家人,气更足了。
“噢,就为这个啊!”庄虎臣转身就想走,大男人介入女人的战争,那肯定是没个好儿!
冰儿一见庄虎臣全然不当回事,马上就急了:“姑爷,小姐被这个怪东西照过回去,身子都软了,躺在床上午饭都没吃!”
庄虎臣微微一笑,对着那个洋装女孩道:“容龄小姐,给我照一张!”
然后叉着腰,眼睛冲着照相机,摆出一个自以为很帅的姿势。“这是我在大清朝照的第一张相啊!”庄虎臣心道。
第四十章 容龄格格
容龄和德龄姐妹就住在大德通的内堂,俩人是驻法国公使裕庚的闺女。从小就在洋人的地界长大,两姐妹都是生下来没多久,就跟着裕庚去了日本,然后又到法国。这么东洋、西洋的一转圈,就是十好几年,两姐妹的做派和洋鬼子区别也不大了。回到北京城,老佛爷看着这俩丫头稀罕,就给收到了身边,天天给太后讲些西洋景,弄的老太后一天都离不开她们了。洋兵来的时候,慈禧走的匆忙,没带上她们,现在在山西又遇见了,自然就给留在身边。
大德通就那么大点的地方,前堂放个屁,后院就能闻到臭味,这么显眼的俩人放在这里,那能不是新闻?没两天,她们的身份就传开了,护院的榆林堡亲兵和甘肃绿营都知道旗人里也出了洋鬼子。就连庄虎臣这种忙的屁股碰脚后跟的人也灌了满耳朵。这两姐妹回大清也有些日子,对别人那种看稀奇的的眼神也都习惯了,只当看不见。
“庄大人的洋话是在什么地方学的,美利坚的味道很足,和我老师邓肯很象!”容龄看着他,兴趣盎然道。
“哦,这个,这个是向一个叫李扬的~~~~~~~那个传教士学的!”庄虎臣支吾道。总不能告诉你,是看美国大片的时候学的发音吧。
庄虎臣突然觉得有点奇怪:“慢着,你说谁,你老师是哪个?邓肯?马刺队打大前锋的那个?”
“马刺队?前锋?这是什么东西?我从来没听说过!”
“噢”庄虎臣舒了口气,也是啊,那个NBA里威风八面的“石塔”,估计他爷爷这个时候还没出生呢!应该是重名了。
“清教徒在大清也有传教士吗?我是天主教徒!”容龄疑惑道。
庄虎臣习惯的挠头道:“这个,这个咱也搞不清楚,洋人的教派也那么多,弄不明白!”
“法兰西和意大利、西班牙基本上是信奉天主教的,比如你保护过的雷纳神甫就是天主教的神甫。而俄罗斯是信奉东正教的,美利坚是清教徒的国家~~~~~”容龄耐心的解释着。
这两条腿真长啊,条还真顺,要到二十一世纪,那不是当模特,就是被星探挖走当了明星了!腿上面的腰长的也好啊,这么细,胸脯倒是够丰满,该大的地方大,该细的地方细,就是不知道那个该小的地方到底小不小```````````也不知道她天天吃的是什么,怎么就这么会长。
“庄大人,那个叫李扬的神甫应该就是个清教徒吧?”
“啊,嗯,可能吧,应该是吧,谁知道呢!”庄虎臣的思绪被她又从九重天拉回了地面,觉得嘴边有点湿答答的。
“您的夫人真是很美丽!象个天使!”容龄由衷的赞叹道。自打她回到大清,别说旁人,就连她自己,平时见太后的时候都得把脸画成僵尸一般,没办法,太后爱看这个。今天猛然见到清丽可人,钟灵鼎秀的楚颦儿从身边走过,忍不住就抓拍了一张。镁粉燃烧发出的强光把楚颦儿吓的够戗,结果就惹来了冰儿替主子出头。
“谢谢您的夸奖,不过,准确的说,应该是我的未婚妻!因为我们还没有按照中国的礼节举办完婚礼!”
“未婚妻?呵呵,这个名字起的妙,应该是庄大人的创造吧?您的事迹,雷纳神甫和我讲过了,你为了保护教民和神甫,英勇的和异教徒战斗!您是个伟大的骑士!”容龄眼睛里满是崇拜。
真拿我当汉奸了?和义和团打仗是骑士?你当我真想打啊?雷纳那老鬼子的命还没那么值钱吧!
“对了,容龄小姐,你那个老师,教什么的?他是美国人吗?”
“哦,是的,她是个伟大的舞蹈家!不过,她现在在巴黎,在美国没有人懂得欣赏她的美丽和她无以伦比的现代舞蹈!”容龄先是神采飞扬,旋即又接了一声悠悠的叹息。
美国现代舞?庄虎臣脑子里HIP-HOP音乐立刻就炸开了,接着就是“快使用双节棍~~~哼哼哈嘻~~~~”,这个时代就有这玩意儿了?难道周杰伦也穿越了?她的美丽?难道这个邓肯是个女人?
