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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岭往事全文阅读

作者:小杜老师     秦岭往事txt下载     秦岭往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章 幽会

    “苏公子为何在这?”看苏文涛这架势,绿倚明白这段烂桃花是不好躲了,只有从阴影里走出来做出错愕的样子出声问道。

    “绿倚姑娘。”苏文涛听到声音,抬头道。

    千叶和葛少秋顺着苏文涛的目光望去,绿倚提着盏灯笼站在昏暗的夜色里,她的双眼是闭着的,却好像能看的见一样,先是面相苏文涛微微点头,再转向千叶浅笑了一下。

    和那日在摊位上见到的感觉不同,没有了深色斗篷营造的神秘、诡异之感。露出了相貌的绿倚看起来只是个清秀的女子。

    轻阖起的双眼,舒展的双眉,绿倚只是站在那里,微微一笑便自带一种宁静温文的气质。

    因为过于自若的神态,即便她闭着双眸,让人感觉不到残缺之感,反而因为垂下的眼睑,让人感受到了眼睫纤长的特别之美。

    如果苏文涛见到绿倚是见到了她的这般相貌的话,千叶怀疑苏文涛的喜欢就是见色起意。

    “这位可是千叶姑娘?”绿倚提着灯笼对着千叶微微拂了身。

    拂身行礼多是下级对上级的,千叶从没受过这待遇,吓了一跳也跟着拜了礼。

    “千叶姑娘,我知你来此是有事要问,此时已过了摆摊的时间,可否下次得空在来呢?”绿倚走近了轻声说道。

    她一开口便报出了千叶的名字,语气是仿佛什么都知道的样子,配上坦然自若的神态,给人一种温和的压迫的同时,又仿佛昭示着自己有许多秘密,给人一种想要一探究竟的**。

    这也许是绿倚与生俱来的气质,又或者是她做生意的手段。算卦的生意首要的第一步,便是要吸引别人问卦嘛,吸引注意力总要有神秘感或者是特别感。

    “我倒是可以,可这位公子……”千叶只是来认个路,也没打算今天把问题都问了,只是正好碰上一个苏公子说喜欢绿倚,她便想成人之美。

    结果千叶一边试着帮苏文涛说话,一边看向他时却发现,他抓着个包袱已经涨红了脸。

    喂喂,我帮你说话呢,你赶快接上啊!方才你说的那么豪迈,一副义无反顾要奔向爱情的样子,这会儿怎么这么不争气!千叶在心里一边嘀咕,一边好心的想要不要在找些话帮帮苏文涛。

    方才苏文涛哭的梨花带雨,确实激起了千叶的恻隐之心。

    “这位苏公子的事我已经知道了。”绿倚没等千叶和苏文涛做出反应:“现在已经很晚了,二位该早些回去,夜路不好走,我可以送二位一程。”

    “是呀,天这么晚了,你们两还在外面家里大人肯定要担心的,还是早些回去的好。”苏文涛听到这里,突然清醒过来似的,一并附和道。

    我明白了,怪不得苏文涛刚才不说话,原来是嫌我和葛少秋碍事。千叶突然明白了过来,看看四周,店面的招牌也都淹没在夜色里了,没有灯笼确实不好走路,便接受了绿倚的好意。

    绿倚打着灯笼把千叶和葛少秋送到了东市外。

    “就送到这里就好了,剩下的路我们能自己回去。”东市外的大路上,千叶对绿倚道。

    “可要灯笼照路吗?”绿倚问道。

    “不用不用,我带了火折子。”千叶道。

    葛少秋记得今日下午,千叶分明啥都没准备就出门了,想道千叶什么时候带了火折子,还没问出口便被千叶拉走了。

    千叶临走前还向苏文涛眨眨眼睛,心道:这次你可要抓住机会,把该说都都说了啊。

    月亮升了起来,借着星光月色勉强看的见路,千叶想着等超出苏文涛的视线,她就可以把火诀点上充当火折子照路了。

    “等等。”葛少秋被千叶拖着走了一段距离后,突然拉住了千叶,拽着她绕了个弯,拐到一个树后。

    “你干吗?”千叶问道。

    “嘘,留下来看看情况。”葛少秋竖起一根手指放到嘴边,示意千叶小声。

    靠在树后看,这里正好能看见绿倚和苏文涛。

    “看什么情况?偷看两个人幽会不好吧?”千叶小声道。

    “幽会什么啊?你真觉得那个绿倚会对那苏公子有感情吗?”葛少秋道。

    单看绿倚做下的种种事情,她明显不是一般人,甚至可能不是人。而苏文涛充其量也就是个普通富商,同绿倚的相识的经过没有特别之处,不是一等一的有才,相貌也不是一等一的俊秀,绿倚凭什么会青睐他呢?

    “就人家不喜欢,那也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咱俩凑什么热闹?”千叶问道。

    “我只是觉得既然没有感情,那绿倚为何不早点拒绝那苏公子?这般半离不离的,我看她多半是有别的意图想利用那苏公子。”葛少秋道。

    “你同情苏公子?想帮他?”千叶记得葛少秋好像不是好管闲事的人,多半不会平白行善。

    “不,我是好奇那个绿倚的意图。”葛少秋果然没有辜负千叶的期望,冷漠的答道。

    “那苏公子只是普通人,她能利用他什么?”千叶问道这里,正巧听到风声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例如,“帮你”、“出力出钱”之类的话断断续续的穿到千叶的耳朵里,千叶肩靠着树干向绿倚的方向望过去,能看见苏文涛说着话,绿倚站在那里只是浅笑着,听着苏文涛说。

    苏文涛说完后,绿倚好似有说了什么,她的声音比苏文涛的轻,千叶并没有听见,只是看见绿倚话毕后把灯笼递给了苏文涛,接过了苏文涛给她的包袱。

    绿的面色平淡千叶看不出所以然来,但从苏文涛欣喜的神色来看,绿倚似乎是接受了他的心意。

    “苏公子既然有情,绿倚定不会辜负,天色已晚,绿倚眼盲不需要灯笼照路,你便拿了灯笼回去罢。”这是绿倚对苏文涛说的话。

    苏文涛方才不但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也表明知道绿倚的身份不一般,愿意竭力帮助绿倚,说自己不够聪明出不了力,总也能出些钱财帮忙。

    那日他在茶馆,听见绿倚和柏博轩谈论阳城,提到了怪人之事。

    他回家后想过了,怪人之事虽是大事,但从绿倚和柏博轩谈论的内容来看,他们想要遏制怪人是保护了池国的安危,并没有坏的意图。既不是坏事,不过是危险一些,又有何不可为之。

    这也是苏文涛下定想要帮绿倚的原因,绿倚一个柔弱女子,都能够为百姓安危出力,他一个大男人更没道理先退缩了。

    何况绿倚还是他喜欢的女子,他想要保护这个他喜欢的特别的女子。

第一百八十一章 相见

    听着苏文涛说着愿意帮忙的话,绿倚不由的想起了苏文涛的命数,她叹了口气,看着苏文涛恳切的样子终于还是答应了下来。

    “这么说,姑娘是接受我了!”苏文涛接过绿倚递来的灯笼惊喜道。

    他以为绿倚这般厉害,永远一副算无遗策,尽在掌握的样子,定然是看不上他的那点能力。

    绿倚含笑点点头,她的表情总是很得体,仿佛总是泰山崩与眼,仍波澜不惊的样子,对此苏文涛早已习惯,并不指望绿倚会因为自己的一点剖白而展露出别样的表情来。

    实际上,绿倚肯接受他,给他一个追求的机会他就已经受宠若惊了。

    感情里,苏文涛作为先情的那个,总也免不了被动和卑微。何况绿倚那般厉害,苏文涛知道,只要绿倚想,躲开他不是难事。

    是为了钱吗?葛少秋站在树后,就这他听到的一点断句想到。

    有钱能使磨推鬼,钱财当然会有很大的用途,可若是绿倚算的卦真的那般准,凭这个本事,她用的着去利用一个普通的富商吗?葛少秋觉得不太必要。

    “唉?他怎么就自己走了呢?”千叶趴在树后,看到苏文涛跟绿倚道了别,竟自己提着个灯笼走了,急道:“天都这么晚了,不知道找借口送送人家吗?”

    绿倚立在夜色里,面向苏文涛离开的方向,直到苏文涛走出一段距离,突然身形闪烁了一下,直接从原地消失了。

    因为绿倚没有离开,千叶一直盯着绿倚的方向,她十分确定绿倚就是凭空消失的。

    这是怎么回事?千叶眉头一皱,接着便感到背后有异状,汗毛一竖,猛然回过身来。

    葛少秋还在绿倚突然消失的异状中没有反应过来,便看到千叶向他伸手一拽,把他拉到自己身后,左手掐起风诀,朝他身后挥了出去。

    葛少秋被千叶糊到了身后,夜晚昏暗的视线里,他看见眼前有个影子一闪,避过了千叶的风刃,接着绿倚的身影便突然出现了。

    “果然未走。”绿倚道。

    千叶挡在葛少秋身前,这会儿她看见了,风诀本该在绿倚闪出来时击中的,却被绿倚又闪了一次躲开了。

    葛少秋被千叶挡在身后,看见千叶的打空的风诀落在了一处矮墙上,把矮墙打出了一个不小的缺口。

    这就是术法吗?葛少秋心道。

    “不必如此警惕,你们应当也知道,我若是想害你们,不必等到现在。”绿倚对千叶说道。

    千叶看着面色温和的绿倚心道:这大晚上的,一个人突然从眼前消失,又突然在身后出现,给谁谁不得吓一跳啊?

    “额……千叶我觉得她说的没错,你没必要把我按在后面。”葛少秋扒下千叶挡着他的手臂道。

    方才瞬息之间,葛少秋被千叶抡到了身后。

    虽然没出什么危险很是万幸,但他的肩膀撞到了树上,真的很疼。

    “这就是你帮审图寅撤退的方法吗?”千叶缓缓放下护着葛少秋的手道。

    “不错。”绿倚没有避讳自己做下的事。

    “你就这么说了,不怕我向袁丛将军告状?”葛少秋揉着肩膀道。

    “你若说了,我也有办法逃走。况且我放走审图寅也是帮了你们。”绿倚笑道。

    “此话何意?”葛少秋问道。

    “你们应该知道你们的母亲现在在巫族,襄国内乱无力顾及其他,巫族正在向襄国迁移。”绿倚道。

    “你为何知道我们的母亲在巫族?”葛少秋问道。

    “我的能力是演算,所以我不但知道你们的母亲在巫族,还知道你们是兄妹。”

    葛少秋和千叶都注意到绿倚方才直接说了“你们的母亲”,所以对于绿倚承认知道他们是兄妹并无意外之感。

    “那巫族向襄国迁移同你放走申屠寅又有什么关系,又为何说是帮了我们。”葛少秋问道。

    “襄国内乱是魔族所为,巫族出现在襄国附近,沈之为防巫族残部做大,必然会去襄国阻止巫族。为了掩藏魔族的痕迹,沈之分散了魔族,如果他想要对付巫族,那么就得控制襄国的力量,借襄国的手对付巫族。”绿倚道。

    “这不太可能吧。”千叶听到这里出声道:“申屠寅逃到了苜族的地盘,苜族的那块领地是容不下那么多人的,苜族首领裘白肯帮申屠寅逃跑肯定是为了借申屠寅的人手占襄国的便宜。”

    千叶对裘白很是了解,他是个豺狼似的人,最会做的事便是趁人虚要人命。

    葛城守备森严他是绝不敢乱动的,但襄国与池国战后,国力脾虚内乱还未开始时,裘白就已经在骚扰襄国的边境了。襄国的内乱开始,恐怕裘白的骚扰也有火上浇油的功绩在。

    “这正是我说的帮了你们的地方。”绿倚微微一笑道。“沈之想要对付巫族需要襄国,而申屠寅和裘白的目标恰巧是襄国,这样一来不就等于削弱了沈之的力量了吗?”

    乍听起来绿倚的话没有问题,但葛少秋细想了下,问道:“可你凭什么确定,申屠寅和裘白会与沈之抢夺襄国,而不是与沈之合作对付巫族,然后在瓜分襄国呢?”

