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八章 敬兰圣人七弟子
孟珺桐毕竟是入了大宗师的高手,对于自身的掌控力,以及强大的内心自信,即便是以普通人的状态走过这条锁链桥,也并不算多大的难度。
她发现,这链锁本身其实是一件非常厉害的领域类的法宝,靠近它一定区域之内,修真之人无法御空而行,武道之人不能凌波飞燕,这倒是有些像上古时期的弱水河,古之弱水便有飞鸟不说,片羽不浮的传说,凡事一入弱水便沉湖底,古神便有评价三千弱水为这世间最重之物。
一柱香的时间,孟珺桐跟着兰桦走过了这百丈的锁链桥,来到了崖对岸。
低头向这座玄真峰下边望去,还真的是一片无尽云海,孟珺桐越发觉得这就是建在云上境的山峰了。
“往这边走就是天字院了,”兰桦引着孟珺桐往山深处走去。
这玄真峰若是论大小,比起敬兰学宫所在的那座山峰其实要小得多,而且在这里也不曾设有宫阁楼台,一切都还是山峰原貌,树林植被十分的自然,并无人为修养的痕迹。总之一切都是那么的浑然天成,却又恰到好处。
走了差不多一里地,孟珺桐见到了第一座建筑,说是建筑其实就是一间十分简易的草庐,草庐里边有淡淡的炊烟飘起,似乎是有人在做饭。
兰桦脸上满是笑容,向着孟珺桐介绍道:“这是六师姐的居所,六师姐名叫端木雪,道号妙雪,又有人称她为端木妙雪,是师傅在一百二十年前收的弟子,比我早了二十年入师门。”一边说着兰桦一边朝着那章草庐走去:“看样子六师姐是已经准备好晚餐了。”
草庐内的人听到外边的动静,不一会儿门便被打开了,一个美貌婀娜的女子从草庐之中走了出来,孟珺桐微微吃惊,刚才兰桦所说这端木妙雪是敬兰圣人一百二十年前收的弟子,那么现在至少也该有一百三四十岁了吧,可是这眼前的女子看起来,最多也就是不到三十岁的样貌。
“六师姐。”兰桦冲着端木雪恭敬行礼。
端木雪面带笑容,满眼的温暖,不知为何,见到端木雪时,孟珺桐的心中忽然想起了洛小霞的身影。当时第一次见到洛小霞时,她也是这样和善得冲着自己微笑。
恍惚之间,端木雪已经走到了孟珺桐的面前:“你就是孟珺桐吧,生得真漂亮,都说韶华梦城人杰地灵,钟灵毓秀,我看这话一点也不假。”
孟珺桐回过神来,连忙执礼:“孟珺桐见过端木前辈。”
端木雪伸出那玉葱一般的纤白小手覆在孟珺桐作揖的手背上:“别前辈不前辈的,这不是把我给叫老了嘛,你看我真的有那么大岁数嘛。”
孟珺桐一时哑然,转头看向兰桦,难不成是兰桦刚才在故意骗自己。
不过按理来说,敬兰圣人从赵国兴起便建立敬兰学宫,至今年岁应该是已经历了赵国四代君主,若是说在这几百年里招七个弟子…………这个道理孟珺桐一时有些想不明白。
兰桦微微一笑:“六师姐善驻颜之法,若论长生一死,我等此道尚远,若论常生不老,那我这六师姐可以说是当世人间第一人啊。”
端木雪微嗔,瞪了兰桦一眼:“师傅就是教你这么调侃师姐的?”
