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三 感慨!ll
外人说我们“脏”,这事其实挺搞笑的。不用费太大的力气,只需要把时间稍微拉长,我们就知道谁更“脏”了。
这些国家不但是真正的“脏”,还连偷带抢,外加耍无赖。
我早在小学时候的课本,就已经详细讲述了他们的“脏史”。他们有“雾都”,他们有“墨水河”,他们有“龙卷风”,他们还有“化学烟雾”,等等等等。
还有就是那个挺老大的,“什么英博物馆”,拿着人家的东西,还是偷来抢来的东西。厚颜无耻大言不惭的耍无赖说,“这些来自全球的珍宝,能够让来访者,在同一空间内欣赏到来自世界各地,同一时期的不同文物,这样才能让人体验到‘文化的关联性’!”。
说的真好,我除了想问“您脸搁哪那?”之外,我还想感谢“你八辈祖宗!”。
举个相当不恰当的例子,我们国家,和其它一些发达国家,一起蹲在地球上“方便”。突然有几个率先提起了裤子,提起来裤子就捂自己的口鼻,冲我们嚷嚷。
他们刚刚提起来裤子,忘了还尚未洗手,难免有不洁之物沾染口鼻。
我们真的不用慌张,不用羞愧难当,我们应该悠悠然的起身,洗干净手,喷两下香水,然后整理一下衣领,然后抬起下巴,冲他们说一句“老子知道!”。
我们的仓促与慌张,恰恰是反应了我们的不自信。这样难怪,毕竟落后的历史,是我们挨打的历史,可以理解。
我们确实是在基础设施、环境和发达程度上与人家有差距。尽管这差距,是他们同流合污偷、抢,无赖了咱们的。
这些现实物质方面的尴尬,不自信,确实是,得承认。
但是在文化艺术方面我们也不自信,我就不理解了。我们拼了命的想得的那个“炸弹牌”的文学奖,真的有那么好吗?!我略有存疑。
网上曾经有一个段子,男生暗恋一女生,表白之后美女回一纸条。
“if you don't leave me.we will die together!”。
按照英语水平依次可以翻译为,“你不滚开,我就和你同归于尽”,“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可见一斑中国文化之博大精深,之意蕴深远,之高山仰止!
同理可证,“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都可以翻译过去,且都是一句“if you don't leave me.we will die together”。
然而这其中的神韵和内涵,那可就不是差的一星半点了。
好吧!就算是都可以翻译过去,也都可以翻译过来。那么对仗可以吗?!押韵可以吗?!
“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雷隐隐,雾蒙蒙。日下对天中。风高秋月白,雨霁晚霞红。牛女二星河左右,参商两曜斗西东。十月塞边,飒飒寒霜惊戍旅;三冬江上,漫漫朔雪冷鱼翁。
河对汉,绿对红。雨伯对雷公。烟楼对雪洞,月殿对天宫。云叆叇,日曈朦。腊屐对渔蓬。过天星似箭,吐魄月如弓。驿旅客逢梅子雨,池亭人挹藕花风。茅店村前,皓月坠林鸡唱韵;板桥路上,青霜锁道马行踪。
山对海,华对嵩。四岳对三公。宫花对禁柳,塞雁对江龙。清暑殿,广寒宫。拾翠对题红。庄周梦化蝶,吕望兆飞熊。北牖当风停夏扇,南檐曝日省冬烘。鹤舞楼头,玉笛弄残红子月;凤翔台上,紫箫吹断美人风。”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最是人家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天下事,少年心,分明点点深”。
先不说内涵文采意蕴,就对仗、平仄怎么翻?!来来谁能给翻一下子来?!
中外文化是有差异的,而且差异相当不小。我们想方设法费尽周折的,让一个根本不懂我们的外行,来评判我们,我们是不是太过不自信了?!
我嘟嘟囔囔说了这么半天,人微言轻是没有说服力的。那么我有请一位重量级人物,他的原话是这么说的。“配在这个世界上谈文化艺术的,第一是你们中国人;其次是日本人,而日本的艺术又源于中国;除此之外白人根本就没有艺术!如果把东、西方绘画比作一块精美的面包,那么,西方不过是面包的碎屑罢了!”。
这可是大名鼎鼎的“老毕”说的,不用想了,不是你以为那的老毕“毕姥爷”说的,是毕加索说的。
人家这么说很有可能是谦虚了,但是应该是谦虚的不过分。毕竟外国的月亮十五圆时,初一也黑。
所以某些娶了,或者嫁了外国人的那些人,请收起你淤出来的骄傲。
因为你淤出来的越多,越只能证明,你自己有多么多么的,作践自己!
二百三十四
说到这,我得澄清一下,咱这可不是目中无人盲目自大的意思。
我清楚明白的知道,咱们是发展中国家,咱们在工业、农业、教育、生活环境、医疗卫生、国民收入、经济基础等等诸多方面,都落后于人。
我只是想说,我们知耻后勇奋力追赶之时,我们应该是昂首挺胸有理有节不卑不亢的。
发达国家固然发达,在工业、农业、教育、生活环境、国民收入、经济基础发明都发达,就连“肌肉”也发达。但这不能代表他它完美,它没有问题,它的月亮总是圆的!
很可惜的是这都“9012”年了,我还没能迈出过国门一步。
没有实践就没有发言权,我就不好对人家说三道四了,省的落一个没见过世面,还人云亦云胡说八道的“美名”。
所以我也就只好说说自己,毕竟在自己的地盘上呆的久了,还是有些经验的。每一个国家都有自己的问题,不管是多么发达的或者多么落后的,有问题这事本身就是个一直有,长期有的问题。
我们的教育的问题,医疗的问题,说了好多年,还是有不足之处。
恳请相关的有关人员,动一动长期不动的脑子,迈出一个小小的脚尖,小小的脚尖那也是一种进步。
房价畸高的问题,房价的房地产对我们的贡献如果是乘以三的话,我总感觉它对我们的伤害是乘以五,而且还是长期的有害。
信仰的问题,每每我看到名山大川鼎盛香火,醒目功德箱的时候,我总在想,钱是个好东西,但是请离信仰远一点!
在这点名表扬徐家汇的教堂。那教堂一进去就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你不由的就会轻声蹑足心生敬畏。
转完要走的时候,我看见了放在角落里,不易察觉的一只功德箱。
当然了一定还有一些问题,我就不絮絮叨叨一一列举了。我斗胆的总结一下,我们经济发展的迅速,好比是一个人,**跑的太快,而精神还未来得及跟上,略有迟延。
有时候出现一些这样那样的问题,也是在所难免,是可以理解的,也应该被理解的。
我发自肺腑的赤胆忠心的相信,我们的国家会越来越好,越来越强!
从“她”诞生那天起,千辛万苦、披荆斩棘、艰苦卓绝一路走来,着实不易。
有一些问题正常,在所难免,请给“她”一些时间!
我之所以如此坚信是有原因的,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而我的依据很简单,是一个屡见不鲜,习以为常的东西—红绿灯。
我小的时候的红绿灯,更多的是一个摆设,不但没人当作一回事,而且还惹人讨厌。
现在来看看,红绿灯已经成为我们生命中的一部分,而且我们每一个人都自然的,认真的,规规矩矩的遵守。
这就是进步,这就是证明,能够可见一斑,足以见微知著!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垒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我始终相信,而且我认为我们都应该相信,我们这个伟大的国家,终将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
“这个世界只有中国,不低下身躯,龌龊的用战争来强大自己!”。
而且我们有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最历经磨难百折不挠,千辛万苦孜孜以求,永不言败的中国人!
能从最开始一页一页看到现在的读者,我真是佩服你们。佩服你们的不离不弃与咬牙坚持,以我来看,怎么的也应该能给颁发一个“这也能看下去的忍者”奖章。
越看,你就会越发现,我写的这东西是起源于回忆,制止与感慨。
为什么起源于记忆而制止感慨?其实很简单,老年人总是对往事历历在目,而对于昨天遗忘干净,还爱发个牢骚。
我不敢妄称自己是个老年人,但是,我可以明目张胆,无可奈何的说,我正在变成一个老年人。
哎!
没办法,还没有忘干净自己初恋呢?现在开始担心孩子早恋!还总认为自己是个孩子呢,孩子不同意了!
画在手腕上的手表,一科也没有走过,却带走了自己,最美好的时光!
人这一辈子,每个人这一辈子,一定都犯过无数的个错误,但是急于长大,一定是一个,最最严重的错误!不可逆,无法弥补!
那一天,一个氤氲的下午,我隐隐约约的,好像看到一个孩童,在田野间嬉笑玩耍,在青春烂漫的时光里肆意奔跑,“他”采了一只蒲公英对太阳吹散,阳光温柔微风拂面……。
红日西下,“他”的影子越拉越长,越拉越长…………!
又是一年春天,北方的春天就是这样,风,像个醉了的汉子。嘶吼着咆哮着,推搡着花草树木,拍打着高墙矮院。
街上烟尘横飞,屋内窗棂呜咽,由早至晚不眠不休,一直要等到花浅红,草嫩绿,这才算是发了脾气。
……!
二百三十五 完本小感
当初不知起于何故,落笔竟能成这许多文字!
一个一直看见字多,就头疼的人,竟然是自己把自己讨厌的事,给做了出来。
我这是不是也可以算是一种超越,哈哈!
想想也不容易,当初懵懵懂懂一腔热情,乱七八糟的纯正手写在笔记本一遍,猫挠狗刨的字迹实在看不过眼,用心誊抄稿纸本一遍。如今网络码字又是一遍,重写不是照抄,每一遍都好似又是新的一次创作,所以勉强可以算是写了三本,此处颇有些脸皮够厚大言不惭。
还记得刚来“站短”时满心欢喜兴奋难耐,以为4万字即签,文笔自然了的。孰不知这圈之内高手云集,别说几万字,就是几千字就签的,都多如牛毛数不胜数。
那时天真的想象,或许从此之后,我的人生自此开启一扇大门。越码越多越码越久,不觉间渐渐平淡,只留只剩孤独煎熬。
这才方知得此“站短”,才有“扑街”资格,才能“死有葬身之地”。扑的挺挺的,扑的直直的,扑的不用浪费任何“救援”。
人笨脑子拙,一路走来耗心耗力步履蹒跚,喜怒哀乐酸甜苦辣百般滋味。完稿之时又恍然如梦,空落落,怅有所失。
本自信满满以为可以唤起一代“80”后的回忆,如今看来何止是坐井观天不自量力,简直门挤驴踢痴人说梦。
一位朋友看了我写的几篇东西之后,评价的很有道理,“这里没人看你写的这东西,看你写的这些的,又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疲于奔命自顾不暇不得空闲!”。
尴了好大一个尬!
本来打心眼里,是看不起那些毫无营养的“爽文”的。现在看来,这只不过是我的问题,不愿意承认,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被这个时代淘汰了。
好比是“80”后的“玻璃球”,的“三角”,的“魂斗罗”,的“牛根”……。
误打误撞进入“.asxs.”,半算高人指点,半算修来缘分。只可惜此地“热闹喧嚣高手云集”,真是“一入阅文深似海”,连个浪花也没有能激起来,就泥牛入海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可怨天尤人更应锤炼自己,所谓“胜出必有所长”!大致不会错出。
一路走来,起源于往事点点滴滴,止于今日总总,无奈于时光不再岁月流逝!
时间啊!带走了年少轻狂,沉淀了冷暖自知。
终于还是这样,把自己活成一个局外人,看着自己的故事,笑着摇摇头!
入此“坑”中,仰望各路“神仙”,脖颈脑酸,只可远观,难以亵玩。
不管怎么来说也算是做贡献,虽然“扑街”,至少是让“大神”的基础更加牢固了。
惟愿“.asxs.”蒸蒸日上,推陈出新、百花齐放,盆满钵满。
“玄幻”若更真实,“科幻”能更未来“,武侠”应更江湖,“现实”当更宽广……。
不被嘲笑的梦想,配不上“梦想”二字,我手写我心,与君共勉!