怪不得这丫头身材这么好,原来是跳舞的,不知道会不会抱着柱子跳钢管舞?嗯,不错,穿个皮背心,拿着个马鞭子,抱着钢管,身体象蛇一般蜿蜒缠绕,迷离的眼神,再微微探出一点红润的舌尖~~~~~~~~,意境真好啊!
“姑爷,她拿那个怪物把小姐的魂给勾了,你管不管啊!”冰儿是真的有点急了!
庄虎臣不知道怎么了,今天思想老是抛锚,回过神用手一指道:“哎呀,这个不是什么勾魂的妖怪,是照相机,照相机你懂不懂?和画画差不多”
冰儿沉下脸,狠狠的瞪了庄虎臣和容龄几眼,转身走了,背后的大辫子随着腰肢的扭动,也是蛇一般的摇摆。别说以前怎么没发现啊,这丫头的腰居然也是满细的!
“庄大人,我为我妹妹上次对您的无礼向您致歉”容龄轻轻欠身一躬。
“这个就不用了,我也没在意!是我自己不懂得西洋人的社交礼节!不能怪小格格!”庄虎臣假意辞谢。
“我们姐妹在法国呆得太久了,所以很多大清的规矩不是很熟悉,阿玛和额娘对我们也管的松了些,您不要见怪!”
见怪?怎么可能不见怪,当着雷纳那个老鬼子把老子糟践的一毛钱都不值!不过德龄那个丫头长的还是满可人疼的,要是给我做个小秘,那我就勉强接受了,一家人嘛,那就不见怪了!江湖上不是传闻,小姨子的屁股有姐夫的一半吗?不过好象她还不是我小姨子吧?咳,早晚的事情!庄虎臣在心里已经把这对姐妹纳入了后宫。
心里虽然这么想,嘴上还得客气:“没有的事情了,我是真的没有丝毫怪罪小格格的意思,大格格您是太多心了!”
容龄仔细看看他道:“您不需要那么客气,我觉得你不象大清朝的男人~~~~~~”
嗯?不象大清朝的人,难道你看出我是穿越的?看出我准备颠覆你们旗人的江山?要是那样,不管是再诱人的女孩也得下了辣手,杀人灭口!拍一下光秃秃的脑门,我这是怎么了,真是做贼心虚,人家不管说什么,都觉得是针对自己的!看来是脑子有问题了!妄想症!
“那您觉得我象什么人?”
“你给我的感觉,更象个西洋人,尤其是象英国的绅士!你有英国绅士的那种教养和骨子里的骄傲,不过,你身上还有美国人的那种活力和热情,不管怎么说,都不象大清的男人!”
哦,这样啊,英国绅士的教养,美国人的热情,这么夸我,我会骄傲的!我虽然优秀,但是也别这么直接,比如咱们可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两个人在没人的地方慢慢的研究我到底有那些优点,顺便探讨一下人体构造学的问题!慢着,怎么越咂摸越觉得不是味儿呢?既象英国人,又象美国人,怎么都不象中国人?这算是个什么东西?这不就是个杂种二鬼子嘛!庄虎臣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您以后可以不叫我大格格吗?比如,叫我容龄~”容龄的脸上泛起了红云,声音也变的细若游丝,几不可闻。
第四十一章 两处情思
“小姐,你是没看见,姑爷太可气了!不但给小姐你出气,还摆个姿势给那假洋婆子用勾魂机照,那洋婆子也不要脸,青天白日的,就和姑爷站在院子里说话!一个大姑娘,也不知道羞耻!将来看,谁家会娶个这么没脸没皮的东西!”冰儿在屋子里越说越气,咕咚咚往嘴里灌进了半壶凉茶。
楚颦儿好象没听见一般,只是翻着手里的线装书。
冰儿又是气恼又是着急,走上前去,劈手夺下道:“好了,这《石头记》少看一次也罢,都什么时候,你还有闲心看书?咿,是《三国》?小姐怎么看起这书来了?这个是爷们看的书啊!“
楚颦儿从她手里抢过来道:“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总是些不相干的事情,他的事情讲给我做什么?“
冰儿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她道:“小姐,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糊涂?你和姑爷在一个院子里住着,虽说堂还没拜罢,但是别人看着,就是夫妻了!要是姑爷真的娶了那个洋婆子,你往哪里搁?现在姑爷要是不要你了,连七出的罪名都不需要,连修书都省下了,到那个时候,你怎么办?还能再嫁吗?”
“哼,有什么大不了的,真有那么一天,我剪了头发当姑子去,实在不行,还不是有个死吗?”
冰儿急忙朝地上啐了几口“呸、呸、呸”,连忙拿细瓷盏倒了杯清茶,递给楚颦儿道:“快别说这不吉利的话,喝口水,漱漱,赶紧吐了!”
楚颦儿接过茶盏,放到桌上,又把书页打开。
冰儿双手合十,念叨着:“坏的不灵,好的灵,坏的不灵好的灵!”
