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酒后之言?
“国公府?不是说……不是说是王府吗?”
梨香院前院,薛姨妈正装出来领恩旨,连西府都惊动了,贾政带着贾琏也一并前来相助。
王夫人在后面等候……
传旨天使还等着赏钱呢,见薛姨妈还在质疑,登时不高兴了,不过见贾家人在,宫里还有一个正当红的贵妃,也不好使气,谁不知道贾、史、薛、王四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因此解释道:“虽眼下是国公府,可连王府门匾都还未换。毕竟是皇上的亲子,纵一时生了气,过些日子也就好了,再说,还有皇后娘娘在呢。这天子亲子,最后封爵岂有低于郡王的?”
薛姨妈不知外面的事,因此又转疑为喜,连忙吩咐下人道:“快封红封,有劳公公了!”
等那宫里的公公掂量了下大红封的分量,登时喜笑颜开,不过看到贾政和贾琏阴沉的脸色,还是收敛了稍许,转身急急告辞。
薛姨妈回过头来,正要高兴的请东道,就看到贾政和贾琏的脸色不对,顿时一怔,不解其意。
没等她问,贾政就拧眉道:“往里面去说罢,此事……唉!”
贾琏则有些怜悯的道:“原也算是好事,只是……还是和薛兄弟一起说罢。”
薛姨妈见之心慌,可一时不好追问,匆匆进了内院。
……
薛蟠正躺在炕上,心不在焉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王夫人说着话。
听王夫人旁敲侧击的问他丰字号的事,他心里就腻烦。
正当他都快被逼的使出装睡之计了,才听外面脚步声传来,竟是贾政先进来。
随后,薛姨妈和贾琏才进门。
一进门,薛姨妈就焦急的不得了,再也忍不住问道:“她姨丈,到底出了甚么事?虽是国公府,可那宫中天使也说了,早晚要成王爷,难道是假的?”
贾政叹息一声,不忍直言,摆摆手指了指贾琏。
贾琏无奈,便道:“这话倒不假,只是姨妈……你却不知,那恪勤郡王的郡王位,原本当的好好的,却是因为蔷哥儿才给降了下来。蔷哥儿先在江南灭了白家满门,那白家有一女在郡王府里当侧妃,白家每年不知给王府送多少银子进去。灭了白家,等相当于断了郡王府的一大财路。
这倒也罢了,谁料前些日子,蔷哥儿又带人查抄了郡王府的金门楼,那又是一大银窝子,还在天子跟前,将二皇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先前不是都在赞皇后贤德慈恩?就因为蔷哥儿告了御状,皇上差点没踹死二皇子,是皇后闯了养心殿才救了下来。
结果二皇子不仅从郡王被降成了辅国公,连侧妃白氏都给赏了白绫赐死了!
那白氏极得二皇子的宠爱,京里素来流传着他府上有宠妾灭妻之传言,可见一斑。”
“啊?!”
薛姨妈闻言,颤声惊呼一声,眼前一阵阵发黑,却仍不死心,道:“可……可,此事,与我家何干?”
贾琏沉重一叹,道:“此事必是有人暗中使坏,薛家和贾家的关系,在京里本不是秘密。再者,薛兄弟和蔷哥儿,比亲兄弟还亲,知道的人也不少。薛大妹妹……怕是宫里有人故意使坏。要送薛大妹妹,去给二皇子报仇出气的。”
薛家和贾家都住在一起了,贾蔷把恪勤郡王整成这样,果真把宝钗送进去当侧妃,怕是要生生被凌辱折磨而死。
以贾琏的心性,都觉得不落忍……
“啊?!!”
薛姨妈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惊吓打击,大叫一声后,往一旁昏倒过去。
同喜同贵哭喊着搀扶住薛姨妈,再回头看薛蟠,又是一惊。
只见太医再三叮嘱,万万不可起身的薛蟠,竟然要强撑着起身,因惊动了伤势而疼的面色煞白的他,此刻却狰狞着一张脸,大喊道:“谁敢欺负我妹妹,我砸不烂他个球攮的狗头……噗!”
话没说完,一口郁血喷出,摔倒在炕上,痛的惨叫一声,也昏了过去。
“太医!”
“快去请太医!”
……
荣国府,迎春院。
梨香院来天使的消息终是传了过来,一众姑娘连忙打发嬷嬷去打听,待传旨内容也传过来后,诸姊妹们齐齐给宝钗道喜。
宝钗羞不可抑,心中却也不知是甚么感受,怔怔的坐在那出神……
她和黛玉不同,黛玉因贾敏早逝,贾母又只顾着宠溺疼爱,许多礼教规矩虽也知道,但并未入心。
宝钗却是薛家按照严格的规矩教出来的,故而端庄大气,素来知礼而不逾矩。
对于自己的婚事,宝钗从未想过自己做主过。
终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却也希望能借个好人家,必定安下心来,相夫教子,打持好家务。
必将一家子管理的妥妥当当,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做一个,贤妻良母。
虽因薛蟠之过,使她断了入宫的机会,却也不曾埋怨甚么。
她是读过史的,知道宫里不是善地。
能入也不能抗拒,但不能入,却也不惋惜。
进京来到贾家后,贾家没来由的传起金玉良缘的谣传。
宝钗心里初时是反感的,因为她看到黛玉和宝玉表兄妹亲厚。
不过后来也就平和了,因为一来他二人只是表兄妹间的亲厚,二来,看出了她母亲薛姨妈和姨母王夫人都有此意。
父母之命在上,她也不会反对。
可后来,一连串的事情发生,也不知兄长怎么想的,竟在“弥留”之际,将她托付给了贾蔷。
那一刻,她其实也认命了……
父不在,原应听从兄命,因为长兄如父。
但万幸,她哥哥又好了过来,且贾蔷也断言,那不过是戏言,当不得真。
宝钗初闻此言时,心里是刺痛的。
事关女儿家的清誉,怎会是戏言呢……
薛蟠初说此事,而贾蔷未曾反对时,宝钗心里,其实是想过那兼祧之妻的事……
而贾蔷,无所能哪方面看,都是一个极好的夫婿人选,最难得的是,他还和薛蟠如此契合交好。
唉……
再不想,事情又起了变化,如今又成了王府侧妃……
这个陌生的名号,让宝钗心中有些迷茫,也有,淡淡的恐惧。
却没甚么向往……
侧妃,不是正室,便只能做个本分的侧室。
规规矩矩的,与人立规矩罢。
正当她心思茫然时,却忽见家里的婆子面色大变的跑了来,见到她就哭声道:“姑娘快回去罢,出大事了,太太昏倒一次后,见哥儿大怒吐血,又昏倒了,家里……家里出大事了啊!”
宝钗闻言,面色登时煞白,缓缓站起身来,往外行去。
……
梨香院内。
贾政已经派人持他名帖去请太医,薛姨妈因心念薛蟠,昏迷没多久又醒来,大哭道:“我的儿啊,便是天塌下来,你也不能出事啊!连你都有个好歹,薛家可怎么办呐?”
许是听到了薛姨妈的凄惨哭声,面如金纸的薛蟠又也缓缓醒了过来,张开了眼,看到薛姨妈后,第一句话却是:“妈,从今天起,薛家的事,妹妹的事,你再莫插手!”
薛姨妈哭道:“便是想插手,如今也迟了啊!”
她刚才已经求过贾政和王夫人了,可两位都是明白人,连旨意都发下来了,即便去求元春,那也是在为难人。
一个贵妃,还不足以让发下来的旨意收回。
薛蟠疼的快受不了了,急声道:“妹妹呢?妹妹呢?”
薛姨妈一迭声让同喜同贵去催,二人还没出门,就见宝钗紧紧抿着嘴,含泪而来。
进了里间,看到薛蟠躺的炕上血色刺眼,眼泪瞬间落下,上前道:“哥,你这是怎么了?”
薛蟠额头黄豆大小的汗珠滚滚落下,眼睛瞪圆,看着宝钗道:“记住,你被哥哥许给蔷哥儿了,记住,你已经被哥哥许给蔷哥儿了……不拘是什么,也绝不能进王府。万般大罪降下来,自有哥哥在,自有哥哥在。莫要听妈的,千万记住了!”
宝钗看他疼成这个样子,再也维持不住冷静,哭出声来,应道:“哥哥,我记住了,你快莫说了……”
薛蟠嘴角开始溢血,抓紧宝钗的手道:“我答应过爹,一定照顾好妹妹和妈!一定记住了,不可去……王府……噗!”
“哥!!”
……
朱朝街,丰安坊。
尹家前堂。
贾蔷被尹家太夫人的丫鬟送来,与尹家两位国舅,和一众尹家年轻子弟见面。
尹褚为长,尹朝为幼。
下一辈倒多,江、河、湖、海、浩、瀚,六人。
三人入国子监读书,三人在军中打熬。
除此之外,便是四个身着九龙蟒袍的王爷。
大皇子封宝郡王李景,相貌酷肖隆安帝,但看起来更严厉,不苟言笑,看人都是用眼角去看,不好打交道。
三皇子封恪怀郡王李晓,一身儒雅之气,更像文人。
四皇子封恪荣郡王李时,却是极为出众,言表不俗,令人如沐春风。
五皇子封恪和郡王李暄,倒是个顽童性子。
因今日不曾有外客,早先也都到里面磕过头,祝过寿,此刻四位王爷和一众尹家人正在堂上吃酒席。
看到贾蔷来后,一众人眼神虽玩味起来,各种审视,但到底知道,这桩婚事是尹皇后亲点,所以没人敢多说甚么。
贾蔷与四位王爷一一见过礼,四人也纷纷回应,未有倨傲无礼。
尹褚、尹朝二人更是招呼他见过王爷后就赶紧上座入席,女婿在岳家算是娇客,所以从来都是上座。
贾蔷谢过后入座,继而便开始被人轮番敬酒。
今日这局面,自然没有他拒酒的余地。
一连喝了三圈后,饶是这种清酒不似前世的烈酒,后劲也开始发酵,头开始晕起来。
正当他有些迷糊时,隐约听到有一人说道:“蔷哥儿,子瑜虽是我们妹妹,身份却不比我们,她要贵重的多,宫里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宠她。所以,你看是不是,应该以她为正妻,林氏女为兼祧之妻的好?”
“嗯?!”
贾蔷半身酒意散尽,有些涣散的目光瞬间凝结,复现锐色,眼神如刀的看向开口之人……
……
第三百零四章 林子大了多歪鸟
“放肆!”
贾蔷还未动怒,尹朝那边已经骂开了:“尹河,你胡吣甚么?这事有你开口的余地?”
四位王爷有的皱眉,有的讶然,有的淡漠,有的在看热闹,看完尹河后,又齐齐转过头来,看贾蔷如何应对。
贾蔷先将酒盏缓缓倒置,以示到此为止,然后看着尹河淡淡道:“这位尹兄,有些话不能乱说,即便是酒后之言。不然,容易让人误会尹家的行事做派。”
话不多,他的意思很明白:
灌酒之后,套人话柄,这种做派岂能用卑劣来形容?
简直下贱!
而且,还小小开了个地图炮。
此言一出,尹家人纷纷变了脸色。
另一边,五皇子恪和郡王李暄差点没笑死,嘎嘎乐道:“原听说你在养心殿当着父皇的面和二哥骂架,把二哥骂的抬不起头来,差点气死,我还当是顽笑话。如今看了,我才信了,你真干得出这样的事。”说着,还竖起一个大拇指。不过看到几个哥哥瞪过来的眼神,又忙收声。
贾蔷闻言起身,用帕子擦拭了下额头的汗,对尹褚和尹朝两位年长者道歉:“酒后狂放之言,实在该死。”
尹朝要是不训斥,那他这个地图炮也就罢了。
训斥过了,本不该如此,可尹河所言之事实在卑劣,他不得不以此态度,表明底线不容触碰。
否则,谁知道尹家会不会果真存有此心思……
不过到底有尹皇后的面子,方才尹家太夫人也是一个厉害的明白人,这两人的面子,不得不给。
因此最后这个姿态还是要有的……
另一边,尹褚先厉声训斥了尹河一番后,对贾蔷微笑道:“不碍事,酒后之言,谁会当真?蔷哥儿,坐!”
贾蔷重新落座后,目光却不经意间看了一圈,就发现,数大皇子李景看他的目光最是不善。
宝郡王李景是个规矩极大,口舌极毒的人,按理说应该看得惯贾蔷的做派,因为他也是这般。
但或许是同类性格的人反而容易相斥的缘故,李景认为,他可以这样做这样说,是因为他乃隆安天子嫡长子,才有这个资格。
可贾蔷算甚么,也敢当着他的面,不给皇后母族,他的外家人体面?
且他还看到贾蔷的酒盏始终倒扣,没再翻过来。
贵人尚未离席,谁敢先扣酒盅?
不过,好在李景几次得尹皇后传信,告知过他皇上对贾蔷的态度变化,因此才没有当场发作,但脸色还是难掩不悦。
贾蔷并不知这些规矩,思索片刻,也未有所得。
只当大皇子脾性果如传言那样,又臭又硬。
不过即便其他人没多说甚么,看贾蔷的眼神也不似先前那样随和,那样……轻视了。
以他们的身份来说,看贾蔷还是难免以俯视之姿……
正当气氛冷淡下来时,忽见先前送贾蔷过来的大丫头又进来,笑道:“老太太说,侯爷若是吃好了,不妨去后花园逛逛!”
此言一出,五皇子李暄就带着几个尹家年岁小些的开始起哄:
“速去速去!”
这摆明了是让去后花园,让尹家姑娘相看一眼……
当然,贾蔷多半见不到姑娘就是,但也说不定。
贾蔷虽心中不大喜欢,却也没拒绝,这个时候再矫情,未免小家子气了。
不过他刚一起身,却又见尹家管家走了进来,禀道:“外面有贾家人求着见宁侯,说是有十万火急之事相告。”
贾蔷闻言皱眉,给四位王爷和尹家人告了声罪。
大皇子李景淡淡道:“既然是十万火急之事,不如就叫进来说罢。若果真有难处,孤等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因尹家太夫人所派之人就在旁边,贾蔷能选择的余地也不多,只好点了点头。
未几,就见尹家管家领着林如海入内。
见到是他,贾蔷眉头愈发紧皱,不解问道:“甚么十万火急之事要来见我?”
林如海见满房王爷,赶紧跪地道:“侯爷,是因为梨香院的薛大爷忽然病危,看着快要不行了。因昏迷间喊着要见侯爷您,老爷、太太也是实在没办法,只能打发奴才来寻。”
贾蔷闻言大变,一下站起身来,告罪了声就要往外走。
不过走了没两步又反应过来,回头解释了句:“薛蟠乃紫薇舍人之后,与我相交莫逆,万请见谅。”又对尹家太夫人的丫头道:“还请引我先去给太夫人磕头赔罪。”
此言一出,众人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那大丫头原本阴沉的脸也恢复了过来,看着贾蔷俊秀不凡的脸上满是焦急,也不多话,领他急步往后院行去。
待至萱慈堂,贾蔷三两步入内,当堂就跪下,倒唬了满堂尽欢的妇人一跳。
贾蔷与尹家太夫人道:“特来请太夫人见罪,家中老爷、太太传管家来,言有十万火急之事,因是太夫人的吉日,晚辈就不说是何事,只是却不得不立刻赶回,辜负了太夫人之好意,贾蔷实在罪过!”
尹家太夫人是极难得的明白人,看她身边大丫头点了点头,又见贾蔷急的脸上都出了汗,忙道:“好孩子,既然是有这样的事,你快快回去就是。你家老祖宗也不必急,等忙完了事再来接,或是我派尹浩送回去也行。”
贾蔷闻言,心生感激,主动叩首谢恩,又对拧起眉头的贾母三叩首后,再不多言,大步离去。
尹家太夫人叫了大丫头过来,问明白甚么事后,反对贾母笑劝道:“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老姐姐,可不要再生气了!”
贾母苦笑道:“要不是太夫人是这样的明理宽厚的,再没他的好果子吃!”
……
“驾!”
“驾驾!”
“吁!!!”
一路纵马急行至梨香院,贾蔷翻身下马后,连马也顾不得了,一路穿堂过舍,赶到后院。
进了正堂、穿过里间,也只来得及与坐在里间的贾政点了点头,王夫人和贾琏却没多看,又至最里面的耳房时,就见王太医正在给薛蟠救治。
薛姨妈看到贾蔷满头是汗的赶来,心里都不知是个甚么滋味,到底是妇人,贾政夫妇已经表明态度管不了,这会儿就算心里怨恨贾蔷,还是嘴一瘪,哭出声来,道:“蔷哥儿啊,你薛大哥方才交代了,宝丫头全指着你了,他说,他把他妹妹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照顾她周全啊……”
贾蔷闻言,看着炕上面如金纸人事不知的薛蟠,和染了半边炕的血,脑袋嗡嗡作响,强按下心头怒火,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就成了这样?!”
这时被王夫人打发进来的贾琏,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通。
最后忍不住道:“蔷哥儿,好端端的你惹二皇子做甚?不然未必是坏事。”
薛姨妈心里也一万个同意,却见贾蔷猛然转头,眼神如同吃人一样盯着贾琏,压低声音骂道:“你长的是猪脑子啊?你以为才降成辅国公的李曜能操纵宫里传旨?我乃天子得用之臣,才立下几桩大功且不去说,便是我先生那,在皇上跟前总有几分体面吧?此事会是皇上的主意?尹皇后才刚刚将侄女儿许给我,她会害我,不给贾家脸?!此事必是宫里有人在背后弄鬼,挑拨贾家和辅国公府斗个你死我活。贾家和一个皇子撕破脸,你说说看,宫里甚么人最愿看到这种事发生?又为的是甚么?”
贾琏也不真的是猪脑子,且都说的这样明白了,登时反应过来,变了面色道:“你是说,宫里有人想害贵妃?”
此言一出,外间的贾政、王夫人都坐不住了,走了进来。
王夫人皱眉道:“此事可作真?若想对付贵妃,怎会……”
贾蔷怕扰着御医,继续压低声音道:“这不是明摆的事?薛妹妹进了李曜府上,必十死无生!薛家如今与贾家几为一体,薛妹妹没个下场,旁人不说,薛大哥岂能善罢甘休,便是因朋友之义,我也绝不会放过李曜!皇权当然至高无上,我贾家当然也是累世忠臣,但并不代表可以被一个糊涂皇子任意践踏!
只是此事对贾家自然没甚好处,对李曜难道就有好处?
只会两败俱伤!
此事原该中宫皇后总掌,但皇后素来放权于下,所以弄鬼的一定是宫里人。
宫里妇人,最在意的会是甚么?
她为何想看到贾家败亡?
你们想想,贾家一旦和一皇子府两败俱伤,那贵妃在宫里还能如现在这样?
世人谁不知道,皇后对二皇子视若己出,为了他不惜强闯养心殿救人。就算皇后贤德,不会迁怒贾家外臣,但在宫里,贵妃怕也难和现在这样,受皇后信重了吧?”
说到这个地步,王夫人顿时醒悟,立刻道:“断不能让此事发生。”
却不知是不让宝钗进王府的事发生,还是不让元春被牵连的事发生……
薛姨妈听贾蔷说宝钗进王府十死无生,又哭得不行,心里悔青了肠子,当初为何让人去礼部备名,面上哀求道:“蔷哥儿,你薛大哥说了,他已经把宝丫头许给你了,你可一定要护她周全啊!”