    “我不排除你说的这会是最差的结果。但合作从来不是那么好合作的,且不说申屠寅被沈之骗过一次信任是否还在,就算襄国的局面最后走到了这一步那也得花上不少时间了。”绿倚道。

    “这是什么意思?你的目的不是对付魔族吗?”千叶皱起眉头问道。从绿倚的语气来看,她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襄国的死活,也像目的明确对付魔族的样子。

    “我的目的是拖延时间,我说了沈之把魔族分散了,他这么做当然不会是为了自己削弱战斗力,他是为把魔族安排到各个国家扩大控制。两任池王的奇怪驾崩,你们应该能察觉到魔族在王宫的渗透。”绿倚道。

    “所以你并不在意襄国的死活?”千叶道。

    “也许说出来很无情,但如果,襄国和池国一定要有一个落入魔族之手,我希望是襄国,比起池国被控制,襄国被控制对这个世界造成的影响要小的多。”绿倚收了笑意轻声道。

    “所以你保下巫族就是为了让巫族拖住魔族,根本没想过巫族的死活?”千叶问道。

    千叶想起云姨此刻多半在巫族,情绪有些激动起来。

    葛少秋察觉了千叶的波动,拍拍千叶的肩膀,对绿倚道:“你不要说笑,襄国在笑也是一个国家,若它沦陷对其他三国的影响同样是无法忽视的,你这么做是想让天下大乱吗?”

    “不,想让天下大乱的不是我,是魔族。你要想清楚,如果放任阳城的怪人疯症发展,在到王上驾崩,现在的池国的池国恐怕已经乱象初显人心惶惶了。”

    绿倚神色严肃道:“想想看,池国连着襄国基本是天下的半壁江山,半壁江山都乱了,离天下大乱还会远吗?我把魔族引到襄国,已是在为池国争取时间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演算

    葛少秋细想下也明白绿倚的话不是危言耸听,抛开对姜氏的成见,如今的池国的确岌岌可危。

    她为池国拖延了时间,称的上是为帮了池国。

    “除却这些,千叶,我暗示落渊让你来找我,是有别的话要对你说。”绿倚转而对千叶道。

    “巫族的残部是我保留的,这点白狐或许已经同你说了。你要明白曾经的巫族早已不在了,现在存在的这个巫族不过是灰烬里虚假的余热。这个巫族并不认同你,千万不要脑门一热便想回去。”绿倚道。

    “我是也是巫族人,为何不能回去?”千叶嘴硬道。

    “你从未在巫族生活过,凭什么算是巫族人呢?何况他们连你的母亲当初都能逐出巫族,怎会再把你当做族人看待。你师父或许寄托了不少厚望,但复辟巫族不过是他一个外人的臆想,这已是无法实现的事了。”绿倚道。

    “可是……”让千叶完全不管巫族的事,那怎么可能呢?她的母亲现在很可能就在巫族。

    千叶自小没随着父母长大,对父母的感情并不深,可在淡的亲情总连着血缘在。

    她与自己的父亲只见过一面,那还是父亲临死前的最后一面。她现在回忆起来甚至记不起那人的样貌,可每每回忆一次遗憾悔恨便加深一层。

    她不想这样的悔恨在发生在母亲的身上,或者起码让她有机会面对着云姨清清楚楚的叫声娘。

    “你不必太过悲观,单云回了巫族对巫族来说是好事,她身怀咒术的本事,巫族有求与她必然不会在做当初驱逐她的事。不过我想,她应当希望你落到这些辜负她的人的手中。”绿倚道。

    “你知道云姨去了巫族?”

    “我当初就是为了你的母亲才保下的巫族,我本想通过檀芪引巫族对付魔族,再想办法让单云同他们汇合。可巫族余下的那些人确实没什志气,不愿意帮忙。我本想另想办法,可你的母亲为了护你,去了猎场遇见了檀芪,阴差阳错下自己去寻了巫族。”

    “为了护我?”千叶道。

    “是啊,早在你帮助秋莲的时候,便被魔族盯上了。魔族派了人去葛城调查你,那人查到了些东西,途中被你母亲干掉了。此举自然惊动了魔族,你母亲也猜到魔族会继续调查你,她担心你出事所以去了猎场,只不过慢了一步。”绿倚道。

    绿倚说出这些,千叶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帮秋莲的举动早被魔族察觉,秋莲的死或许是魔族准备好的计划。

    而猎场的事,她记得是白狐恰巧在那,用幻术把葛少秋引到了檀芪那,否则她现在或许已经死了。

    “那白狐是你安排来救我的?”千叶问道。

    绿倚点头。

    “你的能力是算卦?”千叶又问道,她感到背后有些冷汗津津。

    她原以为绿倚只是知道很多事情,一番谈话下来,却发觉,绿倚不仅知道许多事,甚至还一手操控了许多事。

    千叶原以为,自己是在逃命保命,分明是凭着自己的意志做事,却每一步都严丝合缝的走在别人的计划上。

    这种感觉实在有些怕人,特别是千叶知道绿倚安排白狐轻描淡写的救了自己一命的时候,一种毛骨悚然之感油然而生。

    如果救一个人可以不着痕迹,那么想不着痕迹的害一个人恐怕也不会太难。

    “我的能力是演算,和算卦差不多,只是过程不一样罢了。”绿倚道。

    “演算是什么都能算到吗?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的。”千叶问道。

    绿倚轻笑了一声,她当然听得出来千叶想要探她的底,演算的能力听起来太可怕了,很让人以为拥有这个能力便可无所不知。但怎么可能呢?世上的秘密无所穷尽,自然也不会有无所不知的人存在。

    “从过去到未来,从一个人到这个天下,一切东西都是可以推演的。只是一切结果的推出都需要条件和线索。”绿倚道。

    “需要什么样的条件?”听到需要条件,千叶稍稍放心了一些。无论是何种力量,有条件,便限制,有限制便意味着这力量不会是绝对无敌的存在。

    千叶依着惯性随口一问,她本以为绿倚不会把自己的能力说的那么清楚,却不想绿倚毫不掩藏的道:“什么样的条件都有,有时需要生辰八字,有时需要知道性格,有时需要知道那人的经历,若是条件知道的不全也会算漏,或者算错。”

    绿倚笑着道:“演算可不是掐手就来的,越是演算大事越需要知道详尽的信息,通常都是一边查,一边算,一边预示可能的结果。有时预测到的结果不会只有一个,想要知道最后的结果,还需要一遍遍的复查以知信息中的漏洞,再一遍遍的论证。”

    把自己的能力说的如此详尽,绿倚显然是不打算隐瞒。这般的坦然相对像是一种示好。

    “那……我的命运你也可以算到吗?”千叶问道。

    “不。”绿倚神色一黯,“你的命运我算不到,这也是我帮你的原因。”

    “若是我的命运你算不到,你又是如何知道我的父母是谁的呢?”千叶问道。

    “我算不到你的未来,可过去的事是已经发生过的,我边算边查,弄清你父母的经历后,你的来历也是有迹可循的。”绿倚道。

    “那你帮我,和算不到我的命运又有什么关系?”千叶问道。

    “因为我算到了这个世界的结果,我寻遍我算到的每一个变数,它们最后都通向了一个结果,那个结果并不是个好结果。”绿倚道。

    “你算到的结果是什么样的?”千叶问道。

    “……人界覆灭,冥界崩坏,最后神魔相争,这个世界会再次在奔向灭亡的大道上慷慨前行。”分明是很可怕的话,绿倚说到这里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千叶问道。大晚上的,一个人说着可怕的话突然发笑实在有些吓人。

    “没什么,只是想到多年前这个世界也差点崩坏,当初多少人为阻止这场崩坏耗尽一生,却只是把它推迟了,这实在是有些讽刺。”绿倚道。

    说到这里千叶和葛少秋就听不懂了,三界他们方才懵懂的知道的魔界的存在,三界的崩坏在他们听来遥不可及的仿佛虚幻。

    葛少秋沉默了半响,决定把绿倚的话当做疯话,转而问了另一件事:“这世上真有冥界存在吗?”

    “有。”绿倚道。

    “怎么证明?”葛少秋问道。

    “白狐不就是证明吗?”

    “可我不能证明它经历的真伪啊。”葛少秋道。

    “怎么不能,你可以把白狐杀了,让它去冥界喊冥王给你托梦。”绿倚道。

    “那白狐会死吧。”千叶问道。

    “是啊,起死回生有一次就是很幸运了,你还指望发生第二次吗?”绿倚道。

第一百八十三章 阴谋外的阴谋

    天已经完全黑尽,月色照在矮墙的瓦片上。四下里只有他们三个人掩在夜色之下,说些暗地里不为人知的事情。

    夜里说事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千叶和葛少秋都觉得差不多该是回去的时候了,可绿倚却完全不想放他们走的样子,竟还有话要讲。

    千叶在绿倚留下的蛛丝马迹中感觉的到绿倚没有恶意,可今日见了面,却觉得绿倚的诚意似乎多的让人有些起疑了。

    她不但坦然承认了自己做下的事,连自己的能力都毫无掩饰的介绍了出来,见千叶露出急匆匆要离开的情绪,竟又为千叶之后的事操起心来。

    “你的行踪是我透露给妖王的,他精与利益算计,你应对他可要小心些。”绿倚说道。

    千叶点头称是,刚想说可以改日在聊,又听绿倚不愿放他们走继续絮叨道:“出去妖王的事,王城中的事,诸如姜墘文你们可也要长些心。”

    “就算姜墘文不服姜墘善继位,那也是他们二位的事。池国还要葛家守着葛城,我们自保总是无虞的。”葛少秋道。

    “不,我指的并不是单是姜墘文与姜墘善之间的矛盾。”绿倚说道:“魔族准备怪人之事时,我正在暗中保障巫族残民的安危,故而对他们的所为没有太多的了解。最先察觉怪人之事的是妖族,暗示姜墘善去调查阳城的也是妖王做的事。”

    “我是因为姜墘善的异动才开始察觉怪人之事的,从梁村的失踪一事开始演算起,怪人的起源我只能追查到东面的部落为止。”

    “怪人一事本就是申屠寅和沈之联合在一起做下的,这有什么不对吗?”葛少秋道。

    “额……其实我总结了在申屠寅的部落得到的阵法,从各方面来看,哪怕是用在秋莲身上的那一版,都已经是比较成熟的版本了。如果不是沈之把第一代的实验版本销毁了的话,我怀疑申屠寅的部落可能不是沈之用来实验第一代怪人的地方。”千叶在葛少秋身旁小声道。

    “你有这怀疑为什么不早点说?”葛少秋侧过身问千叶。

    “因为我想不到沈之会把第一代实验安排在什么地方,觉得这想法有些没谱就没说出来。况且我告诉你,你又不能给我线索。你连咒术的原理都不懂。”千叶道。

    “关于你说的这点,我算到了一些事情。”绿倚听了千叶的话说道。

    “阳城的袁丛将军可能与沈之合作过。”绿倚道。

    “不可能,以袁将军的秉性,这般危害池国的事情他必然不会去做!”葛少秋立刻反驳道。

    “可万一……袁丛将军并不认为咒术会危害池国呢?”绿倚缓缓道,“怪人之事你也看到了,虽然发生在自己身上很可怕,可若是这种力量可以为己所用谁又不眼馋呢?”

    “可如果沈之与袁丛合作,之后又为何会去与申屠寅合作?”葛少秋道。

    “也许是他想要控制池国的意图被袁丛发现,所以才不得已与申屠寅合作。”绿倚道。

    “这也是你算到的,没有证据的事可休要信口雌黄!”葛少秋道。

    “若说证据也不是完全没有,只是有些牵强。那日你们救下秋莲时,所遇到的怪人里不就有部落的人吗?”绿倚道。

    葛少秋一愣,在他救下秋莲的时候,确实在阻碍的怪人中,看到了属于东面部落的人。

    “袁丛将军驻守阳城,一直视东面的部落为眼中钉,若得了怪人之术,会对谁下手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绿倚道。

    “但无论如何袁丛将军总没有让沈之得逞,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葛少秋道。

    “已经过去了吗?”绿倚笑着反问了一句道:“袁丛与姜墘文关系甚密,想想姜墘善当初软禁姜墘文,你敢说姜墘文池国的曾经的太子和这件事没有一分一毫的关系?”