夜已经很深了,远处街上遥遥出来更鼓的声音,隐约可以辨出是二更天了,冰儿早也酣然入梦。楚颦儿终于合上手中的书卷,伸伸腰,缓步走到窗口。从桌子到窗口正好是五步,从床上到门边也是五步,自己就活在这个五步的天地里。自己从小没了娘,全靠爹一手带大,以前自己还有个绣楼,家里还有个花园可以游玩,虽然不大,但是也是一方天地,闲了也去修剪一下花草,喂一下水池里的锦鲤,春末花朵凋残了,一片片的收集起来,放在布袋子里,洒一捧清泪,用小花锄细心的把它葬了,虽然凄婉,但是自有一番滋味。
四年前,父亲坏了差使,没几日就病倒了,在床上躺了不足一个月,就过去了。父亲尚未断七,那些杀不完的狠舅奸兄,就来打自己家的主意。父亲做官的时候,他们一个个见了她都是笑脸盈盈,说不完的亲切,现在父亲一不在了,立刻就来霸田产,占房子,道不尽的凶残。自己和冰儿靠着典卖些家什和母亲留下的首饰,勉强度了几年。
三年服满,庄家来迎娶,没想到却嫁了这么个泼皮无赖。几个月前,他在集市上那个无耻的嘴脸,直在今天还在脑海里转。女儿家的命本不是自己能掌握的,“夫者,养身之父也”,出嫁从夫的道理自己还是懂得,也只好随他了。
他是长的好看,冰儿说,他长的和话本里的赵子龙一般,自己是不看《三国》这些书,但是还是找了本,是和插页里的图画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两道剑眉,说不出的英武。可是再好看又有什么用?横竖不过是个泥水浊物!可是真能不和他过吗?娘家是回不去了,现在自己是孑身一人,根本就没娘家了!可是和他过,这日子又如何能过得下去?天地之大,竟无我楚颦儿容身之地吗?
听冰儿说,那个洋妖女也说自己生得美貌,象什么天使,好象是洋教里的七仙女吧?纵然自己再生的如何楚楚动人,又有什么用?牡丹仙子曹国夫人这样的国色天香,也需常大用这样的惜花客才懂得欣赏。自己那个相公?想想就头痛,可惜了的,白生了一副好皮囊!他会晓得怜玉惜香?这几个月,觉得他变了些,似乎也有可取的地方,但是今天故态重萌,虽不是自己亲见,冰儿是不会对自己扯谎的。
想着想着,楚颦儿不由得眉头紧锁,两行清泪打湿了衣衫。
院子里,月色清凉如水,已经是十五了,月亮格外的圆。
“啊欠、啊欠”庄虎臣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杨士琦端着酒杯笑道:“怎么,纷卿兄,有人想你了?”
庄虎臣拿块帕子擦擦鼻子道:“你老哥又取笑我!谁会想我啊!来,再走一个,今天喝倒了,就睡我这里!”
“很晚了,我还是走吧,今天的酒算是喝出味道了!”杨士琦道。
“这才哪到哪啊?再陪我喝几杯”庄虎臣拉住他的袖子道。
“兄弟啊,劝你一句啊,容龄那丫头你最好别招惹,旗民不通婚,汉军旗人那也是旗人呐!你官作的再大,还是个汉人!”杨士琦没头没脑的冒出了一句。
庄虎臣一撇嘴端着酒杯,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道:“旗人怎么了?老子喜欢谁,就娶谁!”
杨士琦哈哈一笑,含混不清的道:“好!果然是我兄弟,有名士之风!有道理,什么他娘的礼法?什么旗人、民人,什么满人、汉人,喜欢哪个娶哪个!好!就凭这个,咱们哥俩再走一个!”
“来,干!”
“兄弟,和你认识这几天,真痛快!可惜啊,哥哥要走了!”
庄虎臣半眯着眼睛道:“走?你去哪儿啊?”
“回济南,这里的差使也办完了,早就该回去了,继续当我的能参不能议的参议!”杨士琦从兴头上一下跌落,叹口气道。
“回什么济南?哪也不去,这钱庄里还有你的股份,你那个狗屁参议能发几个银子?不回去,就在祁县住着!”庄虎臣说话口齿也不利索了。
杨士琦拿起酒壶,摇了摇,说道:“已经喝了快三斤了吧?我是不行了,喝不动了!我比不得贾俊臣,他是志在商贾,要的就是在商帮留名!我杨家世代书香,出个商人算哪门子事儿?你那股份啊,也别乱派了,没多少了!我掰着指头给你算算啊!西帮分了三成,贾俊臣是大掌柜,一个人背一成的身股,店里的其他伙计、跑街合计占了一成的身股,这都已经去了一半了,赵驭德是名义的东家,起码也得有一成吧?如果你再按当时许诺的给我和贾继英三成份子,你这个实际上的东家,就成了空筒子了!”
庄虎臣一直就没算这个帐,被他分斤掰两的一算计,登时酒都醒了,嘴上还是勉强道:“男人大丈夫,一句话一个钉,吐口吐沫砸个坑!说话怎么能不算呢!”