“……”
贾蔷简直无语的看着这个糊涂妇人,这都叫甚么话!
看了眼站在一旁默然无语,只静静垂泪的宝钗,他道:“姨太太,这种话再也别说,事关薛妹妹的清誉,薛大哥糊涂,你怎也跟着……”
薛姨妈哭道:“若是进了王府,被人折磨死,还要甚么清誉啊?”
贾蔷头疼道:“我会想办法的,你先别哭,先等等看薛大哥如何了……”
话音刚落,忽然,就见薛蟠睁开眼,看着贾蔷道:“蔷哥儿,你来了,我妹妹……交给你了!”说着,嘴角又开始溢血。
贾蔷唬了一跳,忙道:“你先别说话,让太医先治。”
薛蟠只是不听,指着宝钗道:“我妹妹……”
贾蔷道:“你听我说,我一定想办法!太医?”说罢,看向王太医,就见这位太医面色隐隐古怪的看着薛蟠。
贾蔷见他面色,心里忽地一顿,想到了什么,忙问道:“太医,薛大哥到底如何了?你是我贾家世交,不必忌讳。”
王太医收起针来,咂摸了下嘴,道:“这位世兄……怒极攻心,原就伤了心脉,所以总得来说,倒也危险。不过这位世兄有个情况更危险,那就是进补的药用的实在太多了,虚不胜补。所以就算没今天这一出,不吐血也要流鼻血……旁的都好说,往后务必清淡饮食。另外,也不能再伤着胸骨了。上回虽然没真个断损,可到底还是有些伤裂,再折腾,怕不利愈合。”
说罢,王太医摇头叹息的离开。
林子大了,真他娘的是甚么鸟都有……
王太医离开后,一屋子人见了鬼的看着薛蟠,薛蟠也知装不下去了,索性睁开眼,看着贾蔷正色道:“蔷哥儿,我妈犯了糊涂,趁我到江南寻你时,使人去礼部备了名。如今旨意都下了,姨丈姨母都说再无更改的可能,便是贵妃也不行。我想着,就对外说,我已经提前将妹妹许给了你,当不了正室当个甚么都成,看在我的面子上,你总不会欺负她。”
贾蔷皱眉喝道:“你昏了头了!这算是交代?真这样报上去,你就是欺君大罪,是要千刀万剐的!”
薛蟠闻言唬了一跳,不过还是摇头道:“大不了先吃杯毒酒,也不能见妹妹往火坑里跳。那鸟皇子被你断了两大银窝子不说,还弄死了球攮的宠妃,连爵都降了,这比杀他半条命都狠!用脚丫子想,妹妹进他府上,必被当猪狗一样对待凌虐。我死都不能看这样的事发生,蔷哥儿,丰字号就给你了,只求你照顾好我妈和妹妹,将来生个儿子姓薛最好,反正你都答应出去一个了。唉,没想到我薛蟠,英雄一世,最后死在了那球攮的皇子手里……”
贾蔷也不看哭的死去活来的薛姨妈,和面色白到快透明的宝钗,起身道:“你少在这胡扯,你好好养着,我去找人想办法!”
说罢,不理薛蟠在后面鬼叫,又利落出了梨香院,打马往布政坊林府而去。
……
PS:大清早被爆……
第三百零五章 林府点拨
布政坊,林府。
忠林堂上。
本因今日贾蔷去尹家,林如海特意留在家里,没有忙公务,陪女儿说笑闲话。
没想到,这才刚过午时,就见贾蔷从外面匆匆而来。
见到他,林如海自然惊讶,随即微微皱起眉头来。
他以为贾蔷耍性子,在尹家闹翻了跑过来。
对林如海来说,这种做派,实在不智。
黛玉却是先惊喜莫名,继而也担忧起来……
“蔷儿,你这是……”
林如海眉头不展的问道。
贾蔷看他的面色,就知道林如海误会了,忙解释道:“是西府二老爷、二太太打发了林之孝把我催回来的,说是薛家薛蟠快不行了,我与尹家太夫人请示后,才赶回来的。”
“啊?”
黛玉唬了一跳,惊骇道:“不是说不要紧了吗?”
贾蔷忙道:“是不要紧……”紧接着,将事情说了一遍。
黛玉却又顾不得薛蟠的荒唐了,面色发白道:“那宝丫头她……”
虽素来觉得宝钗心里有些藏奸,却也只是小儿女间的小矛盾,黛玉如何忍心见她落到仇人窝里,惨遭蹂罹毒害?
贾蔷看着一直不做声的林如海,道:“先生,若是按照薛蟠的做法,薛家那位妹妹或许就不用去了,可薛家如此欺骗天家,尤其是在这等事上,欺君大罪,薛蟠最次也得落个斩监候,我实不忍心。所以,就来家里请先生教我。”
林如海没有直接给出主意,而是问贾蔷道:“此事,你以为,是哪个的手尾?你怎么想?”
贾蔷便将先前的猜测说出来,最后道:“我以为,矛头多半是指向贾家宫里贵妃的。”
梅姨娘笑道:“乖乖,都道一入侯门深似海,这宫里竟比侯门更骇人。”
黛玉心里却不知甚么滋味,她隐约有种预感,家里怕是又要添人了……
但连兼祧之妻的位置都没了,那位若果真进门,总不能是妾吧?
这样一想,黛玉心中连丁点郁火都没了,反倒觉得那位可怜。
宝丫头,面上虽随和,心里可是清高的紧呢,这一回,好惨……
却听林如海忽然连连摇头道:“厉害啊,厉害。”
贾蔷居然难得在林如海面上,看到了忌惮乃至心惊的神色。
见此,贾蔷心中悚然一惊,站起身道:“先生,可是后面还有更厉害的算计?”
林如海看着贾蔷,眉头也始终没有舒展,缓缓问道:“你可还记得,先前说起皇后时,我叮嘱过你的事?”
贾蔷闻言居然是皇后,登时一个激灵,脑筋急转,怎么想都觉得此事和皇后不相干……
不过忽地,他猛然睁眼,想起林如海先前的一句话,有些不敢置信道:“先生,你是说……不要多欠皇后人情的事?怎么可能?”
林如海皱眉道:“这世上,就没有甚么不可能的事!你也不想想,皇后是甚么样的人,她会留下这种失误来?若非有意,前脚刚指了娘家侄女儿给你,后脚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贾蔷闻言,如醍醐灌顶般,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就说,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可她这也……”
贾蔷没有傻乎乎的去问为甚么,哪怕尹皇后背后肯定有更深的算计,是为了拉拢他和他背后的林如海,但明面上,她这样做只是为了给尹家姑娘添分量。
只是,贾蔷实在不甘心……
他问林如海道:“先生,可有办法化解?”
林如海苦笑一声,道:“这位皇后……一旦出手,再不留半点余地给人。再者,人家又不是害你,是想送你人情……”
贾蔷脸色难看道:“让我进宫去求她?!”
林如海好笑道:“想甚么呢?皇后岂会这样简单落人口舌?”
贾蔷彻底糊涂了,请教道:“到底她想怎样,还请先生教我。”
林如海见贾蔷脸色隐隐现出焦躁乃至有些偏激的神情,缓缓道:“蔷哥儿,遇到这样的事,对上有这样手腕的人,你且记住,当先要做的,是要先耐住心,要沉住气,要有静气!一慌,一乱,一急,只会越做越错!”
贾蔷心中苦笑,算上前世,他也不过一个工科研究僧,哪有那么深的城府?
不过是仗着读过红楼,再加上几乎没有信仰的天不怕地地不怕,才一路跌跌撞撞走到现在。
当然,他也一直在努力学习上进着……
人啊,总是被逼到那个份上,才不得不大步向前。
所谓时势造英雄,不过如此。
深吸一口气,贾蔷站起躬身领教道:“先生,我记下了。”
林如海看他面色渐渐恢复冷静,“嗯”了声,道:“皇后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无懈可击,阴谋都能使出阳谋的成色,便是我也不及也。所以你不要觉得憋屈甚么,既然眼下势不如人,人家也无真正的恶意,你索性低一次头就是。能屈能伸者,方为大丈夫。但去求的人,不是皇后。”
这世道,从不以某人为永远的中心,总是山外有山,人上有人。
天子自登基以来尚且委曲求全至今,更何况其他人?
一味刚强者甚繁,但懂得退一步者,却不多。
而懂得如何去做,还能舍下面子真正去做的,就更少了。
所以笑到最后的人,总是不多……
林如海却希望贾蔷能明白这个道理,并能做到。
他对贾蔷实寄予了厚望……
贾蔷想不明白,道:“先生,普天之下,除了皇后,还有谁能收回这道旨意?”
林如海呵呵笑道:“即便是皇后,也没有随意收回懿旨的道理,更遑论还是圣旨?不过,今天有一人却可以。”
今天?
贾蔷登时反应过来,面皮抽抽道:“尹家太夫人?!”
林如海看着贾蔷,缓缓颔首道:“除非你坐视不理此事,否则,只有这一条路。”
说着,见贾蔷脸色难看起来,他劝道:“并不全是坏事,至少能让咱们看清,那位到底是怎样成色的一人。这总比日后朝中起大事时再发现,强得多!且到底妇道人家,虽然计谋缜密城府极深,但……还是略显急躁,露出了痕迹,让我们察觉出来。蔷哥儿,此事并非尽是坏事,你明白吗?”
贾蔷点了点头,道:“就是觉得不大舒服,总被人算计……”
林如海闻言好笑道:“除了骨肉至亲,外面甚么事不是要么算计人,要么被人算计?这等事你若都想不明白,那你趁早还是安心做个公门侯爷,享一世清闲罢。”
看了黛玉一眼,又道:“你也不必担心你师妹多想,尹家这样做,也是因为尹家女口不能言,有残缺,人家担心以后你们欺负人家,这才费尽心思提前送出人情来。”
贾蔷气笑道:“送人情也得想法子给师妹送才是,送薛家算甚么?”
林如海呵了声,道:“送薛家才是巧妙之棋,借势而行,天衣无缝。敢惹我林家女,那就是不知死活了。”
贾蔷:“……”
黛玉嘻嘻一笑,偏着头看贾蔷道:“这次又要兼祧哪一房啊?”
贾蔷连连摆手道:“再没这些事!绝不会再有!”
林如海淡淡道:“快去罢,这件事越快了结越好,拖下去,只会越来越麻烦。”
“是!”
贾蔷不再啰嗦起身准备告辞,又看了黛玉一眼,笑着道了句:“你放心。”
而后转身离去。
黛玉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目光隐隐有些复杂,缓缓垂下眼帘。
梅姨娘有些遗憾叹息道:“都说女儿家太好了,容易一女百家求。这哥儿太好了,也是如此。还不如寻个普通些的……”
林如海隐隐不悦道:“你又知道甚么?眼下这世道,寻个平庸的,事到跟前连妻女都护不住,看看薛家的事就知道了。蔷儿对玉儿的心思,不必多说,许多事他也是身不由己。这孩子,并不容易。”
梅姨娘好笑道:“是是是,他不容易!老天爷,果真成了亲儿了!连女儿也比下去了!”
林如海摇头道:“不是我看重他胜过玉儿……”
有些话他不愿多言,他身子骨毕竟不是很好,就算可以多熬些时日,但又真能活多久?
五年,十年?
等他不在了,林家都要贾蔷一人担起。
不止他这些妾室和女儿,也不仅他的一些政治资源,还包括他的朝堂对手。
林家还好说,毕竟有他在,总要尽力收拾利落手尾。
可还有贾家,再加上眼前的尹家,还有一劳什子薛家……
这还没算王家和史家,都是乱如麻的烂摊子,处处深坑……
连林如海想起时都觉得压力巨大,而这些事却要压在贾蔷一人肩头。
他才十七啊!
所以,活在世上,儿女情长毕竟只是小事,于本心不亏就是。
且他深信,贾蔷断不会辜负黛玉。
这样便很好,又何必苛求……
“你们且算算,打下扬州起,再到回京,他可曾真正歇过一天没有?其中大部分的事,都是为了林家在奔波操持。玉儿,你莫要怪他了,毕竟许多事,非其本心所愿。我的女儿我知道,不是小气好妒的。”
黛玉闻言,眼前登时浮现出方才贾蔷有些疲惫的目光,心里一痛,落下泪来,道:“爹爹,女儿省得。只是,也不愿他太操劳呢。”
林如海轻叹一声,道:“正生逢其时,又岂能避开?你安心便是,至少,爹爹还在,便不容旁人欺负你们。”
是该给皇后提个醒了,贾蔷背后,还有他林如海在,岂容一再算计!
……
PS:这一章我会私发给我岳父大人的……
第三百零六章 厚颜相求
对林如海来说,这等事着实算不上甚么大事。
他更愿意看到贾蔷,经历这些事后,能够快速成长起来,明白进退起伏的道理。
可对贾蔷来说,道理他都明白,但真正做起来时,心里还是有些沉闷。
当他再度来到朱朝街丰安坊尹家时,勒马上前,脚步都有些沉重。
“哟,宁侯爷,您怎么又回来了?”
尹家门子看到贾蔷复归,登时迎上前来,道:“贾家太夫人已经被浩五爷送回去了。”
贾蔷抽了抽嘴角,还不知回去老太太会怎么排揎。
且不止贾母走了,看门前车马骡轿队伍,连王府也散了几家。
贾蔷道:“劳你进去传报一声,就说我有急事,想求见太夫人一面。”
门子闻言,格外诧异,却不敢耽搁,赶忙往里面去报信儿。
只是他进不得二门,自然先去前厅传报,此时大皇子李景和三皇子李晓因兵部和工部各有要事而走,四皇子李时和五皇子李暄尚在,正陪尹褚、尹朝说话。
话题也正说着林如海和贾蔷这一对准翁婿。
对于贾蔷尽心尽力帮助林如海追缴亏空,且第一剑便剑指开国功臣诸府的做法,大赞又狠又准。
四皇子李时激赞不已,尹家人满意之余,也担忧这对翁婿感情太好,会不会反对尹家不利。
看今日之情形,对尹家的敬意,并没多少……
正说话间,居然听说贾蔷去而复返,还要求见尹家太夫人,四皇子恪荣郡王李时心思一转便笑道:“多半出了要紧的事,林如海都解决不得,倒是求到尹家头上了。”
尹朝忙吩咐道:“速速请来相见。”
门子出去后,尹褚有些皱眉道:“林如海都解决不得的事,尹家怕也未必能及罢?”
一旁尹河冷笑道:“方才驳了老祖宗的体面,这会儿居然还有脸求上门来?”
“住口!”
尹朝骂道:“该死的小畜生,你今儿是撞客了还是怎么着?老子管不住你了?罢罢,一会儿让王爷带你回宫,你把这话当着你姑姑再说一遍,老子从今往后就伏了你,你想说甚么就说甚么!敢不敢?”
尹河赔笑道:“老爷,不过胡说几句……”
到皇后姑姑面前说?尹河觉得他还不如寻个冰河跳进去醒醒脑子!
尹家人最怕的,既不是经常打骂他们的老子,也不是家里地位最高的老祖宗,而是多少年出不了一次宫的皇后姑姑。
老子娘的话敢不听,老祖宗的话也敢阳奉阴违,但谁都知道,违逆了皇后姑姑的话,那下场……真的能去苏武牧羊的地方当几年县令。
尹河的模样,李时只呵呵一笑,李暄却嘎嘎乐得打跌,道:“二兄莫怕,母后也想你这侄儿了,稍会儿还是和咱们回宫罢!”
尹河干笑了声后,冲李暄挤眉弄眼,示意他没火上浇油了。
未几,贾蔷大步进来,躬身揖礼,与几位尊长见礼后,尹朝急问道:“可是出了甚么事?要紧不要紧?”
贾蔷也不瞒着,沉声道:“宫里有人做耗,借皇后娘娘的手,想让我和二皇子斗个你死我活,事情紧急,我不得不来求见太夫人相助。”
此言一出,众人都变了面色,李时皱眉道:“宫里有人借母后的手?谁这般大的胆子?”
李时当初被朝野上下公推贤王,希望能立他为皇储,最后惹得隆安帝大怒,反倒要训诫李时,最后是尹皇后出面护住了李时的体面。
此事并未传出去,但李时铭记于心,并心怀感恩。
不然,尹家太夫人虽是皇后生母,封一品夫人,却还不足以让他这个天家皇子跪地磕头祝寿。
此刻听闻有这样的事发生,当然不喜。
贾蔷摇头道:“王爷,话不说二遍了,还是去见了太夫人,臣想当面陈述事情原委。”
李时素有贤王之名,礼贤下士有仁君之风,倒也不着恼贾蔷行为,笑道:“也罢,孤就一道去听听,到底甚么人,敢如此放肆!”
……
“哎哟,又回来了?”
尹家太夫人车氏萱慈堂上,正和几个王妃并尹家内眷说笑,听闻贾蔷去而复归,有些惊喜笑道。
高台软榻上,此刻除了车氏,还有一娴静如白云,虽衣着富贵,然也难掩其明净气息的年轻女孩子,不是尹家唯一的千金小姐尹子瑜,又是何人?
听闻此言,尹子瑜转头看向车氏,就想要起身回避。
车氏却握着她的手不放,笑道:“你只听我们把他赞个不停,心里必是不信的。如今亲眼见见,岂不正好?”
旁边大皇子王妃赵氏也笑道:“和贾家太夫人该说的都说明白了,就剩按流程走一遭,子瑜你且看看,心里不也放心?”
五皇子王妃邱氏最热闹:“哎呀呀!子瑜啊子瑜,你不见着,都不信这天下间的男儿里,竟还有这样标致的!便是多少女人都比不上!最难得的是,又没那一身脂粉气,站在那就锐气逼人,女儿家寻到这样的夫君,可算得着了!”
这大胆之言,让满堂妇人大笑,车氏则笑骂道:“你这母猴儿,合该就寻五儿那只小公猴儿,少做别的大美梦了,仔细你母后揭了你的皮!”
众人愈发大笑!