    葛少秋知道姜墘文被软禁的时候还在家里过年呢,那会儿又救下了秋莲,心思都在怪人这件离奇事上,哪里想到王城里事情的弯弯绕绕。

    千叶听着绿倚的话发了会儿懵,过了会儿凑到葛少秋耳旁低声道:“我记得你五叔暗里调查怪人的事;姜墘善软禁姜墘文的事,都发生在姜墘善派人调查阳城之后。”

    一个人有问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有问题的人并不知道自己有问题。

    联想起绿倚先前的设想,如果怪人之事一开始与袁丛有关,而袁丛又与姜墘文有关。那么之后,姜墘善的调查,姜墘善派去调查的手下遇害,梁村人的失踪,到姜墘善软禁姜墘文或许都有迹可循。

    不,这一切都只是设想,并没有绝对的证据证明袁丛确与魔族有过合作,东面部落中的怪人也可以有别的解释。葛少秋想到。

    他不愿意承认,连自己国家的长公子都被魔族利用了。

    “也许在你们看来,这只是池王两个儿子的王位之争,但在我看来一切暗流涌动的.asxs.只有一个”

    “是咒术。”千叶接上了绿倚的话。

    她算是听明白绿倚的意思了,魔族设计了一个阴谋,这个阴谋绝不是从怪人这件事开始的,而在更早之前魔族借各国之手清理巫族时,魔族的计划就已经开始了。

    长达十多年的时间,这个计划中来来往往参与了许多角色,每个角色都有自己的想法,又衍生出自己的阴谋却反而被魔族利用。

    比如说池王姜笙加害葛家,就是起始与自己的阴谋,让魔族借了东风,最后唇亡齿寒又害了自己。

    但即便其间巫族覆灭,葛家元气大伤,发生了无数惨烈之事。阴谋本身也不是最主要的,真正重要的是引起这个阴谋的线索,以及这个阴谋想要导致的结果。

    魔族的计划从起始时围绕的线索便是咒术,魔族想要利用咒术一步步达到控制人界的结果。

    往后消灭巫族,虚弱葛家,除了占有对咒术绝对的主导目的外,就是为了之后使用咒术控制国家的计划可以施行。

    十年来,诸多扑朔迷离,千叶与父母自小分离的结果,都不过是各种势力暗中交锋中留下的残痕。

    这场交锋发生在千叶出生之前,她与葛少秋从出生起,便已经处在这场交锋的中心。

    他们两现在能毫发无损,不是因为他们多么有本事。是因为他们的父母,用自己的命和近乎绝情的手段。让千叶和自己撇清关系,有削弱了葛家让魔族放心,这才骗过了魔族,换来了葛家的苟延残喘,和他们十年间安然长大的时光。

    这十年间,千叶和葛少秋,一个在外族跌跌撞撞,一个在葛家陷在一堆秘密和阴谋里。懂点事后的他们过的都不是很快乐,却没想到他们能活下来,也是父母机关算尽拿命换来的。

第一百八十四章 毒为药,药为毒

    咒术是有毒的果子,如果不能避免它的出现,那么就得控制它。这是绿倚最后与千叶说的话。

    也许当初单云想要研究咒术也是因为同样的想法,可是巫族族人看不透,或者是当时的魔族有意遮蔽,不愿让巫族人清醒过来。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巫族和葛家都已经败了,千叶和葛少秋面对的是个仓皇一落的烂摊子。

    千叶拖着一团火焰,用火诀找路,沉默着走出了一段路。葛少秋开始也没有说话,可走了一会儿他突然停下来问千叶,怎么看绿倚说的话。

    在千叶看来,姜笙驾崩,巫族和葛家也都了死的差不多了,事已至此魔族做的计划已经不重要了,眼下更重要的是咒术。

    如果魔族真的掌握了咒术,作为普通人想要反抗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同样掌握咒术。

    这是魔族最大的底牌也是最大的弱点,魔族清楚这点所以才会想办法诛灭巫族,妖族也清楚这点,所以才会保护千叶。

    到这一步也事情也就明朗了,魔族想要对付人类,人类想反抗只要学会咒术就好了。只是……人要怎么学会咒术呢?

    巫族刚开始研究咒术时并没有发现普通人也可以使用,普通人唯一可能使用咒术的线索是千叶在申屠寅的部落发现的,从这个线索和她教葛少秋的结果来看,普通人学习咒术的门槛太高了。

    目前的千叶还无法得知,是否有方法可以拉低这个门槛,打破这个天堑。

    但天堑还不是最麻烦的事,更麻烦的事因为四国魔族对巫族的有意摸黑,百姓对术法本身就很抵触,术法是咒术的基础,若是抵触术法,那么咒术想要推行基本也不可能。

    何况咒术本身也并不安全,其中的生克反噬都很复杂,用不好便会引火**。

    如果想在普通人之间推行咒术,以此达到对抗魔族的目的,那任重道远的不是一星半点,多半是要死在路上。可若是不用这个方法,巫族搞成那个样子,还有谁能当这个救世主呢?妖族?

    妖族只要不落井下石就已经称得上善良了,若是能够渔翁得利他们没道理不参一脚。

    绿倚常在东市摆摊,她告诉千叶可以常来找她。

    千叶答应了。

    葛少秋担心绿倚目的不纯,对此有些意见千叶却反问道:“如果你看到一条毒蛇会如何?”

    “肯定会躲开啊。”葛少秋道。

    “但我不会,我会想办法逮住它,因为我知道蛇毒是可以入药。”千叶道。

    葛少秋一瞬不瞬的盯了千叶一会儿:“说人话。”

    “我觉得她的演算能力和突然变幻位置的能力很神奇,想要偷师。”千叶道。

    “这也能偷师?”

    “实际上变幻空间的能力我已经有点头绪了,但演算太玄乎我还不能分辨它的真伪。”千叶道。

    虽然知道困难,千叶还是把研究咒术的计划提上了日程,葛少秋不懂咒术,但他却把绿倚说的关于姜墘文的话听到了心里去。

    他虽不信这件事,但出现了疑点总是要留心的。姜墘善和姜墘文的关系并不好,姜墘文会不会因为不服姜墘善而误入歧途也很难说。

    不管如何,姜笙的死绝对有问题,想办法查清王宫中藏着的魔族一定是首位的。查清了藏在暗处的魔族,姜墘文究竟是被忽悠了还是真有异心都好说。

    葛少秋想的很好,可一问千叶,却见千叶一摊手答到:“我没法找出魔族,魔族不像妖族可以显出原型,他们只要不用术法和人类根本没有区别。”

    “这应当也不难,打草惊蛇想办法让魔族使用术法不就好了吗?”葛少秋道。

    “可以倒是可以,可你怎么确定惊出来的蛇是全部的蛇呢?指不定打草惊蛇他们反而藏的更深了,巫族和葛家不就是这么栽的吗?本来他们打败魔族局面可比我们现在好多了。”千叶道。

    “那你没有别的办法吗?”葛少秋问。

    “也许可以先慢慢查,比如先查清池王的死是谁下的手,之后顺藤摸瓜,一旦查清下手一定要以雷霆之势,一网打尽才好。”千叶道。

    千叶的想法可能不能很快见效,但中规中矩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绿倚等着千叶和葛少秋走出一段距离,才缓缓往回走。

    她让千叶来找她,却没想到千叶来的这么快。她本想稍微给千叶一些提醒,可见到了人一时激动,竟不自觉说多了。

    这一世的千叶年纪是在太小了,各方面没有发育完全的情况下,她不敢提前说关于千叶前世记忆的事,怕千叶的精神承受不住。故而只能多给她一些提醒。

    今日见了千叶绿倚才意识到,她对千叶的记忆大多停留在,上辈子千叶临死前的时刻。那时的千叶已经成年了,各方面都要成熟太多,理智到近乎绝情。

    现在的千叶正处在上辈子最皮,最容易冲动的年龄。绿倚很担心,行走在妖族、魔族、人类之间的千叶,一时不查便栽到阴谋里去。

    常行与河边的人,淹死太正常了。

    这也是绿倚让千叶来找自己的原因,她不能打,可演算的能力多少能帮上点忙。只要护到到千叶成年,精神力彻底稳固逐渐恢复前世的记忆,一切便都好了。

    千叶托团火焰在黑乎乎的路上走着,她晚上没吃,肚里空空早就饿过了头,也不知现在何时,只知时间不早了。

    现在还没回去,落渊该骂我了吧。千叶正这么想着,便远远的看见一个影子向她极速靠近,还未等她看清是什么便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

    “我的天哪!可算找着你们了!”落渊一边说着一边落到了千叶的肩膀上,对着千叶的耳朵质问道:“大晚上的不回来,你们是被狼拖走了吗?”

    “你怎么来了?白狐呢?你把它留下看门了?”千叶问道。

    “我把白狐带出来了,留它看门?若是有贼进来,我好歹还能放个火,它能干嘛?用幻术装鬼吓唬人吗?”落渊说着用尖嘴指指远处。

    千叶往前走了点,才看到一团白色的影子在往这面跑。

    本来白狐和落渊是走一起的,方才落渊说了句感觉到千叶在哪了,便跟离弦的箭一样飞了过去,留它一只狐狸跟在后面猛赶还赶不上。

    天上飞的和地上跑的还真不一样,四条腿未必能快过两只翅膀。

    而更难过的是,落渊找到了千叶可以落在她肩膀上,让千叶代自己走路,它白狐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还要自己走回去。

    虽然白狐的毛很好摸,但这里离驿馆还有不短的距离,千叶是绝对不会抱着白狐走回去的。

    一只狐狸可比一只鸟重多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黑锅

    月上梢头,葛家的书房里,葛方砺坐在案前,看了关于苜族的战报后问道:

    “听说岳家的公子打算启程去王城?”

    “是,不仅是岳家,属下听说简家也打算动身了。”葛宇道。

    “我主持葛家也有段时间了,自认没犯过打错,可在他们眼里,葛家还是属于那个孩子的。”葛方砺把手上的战报放到桌上叹了一声道。

    “家主所作所为皆是为了葛家,自有苍天为证,家主无须因外人的眼光介怀。”葛宇躬身道。

    “我并不难过,走到这步也不介意他人的眼光。我没有子嗣本也没想抢那孩子的位置,只是那孩子年少不懂事,只怕在王城着了别人的道了。”葛方砺叹了口气道。

    姜墘善把葛少秋留在王城,就是为了把葛家牢牢的握在手里这谁都看的出来。

    葛方砺并不介意这点,葛家是池国的葛家,出的是池国的将军,身在葛家在王城还是身在王城本身没有区别。

    只是葛方戟的死,让葛方砺对王城生了太多的芥蒂。

    当初那瓶毒酒是姜笙亲手递到葛方砺手上的。

    葛家的两兄弟关系并不怎么和睦这是举世皆知的事情,可姜笙会错了意,葛方砺只是不服葛方戟的行事方式,并非是有多么恨自己的兄长。

    当初他拿到了毒酒,回来便和葛方戟说了这件事。

    葛方戟虽因单云的事惹怒了姜氏,可池国还需要葛家镇守边陲,且葛家也从未做过欺君害民之事,使这般下作手段害一城之主总是不该的。

    就算葛方砺烦自己兄长,想着这个憨憨兄长最好早点去死,但他想的也不是这么个不体面的死法。

    他把这事和葛方戟说了,是希望葛方戟想个办法,姜笙借他的手行事,显然是不想把事情做到明面上来,葛方戟若是识相些,他在找些借口,躲过一死总不是难事。

    然而葛方戟看到葛方砺拿出的毒酒,只是了然一笑,接了过来。

    “你比我厉害,也比我稳重,葛城以后要交给你守着了……只是可惜,以后的日子你恐怕要为我背过了。”这是葛方戟临出征前对葛方砺说的话。

    初听时,葛方砺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还以为葛方戟是想玩金蝉脱壳,假死一回。他是庶出,葛方戟不死他是无法继位葛家的家主之位的,想到自己可以顺手接手葛家家主的位置,他也不觉得背黑锅很委屈。

    可没想到是,葛方戟没玩假的,他真的死了,尸首被抬回来时,葛方砺很确定那人就是自己的兄长。

    大家都知道他和葛方戟的关系不好,葛方戟死的蹊跷,葛方砺自然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因为来位不正,葛方砺继位葛家的这段时间过的并不容易。

    姜笙忌讳葛家,岳柯又疏远他,只有简家愿意贴上来,可实际也帮不上大忙。

    若兄长假死,他憋的烦了,还能那个把那个不负责任的兄长骂上一遍。

    可葛方戟真死了,葛方砺反而骂不出来了。

    蝼蚁尚且贪生,兄长为何这般轻率的放弃了自己的生命,葛方砾想不明白。

    是愚忠吗?因为君要臣死?葛方戟当初可为单云据理力争,可见并不是愚忠之辈。

    葛方砾不喜欢单云,因为单云的事,葛家的声望急转直下。单云死后,葛家极力掩盖单云的身份,才挽救一二。

    但对于葛方戟和单云留下的孩子,葛方砺的心理很是复杂。

    他不喜单云是因为单云那些古怪的术法,葛少秋没继承这些,所为他对葛少秋没什么偏见。

    只是葛少秋恐怕也怀疑父亲的死是他所为,他背着这么个黑锅实在不知怎么面对这个侄儿,若是如实说了没有证据只怕他也未必会信。

    葛少秋的天赋不输葛方戟年轻的时候,对此葛方砺的焦急多过欣慰。

    作为最了解兄长的人,他深知葛方戟最大的缺点就在于轻狂。葛方戟年轻时实在太过耀眼了,样貌、天赋、地位、实力、名声,这些多数人一生求而不得的东西,他都早早拥有了。

    所以行起事来,骄狂当做是意气,眼高手低当做是志向远大。

    现在葛少秋不输当年的葛方戟,葛方砺实在担心他再重蹈兄长的覆辙。

    葛方戟会死是因为朝中有人要他死,只凭姜笙恐怕还没本事逼得葛方戟自杀,一定是另有其人。

    池国最大的两大势力,便是葛家和岳家,岳家掌文管不到葛家,而且岳柯和葛方戟的关系好到能拜把子。

    除岳家外若还有谁能威胁到葛家,葛方砺能想到的便只有魔族。

    就怪人的事情的发展来看,也许有一小部分魔族藏在王城在暗中操控着什么。

    也许留住葛少秋也是他们计划的一环,可若是让葛少秋回来他势必是不愿的。

    在葛少秋眼里,他葛方砺等于杀父仇人,有那个人会听杀父仇人的话呢?那孩子不就是为了躲开他这个杀父仇人,才找了伴读防止被他监视,想办法往外跑么?