第5章 赵朔想干嘛?
父命难违,魏相还是来到了昨天自己被赶出去的那座大堂之中。
宗主大哥魏绛和三叔魏颗都在座,陪着两名年轻的客人。
“这位是赵氏君子赵朔,这位是胥氏君子胥童!”
魏相朝着两人行礼,道:“魏氏中庶子魏相,见过两位君子。”
胥童的年纪大约在二十四五,赵朔则更为年轻一些,看上去和魏相属于同龄人,二十出头的样子。
相貌的话,胥童身材健硕如牛,和老爹三叔颇为类似,脸和五官都是正常人模样,倒是赵朔的样子有些异族混血的感觉。
至于为什么魏相知道谁是谁,当然是从两人的坐位上看出来的。
赵盾是晋国如今的无冕之王,除了魏氏大夫魏绛的主位,最尊贵的客位当然得由赵盾儿子赵朔来坐。
胥童看了一眼魏相,没有说话。
倒是赵朔打量了一番魏相,笑道:“早就听说魏氏出虎将,今日所见果然不虚,魏相年纪轻轻却龙行虎步,有大将之才啊。”
魏相还以一个笑容:“多谢君子夸奖。魏相早听说赵氏威严压服晋国,本以为君子乃是威严极重之人,如今一见才知君子如此平易近人,倒是出人意料了。”
赵朔一怔。
老爹魏锜低声喝道:“魏相,尔在胡说什么,还不向君子道歉!”
胥童脸上闪过一丝冷笑。
赵朔突然爽朗的笑了起来:“无妨,魏相快言快语,倒是颇得我心。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废话了。魏相,秋狩即将开始,我欲请你担任我之车右,不知你可愿意?”
大堂之中顿时寂静,所有人都好像被施加了定身术,瞬间冻结。
胥童脸色大变,忍不住道:“君子,这……”
赵朔笑着看了胥童一眼,道:“怎么,难道你有意见?”
胥童低下了头,道:“君子说笑了,此乃君子之事,胥童如何会有意见?”
赵朔笑道:“很好,那就这么办吧。魏相,你明日来下宫报道,也好早做准备。”
说完,赵朔站了起来,一旁的所有人齐刷刷同时站起:“恭送君子。”
赵朔就这么走了,走得不像是一名君子,而像是一名太子。
只要他父亲赵盾还活着一日,赵朔就比晋国的太子还要更加太子。
送走赵朔,魏氏众人的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相较于胥氏突然上门和解这件事情,将来的赵氏宗主赵朔选择魏相担任秋狩车右才是更值得让人高兴的事情。
魏氏是一个小家族,小家族的意思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会搞内讧的小家族是无法成为大家族的。
只有魏相略有不爽。
完全没有人问过他的意见!
“好好表现!”老爹大手拍在魏相的肩膀上,把魏相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这还是魏相第一次看到老爹笑开花的样子。
“相弟,其他的事情你先放一边,一定要交好赵朔,这事关我们魏氏的未来!”宗主大哥魏绛也是颇为高兴。
三叔魏颗笑道:“当年你大父就曾经担任过文公之戎右,如今赵氏之威和当年文公一般无二,相儿你当了赵氏君子车右,也要好好表现才是。”
魏相叹了一口气,十分认真的说道:“神龙告诉我赵盾真的要死了。这一次秋狩可能就是赵氏的图谋,我们魏氏怕是会成为赵氏的棋子!”
魏相原本以为这会让父兄三人组警醒,没想到三人组对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
三叔笑道:“傻孩子,你以为随便一个什么家族都有资格成为赵氏棋子的吗?现在不当棋子,将来又如何能够成为优秀的棋手?记住了,好好做事,当一个出色的棋子!”
魏相原本觉得这个时代的人都是傻瓜,但这一刻他突然又觉得自己好像也在呼呼的往外冒着傻气。
近墨者黑,一定是被这群莽夫感染的!
翌日。
虽然早就已经听说赵氏下宫的豪奢程度惊人,但当魏相第一眼看到这座宫殿的时候还是惊到了。
这不是一座宫殿,而是由一整片宫殿群组成的宫城!
眼前的景象已经超出了魏相的形容词范围,想来想去也只能在心中悄悄说一句:“卧曹,真牛。”
下宫之中有一座巨大的、足以容纳上万人的校场,校场上众多赵氏私兵甲士正在排练,斧钺矛戈光芒闪耀,战车来回驰骋,箭矢不停飞起落下。
至少三千甲士,这还仅仅是下宫一地……魏相第一次对赵氏的实力有了直观的了解。
魏氏全部甲士加起来才特么两百人!
魏相又一次见到赵朔。
赵朔正在射箭。
《周礼·保氏》:“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
射箭是六艺之中唯一一项纯攻击的技巧。
“嗖!”箭矢划出弧线,落在五十步之外的靶子上,箭矢尾羽微微晃动。
中靶,未中靶心。
“好射!”赵朔身边众人齐声喝彩,彩声响亮。
赵朔若有所觉,看向站在场地旁边的魏相。
“魏相见过君子。”魏相上前行礼,举止无可挑剔。
有些试探一次就够了。
赵朔放下长弓,对着左右笑道:“二三子,我的车右来了。”
在赵朔的身边站着几名年轻贵族,年纪从二十出头到接近三十不等,脸色阴沉的胥童也在此列。
赵朔笑着对魏相道:“给你介绍一下,中行氏君子中行庚(荀庚),智氏君子智罃(荀罃),胥氏君子你们昨天见过了,最后这位是士氏君子士燮。”(注)
魏相朝着这几名年轻贵族行礼:“魏相见过诸位君子。”
这几个名字其实挺吓人的,将来晋国最大的六个大家族之中除了赵氏自身之外竟然还有三名未来宗主在此,而且全都是赵朔的跟班。
这就是赵氏。
同出荀氏的中行庚和智罃只是看了魏相一眼,表情冷淡没有开口。
胥童更不必说,只差将白眼翻起来。
只有年纪最轻的士燮笑着还了魏相一礼,口称幸会。
胥童冷冷的说道:“君子,你选的这个车右刚刚成年,恐怕有些华而不实。”
虽然在场的君子很多,但不带名字尊称君子的显然就只能是赵朔一人。
魏相脸色不变,笑道:“有些人嘴巴倒是锋利,却不知真上了场表现如何?”
双方目光接触,火星四溅。
魏相心中有些奇怪,才仅仅一天过去,谁给的胥童勇气?
中行庚似乎突然变得有了一点兴趣,笑道:“胥童,你不是也想当君子车右吗?要不然你便和这魏相比试一番,如何?”
胥童明显心动,看了一眼赵朔,道:“若是君子同意,自无不可。”
赵朔目光在胥童和魏相身上打转了一下,笑道:“你又不是和我比试,何必问我?”
胥童目光投向魏相,魏相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就来吧。”
“等等。”中行庚突然说道:“若是单单就这么比试,却也无趣。不如加点彩头?”
魏相问道:“怎么加?”
中行庚朝着赵朔笑道:“赵孟乃是六卿之首,君子作为赵孟之子,自然也要一名武艺最为出众之人为车右护卫君子。这魏相若是败了,那便没有这个资格来当君子的车右,而是应该让胜者胥童取而代之。”
赵朔楞了一下,随后看向魏相:“你意如何?”
魏相看向胥童,缓缓说道:“你真不怕死?”
胥童冷笑不语。
魏相叹了一口气,道:“我若败了,车右之位让你也无妨。但你若是败了,难道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了?”
胥童脸色微微一变,盯了魏相一眼,冷冷的说道:“我有宝马一匹,名‘虹光’。若你胜了,此马归你!”
魏相看了一眼就在校场不远处的马厩,从那里找到了那匹极为显眼、看起来确实很像一道虹光的红色骏马,总觉得和自己记忆之中的汗血宝马有些相似?
魏相点头道:“那就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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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建魏说·神兵篇·下》:“朔入魏邑,魏绛、魏锜、魏颗皆出迎。朔见三人而摇头,曰:‘汝等非圣人也。’后见始皇帝,惊其相貌雄伟有明君之状,战战半晌,遂跪地叩首曰:“赵氏子不才,愿效犬马之劳。”始皇帝笑曰:“汝乃君子,吾为士人,如何有君子为士人效劳之礼?”朔再三跪请,始皇帝遂曰:“如此,吾可为汝车右。”朔狂喜而允。”
第10章 杀魏相!
中行林父是一个史书留名的人。
他最擅长的就是一个忍字。
如果只会忍那也没什么,当官的谁还不会点脸上笑嘻嘻心里MMP的技术?
问题在于这位中行林父除了忍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关键字——稳。
晋国有一句俗语是这么说的:“晋六卿,一候一人四恶犬。”
这个“候”指的当然是掌控朝政玩弄晋侯于股掌之中的无冕之王赵盾,四恶犬意在嘲笑四名下卿都是赵盾之犬,唯有中行林父是剩下的“一人”。
中行林父曾经在一次国事会议上当众提出希望能够让被赵盾驱逐的狐射姑回到晋国重掌权力,而所有人都知道狐射姑是赵盾的头号死敌。
赵盾当时就在现场。
在那之后,赵盾为了巩固权力排除异己杀了一名晋国国君、五名晋国大将以及众多晋国大夫臣子,中行林父却好端端的活到了现在,而且还稳居中军佐之位,一直当赵盾的副手。
中行林父的神奇之处还不止如此。
依照晋国六卿排排坐向前走的继承常例,一旦赵盾死去,身为赵盾副手的中行林父就会成为赵盾的继任者,下一任晋国上卿执政!
这就是中行林父,一个明明和赵盾并不对付,但却好端端的活到现在,甚至还会越活越好的人。
一个稳如老狗的晋国政坛常青树。
最重要的是,这家伙很可能想要魏相死!
魏相深吸一口气,下意识的将马缰一拉后退几步,下马朝着马车上的中行林父行礼:“魏相见过中行伯!”
中行林父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突然道:“所以,你如今还是赵氏君子车右?”
魏相道:“正是。”
中行林父咳嗽一声,十几名甲士突然将魏相包围。
魏相脸色一变,道:“中行伯这是何意?”
中行林父淡淡的说道:“你冲撞老夫车驾,意谋行刺老夫,老夫还想要问问你是何意呢?拿下吧。”
荀林父一挥手,包围圈瞬间缩小。
魏相心里这叫一个卧槽。
这老鬼上来就杀人,说好的忍和稳呢,不按套路出牌的?
然而此刻魏相已经来不及思考这些了,因为一名中行氏甲士手中的青铜剑已经明晃晃的朝着魏相的脑袋落了下来!
魏相一闪身,腰间钢剑出鞘,一声长啸。
“老爹救我!!!”
此地距离魏氏大宅极近,中行林父带着数百甲士声势浩大经过,魏氏不可能不注意到这一点。
只要拖延时间,魏相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两道剑光在空中交错而过,一声惨叫伴随着鲜血四溅,铜制的剑锋在半空中飞舞,落地之时正正好好的插在了自己主人尸体额头之中。
中行林父咦了一声,脸上的惊讶之情一闪而过。
这些甲士可都是中行林父身边精锐,每一个人都是百战之士,随便拿出来以一敌十都不在话下,竟被魏相上来就干掉一个?
几招杀死也没什么,可一剑毙命这就有点惊人了。
让中行林父惊讶的还在后面,魏相闪转腾挪,每一出剑之下中行氏的甲士非死即伤,短短几个回合竟然又再毙三名中行氏甲士!
中行林父脸色彻底阴沉,冷声道:“速战速决!”