杨士琦笑道:“你费尽了心机,好容易讨了这套富贵,难道就要平白的都送人?好了,别装大方了!贾继英都只要了一成的身股,你许诺的那一成半他都不要,我能要?我杨家虽然不是家财百万,但是也不缺银子使唤!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庄虎臣咧着嘴,僵硬的笑了笑。乖乖,当时就顾着穷大方了,现在算了算,真的是差点就替别人做了嫁衣裳,以后一定不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啊!还是策划主管呢!连最基础的小学算术都忘记了,还策划个毛啊?怪不得当年猪头老板不给自己长工资呢!就这水平?管顿饱饭就很对的起自己了!
权力,还是权力在作怪,自己现在做事,已经没人敢管了,起码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没人敢管着自己!当时哪怕有人提醒一句,自己也不至于昏头到这个地步啊!一时间,只觉得背后发凉,没有控制的权力不光是会害死别人,也能害死自己啊!
第四十二章 飞来横祸
大德通是三进三出的格致,最靠里面是两宫銮架暂时歇息的地方。宽大的客厅里坐着十几个人,正当中的主位上坐着慈禧和光绪。下面坐着的是军机大臣、大学生和一干满州的亲贵。
“仲华,想抽你就抽一袋吧,看你坐卧不安的样子,我难受!”慈禧看着在椅子上火烧屁股一般的荣禄道。
荣禄连忙一打马蹄袖,就要跪下行礼。慈禧一抬手制止道:“行了,你也是有年纪的人了,这里又不是紫禁城,弄这些虚礼做什么?”
荣禄作势要从靴子里掏出烟袋锅,看看在慈禧身后向你挤眼的李莲英又直起了身子,笑道:“谢老佛爷的恩典,奴才还是忍忍吧!奴才要是抽开了头,这屋子就进不得人了!”
慈禧一笑道:“那也随你了!小李子,你接着说吧!”
李莲英弓着个虾米腰,叉着手笑道:“得了,奴才就接着讲了!这庄虎臣一派兵封了道路,这些山西的票号、钱庄当时就孬种了,没三天,乖乖的把银子存到了‘点金钱庄’,这庄虎臣也真是个有孝心的,当天就把银子送到了行在报效老佛爷和皇上。”
慈禧笑盈盈的看了李莲英一眼道:“那个庄虎臣给了多少银子,你这么替他说话。”
李莲英正说的起劲,猛然听见慈禧冒出来这么一句话,虽然语调不高,声音也很和蔼,但是在他听来,好象是耳朵边响了个炸雷,他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带着哭腔道:“奴才实实的没有收过他一两银子,老佛爷明鉴啊!如果奴才有半句假话,敢欺瞒老佛爷,就让鬼把奴才吃了!”
慈禧看他的想哭还怕失仪,强压着眼泪,声音都有些哽咽,样子着实的凄惨,多少也有些不忍,抬了抬手道:“好了,我也没怪罪你,起来吧。”
李莲英哆哆嗦嗦的爬起来,额头已经磕红了。汗水顺着发际往下直淌。
慈禧也不看他,对着下面一干人等道:“我看,这个庄虎臣倒是个敛财的好手,就这么几天,随扈的供应就弄的井井有条,是个做事的!”
桂春连忙附和道:“老佛爷说的极是,我看这个庄道,好好历练一下,未尝不是又一个阎丹初!”
荣禄看了他一眼,心道:庄虎臣一个四品的道台,只不过就是给大军弄了十万两的银子,就拿阎敬铭这样的理财奇人,救时宰相来比,你桂某人也太敢扯了!
赵舒翘站起来道:“太后,臣看来,这个庄虎臣做事还是孟浪了些,这山西一省比不得寻常地方,商贾云集,断商路的做法,很是不妥!”
慈禧鼻子哼了一声。
赵舒翘听见太后轻轻的一哼,偷眼看了一下,心道不妙,忙转口道:“当然,庄道的才具还是好的,忠心自然也是有的,大节上自然也是对的,只是处事的手段操切了一点,总归不是正途科举出身,还是书读的少了些!”
慈禧满无表情的看了看旁边的光绪,问道:“皇帝是怎么看的?”
光绪正低头看着手里那块镶着珐琅的打璜金表,听见问话,低头道:“儿子总归是听亲爸爸的,亲爸爸的旨意总归是对的!”
慈禧对他那副阴死阳活的架势早就看惯了,知道他话里的软钉子,也懒得再理他。
荣禄看势头不对,也站起来说道:“奴才看庄道的处置倒是得宜的,那些商人根上就没品行,和他们讲圣人的道理?那是白费!奴才是带过兵的人,知道事情的紧急,大军一日没饷银,那就是祸乱的根苗,两宫圣驾在此,任何事情都出不得!”
桂春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赵舒翘,他这不是自己找倒霉吗?这里的满州王公,有几个是读书的?你自己是同治十三年进士,当然可以说嘴,问题是当着一屋子的满人说科举正途,那不是当着和尚骂贼秃吗?