    葛方砺想了很久,等到烛火闪了个火花在回过神来道:

    “既然岳家和简家都动了,我作为叔叔总要去看看,葛宇你给我把那柄枪准备好。另外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安排人继续盯着苜族的情况。”

    “是,家主大人,那些苜族人最近有些猖狂,可要采取些行动?”葛宇问道。

    “只要没惹到葛城来,就暂且不要管,但他们的行动,一定要事无巨细的记录下来。”葛方砺道。

    “是!”

    “另还有一件事。”葛方砺把手按在桌上问道:“那秋莲一家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那秋莲确为公子和他的伴读所救,岳公子也参与了此事。只是引起秋莲怪人癫狂伤人的凶手依旧身份不明,只有人指出身形看起来是个成年男性。”葛宇道。

    秋莲的事发生后,葛家便接手调查了,为了防止恐慌扩散,且秋莲的样貌看起来与怪人并不相似,所以葛方砺没有对外宣称此事与怪人有关,只是说成了秋莲患有心病,与夜里突然发疯才造成惨剧。

    对于百姓来说,出现怪人的地方只有阳城。没有人把怪人和梁村的失踪联系在一起,葛家对梁村怪人的事也一直是暗中调查,没有泄露风声。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两生离,三死别

    晚上去找了绿倚,葛少秋和千叶都没吃东西。

    回了驿馆,问过驿馆的人,说是厨房里剩了点面。

    到厨房一看,剩的面讲好够两个人,还好白狐和落渊不是人,一顿不吃也没影响。

    葛少秋看着千叶抄着两手,站在门边上,一副不打算动手的样子,他叹了口气开始自己烧水。

    水烧了一半,开始咕噜咕噜冒泡泡后,千叶默默从门边靠了过来。

    “你过来做甚?”葛少秋问道。。

    “我看看面条怎么做。”

    “你自己不会?”

    “我师父家里不吃面食。”千叶耸肩道。

    部落中多以打猎为生,除却野菜野果,肉食吃的要多些。

    “你在部落时经常能吃到肉?”葛少秋问道。在池国以耕种为主的百姓家,能吃到肉绝对是少有的事。

    “是呀,师父和师兄的身手都不差,跟族人出去打猎总能分到猎物,而且我师父是大夫,送猎物过来的人也不少。”千叶道。

    葛少秋想起第一次见到千叶看到的鹿皮靴笑道:“你知道吗?你来应召的时候,葛天便同我说过你的身份不一般,理由就是你穿的鹿皮靴子。”

    在池国,猎户猎到了鹿多半会卖掉,舍不得自己用。能穿的起鹿皮靴子若不是家中富贵,那便是家里打猎,且家人宠爱了。

    “当时第一次见面,你穿了男装,踩着双鹿皮靴,我和葛天都把你当成落难的公子了。”

    千叶蹲在灶台边,被烟火熏着了,眨眨眼睛道:“师父在时我在族中过得算是富裕的,若是类比到池国,恐怕也不比公子的待遇差,你就说你们学的六艺,我除了御这一样哪样落下了?是我师父走的早,若是他活的日子再长些,兴许也会教我骑马的。”

    “唉,医者难自医,天要收人总也是免不了的。”葛少秋记得听千叶说过,她的师父是因病去世的。叹了一句,把煮好的面条盛出来,递给蹲在一旁等吃的千叶。

    千叶接过面条,听见葛少秋的话一愣,弱弱道:“其实我师父不是的病去世的,是被魔族杀死的,我当时骗你,是怕你发现我知道魔族,然后发现我的身份。”

    “你师父是被魔族杀死的?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葛少秋问道,手上一松一挂面条,噗的一声落进了水里。

    “准确的说,杀我师父的不是真正的魔族。他叫千悠,原是巫族人,后来入魔判了入了魔族,据说落渊说他也是会咒术的。当时没杀我是因为我偷偷跑去山上玩了,师兄也上山采药去了,家中正好只有师父一人。”千叶道。

    “原是这样。”

    “其实我觉得他也未必想杀我。”千叶吸溜着面条道。

    “此话怎讲?”

    “我师父死后,首领的夫人收养了我,她是我师父的师妹。我师父和他师妹年少时曾为寻觅病理药方四处云游,回来后因为带来了许多与族里不同习惯,所以他们两人在族里其实不太受待见。”

    千叶三两口吃完了面,喝了口汤后道:“苜族的族长裘白,当初娶师父的师妹是因为看上了师父的医术,想要一次让师父留下来,可师父死后,他留着夫人的意义便变成了留住我,或者说为了我手上的落渊。夫人发现了他的意图,所以给了我提醒。”

    千叶捧着喝完的空碗道:“我当时比较傻,没听出来夫人的提醒,是后来千悠跑来告诉我,我才明白过来,可跑回去养母已经被裘白害死了。后来的事你应该知道了,那场屠了一个村子的大火就是千悠干的,他有那般能力如果想杀我不用费吹灰之力。”

    在千叶吃完面后,葛少秋自己的面才刚刚起锅。

    “如千悠杀你师父不是为了你,那他是为了什么呢?”葛少秋捧着碗靠在灶台边道。

    “也是为了落渊。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他一开始也不知道我的存在。比起杀了师父的袁丛,我觉得裘白更让我讨厌。”

    “为何?因为千悠帮了你?”葛少秋问道。

    “千悠是魔族,对他来说师父是敌人,他杀了师父我至少有理由接受。可你知道裘白是怎么杀害自己接发妻子的吗?”

    千叶捧着碗怔怔道:“他利用族人对师父的偏见,以及我和落渊的特殊,故意把夫人摸黑成魔族,让后他再以大义灭亲的角度,以冠冕堂皇的方式折磨死了夫人。那千悠似乎和夫人认识,他当时是为了去救夫人的,可惜来迟了一步,只能向那些无知的族人复仇。”

    “那你从苜族逃出来是为了……”

    “是的,我从苜族逃出来躲的不是魔族,是人。裘白的意图暴露了,我怕他会杀人夺刀,就带着落渊跑了出来。这点我得谢谢千悠,若不是他提醒我,我或许会活在裘白的谎言里,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千叶把空了碗放到灶台山道:“我不喜欢回忆起这些事,因为每每想起来,便会觉得人活着好像不会有什么好经历一样,不是陷害就是背叛,有些死的莫名其妙,日子过着过着便过到了生离死别。”

    “你才多大说这种丧气话干嘛?”葛少秋啧了一声责备道。千叶这副样子,连带他也有些伤感起来。

    “很丧气吗?你想想我们才多大已经送走多少人了?”千叶道。

    对于千叶的心情,葛少秋理解又不是很好理解。他第一次经历死亡,是父亲的离世,他父亲陪伴他的时间并不多,但离世这件事依旧让他伤心欲绝。

    可千叶,师父因她的原因横死后,族长夫人也因为她的原因被诬陷折磨而死,之后她的师兄也离开了。那日在猎场偶遇,那叫檀芪的男子,恐怕是对千叶怀有芥蒂的,只是本着医者仁心才救了千叶。

    此般生离死别,换了他是千叶也不知用什么脸面去面对,实在是亏欠知情多的,连悲伤都觉得没有资格。

    “从苜族逃出来,避过苜族的追杀逃到葛家,其实我是想逃避这些事的,也不想管魔族的事,只是想找到关于巫族的事,幻想着我父母也许还在世,只是可惜幻想的终究是幻想,该来的也逃不掉。”

    千叶当初那么不想管怪人的事,结果为了就怪人,落得被魔族和妖族盯上。好不容易知道了父母是谁,结果一个下落不明,一个早已去世且也是被人暗算害死。

    想到这里,葛少秋有些心疼起千叶来,想着作为哥哥也许是该多安慰些妹妹的。

    他正这么想着,便见千叶突然一扫面上阴云,倏地站起来拍拍葛少秋的肩膀笑道:“面我吃完了!碗就交给你洗了!”

    说完就脚底抹油就往门边溜。

    啊,我明白了,原来一个内心坚强的人是讨厌怜悯一样的安慰的。葛少秋这么想着,一把抓住千叶的领子,把千叶拎了回来:“站住!面是我煮的,凭什么碗也让我洗?”

    “大晚上的我什么都看不见,而且我一个人怕黑!”千叶拼命推脱,睁着眼睛说谎丝毫不脸红。

    “拉倒吧,看不见你不能点着火诀吗?怕黑我陪着你,反正你不能吃完就偷懒。”葛少秋抓着千叶不依不饶道。

    “切,你怎么这么小气。”千叶挣不开葛少秋的手,噘噘嘴道。

    “我这么做,是教你克制惰性,就俩碗还不赶快洗!”

    “好啦,好啦。我洗就是了,你催什么!”千叶不耐烦道。

    “你是主子,我是主子,你敢这么跟我顶嘴?”葛少秋抱着胳膊道。

    这句话对千叶毫无威慑力,千叶一边擦着碗,一边对葛少秋吐不屑的吐舌头。

    过去再悲伤,可毕竟年轻不是吗?年轻人不会一直活在过去,也不会一直活在悲伤里。

    千叶才十一岁,她相信自己有大把的时光迎接美好的未来,局面再难也是还在喘气的人更厉害。

第一百八十七章 翻越

    一大早上,葛少秋要去城门处领职,李蒙恰好有空,跑来帮忙。

    池国没有送女儿去学武的,宣武营中自然也没有女人,葛少秋估计千叶那边的麻烦会多些,便让李蒙陪千叶去宣武营。自己则独自去领职。

    宣武营的位置和城门的方向,以及姜墘善安排的住处离得不远,这应当也是安排好的。

    宣武营中是留宿的,但千叶是女孩,不好留在营中住宿,有姜墘善的特赦,她得大清早跑来报道,到了晚上还得回去。

    还好住处离得不远。千叶听着李蒙说的话默默想到。

    宣武营中的样子像是把葛家的练武场和马场合在一起,也是遍地黄土,不过大上很多。

    到了营中,有一群人正在学习用弩箭。千叶在靶场外看到他们用在一个装置上按上箭,一扣扳机箭便射了出去,一下子就被这个灵巧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她就是你说的檀千叶?”那宣武营的教官知道千叶今日来,便在门口等着,见到李蒙也过来了,连忙把李蒙拉到一边问道。

    眼前的这位教官名叫舒崇武,原和李蒙是一个队里的兄弟,同李蒙的关系算是不错。

    “是啊。”李蒙道。

    “不是,是个女孩倒罢了,年纪也太小了些吧。”那个教官道。

    宣武营收的多是些在十三四岁的少年,千叶是个女孩不说,年纪也差了不少,这个年纪的孩子,差两年,身高上是个麻烦,力气上也会查差去很多。

    “这我也没办法,让她来宣武营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就是看她年纪小,故意送来宣武营锻炼的。”李蒙一挥手搭在那教官的肩膀上道:“不过你也不需要担心,我亲眼看见那孩子能在袁丛将军的手下过招,且听说打赢过葛家的公子,实力总是有些的。”

    舒崇武把李蒙的胳膊扒拉下来道:“那些都是技巧,宣武营教的是士卒,不是刺客。注重的是整体的素质和队友之间的配合,你看她那个身高,障碍都未必跃的过去,那小身板也没法达到负重行军的标准。”那教官道。

    “但这事是陛下安排的,他就是要你教你开小灶也得教不是?不要想的太糟糕,小孩子会长大的。”李蒙劝到。

    “不行,不行。本就是统一训练的地方,特意搞个特例算怎么回事?”舒崇武想了想摆摆手道:“这样吧,让她翻个障碍,如果过不去,那这个孩子我无论如何也收不了,麻烦兄弟回去劝劝陛下收回成命。”

    宣武营确实是用来训练士卒,这儿教的东西多是为行军打仗做准备,教出个无法配合队伍的人确实没什么必要。跨跃障碍是很重要的一项,如果过不了,那代表千叶无法跟上训练,确实没有必要留在这里。

    李蒙想到这里,同意了舒崇武的说法。

    千叶在一旁看着靶场中练习的人,那些少年自然也注意到了场外这个矮个子的孩子,觉得很是好奇。

    “檀姑娘!”李蒙对千叶喊了一声。

    千叶回头看到李蒙在对她招手,连忙跑了过去。

    “有什么事么?”千叶问道。

    “是这样的,这位是这里的教官叔叔。”李蒙咳了一声道。

    舒崇武抱着胳膊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嗯?我和你不是同一期出来的吗?刚刚我还听人家小姑娘叫你大哥,到我怎么就成叔叔了?他看向李蒙心道。

    千叶看向站在李蒙身旁的舒崇武,看着舒崇武留的一下巴拉碴胡子,十分配合的喊了句:“叔叔好。”

    喊我叔叔?这回舒崇武震惊了。他年轻那会儿,大家都是公认一黑出名的李蒙更显老的,难道现在他更显老了吗?