更多的甲士从中行林父身后的军阵出列,加入到了对魏相的围攻之中。
中行氏的甲士们显然也被同伴的死刺激到了,打法顿时变得越发狂暴,甚至不惜以伤换伤,以命换伤。
如此下来魏相彻底变得被动,虽然又杀数名甲士,但身上的伤势也开始变多,步伐开始散乱,显然已经不支。
中行林父见状心中暗喜:“这魏氏子虽然武艺高强手中持有宝剑,但终究还是不可能以寡敌众。”
中行林父已经看出来魏相如此威猛的关键是手中那把剑,中行氏的甲士们就是因为完全低估了这把剑削金如泥的威力,所以才会被魏相连续杀伤。
但宝剑之威也是有限的,最多再过片刻,魏相就要立毙当场!
魏相又惊又怒,一边交战一边吼道:“中行伯,你我无冤无仇,何至于此?”
中行林父面无表情,平静说道:“魏相,你错就错在不该站在你不能站的位置。”
中行林父身边,一名中行氏家臣提醒道:“主君,魏氏来人了!”
中行林父抬头一看,果然发现在不远处的魏氏庄园之中冲出了一支两三百人的队伍朝着此地而来,他甚至还能清楚的看到率队冲在最前方的老相识魏锜以及魏颗。
中行林父冷笑一声,道:“远水解不了近渴,魏相已然无幸免之理,来了又有何用,难道他们还敢诛杀老夫不成?想不到老夫今日出门竟然能得此良机,也算是泰一神之眷顾了。”
家臣道:“此子乃是赵朔之车右,主君杀他,恐怕赵氏不会善罢甘休。”
中行林父笑容越发浓郁:“赵孟将死,原同屏括赵穿各有异心,就凭赵朔区区一竖子能奈老夫何?老夫和荀氏一族忍了几十年,不就是为了今天?只要魏相一死,胥氏必定叛赵,诸卿大夫也将闻风景从,赵氏在大晋之中的好日子便是到头了!”
中行林父的话语之中满含得意,带着笑意看向魏相。
当一个人忍耐了几十年,他所爆发出来的东西有多么的激烈,单单从中行林父看着魏相眼神之中的无尽杀机就知道了。
魏相啊魏相,请你……去死吧!
在中行林父的期待下,又过数招,终于一名中行氏的甲士寻得空隙,借助另外一名甲士以死拖延魏相动作的间隙,一剑刺中了魏相的胸膛。
“好!”饶是以中行林父多年的沉稳,这一刻也不禁喊出声来。
他仿佛看到了偌大的赵氏长城在这一刻如骨牌般接连倒塌的情形!
然而下一刻,中行林父的笑容瞬间冻结。
一声金铁相交的响声过后,胸口中剑的魏相不但没死,竟然却再度暴起,反手一剑将这名甲士斩杀。
“护心甲?”中行林父又惊又怒的看着魏相被刺破衣裳之后的胸口露出来的那块半尺宽一尺长正好将整个左右胸覆盖住的巨大甲片。
怎么会有这么怕死的人?
就在此时,一支箭矢横空而至,瞬间贯穿中行林父身边那名家臣的脑袋。
头颅瞬间炸裂开来,温热的鲜血带着许多滑腻腻黏糊糊的东西瞬间泼了中行林父一脸,让他一下子失去视力,发出一声惊叫。
正是五射之技中的——白矢!
一声如雷怒吼随之传来:“中行林父,若害吾儿,今日毙汝于此!”
魏相闻声大笑,一股新力突然自体内喷涌而出,剑光如电般再起,刺向周围中行氏甲士。
“老爹,这话给劲!”
第11章 魏相不死,魏氏必亡
局势瞬间逆转。
“相儿闪开!”三叔魏颗的声音刚刚传来,刚刚砍翻一名中行氏甲士的魏相不假思索一个地滚翻,将将脱离了包围圈。
“嗖!”一支箭矢瞬间而至,将距离魏相最近的一名中行氏甲士头颅贯穿。
“嗖嗖嗖!”再三支箭矢连珠而至,又是三名中行氏甲士倒下。
魏相一边狂奔一边放声大笑:“三叔,好一个参连!”
三叔魏颗脸色严肃,手中箭矢连连射出,连续五箭射中五名中行氏甲士,这才笑道:“你小子倒是命大!”
就这短短几息时间,魏相已经迅速拉开和身后追兵的距离。
“射他!”中行林父沉声道。
“相儿小心!”
箭矢的破空之声和老爹的示警声几乎是同时传入魏相耳中,魏相心知此刻千钧一发,一声狂吼腾空而起,双手在空中抱膝成团,砰一下落地之后咕噜噜的滚了好多圈,直到撞在田埂上才停了下来。
天旋地转。
“相儿!”“相弟!”老爹三叔和宗主堂哥六只手同时抓住魏相,三脸关切。
魏相嘿嘿一笑,想要站起却砰的一下坐了回去,已经是完全脱力了。
众多魏氏甲士涌上前来,瞬间将魏相护住。
不远处,脸上血迹未干的中行林父看着这一幕,脸色无比阴沉而狰狞。
宗主堂哥魏绛抬起头来,脸色冷厉的盯着中行林父:“中行伯,你虽为我大晋中卿,也不能如此光天化日之下无故追杀我魏氏子弟吧?”
或许是过于愤怒,魏绛连行礼都懒得行了。
魏相虽然没死,但那副全身挂彩的凄惨模样可是全部落在魏氏众人眼中的。
中行林父的脸色恢复平静,冷冷的说道:“魏绛,你管教不严致族中子弟冲撞老夫车驾,老夫好生与他说话,他却暴起杀伤老夫麾下甲士。此事你魏氏要给老夫一个交待!”
魏绛哈哈一笑,道:“好一个恶人先告状,不知中行伯想要什么交代?”
中行林父一指刚刚被老爹扶起来的魏相:“若你将魏相人头送上,此事便算过去了。否则的话,荀氏必不与你魏氏善罢甘休!”
伴随着中行林父的这一声令下,数百名中行氏甲士同时拔剑,缓缓向着魏氏众人逼近。
魏绛缓缓拔出腰间长剑,直指远处马车上的中行林父,十分平静的说道:“想不到以中行伯之地位竟然也要行此栽赃陷害之事,魏绛虽然不才,但既然蒙父祖之恩执掌魏氏,今日就绝对不会在此退让一步!想要我交出相弟,绝无可能!”
若是在平时,荀氏这个包含了中行氏和智氏两家为一,比胥氏还要更加强大的家族绝对能够让魏氏闻风色变。
但今日不行。
老爹魏锜将魏相丢在不知何时悄悄跑回来的小红身上,越众而出笑道:“中行林父,当年先父曾言你狡诈如狐不可轻信,这么多年过去想不到你不但没有任何进步,反倒是变得越发无耻了。来来,今日倒要看看是老夫取了你这狗命,还是你将我魏氏尽灭于此!”
三叔魏颗摇了摇头,默默的从身后的箭囊摸出了五根箭矢搭在弓弦之上,遥指荀林父马车。
五箭齐发,又名“伍瞬”,不在五射之中,而是魏氏一代代传下来的秘传箭技!
魏氏两百甲士同时向前,刀剑出鞘长弓上弦,和中行氏甲士对峙。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力气的魏相有些吃力的抬起头来,低声道:“老爹,他们人多啊,你行不行啊。听我的,赶紧去下宫搬救兵。”
老爹头也不回,一巴掌拍在了魏相头上,用最简单的方式让魏相闭嘴。
站在更前方一些的宗主堂哥魏绛也听到了这句话,心中微微一动,立刻扬声道:“中行伯,我相弟乃是赵氏君子朔的新车右,你今日一再追杀于他,难道就不怕赵氏的怒火吗?”
中行林父脸色微微一变。
杀魏相其实是中行林父临时起意,但如今却是有些骑虎难下了。
中行林父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当下立刻下定决心,冷笑道:“老夫只听说胥童乃是君子朔的车右,这魏相不过一区区士人,何德何能为君子朔车右?定然是你魏氏胡编乱造,罪加一等!二三子,给老夫上,今日便在此灭了这魏氏逆族!”
中行林父并不担心,魏氏虽然以勇武著称,但这一次中行林父身边足足有五百甲士,是魏氏两百甲士的两倍还多,加之中行氏家大业大,装备和武器之精良都不是魏氏能相提并论的。
中行林父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失败的可能!
魏相抬头看着这一幕,突然对春秋时代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这个时代的政治斗争不仅仅是计谋和嘴皮子而已,贵族们并不是仅仅靠着嘴皮子和计谋去除掉敌人,从肉体上消灭敌人同样是一个可行的选项。
因为他们拥有自己的封地、财政系统和军队!
如果不是因为担心在下宫出事而特地让欧冶打造了一个简单的钢板藏在胸前当护心甲的话,魏相这一次可能就真的没了。
眼看中行氏甲士先锋马上就要进入魏氏弓箭手的射程,一场战斗即将爆发。
突然,远处一声呼喝传来。
“中行伯,住手!!”
中行林父听到这个声音之后,脸色突然一变。
韩厥带着几名赵氏骑兵策马而至,朝着中行林父拱手道:“中行伯,赵孟请你立刻前往下宫!”
中行林父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韩大夫且稍后片刻,等老夫解决了魏氏……”
韩厥严肃的打断了中行林父的话:“赵孟今日在下宫之中已经当众承认了魏相的赵氏家臣之位,难道中行伯今日想要当众诛杀赵氏家臣不成?若如此,不妨将韩厥也一并杀了如何?”
中行林父眼神之中蓦然爆发出无尽寒意,目光如刀直视韩厥:“韩厥,尔区区一个公族大夫,也敢和老夫这般说话?”
韩厥面不改色,昂然和中行林父对视:“中行伯或许忘了,韩厥奉的乃是赵孟之命!”
双方目光对视,空气中似有火星四溅。
片刻之后,中行林父脸上的怒气突然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温和的笑容:“既然是赵孟相召,也罢……二三子,随老夫前往下宫!”
中行氏的甲士们改变了方向,簇拥着中行林父浩浩荡荡的朝着下宫而去。
看到这一幕,魏氏的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怕打仗,但魏氏的力量远不如中行氏也是事实。
韩厥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策马朝着魏氏方阵而来。
宗主堂哥魏绛迎了上去:“多谢韩大夫今日援手之恩。”
韩厥拱了拱手,道:“魏大夫不必多礼,某也只是奉赵孟之命而为,魏相伤势如何?”
魏相抬起头,叫道:“死不了!”
韩厥目光落在魏相身上,微微皱眉道:“能赶上秋狩吗?”
魏相叫道:“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能!”
韩厥点了点头,将一块令牌扔到了魏相面前:“那就好。这是赵孟对你的任命,三日后记得前往下宫报道!”
说完,韩厥朝着宗主魏绛、老爹魏锜、三叔魏颗等人拱了拱手,转身策马离去。
魏相有些意外的拿着令牌,先是看了看渐渐远去的韩厥,然后又将目光落在了已经远去的中行氏方阵之中,表情渐渐狰狞。
“好你个中行林父……给我等着,这事跟你没完!”
吃亏不报仇,那可不是魏相的风格。
“啪”的一声,魏相的额头吃了个不轻不重的暴栗。
老爹瞪了魏相一眼:“还在这里逞什么凶?先回去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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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建魏说·荀林父刺帝篇》:始皇帝外出归家,乃运神龙吞吐之技,有五彩霞光漫天。荀林父访友率众过,见之大惊,曰:“若此子成长,吾无立锥之地也。”乃命甲士刺帝。
帝执神兵,一步杀一人,趋车前,一剑斩落荀林父之旗,笑曰:“汝何能违天命邪?”乃去,凡近千甲士竟不能阻。
荀林父见帝去,叹曰:“荀氏亡矣!”乃归家,数年后郁郁终。
第12章 魏相不能死,魏相必须死
赵氏下宫,偏殿。
这个地方荀林父来过很多次,已经非常熟悉了。
熟悉的布局,熟悉的陈设,还有坐在最上首那个最熟悉的人。
晋国执政、上卿赵盾就坐在那里,十分平静的看着中行林父。
“见过赵孟。”中行林父长躬及地。
半晌静寂。
直到中行林父的腰背都已经作痛,身躯隐隐开始颤抖的时候,赵盾才缓缓说道:“坐吧。”
中行林父缓缓起身,在一旁落座,目光落在赵盾身边站着的韩厥身上,然后又落在韩厥腰间的长剑上,最后收回目光。
赵盾淡淡的说道:“为何要杀魏相?”