孟珺桐微微咽了口口水,她想起来自己的奶奶也是保持的二八妙齿之姿,可是奶奶那是已经飞升上仙界的人物,端木雪尚在人间便有此修为真的是震惊啊。
端木雪看出了孟珺桐的心思,伸手轻轻拉住孟珺桐的手就往草庐里走去:“别听兰桦在这里胡扯,我呀对那些武道啊,儒法啊,仙家术法都不感兴趣,独独喜欢药医岐黄之术,一来二去的,倒是摸索出了一些个门道。事实上远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厉害,学宫里入地字院的弟子,随随便便出来一个,怕是我都打不过的。”
被端木那柔若无骨的手握着,孟珺桐下意识得探察了一下端木雪的内息,确实如她所说,她体内的武息并不强,至多也就是堂境,若是按百年计,她这练武可以说是真的一点也不上心了,而修行者的灵力倒是有一些,不过都是十分中和的那一种,应该就是她所说的药医之道所衍生的。
在端木雪的邀请下,孟珺桐走进了她的草庐。
这一脚踏入草庐,孟珺桐顿感天地颠倒,乾坤大开,她吃惊得张大着嘴巴,这哪里是间破烂的草庐啊,分明就是一座仙家洞府嘛。
高处有星辰点缀,脚下是碧波荡漾,周围石桌玉台,远处灵芝药圃,空气之中处处都充斥着一股子灵药的鲜香之气,更夸张的是不远处的居然还有一座小山,一挂瀑布。这些居然都藏在了一个外表平平无奇的小草庐之中。
兰桦此刻也是跟着进了屋子,看到孟珺桐快被惊掉下巴的模样,兰桦解释道:“这是师傅亲自为六师姐布置的,话说如果不是因为这方小草庐的洞天世界,师姐怕是早就不肯留在山上了。”
端木雪瞪了兰桦一眼似乎是在怪他多嘴,揭自己的短:“此处是玄真峰的五条灵脉中的一条,在此处种植花药仙草最是适宜,也方便我炼药。还有那一挂瀑布是玄真峰的泉眼,整座玄真峰的内流山泉,皆是来源于此。”
孟珺桐一阵的骇然,且不说敬兰圣人的手段是何等的通天彻地,单是这对徒弟的宠溺,就让孟珺桐有些汗颜。
看着人家着洞天福地,送灵脉泉眼的,自己对白羽,艾妮斯,项璇这三个弟子的付出可就有些拿不出手了,倒不是说孟珺桐小气,而是在此之前她可从来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些是可以被拿来当礼物送人的。
“珺桐啊,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姐,四师兄,五师姐,六师兄都已经到了,大家可都想见见你呢。”
孟珺桐一脸的茫然,不是说就来看看玄真峰嘛,怎么是和敬兰圣人的弟子们聚餐来了!
第六百一十八章 错综复杂的关系
在一脸茫然之下,孟珺桐被端木雪拉着手来到了一群人的面前,而面前的五人加上端木雪和兰桦显然就是敬兰圣人座下的七位弟子了。
“来珺桐,我给你介绍一下吧。”端木雪松开了孟珺桐的手来到了一个身姿英挺伟岸,生得一张正气的国字脸的男人面前,这个男人瞧着半点不像儒生,反而是有些像是武士,是百战沙场的那种武士。
“珺桐这位是我们的大师兄,他叫百里轩,是儒家剑修,道号浩然,是当今世上顶顶厉害的剑仙之一,这次为了见你,他可是特意从剑气天门赶回来的。”
“剑气天门!”孟珺桐微微震惊,这世上只有最最顶尖的剑仙才有资格步入剑气天门,这是阿温告诉她的。
百里轩冲着孟珺桐微微一笑:“我很早就听过你的名字,只不过当时的你恐怕还没有出生。”
孟珺桐连忙冲着百里轩作揖:“晚辈孟珺桐见过百里前辈。”
百里轩摆了摆手:“在我们这里不用这么拘谨,论资排辈我们还得唤你一声小师叔呢,奈何这年纪大了,老脸实在拉不下来,就不讲这礼数了。”
“小师叔?”孟珺桐一脸的问号,这个论资排辈得要从哪里排起啊,这都是百岁以上的老前辈,反倒成了自己的晚辈了?