    “是这样的。”李蒙计划得逞,咳了一声道:“这位叔叔觉得你能力不过关,想考你一下障碍。”

    “可以啊。”千叶自认为自己的实力还不错,干脆道。

    正巧现在营中的障碍无人使用,舒崇武就把千叶带了过去。

    没看到障碍之前千叶还是自信满满的,因为她爬树的本事十分利索,轻功也还不错,所以没太把障碍放在眼里。到了才发现,眼前的障碍有近七尺高,且是光秃秃的木头搭的,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

    “你要我越过这个?”千叶指着障碍问李蒙道。

    李蒙点点头。

    在他的印象中,自己翻障碍的时候不是很难,直到千叶走到这里,一对比他才发现这障碍是有些高了。

    无论经验再怎么丰富,身高差距都是永远的现实。

    千叶走到障碍下,抬手一量很确定自己跳起来是够不着障碍顶端的。

    “你过的去吗?”李蒙问道。

    “不知道,我试试。”千叶目测了高度后,觉得也不是完全不可能过去。

    “不行就不要试了,万一摔坏了是得不偿失。”舒崇武看千叶想要尝试后劝道,他刚想提醒千叶,障碍下面没有缓冲物,便见千叶想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

    千叶冲到障碍前,借着惯性在障碍上咚咚连蹬几步,狼狈的一阵扑腾,勉强用手挂住了障碍顶端,用力一撑翻了过去。

    李蒙和舒崇武看到千叶直接翻过去就知道要坏事,果不其然,没一会儿,障碍后就传来好大一声落地的声音,

    “檀姑娘,你没事吧?”李蒙急忙跑到障碍另一边问到。

    “没事。”千叶回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因为助跑前她把袖子摞了起来,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把她的胳膊肘蹭掉了一块皮。

    摔破的伤口有点疼,千叶撇撇嘴,轻掸了下灰把袖子放了下来。

    这一跤摔的太尴尬了,她方才光想着越过去,越过去后忘了卸力缓冲,结果才摔的这么狼狈。

    我刚才为什么要把袖子摞起来,我要是没摞袖子,也不会把胳膊蹭伤。千叶捂着手肘默默想到。

    “你这样不能算过吧。”舒崇武站在一旁道,看到千叶没大事,他松了口气,心道,幸亏不是头朝下。

    “为什么,我明明跳过来了,不就是摔了一跤,凭什么不算?”千叶不服道。

    “你看看这障碍这么高,你跃一次摔一跤,伤的起吗?”

    “谁说我翻一次就会摔一跤!这次是意外,我在翻一次肯定比这会好!”千叶说着也来了脾气,拍拍手就要重跳一次一雪前耻。

    这次她可有经验了,助跑连蹬几步后,稳稳攀住了障碍,用翻滚卸力的方式,稳稳的落到了地上。

    虽说多费了时间,比成年人费事,但确实是顺利翻过去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留下

    “不行不行,你年纪还是太小了,力气也跟不上。”

    千叶凭本事跃过了障碍,舒崇武相信千叶是有些能力的,只是年龄依旧是道坎。

    他思来想去觉得千叶现在来,还是早了些。

    “可我越过去了!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千叶不依不饶道。

    “我承认你有些本事的,但你现在来也是揠苗助长,这样吧等过两年你长大些再来,我保证!肯定让你留下来。”舒崇武道。

    “为什么非要等我长大在来?我现在留下来难道长不大了吗?”千叶道。

    千叶大声质问的声音引起了一旁训练的其他的人注意。

    “哎,那人是谁啊,是不是和你舅舅吵起来了?”正在休息时间,一个人拍拍另一个人的肩膀问道。

    “不知道,听不清,不过敢跟教官犟嘴胆子倒是不小。”说话的是舒崇武的侄子,名叫鞠衡。

    因为舒崇武常年留着胡茬儿,脸又黑,一板起来就是很凶的样子,加上他平日里要求严苛,这些少年人都有些怕舒崇武。

    “那人个子好矮啊,是小孩子吗?声音听起来有点像女孩子。”问话的人名叫秦卓,和鞠衡是朋友。

    “没到年龄,恐怕是托了关系进来的。”鞠衡道。

    “你要这么说,能进这里的人,哪个没托过关系?”秦卓笑了一声道。

    “这倒也是。”

    这个营创立之初,原是想给平民百姓机会的,可人多位少,真要进来还得看举荐。

    举荐的权利掌握在氏族手里,这样一来各个氏族不是举荐家里远房的穷亲戚,就是举荐交情好的富商家里的孩子。

    如果成绩良好,从营中出来便可直接提拔做官,所以百姓家里稍微有点底子的也会砸锅卖铁托有地位的人举荐,让自家孩子进来。

    千叶不知道这些,若是知道恐怕很难理解。她从来没经历这些,初到葛城她就遇到了葛家召伴读。

    这种食宿全包,连带培养,甚至教骑术还能送匹马的好事,白日里打灯笼都找不到。偏巧就被刚离开苜族的千叶遇到了。

    如果这不是命运的某种安排,那也只能说是无巧不成书。

    当然话说回来,葛家那种直接把人收为己家,让人与家里彻底断绝关系的条件,日子过得去的人家也不是很能接受。

    外面千叶还在和舒崇武争论,丝毫不退看起来很想留下来的样子。

    “哎呀,你怎么就听不懂呢?你力气就是小了呀,上战场打仗光装备就得带三样。”舒崇武掰着手指道:“弩机,佩刀,矛。我说的佩刀可比你腰上别着的小刀要重的多。”

    千叶把银刃别在了身上,这把小弯刀单凭造型就很引人注目。

    “哎,哎,你说的这些都是孩子们入伍几年后,才需要达到的要求,现在就拿出来要求人家可就过分了。”李蒙道。

    “可我总不能让她比别人在营里多留几年,硬等到她十五岁在要求这些标准吧。”舒崇武道。

    “这……也不是不行。”李蒙道。

    “你……”

    “哎,哎,别激动嘛,你听我给你说……”李蒙挂着舒崇武的肩膀,给他拉到一旁道。

    “你说陛下把她送来是为了什么?”李蒙低声问道。

    “我怎么知道?”

    “哎呀,木头脑袋呀,陛下就是让她多学些东西,能为军所用。所以重点不是让她做士卒,重点是让她学些东西,能有用,懂?”

    “这我是懂了,我又不是不教,只是她年纪太小,万一跟不上同批次的进度怎么办?我是教官,我对手底下的人负责任吧。”

    “你这每年不都有考核吗?她要是不过关就把她在同一批次多扣几年。”李蒙把声音压的更低道:“跟你说件事,这孩子不是池国人,而是从苜族跑来的,所以陛下把她送到这里是为了教武,还是教心,不用我明说吧?”

    姜墘善把千叶放在宣武营,就是趁她年纪小。不但要让她多学些东西,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更重要的是成为一个对池国有用的人。

    “这……”

    “哎呀,就别婆婆妈妈的了,要是那孩子方才没跳过去,我也有理由劝陛下收回成命。可她跳过去了,你也不能让兄弟我为难吧?”

    “那行吧,行吧,人我留下了,不过其中利害你可要和陛下说清楚。出了麻烦可别找上我。”舒崇武道。

    李蒙和舒崇武讲话是背过去讲的,但千叶听觉灵敏,在后面听的清清楚楚。

    还是因为我的来历不相信我啊……千叶在心里叹到。倒没感到意外,且往好的想,姜墘善让她来宣武营也是打算信任她的表现。

    “我可以留下来了吗?”千叶看到舒崇武转过身来问道。

    “行吧,可以留下来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舒崇武,你平时可以直接称呼我教官,另外……我和他年纪一样大。”舒崇武指着李蒙道。

    千叶看看舒崇武的胡茬,又看看李蒙的黑脸小眼睛。心道。李蒙已经很显老了,这舒崇武是怎么做到比李蒙还显老的。

    “所以你该称呼我为……”

    “教官。”千叶果断道。

    “……”舒崇武脸色刷的就阴了下去。

    “你是不是想让我在后面加一句大哥。”千叶大概明白了舒崇武的意思,问道。

    “不是,不需要,你叫我教官就行了。我就是考考你的反应力。教官大哥?呵,我不想听见这种婆婆妈妈的称呼。”舒崇武摆手道。

    千叶的情况特殊,舒崇武要对她的能力摸个底,所以没有直接把她分到队里,而是做了个测试。

    测试结果一半意料之中,一半出乎意料。意料之中的是千叶的力气果然差了一筹,只是带着配刀背着弩机就够呛了,负重奔跑一时半会儿肯定是训练不来的。

    但其他的,无论是刀和矛的使用,还是弓的准头她都好上太多了,除却用的弓太软,其它的几乎可以比上成年人,不愧是能在袁丛将军下走过几招的人。

    矛和枪的用法相通,千叶在葛家待过一段时间,用的不错也说的过去。而她的刀法,凌厉之风还在用矛之上。这让舒崇武察觉到一点异样。

    “你杀过人?”舒崇武突然问道。千叶的刀法干净利落,没有任何用来装饰姿势的多余动作,这样的刀法光在院子里是练不出来的。

    “我……”听到这里就像被抓到痛点一样,突然就心虚了。“我,我杀过,从苜族逃出来的时候,苜族派了人来追杀我,我为了自保也是不得已……”千叶喏喏道。

    舒崇武和李蒙对视了一眼,都皱了眉头。千叶知道心虚说明她明白杀人这事不好,但这般小的年纪手上就有人命,着实让人有些膈应。

    人生来都是对同类的生命有敬畏之心的,杀人从来不是一种勇敢的表现,而是在消磨这种敬畏。对千叶来说,这样的敬畏之心被消磨的有些早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老先生

    葛少秋不像千叶有人陪着,不过他孤身一人领职,也不担心有人给他找麻烦。

    身为葛家唯一的小公子,葛家唯一正统的继承人,除了被五叔控制的葛家,以及王宫里要给王族姜氏一个面子,他基本在哪儿都能横着走。

    姜墘善给葛少秋的这个职位,虽与军中事务有交际,但工作内容却是个类似文官一样的闲职。

    这个职位多是有人托了关系过来镀金,好积累经验,晋升用的。人手不够时,这个职位空着也不会有什么关系。

    守城的将军原以为,新派的人又是个托了关系的年轻人,结果来的却是这么位祖宗。

    这可是葛家的小公子啊!

    葛家在池国的军中几乎就是被神化的存在,特别是葛家击退魔族之后,池国的哪个人不对葛方戟有崇拜,敬佩之情。

    池国人虽对巫族人存有偏见,但单云假死后,身份被葛家掩盖的很好,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葛方戟的妻子是巫族人。只依稀记得她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似乎是个部落里出来的女子。

    这葛家的小公子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体察民情来了?守城的将军想到。

    我是不是该给这小公子摆上一桌接风洗尘?不行我是他的上级,我摆桌不和规矩啊?这位将军想到。

    可他的父亲可是葛方戟,我还是应该摆一桌。不,不行,这大早上的摆酒没理由啊。将军在门后踱了一圈后,又想到:哦!我可以找个时间约他出来,不过那葛家的小公子才十二岁,他能不能喝酒啊?

    “将军,将军。您可别绕了,绕的我眼晕。”同样坐在屋里,等着葛少秋来的一位老人家,对守城的将军摆摆手道。

    “老先生,这来的可是葛家人,葛家的小公子啊,葛将军的儿子啊。”守城的将军拍着手道。

    “年轻人不要那么激动,葛家是葛家厉害,葛方戟强是葛方戟强。那孩子年纪在那放着,也只是个小孩子而已,大可以把心态放平常点。”老先生眯着眼睛道。

    两人说话间,葛少秋已经被士卒领到了门外,恭敬行了礼,朗声道:“晚辈葛少秋来此领职,请问阁下可是洛羽将军?”