平日里都死守着规矩,绷得太紧,谁也不敢说这种百姓家里妇人们聊的荤话。
邱氏敢当着车氏的面说,一来反倒显得她磊落,二来更添了几分天伦之乐,也不怪车氏最喜欢她,便是在宫里,她也是极得彩的儿媳。
尹子瑜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意,亦有几分晕红色。
她是学医的,难免比同年岁的千金小姐更早接触些男女之秘。
果真让她装作娇羞不可见人,她倒也作不出来。
说笑间,外面传道,两位老爷和两位皇子引着客人来了。
尹子瑜闻言,如平湖般宁静的心田,微起波澜,随即又平静下来。
因口不能言,她对未来并没有太多憧憬。
成亲这样的人生大事,对她而言,更多的是为了让关心疼爱她的人放心,仅此而已。
未几,就见李时、李暄、尹褚、尹朝走在最前。
引着一身披雀金裘,内是飞鱼蟒袍的少年郎大步而入。
看到贾蔷的容貌,尹子瑜心里多少还是松了口气的。
尽管知道皇后不会给她寻个丑八怪,但未见到真人前,心里还是有过遐想。
但她没有想到,会出众到这个地步……
贾蔷进了萱慈堂后,第一眼看到的,同样是车氏身旁静静坐着的女孩,不用多猜,便想明白了她的身份。
四目相对间,贾蔷不过微微颔首,以示尊重。
尹子瑜未想到他会如此大方,微微一怔后,同样轻轻点了点头,便垂下了眼帘。
贾蔷未如皇子和尹家人那样落座,而是走到堂正中行大礼拜下,道:“太夫人,小子贾蔷此次前来,实为厚颜相求一事。”
尹家太夫人却先伸手虚扶道:“好孩子,快快起来,快快起来,都是一家人,甚么事都可起来再说。”
贾蔷抿了抿嘴,尽管猜到此事为尹皇后在幕后当推手,可遇到尹家太夫人这样的人,实在是……
他沉声谢过后,站起身道:“太夫人,小子前来,是因小子怀疑,宫中有人借皇后之名使坏,想挑起我与二皇子之间的恶斗,继而离间贾家与尹家之间的关系。”
车氏闻言,有些惊讶道:“你且细细说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蔷便不疾不徐的,将今日事说了遍后,又将他和二皇子李曜之间的恩怨说了遍。
待他说罢后,所有人能明白过来,此事中间的险恶。
没有人幼稚的去说,此事说不定是皇后在调和贾蔷和李曜的关系,借机缓和。
李曜因为贾蔷吃了这样大的亏,不仅断了银窝子,死了最宠爱的侧妃,更是连爵位都被降成国公。
这内中到底蕴着甚么深意,天家人最明白不过。
若是先前李曜还有一定的资格,参与夺嫡之争,那么经历此事后,他再无机会。
这样的深仇大恨,莫说送一个薛家女为侧妃,便是选一贾家嫡女送过去,也难洗刷李曜对贾蔷的恨意。
尹家太夫人闻言,“哟”了声,道:“若果真如此,怕里面还真有些门道。这宫里的人太多,事情也太杂,皇后娘娘还要关心侍奉皇上,一个人哪里能操持得了这么多事,这就被人钻了漏子了,着实可恼。”
贾蔷点头道:“正是如此!小子勉强也算皇上信得过的可用之臣,皇后更是待我恩重如山,所以此事绝非二位至尊之意。那么背后,便一定有人在使坏。”
尹家太夫人满意他的智慧,点头道:“那,依你之见,此事又当如何解决?”
贾蔷重新大礼跪拜下去,道:“圣旨一下,便是皇后娘娘也不好因私相徇。再者,薛家女的名字,原是薛家当家太太自己使人上报礼部,怪不得别人。所以,小子无法去求皇上和皇后。唯有厚颜,请太夫人出面,在皇上面前讨一份人情。小子知道,这样的请求实在过分,但小子以宁国府袭一等侯贾蔷,贾家族长之名保证,欠太夫人这份人情,将来一定加还!”
尹家太夫人面色却流露出不满来,摆手道:“这叫甚么话?既然是一家人,相互帮衬着难道不是本分?我老太婆要你的人情做甚么。我老了,也不求你们大富大贵,只要能相互扶持着,和和美美齐齐整整,就比甚么都强!至于人情不人情的,那都是和外人去讲的。对于外人,我这老太婆,可也给不出甚么人情来。”
贾蔷闻言,深吸了口气,目光偏转,看了眼正静静看着他的尹子瑜,又点了点头后,回看尹家太夫人道:“老太太之言,我记下了。”
尹家太夫人闻言,大为喜悦,道:“诶……这就对了!”
说罢,也不闲话,正要吩咐尹家人去准备宫中特赐凤辇,就听外面急急来传:“二皇子来给太夫人祝寿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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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 告御状
听闻这个传报,满堂人的脸色都不怎么自在。
今日二皇子李曜原是报了病,只打发了王妃陈氏来祝寿。
众人也理解,李曜这次栽倒栽的有些狠了。
越是地位尊贵的人,那张面子就越重要。
原本这样生而富贵的人,就要不断的养其尊贵之名望。
一旦栽倒颜面扫地,那就真的甚么都没了。
这个时候,李曜本就该躲在暂时还未降格的王府里,静静舔舐伤口才是。
现在来,又是何意?
不过,再怎么说,除了大皇子外,他在其他四位皇子里居长。
听说他到了,李时、李暄也要站起来相迎,尹家诸人同样如此。
不一会儿,就见李曜居然穿了身常服而来,好在一进门后,就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口中说了一起子吉祥话。
众人面色稍霁,车氏刚叫他起来,李曜就转过身来看向一旁的贾蔷,冷笑道:“你这外臣,见了孤焉敢不跪礼见安?”
众人闻言面色骤变,才知来者不善,连李暄都准备打圆场,就听贾蔷好奇道:“本侯宁国公府袭一等侯,见了一个辅国公,还要跪礼见安?国公的礼数是该好好学学了,一介辅国公,也可以称孤道寡吗?”
卧槽!
卧槽!!
尹家人和两位皇子这才见识了,甚么叫做刚硬!
一个外臣,敢和一个皇子如此对放,开国年间有过,世祖朝时也有过。
但那是人家有战功傍身,有大功于国!
便是天子都给几分体面,可现在……
李曜差点没气疯,脸色发黑不说,声音都变了,指着贾蔷道:“好!好!你可真是我大燕李家的良臣!”
贾蔷淡淡道:“这一点就不必辅国公强调了,我贾家自宁荣二公起,再到第二代荣国公,再到本侯,哪一人不为大燕社稷流过血受过伤?大燕开国,先祖宁荣二公率族中子弟从龙起事,战死的贾姓男丁不知凡几。贾家从不敢称大功于社稷,但论忠孝二字,却是天地可鉴!却不知,辅国公有何微功于国朝社稷?”
“你……”
李曜耍嘴皮子,还真耍不过二世键盘侠出身的贾蔷。
没等李曜再说甚么,上头尹家太夫人沉声道:“好了,今儿是老身的寿日,二皇子可是想来闹上一场?”
李曜闻言唬了一跳,忙跪道:“外祖母,孙儿岂敢?”
车氏叹息一声道:“罢罢,这桩公案老婆子如何处置得了?还是一起进宫罢。蔷儿正好来说,有人故意使坏,想挑拨他和你斗个你死我活,央我进宫说情,你也一并去罢。”
本来一点都不想进宫的李曜听闻如此,便点头笑道:“好,孙儿侍奉外祖母一起进宫。”
待一众尹家女和尹子瑜搀扶着车氏进里面更换大妆时,李曜看着贾蔷冷笑道:“告诉薛家,白家当初一年孝敬孤五万两银子,薛家豪富,不是有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之称么?每年孝敬十万两银子就好。”
贾蔷看着他冷笑道:“就凭你这德性,也配得上天潢贵胄四个字?”
李曜心中暴怒,面上却冷笑,道:“你继续嘴硬!今日父皇母后要将旨意收回,我这个辅国公都不当了!”
“二哥!”
李时、李暄听了唬了一跳,连忙出声劝拦。
这等带有威胁乃至怨望的话,在天家是绝对的大忌。
却也可见,李曜心中是何等恨意。
尹褚和尹朝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担忧。
此事,不好办啊!
……
大明宫,养心殿。
隆安帝正在看户部新呈上来的折子,尽管早就知道林如海是能臣,但看到这样短的时间内,户部就已经追缴回一成亏空,还是让他大为欣慰。
尤其是听说开国功臣诸家,纷纷变卖家业,偿还亏空,以示忠敬之心,也愈发让他感到满意。
不过,隆安帝又在贾蔷的名字处用朱笔勾了一个圈。
贾蔷!
这个原本被他计划用来当刀的年轻勋贵,着实惊艳了他。
当初听到他在醉仙楼对太上皇说的那番话,本以为是佞幸小人。
所以,隆安帝原是安排着,让贾蔷这个太上皇良臣和景初旧臣拼个你死我活,最好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可等到江南事起后,韩彬和林如海数封折子呈上,再加上贾蔷在扬州府的各种做派,终于让隆安帝意识到,这个少年,或许真的只是个直肠子,他果真是那样崇敬太上皇的。
再待其回京后,这一连串的事发生,也就让隆安帝彻底看清了他的本质。
虽锋芒毕露,但孝心可嘉,对林如海纯孝如赤子。
林如海的弟子,忠心就不会有问题。
且敢于用事,还胆大心狠,确是良臣……
当然,也不是没有缺点,性子急躁了些,也鲁莽了些,另外,儿女情长了些。
荣庆堂当日发生之事,怎能瞒得过隆安帝的耳朵?
为了一个女孩子,就要闹到辞官让爵的地步,简直混帐!
不过,这样不贪恋权势的人,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用起来也放心。
还这样年轻,好好打磨些年头,可以留给后继之君,做肱骨之臣。
至于担心不担心,贾蔷会坐大……
天子多疑,但也自负。
越是有雄心的天子,越多疑,但也越自负。
就凭贾蔷目前展露出来的这么多缺点,隆安帝若还无掌控住他的信心,那他这个天子也别当了。
正当他满意的合上奏折,准备处理下一桩公事时,忽然听黄门传奏:“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并尹家太夫人、宁国府袭一等侯贾蔷殿外求见。”
隆安帝闻言,眉头登时皱起,心情一沉,道:“宣。”
说罢,还是起了身,亲自迎了迎。
尹家太夫人车氏,是隆安帝极少敬重的当世几个女人之一,他素来认为,皇后之所以如此贤德,与车氏的教诲分不开。
这世上的明白人本就不多,一个寡居多年的老妇,能如此明白,更加不易。
再加上去岁他最艰难时,尹皇后亲自回家,搜刮干净娘家,押了几大车财货回宫,算是解了隆安帝的燃眉之急。
这么多年来,尹家从来在背后默默支持他,却从不讨要好处,恪守本分,就凭这一点,隆安帝起身相迎就不为过。
未几,见黄门侍郎引着三位皇子和车氏并贾蔷入内后,隆安帝不等车氏大礼拜下,就连忙指使四皇子和五皇子道:“李时、李暄,扶住你们外祖母,赐坐。”
二皇子李曜面色一白,规矩跪地。
贾蔷自然也少不得……
隆安帝只当作未见,含笑问车氏道:“太夫人今日寿诞喜日,朕本当与皇后亲至道贺,只因国事繁重,才耽搁了。”
车氏笑道:“甚么寿诞不寿诞的,早先多少年都没过过,臣妇也就是蒙天恩厚重,皇后服侍了皇上后,才得以喘息,有这福分过一天受用的好日子。说起来,也都是蒙皇上圣恩浩荡。”
隆安帝笑道:“诶,此事也是太夫人贤淑之德,感化上天,才降下此恩。太夫人身子骨可还好?家里是否顺遂,可有人敢不听话,惹太夫人生气的?”
说着,目光如刀一般在二皇子李曜脸上刮过,唬得李曜面色愈发发白。
车氏却笑道:“还是托皇上洪福,家里孩子都还孝顺。过个生儿,也不是整数,连五位皇子都到齐了,太过了些,来年不可如此,臣妇担不起啊!”
隆安帝笑道:“原是他们应分的,便是生在天家,更应该重孝行。只是朕原听说,只去了四个,怎么后面又去了一个?”
李曜忙磕头道:“回父皇的话,儿臣因今日忤逆圣意,惹父皇生气,因此一直在闭门思过。但心里一直惦念外祖母的寿辰,白日里人多不好去,便等下午时候,再去给外祖母磕头。”
隆安帝哼了声,正要说甚么,就见皇后从外面进来,笑道:“好端端的听闻母亲进宫谢恩来了,臣妾便赶来瞧瞧。母亲也是年纪大了,便是谢恩,也该先递折子进来,不该打搅了皇上国事。”
隆安帝闻言,登时摆手道:“诶,皇后这叫甚么话?太夫人是朕请都请不来的,能来朕就极高兴,还递甚么折子?”
尹皇后又忙上前按住起身要给她行国礼的车氏,嗔笑道:“皇上都不肯受你的礼,母亲倒让我拿大?”
车氏笑道:“国礼总是不能废的。”顿了顿又指了指贾蔷,道:“这是你送到家里的,我瞧着极满意,也和荣国太夫人议定了,认下了这个孙女婿。今儿他头一回开口来求我,还是因为娘娘之过,我便只能厚着面皮前来进宫,向皇上讨个人情喽!”
此言一出,隆安帝和尹皇后均是一怔,对视一眼后,尹皇后笑道:“原来是本宫的过失……”说着,看向贾蔷,道:“宁侯,你与本宫说说,本宫何过之有啊?”
贾蔷沉声道:“臣岂敢言国母之过?只是禀告太夫人,宫中有心怀叵测之辈,假皇后娘娘之手,想要挑起臣与二皇子之间的死斗,故而厚颜求到太夫人面前,请太夫人相助!”
尹皇后闻言面色骤变,厉声斥道:“大胆!贾蔷,你胡说八道甚么?心怀叵测之辈?宫里怎会有心怀叵测之辈?你是在教训本宫,管教六宫无德?”
贾蔷并未屈服,而是倔强的看着尹皇后道:“若非心怀叵测之辈,又怎会指薛家女入二皇子府?”
尹皇后简直莫名其妙,也愈发震怒,道:“你在说甚么?甚么薛家女孔家女的,既然备名礼部,那指她入皇子府侍奉,便是本分和她的福气,也容得你在此挑三拣四?李曜虽犯了过错,被他父皇惩罚,但他依旧是皇上和本宫的皇儿,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插手宫务?本宫看你是恃宠而骄,昏了头了!”
李曜闻言,憋屈了多时的眼泪一下流了下来,跪地磕头道:“父皇,母后,贾蔷几番羞辱儿臣,就在刚才,还在外祖母家当面嘲讽儿臣,望之不似天家人。儿臣,儿臣求父皇、母后做主,若儿臣果真不是天家人,宁愿一死!”
此言一出,隆安帝脸色瞬间阴沉之极,目光森然的看向贾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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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天子胸怀
养心殿内,气氛肃煞。
隆安帝看着贾蔷,声音和冰渣子一样,问道:“贾蔷,你可有话说?”
贾蔷不疾不徐道:“臣当然有话说。”
隆安帝冷笑一声道:“好,既然你请了太夫人进宫,朕就给你这个体面。”
贾蔷谢恩后,却转向看着李曜,问道:“敢问二皇子,若薛氏女入王府,你可会迁怒于她,凌虐于她?”
李曜哼了声,含怒道:“既然入我府中,自然是我的人,又怎会迁怒凌虐于她?”
贾蔷点了点头,再道:“那你心中是否恨臣?”
李曜冷笑一声,道:“我区区一个辅国公,怎敢恨你宁国府的一等侯?”
话音刚落,却听贾蔷怒声爆喝:“你还敢说谎!当着皇上、皇后的面,你居然还敢说谎!你简直无可救药!”
李曜都被这莫名其妙的发作给震懵了,看着贾蔷道:“你……你胡说甚么,我说了什么谎?”
贾蔷目光凌厉,看着李曜逼问道:“臣再问殿下一次,你心中是否恨臣?当着臣之君父,汝之皇父的面,你再说一次,到底恨不恨臣?”
李曜面色发白,张了张口,最后在隆安帝眯起眼眸的注视下,一咬牙道:“你屡屡对我不恭,我当然恨你!”
然后就见隆安帝和尹皇后的眼神,似乎都一下黯淡了下来,心里登时一慌,似乎在想到底哪犯了错……
然而贾蔷又怎会给他悔改的时间?
贾蔷以极其冷静的语气道:“臣在下江南前,与殿下素不相识,连丁点瓜葛都没有。直到下江南后,助半山公和林盐院,铲除了劣迹斑斑恶行满满的八大盐商之一白氏,无意中断了殿下的银窝子,这才第一次与殿下产生了牵连。
至回京后,臣奉旨彻查天狼庄并立威营谋逆大案,使打草惊蛇计,查抄了金门楼,臣在查抄之前,甚至都不知道,原来那里又是殿下的产业,也根本想不到,那处贩卖人口、逼良为娼、设局引人赌博害人家破人亡的藏污纳垢之地,竟会是殿下的买卖!
俗话说的好:断人财路,不共戴天!这话原没错,殿下也有理由恨臣。
可是殿下,臣办的是公差,奉的是上命!
臣与殿下连丝毫私人恩怨和私利纷争都没有!
殿下你亦非寻常百姓,你是天子之子,你是天家中人。
白家伏杀臣,臣几身死,然臣无怨无悔。
立威营亦要杀臣,臣几身死,然臣同样无怨无悔。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即便身死,亦是臣之本分也!
可是殿下,臣奉皇命为天子办事,你却因此而恨臣,你觉得臣该服气吗?
你的所作所为,你的胸襟气魄,是一个天家皇子该有的吗?
简直荒唐!
臣办的是皇差啊,你凭甚么恨臣?!”
李曜被绕懵了,他脸上神情慌张,口不择言道:“贾蔷,你……你胡言甚么?甚么乱七八糟的……”
贾蔷却失望的继续道:“若只如此,臣仍敬你,因为你是皇子,尊卑有别。可是,你居然敢在皇上和皇后面前说谎。臣简直无法想象,甚么样的人,敢在君父国母面前说谎。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你在干甚么?殿下,臣再问你一次,薛家女入恪勤郡王府,你会不会折辱凌虐她?这是臣最后一次问你。”
在隆安帝和尹皇后并尹家太夫人的注视下,李曜面色惨白,满头大汗,他不明白,这个贾蔷为何如此阴险,如此狠毒,如此咄咄逼人!
看着他迟迟不肯言,贾蔷回过头来,对隆安帝道:“陛下,这便是臣之言。”又对尹皇后道:“薛家乃紫薇舍人之后,与贾家亲厚近百年,如今薛家人丁凋零,只余一寡居之妇和一子一女,寄居贾家。必是有人知道,臣与薛家子亲如手足,又知道二殿下与臣有仇,才故意将薛家女指给二殿下。因白氏并金门楼之过,薛家女入王府后,势必难以保全。皇上、娘娘面前臣不敢说谎,也不会说谎,若果真到了那一日,臣必深恨二殿下!这便是此计之毒辣所在,这是逼臣,深恨君父之子。”
隆安帝淡漠道:“若果真到了那一步,你准备怎么做?”
贾蔷沉默稍许,道:“臣一定会时刻关注着二殿下,然后寻其过错,与诸大臣一道,上书请求陛下,废黜此子,圈禁起来。”
此言一出,尹皇后、尹家太夫人和四皇子李时、五皇子李暄都面色大变,惊呆了看着贾蔷。
隆安帝更是大笑一声,讥讽问道:“你要逼着朕,废了自己的儿子,还圈了他?”
贾蔷并不畏惧的看着隆安帝,道:“陛下,这世上如果说还有谁无比希望大燕江山万万年,万世不易,臣以为,一定是臣这样的世勋之族。因为只要大燕万世不易,臣之族的富贵,便会与国同戚!这大燕,当然是皇上的大燕,是天家的大燕。但臣以为,这大燕,同样也是臣等勋贵的大燕!一个因臣子办公差而记恨臣子的皇子,其德行,远不能配其位。明君在上,臣为何不能弹劾他?”
隆安帝看了贾蔷许久,贾蔷丝毫不回避其目光,目光坦荡赤诚的回视着,许久后,隆安帝方收回眼神,又看向面色惨白的李曜,道:“你还有何话说?”