中行林父正色道:“见之心厌,故杀之。”
赵盾摇了摇头,道:“无法而诛,非治国之道也。”
中行林父皱眉道:“不过区区一士人罢了,杀了又有何妨?老夫这些年为赵孟杀过的人之中,比魏相更有身份之人不知凡几。”
赵盾叹了一口气,道:“错了就是错了,中行伯。”
中行林父沉默片刻,道:“唯。”
赵盾淡淡的说道:“做错事,便要付出代价,谁也不能例外。”
中行林父低头道:“唯。”
赵盾道:“中行氏准备付出什么代价?”
中行林父脸色微变,道:“中行氏愿献一座城邑及其方圆百里之地,为君子赵朔及冠所贺。”
赵盾道:“两座。”
中行林父脸色越发难看,过了好一会之后道:“喏。”
赵盾道:“你可以走了。”
中行林父起身道:“喏。”
看着中行林父离去的背影,站在赵盾身边的韩厥微微皱眉,欲言又止。
赵盾淡淡的说道:“说。”
韩厥严肃的说道:“中行林父此人身为中军佐,却公然刺杀我赵氏家臣,赵孟为何要留其性命?”
赵盾摇了摇头,道:“杀了中行林父,就必须要把荀氏两家连根拔起了。”
韩厥握住腰间长剑,道:“此易事尔。”
赵盾缓缓说道:“不错,灭掉中行氏和智氏这荀氏两家当然容易,但是……时机未到。若是老夫真的灭了中行氏和智氏两家,等老夫死后,赵氏就真的是所有人的众矢之的了。”
韩厥若有所思,不再开口。
良久,一声悠悠叹息从赵盾口中发出:“恨不能向天再借二十年啊……”
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渐渐寂静,终不可闻。
突然,赵盾的声音再度响起。
“厥弟,魏相……不能死。”
中行林父的马车在半路上又一次被堵住了,只不过这一次中行林父并没有像对付魏相那样对付来人,反而将来人请到了自己的车上。
这是一名脸色冷厉颌下无须的老者,说话的时候声音如同公鸭一般难听:“魏相竟然未死?中行伯,此事做得可不算好。”
中行林父沉默片刻,道:“魏相的武艺比老夫所想的更强,魏氏和赵氏的反应也比老夫想到的要更快,韩厥出现的速度简直让老夫怀疑他是用翅膀飞来的,是不是你们那边走漏了风声?”
老者显然有些恼火:“五百甲士杀一人竟然没有成功,你就打算用这些借口和君……那位交代?”
中行林父沉默不语。
老者看着中行林父,缓缓说道:“中行伯,这是你们荀氏反超赵氏成为晋国第一大家族的机会,也是你中行伯能否成为上卿的机会。你应当很清楚,若赵盾死后没有那位的支持,你是不可能成事的。”
中行林父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怒意,头却低了下来:“唯。”
老者显然对于中行林父这个态度很满意,点了点头,轻声道:“记住,三日之后,魏相必须死。”
……
半个时辰后,中行林父的马车缓缓的驶回了荀氏大宅之中。
“去把仲弟,庚儿还有罃儿都叫来。”这是中行林父下了马车之后的第一句话。
片刻之后,荀氏大堂内。
中行林父坐在上首主位,最靠近他的是一名年纪比他略小一些、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这便是中行林父(荀林父)的亲弟弟智首(荀首)。
再往下是中行林父的长子中行庚(荀庚),以及智首的长子(智罃)。
如今的荀氏实际上由中行氏和智氏组成,由于中行林父和智首是亲兄弟的缘故对外基本上还是以一个“大荀氏”的面目出现,但实际上两家的封地、军队、财政都早已经各自独立,不相统属了。
中行林父语气平静,将今天碰到魏相,接着与赵盾交谈的事情一一道来。
其余三人听得都是皱眉不语。
智首沉默片刻,道:“伯兄,这一次的两座城邑,你我各出一座吧。”
中行林父叹了一口气,道:“是为兄连累仲弟了。”
智首摇了摇头,道:“定计之时既然是兄弟定计,那么后果理当兄弟并承,伯兄言重了。倒是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如今赵盾已然对我荀氏起了戒备,怕是有些麻烦。”
坐在下首的智罃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主君和父亲何必多虑?如今赵盾将死,赵氏不可能再一手遮天了。”
智首严厉的瞪了智罃一眼,喝道:“长辈说话,哪里轮得到尔这小子插嘴?”
智罃讪讪的低下了头。
中行林父笑了笑,道:“罃儿也是为了我荀氏着想,仲弟无须苛责于他。其实罃儿说的也对,若不是赵盾将死,老夫是连赵氏一个奴仆都不敢杀的,更遑论是赵朔的车右呢?如今啊,确实是时代不同了。”
顿了一顿之后,中行林父道:“庚儿、罃儿,你们再去和胥童接触一下。三日后,让胥童找机会杀了魏相,但不能伤了赵朔。还有,你二人不可直接出手。”
其他三人都是微微一惊,两名晚辈中行庚和智罃很快回过神来,应下此事。
智首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道:“伯兄,既然赵盾已经察觉,你我若是再对魏相下杀手,岂非……”
中行林父打断了智罃的话:“仲弟,还记得为兄和你说过的‘那人’吗?”
智首点头。
中行林父缓缓道:“那人说了,魏相必须死。”
智首深吸一口气,道:“那人……的身体其实也不佳。前几日从宫中传出风声,那人似乎也抱恙在榻。”
中行林父道:“但至少不会比赵盾死得更早。”
智首沉默良久,叹道:“这是在赌啊,伯兄。”
中行林父笑了笑,苍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几分冷厉和桀骜之意:“仲弟,我荀氏自文公继位至今已经被压制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才有这个出头的机会,此时不赌更待何时?等老夫晋升上卿执政,难道你还怕四个下卿之中没有你一席之地吗?”
智首身体一震,脸色变了好几变,终于还是一拳打在桌案上:“好,干了!”
第13章 相儿真是龙的传人?
当天晚上,被包扎成绷带人的魏相又一次见到了赵朔。
赵朔很生气:“这个中行伯简直是岂有此理!”
赵朔的愤怒发自内心,如果魏相今天真的死了,赵朔和赵氏就等于被中行林父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魏相打了个饱嗝,正色道:“有一说一,确实过分。”
赵朔看着魏相,关切的问道:“伤口没事吧?”
魏相笑道:“都是一些皮外伤,请君子放心,不会妨碍三日后秋狩的。”
身上伤口都已经包扎敷药过了,大多是外伤,考虑到秋狩基本上都是演练以及捕猎野兽,问题其实不大。
赵朔松了一口气,道:“我让人带了一些药材过来,你尽管用。还有,我让韩厥给你的那个令牌你收到了吧?”
魏相从怀中摸出了一块令牌:“在这。”
赵朔道:“这是一块赵氏百将令牌,将来你若是上了战场,可以率领一百名赵氏甲士。算是我对你今日的一些补偿。”
魏相拱手道:“多谢主君。”
赵朔很认真的看着魏相,说道:“虽然我父放过了中行林父,但此事我已记在心中,到将来我为上卿执政时,必然会要中行氏和智氏好看。”
赵朔毕竟是年轻人,年轻人说话的时候总还是会发自内心一下的。
坐了一会之后赵朔就离去了。
对此魏相倒并没有什么不满,赵朔能够第一时间到来已经足够说明对魏相的重视,魏相也没有傻到会觉得人家能为了自己区区一个车右就直接跑去和中行林父这样的国之重臣你死我活的地步。
“报仇这种东西,还是得自己来啊。”魏相摸着下巴,自言自语。
只是,该怎么报呢?
杀中行林父?以魏相的武艺来说真不难,但如果真的这么做了,赵盾那个老腹黑肯定一边把魏相和魏氏推出来当替罪羊杀掉以平息舆论,一边笑嘻嘻的吞掉整个中行氏。
傻子才这么干呢。
杀掉中行林父的儿子中行庚?
也不妥。中行庚是中行林父的接班人,杀了之后必然会迎来中行林父的疯狂报复,魏氏的实力不足以抵挡,而那时候赵盾会不会保魏相和魏氏同样也不好说。
“奶奶的,还是实力不够啊。要不然全特么砍了,哪那么多事。”魏相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魏氏现在是一只小猫,中行氏却是晋国排名前列的顶级猛虎,双方能调动的资源差距太大。
突然,魏相一拍大腿:“有了!谁说一定要杀人能算报仇?”
如果不能毁掉你的肉体生命,那就毁掉你这个老政客的政治生命好了。
小爷他娘的可是穿越者啊,要扬长避短!
历史上的中行林父不是……
魏相想着想着,嘴角隐约露出笑容。
打定主意之后,魏相站起来朝着外面走去。
这件事情魏相一个人是肯定搞不定的,必须要借助魏氏的力量。
走到门口时,魏相突然听到一阵窃窃私语之声,心中好奇,不由悄悄打开一条门缝向外望去。
原来是父兄三人组。
宗主堂哥欲言又止,过了好几息时间才低声道:“两位叔,你们说……相弟会不会真被神龙教导过?”
老爹魏锜大摇其头:“这小子胡言乱语呢。”
三叔一脸严肃的想了半天,道:“好像还真不是。前日相儿就说了赵孟将死,而我们魏氏却要在刚刚才通过……来确认。你说说,相儿怎么可能比我们魏氏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的人脉要更加消息灵通?”
老爹噎了一下,道:“那也可能是他在外面听说的。”
宗主魏绛咳嗽一声,道:“仲叔,这些天相弟都忙着在府里投河跳井,哪里出去过一次?胥童和赵朔来的时候,相弟已经说过赵孟将死的话了。”
老爹哼了一声,道:“那就是他胡乱编造的!”
三叔叹了一口气:“那钢剑又怎么解释?仲兄,钢剑的材质你也亲身体验过了,你总不能说这样一件武器也是一个从未接触过冶炼之人能够随便胡编乱造出来的吧?”
老爹终于哑然,半晌之后才不太爽的道:“你们到底要说什么?”
宗主魏绛迟疑片刻,道:“仲叔,其实我在想要不要将宗主的位置让给……”
“不行!”老爹一声暴喝打断了魏绛的话:“简直胡闹!宗主的位置又不是儿戏,此话不必再提,不然我死后怎么去见伯兄!”
宗主魏绛和三叔魏颗对视一眼。
三叔道:“那也得把相儿重视起来,仲兄你想想,难道神龙就真的只传授了相儿这点知识?若是能利用好神龙的知识,对我魏氏是有百益而无一害啊。”
老爹默然,良久之后才道:“但是相儿那个性子你们又不是不知,原本就已经颇为跳脱,如今更加如此。看看他这两天都做了什么?不是差点杀人就是差点被杀,若是一昧照着他来,我陪着他一起死倒也无妨,就怕连累了魏氏啊。”
宗主堂哥爽朗的笑了起来:“仲叔说这句话就太过见外了。父亲去世的时候就和侄儿说过,他希望侄儿能够和两位叔叔、和整个魏氏团结一心,这样才能够将魏氏发扬光大。既然相弟是魏氏的一份子,那魏氏庇护相弟就是理所当然之事,哪里来的连累不连累呢?更何况相弟的神龙教导对我魏氏还有大大的好处呢。”
三叔插了一句嘴:“相儿既然被神龙看重,那必然是有大气运之人,我倒是觉得魏氏说不得要因为相儿的气运而飞黄腾达呢。”
宗主堂哥又道:“今日中行林父数百甲士围杀相弟而不成,难道不就是相弟大气运的证明?”