    “正是在下,葛公子快些请进,不必多礼。”洛羽将军匆忙道。

    进了里面,葛少秋看到了坐在一旁的老先生,微微低头示礼。

    坐在一旁的老先生看着洛羽的样子摇摇头,从座位上起来,微微颔首向葛少秋回了礼。

    “前辈,晚辈年轻,见识浅薄,若是职位上有缺漏、不足之处,还请前辈多加指点。”葛少秋对落渊说道。

    “啊,这个,你的工作不是太难,只是记录名册而已,具体的可以问过这位先生。”洛羽指着老先生对葛少秋说道。

    老先生是守城军的长史,负责管理军中采买、军武储备、人员配置……等一系列杂事。

    王城中安定,这些事都较为轻松,且不需要老先生亲力亲为。但长史一职作为监管,仍然需要老辣的经验。

    葛少秋的职位其实就是在他手下帮忙打个下手而已。

    姜墘善让他来这个职位也是考量过的。王城安定,守城较为轻松,葛少秋来此,一来可以锻炼,二来不会耽误事。

    姜墘善不善军事,王城的军备多为姜墘文布置。守城军里的这位老先生,是姜墘文特意调回来的。

    这老先生曾做过军中谋士,经验丰富,只是身体状态下降,从边陲退了回来。

    姜墘善不懂军事,也知道这位老先生是为德高望重的人物,所以故意把葛少秋也安排了过来。

    老先生对葛少秋笑了笑,让葛少秋称他为先生,对他道:“这职位说难不难,但说简单却也重要。公子可从简单的做起,之后的我会与你细说。”

    姜墘文把他调来王城,姜墘善又调来了葛少秋。这其中有什么关联,老先生并不想细究。到了他这样的年纪,不知哪天就得驾鹤西去,最想的还是把自己好不容易积累的一点经验,传给年轻人。

    所以不管是谁,只要态度谦逊好学,哪怕笨点他也愿意教点东西。

    葛少秋这头除了多认了两个人,并无大事。而千叶这头,舒崇武着实有点头大。测试了千叶的能力后,他发现对于一些方面,千叶可能需要单独训练,这样一来如何分配她的队伍便有些麻烦。

    舒崇武想了想,暂时让千叶先回去,明天早上提前来这报到。他得留出时间仔细想想如何安排千叶的位置。

    “真是的,为什么方才非不给我留下来。”千叶不懂舒崇武的难处,总觉得舒崇武有轻视她的意思,在回去的路上和李蒙嘀咕道。

    “嗨,他是教官,操心的多些也是正常。倒是你怎么这么想留下来,训练可是很辛苦的,而且我听说舒崇武训起人来可凶。不过他没训过我,具体多凶我可不知道。”李蒙道。

    想留下来,当然是因为有薪酬拿啊。千叶在心里默默道。

    这么市侩的原因,千叶不想说出来。为了快速略过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哎,你知不知道,我进门时,靶场里那些人用的东西是什么?就是我后来托着的,分量特别重的那个。”千叶问道。

    “那个啊,那个是弩。射箭用的。”李蒙道。

    “那个东西,是不是把箭按进去,不需要拉弦只要瞄准就能射箭了。”千叶问道。

    “是啊。”李蒙道。

    “那不是比用弓省事很多,为什么不普及呢?我在葛家就没见过那种东西,是不是造价很贵?”千叶道,她力气小,开弓困难,所以对这样省力的东西很有好感。

    “弓弩的区别还是有的,首先弩比弓重,而且上箭的操作比弓麻烦,射程也没有弓远。等你学到了就会明白了,弓虽然难学,但用好了可比弩厉害。至于造价,一把好弓可比弩要贵过了。”李蒙道。

    千叶还未了解弓与弩的区别,对于李蒙的话并不理解,只是觉得弩这种不用费力拉弦的机关特别有意思。

    “弩学起来难吗?”千叶问道。

    “不难,比弓简单多了,你弓箭瞄的那么准,学弩要好上手的多。”李蒙道。

第一百九十章 互疑

    姜墘文已经不是储君,自然搬出了东宫。新的府邸对比东宫的风雅有些简陋,但姜墘文的性格与他的父亲和弟弟都不相似,他并不在意这些徒有其表的东西。

    “姜墘善把那两孩子安排到我这来了?”

    “是的。”答话的是姜墘文府中的下人。姜墘善给葛少秋和千叶安排的地方,在姜墘文的管辖范围内。

    姜墘文处理王城的兵事,但并没有调兵的权利,这也是他当初会被姜墘善用三千人轻松控制的原因。

    王城的兵权一直在池王手里,姜墘文身为长子被设为储君也很多年了,自己身为储君,王位传到他手上并没有悬念,所以从未有过争夺兵权的念头。

    池王不善军事,基本不管理王城的军队。姜墘文不希望自己继位后,得到是一支疲弱的军队,所以即便没有兵权,他依然对王城的军队十分上心。管理上的事,也时常请教袁丛将军。

    王城中的军备一直是姜墘文最在意的心血,姜墘善突然在里面派了两个人自然引起了姜墘文的注意。

    虽然安排的位置没什么大的影响,可葛少秋的来头大,让姜墘文有些不好分析其中的利弊。

    阳城的事是这两个孩子帮忙解决的,也许可以写信问问袁丛将军,他或许会有些建议。姜墘文想到抬眼看到下人还未走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殿下,还有一事。王上请您闲时进宫一叙。”下人回道。

    “……我知道了。”

    反正姜墘善说了是闲时在去,姜墘文索性先把信些好,差人松了出去,才收拾收拾进宫。

    “王兄。”姜墘善挑着灯审阅折子,听到脚步声以为是下人来倒水,抬头却看见姜墘文走了进来。

    “找我来是有何事?”姜墘文问道。每日的折子很多,说的事有大有小,但姜墘善通常都会事无巨细的审阅。姜墘善做事细心认真,姜墘文是清楚的。他不需要人带路,便知道这个时间,姜墘善必定是在书房。

    如果不想到姜墘善拿了自己储君的位置的话,姜墘文是赞赏他这样的态度的,至少比他们的父王好上太多。

    “无事,只是想问问王兄,对于自己的封地安排可有什么想法?”姜墘善问道。

    “池国边疆都有驻守,我就留在王城,以身护卫王城安全也很好。”姜墘文道。

    姜墘文并不想离开王城,姜墘善若是强调只怕会引起王城内许多人的不满,在王城的军队中,姜墘文的名声还是很不错的。

    且若是远调,姜墘善暂时也想不到合适的地方。

    罢了,这件事还是暂时放一放,反正现在我已经继了位,姜墘文也没有兵权,就算心中不服也没法作乱。姜墘善如是想到。

    “若王兄执意如此,自然可以。除这件事外,我还有一事想问问王兄,王兄对阳城一事可有什么别的看法?”姜墘善问道。

    “我能有什么想法?怪人之事是你软禁我后才发生的,难不成你认为会和我有关系?”姜墘文反问道。

    姜墘善早在阳城之事发生前,就派人去阳城调查撞出了怪人的事,他派去调查的两人,在东面的部落受到威胁后,没有向阳城寻求帮助,而是逃向了葛城,这让姜墘善怀疑袁丛有些问题。

    袁丛与姜墘文关系甚好,这让姜墘善怀疑,姜墘文也在其中有所关联。

    但看姜墘文的样子,他似乎全然不知道这些事情。

    姜墘善对姜墘文有怀疑,姜墘文对姜墘善同样也有。在他被软禁之前,父王虽已卧床,但气色尚好病情分明并不严重,偏偏在他被软禁后情况便急转直下。

    姜墘文怀疑是姜墘善做了手脚。

    阳城出事后不久,父王让人代他宣了道旨,改立姜墘善为储君,之后便接触了对他的软禁。

    软禁接触后,他去看过父王。父王的状态时好时差,略微清醒的时候还同姜墘文说过,那道旨意确实是他亲自立下的。

    原因也很简单,姜笙一直也不喜欢姜墘文好战的性格。

    立储不是儿戏,姜墘文难以理解,父王为何能把这件事做得如此任性。但那时阳城之事诡异,又发生在袁丛驻守的地方,这分去了他的太多注意。

    若非如此,他该怀疑父王立旨是否是被人威胁的。

    直到到后来,姜墘善以阳城情况不明为由,不让他亲自去阳城。他看着父王的身体每况愈下,直至无力回天,才觉得不对劲。

    这期间,他有调查父王服用的药品,也常去看过父亲,但找不到任何可疑的地方。

    不过若是有人有意加害,必然也不会留下明显的手脚。

    听了姜墘文的答话后,姜墘善陷入了沉思。

    姜墘文想到了另一件事,问道:“你把那葛家的孩子,调来我手上是什么意思?”

    “哦,这件事啊。他解决了阳城的事,既有能力,我想封他一个职位亦无不可。”姜墘善道。

    “阳城之事真是他解决的?”姜墘文问道。

    “他确实帮了不小的忙。”姜墘善道。

    姜墘善听李蒙的描述,阳城的事上千叶帮的忙更多。姜墘善思及她的身份有争议,为了不引人注意,只好把功劳安在了葛少秋的身上。

    姜墘文知道葛少秋的母亲是巫族人,对于姜墘善的说法,他信了半分。

    姜墘善让姜墘文来是想问问关于封王封地想法,但姜墘文拒绝他便没在谈论下去,而是闲聊一样说了很多关于父亲的事。

    姜墘善一直便知道父王的病有问题,他也早早的做了调查,甚至还拜托了朝月楼主,但同姜墘文一样,他也没查出任何马脚。

    他猜测父王的病可能从一开始便是有人安排的,那段时间,姜墘文和父王相处的时间更多。

    他倒不是觉得,姜墘文会害父王,只是想借着闲聊,看看能不能无意中探听到什么遗漏的疑点。

    从姜墘文的话中来看,父王之前只是风寒一样的小病,突然严重到卧床,也是他没有想到的。

    但当时正值冬季,风寒反复有些加重也属正常。姜墘文向来粗心,父王卧床后,他还询问了御医,御医诊断后都说没有大碍,他便真当做没有大碍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可恶的外乡人

    父王是被人陷害,那么是在什么时候,又是怎样被下手的呢?

    送走姜墘文后姜墘善想了又想,觉得还是要从头一点点的慢慢查起,他让人取来父王寝宫的名册。

    想到先王和父王的死因或许有联系,便收拾好东西,打算去御医处,把关于父王和先王的病例记录一块偷偷要来。

    离开姜墘善处后,姜墘文在宫中信步不知不觉走到了父王的寝殿。殿门上贴了封条,父王死后,姜墘善说是睹物思人,保留了寝殿中的所有布置。

    也不让人打扫,把寝殿里的宫人都遣散到了别的宫去了。

    如此积极的封了殿门究竟是不是心虚呢?姜墘文不知道。

    门上贴着封条,他不好在进去查看。虽然能翻进去,可万一留下痕迹落人口实也没有必要。

    除了父王的死,还有阳城的事同样让他在意,那日袁丛曾找上门说他在准备一个计划,打算彻底铲除东面的部族。但之后便发生了阳城的事。

    这个计划他本来也该参与其中的,但却被怪人的事打乱了。

    东面的部族的迁移似乎只是误打误撞,与他想象中的彻底剿灭差了些距离。

    而且他总隐隐感觉,怪人的事可能和袁丛的计划有些关系。

    他不认为袁丛的品性会做损害池国的事,所以在写给袁丛的信中,他详细的问了关于怪人的事,也委婉的提起了这个曾经说过的计划。

    袁丛的信从阳城寄过来还需要些许时间,但解决了怪人的事的葛少秋就在王城,且就在他的手下。

    阳城的事也许可以先问问他。姜墘文如是想到。

    葛少秋和千叶的住处是姜墘善安排的,对于池国公子而言,给个一进三间的院子并不算难事。

    千叶和葛少秋根本没有东西要搬,姜墘善也知道他们什么都没带,必要的桌椅都是准备好的。千叶和葛少秋早上看了屋子后,把落渊和白狐往屋里一丢,便领职的领职,报到的报到去了。

    一个早晨,落渊很是庆幸白狐留了下来,不然它独守空房肯定得无聊死。

    千叶是中午时分回来的,屋里啥也没有她当然也做不了饭,葛少秋要到下午才回来。于是千叶一拍手,便决定出去吃。

    李蒙很是后悔忘了把千叶留在宣武营蹭饭,好在千叶还算善良,只蹭了他一只白面烧饼。

    但两个铜板也是钱啊,李蒙依然觉得很肉痛,并且觉得烧饼老板过于黑心,全白面的烧饼,成本哪里需要两个铜板。

    千叶问了李蒙很多王城的东西,最主要是问清王城的路。

    葛少秋是傍晚时分回来的,回来就看见厨房在冒烟跑进来一看,是千叶在炉膛里烤鱼,落渊在旁边帮忙点火。

    “为什么不用锅?”葛少秋指着灶台上的锅问道。

    “因为我忘了买铲子。”千叶蹲在灶台边,顶着一脸黑灰抬头道。

    “忘买了补上不行吗?”