慈禧看着赵舒翘冷冷的道:“我们孤儿寡母的,被洋人欺负到家门口,一路艰辛到了山西,这一路上是怎么过来的?庄虎臣不是科举出身,吴永也不是科举出身,岑春煊好歹是个举人,可也没中过进士,靠的是祖上的恩荫做的官,细里看看,也算不得科举出身,可就是他们三个不是正途出身的,不避艰险,保着我们到了山西!那个时候,咱们大清那些读了一肚子圣贤书的人哪里去了?朝廷里还缺科举出身的吗?洋兵还没打过来,都一个个丢了城池,跑的影子都不见了!这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啦?”
一句句都是诛心之语,赵舒翘只有跪在地上发抖的份了,嘴唇在哆嗦,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庆王奕劻瘦干干的身条,脸也是爱新觉罗家标志性的刀条脸,六十二岁的人了,精神还算好,他平日里和赵舒翘还好,见他的样子着实的可怜,本打算垫上几句好话,但是看慈禧的神情不善,旁边的荣禄他们几个也都是冷冷的眼神,又抖抖山羊胡子,把嘴边的话又和着唾沫咽下去了。
慈禧仰这脸看着顶棚,满屋子的人都是大气都不敢哈,只有赵舒翘就那么跪着,大白天的,可屋子安静的象深夜,空气憋闷得让人窒息。
“老佛爷,不得了啦!”一个公鸭嗓子撕破了沉寂。胖太监崔玉贵跌跌撞撞的从外面跑了进来,大帽子都没戴,就光着脑袋冲进了屋子。
“混帐东西,还有点规矩没有!”一直对屋子里的奏对充耳不闻的光绪突然发作了,恶狠狠的骂道。
崔玉贵扑通就跪在地上了,但是给人的感觉更象是摔倒在地上一般。满屋子的人的心都揪起来了,该不是又有什么祸事来了吧?
第四十二章 飞来横祸
大德通是三进三出的格致,最靠里面是两宫銮架暂时歇息的地方。宽大的客厅里坐着十几个人,正当中的主位上坐着慈禧和光绪。下面坐着的是军机大臣、大学生和一干满州的亲贵。
“仲华,想抽你就抽一袋吧,看你坐卧不安的样子,我难受!”慈禧看着在椅子上火烧屁股一般的荣禄道。
荣禄连忙一打马蹄袖,就要跪下行礼。慈禧一抬手制止道:“行了,你也是有年纪的人了,这里又不是紫禁城,弄这些虚礼做什么?”
荣禄作势要从靴子里掏出烟袋锅,看看在慈禧身后向你挤眼的李莲英又直起了身子,笑道:“谢老佛爷的恩典,奴才还是忍忍吧!奴才要是抽开了头,这屋子就进不得人了!”
慈禧一笑道:“那也随你了!小李子,你接着说吧!”
李莲英弓着个虾米腰,叉着手笑道:“得了,奴才就接着讲了!这庄虎臣一派兵封了道路,这些山西的票号、钱庄当时就孬种了,没三天,乖乖的把银子存到了‘点金钱庄’,这庄虎臣也真是个有孝心的,当天就把银子送到了行在报效老佛爷和皇上。”
慈禧笑盈盈的看了李莲英一眼道:“那个庄虎臣给了多少银子,你这么替他说话。”
李莲英正说的起劲,猛然听见慈禧冒出来这么一句话,虽然语调不高,声音也很和蔼,但是在他听来,好象是耳朵边响了个炸雷,他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带着哭腔道:“奴才实实的没有收过他一两银子,老佛爷明鉴啊!如果奴才有半句假话,敢欺瞒老佛爷,就让鬼把奴才吃了!”
慈禧看他的想哭还怕失仪,强压着眼泪,声音都有些哽咽,样子着实的凄惨,多少也有些不忍,抬了抬手道:“好了,我也没怪罪你,起来吧。”
李莲英哆哆嗦嗦的爬起来,额头已经磕红了。汗水顺着发际往下直淌。
慈禧也不看他,对着下面一干人等道:“我看,这个庄虎臣倒是个敛财的好手,就这么几天,随扈的供应就弄的井井有条,是个做事的!”
桂春连忙附和道:“老佛爷说的极是,我看这个庄道,好好历练一下,未尝不是又一个阎丹初!”
荣禄看了他一眼,心道:庄虎臣一个四品的道台,只不过就是给大军弄了十万两的银子,就拿阎敬铭这样的理财奇人,救时宰相来比,你桂某人也太敢扯了!
赵舒翘站起来道:“太后,臣看来,这个庄虎臣做事还是孟浪了些,这山西一省比不得寻常地方,商贾云集,断商路的做法,很是不妥!”
慈禧鼻子哼了一声。
赵舒翘听见太后轻轻的一哼,偷眼看了一下,心道不妙,忙转口道:“当然,庄道的才具还是好的,忠心自然也是有的,大节上自然也是对的,只是处事的手段操切了一点,总归不是正途科举出身,还是书读的少了些!”
慈禧满无表情的看了看旁边的光绪,问道:“皇帝是怎么看的?”