老爹被这两人轮番上阵说得哑口无言,半晌之后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真要把魏氏的希望都放在相儿身上,老夫还是觉得……”
听着听着,房间内的魏相脸上慢慢露出笑意,悄悄的关上房门,坐回了自己的榻上。
这还是魏相第一次觉得封建迷信是个好东西,省去了很多解释的功夫。
片刻之后,房门被打开,三人组走了进来。
老爹盯着魏相,瓮声瓮气的说道:“相儿,神龙有没有告诉你,应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秋狩?”
魏相耸了耸肩膀,道:“神龙并没说这些,不过……儿倒还真是有一个计划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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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书新解》开头自序(作者纪新飘):“魏相者,魏始帝也。其人好大喜功、残酷暴虐、杀人如麻、谎造天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以小宗夺大宗之权,违周礼而逆天命,时世人所不齿也。
唯其工于心计穷兵黩武,竟能逆天而行得统华夏。呜呼!此华夏之耻也。
吾虽不才,亦泣血著述,必命世人知其真面目,死而无憾矣。”
第16章 魏相,杀了他
晋侯的名字叫做姬黑臀,因为他出生的时候臀部有一块黑色胎记。
这个名字和郑寤生、赵无恤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说明了名字的主人不但是一名庶子,还是一名完全不受重视的庶子。
姬黑臀的人生也是如此,他并没有得到自己父亲晋文公姬重耳多少的宠爱,在自家兄长晋襄公即位之后更是直接被打发回了娘家东周洛邑,过了几十年寄人篱下的生活。
正是这样的生活让这位晋侯变得习惯与人为善,习惯了退让以及谦和,最终被杀死晋灵公的赵盾选中成为了新一任的晋侯。
晋侯就坐在自己的大帐之中,语气一如既往的谦和:“本侯刚刚和赵朔谈过了,赵氏这一次不打算有任何退让。”
位置最靠近晋侯的是中行林父,这位赵盾的副手看上去并没有多少愤怒,反而显得云淡风轻:“赵孟毕竟执掌朝政数十年,赵氏春风得意,不愿意做任何退让也是理所当然。”
晋侯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没有说话。
在中行林父的旁边,郤缺缓缓开口:“赵氏必须要退让。赵盾一人权倾朝野倒也罢了,若是将来赵朔也如其父那般霸道,不但公室权威荡然无存,我等姬姓诸卿也会成为赵氏的铲除对象。”
如果士会也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很惊讶郤缺竟然和中行林父一起商议如何对付赵氏的事实。
晋侯缓缓说道:“为今之计,如之奈何?”
中行林父和郤缺对视一眼,道:“君候,赵孟将死,正是我等借机起事之时。明日的议事便是一次极好的时机。”
晋侯叹了一口气,道:“就不能等赵孟死了之后再做打算吗?”
中行林父微微的笑着,道:“若是君候只想削弱赵氏,自然是等到赵孟死后才是最佳。但若君候想要彻底消灭赵氏,明日的试探就必须进行。”
晋侯没有开口说话。
郤缺微笑道:“其实君候大可不必担心,如今大晋六卿之中已经有四卿在此,赵孟又已然病重,区区一个栾盾难道还能翻了天去不成?胥伯,先伯,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坐在下首的胥克和先毂两人缓缓点头。
中行林父沉声道:“君候,如今正是最佳良机,不能再犹豫了!”
晋侯环视众人一圈,最后似乎带着几分无奈的叹了一声:“说说你们的计划吧。”
中行林父胸有成竹,笑道:“既然是要试探,自然不能从赵孟这边试探。赵孟之子赵朔应当是一个极好的试探对象。”
片刻之后,中行林父和郤缺携手出帐,都能看到对方脸上的笑意。
郤缺朝着中行林父拱手,笑道:“恭喜中行伯即将晋升上卿,为我大晋执政。”
中行林父笑着还了一礼,道:“老夫也要恭喜郤伯,等到我等除去赵氏之时,中行氏和郤氏届时当相互襄助,共助君候辅佐朝政才是啊。”
两人相视大笑。
半晌,中行林父收回笑意,对着一旁的胥克淡淡的说道:“胥伯,你明日调集好胥氏兵卒,等老夫的信号一到,就先灭了魏氏的兵马吧。”
“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
……
翌日。
魏相早早就起床了,仔细的打磨了一番自己的长剑。
这把长剑属于最新版本的“五炼钢”,是欧冶目前为止的最佳作品。
摸了摸自己胸前的护心甲片,魏相自言自语:“看来是一出好戏。”
魏相和赵朔同车而行。
魏相左右看看,忍不住低声提醒:“赵孟车驾未出。”
赵朔淡淡的说道:“父亲昨夜犯病,如今医者还在医治之中,你我先行就是了。”
魏相道:“恐怕会有麻烦。”
赵朔笑了起来:“本君子等的就是麻烦。”
魏相耸了耸肩膀,握紧手中长剑,没有说话。
想当棋手就要先当棋子,今天的魏相绝对是一枚十分锋利的棋子。
赵朔今日的脸色异乎寻常的严肃,眼看就要抵达目的地,赵朔突然问了魏相一句:“你说今天谁会赢?”
魏相不假思索的说道:“赵氏会赢。”
赵朔又道:“若是我父今日病故呢?”
魏相没有说话。
赵朔似乎也不需要魏相的回答,这位年轻的、即将继承整个赵氏基业的少宗主只是站在马车之上,出神的看着渐渐靠近的那座宫殿。
在这个时代,每一次的狩猎之前都需要举行一次议事,随后就是告祭上天和祖先,最后才是真正开始演兵狩猎。
行宫就是用来作为议事的地方。
魏相有些惊讶。
短短一天时间,原本只是简陋大帐的地方竟然变成了一座高台和宫殿。
红色的“晋”字大旗迎风飘扬,上千名晋国宫廷侍卫全副武装,拱卫此地。
赵朔带着魏相走下马车,昂然朝着不远处的宫殿而去。
所有的随从都必须止步,只有卿大夫以上爵位才能踏上宫殿,魏相是唯一的例外。
许多晋国大臣正陆续抵达,见到赵朔之后所有人主动让开一条道路,还有不少人向赵朔打招呼、行礼。
两名晋国宫廷侍卫在行宫台阶之下拦住赵朔,沉声道:“君子,请交出兵器。”
赵朔看了这两名宫廷侍卫一眼,道:“滚。”
宫廷侍卫道:“君子,不能在君前持械,此乃规矩。”
赵朔淡淡说道:“魏相,你听到了吗?”
赵朔话音未落,魏相已经迈步,出腿。
砰砰两声,两名宫廷侍卫倒飞出去,血沫从空中洒落。
一时寂静。
魏相缓缓收腿,面无表情的站回了赵朔的身后。
上百名禁卫突然将赵朔和魏相围住。
魏相怡然不惧,抽出长剑立于赵朔身前。
赵朔平静的看着这些禁卫,突然笑了起来:“胥童呢?让他滚出来。”
魏相的老熟人胥童越众而出,朝着赵朔拱了拱手:“胥童见过君子。”
赵朔盯着胥童,冷冷的说道:“胥童,你这个禁卫军将军是我父亲让你当的,没错吧?”
胥童道:“正是赵孟赏识。”
赵朔道:“那你还敢收缴本君子武器,看来你是想要当第二个屠岸贾了?”
胥童脸色一变,道:“不敢。”
赵朔道:“那你还不滚开?”
周围,众多晋国卿大夫停下脚步看着面前这一幕,没有人敢上前,不少人悄悄交头接耳。
“怎么回事,赵孟和君子朔持剑上殿这么多年,今日为何要缴械?”
“莫非屠岸贾之事再演?”
“慎言、慎言!”
“君子朔会有事吗?”
“怕是不会,不过君子朔那个护卫想来是要血溅当场了。”
……
这些明明声音很低但却偏偏清楚传进耳朵之中的话终于让赵朔失去了耐心,一指面前的胥童:“魏相,杀了他。”
第23章 围荀氏,杀公子
无论是中行庚还是智罃显然都没有想到赵氏会这么一下子就杀出来,这让他们整军的时候不免慢了半拍。
如果在战场上的话,这已经是一个足以影响战局的致命失误。
好在他们面对的并不是楚国人或者秦国人,而是同为晋国卿族的赵氏。
赵氏军队在距离中行氏、智氏和郤氏联军大约五十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赵盾仲弟、公族大夫原同眯着眼睛,冷冷的看着中行庚:“尔等在此作甚?”
中行庚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朝着原同拱手:“好教原大夫得知,我等也是前往演练的路上偶然在此驻足。”
原同嗤笑一声:“偶然驻足竟然能有将近两个时辰之久吗?”
中行庚哈哈一笑,没有答话。
智罃忍不住开口道:“原大夫此言差矣。我等又没有进入赵氏营地范围,更没有对赵氏展开任何行动,即便是赵氏也不能因此而责怪我等吧。”
原同摸了摸颌下的胡须,突然笑了起来:“尔等说的倒也有些道理。罢了,老夫也不为难尔等这些小辈,中行庚、智罃,让尔等族人甲士放下武器,听候裁决吧。”
中行庚和智罃吃了一惊,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在他们身边的郤克突然幽幽的开口了:“两位君子,最好还是听原大夫之言吧。”
智罃大怒,道:“我们兵力又不弱,难道还怕了……”
“罃弟!”中行庚突然打断了智罃的话,平静的说道:“传令,让二三子投降吧。”
智罃愕然,随后大急:“兄长,你怎么能……”
中行庚叹了一口气:“罃弟,睁开眼睛好好看看眼前的局面吧。”
智罃楞了一下,随后猛然察觉到了什么,看向了就在自己身边的郤克和郤氏军队。
无尽的震惊在下一瞬间布满了这位智氏年轻少宗主的脸庞。
本应该是中行氏和智氏盟友的郤氏这一刻已经在郤克的指挥下纷纷拔出了刀剑,而郤氏刀剑朝向的目标——赫然就是中行氏和智氏!
赵氏和郤氏的兵马加一起足有六千五百人,而中行氏和智氏加在一起却只有三千人,是对方的一半不到。
中行庚叹了一口气,对着一脸平静的郤克说道:“没想到郤伯当了赵孟一辈子的臣子,到如今还是坚守如故,实在令人感慨。”
郤克依旧是带着那个颇似其父的潇洒笑容,道:“君子庚言重了,郤克身为人子,无非谨守父命罢了。”
中行庚微微点头,转头看了一眼身边因为震惊而说不出话的智罃,再看向远处一脸淡然的原同,最后露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二三子听命……都降了吧。”
智罃终于回过神来,不顾一切的想要去拔腰间的长剑,然而却被一只犹如钢铁般的手紧紧握住。
中行庚死死的抓着智罃的手,一字一顿的说道:“罃弟,一切为了——宗族!”
智罃如遭重击,脸色变得无比苍白,片刻之后突然弃剑于地,当众大哭。
……
公乘军校场。
一万五千名公乘军已经集合起来,正在浩浩荡荡的开出营地。
高台之上,晋国公子姬箴看着这一幕,难掩心中火热。
晋侯事先已经允诺,若是此次除掉赵氏,姬箴便是下一任晋侯!
想到这里,姬箴的目光不由转向身后被五花大绑的楼婴。
这个赵盾的亲弟弟绝对是赵氏的核心人物之一,要不要也当场杀掉?
楼婴并不知道姬箴心中的想法,还对着姬箴十分友好的笑了一下。
姬箴有些奇怪:“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死?”
楼婴耸了耸肩膀,道:“难道公子箴真的要杀我?”