李曜跪地哭道:“父皇、母后,此皆是这无耻小人故意坑害儿臣,儿臣实不知他说的到底是甚么莫须有之罪?”
隆安帝叹息一声,道:“你回去罢,你放心,也不用怕,你是朕的皇子,朕不会废了你,也不会圈了你。只是从今往后,你就在辅国公府,好好读书罢。”一语钉死李曜的未来和爵位。
此言一出,李曜彻底瘫坐在地,大哭道:“父皇,儿臣冤枉!母后,儿臣冤枉啊!”
尹皇后见之红了眼圈,看向隆安帝想开口,可在隆安帝严正的目光下,到底没张开口。
终是落下泪来,对李曜道:“皇儿,往后你好好在府上读书……只是往后切记,千错万错都容易,只一点,不能在你父皇跟前说谎哪……”
说罢,已有几个健壮的黄门侍郎上前,将绝望的李曜扶了下去。
等李曜下去后,尹家太夫人轻声道:“皇上,二皇子终还年轻……”
隆安帝脸色难看的紧,深吸一口气道:“太夫人放心,他是朕的皇儿,朕又怎会轻易舍弃他?朕会派饱学之士去教他,只要他一心向善,改过自新,朕会重给他机会。若不然,放在外面也只能让人逼着朕圈了他!”
尹家太夫人闻言,忙笑道:“先前臣妇隐约听说过,蔷儿这孩子性子直硬,在太上皇面前都有甚么说甚么,外面清流士林骂成那样,也不见他改口一句,也怨不得太上皇爱成那样。如今才算是见着真章了……皇上,这孩子千不好万不好,但有一点却是好的,他在君父面前不说欺心之言。也是圣明天子在上,他才胆敢如此。”
隆安帝闻言,哼了声,不过对车氏还是恭敬,微笑道:“可见这是真入了太夫人的眼了。”
尹家太夫人笑道:“还是蒙皇恩浩荡啊!”顿了顿,又有些难以启齿道:“原不该开口,只是薛家女之事,臣妇还请皇上……”
话没说完,隆安帝笑了笑,摆手后,问贾蔷道:“你贾家女都可入宫侍奉朕,薛家女自己礼部备名,侍奉不得天家宗室?”
贾蔷答道:“皇上,薛氏报名的是备选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
“放屁!”
隆安帝居然爆了个粗口,让众人侧目,骂罢,他不耐烦的摆手道:“滚滚滚滚!这份口舌诡辩之能,朕也不知你是从哪学来的,总不是朕的林爱卿所教。好生去办你的差事,莫要再恃宠而骄,该管的不该管的都插一手,早晚有你的好!真真混帐东西!”
贾蔷起身要走,不过还是多问了句:“太夫人是臣送来的,臣若走了……”
在隆安帝发怒前,尹皇后掩口笑道:“快去你的罢,太夫人是本宫之母,还用你来操心?”
贾蔷再行一礼后,大步出宫。
……
布政坊,林府。
忠林堂上。
听罢贾蔷复述之言后,林如海倒没有点评他的过激之言。
事实上,林如海对贾蔷在太上皇和皇上面前的言行,从来放心无比。
那种在当下士林看来,几乎没有底线的“阿谀”“谄媚”之词,至少林如海自忖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偏贾蔷每次都说的无比真诚,甚至转述时林如海都看不出他是违心之言,足以让太上皇和皇上,无法抗拒的暗爽……
林如海也不会纠正这种天赋,更不会去问真假,随他去罢。
他只问道:“心里可会感到委屈?”
贾蔷摇头道:“先生,经今日之事,弟子还是明白了很多道理。不止明白,按着这样的道理去做时,初时还觉得艰难,可真正践行后,才觉得似乎一下长大了不少。”
林如海满意笑道:“长大了些就好……蔷儿,你需知,君子的胸怀,本就是靠各般委屈撑开阔的。那种一路行来始终顺风顺水,不吃委屈的人,心胸多狭窄,容不下挫折,也容不下诤言。朝野多有人言天子严苛,但如今你看着,皇上果真是一个严苛之人?”
贾蔷闻言,扩了扩胸,笑道:“怪道觉得胸怀宽广了些。”笑罢,仔细想了想,又摇头道:“皇上不是严苛之君,不仅对我不是,对李曜也不是。”
林如海微笑道:“那正是因为,早年皇上不知吃了多少委屈,也见识了夺嫡的惨烈,才会有今日之气魄和仁心。好了,此事便到此为止了。你快回西府,先给老太太道个恼罢。今日事,她怕是有气在心里呢。”
贾蔷“诶”了声,道:“先生,我去清竹园逛逛就回!”
林如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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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 绝处逢生
林家,清竹园内。
黛玉正单手托腮,在月牙窗前的几案上出神遐思。
蜜腊黄折枝牡丹圆领锦衫,衬的她灵秀明媚中,透着江南的柔婉之美。
忽地,她听到外面的嬷嬷叫了声:“哎呀,侯爷来了!快进去罢,姑娘方还在念叨呢。”
黛玉登时回过神来,心里羞恼嬷嬷多嘴,未几,见贾蔷进来,也未有好脸色。
可恨这人,连点眼力见儿也没有,随手解了雀金裘后,居然仰头栽倒在床榻上,长长呻(浪)吟(荡)了声:“哎哟,我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今儿可真是……累毁了。”
黛玉本来烟眉都竖了起来,要撵他起开,只一听此言,顿时想起她父亲先前之言,心下不忍,也就随他去了。
还起身斟了盏茶,送上前道:“今儿可完事了没?”
贾蔷轻轻呼出口气,点了点头,道:“算是救了薛大哥他妹妹一命。”
黛玉美眸渐横,语气难掩酸意,道:“就这?”
贾蔷眨了眨眼,道:“啊,就这!”
眼见黛玉咬起牙就要动起真怒,贾蔷忙坐起身,赔笑道:“你听我说嘛。”
接过黛玉手中茶时,也轻轻捧了捧那双如削葱根一般秀美的柔荑。
黛玉身子微微一颤,俏脸刹那间血红,好在贾蔷一触即开,没敢放肆,嘿嘿一笑,将茶一饮而尽,而后将今日事大致说了遍。
最后道:“有尹家太夫人开口,这个情面皇上无论如何也要给。所以,应当没甚么事了。”
黛玉闻言,悄悄松了口气,然后讥讽取笑道:“蔷哥儿,这回未能再娶一兼祧妻,你心里可恼不恼呀?”
贾蔷眉头一皱,道:“这叫甚么话?我贾蔷是那样的人吗?有林姑姑在,世间美好便尽在我心,根本没心思再想其他。”
“听你的好嘴罢!”
黛玉心中暗喜,嘴上还是不饶人,不过到底揭过此事,又好奇打探道:“你今儿见着那尹家姑娘了,你瞧着如何?”
贾蔷冷笑着连连摇头,道:“看不出来,看不出来。”
他不好贬低人家,但也不肯中圈套,因此只道不知。
黛玉俏脸一红,恼道:“人家正经问你来着,你倒含糊我?”
贾蔷干咳了声,道:“隔着那么远,就看了眼,你让我能看出甚么?不过……”
“不过甚么?”
黛玉急忙追问道。
贾蔷严谨的筹措了下腹中贫乏的用词,缓缓道:“不过,看起来,是个安静的,应该不会饶舌多事……”
“呸!”
黛玉生生气笑道:“这不是废话是甚么?”人家是哑女,难不成还会饶舌?
贾蔷“哎”了声,道:“我是说,看起来是个性子上很静的人,许是因为口不能言的缘故,所以整个人看起来,似乎即便她能开口说话,也不会多话多事。这样也好,不用刻意去与她说甚么,让她处在喜欢的安静环境里,做她喜欢做的事就好。”
黛玉闻言,忍不住冷笑道:“今儿才欠了人家好大一个人情,就想着冷落人家?我看你也不像好人!”
贾蔷哈哈笑道:“好酸好酸!”眼见黛玉要急了眼,贾蔷忙一把握住黛玉的手,正色道:“怎么是冷落呢?让她生活在她喜欢的安静环境里,又不是将她隔离起来。正因为尊重,所以才不去打扰。她若觉得无趣,想一家人过热闹的生活,也可以啊!我相信,林姑姑比我做的更好。”
黛玉闻言,眼神都软化了,也不抽回手来,看着贾蔷轻声问道:“你果真信我?”
贾蔷不无骄傲的点头笑道:“我比相信自己,还要信你。你是上天赐给人间最美的仙姝,我积百世之德,才有幸摘得芳心,又岂能不信你?”
黛玉被这不要脸的恭维之词说的有些头晕发软,星眸中氤氲的晨露似都要滴出来,看着贾蔷,声音微不可闻道:“我会做好……的。”
“做好甚么?”
贾蔷实在没听清,追问道。
黛玉一把抽回手,狠狠瞪了眼这坏人,扭过身去不理他。
这娇俏模样,实在让贾蔷心头乱跳,正想做些甚么,忽见紫鹃从外间冒了出来,看着贾蔷笑道:“哟,侯爷来了!”
贾蔷怔怔的看着他,点头一字一句道:“对,侯爷来了。”
“噗!”
听出内中无尽的幽怨之情,黛玉忍俊不禁,起身离开他数步远的距离,然后方回过头,娇艳的面若桃李看着贾蔷道:“我劝你还是赶紧回贾府去罢,今儿老太太为了你的事奔波了一天,还赠了你这样的一件好衣裳,结果你倒撂手先跑了。你不回去好好说说,你的好才多着呢。”
贾蔷不大在意,道:“宝玉他老子娘派了林之孝把我急急喊回去的,和我甚么相干?”
话虽如此,还是站起身来,问黛玉道:“去不去贾家顽?”
黛玉摇头道:“爹爹这几日每天都忙到夜里,必要我亲往忠林堂走一遭,催几遍才肯安歇。姨娘说,户部差事很重,里面的官儿也不都是好人,所以爹爹很辛苦。我出去不得……”
贾蔷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回头我会理会。”
黛玉又忙道:“爹爹说这些事他会料理妥当的,你自己的差事就累,不必再添恼了。”
贾蔷好笑道:“先生那身子骨甚么样,我又甚么样?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说罢,紫鹃已经拿起雀金裘来,帮他来穿。
黛玉也走了过来,轻轻的为他系好宫绦。
感觉到那双炙热的目光盯着她,鼓起勇气,方缓缓抬起了眼帘,迎着那双锋利的似能刺到她心底的眼睛,轻声道:“回去的时候,记得慢着些。”
……
荣国府,梨香院。
薛姨妈如同癔症了般,坐在炕边怔怔出神。
眼泪似都流干了,只是在那神伤。
薛蟠吐了不少血,先前红扑扑的面色反倒正常了些,却也是唉声叹气不断。
唯有宝钗,如同冰雪堆成的美人一般,静静的坐在那,微微泛红的杏眼中,明眸依旧清澈。
虽然应下了薛蟠,但她却不会真的看着哥哥去顶欺君之罪。
这天下女儿家的一生,本就多苦短,如西府老太太那样,受用一世富贵者,又有几人?
即便是落入虎狼之地,命不长久,宝钗心中虽有憾意,却并无愁苦哀怨。
天命如此,人力如何扭转?
如是想,宝钗身上的烟火气愈发淡了,连带着整间屋子,似乎都如雪洞一般……
薛蟠最先察觉出不对,看着宝钗忙劝道:“好妹妹,你可不要多想。哥哥虽然如今起不得身,但不是已经托付蔷哥儿了吗?他如今威风的紧,必能进宫求回一份体面来。”
宝钗微微摇头,反劝薛蟠道:“哥哥安心养着便是,我并没甚么事。只盼哥哥往后能长大些,莫再吓妈了。”
薛蟠闻言老脸一红,解释道:“原是真疼,不是作假的……后来,也是想让蔷哥儿松口。”
宝钗摇头道:“他是正人君子,自不会行趁人之危的事。”
薛蟠连连点头道:“便是如此,换个人,听说我连丰字号和妹妹一并给了他,保管连脑袋壳子都点的掉地上去。蔷哥儿不是那样的人,反而让我们不要多想。妹妹,如今你瞧着他也好了?”
看着挤眉弄眼的兄长,宝钗一阵心累,不过也羡慕,这样活着的人,或许很快乐吧……
不过她也顾不得许多了,宝钗发现薛姨妈一直怔怔的坐在那,居然一言不发,担忧道:“妈,此事原是你也不能想到的,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天数如此,怎能怪你?”
薛姨妈闻言,真真肠子都似被刀一寸寸搅碎了,搂过宝钗就放声大哭起来:“我的儿啊!都是娘的过错,是娘想瞎了心,害了你啊!”
薛姨妈还是知道些天家规矩的,宫中圣旨降下,又岂是区区一个贾蔷能让其收回的?
可见,宝钗是一定要嫁去那阎罗地狱一样的二皇子府的。
她自然不可能让薛蟠去顶那欺君之罪,只道:“不用你哥哥去,娘去同他们说,是娘的错,都是娘的主意,和你们都没干系!你们少了哪个,娘也活不下去了。与其毁了你们,不如娘自己去投罪!”
宝钗落泪笑道:“妈又说急话了,道理不是这么个道理。妈是内宅妇人,必是打着哥哥的名字去礼部为我备的名。朝廷怎会认妈?果真去投案,他们也一定会来捉哥哥的。”
薛蟠光棍儿,咬牙道:“捉我就捉我!妹妹你放心,哥哥虽怕疼,但为了你和妈,我豁得出去!十八年后,说不得我还能投胎成你儿……”
话没说完,被薛姨妈一野鸭子毛掸子盖在脸上,堵住了嘴。
可终究还是悲从心来,又抱住宝钗大哭不已。
天降横祸啊!
这个时候,贾政、王夫人和贾琏都回去了。
王夫人虽然很同情妹妹和侄女儿,但也很明白的告诉她,贾家无能为力。
贾家虽出了个贵妃,但也不可能有扭转一道圣旨的能为。
另外,王夫人心里更明白,经过指婚一事,就算事情真的转变回来,可一个女儿家的清誉,终不可避免受到影响。
她的儿子如宝似玉,并不是每个姑娘都有这个福分的。
因此,梨香院只留下一家三口,悲苦不已。
正此时,忽见莺儿激动的从外面大声道:“太太、姑娘,外面来天使了。东府侯爷在门口撞见天使,也一并来了,马上就到这里了!”
薛姨妈闻言一怔,宝钗清澈的明眸中,除却悲色外,也添了分茫然。
薛蟠这一次却是最先反应过来,大声叫道:“妈、妹妹,快去,快去!必是蔷哥儿做成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哈哈哈!”
说到最后,虽是大笑出声,铜铃大眼里的眼泪却是哗哗流下。
于绝处而逢生机,岂能不喜极而泣……
薛姨妈也激动的站起身,拉着宝钗的手,道:“乖女,乖女,许是真的成了,许是真的成了!咱们快去,咱们快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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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 长乐郡主
正堂,薛姨妈拉着宝钗出来,就看到贾蔷竟含笑与一黄门侍郎说笑。
见薛家母女出来,贾蔷与二人点了点头后,对黄门侍郎道:“劳烦公公宣旨罢。”
薛家母女跪下接旨,黄门侍郎含笑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这位太监阴阳顿挫的读了遍,大致意思便是二皇子因要闭门勤学,故而暂不考虑侧妃之事,本该留薛氏女于储秀宫中,等二皇子学成之后再行册封。不过念及薛氏女为紫薇舍人之后,所以就特降恩旨于薛氏,收回先前旨意,另指薛氏女,为长乐郡主之入学陪侍,充才人赞善之职。望薛氏女用心侍奉,不负天恩。
这峰回路转之变,让薛姨妈喜极而泣,连连叩首,以谢皇恩。
贾蔷对同样红了眼圈落下泪的宝钗含笑道:“薛妹妹先扶姨太太进去罢……”说着,摸了摸袖兜中,又道:“取五百两银子出来,张公公不能白走一遭,今儿我出门没带银子。”
张公公闻言,登时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忙道:“侯爷太客气了,原是奴婢的本分,如何敢当如此厚礼!”
薛姨妈素日里虽勤俭,这会儿也不扣扣索索的了,一迭声的答应,带着宝钗进了里屋后,未几,宝钗亲自取了银票出来,薛姨妈则躲在门帘后面,听着外面的动静。
贾蔷从宝钗手里取过银票后,拍进了再三推辞,可激动的身子都抖起来的张公公手中,又好奇问道:“公公可知,这长乐郡主,是何许人也?是哪家王府的郡主?”
张公公笑道:“说来可不巧了?奴婢还没恭喜侯爷呢!今儿您引着尹家太夫人进宫面圣后,也不知怎地,九华宫太后处知道了,便打发宫人来请。也是福分,恰巧太上皇打醮出来,得闻了侯爷和尹家姑娘的喜事,便降下恩旨,赏了个长乐郡主的封号!太上皇和皇太后,都极喜欢长乐郡主呢。
皇上知道后,便朱笔一圈,将薛家姑娘指到了长乐郡主身边。不过奴婢来时,皇后娘娘又说了,姑娘且不急着过去侍奉郡主,等将来郡主和仪宾的仪宾府建好了,姑娘再去当差。不过皇上好像说了,这仪宾府要侯爷自己去建,真真是皇恩浩荡啊!
当然,主要是今儿个侯爷进宫里闹的那一场,才惊动了九华宫……”
“诶!”
话没说完,贾蔷就摆手打断道:“那哪里叫闹,公公说偏了。”
心里又有些无语,公主的丈夫叫驸马,郡主的丈夫却不叫郡马,而叫仪宾。
贾蔷没想到,宫里还能来这一手……
不过并没有太大的影响,郡主比公主还是差得多,公主所居之地叫公主府,可用太监宫人,类比王府。
郡主所住的地方却叫仪宾府,嫁到贾家也不过另挂一块牌子,不挂也成。
享受三品待遇的仪宾,又如何比得上国公府一等侯?
只不过是锦上添花,每年有几百两银子的禄米罢。
另外就是,郡主所出之子,可向宗人府申请一个轻车都尉的爵位,也是三品。
虽不能世袭,却也算是一个可立身的前程……
张公公年轻颇有眼色,连忙点头道:“是是,奴婢这嘴真是有毛病!”
贾蔷笑道:“好了……要不,本侯陪着公公吃两杯水酒?”
张公公明白人,知道人家要送客了,笑道:“这倒不必了,宫里娘娘正等着回信儿呢。”
贾蔷一边往外送客,一边忽地笑呵呵问道:“公公可知,昨儿个到底是哪位娘娘,安排的指婚?”