光绪正低头看着手里那块镶着珐琅的打璜金表,听见问话,低头道:“儿子总归是听亲爸爸的,亲爸爸的旨意总归是对的!”
慈禧对他那副阴死阳活的架势早就看惯了,知道他话里的软钉子,也懒得再理他。
荣禄看势头不对,也站起来说道:“奴才看庄道的处置倒是得宜的,那些商人根上就没品行,和他们讲圣人的道理?那是白费!奴才是带过兵的人,知道事情的紧急,大军一日没饷银,那就是祸乱的根苗,两宫圣驾在此,任何事情都出不得!”
桂春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赵舒翘,他这不是自己找倒霉吗?这里的满州王公,有几个是读书的?你自己是同治十三年进士,当然可以说嘴,问题是当着一屋子的满人说科举正途,那不是当着和尚骂贼秃吗?
慈禧看着赵舒翘冷冷的道:“我们孤儿寡母的,被洋人欺负到家门口,一路艰辛到了山西,这一路上是怎么过来的?庄虎臣不是科举出身,吴永也不是科举出身,岑春煊好歹是个举人,可也没中过进士,靠的是祖上的恩荫做的官,细里看看,也算不得科举出身,可就是他们三个不是正途出身的,不避艰险,保着我们到了山西!那个时候,咱们大清那些读了一肚子圣贤书的人哪里去了?朝廷里还缺科举出身的吗?洋兵还没打过来,都一个个丢了城池,跑的影子都不见了!这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啦?”
一句句都是诛心之语,赵舒翘只有跪在地上发抖的份了,嘴唇在哆嗦,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庆王奕劻瘦干干的身条,脸也是爱新觉罗家标志性的刀条脸,六十二岁的人了,精神还算好,他平日里和赵舒翘还好,见他的样子着实的可怜,本打算垫上几句好话,但是看慈禧的神情不善,旁边的荣禄他们几个也都是冷冷的眼神,又抖抖山羊胡子,把嘴边的话又和着唾沫咽下去了。
慈禧仰这脸看着顶棚,满屋子的人都是大气都不敢哈,只有赵舒翘就那么跪着,大白天的,可屋子安静的象深夜,空气憋闷得让人窒息。
“老佛爷,不得了啦!”一个公鸭嗓子撕破了沉寂。胖太监崔玉贵跌跌撞撞的从外面跑了进来,大帽子都没戴,就光着脑袋冲进了屋子。
“混帐东西,还有点规矩没有!”一直对屋子里的奏对充耳不闻的光绪突然发作了,恶狠狠的骂道。
崔玉贵扑通就跪在地上了,但是给人的感觉更象是摔倒在地上一般。满屋子的人的心都揪起来了,该不是又有什么祸事来了吧?
第四十三章 生意兴隆
“点金钱庄”临街的房子当了铺面,后面有个很大的院子,屋子都是相连的,上面有个三丈见方的平台。这几日,王公大臣来到祁县的也多了,庄虎臣把在“大德通”的房子腾了出来,搬到钱庄里住了。
“赳赳”,天上的鸽哨叫的清亮,几十只鸽子绕着屋顶飞来飞去。汤竟轩站在平台上,手一挥,鸽子就向他指的方向飞去,看来是早就训练好了的,鸽子和他的手好象有一根无形的丝线栓着一样。汤竟轩脸上浮现着得意的神情,鸽子也真是听话,让飞就飞,让落就落,如臂使指一般。
陈铁蛋、王天纵、李贵三个,见他仰着脸看着鸽子入神,蹑手蹑脚的顺着楼梯上了平台,汤竟轩全然不知。
“砰!”一声响亮,吓的汤竟轩险些坐到地上。猛然回头,才发现陈铁蛋拿着洋枪对天空瞄准。刚才的一声响亮,是他用嘴模仿出枪响的声音。
汤竟轩忙压住他的枪口道:“你这混球,不要胡闹,惊了我的鸽子,卖了你也赔不起!”
陈铁蛋嬉皮笑脸道:“汤大人,人家都说鸽子炖汤最好喝,我还没喝过``````”
汤竟轩忙打断他的话道:“你这小混蛋!敢打我鸽子的主意,老子把你扔锅里炖汤喝!”
陈铁蛋一群人哄闹着下了楼。
李贵问道:“咱们去哪?”
陈铁蛋笑道:“还去老地方,王哥,你可得好好教教我,你那枪玩的太漂亮了!”