姬箴缓缓说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楼婴笑道:“我劝公子箴最好打消这个念头。我这个人虽然贪生怕死,可也正因如此,任何对我起过杀念之人我都是不会放过的。”
姬箴哦了一声,饶有兴致的从腰间拔出了宝剑,架在了楼婴的脖子上:“这就很有意思了,不瞒你说,本公子也是一个受不得激的人。”
楼婴看着近在咫尺的剑锋,叹了一口气:“公子箴这又是何必呢?”
姬箴冷冷的盯着楼婴,道:“本公子这是让你看清楚事实。如果还想要活下去,就给本公子闭嘴。”
楼婴不但闭上了嘴巴,甚至连眼睛都闭上了。
姬箴看着楼婴这副样子,知道对方已经服软,脸上露出笑容。
他早就已经受够了赵氏子的傲慢。
转过身来,姬箴对着身边的先呪说道:“君子呪,抓紧出兵吧,及早合围赵氏大营,灭赵氏群小,为大晋除害!”
姬箴对先呪还是很放心的,毕竟先呪的曾祖父先轸可是当年晋文公麾下最受信任的忠臣。
先呪笑了笑,道:“请公子放心,一切都在呪的掌控中。”
突然,一名斥候带着骏马飞驰而至,高声禀报:“公子,先将军,赵氏大营处刚刚升起黑旗!”
话音刚落,楼婴突然睁开眼睛,看了先呪一眼。
姬箴楞了一下,道:“那是何意?”
在姬箴的心中可没听说过什么仪式需要升黑旗的。
就在此时,楼婴的声音突然在姬箴身后响起:“黑旗出,黄泉至。”
一阵无比的痛楚犹如电流般瞬间传遍姬箴的身体,这位晋国长公子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胸前贯出的那一截带血的剑锋。
砰的一声,姬箴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楼婴在姬箴尸体旁边蹲了下来,用姬箴的衣袖仔细的将剑锋上的鲜血擦拭干净。
高台之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姬箴的侍卫们纷纷被杀。
先呪看着楼婴,皱眉道:“他毕竟是公子,楼大夫就这么杀了他?”
楼婴站了起来,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刚才已经和他说过了,凡是对我露出杀意之人,必死。再说不就是个公子罢了,我赵氏又不是第一次杀,有甚可惧?”
先呪默然半晌,道:“现在该去哪?”
楼婴问道:“手尾你都收拾干净了?”
先呪淡淡的说道:“那是自然。”
楼婴点了点头,揉了揉自己的腰,笑道:“真是两个磨人的妖精……好了,不是说朔儿最近收了一条新犬吗?你应该有印象吧。”
先呪道:“楼大夫说的莫非是魏氏?如今的魏氏营地正被胥氏甲士围攻中。”
楼婴耸了耸肩膀,道:“主人一般是懒得去记走犬之名的,不过应该便是魏氏没错了。走吧,去灭了胥氏这条背主之犬,再看看我们朔儿挑选的新犬究竟有几分成色吧。”
一刻钟之后,一万五千名晋国公乘军完全开出了校场,只剩下高台上晋国公子姬箴和十几名姬箴侍卫横七竖八的尸体。
公乘军不属于公族。
郤氏和先氏唯赵氏马首是瞻。
这两个道理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一直被众人所知,今日也同样有效。
第25章 赵孟到,胥氏亡
半刻钟前。
行宫面前,无数赵氏甲士犹如潮水一般肃然而立。
上千名晋国禁卫军在大殿之前结阵和赵氏甲士对峙,神色惊慌。
原同手指面前的晋国禁卫军,对着郤克道:“君子克,若是你郤氏私军冲锋,多久能破此地?”
郤克砸了砸嘴,道:“一刻钟足以。”
原同笑道:“若是老夫率赵氏精锐,半刻钟便可。”
郤克眨了眨眼睛,笑道:“其实也不用半刻钟,赵孟一句话便足够了。”
原同闻言大笑。
在两人身后的一辆马车上,已经成了俘虏的中行庚和智罃两兄弟并肩而立,脸色都很难看。
智罃低声道:“兄长,我们会不会死?”
中行庚看了智罃一眼,道:“如果当时你把剑拔出来的话,可能会。”
智罃讪讪一笑,道:“那父亲和伯父呢?”
中行庚沉默片刻,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智罃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赵氏甲士军阵突然让开一条去路,一辆马车驶来。
驾车人浑身披甲不苟言笑,表情极为严肃,正是公族大夫韩厥。
马车在行宫面前停下,密封的车厢门打开,一名头发已然全白、身材也明显有些佝偻的老者在韩厥的搀扶下走出马车,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正是晋国上卿赵盾。
“赵孟。”原同和郤克同时迎上,躬身行礼。
赵盾看上去精神似乎不错,对着两人笑道:“仲弟,你做得很不错。郤克,你父郤伯乃是聪明之人,希望你今后能如你父一般,如此方为郤氏长存之道。”
郤克恭恭敬敬的说道:“谨遵赵孟教诲。”
赵盾再往前走两步,正好到了中行庚和智罃面前。
中行庚深吸一口气,弯腰九十度:“中行庚见过赵孟。”
智罃略微迟疑,被中行庚拉了一下袖子,只好不情愿的也弯腰行礼。
赵盾看着面前的荀氏兄弟,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尔等还年轻,年轻……总是要承受一些失败的。日后继承家业,凡事当谨言慎行,方能不重蹈狐氏覆辙,你二人可明白?”
中行庚忙道:“谢赵孟教诲。”
智罃没有开口说话。
赵盾继续向前,原同、韩厥、郤克三人紧随其后。
看着挡在面前的晋国禁卫军,赵盾眉头一皱,淡淡说道:“老夫要去见君候,都让开吧。”
禁卫军犹如潮水般退开。
赵盾迈步上殿,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缓慢。
无数道带着敬畏或尊敬的目光追随着这位晋国上卿步步高升,直向顶端那座大殿。
赵盾身后,韩厥深吸一口气,一声长啸。
“赵孟到——”
……
魏氏营地。
大营已经被攻破了,无数胥氏甲士蜂拥而入,和营地内残余的魏氏甲士展开最后的战斗。
老爹魏锜一声狂吼,剑光划出一道直线,将一名冲上前来的胥氏甲士从中间劈成两半,鲜血喷溅。
一把青铜剑突然从侧翼杀出,刺向老爹肋下。
嗖的一声,一支箭矢腾空而至,洞穿这名想要偷袭老爹的胥氏甲士咽喉。
三叔魏颗的声音从几步之外传来:“仲兄,杀人的时候要节省体力,不要让我老是救你!”
老爹嘿了一声,道:“刚才为兄不也救了你好几次?”
三叔笑道:“那我们就算扯平了?”
老爹哼了一声,道:“等会死的时候为兄先上路,不然看着你屁滚尿流的样子实在恶心!”
三叔大笑:“没问题,仲兄先请!”
老爹呸了一声,突然再度上前,从两名甲士的剑下救出一名魏氏年轻人。
“敬儿,退下去,这里让我们长辈先来!”
年轻的魏敬此刻披头散发浑身上下血迹斑斑,闻言大笑:“家司马莫要说这种话,今日怕是要一家人走得整整齐齐了!”
砰的一声,魏敬飞了出去,栽进沙地之中。
三叔缓缓收脚,哼了一声:“傻小子说话就是晦气!”
几分钟后,胥氏的甲士们犹如潮水一般将魏氏剩余的最后几十名甲士团团包围,渐渐逼近。
老爹和三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决然之意。
下一刻,两兄弟同时持剑冲前,杀入到胥氏军阵之中。
这是抱着必死之心的最后一次冲杀,两人都没有再回身的打算。
突然,胥氏的军阵变得混乱起来,老爹和三叔一路冲杀,竟如入无人之境。
老爹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正好看到一面鲜红的“晋”字大旗迎面而来。
无数公乘军甲士蜂拥而入,和胥氏甲士展开激烈搏杀。
一千多名胥氏甲士在面对两百名魏氏甲士之时自然是占据了绝对上风,可当上万名公乘军同时杀到的时候,胥氏甲士们顿时就瞬间变成了绝对的劣势。
“公乘军?”老爹将剑从一名胥氏甲士胸膛里拔出,又惊又喜。
几步之外,三叔放声大笑:“仲兄,看来父兄泉下有知,还不想让你我这么早去和他们团聚啊。”
老爹刚想说话,几名胥氏甲士突然发狂,不要命的朝老爹冲杀而来。
一把青铜剑刺中老爹手腕,老爹一声痛叫,右手长剑落地。
胥氏甲士们大喜,正欲将老爹诛杀,突然一辆战车冲来,箭矢从战车上凌空而至,将几名甲士纷纷射倒。
战车驶到老爹面前,战车上的士燮跳了下来扶起老爹,脸色有些发红:“士燮救援来迟,还请两位世叔恕罪!”
数百名士氏甲士簇拥过来,将老爹和剩余的魏氏甲士全部护住。
更外围的地方,胥氏的甲士们已经是兵败如山倒。
老爹有些急切的捉住士燮的手臂,问道:“君子,行宫那边……”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突然响起:“既然本大夫出现在这里,行宫那边中行伯的小心机自然是失败了,你们魏氏那两个小子肯定也是没事的,不用担心。”
人群让开了一条道路,楼婴带着先呪出现在了老爹面前。
楼婴上下打量了一下老爹,口中啧啧有声:“不错不错,果然不愧是朔儿钦定,还是有些勇武之力的。”
老爹眉头微微一皱,实在是不喜欢楼婴这种高高在上的目光,但还是站了起来,朝着楼婴行礼:“见过楼大夫,多谢楼大夫对我赵氏的援救。”
楼婴打了一个哈欠,摆了摆手,道:“要谢就谢朔儿去吧,如果不是他坚持的话其实本大夫也懒得来。以后让你们家那个魏……魏什么来着?让他好好给赵氏办事就是了。好了,本大夫要去行宫看戏了,你们这边就自己看着办吧。”
楼婴的车驾直接离去,只留下了一座几乎是废墟的魏氏营地,还有满地的尸体。
士燮看着楼婴的背影,苦笑一声,轻声道:“世叔不必在意,楼大夫虽然态度倨傲了些,但方才也是身先士卒的冲杀进来,不然小侄也未必能及时赶到。”
老爹默然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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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书·太公太叔列传》:“秋狝,帝随赵朔往行宫。胥氏发甲士攻魏,太公太叔与之战。战半日,不能敌。将亡,楼婴、士燮等率军至,尽屠胥氏军而救太公太叔。楼婴神态甚倨,太公因之不喜,晓魏敬曰:‘此子日后必有大祸,然其对魏氏有恩,或可救之。’”
第26章 魏相,送胥伯一程
行宫。
大殿之中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门口,等待着那个男人的到来。
魏相余光突然察觉什么,下意识的看向胥克,发现这位下军佐正在吃力的将瘫软在地的胥童扶起。
魏相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去阻止胥克。
幕后BOSS总是要在最后才出场的,既然赵盾已经来了,说明这局棋也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候。
作为棋子,胥氏父子的命运已经注定。
魏相继续将目光移向殿门,那里很快就会出现一名即将获得胜利的棋手。
魏相这一方的棋手。
赵盾在原同、屏括、韩厥、先呪等人的簇拥下,走进大殿。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下意识的挺直了身体,坐在最上首的晋侯也睁开了眼睛,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谦和笑意。
众人瞩目之中,赵盾恭恭敬敬的朝着晋侯行了一礼:“老臣身怀恶疾而来迟,请君候降罪。”
晋侯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重:“赵孟,言重了!若是没有赵孟在此处理国政,本侯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呢,坐吧。”
赵盾起身,朝着距离晋侯最近的那个位置走去。
突然,赵盾在中行林父的面前停了下来。
中行林父一愣,十分勉强的露出了一个笑容,朝着赵盾拱了拱手:“赵孟。”
赵盾微微一笑,向中行林父点了点头,还以一礼:“老夫不在时,犬子赵朔无状,还请中行伯见谅。”
中行林父微微苦笑,道:“君子朔多智,却是给荀某好好上了一课啊。”
赵盾笑了起来,在自己的位置坐下,然后朝着晋侯道:“君候,老臣开始了?”