端木雪笑了笑:“此事容后,我们再向你解释,这位是二师兄,”说着将孟珺桐引向了第二位,此人脸上也有些瞧不出年纪,有些四十多岁的轮廓,又带了些六七十岁的深沉,不过气质上却是有些正统儒家风采。
“二师兄名讳孔休,由于排位老二,江湖人总爱称他为孔老二。”
“无礼!”书生夫子模样的孔二师兄轻轻斥责了自己小师妹一声,脸上倒是不见如何动怒,倒是转眼过来细细得打量起了孟珺桐:“确实不凡。”看得出这位孔二夫子很是看好孟珺桐。
端木雪凑到孟珺桐的身边小声道:“你可别看二师兄一副老派学究的模样,可要说能打,我们七个兄弟姐妹里,除了大师兄就没有谁是他的对手。外界人称他提起书卷为书生,拎起拳头是罗汉。”
“又在胡言乱语,我可不记得老师说过儒家出过哪位罗汉。”
端木雪冲孟珺桐作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这位百余岁的妙雪仙人,不仅外貌留在二八之龄,好似心性也保留下了纯真的一面。孟珺桐被她逗得忍不住笑出声来。
“三师姐水月师姐,她可是古老五行宗门神水宗的后人哦,后拜入师傅门下,以水行入儒道,如今乃是当世最一流的元婴水行大道尊。”
“四师兄赵奇,你看到他背后的那把神弓没,与上古弈皇的那一把是同宗哦。他也是上过剑气天门的,实力非常可怕。”
“五师姐赵樱,她与四师兄是孪生兄妹,她的武器是一对冰火弩,射术通神,以技入道。”
端木雪一口气将在场的五位师兄师姐都介绍了一遍:“我是老六,兰桦是老七,你看到的就是敬兰圣人座下的所有弟子啦。”
兰桦在一旁说道:“我师兄弟姐妹七人,可是有整整近一甲子没有聚首了,珺桐,今日可是为了你一人,让我们重回玄真峰啊。”
孟珺桐一脸的愕然:“因为我?”她伸手指着自己,脸上尽是茫然,明明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前辈,在此之前还真不知道与他们之间有什么关联。
“还记得我说的,论资排辈你该是我们的师叔辈才对。”百里轩朝着身前的一张石椅指了指示意孟珺桐坐下谈话。
孟珺桐没有拒绝,在那张位置上坐了下来,百里轩这才继续说道:“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我们师傅拜了你母亲为师,而你又是你母亲的女儿,自然也就是我们师傅的小师妹,是我们的小师叔。”
“什么!”孟珺桐一下子坐石凳上站了起来:“这怎么可能!”她脱口问道。
她的母亲才什么年纪,这赵天兴乃是赵国的老祖宗,要说自己母亲拜了敬兰圣人为师,她还要更加相信一些。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以老拜幼,这在修行界其实并不算什么奇事。”二师兄孔休文诌诌得说道:“况且师祖那般人物,岂是能够以年纪评论。远至绝地天通的颛顼帝,至如今的天下群雄,这其中英豪有如夜空繁星,可其中又有哪颗能够闪光得过师祖?”
从孔休言语中不难听出,他对萧潇是十分推崇的,甚至将她与那绝天地通的人皇颛顼帝相提并论,这个评价可是相当高的了。
其他人对于孔休之言似乎也十分认同,无人对此有异议,似乎这在他们这七人之中本就是共识。
“第一次上剑气天门,便是师祖带我走上去的。”百里轩眼中神采奕奕,似是想起了往昔的时光。
“第一部道藏真经也是师祖点拨我读通的,还领悟出了儒家浩然拳意。”孔休道。
“师祖以韶华功德法门助我参透水月幻境,若无她之助,我怕是要晚一甲子才能够破入元婴境。”
“韶华易逝,光阴箭法,”四师兄赵奇只是轻轻摩挲着身后的弓角,喃喃说出了这八个字。
五师姐赵樱只是笑而不语,摆明了跟萧潇的关系也是不浅。
“我嘛,师祖为我默出了韶华大半的珍藏药典,我到现在都还没有翻完呢。”端木雪以手托腮,眼睛里都在冒着小星星:“我觉得我还能再与岁月争个三百岁。”
孟珺桐将目光投向了兰桦,兰桦笑了笑:“我是师傅一手带的,与师祖接触倒是不多。”