王天纵淡然一笑道:“你先把准头练出来,才能学别的!光有个花架子管个屁用。”
一群半个小子,闹嚷嚷的穿堂而过。自从那天,王天纵一枪打断甘肃绿营守备的辫子,陈铁蛋他们就缠着他学枪法,白天到郊外打靶子,晚上就瞄着香火头练眼力。洋枪都换了新式的,马玉昆念着庄虎臣帮忙讨饷的情,送了五十杆奥匈帝国产的曼里彻来福枪。子弹更是管够,随便拿。王天纵也年轻,少年心性,好为人师,天天就带着这些混小子们放枪,遇上个山鸡、野兔什么的,晚上就拿来加菜,庄虎臣一是忙,二是也懒得管他们。十来天的功夫,据说他们的枪法都大有长进,“点金钱庄”的伙食也好了不少,更是交口称赞,愈加没人说他们不务正业了,反正他们本来就没什么正业。
前堂的铺面现在是贵客盈门,借银子的存洋钱的,络绎不绝,再没有了前几日那种门前冷落车马稀的凄惨景象。
“贾大掌柜,您上次说的八厘的息还算不算数了?要是还是那个利息,小号想借三千五百两。”
“赵东家,您借一步说话,这个是你给弄的上好的印度双狮土!噢,您不好这口啊?那没关系,你留着送朋友也好啊!您说,您喜欢什么,兄弟一定给您置办来!对,对,对,说正题!您看啊,上次您钱庄子的股份不是想让点出来吗?兄弟也想入一股,价钱好说,您老人家开个口,兄弟要是还个价,您直接大耳刮子把我扇出去!``````````哦,没了啊,三成的股份都分干净了?那算了吧,这烟土您真不要?您太客气了,还是和我见外啊!那我就真的收回去了啊,你说这送出去的东西怎么好意思收回来呢?”
“我说赵东家,这好处不能让那几大家都分光了吧?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买卖做的本就艰难!您这天字第一号的生意,说什么也要照顾我们一下吧?这样,您看行不行,太原和西安那里,兄弟都还熟悉,那里的藩司和兄弟关系还不错!您的钱庄子要是有在那里开分号的意思,兄弟给您当马前卒,打个前站!您要开分号,可一定容兄弟入一股啊!银子我先存你柜上,利息不利息的无所谓的,这个就算是定钱了啊!您留步,我先走了,不耽误你买卖了!”
赵驭德忙的脚不沾地,不停的见人打千行礼,这买卖不好他累心,买卖太好了也累人,这腰一天行礼都给行的僵硬了,一辈子也没笑这么多过,脸都笑的麻木,白天有时候抽空打个盹,醒了以后伙计们还问他,东家梦见什么好事了?梦里还笑的这么开心,口水都流出来了。老子什么都没梦见,是脸笑麻了,没别的表情了!你说这贾继英他怎么就不累,一天到晚的接待客商,晚上还要盘帐、点库存。一天睡不到三个时辰,累个臭死,他居然更精神了!年轻就是不一样啊。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过,赵驭德头也不抬,就打了千问道:“这位爷,您是存银子的还是借款的?”
“哎呦,我的赵东家,咱家既不存银子也不借钱~~~”一个公鸭嗓子道。
赵驭德觉得声音熟悉,急忙抬头看去:“啊呀!是哪阵风把张公公您老人家给吹来了,小五子,赶快泡茶!要最好的龙井,张公公得意这一口!”
“茶就别泡了,咱家有事儿找庄大人!”
“什么急事,也不耽误喝口茶,您看看,你都热的一头汗了!小五子,你快着点,娘的,没吃饭啊,泡个茶都这么慢,一泡尿的工夫就办好的事情,你磨蹭这么半天!”赵驭德回头对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计骂道。
张顺一脸苦笑道:“赵东家,您给咱家上的是茶还是别的什么?一泡尿的工夫,您说的好词啊!罢了,咱家这事,耽误不得,太后有口谕!”
赵驭德登时就是一个激灵,忙道:“张公公您稍坐,我现在就找少爷来摆了香案接旨!”
“罢了,还是咱家去后堂传吧,在钱庄子铺面上接旨,那算唱的哪一出啊?”张顺阴沉着脸自顾自的穿过铺面向后堂走去。
不多时,后堂里就传出一个公鸭嗓子拉着长音道:“传太后老佛爷口谕```````太后说了~~~~~~”
第四十四章 风云再起
赵驭德兴奋的眼睛通红,腮帮子上的横肉的绽起,冲着庄虎臣嚷道:“少爷,这次我一定得跟着去啊!娘的,十五年都没打过洋毛子了!憋的手都痒痒了!”
王天纵脸上挂着一丝冷笑,手上的柯尔特六子左轮在手上滴溜溜的打转,慢声细语道:“赵大叔,你都一把年纪了,也该轮到我们年轻人杀几个鬼子玩玩了,再说,你十五年前已经杀过洋鬼子了,都不稀罕了!我们可还没开过洋荤呢!”
赵驭德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小毛孩子,我怕你见了洋兵吓的尿了裤裆!”
王天纵不服气道:“老不以筋骨为能,你都快五十的人了,该回家抱孙子了!”
陈铁蛋接口道:“呵呵,那少爷得帮管家老爷找个娘子,先把儿子生出来!然后过个十八年,才能接上这个茬!”
赵驭德绷着脸,食、中二指一并拢,关节直接就敲在陈铁蛋的脑门上,给他一个脆的:“小兔崽子,活腻味了!”