晋侯微笑点头:“请吧,赵孟。”
整座大殿这一刻鸦雀无声,就连呼吸的声音都被压到了最低。
胜利者即将做出裁决。
赵盾的目光首先落在了胥克身上:“胥克,尔身为六卿,不思为大晋建立功业,却命长子胥童蛊惑宫廷于前,又发私兵偷袭魏氏大夫之族于后,种种恶行,乃周天子之礼所谴,大晋之法所禁也!”
胥克闻言脸色大变,牙齿死死的咬着嘴唇,用祈求的目光看着赵盾,没有说话。
赵盾平静的和胥克的目光对视,道:“汝毕竟为大晋效忠一生,若是老夫因汝今日之罪而无视昨日之功,未免诸卿族、大夫心生不服。今日,老夫在此判汝死刑,夺汝六卿之位,降汝胥氏一族为下大夫。汝可心服?”
赵盾话音落下,大殿之中再度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胥克身上。
胥克的身体颤抖得好像筛糠一般,脸上的恐惧任何人都能够看得出来。
胥克看着赵盾,赵盾也在看着胥克。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一对搭档曾经是六卿之中关系最为亲密的搭档,但今天,他们之中的一个当众宣判了另外一人的死亡。
魏相看着胥克,本以为胥克会吓得屁滚尿流直接求饶,但随着时间的慢慢过去,胥克的脸色反而渐渐恢复了镇定。
胥克看了身边的胥童一眼,拍了拍这个儿子的肩膀,站了起来,朝着最上首的晋侯行礼:“臣日前不能尽忠,今后亦无法随侍,还请君候恕罪。”
晋侯叹息一声,道:“胥伯但去,胥氏总有再起之时。”
胥克又朝着赵盾行礼:“胥克本无德,因赵孟之提拔而忝居六卿之位,今虽死,亦不能忘赵孟之恩也。”
赵盾站了起来,正色,拱手还礼:“胥伯言重。”
胥克又朝着荀林父拱手:“今日老夫既去,犬子就劳烦中行伯多多教导了。”
中行林父同样站起,拱手道:“胥伯,走好。”
胥克又朝着其他三名下卿行礼,三卿一一起身,正色还礼。
做完这一切,胥克看着依旧躺在地上的儿子胥童,长长的叹息一声,迈步走到了大殿中央。
赵盾的目光投在了韩厥身上,但随即离开,最终落在了赵朔身边的魏相身上。
“魏相,尔……送胥伯一程。”
魏相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到大殿中央,朝着胥克行了一礼:“胥伯,得罪了。”
胥克看着魏相,神色十分复杂,缓缓的说了一句话:“贤侄,不要走了老夫的老路。”
魏相点了点头,道:“谨遵长者教诲。”
胥克闭上了眼睛。
魏相拔剑。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魏相手中长剑毫无阻碍的洞穿了胥克的胸膛。
“不!!!!”
在胥童凄厉无比的惨叫声中,胥克缓缓倒地。
鲜血慢慢的从胥克身下沁出,在木制地板上静静蔓延。
胥童疯狂的在地上爬行着,终于爬到了胥克倒下的位置,抱住了死去的父亲。
“父亲!!!”
大殿之中只有胥童的哭号声在回荡。
片刻之后,胥童抬起头,怨毒无比的盯着魏相:“魏相,他日我必杀你,报今日之仇!”
魏相轻出一口气,认真的看着胥童:“我等你来。”
魏相转身,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胥克的死没有让魏相感到任何的惋惜,胥克若是不死,那今日死的就是魏氏之人,是魏相自己。
想当一名棋手,首先要当一枚能出头的棋子。
想当一枚能出头的棋子,就只能踩着其他棋子的脑袋一步步的向上,向着这座棋盘之外的那个掌控一切的位置走去。
想到这里,魏相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赵盾。
胥克的尸体和胥童被拖了下去,地板上留下一道深深浅浅的血迹。
空气中的血腥味并不浓重,但许多人的呼吸却都已经快要停止了。
赵盾咳嗽一声,道:“君候,胥克之事已然处理完毕,不知君候觉得如何?”
晋侯沉默,然后谦和的笑了起来:“甚好。”
赵盾道:“既然如此,那么老夫接下来还要再处理一些人,不知君候有何旨意?”
晋侯看着赵盾,赵盾也在看着晋侯。
终于,晋侯用手敲了敲面前的桌案,缓缓说道:“赵孟,本侯觉得……今日所流之血已经太多了。”
赵盾淡淡的说道:“不瞒君候,老夫觉得还可以再多流一些。”
晋侯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箴儿……是本侯最心爱的孩子,胥伯是大晋下卿,这样的鲜血难道还不够吗?赵孟啊赵孟,这晋国,毕竟是姬姓的晋国啊!”
晋侯慢慢的挺直身体,直视赵盾。
如猛虎立山丘。
赵盾看着晋侯,陷入沉默。
中行林父的双手开始颤抖起来。
智首下意识的去摸腰间长剑,却摸了个空。
韩厥的手已经握在了剑柄上。
魏相微微踏前半步,站在了赵朔身边。
继续杀,还是另有选择?
全在棋手赵盾的一念之间。
第33章 魏相这个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
智首发现魏相故意停留不走,顿时脸上露出怒意,低声道:“小子,尔不要太过分了。”
魏相看到士会的嘴巴动了几下,似乎说了什么,但却因为智首的话干扰而无法听清楚,整个人顿时有些着急。
魏相朝着智首挥了一下拳头,笑道:“你再废话一句,看看我会不会揍你?”
智首勃然大怒,双拳紧握青筋毕露,看上去似乎就要打在魏相脸上。
魏相双手交叉胸前,笑吟吟的看着对方。
突然,智首的怒气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对着魏相冷笑一声,然后走开。
魏相这个时候才来得及看向士会和中行林父。
中行林父一脸惊讶的看着士会:“士大夫,你……”
士会淡淡的朝着中行林父拱了拱手:“中行伯,并非是老夫故意得罪,实在是老夫之女已经有了人选,还请中行伯见谅。”
中行林父静静的看了士会一会,突然露出了笑容:“很好。”
中行林父带着智首走到了高台之上更远一些的地方。
“你在看什么?”魏相耳边突然传来了赵朔的声音,让他有些受惊。
魏相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刚才中行伯似乎和士大夫提亲,被拒绝了。”
赵朔眉头一扬,有些惊讶的看向魏相:“这种消息你也能听到?不错,很不错。”
魏相嘿嘿一笑。
赵朔眼珠子一转,同样微微放低了声音:“你不是也没成家,不如我帮你保这个媒如何?”
魏相赶忙躬身一礼:“多谢主君。”
赵朔脸色古怪的看了魏相半晌,道:“你不应该推辞一下?”
魏相正色道:“故所爱也,不敢辞。”
赵朔一声嗤笑:“你见过她?”
魏相道:“见过。”
赵朔被噎了一下,好一会才道:“那你如何知道她中意于你?”
魏相轻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至于求不求得到,臣不是正在努力吗?”
赵朔放声大笑,拍了拍魏相的肩膀:“等我一会。”
赵朔无视别人投来的异样目光,走上了不远处正在和晋侯微笑攀谈的赵盾。
赵盾听完赵朔的耳语,在赵朔的耳边同样说了一句话。
赵盾甚至都没有看魏相一眼,这让魏相心中有些不安。
这个时代的爱情归爱情,婚姻归家长,赵盾的意见是至关重要的。
不过魏相心中还是有一定把握的,在婚姻这种大事上如果还是轻率作战的话,那未免太过天真。
赵朔回到了魏相身前:“跟我来。”
赵朔带着魏相来到了士会的面前:“士大夫,赵朔有件事情想要和大夫商量。”
士会站了起来,略微犹豫一下,道:“赵卿有何见教?”
赵盾未死,叫赵孟显然不行,叫君子又有些不符合赵朔现在的身份,干脆直呼赵卿。
赵朔的笑声和说话声都不小,在并不算大的高台上立刻就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力,就连高台中央正和赵盾相谈甚欢的晋侯都含笑看了这边一眼。
赵朔一指身后的魏相,干脆利落的说道:“我之少庶子魏相,有才之士也。如今虽然及冠但并未成家,听闻士大夫有一女刚刚及笈,赵朔欲为魏相求娶此女入门为妻,不知大夫以为如何?”
高台上一片安静。
众卿大夫的目光先是落到了赵朔身上,然后是士会,最后看向了魏相。
魏相脸色微微变幻一下,马上变得淡定。
以赵朔的性格,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好像也不值得意外。
一声轻笑突然响起,吸引了魏相的注意力,她循声看去,正好看到了智首。
智首的心情其实很烂,因为刚刚和魏相之间的冲突,更因为中行林父告诉智首的消息——士会拒绝将女儿嫁给智罃。
如果连智首的儿子都无法迎娶士会之女的话,那么魏相这么一个区区的魏氏旁支又凭什么来迎娶士会之女呢?
若是别人,看着赵朔出面保媒的份上估计就算心里不愿意也会屈从,但士会不同。
士会是十分有原则之人,只要士会不愿意的事情,这位晋国大夫是万万不会同意的,即便提出事项的人是赵盾或者晋侯都是如此。
中行林父嘴角微微挑动了一下,没有开口。
高台之上,诸卿大夫眼神不停变幻,但都没有说话,只是脸上的神色和看向魏相的目光未免变得有些戏谑。
那是看癞蛤蟆的目光。
士会脸色同样变幻,半晌才对着赵朔道:“赵卿,在老夫作出回答之前,可否问魏相几个问题?”
赵朔笑道:“大夫尽管问便是。”
士会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魏相。
魏相多少有些紧张,这种感觉很像是上辈子相亲时候被女方父亲打量的那种感觉。
士会开口道:“你选择求娶老夫之女,莫非是觉得你魏氏对老夫有恩,就借此机会想要挟恩图报?”
魏相正色道:“大夫误会了,小子只是偶然见到大夫之女,心中爱慕,故而斗胆请主君向大夫求婚。”
智首嘴角忍不住再次扯动,露出一个明显弧度。
爱慕这种东西固然是人皆有之,但如果真的仅仅是凭借爱慕就想要成事,那就是天真中的天真了。
士会又问道:“你如今不过是个中士,想要迎娶老夫之女,是否有些过分?”
魏相脸色有些赧然,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回大夫,小子自认为还是有些才能,将来前途必然不止于区区一士人,大夫之女嫁我,绝对不会受了委屈。”
智首又一次的笑出了声,这一次智首并不孤单,因为许多卿大夫的脸上也同样露出笑意。
这就好像一个穷小子像女方父亲说“我以后会很有钱”“我以后会升官发财”这种话,听起来就非常可笑。
有几个穷小子真正能够蜕变的?天下士人千千万,真正能够晋级到卿大夫之列的又有几人?
因为有赵朔的存在,魏相的这番话听起来比起平常士人来说固然是更有说服力一些,但也仅此而已了。
从现实的角度来说,士会完全可以将他的女儿嫁给任何一家卿大夫,所获得的利益都比投资在魏相身上更高,而且更快见效。
说句难听的,就算是士会把女儿嫁给魏氏宗主魏绛当妾,立刻能够获得的利益也远胜于嫁给魏相这个前途未知的家伙!
就连魏相自己其实也有些无奈,总不能说我是穿越者,你嫁女儿给我准没错吧?说了对方也不可能信啊。
中行林父看着魏相,缓缓摇头:“此子……还是过于自信了。”
第40章 魏相,你似乎有不同意见?