张公公闻言面色一变,宝钗的眼睛也明亮了下,杏眼睁圆的看向张公公。
张公公犹豫了稍许,最后一咬牙道:“原也不是甚么机密之事,便是奴婢不说,宫里贵妃也必然会告诉侯爷。昨儿个,是吴贵妃操持的此事。”
说罢,再不敢多留,唯恐贾蔷多问,这位黄门侍郎脚不停顿的一溜烟自己出了门,急急回宫去了。
吴贵妃……
贾蔷眯了眯眼,心中有了成算,回过头来,就要告辞,却见一张不施粉黛却极白净的俏脸上,一双明亮的有些吓人的杏眼,正盈盈望着他。
这一刻,贾蔷忽然想起一句诗来:
淡极始知花更艳。
不过,也只惊艳了稍许后,回过神贾蔷微笑道:“我就不进去了,薛妹妹替我向姨太太和薛大哥说一声,西府那边老太太还等着教训我,去迟了又是一桩罪过。刚才,也是在门口正好遇到了宣旨的公公,这才一道进来的。”
宝钗点了点头,轻声应下后,便目送贾蔷大步而出。
她在廊下站了很久,直到又一阵清风拂过,宝钗才忽然发现,不知不觉,似凛冬散尽,春意已至。
果不其然,再望向庭院内的梨树,枝丫上,不知何时,几朵小小的白花骨朵,已结上了枝头……
……
荣国府,荣庆堂。
贾蔷到来时,里面已经得了信儿的贾母等人都等着。
贾蔷进来后,先与贾母见礼,见她果然是一张阴沉脸,被叫起后倒是先道了歉:“今儿留老太太在尹家,是我的不对……”
贾母在意的却不是这个,她沉着脸道:“姨太太家的事如何了?”
贾蔷未直接答话,而是看了眼堂上其他人。
此时除了王夫人、凤姐儿外,还有邢夫人、李纨并宝玉、三春、湘云等姊妹们俱在。
贾赦虽不知做甚么去了,贾政和贾琏倒是在。
目光扫了圈后,贾蔷淡淡道:“方才宫中传下旨意来,将薛家妹妹的指婚,改为充认长乐郡主的才人参赞之职,伴随长乐郡主进学读书。”
此言一出,旁人不说,贾家姊妹们却纷纷大喜起来。
虽未出声,但彼此相看的眼神里,满满都是对宝钗的祝福!
然而却不见贾母有多高兴,她看着贾蔷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贾蔷答道:“我去求了尹家太夫人,太夫人应了我此事,就带我一道进宫陛见了。”
贾母闻言脸色愈沉,怒声道:“我便知道是如此!方才听人说了梨香院那边来了传旨的人,还和你一道,我就知道必是你做成的此事。原我不该说甚么,太太也在,即便不提贾家和薛家多年的世交老亲,便是太太的体面在,我也不该说你甚么。可这件事你做的不成体统!太太,我这般说,你可着恼?”
王夫人面色淡淡,微微欠了欠身,道:“老太太说的是,我怎会着恼?如今我是贾家的太太,是贾家人,合该站在贾家的立场上来。”
贾母闻言,瞪向贾蔷道:“你可听到了?”
贾蔷有些不解,道:“老太太,太太,你们到底是甚么意思?今日老爷、太太急急将我从尹家叫回,难道不就是为了给薛家解难?”
王夫人苦笑一声,摇头道:“此事原是我的不是,方才也像老太太道了恼。但我着实没想到,蔷哥儿你会求到尹家太夫人的头上。”
贾蔷还是不解:“求到尹家太夫人处,又怎么了?”
王夫人一滞,有些话她也不好直说。
邢夫人就没这个嫌碍了,心中不无幸灾乐祸的笑道:“蔷哥儿,这个人情实在太贵重了。这个人情便是对贾家、对宫里的贵妃,都有大用处。而且,怕也只能用一次。我说个不好听的,这个人情落在贾家,怕是能给宝玉求回个公主来都够了。你倒是大方,就这样随便的用了出去。”
贾蔷皱眉道:“宝玉没有公主一样能活下去,薛家不解决麻烦,却是要出人命的。”
邢夫人不大乐意道:“嫁给皇子为侧妃,原是荣耀的事,岂有那么凶险?换作别家,求都求不来。”
贾蔷不愿和她多理论甚么,自求问心无愧便是。
贾母看他这张脸色,便知道必是油盐不进,心累的摆手道:“罢,左右是你自己赚下的人情,你想怎么使都是你自己的。我只是提点你一下,这样的人情,一辈子也未必能有第二回……”顿了顿又想起来问道:“长乐郡主是哪一个?我怎么没听说过,是哪家王府的?”
贾蔷道:“今日请了尹家太夫人进宫,不想被九华宫皇太后那里知道了,便请了过去,正巧太上皇打醮出来,得闻尹家事后,就赏了尹家姑娘一个郡主,封号长乐。”
此言一出,满堂肃静。
继而炸锅!
凤姐儿最是高兴,一迭声叫道:“哎哟哟!哎哟哟!这么说来,咱们家要多一个郡主了!老天爷,才出了个贵妃,是在宫里。如今倒多了个郡主,还是皇后娘娘的嫡亲侄女儿,岂不是双喜临门?值了值了,老祖宗,这下可值了!”
贾母也转恼为喜,瞪眼贾蔷道:“这样的喜事,你早不说?!”
连贾政也高兴的连连颔首,觉得不错,以为是喜事。
至于贾家姊妹们,一个个嘻嘻笑着,多有取笑贾蔷之意。
唯独王夫人,心里那股酸意,差点没把她的心给沤烂了!
若没邢夫人刚才那句话倒也罢了,如今再想想,她就满心觉得,这个郡主分明就是贾蔷从宝玉这里偷去的!
若没贾蔷,宝玉何止娶郡主,便是公主也娶得了!
看了眼跟着姊妹们傻笑的儿子,王夫人垂下眼帘,拢在袖子里的手,攥的指甲险些刺破手心……
……
第三百一十一章 这样也可以?
大明宫,养心殿。
尹皇后将尹家太夫人送去凤藻宫偏殿歇息后,又折回了养心殿。
隆安帝见她到来,眉尖轻轻一挑,问道:“钟粹宫那里如何处置的?”
尹皇后苦笑道:“这等事,臣妾又能如何处置?吴妃一口咬定,并不知内中那么多恩怨,只瞧着薛氏是个合适的,就指给了恪勤郡王。人家还反问臣妾一句:薛氏女,侍奉不得宗室?毕竟都是些还没发生的事,难定罪过……
皇上,这个贾蔷,真是个异类啊。”
她都没想到,贾蔷会借此事和尹家太夫人之势而来,搬倒了李曜……
隆安帝闻言,冷哼了声,不过沉默了稍许后,还是道:“韩彬和林如海数次上书与朕,言及此子时,都道他有赤子之心,朕原还不解,一个对太上皇说出那样话的人,是怎样的赤子之心。今日……算是见着真章了。”
尹皇后苦笑道:“其实想想也是,太上皇何等天纵之才,又岂会为几句溜须之言如此厚爱于他?必也是看出了这个孩子……非同寻常。今日,换个人说出这番话来,怕是早被皇上驱逐出去了。在潜邸时,皇上最不爱听的,就是这样的话。今日却听进心里去,可见也认可了他,确有忠孝之心。”
隆安帝想想也觉得好笑,道:“大燕的天下,是朕的,是天家的,也是百官万民的。这样的话,高祖皇帝在讲,世祖皇帝在讲,太上皇景初朝时,也在讲。列祖列宗们讲的苦口婆心,有用么?到了朕这里,一次也没讲过。因为朕知道,朕说出来,那起子黑心的混帐,也不会听进心里去。但朕看得出,贾蔷真是这样想……
哼,若大燕的世勋皆如此想,朕要省多大的气力!那起子混帐,一个个恨不得把朝廷的都扒到他们家里,吃空饷,喝兵血,更甚者还妄图拥兵自重,不知死活!”
当下世道的主流,仍是先宗族,后家国。
当然,圣人大义教的是以大忠大孝,君父为先。
但事实上,连天子也默认宗族为先的规则,因为这更符合人性。
亲亲相隐,便是这等潜规则下的产物……
如今陡然蹦出个如此伟光正者来,隆安帝还真有些不适应……
但,他心里仍然受用且喜欢。
愈是这样的,反而愈珍贵。
他打算,借此事于朝廷上做些文章,敲打敲打那些勋臣世族,和一个个满口忠孝仁义的文官们。
贾蔷先拿开国功臣一脉的勋门开刀,清缴亏空,也寻到了大义之名……
贾蔷此举,之所以震惊神京城,便是因为在外人看来,他疯起来连“自己”都敢往死里打。
这个“自己”,便是贾氏宗族。
先拿世代与贾家交好的亲厚之族开刀,岂不就是在自残?
大感孺子可教的隆安帝自然不知道,贾蔷前世时,除了极少数地域外,国内大部分地方,都早已废除了宗族的概念。
莫说三代以外的远亲,就是同祖父的堂兄弟间,关系亲近的也越来越少。
这也是贾蔷一直以来,很难真正融入贾家的原因。
前世二十多年来的亲戚都不怎么走动,才穿越过来大半年,就成了贾家的孝子贤孙?
当然,既然已经到了这个时代,他也只能慢慢的顺应这个时代的潮流,去了解宗族的含义。
毕竟,他不可能违逆整个世界的规则。
但至少眼前,在贾蔷心中天家就是最大的世勋贵族,其他如开国功臣和元平功臣的世勋之族,这些当前的既得利益者,都应该和皇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维护大燕的利益。
除非遇到昏庸寡恩之君,或者怀有谋逆之心,亦或者有脱离大燕之心……
否则,就不该违背自己的利益核心。
而今日李曜之败,便是败在这一点上。
堂堂大燕宗室郡王,天子亲子,这样的觉悟居然还比不上一个外臣,隆安帝身为天子,岂能不羞愧震怒?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彻底断了李曜的前程,打发其闭门读书去了。
“皇上,臣妾也没想到,太上皇会赏赐子瑜一个郡主之位。臣妾再去九华宫请辞的时候,却是连太上皇的面都见不着了……”
尹皇后有些不安的说道。
隆安帝摆摆手,并不在意,道:“子瑜这孩子,若非口不能言,便是当朕的儿媳都绰绰有余。既然你坚持守着家法规矩,不让她进天家,那赏她一个郡主之位也算不得甚么?再说,这也不只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里面怕还有贾蔷的一点体面。”
尹皇后闻言震惊道:“贾蔷的体面?和这小儿甚么相干?”
隆安帝道:“你不懂,眼下朝廷清缴亏空,没闹出太大的乱子,却追缴顺利。此事,贾蔷在其中出了大力。不仅主动逼迫开国功臣一脉偿还亏空,更把江南齐家给拖了进来,为朝廷贡献出大量金银!此举既缓解了朝廷原本激烈的斗争,也算是间接维护了太上皇的体面,毕竟大部分亏空,都是景初朝欠下的……另外,将齐家拖进来,几乎破家支持朝廷运转此事,便是朕,日后也不好再清算齐家。齐家那只老狐狸与太上皇布衣相交,算是太上皇为数不多的旧友。贾蔷能保全他,太上皇还是很高兴的。”
尹皇后明媚的凤眸都直了直,看着隆安帝心疼道:“怪道皇上每日这样辛苦,这一件小小的事里,怎就这么多弯弯绕绕?只是臣妾不明白的是,太上皇不是一直在打醮么?也从不见他出九华宫,怎还知道外面的事?”
此言一出,隆安帝眼睛骤然微眯,目光变得深沉起来……
尹皇后见之忙笑道:“是臣妾多嘴了……臣妾不打扰皇上处置公务了,就是来问问皇上,钟粹宫那边,该怎么办?处置不得,可闹到这样大,若就这样撂开手,怕也不合适……”
隆安帝闻言,有些犹豫的皱了皱眉,对于这个颇顺他心意的贵妃,他心里还是有几分偏宠的,过了稍许后,还是摇了摇头道:“且将钟粹宫的牌子,收起一个月罢……”顿了顿见皇后面色一变,似没想到这样轻的处罚,隆安帝忙又道:“宫里没有甚么确凿的证据不好从重处置,不过外面那个混帐,自有出气的时候,朕到时候不理会便是。”
尹皇后闻言,若有所思。
看起来,皇上当真将贾蔷的心性,摸出了七八分……
……
荣国府,荣庆堂。
贾蔷有些无奈的对贾母说道:“老太太,我外面真的还有差事要去做,这饭,就改日再吃罢……”
也许是被贾家将要有一位郡主下嫁给激动的起了兴致,贾母非要安排贾蔷和西府众人吃一顿团圆宴。
若和贾家姊妹们一道吃饭,贾蔷说不得也就爽快应下了。
即便是宝玉,起码没那么多算计之心。
可和贾赦、邢夫人、王夫人之流一道用饭,实在是扫兴。
然而贾母却不答应,不喜道:“你东府袭爵时,就该大肆操办热闹一场。这不是你自己的事,还有那么多世交老亲,合该趁这个机会你多认识认识。你蔷哥儿就这样厉害,谁也不用认?只是你铁了心的不办,我一个西府的老太婆又能怎么办?等你三等将军爵一下成了一等侯,就愈发看不上别人了。我老太婆等你一顿东道,怕是等到死也等不上。如今我做东道,你大侯爷都不赏脸?”
贾蔷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个老太太,还未开口,上面凤姐儿就走过来,挽住他的胳膊,高声笑道:“今儿就是有天大的事,还有比一家人团圆吃顿饭重要的?蔷儿,老太太为了你的事,一大早就起来,顶着那一身行头,加起来得有十来斤,忙前忙后的奔波了一天。尹家太夫人的道行你自己是明白的,便是那几个王妃,又有哪一个好相与?更何况那位尹姑娘的生母虽然没了,可他老子娶的续弦嫡母也不是简单人物,话里话外说了不少事,这一桩桩下来,老祖宗今儿可是累坏了!你赏脸吃顿饭也不肯?”
贾蔷听这话实在不像,便解释道:“真不是故意拿捏……先前我探了出来,这次给贾家下钉子的是宫里的吴贵妃,和大姑姑一并上的贵妃号。可是皇后娘娘明显更器重大姑姑一些,加了凤藻宫尚书一职,操持着六宫大权。这位吴贵妃才刚得了一个差事,得着机会就开始使坏。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但这笔账,我不能不讨回来。”
此言唬了贾母、贾政等人一跳,忙道:“你跟一位贵妃娘娘算账?”
贾母沉着脸道:“蔷哥儿,你可别再生事!”
贾蔷摇头道:“这哪里是我个人的事?她在宫里出了手,意在大姑姑。我若不一巴掌打回去,让她知道宫里大姑姑不是一个人,背后还有整个贾家在,她怕是不会清醒过来。这一巴掌打疼她,往后她在宫里再想算计大姑姑,就该掂量掂量了。若是贾家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往后算计宫里贵妃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贾母听着心里一震,面上却奇道:“你都将御状告进宫里去了,皇后娘娘不会罚她?”
贾蔷摇头道:“果真薛家妹妹惨死二皇子府,那还有罚她的理由。如今不过是防范于前,她只死死咬定绝不知内情,没有证据下,皇上和皇后也不可能用未发生的罪过来定罪于她。今日事,纵有惩罚,也无足轻重,不足以让她心生敬畏。”
贾母听他说的骇人,道:“你可别胡来……”
贾蔷摇头道:“老太太,外面的事,我自有分寸。”言下之意,外面的事你莫插嘴。
“……”
贾母闻言一滞,随即恼道:“你要忙一宿不成?”
贾蔷想了想,道:“最快也要两个时辰吧?”
贾母一拍软榻,高声道:“好,今儿个我们就等你两个时辰!我让你二婶婶给你备好大宴,等你凯旋归来!”
凤姐儿格外激动,大笑道:“那戏文里都唱了,关二爷温酒斩华雄!今儿个我也备好了酒,等蔷儿你得胜归来!”
挽着贾蔷的胳膊也未松开,一阵阵软腻的触感传来,贾蔷心里有些震惊:这样也可以?
……
第三百一十二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荣国府,梨香院。
除了薛家娘仨外,此时又多了两人。
因知道薛家的事已经了了,黛玉便打发了婆子马车,送了宝琴过来。
薛家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宝琴再在林家顽耍就不合适了。
不过黛玉不忍心她过早回去,因为那除了一起痛苦外,没甚么益处。
如今雨过天晴,刚好回去说说话。
除了宝琴外,在太平会馆和贾芸一道忙活正事的薛蝌也终于得了信儿,急急赶了回来。
薛姨妈眼下自然不会怪罪二人来迟了,满心欢喜的她,也让厨房备下了大宴,饭桌就摆在薛蟠房里,一家人好好热闹一场。
宝琴抱着宝钗的胳膊羡慕道:“这样说来,姐姐如今是六品的女官了?”
宝钗笑而不语,宝琴嘻嘻笑道:“爹爹常夸姐姐,说姐姐要是男儿,薛家就有指望了。堂兄和我哥哥都不行,不如姐姐多矣。如今姐姐都做官了,真是了不得!”
这话薛蝌只是呵呵一笑,薛蟠却不乐意了,骂道:“琴儿你懂个甚么!二叔也是老眼昏花,看不出我的能为来!要不是我早早瞧出了蔷哥儿非池中龟龟,把妹妹托付给他,这回妹妹真要被娘给坑死了……”
“放你娘的屁!”
薛姨妈登时不乐意了,骂道:“要不是蔷哥儿得罪死了二皇子,你妹妹就真成郡王侧妃了。那可是皇子,将来保不齐是要封亲王的!”
薛蟠闻言都震惊了,以极度诧异的眼神看着薛姨妈,道:“妈还想让妹妹进王府攀富贵?”
宝钗也侧目相视……
薛姨妈闻言,先看了薛蝌、薛宝琴兄妹二人一眼,知道他姊妹是正经贾蔷派,又见女儿都这样看她,所以忙转换口风道:“胡扯你娘的臊!我多咱说过这话?不过是让你气糊涂了!”
薛姨妈心里其实还是不无遗憾的,经历此事,宝钗进天家宗室的路算是彻底断了。
至于贾府宝玉……
她还是了解她那个姐姐的,多半也是黄了。
念及此,薛姨妈心累的摆手道:“罢罢,既然你这孽障不让我再管,我索性图个清闲,愿意撂开手。只是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出甚么好事来。”
一直没有开口的宝钗,忽然轻声道:“妈,哥哥,咱们是不是该另寻宅子住,搬出这梨香院了?总是住在人家家里,并不方便,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薛蟠闻言,躺在炕上一拍手叫道:“好!妹妹说的在理!回头我就和蔷哥儿说,让他把东府收拾出一个院子来,咱们早早搬过去!”
宝钗:“……”
宝琴笑的无比欢快,笑声都感染了薛姨妈,将她搂住后才笑骂起薛蟠来:“你这三不着两的,就会扯臊,快闭上你的嘴罢!”
宝钗缓缓道:“我听说姨母家后面街对面有不少宅子,虽不大,倒也清幽自在。何不在那里或买或租赁一套?”
薛姨妈却犹豫道:“好是好,只怕你姨母不放人。再者,家里刚发生了这样的事,也担心她多心……”
宝钗却很是坚定,摇头道:“虽是搬出去了,又不搬远,妈也方便每日里去西府和姨母聊天说话。姨母必也是理解的,到底只是亲戚,没有长远住下去的道理。再说就在近前,也不会伤了亲戚的情分。”
薛蟠连声附和道:“就按妹妹说的办!薛蝌,晚上你就去寻房子去!”
薛蝌应下后,薛蟠又不无遗憾道:“妹妹的主意虽然已经很不差了,可到底只是女儿家,不如哥哥想的长远。直接在东府住下,不更好?将来那皇后侄女儿嫁到东府,你正好在东府里办差,还近便些。”
宝琴嘻嘻笑道:“堂兄,便是如此,也只有姐姐一人搬进去的道理。你和伯娘怎好住进去?”