    “我出了集市才想起来,身上已经没钱了,李蒙大哥说有事又走了,我找不到人借就自己回来了。”千叶道。

    “这么口锅不是李蒙大哥帮你拿回来的?”葛少秋道,他记得李蒙明明是个挺热心的人。

    “他说自己有事提前回去了,这锅连带鱼都是我自己拿回来的,可没把我累死。”千叶道。

    在看到千叶有钱买铁锅和鱼之后,李蒙十分后悔千叶买烧饼的时候自己抢着结账。

    千叶花钱有些大手大脚,买口锅都不还价,李蒙还没来得及向千叶展示自己的还价技巧,千叶就已经把钱付了。事后李蒙说起来,千叶还觉得还价不是太好。

    造这个样子下去,李蒙断言千叶迟早会穷的,为了不再被讹,也为了让千叶真实的体验生活的残酷,他便找个借口早早回去了。

    “葛少秋,我打算去朝月楼见妖王。”千叶熟练的把鱼翻了面说道。

    “啊?在这大晚上的?”葛少秋道。

    “当然是等到白天去。”千叶白天里问过了李蒙朝月楼的位置,听李蒙含沙射影的说法,千叶有点感觉到朝月楼好像不是什么好地方,便想赶在国丧内禁止歌舞的时候去。

    “你前几天不还说这事不急呢吗?”葛少秋问道。

    “可是去了宣武营后,我能去的时间就少了。虽说不是很急迫的事,但拖太久不去,妖族可能就要怀疑我的动机了。”千叶顺手把烤好的鱼递给葛少秋。

    “倒也是,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葛少秋接过鱼问道。

    “就这周的休沐,我听说宣武营七天只休沐一天。”千叶拖着腮道。

    “是吗?我可以休息两天,而且回来的时间也要早些。”葛少秋道。

    今日葛少秋回来的有些迟是因为老先生给他介绍工作的内容,但他的工作并不繁重。老先生也坦言,葛少秋工作做完后可以做别的事,包括提前离开。

    因为比千叶轻松,葛少秋嘚瑟的笑笑,咬了一口鱼突然觉得感觉不太对劲。

    “好吃吗?”千叶在旁边问道。她对自己烤东西的技术很有信心,小时候为了逃师父的打,她经常跑到山上去,又是到中午不敢回来吃饭,就在山里捉鱼逮鸟烤来吃。

    她学风诀靠天赋,学会火诀则是求生的本能在驱使她。

    “味道是还好,但我觉得哪里不太对。”葛少秋看着穿在棍子上的鱼,想了想一拍灶台道:“你是不是还忘了买盘子!”

    “呃……我也没钱买了嘛。”千叶委屈道。

    “那你就买了口锅?”葛少秋问道。

    “还有盐和鱼。”

    “那也不该花那么多钱啊?你买锅用了多少?”

    “三百钱。”千叶道。

    一两银子是一千钱,大多数普通的三口之家,一月的用度紧巴紧巴大约也就在二三两银子。

    葛少秋回头看看那口锅的大小,估量了用铁后,分外清楚千叶是被坑了。

    “你是驴吗?为什么不砍价?”葛少秋问道。

    “我觉得砍价不好,人家老板说自己是小本生意。”千叶道。

    “他说你就信?三千钱的铜板你融了都能打口这么大的锅来,何况铜还比铁贵。”葛少秋道。

    “所以……那老板骗我!”千叶想了想恍然大悟道。

    “你买东西不知道长个心眼吗?”

    “我以前在部落里又没买过东西,大家都是以物易物,哪像外面人这么多心眼!”千叶察觉自己被骗忿忿道。

第一百九十二章 五天

    千叶报道后,舒崇武怕她跟不上把她安排去了进度最慢的队里。

    考虑到千叶年纪小,身高体力差距太多,所以她的一些训练是和队伍分开的。

    舒崇武帮千叶制定了详细的训练计划,打算两到三个月内,让千叶能够跟上队伍的训练。

    计划中的训练内容比正常的体量大很多,他担心这种揠苗助长的训练给千叶的压力太大了。

    千叶看过计划后,发现自己几乎没有休息时间也觉得有些恐怖,但依然咬着牙同意了这套计划。

    见千叶愿意尝试,舒崇武也表示,如果训练的强度过大,他会酌情再做调整。

    千叶安排到队伍没出什么事,大家在知道新来不是兄弟是个妹妹后,只是觉得新奇。

    大家训练都不轻松,千叶也不做女孩的打扮,大部分时候看起来和男孩没两样。

    没过两日,队里的新奇劲便过去了,他们对千叶的印象从她是个女孩子变成了她是个矮子,而且跑不快。

    跑步的体力和耐力不足这些是每个新人都有问题,而千叶因为个矮腿短这个硬性短板,速度同样也有问题。

    但令舒崇武可喜的是,千叶爆发力还行,短距离内能跟上队伍里大多数人的速度。这让他觉得,只要体力和耐力能跟上,千叶在这年纪编进队伍里也是能做到不拖后腿的。

    他对千叶的第一部分训练计划便是针对这点。但这可苦了千叶。

    人说勤能补拙,舒崇武十分信奉这四个字,缩减了千叶的休息时间,增大了千叶长途跑步训练量。但休息不充分的情况下,千叶根本无法继续训练。

    想出效果,需要足够的休息和训练重复进行。但这样,原本让队内众人训练跑步的时间,对千叶来说就不够用了。

    好在千叶并不哪哪都不行,她射箭,刀锋,用矛这些都有基础,几乎不用训练。从这些地方能抠出些时间特训。

    舒崇武本来不想把小灶开的太明显,但为了让千叶早日跟上全体队伍的训练,他考虑后还是破了例。

    于是,在千叶差点被舒崇武整没半条命的三天后,队里的众人看到了这么个现象。

    射靶的时候,千叶听完课啥也不练,直接去教官处考核。抬弩十把连射,把把靶心。考完就走,干净利落,留给众人一个仿佛要去慷慨就义的背影。

    习刀、习矛的时候,到了对练时,也找不见她的影子。

    报道之后,五天倏忽过去。这五天,光连跑步千叶便累的不轻,她前两天还做了跑步的噩梦,她在梦里总跑不到终点,最后跑断了腿,当即就给她吓醒了。

    惊喜的是醒的时候天还没亮,她抓紧时间又睡了一觉,再睁眼就到了快迟到的时间了。

    这些天,葛少秋对千叶的变化最为直观,现在的千叶每天从营中回来,都累的跟魂飘似的,可没以前的活泼力气了。

    训练千叶的舒崇武也知道,千叶的训练量基本贴着极限。为了鼓励千叶,他常常安慰说:坚持就是胜利,只要熬过这段艰难的时间就好了。根本不敢提后面还有负重训练。

    可惜的是,他满了胡子拉碴说着暖男的话根本没有信服力。

    “你竟然还爬的起来。”清早上,葛少秋在院子里诧异道。

    他昨晚上研究城图也熬到很晚,到了子时才去睡,但那时他还看到千叶房间的灯亮着。

    “我昨天熬的太晚了,怕今天起不来,所以一晚上没睡。”顶着鬼一样的眼圈从房间里飘出来的千叶,看了眼葛少秋幽幽道。

    “你今天打算去见妖王?”葛少秋问道。

    “是啊。”为了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点,千叶用凉水洗了把脸。

    千叶白天训练,晚上还要整理关于咒术的各项研究,特别是关于怪人和疯症的,这是她手上最完整的两个咒术,被她翻来覆去的都快琢磨烂了。

    除了弄清手上已有的两个咒术外,她原本还想研究出绿倚那个瞬间移动的原理的,但经历了五天的训练后,千叶认为自己更需要找到一种术法或者咒术,帮助自己节省体力,提升速度。

    她有点不相信舒崇武的训练,照这个程度进行下去她会被累死的!人不能光用蛮力,该动脑子的时候还得动动脑子。

    但听了千叶对训练的控诉,葛少秋则认为她觉得累的主要原因是因为熬夜,如果她不熬夜休息充分,身体能恢复过来是不会这么累的。

    他有劝过千叶熬夜的事,但千叶不听,她白天要训练,如果晚上还不挑灯夜读的话,她就没别的时间研究咒术了。

    “你昨晚熬了一晚上不会就是在为这件事措辞吧。”葛少秋问道。

    “你猜的很对。”千叶向葛少秋竖起大拇指。

    她去见妖王是要谈条件的,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读过点书,依葫芦画瓢想整点战略出来,然而对于妖王的了解,她手边能问的只有白狐。

    昨天她问了白狐一晚,只知道了妖王的名字叫柏博轩,也是只白狐,据说有九条尾巴。

    九条尾巴啊……那不就是九倍的快乐吗?千叶稍稍走了点神,毛绒绒的东西好像总是对她有特别的蛊惑。

    “你想好怎么谈了?”葛少秋问。

    “没有,白熬了一晚。”千叶叹了口气道:“所以我得把白狐带着,它是妖族万一可以给我些提醒呢。”

    千叶要带着白狐还有个原因,白狐说这个身体是妖王的师弟的,但自己并不是妖王的师弟,是个借尸还魂的其他妖怪。

    她对这个说法将信将疑,便想借着妖王证明真伪。

    听说妖王七百多岁了,相处过几百年的师兄弟,如果其中一个内里换了灵魂应该看的出诧异吧。千叶想到。

    对于见妖王的事,白狐极度抵触,但千叶执意它抗议也没有效果,狐狸没有人权。

    “没想好怎么谈,那想好谈什么了吗?”葛少秋又问。

    “那倒想好了,最主要的有两点,一是保护我,一是帮助我研究咒术。”千叶竖起两个手指道。

    “谈这两点不难吧,这两点对妖族也有利,他们不会拒绝的。”葛少秋道。

    “我担心的不是这两点,担心的事他们得到了咒术的价值后,会害我。我不想把我知道的所有东西都告诉妖族,可又需要妖族帮忙研究。”千叶道。

    “那不是很简单?你把关于咒术的事说一半留一半便是了。”葛少秋想当然道。

    “单我一个人,靠着秋莲便能把怪人的咒术退出一半来,妖族难道尽是傻子?”千叶白了葛少秋一眼没好气道。

    想要妖族一直帮自己,就得让妖族觉得自己有价值。可千叶清楚,对于妖族来说重要的只是咒术,自己价值并不是那么大。想再多的花招,这都不会是一场公平的谈判。

    “我教给你的术法和阵法你有结果了吗?”千叶问葛少秋。

    “呃……还没。”葛少秋尴尬道。

    “你可努点力吧。”千叶人没多大,却用着语重心长的语气道。

    如果这场谈判她无法为自己谋取足够的安全的话,她希望自己被卸磨杀驴后,还有人能为人类撑起牌面。

    咒术这种武器,不能只掌握在妖族和魔族的手里。

第一百九十三章 惊天动地的美貌

    朝月楼不愧为王城最出名的花楼,在西市一众秦楼楚馆中,它不是最大,却是最引人注意的。

    作为一个风月之地,它白天竟然也开门。

    朝月楼夜里是声色之所,到了白天摇身一变却成了茶馆了。夜里丝竹歌舞的台子,到了下午会有人说话本,一直说道傍晚,楼里便开始准备做晚上的生意。

    楼中的布置也有独特之处,白日里,画屏插花,互相映衬。到了晚上,画屏相隔,点上烛台,放下纱幔,撤了插花改换焚香,光影朦胧间,香烟渺渺尽是色相情迷。

    千叶到时是早上,自是见不到晚上的靡靡风情。

    宽敞的前厅里,光线从窗外照进来亮堂堂的,屋里的每处景象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见一个小孩子抱着一只白狐闯进门,散座上的人纷纷抬起头,好奇的看了过来。

    在这么说,这里也是花楼,千叶这个年纪的孩子出现在这里实在稀奇。

    那只松鼠妖怪和千叶说来时直接同楼里人报姓名便可,可千叶抱着白狐,看着宽敞的前厅一时不知道该找谁报姓名,便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难道我要在这里喊一嗓子?千叶想到。

    红烛正在门口迎客,自然看见了进门的千叶。千叶的事,柏博轩特意嘱咐过,她见了千叶的身量,立即便知道来人是谁了。

    “客人可是檀千叶?”正在千叶犹豫之际,突然听到一个熏熏醉人的嗓音问道。

    “正是,阁下是……”千叶看向说话的红烛,见红烛细眉如黛,眼角薄红,面色娇似三月春桃,不禁暗叹这位姐姐生的好标志。

    “你便是檀姑娘,奴早有耳闻,今日终于得见。”红烛嫣然一笑,抬手道:“名字待会儿再说,要见柏公子请随我来。”