“我怎么感觉你们更像是我母亲的徒弟。”孟珺桐感觉有些头大,在场的这些前辈们,各自成就背后似乎都有自己母亲的影子,而那位敬兰圣人则像是一个甩手掌柜一般。
在场几人相视一眼,皆是心照不宣得露出微笑。
“今天带你来此一来是师兄师姐们都想见见你,第二是师傅有嘱托,让你可以在我们七人之中挑选三人为你征战剑气天门的战奴。”
第六百一十九章 敬兰七子邀共饮
“又是战奴?”这个名词孟珺桐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龙川城时,洛无双说过,通过所有考验的她除了获得龙川城完整的掌控权以外,还可以从龙川城诸多修行者高手中挑选十位战奴带上剑气天门,而有关战奴的利弊,洛无双已经说明,孟珺桐甚至可以挑选洛无双本人做为她的战奴。只是哪怕知道战奴在剑气天门之上的种种利处,可是孟珺桐还是有些不太能够接受这个名词。
“需要我们给你解释一下战奴吗?”百里轩询问道,这里只有他和赵奇上过剑气天门,对于剑气天门的规则也是最为了解。
“大师兄,你忘记了嘛,珺桐可是刚从龙川城出来,龙川城里的那位对剑气天门的理解恐怕不会在你之下吧。”兰桦笑着提点道。
百里轩拍了拍脑门:“我倒是将那位无双国师给忘记了,珺桐,那你应该知道战奴在剑气天门外的那片战场对你的助益吧。我们师兄弟姐妹七人也算是各有所长,你可以自行选择三人带入剑气天门。”
“百里前辈,你不是本来就在剑气天门嘛,为什么还要成为战奴?”孟珺桐有些不明白,洛无双说过,他们很多人是因为没有去过剑气天门,而有些修士是没有达到进入剑气天门要门槛,所以需要以战奴的身份,被主人带着进入剑气天门。像龙川城里的那些修士便是此类,他们本身的实力并不足矣进入到剑气天门战场。至于洛无双,孟珺桐没有深想过,他此前应该也是去过剑气天门的。现在是碰到了百里轩,这才勾起了她的这一点疑惑。
“剑气天门其实也是有内外之分的,我与赵奇师弟只是在外门与外围的敌人作战,而我们所说的剑气天门则是更深处的内门战场,那里的战斗要远比外门惨烈恐怖的多。如果不是有战奴体质,可以往复重生,没有人敢走进那片区域。”
“那我不是也要进内门,你们都可以死而复生,我又不行!”孟珺桐无奈道。
“战奴生死与主人是息息相关的,所以每一个战奴都会为护主而不惜一切代价,从这一点上来看,你的存活机率会很大。”
“前辈,你这话我怎么听也不像是在安慰人啊。”孟珺桐面露苦色,什么叫存活机率会很大,也就是说死亡的机率也不小喽。
只是话又说回来,剑气天门的恐怖已经不止一人向自己诉说过,既然去那里就不可能有什么万全,阿温他们去剑气天门之时,都已经是在各自的时代人间遍寻无敌手了,可是现在的孟珺桐在人间仍然有人不可敌,比如说现在的项云,或者说是陆危楼。距离人间无敌尚还很早,更徨论是去剑气天门以外。
“珺桐,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百里轩看孟珺桐神色有些沉重,以为是孟珺桐对剑气天门生出恐惧。
孟珺桐问道:“去往剑气天门可以带多少战奴,这个也是有规定的吗?”
“自然是有的,”百里轩说道:“一般来说,一位大宗师高手可以携带十位战奴进入剑气天门。一位元婴境大道尊也可以携带十人。如果是武道双修的仙武人,便可以带二十人进入。”
“这个规则似乎是有些……”孟珺桐很想说这个规则不是为自己量身订做的,自己可是从一开始就是奔着武道双修的这个路子去的。
“毕竟仙武强者在剑气天门外的存活机率是纯粹武道大宗师与修先元婴高手的数倍,也算是种子选手,规则有些偏帮也是难免的。”一边的兰桦说道。
“那如果只是金丹境界的修士可以带几人?”孟珺桐机缘之下能够进了大宗师境界,可并不指望自己能够在短期内再来一次大飞跃,将仙力道行也推进元婴境界大道尊的境界。
自己确实是武道双修,只是并不是大宗师加大道尊的搭配,而是大宗师配小道尊。
百里轩眉头微微皱了皱:“若是金丹境界小道尊的话,按照规则,则只能能够携带三名战奴进入,小道尊之下是没有资格携带战奴的。”