有人就要说了,赵朔不是继承的赵盾之位吗?
这当然不是。
赵朔虽然是承继赵盾进入六卿之中,但赵朔继承的是在秋狝之中被魏相杀死的下军佐胥克之位。
如今赵盾死去之后,六卿之中又只剩下五人,剩余的这个空缺谁来填补就是一个问题。
卿族的位置其实是相对固定,有那么几分世袭的味道在里面的。
按照惯例应该是由胥克之子胥童来填补这个空缺,让胥氏继续保持在六卿之列。
但如今胥氏随着秋狝的失败已经被踢出了晋国核心层,胥童自然是不可能再来继承这个六卿了。
将会有一个新的家族取代胥氏成为六大卿族之中最年轻的一员。
这无疑将会成为下一场政治博弈的焦点。
作为在场赵氏众人之中最为年长之人,赵氏现族长、赵朔的仲叔、公族大夫原同缓缓开口:“我们赵氏这一次应该让厥弟上去。”
随着原同的这句话,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韩厥身上。
韩厥是赵氏养子、赵盾未过世前的绝对心腹,同时也是晋国的公族大夫,无论是年纪、忠心还是资历,都是赵氏最好的选择对象。
原同这番话说出来,顿时得到了众人的认同,就连赵朔也不例外。
韩厥站了起来,朝着赵朔行了一礼:“多谢赵孟赏识。”
赵朔之所以继承赵孟这个尊称,意义其实也是很明显的,就是为了团结和鼓舞赵氏一方的士气。
赵朔对着韩厥点头微笑:“厥叔,将来你我之间还要相互扶持才是。”
当了卿之后,韩厥就等于是自立门户不再是赵氏家臣了,因此赵朔对韩厥的态度这一刻起就开始变得平等起来。
于是,围绕着如何将韩厥推向六卿之位,赵氏众人开始了热烈的讨论。
作为少庶子,魏相坐在了距离赵朔最远、距离门口最近的地方,听着赵氏众人的话,忍不住微微摇头。
作为一名穿越者,魏相很清楚的知道一个事实——韩厥这一次不可能进入六卿。
魏相并不打算这么当众说出来,他准备在会议结束之后悄悄的劝说一下赵朔。
不管赵朔听或者不听,反正到时候魏相都能落到一个料事如神的印象,这波不亏。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少庶子魏相,你似乎有什么不同的意见?”
下一瞬间,大堂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魏相的身上。
魏相抬头,发现赵盾同父异母的四弟楼婴正在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刚刚那句话便是从楼婴的嘴里发出来的。
魏相咳嗽一声,正色道:“楼大夫误会了,魏相并没有什么意见。”
“是吗?”楼婴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了下来,似乎是对魏相的否认感到颇为不爽:“那本大夫刚才怎么看到你在那里摇头,难道是本大夫眼瞎了不成?”
魏相想说你确实是眼瞎,但话到嘴边又想起就是这货救了老爹和三叔的命,还是闭上了嘴巴。
原同的目光在楼婴和魏相的身上转了一下,缓缓说道:“魏相,有话直说,赵氏虽大,但还不是容不下你这么一个少庶子。”
魏相心中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回宗主、主君。臣以为,这一次若是推韩大夫上位的话,极有可能无法成功。”
一片哗然。
楼婴啧啧有声,好奇的看着魏相:“行啊你,想不到你看起来是个闷葫芦,说起话来是真的敢说!好,本大夫就欣赏你这样的。”
魏相看着楼婴,有种想要缝住这张臭嘴的冲动。
怎么这么能拱火呢?
原同看了一眼韩厥,发现韩厥除了脸色越发的严肃之外看不出什么东西,于是就转向了魏相,淡淡的说道:“你为何会如此想?”
原同的话里带着明显的不满。
扶持韩厥上位几乎已经是赵氏众人的共识了,你魏相一个小小的少庶子现在说这样的话,是觉得你比在场所有的赵氏精英加起来都要更加聪明不成?
魏相叹了一口气,在说话之前他就知道很有可能是这样的结果,但现在……
魏相缓缓的说道:“回宗主,我们赵氏刚刚取得了一场胜利,消灭掉了胥克,已经是被君侯加上诸大夫所忌惮了。所以这一次,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否决掉赵氏对韩大夫的推荐。”
在原同的身边,赵朔的三叔屏括冷笑一声,道:“他们当然想要否决,可是能否决得掉吗?”
魏相抬头看着屏括,十分坦然的说道:“当然可以。”
静。
大堂之中一片寂静。
就连魏相的主君赵朔,这一刻看向魏相的目光都显得颇为古怪。
魏相这句话,简直就是对赵氏的打脸和怀疑!
权倾朝野的赵氏,对六卿的提名竟然会被否决掉?
屏括怒极反笑:“好,好你个魏相,这种话居然都说得出来,老夫简直都要怀疑你究竟是不是赵氏的臣子了。”
魏相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好教大夫得知。这一次不仅仅是君侯会站在我们赵氏的反对面,还有中行氏、智氏等家族,中行林父没有得到上卿之位,这一次的反扑必定异乎寻常的疯狂。”
屏括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道:“君侯不过垂垂老朽,中行林父更是废物一个,秋狝已经给了他们足够的教训,他们哪里还敢动弹?再说了,上卿卻缺也站在我们这一边,就算他们真的有什么想法,又有何用?”
魏相叹了一口气:“屏大夫,这就是问题所在了。这一次对于六卿之位的争夺……卻缺多半是不会站在我们赵氏一边的。”
大堂之中又是短暂的安静,然后,一阵大笑声响起。
楼婴笑得前仰后合,半晌之后才止住笑声,朝着魏相比了一个赞赏的手势:“好,本大夫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
砰的一声,赵氏族长原同忍无可忍的拍了桌子:“季弟,这是家族议事的场所,注意你的仪态!”
原同的怒火让楼婴收敛了一些,有些讪讪的重新坐好。
随后,原同的目光落在了魏相的身上。
“魏相,你且出去。接下来的议事,你不必参加了。”
第41章 士兄放心,这事我魏相打包票
魏相看了赵朔一眼,发现赵朔没有说话,于是就十分淡定的站了起来,不紧不慢的朝着门外走去。
魏相甚至能够看到其他几名少庶子脸上那淡淡的嘲笑之意。
少庶子很多,但中庶子的位置只有一个。
站在议事堂的大门之外,魏相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第一次被人从议事堂赶出来了?
“真理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的,怎么就不懂呢?”
都被人赶出来了,继续在门口傻等会议结束那可不是魏相的风格,魏相决定先回家。
这个家并不是魏氏的家,而是在赵氏的新家。
作为名正言顺的赵氏家臣,魏相在下宫之中分配到了一座小院。
这座小院还是挺讲究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除去本来就有的堂屋寝室这些,其他像庖房(厨房)马厩之类的也是应有尽有。
不仅如此,还有一名管事、两名仆役、四名侍女、一名庖夫和一名马夫全天候十二时辰给魏相服务,不得不让魏相感慨赵氏的家大业大。
刚回到自己的小院,这座小院的管事就陪着笑脸告诉魏相一个消息:“家主,有君子已经在大堂之中等您了。”
魏相哦了一声,信步向大堂之中走去,这段时间魏氏经常派人过来和魏相沟通婚礼的事宜,所以魏相倒也不意外。
让魏相吃惊的事情发生了,来的并不是魏氏中人,而是自己未来的大舅哥士燮。
“士兄怎么来了?也不派人通知我一下。”魏相十分高兴的迎了上去。
士燮哈哈一笑,道:“刚好来下宫办一些事情,顺路过来看你。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不忙吗?”
魏相顿了一下,有些不淡定的扯开话题:“还好还好。对了,不知士兄要办什么事情?如果有魏相能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士燮的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似乎是在犹豫。
过了好一会,士燮才下定决心,道:“魏兄,我也不瞒你。如今赵孟既去,六卿之位已经是出了空缺。你作为赵……赵孟的少庶子,想必也是明白的。”
魏相看着士燮,确实明白了。
自家的未来大舅哥这是跑官来了?
魏相斟酌了一下措辞,尽可能温和的说道:“不瞒士兄,此事在赵氏之中其实已经有了定论。”
士燮精神一振,问道:“不知赵氏想要让谁来进入六卿之位,是原大夫还是屏大夫?”
魏相笑道:“都不是。赵氏也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若是六卿之中有两名赵氏中人,这还了得?赵氏的人选是韩厥韩大夫。”
士燮在听魏相前半句话的时候本来还有些振奋,但听到了韩厥的名字之后,失望的脸色就完全无法掩饰了:“竟然是韩大夫……唉。”
魏相看着士燮的脸色,不紧不慢的说道:“这么说来,士大夫其实也有意六卿之位吧?”
士燮迟疑了一下,叹了一口气道:“是啊。只是我父亲的那个性格……你也是知道的。原本他和郤伯的关系极好,如今郤伯又是上卿,本来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但谁知他却偏偏在前几日和郤伯闹翻了,真的是——”
说着,士燮连连摇头。
魏相奇道:“以士大夫和郤伯之间的交情,只要去向郤伯道个歉,此事想必也就过去了吧?”
士燮双手一摊:“这就是问题所在了……父亲他说这件事情错在郤伯,他是不可能向郤伯道歉的。”
魏相:“……”
自家这个未来老丈人还是个牛脾气啊。
旋即魏相又多想了一层,既然士会连向上卿卻缺道歉都不肯,那必然更加不会去跑什么官。
所以自家大舅哥这一次来下宫多半还是私自行动,没有得到老丈人的授意吧?
士燮似乎也明白魏相心中所想,脸上不由浮现出几分尴尬的神色,解释道:“父亲虽然嘴硬,但我身为儿子……还是得想些办法的。”
魏相哈哈一笑,道:“当然,当然。士兄,咱们很快也就是一家人了,那我也就不和你说两家话。你且放宽心回去等着,过几日的殿议,士大夫十有八九,是能够进入到六卿之中的。”
魏相说这句话的时候相当的有底气。
为啥?
因为这就是历史!
虽然是穿越者,但魏相其实已经发现自己在秋狝之中的举动只是改变了一些细节,并没有那个力量去改变历史大的走向。
所以,士会进入六卿这件事情基本上是板上钉钉。
士燮身体一震,死死的盯着魏相,沉声道:“魏兄为何如此肯定?”
魏相眼珠子一转,决定再给这位未来大舅哥来点猛药:“不瞒士兄说,若是我所料不错的话,士大夫不但会进入六卿,而且他的职位还不仅仅是六卿之中的倒数,而是有很大可能直接成为上军将!”
“上、上军将?”士燮因为过度的震惊,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上军将是什么概念?
晋国六卿,以中军将为上卿,中军佐为中卿,然后就是四名下卿之首——上军将!
再举一个具体的例子,赵盾的继承人赵朔在进入六卿的时候职位是六卿之中排名最末的下军佐,和上军将之间还差着下军将和上军佐两个位置呢。
这何止是圆梦六卿,简直特么就是一飞冲天啊!
也正是因为如此,士燮才会变得如此失态。
士燮一把抓住魏相的手,目光之中全是炙热:“魏兄,我们可是一家人,这件事情可开不得玩笑啊!”
士燮当然相信魏相的话,不是因为魏相这个人,而是因为魏相赵氏少庶子的身份!
魏相用力点头,一副有事你找我的表情:“士兄放心,或许上军将的职务有待商榷,但进入六卿这一点是绝无问题的!只不过具体的原因,我就不能和士兄细说了。”
士燮大喜过望,发出一阵大笑。
片刻之后,看着急急忙忙赶回去报喜的士燮离开的身影,魏相有些得意的摸了摸鼻子。
这一次,咱们也算是给未来的老丈人卖了一次好,算是小小挣了点面子了吧?
魏相并不知道,当士燮回到士氏宅邸,将这个消息告诉士会本人的时候,士会本人的第一反应是——
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