    柏公子就是柏博轩吗?千叶这样想着,抱着白狐跟了上去。

    白狐被千叶抱在手上,看着红烛的姿态直皱眉头,心道:这女狐妖太没良心,竟然对一孩子用媚术。

    不过千叶有个奇怪的心防,没有中招,并且因为年纪太小不懂事,所以也没察觉出异常。

    红烛多年来,媚术用的炉火纯青,这次全部成了对牛弹琴。

    红烛领着千叶上了楼说道:“我原名炽,在花楼中名叫红烛,日后再见称我红烛便可。”

    千叶跟着红烛,走过了几道回廊才在一个厢房前停下。

    就算千叶不知事,到了此刻她也感觉出红烛身上的气质变了。红烛在厢房前站定,身上再无半点方才楼下时的软媚姿态,俯身声音沉稳道:“陛下,檀姑娘来了。”

    厢房垂着两道帘子,千叶透过一层珠帘和一层纱幔,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白发男子的轮廓。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帘后传来清朗的男声。厢房里的男子好像在下棋,随着他手臂落下,千叶听到了一声棋子落进棋篓的啪嗒声。

    “那么檀姑娘。”红烛侧过身向千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动作间透露出些硬朗来,只她一个往门面一立,竟也能显出森严之感来。

    能有这般气宇,这红烛显然不是一般角色。

    千叶本就出来弱势,来时心里便忐忑,又遇上这般架势心里更是紧上一弦来。

    白狐还被千叶紧抱着,它知道千叶很紧张,因为千叶的心跳声吵得它耳膜都疼了。

    “你不进来吗?”柏博轩看着僵在门口的千叶问道。

    千叶惊了一哆嗦,又听见白狐用幻术道:你把我放下来,不然没手掀帘子。

    强大的人总有特殊的气场,不只是红烛有意无意的透露出一种强大的气势,柏博轩过于淡定的态度透过帘子也让千叶感到了压迫感。

    被白狐一说,千叶察觉到自己紧张的都不知道该干嘛了,暗自呸了自己一句,真丢脸。

    她咽了口唾沫,把白狐放到地上,才故作淡定掀开帘子,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些。

    殊不知柏博轩隔着帘子看的到她的动作,还觉得她怪幼稚的。在门前磨蹭一下,这是他没什么影响,只是小姑娘给自己壮胆罢了。

    “阁下便是妖王……”千叶掀帘进门拱手道,抬头看到柏博轩就愣了。

    好看的人大多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我见犹怜,让人一见便心生怜惜爱护之感,还有一种是美的怕人,只是见到便自觉相形见绌,恨不得躲到地缝里去。

    柏博轩便属于后一种,他的好看不在于墨染远山似的眉毛,不在于刀裁似的规整眼角,不在于挺括的鼻梁和带着锋利感的薄唇,也不在于他一头不染纤尘的银发。

    真正让千叶感到非为凡物的,是柏博轩身上流露出的沉淀了几百年的气质。

    柏博轩做了几百年的妖王,在他身上沉淀下了奇特的气度,威严沉稳之感渲染了他的容貌,使人难起轻浮之心。

    屋里不知焚过什么香,有淡淡香味忽隐忽现的浮动在鼻尖,千叶看着银发披肩的柏博轩,不知怎的却联想起霜降时,山峦间覆雪的松柏。

    本不该是相似的东西,却让她觉得格外相合。

    “正是,在下柏博轩。”看到自己的容貌愣神是常有的事,柏博轩不觉意外,宽和一笑,抬手让千叶落座。

    活了十一载,千叶第一次遇到相貌带来的不公平。长得好看的人笑一笑就让人生不出敌意,甚至千叶做到柏博轩面前都觉得是唐突。

    “檀姑娘不打算先开口吗?”柏博轩问道。作为一个做生意的,他并不吝啬一张笑脸。对他来说,凭一张脸和一颗够稳重的心,便能做到恩施并重。

    没错,美色算恩。

    我求求你,你别对我笑呀,你一笑我都不好意思把你当坏人了。千叶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受宠若惊的接过柏博轩递来的茶。

    我天哪!这是美人递的茶,这杯子好薄好精致可不能摔了。千叶小心的捧着茶,默默的往嘴里灌,上来就被烫了,但为了保持形象隐忍着没表现出来。

    “檀姑娘不打算先谈谈吗?”柏博轩看着面前抱着杯子安安静静喝水的千叶,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欺负人。

    不过他并不觉的自己的下马威给的有什么问题,谈条件嘛,当然要把自己放在最有利的位置上。

    所幸千叶年纪小,否则她这般天赋,年纪在大些便不好拿捏了。

    “您是前辈,晚辈所知疏漏,还是您先说的好。”千叶放下茶杯把话给柏博轩推了回去。

第一百九十四章 谈判交锋

    妖族想要咒术,但他们靠自己也能研究,无非多费工夫和时间,所以用咒术挟持他们是无关痛痒的。

    但咒术是千叶仅有的筹码,她需要以此向妖族换到庇护,并且她不打算向妖族低头臣服。

    她想将这场并不对等的谈判,变成平等的。东西要待价而沽才有得利的余量,所以来时她便打定主意,在妖族表明态度之前,她无论如何不能先露底。

    看来这孩子没那么好骗。见千叶把问题抛了回来,柏博轩抿了口茶心道。

    此时千叶手边的茶已经喝完了,她偷偷砸了下嘴,心道,这茶为何这么香,难道好看的人倒得茶也会更香一点吗?

    她并不知道茶也是分等级的,柏博轩不差钱自然也不会拿次等的茶叶糊弄人。

    她看了柏博轩一会儿,稍稍适应了美貌对她的冲击。

    她不知道的是,柏博轩其实用了一点媚术。

    这一试探也让柏博轩发现了千叶不同于常人之处,千叶心里有一道很重的心防,把媚术全挡住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精神没发育完全,没道理会有这么中的心防啊?柏博轩想到。

    白狐是极善用幻术的,对于同类的精神力波动很敏感,柏博轩的小动作掩藏的很好,但仍然被它发现了。

    上来便用媚术,这也太不厚道了。白狐趴在千叶脚边心道。

    如果千叶不是有道心防相护,那这次谈判恐怕便是妖族单方面的绑架了。

    得才之人会生的心思无非两种,要么据为己有,要么早点毁去以免落入他人之手。

    在千叶和柏博轩中间的茶几上,放着一只香榧木棋盘,上面有一局未完的残局。千叶不大能看出门道来,只觉得棋盘素净端庄,木纹清晰却不打眼,经纬刻线纵横分明。棋盘旁搁着的两篓云子,黑子如点漆,白色微反淡黄,皆带着温润的玉质光泽毫不扎眼。

    总的来说,这一套棋具看起来就很贵重的样子。

    柏博轩无意识的在棋盘上点了下手,目光扫过白狐顿了一下,指尖也停了下来。

    “既然如此,那我便先说了。”柏博轩收回视线,转而看向千叶道:“魔族在阳城研究异术我早有线索,姜墘善去调查阳城也是经我的提醒,不过确实不曾想到会出现怪人这么个事来。万幸有阁下相帮,得以让阳城无恙,也让我少了麻烦。”

    千叶光顾着紧张,没有注意到柏博轩不大自然的动作,话音刚落便开口道:

    “不敢当,只是举手之劳,且我也只是为了就阳城的普通百姓,不能说帮了阁下的忙。此外还得感谢阁下心思灵敏,请姜墘善调查,及时发现了异样。否则真让魔族神不知鬼不觉的做成此事才是大麻烦。”

    “我让阁下来是另有不情之请,阁下如此客气,可就愧煞我了。”柏博轩笑着道,稍微坐直了一点。

    “有何请求,阁下但说无妨。”千叶道。

    “魔族研究之术,妖族同样有所涉猎但一直不得其法,今闻阁下琢磨出了应对之道,故而想请教一二,还望阁下不吝赐教。”柏博轩道。

    “应对怪人之事我不过误打误撞,至今怪人的恢复之法也并不完美,但对于怪人和疯症的咒术,我确实了解的差不多了。”千叶说着,从怀中拿出画着怪人和疯症咒术的图纸,递给柏博轩。

    图纸有两张,一张写着瘦鬼咒,一张写着疯咒。

    柏博轩抬头看了眼千叶。

    “呃……我把怪人的那个起名为瘦鬼咒了。”千叶解释道。

    “是吗?那倒挺形象的。”柏博轩呵呵道。

    这两个咒术的图纸,他都在阳城见过草稿,所以只是潦草的看过几眼,发现千叶多做了不少注解后,便把图纸放下道:“此图注解详尽,一见便知阁下花费了不少功夫。短短几日靠推导实验能做到这般程度,可知阁下天赋不俗,不知阁下对这咒术的原理可有什么想法?”

    怎么回事?不该先问问我怪人的事吗?我话都想好怎么说了。千叶懵到。她思索了一下发现柏博轩在套她的底,这可不能让柏博轩得逞。

    “咒术同术法、阵法等等相联,在术法上又增添变化,既而便表现出各种不同的效果,我想咒术的潜力确实不俗。”千叶沉默了片刻空泛道。

    “就只有这些?”柏博轩扬眉微冷了神色问道。

    能把这一个咒术分析到这种程度,柏博轩相信千叶对咒术绝不是这样皮毛的了解。如此空乏的话,只是因为千叶不想说。

    “当然不是,但我才疏学浅,对术法便了解不多,虽费力研究咒术,但难解其中奥秘,阁下若问我见教,我说不出什么门道来。但我确实有些小想法。”千叶道。

    “哦?说来听听。”

    说半截藏半截,前紧后松,引人入套,这孩子小小年纪,话术是无师自通的吗?柏博轩心道。

    白狐在一旁也听的愣神,寻思这孩子方才还紧张的要死,这会却挺放的开。

    “如果想研究咒术,比起完善理论也许动手更有实际效果,所以我想试试研究新的咒术。”千叶道。

    没有原理基础就想上手干?怎么可能。

    听到这里,柏博轩便明了千叶绝非像她说的那样一无所知,只是收着不想说而已。

    可这是你来寻求庇护,你想不松口?可能吗?柏博轩想到,只觉千叶还是嫩了点,松了肩膀往后靠了靠。

    “那么阁下想研究什么样的咒术呢?”

    千叶自己也心虚的很,听到柏博轩发问便赶忙道。

    “咒术关联甚广,需要在术法,阵法,咒术,三者间建立体系,用以认识咒术;再围绕攻击,防护,恢复三点研究咒术的可能性。且据我的发现,咒术同样和精神力有关系。咒术建立在已知基础之上,同时也具有已知以外的无限可能,我认为不能以狭隘的方式去认识它。”

    说起咒术,千叶便显的有些游刃有余了。

    修辞有先抑后扬,这点同样可以拿到说话上来,可若是前面抑过后,后话无法让人提起兴趣,再好的话也得玩砸了。

    至于提起兴趣方法,没什么比画饼更有效果了。

    “可阁下并没有说你打算研究什么,对阁下说的东西似乎也没有论据。”柏博轩道。

    千叶的话说的很大,但并没有说出关键的要点。

    “论据就在那两张纸上,痩鬼咒便是术法,幻术,阵法三者具备,且虽无防护作用,却是攻击和恢复兼备。”千叶道。

    “攻击和恢复兼备?这岂非自相矛盾?”见千叶终于拿出了点实料,柏博轩微微提.asxs.兴趣。

    “并不矛盾,这两者作用不同,攻击之处在于对人本身精神的攻击。而恢复之处在于对身体上的恢复,否则前期不让人吃饭的那段时间,人就会饿死,自然也无法形成怪人。”

    说到这里,千叶偷偷舒了口气。她来时便只想和柏博轩透露对瘦鬼咒的研究,换取妖族保护,如果可以的话还可以让妖族帮助她研究咒术。

    关于她说的建立术法、阵法、咒术之间的关系,她其实已经着手了一半了,但她不想把这些告诉妖族,还想让妖族帮她补充些术法和阵法的知识,让她可以完善自己的架构。

    是的,她就是想挖人家的墙角建自己的房子。

    方才柏博轩跳过瘦鬼咒,直接问她的见解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好在她打了个哈哈,及时把话题又转移到瘦鬼咒上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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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岭往事介绍:
一批外乡人的到来改变了整个村子,仅存的我却身中奇蛊不得已踏上亡命之旅,一次次的生死之间唤醒了我沉睡中的记忆,一次次的噩梦循环不止让我确信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偶然。秦岭往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秦岭往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秦岭往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