薛蟠大剌剌道:“蔷哥儿老子娘没的早,如今接了舅舅一家进去住,就不能接我这大舅哥儿进去住?”
宝琴:“……”
在薛姨妈的骂声中,宝琴先无语的看了看薛蟠,再转头看向宝钗,又是一怔。
被自家哥哥胡扯成这样,她这位素来不好亲近,颇重礼数规矩的堂姐,居然没有出声训斥反驳!
宝琴心中若有所思……
“这一次啊,咱们家可是欠了那尹家太夫人的天大人情了!等尹家姑娘……就是长乐郡主来了后,乖女,你可一定要用心当差,不能因为人家是哑女口不能言,就轻慢了人家……咱们家,可不能做那等忘恩负义之人!”
薛姨妈回想起这一天的惊心动魄来,仍然惊魂未定,念及尹家之功,对宝钗殷殷叮嘱道。
宝钗轻声应下后,心里却是一叹:
今日得脱大难,难道不是蔷哥儿的功劳么……
心念刚起,另一边,薛蟠就为此事,和薛姨妈又吵了起来……
虽有些喧闹,但一家人齐齐整整,宝钗心中渐安。
……
荣国府,荣庆堂。
东暖阁。
凤姐儿已经风风火火的下去准备家宴了,李纨则带着一众贾家姊妹去顽。
邢夫人回去招呼贾赦,暖阁内,便只有贾母、鸳鸯和王夫人在。
贾母面上浓浓的疲倦,看着王夫人道:“淑清啊,如今只咱们娘俩儿在,我便同你说说梯己话。从先前得了贵妃的信,知道皇后娘娘居然想要和贾家结亲,还要嫁过来一个哑巴侄女儿起,我心里就盘算着,无论如何也要结成这门亲事。
原指望着,既然贾家吃了个亏,娶了个哑妇,皇后娘娘和尹家总要欠咱们家一份人情吧?往后,就在宗室亲王府里打听,寻个模样好的,家里素净的,性格好的郡主,说给宝玉。荣国公的嫡亲孙子,娶个郡主不为过!如此一来,就算将来宝玉得不了荣国府这份家业,可娶个郡主,得个三品的仪宾,将来生个儿子也有轻车都尉的爵位,两辈子的富贵都积下了,岂不也极好?”
见王夫人怔在那里,贾母笑了笑,道:“咱们家前面的爷们儿是甚么样的,我不说,你自己也看得到。即便是宝玉他爹,也不是为官做宰的料。贾家真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前面的事咱们娘们儿管不了许多。可我原算计着,宫里有贵妃在,又娶进来一个皇后的嫡亲侄女儿,若托了皇后的人情,宝玉再娶一个宗室的郡主,咱们贾家就和天家紧紧牵连在一起了。
即便前面的爷们儿不争气,却也能保多年的富贵。我老了,你也不年轻,等往后咱们都没了,也有人护着宝玉,是不是?只可惜,千算万算,没算到姨太太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把这份人情给耗了去……”
王夫人闻言,心里那份酸楚和悔恨,简直沤透了她。
若再让她选择一回,她绝不写信催薛家进京了……
贾母自然明白她的心思,笑道:“到底是你亲姊妹,宝丫头我瞧着也好,是你的亲外甥女儿,用了就用了罢。幸好,尹家姑娘封了个郡主,贾家也不算损失太大。”
王夫人笑了笑,道了声:“是啊。”
听到这声音,一旁的鸳鸯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贾母却理解,不当人母,不知娘会如何为儿子谋算。
当娘的自己是无所谓的,可看着本来属于自家儿子的天大好处,被人夺了去,那比要她的命,更让她难过。
贾母笑道:“宝玉也不是没机会了,他还小,等尹家姑娘嫁到贾家来后,关系处亲近些,到时候让她去开个口,皇后娘娘会不依?我瞧着了,连太上皇和皇太后处她都有牌面。所以淑清啊,你这个太太往后能不能娶一个亲王的女儿当儿媳,还要指望人家呢。”
说了半天,王夫人才明白过来,贾母原是在敲打她,让她不要恶了贾蔷,更不要得罪欺负尹家女……
王夫人简直满心苦涩,她是恨,她是嫉,可是她难道还能做甚么?
女儿家当世,出嫁前靠着父亲的庇佑,出嫁后先靠夫,再靠子。
娘家、夫君、儿子,便是女人一辈子立身处事的支柱。
可她娘家王家,势力不如人。
她丈夫贾政,迂腐书生一个,也不如人。
至于她儿子,虽然如宝似玉,天降福运,可眼下还只是个孩子……
凭她自己,又能做甚么?
王夫人道:“老太太放心,我省得。”
贾母笑了笑,道:“你省得就好,蔷哥儿那孽障虽然素来性子野,可看着却也是个心思灵巧的,你若心里着恼他,他多半看得出来。”
王夫人大为不解,脸色难看道:“老太太,莫非咱们往后,要看着他的脸色过日子了?”
贾母奇道:“又不一起过,若非今儿我强留,一年里连饭都吃不到一回,怎叫看他脸色过?你啊,这点上还不如凤丫头聪明,你看看她,就知道甚么时候该攀高枝儿了。不哄着他好好的替咱们在外面干那些脏活儿累活儿苦活儿,你让哪个去?让我的宝玉去吗?”
王夫人闻言,恍若大悟。
见终于说通了她,贾母愈发心累。
操持一个家不容易,越大的家业,越费心思。
当着王夫人的面,她便只能这样说。
当着贾蔷的面,自然又是另一份说辞。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过是哄了这个哄那个,只要能两厢安抚好,能一起和和气气的过日子,不要再扰了她的清静,让她安生的再享福受用上几年,她就满足喽……
……
PS:这一章是给不愿加群的莫老仙书友的,宫里又进新人了,莫公公你好啊……另外,莫公公是要直接加两更走起的,只是昨天去吃火锅了,就加得起一更,晚上真么得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打醒她!
西城,报子街。
城隍庙左近。
这里是西城商业最繁华之所在,亦名西市。
门铺林立,百业兴旺。
朝廷与此专门设有市监司,正六品衙门,专司东西二市的管治。
顺天府也在这里设下足足一队百人规模的衙役,负责治安。
西城兵马司衙门对此地原也有管辖之权,只是因为原先兵马司的名声实在太臭,虽名义上拥有巡捕、防火、缉盗等权,可百姓们看到的却是他们和盗匪勾结,颠倒黑白,吃拿卡要,勒索敲诈。
所以,神京城商业最繁盛的西市,居然拒绝西城兵马司入内。
西城兵马司指挥也不过是六品官,和市监司的主事平齐。
可人家市监司主事是六品文官,正经科甲进士出身,比一个六品的兵马司指挥不知金贵多少。
因此,一直以来,西城兵马司的丁勇居然真的不得进入这片繁华胜地……
但今日,西城兵马司指挥裘良,亲自带着二百丁勇,并十几架大车,来到了西市坊市门前。
一副来势汹汹的模样,很快就惊动了市监司主事魏乔亲自出面,带着十数衙役在身边,看着裘良不悦斥道:“这里是西市重地,尔等兵马司前来何事?”
裘良早受够这起子文官的鸟气,双手抱拳向一旁一拱,冷笑道:“奉上命,今日彻查西市。怎么,魏主事有意见?”
魏乔见他如此气焰,怒喝道:“混帐!东西二市直接受户部和顺天府管治,与你兵马司甚么相干?还不赶紧退下!惊扰西市安宁,本官必奏报上去,治你大罪!”
裘良闻言面色微变,景田侯府早已成过去式,裘家在官面上没甚么人。
果真让人记恨住,那前途堪忧。
正当他要泄了气势时,忽见背后一阵骚乱,不少人居然跪拜了下去,他回头一看,登时放下心来,翻身下马,上前数步迎拜道:“末将参见都指挥大人。”
贾蔷皱眉道:“传令你让你做甚么,你就堵在这?”
裘良心里苦笑,他还真不知道贾蔷打发人传令让他带齐人马拉着大车来作甚,只好领罪道:“回大人的话,卑职无能,被人拦在坊市门口,不得入内。”
贾蔷闻言,纵马上前,看见一面色有些发白的六品文官带着数十衙役拦在坊市门口,皱眉道:“本侯奉上命,彻查谋逆大案,你敢拦我?”
魏乔也不是瞎子聋子,认出贾蔷是谁后,自然想到他背后站着何人,不过还是勉强拱手道:“宁侯,下官为市监司主事,受户部命,主持西市诸事,尤以稳定周转为第一要务。所以,这些兵马……侯爷许是不知,从来都是市监司和顺天府直接管治东西二市的,兵马司丁勇多有劣迹,所以不许入内。”
贾蔷沉声道:“本官是总揽五城兵马的都指挥,五城兵马司的职责所在,神京城内除却皇城和一些要紧之地外,无处不在兵马司管辖之下。这些丁勇他们若果真惊扰了西市商户,有勒索敲诈等害民之举,你可直接让人拿下,也可派人直接来告知本侯,本侯必给你和百姓一个交代。若交代不满意,你还可请巡城御史上折子弹劾本侯。但你何德何能,敢拒绝兵马司入内治安!本侯的话,你可明白了?”
魏乔看到贾蔷凌厉的眼神,知道此事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主事能阻拦的,再说贾蔷和户部掌部侍郎林如海的关系,他不可能没听说过,索性拱手道:“下官明白了,只是下官还是希望,宁侯能不惊动商户、百姓最好。”
贾蔷笑了笑,道:“你不错,能时时以客商、百姓为重。你放心,本侯今日前来,只是按例行事。你若不放心,就随本侯一并前行吧。”
说罢,对裘良大声道:“今日查巡西市,只为治安,梳理诸街道畅通及火禁诸事。那些大车是为了拉走拥堵街道、胡乱堆放的易燃之物,传令下去,有胆敢拿商户一针一线者,一律军法处置!”
此言一出,魏乔面色舒缓了许多,周围围观的百姓,和西市内各商铺派出来打探人员,齐齐叫起好来。
当然,看热闹的人多半会一直尾随观看,看看到底是真是假……
贾蔷不再多言,由魏乔引着,进了西市坊门后,果真一路上,但凡规矩开门迎客的商铺,他连进都不进,也不多看。
这一路走下去,除却几家把桌凳都快摆到街道上商家,被勒令收好桌凳,又有几家酒楼私自将柴火堆在过人夹道里,被勒令立刻收好,有收之不及的,被贾蔷下令收到大车上没收外,余者秋毫无犯。
只是魏乔脸上的神情,反而没有刚入坊市时轻松了,越往里面大宗商货的货栈方向走去,魏乔的脸色越僵滞,最后甚至隐隐见汗。
他心里已经隐约猜出,这位爷今日是为谁而来的了,因为西市里占道最多的那家,就在前头……
可这两边都是神仙,他一个区区六品小官夹在中间,岂不是在找死!
然而他越想躲开,却偏偏不能如愿!
贾蔷遥遥看着前面临街连着四栋三层木楼连在一起组成的货栈,后面还各带有一套院落,似做仓库用。
不仅如此,货栈左右和前面的甬道、街道处,都搭起了棚子,以作囤货之地。
他往那里指了指,道:“能在西市占这么大片地,可见是豪富之家。这样,本侯就暂且不露面,魏主事也别说本侯就在这,以免激化矛盾。就由裘指挥和魏主事一并前去,告诉这家货栈的东主,这样占道经营很不好。且不论堆放如此多易燃货物,便是那几座防雨的棚子,上铺那么厚的稻草,一旦着火,根本无法控制火势。本侯也非不通人情,给他们一个时辰,棚子拆了,货物收回货栈内,本侯就当没看到此事。若是做不到,那就对不住了。”
魏乔闻言,眼泪差点没下来,就想开口求情,却听贾蔷声音陡然清冷下来,道:“你既然是西市主事,此事就容不得你逃避。你自己想清楚,到底该站哪边?”
魏乔闻言,大口喘息了几口后,和面色同样发白的裘良带人往前行去。
站哪边?还用选吗?
他上官的上官的上官的上官的上官……是眼前这位正当红的侯爷的岳父老子!
贾蔷被商卓、铁牛等亲卫围护在街口方向,商卓对这位主子已经心服口服到五体投地的地步,这会儿笑道:“侯爷,若是这吴家是个明白人,果真一个时辰内收拾齐整了,又如何?”
贾蔷冷笑了声,道:“吴家家主是内务府总管大臣,宫里还出了个贵妃,这样的家世在,他们会这样明目?只看看他们家在西市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占了这么大的地盘,就知道他们平日里行事多豪横。”
以贾家两座国公府的底蕴,为贵妃省亲盖园子,贾琏都吓个半死,一心只求着利用好会芳园,不敢另择地新建,因为实在花费不起。
可吴天佑家,却早早跑到城外圈地大兴土木了。
只此一点,就足见吴家的豪富。
今日贾蔷得知是吴贵妃的手尾后,立刻让人去打听吴家根底,结果下面人就查到了这里。
只是,短时间内,却查不出吴家有甚么违禁之处。
吴家和军方没甚干系,自然不可能和谋逆牵扯上干系,硬栽赃的话,破绽反而太多,容易被倒打一耙。
但贾蔷听到李婧派人送来的详细消息后,立刻就知道该向哪处下手了……
商卓还是有些不大明白:“侯爷,就算吴家违反火禁,也不至于能将他们如何罢?”
贾蔷道:“违反火禁不算甚么,可殴打兵马司执法呢?”
商卓摇了摇头,道:“顶多训斥一番,折损些体面罢,就算被拉走几车商货,我也想不出,对吴家有甚么大损失。”
贾蔷看着前面已经吵闹起来的货栈,呵呵笑了起来,轻声道:“若只这样,对吴家当然不算甚么大损失,可吴家货栈是利用内务府的渠道,走关外往返厄罗斯,往返高丽新罗等国,做塞外贸易。商大哥,你觉得,吴家会交纳户税和关税吗?”
说罢,不等商卓回答,就大步上前,呵呵笑道:“走,该咱们上场了!”
吴家货栈前,吴家掌柜伙计们正群情激奋的和兵马司的丁勇们推推搡搡。
魏乔还好些,毕竟是正六品的文官,还管着市监司,因此吴家人对他还避让着些。
可对上裘良这样的货色,简直被当做兵马司里的泼皮丁勇一般,直接动起手来。
兵马司的丁勇也的确不成器,堂堂隶属兵部的军方部署,居然被一群货栈伙计给压成下风。
就在裘良连官帽都被打落地,狼狈不堪时,忽地一头“黑熊”闯进战团,简直以碾压的姿态,将吴家货栈的伙计们横扫在地。
当贾蔷着飞鱼蟒袍现身时,连多余的话都不愿说,直接下令道:“来人,将殴打大燕兵勇,暴力抗法的狂妄之徒全部带走,再敢反抗者,斩!殴打官差已是大罪,连军爷都敢打,你们是想造反吗?!查封货栈,将违反火禁私占街道的商货全部拉走。魏主事,你与本侯一道进去,查封货栈账簿,上交户部,让户部好好点验清楚,到底都有哪些货,回头对清楚,免得人家诬赖我敲诈勒索!”
不理面色大变的众人,贾蔷再看向铁牛,道:“铁牛,带十人在此封门,没我的将令,天王老子来了都不准他们进门!敢强闯者,杀无赦!!”
今天,他要让姓吴的明白,甚么人,是她不能招惹的!
令罢,留下全身披甲的铁牛如看守地狱的罗刹一样,带着十名亲卫封门后,贾蔷纵马赶往布政坊,林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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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 吵嘴
看到贾蔷去而复返,正在忠林堂内劝林如海早点歇息的黛玉登时惊喜道:“你怎地又来了?”
贾蔷笑道:“老太太非喊我和西府一家子吃饭,我实在不耐烦,就寻了个幌子跑出来了。”
黛玉闻言面色一变,道:“那老太太怎么说?”
贾蔷嘿嘿笑道:“说等两个时辰,我瞧着还早,就到这边来了。”
梅姨娘从里间端了碗药膳出来,放到林如海跟前后笑道:“左右不过吃个饭,怎这样难?”
贾蔷走到林如海几案前见了礼后,顾自落座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其实我不去对双方才都是最好的。不然又吵起来,头疼的还是老太太。”
黛玉没好气道:“你不会不吵?”
贾蔷摇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人骂惯了人,张口孽障闭口畜生的,他们毫无恩德加身于我,在我爹娘和我临难时,亦无人援手分毫。所以,我怎能容忍如此辱骂?要是先生这样教训我,我倒认了。”
黛玉“呸”的啐了口,道:“我看不是认了,是忍了才是。再者,你是料准了爹爹再不舍得这样骂你。”
林如海突然觉得药膳有些难以入口了,纵女儿外向,这般早早堵死了他教训贾蔷的路子,也让他喉咙处有些哽。
暂且放下药碗,林如海问贾蔷道:“说罢,这会儿来甚么事?薛家后续如何了,宫里可来人了?”
他才不信,贾蔷是因为那么点小事就往林府跑的。
贾蔷心里对老林钦佩不已,一开口就点中了要紧处,他道:“薛家事了,薛姑娘被指给了尹家女充当才人赞善……”
林如海闻言一怔,道:“宫里加封尹家女为郡主了?”
贾蔷愈发钦佩,点头道:“是……”
见林如海眉头登时皱起,贾蔷想起甚么,忙又道:“不是皇上加封的,正好尹家太夫人进宫被皇太后得知,就请去了九华宫,正好太上皇打醮出来,知道此事后,就加封了长乐郡主的封号。皇上知道后,这才指了薛家姑娘过去。”
林如海闻言,眉头舒展开来,不无责备的看了贾蔷一眼:说话只说一半……
这完全是两回事。
若是隆安帝之意,那天子待他这个臣子就有些凉薄之意了。
果真如此,林如海许多做法就要调整了。
但若是太上皇之意,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并不当紧……
黛玉心里却有些怀疑,怎么感觉像是故意派去,给尹家女充当谋臣幕僚的?
这宝丫头,心里可是藏着小奸呀,日后不得不防啊……
说完这些,贾蔷才终于将吴贵妃使坏,他寻着机会,查封了吴家货栈的事说了出来。
林如海闻言,脸色登时肃穆起来,连腰背都坐直了,看着贾蔷沉声道:“蔷儿,内务府的水,很深啊!里面牵扯的何止一个吴家,便是宗室诸王,尤其是几个敏感人物,都在里面。你要将内务府牵扯出来,不是明智之举。”
有些人名,连林如海都不敢轻易宣诸于口,太敏感了!
贾蔷会意,点头道:“所以我不往内务府深挖,就查吴家借内务府渠道,逃避户税和工税的走私问题。先生,我知道历代以来,朝廷对征收商税并不上心。各地关口衙门,宁肯巧立名目多收坐税,也很少用心收上交户部的过税。但如今先生执掌户部,应该上奏朝廷,整治此陋政!就从吴家开始,敢枉法逃避户税者,罚他个倾家荡产!我已经派人查封了吴家货栈,还请先生传令户部,派人前去提拿账簿。另外,还请先生再寻些人,弹劾吴家纵豪奴抗法,吴家货栈分明违反火禁,兵马司前去理论,居然被打了出来。吴家如此豪横不法,理当问罪!”