三人,孟珺桐心道,难不成是敬兰圣人一开始就已经算好的,自己大宗师的身份可以带十位战奴进入剑气天门,而龙川城中正好选出十位战奴来。修为上孟珺桐先前一直卡在炼气真人境界,如今体内剑丹初成,结丹成为小道尊,而且还是战力最强的剑修小道尊,然而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再做一个大境界的突破。
金丹小道尊只能够携带三位战奴进入,所以敬兰圣人便让孟珺桐从七位弟子之中挑出三人带去剑气天门。
“此事你不必急着做出选择,在离开学宫之前告诉我们便好,而被你选中的三人,还要跟师傅进行几日的闭关,待到你一切准备妥当,才会出发去往剑气天门。”百里轩说道。
“好了,都光顾着说话,我准备的大餐,你们难道都不眼馋吗?”此处为端木雪的草庐洞天,自然她为主而其他人为宾。
端木雪一早就已经为今天的宾客们准备了丰盛的餐食,先前隔着老远孟珺桐便看到草庐之中炊烟袅袅。
“端木说的没错,今日咱们师兄弟姐妹难得重逢,可不能光顾着说话,咱们看看端木这双炼制灵丹妙药的手,如今烹饪水准是否达到宗师水准了。”
一众师兄师姐们哄然大笑,引得端木雪一阵嗔怒。
“兰桦,师傅平日里喝的仙酒,不是都由你收藏着嘛,这难得的好日子,你就不打算以权谋私一下?”百里轩鼓动道。
兰桦却是不上当:“师傅那酒是咱们能够随便动的?你们饮完那都是四海为家,一哄而散,我还得留在敬兰学宫呢,我接下来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见到自己的师兄师姐们有些失落,兰桦拿出自己的方寸物,从里边取出四五个大葫芦:“师傅喝的仙酒我是不敢动的,这些是我从六师姐药辅摸来灵药自己酿的酒,大家要不要尝尝。”
“原来是你这小贼!”端木雪一把揪过兰桦的白须。
众人打打闹闹,气氛却是十分的和谐。
第六百二十章 剑气天门诸幻想
这一日玄真峰那座草庐里的灯点了整整一夜,而草庐中的人也是尽饮尽欢。
阿温常说与人交朋友,一顿酒便好了。此前孟珺桐不懂,她不爱喝酒,也就是在后来,那变了性子的阿温变着法子折磨她,让她融合大宗师的肉身力量时,她实在吃不住痛了,这才开始学着喝酒。
那时候喝酒对孟珺桐而言是痛苦绝境之中的一剂麻醉剂,可以短暂得为她压制身体上的疼痛。她对酒葫芦里的酒浆充满着感激,但却并无什么感情。
但是今日在草访洞天之中,孟珺桐的这顿酒喝得真的是酣畅淋漓,从初时的拘谨,慢慢得被敬兰七子的气氛所感染,那份藏在最深处的少年意义,反倒是被这一群都年过百岁的修仙界‘老前辈’给激发出来了,这实在是叫孟珺桐有些苦笑不得。
孔休二师兄提着酒盏高场诵吟着古唐狂人的诗词:“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说完走到孟珺桐的身边拍着孟珺桐的肩膀叮嘱道:“三个战奴名额,必然要留我一个。我之此生,行路十万里,读书十万卷,终究悟不透师祖所说的那个道,我知道答案一定是在剑气天门,而且是在剑气天门之外更远的战场之上。我要去那里,哪怕身死,朝闻道,夕死可矣!”说完一口饮尽了盏中的酒液。
“二师兄,你这可不合规矩。”四师兄赵奇是几人中话比较少的,此次他也是与大师兄百里轩一同自剑气天门回来。他与百里轩一样,都是打定主意要去往剑气天门以外的世界:“师傅说过,要带谁进战场,要选谁作战奴,听凭小师叔自选,你这私下要求内定名额,可是将我们几个师兄弟姐妹丢到了一旁?”
“就是,四师兄说的有道理,”端木雪性子如少女一般的跳脱,自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个性:“都说了是让珺桐自己选,我还想去呢,我还想内定名额呢。”端木雪囔囔道。
赵奇看了端木雪一眼:“你去没什么用,还是留在草庐洞府好好炼你的长生不老药吧。”
几个师兄弟一阵哄笑,端木雪却是将手酒盏一丢,一脸正色道:“怎么?战场之中只需要战士吗?难道就不需要医师?不需要药师?若是受了伤,便是等死吗?”