一屋子人看着陈铁蛋抽着鼻子抱着脑袋的样子,都直笑。陈铁蛋疼痛稍微轻了点,又是一脸的赖皮相,冲赵驭德做个鬼脸。他们几个坏小子当年小的时候,都是骑在赵驭德的肩膀上长大的,虽然经常听长辈们说起,当年赵驭德在军中如何凶悍,但是毕竟不曾亲见,也没真个怕了他。
庄虎臣莫名的激动,心跳的“砰砰”响,勉强压抑着心情,故做平淡道:“你们争什么啊?我是到娘子关军前押运粮草的,又不是去打仗的,再说了,那洋兵就那么好打的?要是那么容易,洋人能打进了北京城?都在家安生点,我把粮饷押过去,就回来了,铺子里的生意才是要紧的!”
一屋子的人本来都是热血冲了脑门,结果被兜头一瓢凉水浇下,弄了个没意思。
张顺今天过来,传了太后的口谕。庄虎臣又送了一千两银子,张顺因为保荐汤竟轩到粮台上当差的事情,庄虎臣把面子给他做了个十足,这次又收了银子,就把实底给交了。
朝廷请求联军休战议和,洋人不允和议,执意要举兵西进。洋兵几乎兵不血刃就拿下了保定、定州,然后三天的工夫就又占了正定、获鹿,眼见就要进了山西。娘子关是进山西的咽喉要道,想进山西必须从这里通过。这儿的守军是从获鹿败下来的湖北武功营,现在驻扎在了井陉。武功营飞马向行在请旨,称粮饷、兵力、器械都不够,要求后撤到西安,并请行在也移驾继续西行。
两宫听见洋兵要打过来就慌了神,荣禄一听武功营想撤,当时也急了,也顾不得什么“多磕头、少说话、不做事”的九字箴言了。发了死令给武功营统制方友升,如敢后退入山西一步,立斩!又一天几封急电给现驻扎在江宁的大同镇总兵刘光才,命他十万火急赶到娘子关勤王。
可是兵是有了,粮饷、器械总得有人保障啊!结果一应亲王贝勒、军机大臣,议来议去,也没个章程,最后赵舒翘灵机一动,点了庄虎臣的将,太后不是说他有理财的功夫吗?那正好,钦差宣力副使,粮台总办的帽子扣在头上,不大不小,正合适!庄虎臣二十岁不到的年纪,区区四品的道台,弄个钦差会办,那都是有点过分了。这下子,正钦差大臣又没了人选,又是议来议去,最后还是慈禧金口玉言,一锤定音,以军机大臣、左都御使、礼部尚书鹿传霖为钦差正使,监军宣力,赐用紫缰。
庄虎臣胸膛里的热血也是沸腾,哪里还记得什么翻云覆雨、推倒满清的大计划,自打穿越以来,就没舒坦过。打了义和团,把自己的同胞杀了个尸横打谷场。很光彩吗?娶个老婆,又不让上床,天天晚上孤枕难眠!很过瘾吗?弄个钱庄,倒是成功了,眼见用不几年,就能迈进有清一季,屈指可数的几大富豪行列。可是发的是国难财?汉奸的帽子就在面前放着,戴到头上很舒服吗?
从北京城里逃出来的人,声声血泪的泣述着那里的惨状,洋兵压根没把中国人当人看,看着不顺眼的人就当义和团杀掉,北京城都快成了酆都了,到处是死尸,埋都没人埋,夜里都喂了野狗。就连同治的国丈,户部尚书崇琦的老婆、闺女都被几十个洋兵拉到天坛给轮奸了。回到家,一家子都喝了毒药了。大学士倭仁的老婆都九十多岁的年纪了,洋兵都没放过,百般的羞辱,最后活活的给折磨死了!这些王公大臣都这样的命运了,那就更别提一般的老百姓了!
去他娘的,不想了,该死鸟朝上,不死当皇上!左右不过是押运个粮草,最多也就是个监军,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就算运气背,真和洋兵接上火了,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死就死球了!和八国联军打仗死的,总比在榆林堡和义和团开战强吧?死在义和团死里,明明是被逼的动了手,一个二鬼子、汉奸的罪名还跑不掉!和联军打,死了也是个民族英雄吧?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一直自称是愤青呢!这次不能还没遇见鬼子就怂了吧?
“少爷,你就带着我去吧,老赵别的本事没有,杀鬼子那是不输给别人的!这帮猴崽子哪见过打仗啊?怕是见了血就尿炕!这做买卖的事情,我是真的不行,拿鸭子上架的差使,您就委了别人吧!那一成的份子,我也不要了,我没儿没女,老绝户一个,要那么些钱做什么?带棺材里啊?”赵驭德苦苦哀求道。
“庄大人,小的说句大话,就凭我这两把枪,几十个人都不在话下!一百个来,一百个死!我王天纵愿意追随大人,和洋鬼子见个高下!最不济,也能给大人当个保镖吧?”王天纵也是满脸的急切。
庄虎臣一咬牙:“好!都去!***,和鬼子拼了!”
满屋的人都是一脸的欢欣,仿佛是要参加一个盛大的聚会般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