林如海闻言,拧着眉头在心中不断盘算着此番计策的漏洞,以及天子会如何想,如何看……
足足一刻钟后,林如海方缓缓点头道:“可以为之,但还是要看,宫里对吴贵妃的圣眷如何……蔷儿,此事我劝你,莫要想着一次将吴家打死,几无可能。”
帝王之术最讲究平衡,宫里两大贵妃,一个贾家一个吴家,如今尹皇后已经明显偏向贾家了,哪怕为了维护宫里的平衡,隆安帝都不可能现在废黜了吴贵妃。
更何况,连他都听说了,隆安帝对吴贵妃有几分偏宠……
既然如此,便不可能将吴家连根拔起。
贾蔷笑道:“没事,原也没想着弄倒吴家。只要这一次打疼了,让他知道往我家头上伸手的后果就好。”
林如海闻言笑了笑,宫里天子虽也信重吴家,但一个吴家,还不足为虑,他道:“行了,此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罢。今晚多半有人登门,寻你说情……另外,贾家的事,尤其是宁府的事,你要尽快收拾利落。自身不正,还四处攻击,是要吃大亏的,你明白我的意思?”
贾蔷笑道:“原就准备这两天拾掇!”
林如海眉尖一扬,提醒道:“一定要讲究手段,不要闹的阖家不宁。老太太为了你的事出了不少力,要给她留体面。”
贾蔷点头道:“先生放心,即便不看别的,只看先生和师妹的面上,我也会尊重她的。”
林如海微笑道:“不是让你受委屈,老太太在前面的事上未必明白,但如何管好一个家,如何维持一个家上面,还是很有手段的。好了,莫说许多话了,你回家赴家宴罢。”
贾蔷闻言起身,又问黛玉道:“你去不去?”
问完却又自己摇头道:“算了,今儿算了,我总觉得,今儿不会太平。等回头我在会芳园设一东道,师妹再去帮我一起布置一番罢。”
黛玉羞恼的啐道:“谁去帮你?快去快去,就会胡说八道!让你的郡主帮你最好!”
贾蔷笑道:“她又不会说话,你这不是难为人么?”
黛玉闻言大气,瞪眼道:“她不会,宝丫头也不会?”
贾蔷自知失言,连连摇头道:“罢了罢了,我这个东道原是为你设的。我寻思着,总和西府老太太强犟着,我倒没甚么,就怕日后你难做。所以,请个东道,表个态度,她到底疼爱你一场,所以我愿意为你低这个头。不过既然你不想请,也没甚关系。总是两个府上过日子,少来往就是。”
黛玉闻言心头一震,知道自己委屈冤枉贾蔷了,可这会儿让她低头,也是不能的,便违逆心声道:“不摆就不摆,你不想和谁来往,那就谁也不见就是!”
本还想说“若是连这里也不想来往,往后也不必来了”,不过到底心里不舍得刺痛他,生生忍了下来,眼睛都忍得有些发酸……
却听这坏人还哈哈大笑道:“你说不摆,我偏要摆!还要借你的小戏班子去唱戏!”
黛玉心中委屈化为喜意,面上愈恼,正想再吵,却忽然想起林如海和梅姨娘还在,这架吵的太忘我了……
转过头去,果然就见两人在一旁一起似笑非笑的吃着狗粮……哦不,吃着药膳。
黛玉大羞,扭身就走,不理他们了。
贾蔷也老脸一红,嘿嘿一笑,转身告辞离去。
……
西市,吴家货栈前。
吴天佑之弟吴天成,其子吴子施带着顺天府同知、长安县主簿,还有宁王府长史、恪和郡王府外门管家……
如今守在货栈前的算上铁牛不过十人,而吴家带来的家丁,就足有三四十个。
再加上顺天府的人、长安县的人、宁王府的人、恪和郡王府的人,还有西城兵马司指挥裘良……
将近一百五十人,将兵马司这十人团团围住。
然而这十个人里,除了铁牛外,都是高隆、商卓用心调教出来的精锐,如何会怕?
至于铁牛,心底虽然还有那么一丝丝恐惧,但他牢记贾蔷教诲,遇到这种时刻,只要将脸板起,怒声喘气就是。
事实上,他这样做,也的确极有杀伤力。
看着犹如一头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黑熊怪,纵然是暴怒而来的吴家,放起话来都收敛了不少……
“兵马司有甚么资格查封货栈?”
“兵马司是管治安,疏通渠道,管火禁的,就算哪里不到位,也该让货栈先行整治才是。”
“无论如何,都没有兵马司查封货栈的道理,这不是你们该管的事,赶紧走罢!”
一声声或劝解或威胁或训斥的声音传来,十人不为所动。
有人就放狠话了:“你们十个人在这有甚么用?信不信咱家去步军统领衙门叫人,拘了你们去!”
铁牛闻言大怒,吼道:“侯爷说了,没有他的将令,天王老子来也不让,强闯者,杀无赦!”
“放肆!”
宁王府长史尖声道:“咱家倒想看看,你怎么个杀无赦!咱家先让人拿下你这黑头怪,好好庖制一番!咱家就不信,贾家还敢打上宁王府去不成?”
此言一出,吴家和其他各家人手纷纷准备顺势而动。
只要拿下了这十人,解了货栈之围,明日去朝堂上自有“公道”可论。
铁牛闻言,整个人瞬间进入濒临爆发的状态,便在此时,他身旁一亲卫大声道:“这是我们侯爷的亲表姐夫,你们若够胆就来杀!我拦你们一下就是小妇养的!”
此言一出,周围诸家瞬间都冷静下来。
贾蔷“违规”执法,他们强行拿下兵马司丁勇,争斗中“失手”杀了一人,这个官司打到朝堂上都不怕。
可把贾蔷的亲表姐夫给杀了……呵呵。
顺天府、长安县的人干脆直接掉头就走,吴家的确给了他们不少恩惠,但这个恩惠绝对不足以支撑和一个国公府的武侯撕破面皮结成死仇!
宫里发生的事,对神京城内的有心人根本不算秘密。
贾蔷为了给薛家出头,就生生搬倒了一个皇子。
要是果真杀了他的表姐夫,呵呵……
恪和郡王府的人也匆匆回府,禀报这个新消息,宁郡王府的长史虽然又骂了几句,到底还是甩手离去。
吴家人见大势已去,更不敢胡乱动手,回到家后,一边再想方设法联系旧友,寻贾家说情,一边赶紧打发人往宫里送信儿。
吴家自忖没有得罪贾家的地方,贾蔷突然如此针对吴家,他们猜测,多半是宫里出了差池……
只有找准了症结,才好对症下药。
而贾蔷,也在两个时辰即将到点的时刻,重新回到了荣庆堂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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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荣府夜宴
荣庆堂上,穿红着绿的丫头们来回穿梭着,摆下了一道又一道的美味佳肴。
堂上除贾母独自于高台软榻上正坐外,连王夫人都带着李纨、凤姐儿操持着,尽管她只是捧着一碗羹轻轻调匀着。
但这个孝道的姿态,却不能不做。
只是贾蔷纳罕,邢夫人居然不在。
而看到贾蔷进来,荣庆堂上大多数人纷纷眼睛一亮。
便是贾母原本因邢夫人未至而有些阴鸷的心情也是一震,忙招呼道:“蔷哥儿回来了?”
凤姐儿也高兴,高声笑道:“哟!咱们家的关二爷回来了?”
高台一侧,端着碗汤羹的王夫人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心中却想到,关云长虽英雄盖世,却是不得好死的下场吧……
“蔷儿,如何了?快说说,快说说!”
凤姐儿撇下李纨,迎上前来问道。
贾母在高台软榻上坐着,笑骂道:“偏你是个急性子,连口茶水也不给人吃,就上赶着催!”
凤姐儿闻言,一迭声笑道:“好好好!给咱们家的大侯爷斟茶!”
说着,拉起贾蔷的胳膊,将他引至客座坐下后,又亲自斟茶倒水,奉到跟前,道:“听老祖宗的吩咐,请大侯爷吃茶!”
这一套唱戏般的强调,惹得满堂人大笑。
连平日里在堂上不敢出声的丫头们,此刻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贾母最喜欢这种氛围,等看到贾蔷果真吃了几口茶后,也就愈发高兴起来。
她浸淫内宅持家之道几十年,就没有她理不顺的家事,或者家人。
如今见贾蔷一点点被她拉扯着融入到这个家族里,贾母心里还是颇有成就感,也颇欢喜的。
待见贾蔷将茶盏放在身旁几上,她笑问道:“蔷哥儿,外面的事如何了?可为你大姐姐出了气了?”
此言一出,连王夫人都巴巴的看了过来。
贾蔷点了点头,面上也没甚么骄横轻狂色,似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轻声道:“吴家的吴天佑本是内务府总管大臣,皇上的信重大臣。可吴家却借其官职便利,在西市开了个极大的货栈。刚才我查抄了商货,抓了几十个吴家伙计下狱,又封了他的客栈,明天一早,自有人弹劾吴家大罪。证据确凿,吴家这次虽不死,也不会好受。”
听闻此言,贾母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她是知道朝廷上的斗争,残酷乃至惨烈。
当年贾代善背负了多大的压力,若非如此,也不会早早逝去。
但她还真没听说过,具体是怎么个残酷惨烈法儿。
今日却是见着真章了,虽然听不大明白,吴家开个货栈怎就证据确凿了,不过外面的事她也不愿多理会,眼下只觉得心里痛快!
吴家既然在宫里出手欺负贾家,意在贾元春,贾家如今这样狠狠的打回来,岂不解恨?
滞了滞后,贾母意味深长的对王夫人笑道:“多亏家里有个能折腾的,不然吃了亏,也只能忍着。”
王夫人不管心里怎样想,面上还是带笑道:“此事当写信给宫里,让贵妃也知道知道,都是蔷哥儿的功劳。”
贾蔷听这语气,仿佛王夫人准备让元春给他升一个一字并肩王一样……
贾母笑道:“原该如此,不过也不必特意给蔷哥儿摆功。宫里贵妃是他大姑姑,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他出头给他大姑姑讨个公道回来,也是本分事。蔷哥儿,你说是不是?”
贾蔷呵呵笑了笑,点头道:“老太太说的在理,贾家那么多男儿,论对贾家的贡献,加起来都比不上宫里的贵妃。贵妃这些年,在宫里可是吃了不少苦。”
此言一出,贾母且不说,登时唏嘘不已。
连王夫人那颗常年礼佛礼的清冷木然的心,也似一下被戳中了,巴巴的落起泪来。
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小小年纪就送进宫里,骨肉分离,本是人间至苦。
凤姐儿最是机敏,转过头来看向贾蔷,丹凤眼中夹着促狭的目光,瞟了他一眼,就赶忙上前去安慰两个落泪的老妇……
贾蔷得了清静后,开始慢慢打量起在荣庆堂内忙活着的几个大丫鬟。
不是他起了甚么心思,只是前世读红楼时,贾家的丫鬟,都比贾家的男人出彩……
鸳鸯自不必提,贾母须臾都离不得,贾家敢和凤姐儿打闹取笑的丫头,独鸳鸯一个。
贾母是妥妥的颜值协会骨灰级会员,所以鸳鸯生的也极好看,脸上似乎有几点雀斑,但更添几分俏皮。
只是,贾母疼她归疼她,临死前却没给鸳鸯留下一条生路。
恶了贾赦,鸳鸯唯死而已……
除却鸳鸯外,贾母房的大丫头还有琥珀、翡翠、玻璃。
只是这几个都没鸳鸯生的好,看性子,也没那样爽利。
“看上哪个了?看上了就接回去!”
正当他看女孩子看的有趣时,忽听上头传来一言,又让满堂人大笑起来。
鸳鸯等几个方才被他锋利的眼神打量过的女孩子则纷纷红了脸,心中不无颤动……
贾蔷摇头道:“早听说老太太会调理人,所以就多看两眼。我身边不缺人用,也不大习惯房里太多人,不过还是谢谢老太太的好意了。”
贾母正还想说些甚么,不过看到贾赦、邢夫人两口子,并贾政、贾琏都到了,便暂且按下不提。
贾蔷也站了起来,与贾政拱手问了安。
贾赦鼻音发出一道轻哼声后,邢夫人赶忙去高台上,赔笑道:“原是早些过来的,只是生了些事,就迟了……”
贾母不大爱搭理这个儿媳妇,只是点了点头,连发生了甚么都没问。
王夫人在一旁见了,面色虽淡淡,眼中却闪过一抹讥讽。
邢夫人讪笑了声,看了王夫人一眼,心里暗恨:等会儿你能继续得意,我才伏你!
姊妹们自暖阁里也出来了,宝玉远远看到贾政存在,唬的跟甚么似的。
不过往日里贾母或许就叫住他和她在一起了,只是今儿个看到贾蔷如此能为,反倒想着让宝玉和他多接触接触,若是宝玉将这身本事学到了,那她才真正不愁了……
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并家里姊妹们坐一桌,李纨、凤姐儿带着一众丫鬟侍奉。
这也是尹皇后眼里贾蔷为何如此合适尹子瑜的一个重要原因,如凤姐儿这样得宠,且还是王夫人嫡亲内侄女儿的身份,到了贾家一家子吃起饭来,她连坐下的份都没有,伺候完老的还要伺候小的,哪个慢怠一点,都是罪过。
这世道,大家子的媳妇都是这样过来的。
相比之下,贾蔷在宁国府里人丁简单的过分,也就没这些规矩了,所以尹家上下,除了贪心不足者,就没不满意的。
而男主人这一桌,贾赦理所当然的坐了上位,原本以身份尊贵论,当是贾蔷、贾政分坐两侧。
只是贾蔷不耐烦和这个老厌物临近,非要坐在宝玉一侧。
不过这样坐,虽躲开了一个老厌恶,身边却又多了一个小瘪三……
贾政庶子贾环,论模样长的也不差,只是那副吊儿郎当耷眉斜眼溜肩的模样,让人瞧着就觉得晦气。
好在有贾政在,宝玉和贾环都战战兢兢,头都不怎么敢抬。
贾环身旁,则坐着一个不过五六岁大小的男孩儿,贾蔷倒也认得,名唤贾兰。
是贾政长子贾珠的遗腹子,原是二房的长子长孙,可惜因贾珠早逝,让贾兰在王夫人处并不得宠……
待饭菜上齐,碗筷摆正后,贾母在上桌发话,道:“今年出了那么些事,没了不少人,东府的家业都险些保不住,原本我心里还凄慌着。祖宗流了多少血受了多少伤,才留下来的家业,若是在咱们手里没了,我就是死,也没脸去见国公爷哪。虽说我就是内宅里一个眼花耳聋不怎么管事的废老婆子,可总觉得还是要担一份罪过。可没想到,否极泰来,一转眼,宫里大姑娘成了贵妃,便是东府那边,蔷哥儿先袭了爵,又立下那样大的功劳,还封了一等侯!如今又要娶回一个郡主来!这一桩桩喜事哟,来的我都有些头晕!”
众人纷纷笑出声来,凤姐儿捧着一碗御田碧梗米单给贾母后,高声笑道:“这都是托了老祖宗的福!要不是老祖宗将用也用不完的福分舍了些给我们,贾家哪有这样的喜事?”说罢,又吊着眼望着贾蔷,问道:“蔷儿,我这样说,你服不服?”
却也不等他回答,自己就对一桌子人数落起来:“当初是不是老祖宗一力要求蔷儿下江南的?要不是他下了江南,他会成为林姑丈的学生?成为林姑丈的姑爷?要不是老祖宗一心点他袭爵,这世袭的爵位就这样好袭的?没那三品将军打底,蔷儿这一等侯也封不上来吧?若没这一等侯,郡主难道就这么好娶?对了,我还忘了,就连宫里的大姐姐,也是老太太当年做主送进宫里去的!你们瞧瞧,你们瞧瞧,蔷儿,你还不快来敬老祖宗一杯酒,我这个二婶婶都看不过去了!你要不喝,我来喝!”
“呸!”
贾母一张嘴早就合不拢了,听到最后绷不住笑啐道:“你也是没面皮的猴儿,他的酒,凭甚么你来喝?”
凤姐儿大笑道:“可见甚么事都瞒不过老祖宗,我正是要好好巴结巴结蔷儿,好和他一道做个买卖,多赚几两银子,拿来孝敬孝敬老祖宗!”
贾母愈发大笑,贾蔷则端着一杯酒过来,与贾母敬道:“确实要敬老太太一杯酒,贾家男儿不争气,这些年确是劳老太太费心了,老太太辛苦了。”
说罢,一饮而尽。
贾母本是笑着,可听了这话,眼泪到底还是落了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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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 贾赦出击
见贾母落泪,凤姐儿也红了眼。
凤姐儿是知道些贾母不易之处的……
当年先荣国贾代善在时,贾母当真是受用不尽,享尽荣华富贵。
等贾代善薨后,贾赦那个鸡儿样就不去说了,贾政也不是为官做宰的材料,至少比起贾代善相差十万八千里。
可贾母一个后宅妇人,她又能如何?
便是管教孩子,历来也只有老爷管儿子的道理,难道她还能逼着贾赦去练跑马射箭?
而她教出的女儿家,何曾差了?
便是前世,她不得已将从小带在身边教养大的贾元春送进宫里当了女史,后来也为贾家的辉煌续命几年。
但在这个爷们儿主导的世界里,贾家男人不成器是祸害,靠一个老太太的算计,又能撑得了多久……
贾母的确是一直在享福受用着,也贪图受用,可她本是保龄侯府的大小姐,嫁入贾家后,从来都是锦衣玉食,让她晚年再“改邪归正”,那就太强人所难了……
可这些年她也不只是享福受用,为了维护贾家那些亲旧世交,为了平衡家里大房二房之间的关系,她也算绞尽脑汁。
这些凤姐儿都看在眼里,所以平日里也孝敬的紧,不止因为贾母是一等荣国太夫人的缘故。
不过她眼红落泪,不止因为心疼贾母,更心疼她自己。
她生性要强,嫁入贾家后,为了不让人说笑落人嘴舌,她每日里早起晚睡,累成甚么样都要伺候好这一家人,管好家事。
可又有几人疼她?
贾母的功劳还有人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可她呢?
想想如今被自己的亲姑母数落刁难,婆婆那边更不用说,再加上嫁给那样一个浪荡子,夫妻情绝相敬如冰,她甚至至今连一儿半女都还未怀上,都比不上她素来瞧不进眼里的李纨……
凤姐儿眼泪就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滚落下,自觉错付了半生……
贾母看在眼里,以为凤姐儿因她而哭,心里感叹道:到底没白疼她一场。
不过到底老成许多,很快收敛好了自己的情绪,还嗔笑凤姐儿道:“你不来哄我,倒比我落的泪还多!”
凤姐儿闻言,忙强压下心中酸楚委屈,一边拿帕子拭泪一边笑道:“老祖宗这就不知了,此便是我的计谋!我若是巴巴儿的去哄老祖宗,老祖宗必是越劝越落泪。可我要比老祖宗哭的还凶,老祖宗一心疼我,瞧,果然不落泪了吧?”
贾家姊妹们闻言,笑的直打跌,贾母大笑了回后,又爱怜的看了她一眼,举起酒盏将黄酒一饮而尽,对贾蔷笑道:“外面的事若是忙完了,可是该准备起园子了?”
此言一出,一直面带微笑却连眼珠子都不转一下的王夫人,终于看了过来。
贾蔷点头道:“先前就已经打发人寻了一名号山野子的老明公,为园林大匠,京中多座王府花园都为其所设计。这几日待其描了地形图,将会芳园临摹罢,设计妥当制度后,就可动工。”
贾母闻言惊喜道:“这样快?”
难得,连王夫人都高兴的点了点头。
贾蔷微笑了下,道:“过两日在会芳园后还老太太一个东道,就开始动工,进度快一些的话,应该在年前就能完善,正好过年时,请贵妃娘娘回家过年团圆一日。另外,吴家这一次不好过,至少他家的园子,必然没那么快动工,有没有银子盖下去,都是两说。”
贾母和王夫人闻言愈发大喜,贾母赞了又赞后,回头看向另一桌,道:“都是国公爷的子孙,你们还都是长辈,瞧瞧,倒让一个孙辈给比下去了!”
贾政惭愧摇头,连连苦笑。
却不想贾赦竟哼了声,道:“母亲,若不是这份家业被人偷去了太多,这个园子,便是西府独建又能如何?”
此言一出,满堂人面色骤然一变。
贾母面色一下寡淡了下来,道:“你在说哪个?贾家的家业,是我老太婆都贪了去?”
贾政拧眉,王夫人更是一脸木然,显然极为不悦。
西府是二房在管家,贾赦还能在说哪个?
凤姐儿给李纨使了个眼色,李纨忙对贾家姊妹们招了招手,带着她们往暖阁里去了。
宝玉一万个想去,想远离风暴点远一些,可是贾政没开口,他便大气都不敢喘,更遑论离席。
贾赦听闻贾母之言,连忙起身,道:“儿子怎敢这般说母亲?再者,母亲又怎会做下这等事来?儿子也不是说二弟,他是甚么样的性子,儿子这个当哥哥的还能不知道?”
贾母闻言,面色舒缓下来,周围人也都缓缓出了口气,只要不是和贾政大闹家业纷争,就不算捅破天撕破脸的大事……
贾母奇道:“这家里只你和你兄弟两个,不是他,难道是你?”
贾赦闻言老脸抽抽了下,从怀里掏出一个账簿来,但明显比先前交给贾琏的那份薄了许多,他大声道:“前儿有人给儿子送了个账簿,上面写着这些年咱们贾家被人贪去了多少银子,又让人怎么打着贾家的旗号,在外面买地,还闹出人命官司来。我起初还不信,可等我打发琏儿去查了圈,就发现居然一桩一桩都是真事!这起子无法无天的混帐,主子们巴巴儿的节衣缩食省吃俭用,他们倒一个个吃的盆满钵满,肥头大耳!还有这样的天理?我不管家,要不是有人不忍看下去告诉我,这家业迟早让人偷光败尽!”
贾母闻言骇了一跳,道:“竟有这样的事?”
她不问贾赦,问贾琏道:“琏儿,你老子说的可是事实?”
贾琏虽不愿露面,可话都到这个份上了,也只能站起身道:“确有此事,查了查后,我也吓坏了……”
贾母余光看了眼脸色极为难看的王夫人,心里忽地想起,王夫人的陪房周瑞,不就是负责贾家外面的田庄?
正想着如何暂时压下此节去,却听贾赦喝道:“球攮的下流种子,话也说不清,你到底查了些甚么,还不给老太太和你二叔二婶婶说明白?难道还要看着他们被藏奸歹人哄骗下去?”
贾琏心道这下完了,必被二叔一家恨死,可也不敢忤逆贾赦,便低头道:“周瑞在外面打着贾家的旗号,用贾家的银子买他自己的地,为了夺人家的好地,还逼出人命官司来,也只打着贾家的旗号去摆平。到头来,拿贾家的银子买他自己的地,贾家还成了逼出人命的罪人。还有,周瑞女婿冷子兴做古董营生,强夺别人家的古董,也出了人命官司,回头来还是让贾家帮他按下。另外,另外还有凤丫头从王家带来的那个来旺儿,打着贾家的名头在外面放印子钱,坏事做尽,虽还没出甚么人命官司,可他顽弄了人家苦主的老婆闺女,人家上吊了几回,被救下来也是半傻半疯的……”
贾琏一口气又点了几个人,多是和二房相关,大半都是王夫人从王家带来的。
来旺儿媳妇则是王熙凤的陪房……
想想也是,贾政惯不理俗务,荣国府虽是二房管家,但一应家事要么是赖家在管,要么是王夫人带来的陪房成了管家后在理会。
如今让贾琏点下来,除了凤姐儿自王家带来的林之孝一家外,其他来自王家的陪房,基本上没甚漏网之鱼。
王夫人一张脸先是羞怒涨红,随即渐渐发白,起身跪下,对贾母请罪道:“若果真如此,媳妇请治大罪。”
然而未等贾母与她开脱,就听贾赦喝道:“蔷哥儿,如今你是贾家族长,我只问你,家里出了这样的奴才,该如何治罪?”
见众人目光都集中过来,贾蔷淡淡道:“该怎么治罪,就怎么治罪,这有甚么好说的?”
贾赦还不放过,必让贾蔷说出个具体的章程来。
贾蔷轻叹一声,问贾赦道:“大老爷,就算你不说此事,原我也准备寻个时间,和老太太和你们说说此事。不过在说之前,我问你一句,此事可是你告到顺天府去的?”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大惊骇然,包括贾赦!
王夫人更是猛然看向贾蔷,又看向贾赦,目光中不掩怒恨。
贾母颤声道:“你告到顺天府去了?!”
贾赦登时有些慌了神,连声大骂道:“胡扯!放屁!这样的家丑,我藏都藏不及,怎么会告到顺天府去?”
贾母选择相信这话,急看向贾蔷问道:“蔷哥儿,你这话是甚么意思?”
贾蔷拧眉道:“先前我见了顺天府尹韩琮一面,二老爷当知道此人,出了名的铁面无私铁判官。不过,此人当年受过先荣国的恩遇,所以破例告诉了我一事,有人将贾家奴才那些贪赃枉法戕害百姓放印子钱甚至闹出人命官司的事,告到了顺天府。他念及先荣国之恩,才暂时压下了此事,让我回来自查,然后贾家自己捆了奴才送过去。只给了五天功夫,到期不至,也怪不得他不讲情面,到大朝会上参贾家一本。我一直在查到底是谁在告贾家,也在查那些枉法之事,刚有一些眉目,没想到大老爷这边倒是查出了不少,只是……”
他话锋一转,看向贾赦道:“大老爷怎专捡二老爷二太太房里的奴才说?就我所查,大房的那几个奴才,又有几个好的?你院子里那个王善宝,都他娘的要成精了!打着你的旗号,横行霸道,给你讨一房小老婆,他自己就能娶三房外宅!这些银子又是哪里来的?”
贾赦:“……”
他扭头看向贾琏,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贾琏都快哭了:“老爷给的账簿上,没王善宝家的账啊!”
贾赦一张老脸差点丢尽了,下不来台。
贾蔷也不再逼他,转头看向贾母,道:“老太太,就我这几日让人所查,贾家的家业,倒是的确让那些老奴才,尤其是管家级别的大奴才,给掏空了大半。东府还好说,西府这边,两代国公爷积累下的家业,会连一个园子的银子都不够了?若只贪些银子,那贾家自己处置也就罢了,左右都是贾家家生子,签了死契的,就是拿下当场打死,也不过往官府报备一声就完事。可他们还打着贾家的旗号,在外面横行霸道,百无禁忌。逼死了不下二十条人命!其他罪行更是不计其数!
老太太,修国公府现在还被圈着,就是因为爆出了这样的事。如果贾家不尽快处置了,说不得就有绣衣卫来圈门。按理说,我不过才袭的爵,这些事和我的关系,并不大。但正如老太太所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西府这边的主子,一个个的去给奴才犯下的罪过赔命吧?旁的不说,周瑞家一口咬死是为贾家买的地逼死的人,老爷这官做不下去都是小事,怕还要丢官去坐大牢!
西府的事,到底该不该从严从快处置,还请老太太做主。要尽快了,也怪我得罪的人太多,真一起围攻起来,他们一定会把罪名牵扯到老爷太太身上,到那时,且不说治罪,贾家的体面和名声,都要丢尽了。”
……
PS:林之孝家的原著里有一部分说是贾家的世仆,但后面又有说是王熙凤从王家带来的陪房管事。且就当是从王家带来的吧……
第三百一十七章 一夜扫空!
听闻这番话,贾母只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几欲昏厥。
她刚才还说,贾家否极泰来,一桩桩好事来的让她都有些措手不及。
这下倒好,喜事还未享尽,这样大的祸事就从天而降了。
而且就算此事平安过后,西府大房、二房之间,还怎么相处?
还有这么多管家一扫而空,接下来贾府该怎么过……
念及此,贾母忽地一惊,她睁大眼睛看向贾蔷,道:“蔷哥儿,你实话同我说,就只大老爷和二老爷院里的管家?还有哪些个?”
贾蔷闻言,沉默了起来,一副不想开口的模样。
贾母催了两次都没催出来结果,就厉声问贾琏:“你这个孽障,快说,还有谁?”
贾琏被骂的心酸,心里也无奈,他看向贾赦,贾赦又大骂道:“球攮的畜生,既然老太太都问了,你还看我作甚?”
贾琏心里愈发发苦,你球攮的就敢骂我,有能为的骂骂蔷哥儿去,他都不敢说,让我来做坏人……
当然,他也只敢腹诽两句,回过头来还是如实道:“老太太,这偷官中银子偷的最狠的,就是赖家和吴家,赖家是大总管,吴家素来管着银库。赖家和吴家在外面的产业,加起来都超过贾家了……赖家放印子钱放的最狠,也逼死不少人命。”
贾母闻言身子都晃了晃,一张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
赖家和吴家,都是她从史家带来的,今日这张老脸,算是丢尽了……
贾蔷见之,眼神中满是怪罪的看向贾琏,贾琏大感委屈,道:“又不是我非要说的,你看我作甚?”
贾赦又骂:“是我让说的,这等事你还想藏着掖着不成?”
贾蔷提醒贾赦道:“你不要跳,你有几房小老婆来路很有问题,王善宝是用了手段的。人家在顺天府那边已经告了起来,你多半是要去爵下狱坐大牢的。别以为我在说大话惊你,如今想看贾家倒台的,不知多少。这个信儿一旦传开,你顷刻间就能被弹劾成筛子,你自己仔细着!”
贾赦闻言,真被唬住了,老脸惨白,张了张嘴,想强犟几句,终究没敢再说。
他处理这等繁琐难事上,半点手段都没有,这会儿心里居然想着,是不是回去灭口……
贾母总算回缓过一口气来,见长子和幼子皆惨着一张脸,束手无策的模样,再看看贾蔷,虽也拧眉,却仍不失冷静,便问道:“蔷哥儿,事到如今,你可有甚么法子?”
贾蔷闻言迟疑了下,摇头道:“我这法子,老太太和老爷、太太们未必肯依,还是不说了罢……”
贾母急怒道:“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束手不管?”
王夫人都暂时服软了,落泪道:“蔷哥儿,你说若是发作了,是要圈了国公府的?既然如此,你有甚么法子,只管说就是,我们还能好赖不分?”
贾蔷叹息一声,道:“修国公家的事比咱们家轻得多,如今已经被圈的连买米的下人都不准出了。再没个结果,活活饿死都有可能。咱们家的事要不是顺天府尹韩琮强压下来,一旦爆出来……我和先生做的事,想来老太太、太太你们也都明白。是忠君报国的大好事,但得罪的官何止一个两个?便是宗室诸王、皇亲国戚、军机大臣都不知得罪了多少。他们在我和先生身上寻不到破绽,可他们知道我们和贾家的至亲关系,所以一旦贾家露出一些破绽来,他们不把贾家咬死,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因此,不管哪个,最好都不要存侥幸之心。”
贾母的脸都成灰败色了,道:“你就说,到底该怎么办就是。”
贾蔷道:“为今之计,唯有先下手为强!贾家自己下狠手,把人抓起来送入顺天府。这样做虽狠,但一来可以重新树立家法,给贾家下人们提个醒,贾家虽然素来以仁孝宽厚治家,但敢背主欺主者,也绝没有好下场。二来,还能将他们的家业抄没,拿回属于贾家原本的家财。若是等到顺天府甚至绣衣卫自己上门来抄,贾家半点体面皆无不说,他们贪墨的家业,十之七八也会被充为国库,贾家到头来颜面扫地不说,而且甚么都得不到。另外,从抄没的家财里拿出一部分,重重补偿受害者。贾家人亲自出面,挨家挨户的道恼,能弥补多少,就弥补多少,这个姿态,一定要做足了,也要做实了。”
贾母、王夫人、凤姐儿等人闻言,脸色愈发难看。
不管是赖家、周瑞家还是来旺儿家,都是她们的体面所在,也是她们的势力根基所在。
将他们都拿下抄家问罪,就是在打她们的脸,让她们颜面扫地。
再者,让贾家这些贵人,去给泥腿子百姓道恼?!
贾蔷看着她们轻声道:“老太太、太太,贾家自己下狠手送官,还能取得一点主动权,不至于让他们往主子身上攀咬。因为,总没有自己举报自己的道理罢?可若等别人上门来抄家,我敢保证,此事一定会将大老爷、二老爷、二太太甚至还有二婶婶,都会被一并牵连在内。真到那个时候,就真的完了。”
贾赦一听登时急狠了,大声道:“母亲,犹豫不得了!顺天府都知道了,果真让人来抄家拿人,那起子狗肏的下流奴才,必然胡乱攀咬!若是贾家没那么多对手也就罢了,如今一旦贾家被攻击,到处都是落井下石的,就是皇上想保全都保全不得!”
贾母闻言气的落泪道:“你若早有这等见识,贾家会到今日?罢罢,既然你们都有主意,那你们自己去理会罢,我也管不得了!”
贾赦闻言,立刻对贾政道:“你怎么个说法?”
贾政长叹息一声,道:“我素不理会俗务,一时半会儿也没了主意。你和琏儿去理会便是……”
贾蔷却又开口提醒了句:“你们常年不勤理家法,贾家的奴才真未必听你们的。果真逼到狗急跳墙,仔细他们反噬你们。刁奴要是知道必死无疑,多半要拼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你们最好注意危险,有祖宗留下的甲胄没有,有的话可以拿出来穿上。或有刀剑甚么的,也可预备好。”
此言一出,贾赦和贾琏就变了脸。
贾琏稍微好些,常出门在外,靴子里还藏着把匕首,以防万一。
可贾赦……怕是骨头都快锈了,真遇到刁奴造反,必是凶多吉少。
贾母看到这爷俩儿唬的面无人色的样子,只觉得西府老脸算是丢尽了,对贾蔷道:“蔷哥儿,你若是便宜,就帮一把手罢。”
贾蔷点了点头,对贾琏道:“我派十个亲卫给你,你叫奴仆动手,若果真有人敢反抗,我的亲卫会下狠手处置。记住,一定要速战速决,不要拖拉,更不要闹出不可收拾的场面和动静。惊动了别人,容易落人口舌。”
贾琏这会儿也不置气了,连连点头应下。
贾蔷站起身,对贾母道:“西府这边尽快动手,东府那边也会尽快动手,都没几个干净的。老太太,不要慌,也不要怕。铲除了这些依附在贾家生存,却一心吸干贾家血脉的吸血恶鬼,贾家只会越来越好。贾家自身没了破绽,没了污点,才会无惧敌人的攻击。老实说,这些事在我看来,其实是好事。”
……
在西府留下十个亲兵后,贾蔷带着商卓并剩下的九个亲卫回了东府。
刚一进门儿,就见赖升带着张财等人又迎了上来。
赖升躬身赔笑道:“侯爷回来了!正准备派人去寻来着……”
贾蔷似笑非笑道:“有事?”
看到贾蔷这个笑容,赖升心头一跳,忙道:“宁王府方才派人送来了门贴,请侯爷去王府做客来着。还有恪和郡王府,也派人来了,不过送的是名帖,说是他们王爷稍会儿要来府上做客……另还有一件私事,奴才擅自做主,还请侯爷恕罪。”
贾蔷笑了笑,道:“甚么事,你先说来听听。”
赖升赔笑道:“因奴才见这些日子以来,侯爷都是一个人过活,身边连个端茶倒水知冷知热伺候主子的人都没有。奴才回家后,和奴才母亲一说,奴才母亲心疼的都流泪。就把身边才买的最好的一个丫头,平日在家里都是当正经小姐养着的,送到主子院子里去了。这等事本没有奴才善作主张的余地,还求侯爷看在奴才和奴才母亲一片孝心的份上,饶恕奴才这一遭罢。”
贾蔷闻言,眼睛微微眯起,看着赖升问道:“那丫头叫甚么名字?”
赖升闻言,心里一喜,忙道:“叫晴雯!”
贾蔷笑了起来,笑的赖升有些莫名其妙,毕竟连见都没见着,怎高兴成这样了?
不过高兴总比不高兴强,因此赖升、张财等人纷纷赔笑。
却见贾蔷将笑脸又忽地一收,叹息一声道:“原本看在你这份孝心的份上,无论如何,都要留几分体面。只可惜,西府大老爷把你们赖家告到了顺天府……”
“告,告我们赖家?”
这消息如惊雷一般劈在了赖升头上,骇的他亡魂大冒,道:“告我们赖家甚么?”
贾蔷看着他,轻声道:“侵吞主子家财,吃里扒外,打着贾家的名头,坏事最尽……这样罢,到底有没有做下这些事,你们去了顺天府衙,同顺天府尹韩大人去说罢。韩琮韩大人的名声想来你们听说过,若果真是冤枉的,韩大人会还你们清白的。”
说罢,商卓上前一步拿下赖升,赖升惊呆了,大喊道:“侯爷,奴才冤枉啊!侯爷,奴才冤……”
话没说完,商卓一招卸下了赖升的下巴,厉声道:“侯爷身上还兼着绣衣卫千户之职,想去顺天府交代,还是想去绣衣卫诏狱里交代,你们自己寻思!想跑的尽管跑!”
顺天府衙门还是正常人能进能出的,绣衣卫诏狱……
听说进去的不少,出来的却没几个。
再说,除了赖家、张财家等少数几个管家吃的太狠坏事做绝外,其他大多数人不过是贪点银钱偷点金银器具罢,远算不上死罪。
因此一个个老实跪地,任由贾蔷亲兵,将他们一个揽一个的捆起来。
宁国府前面奴才几乎为之一空,不过贾蔷早有打算。
苦水井太平街上的老幼妇孺足有数百人之多,一个个提着包裹,背着包袱,进了国公府。
或许不怎么好看体面,但绝对忠心靠谱。
再加上一些掺杂在里面的自江南带来的一批人手,和从林府拆借来的一些人当管家管事,一夜之间,宁国府便成了贾蔷最可靠的堡垒!
针插不入,水泼不进!
也是这一天,贾蔷才算真正入主了宁国!
……
PS:我是不是对林妹妹偏爱的有些狠了,么得办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