端木雪的话倒是让几个哄笑的师兄弟停了下来,特别是百里轩和赵奇,脸上都是流露出来了思索之色。
剑气天门的战场太过残酷,哪怕是外门的战场,那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想像得了的,在那片战场之上,任何战场如果是身受了重伤,那无疑是被提前宣告了死亡。
为了更高效率的战场冲杀,队伍之中素来是不会带有医师这一类的,因为绝大多数的战士们都会觉得医师药师修为不足,杀力不够,太过累赘。最多只会招收一些略通治愈术法的修士,而且仍然需要以战力为上,在剑气天门几千年来,大家都坚信,这世间最坚固的防御那就是最强悍的进攻。
每一支进入战场的队伍,都在反复得寻找着最为锐利的剑,这也导致剑气天门成为了天下剑修共认的折剑之地。
能够步入剑气天门的剑仙,无不已经是最一流的强者,而这样的强者,每十人却是只有一人能够在剑气天门外的战场存活下来。这样的战损率,便可见一斑。
“我觉得端木前辈说得对,”孟珺桐犹豫了一下道:“虽然我没有去过剑气天门,也不知道你们所说的那个战场的战斗规则是什么,但是我觉得无论什么情况下可持续的战斗是非常重要的。”
端木雪一拍孟珺桐的肩膀:“你看,珺桐就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我们的目标是要彻底撕穿剑气天门外的迷雾世界,若是剑不够利,如何撕穿?”百里轩说道。
赵奇也开口了:“此前不是没有人考虑过要在队伍之中带药师和医师,但是专精医术与药术的修者,其本身的战力和自卫能力都不足。往往要倾半队之力来力保治疗,以至于这样的队伍不仅进度缓慢,最后的效果尚还不及全攻的利剑队伍。”
所谓的利剑队伍那便是全攻阵型,讲得是一鼓作气,不断得发起进攻,只进不退的那一种。将战力凝聚一点,把所有的暴发力都用在朝前的冲杀之上,反而可以杀出去更远的道路。
孟珺桐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带兵打过仗,对于所谓的战场,更多的也就是在古籍兵书之上读到过一些,再有就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见解,所以当下她也不再过多的参与到百里轩和赵奇的交流之中,毕竟他俩是真正从剑气天门战场上回来的,虽然只是外门,但是已然非凡间战场可比拟。
项铭此前说过一句话,孟珺桐觉得很有道理,那就是战场上唯一不变的,那就是周围的一切永远在变化。有时需要随机应变,有时则是需要以不变应万变。而指挥一场战争,则是一种非凡的艺术,需要统战者的技巧,谋算,乃至于灵感。
孟珺桐眼下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多得了解那座剑气天门究竟是一处怎么样的所在。
百里轩看着孟珺桐明亮的双眸笑道:“你一定是在心中构想剑气天门是什么样的,对吧?”
孟珺桐点了点头:“总也听人提起,可就是在脑海中无法形成具体的画面,实在很难想象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赵奇说道:“我劝你可以放弃幻想,确切的说到了那里,你会发现,自己此前怎么想,都是不对的,那个地方超出常理,非逻辑所能够解释,甚至去过那里的人,都无法准确的描述出来,总而言之,只可意会,无法言传。”
听赵奇这么一说,孟珺桐心中的好奇之心就更重了,此间事了,回了龙川城后,她便要起程去往剑气天门,去那里寻找一切的答案。
第六百二十一章 七子齐聚敬兰峰
孟珺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宫主苑,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醉酒。不过兰桦所酿的都是上等的药酒,所用的材料又是端木雪精心培育的灵株宝药,虽然大醉,可却并不难受,一觉睡醒反倒是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从宫主苑出来时,已经是正午时分,昨夜的酒喝到了半夜,而今天又睡了一个上午。从来都是早睡早起的孟珺桐难得睡了这么大的一个懒觉,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感觉到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畅快。让她惊奇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药酒的关系,还是先前观想洛河石刻的原因,孟珺桐觉得今天自己的灵力修为出现了一段不小的涨幅。
一直以来灵力仙力修行始终是孟珺桐的短板,一个小道尊的坎拉了她那么长时间,如果不是吸收母亲留下的剑丹,孟珺桐还不知道什么才会成为自己突破小道尊的契机呢。
然而自从剑丹凝聚而成以后,一直到现在,孟珺桐感觉自己的武道修为始终都卡在那个节骨眼上,一点上升的空间也没有。
“哟,小师叔醒了?”端木雪从院外走过,她可是好些年没有下过玄真峰了,想来昨晚应该就是她将孟珺桐从玄真峰送下来的了。
“端木前辈,”这两人彼此的称呼都是十分的怪异,一个称对方为师叔,一个唤另一方为前辈,可是彼此之间却又都不推拒,安然得接受着这种怪异的称呼。
“小师叔的酒品可着实不怎么样哦,你可还记得昨夜醉酒后的事了?”端木雪一脸戏谑得看着孟珺桐,眼睛里尽是调笑的意味。
孟珺桐微微一怔,连忙回忆昨天晚上在草庐洞天里边发生的事情,可是无论她怎么想,都有一部分是一片空白的,比如自己是怎么回到宫主苑的事,她就一点印象也没有了,这便是凡人们所说的喝酒喝断片了。
“端木前辈,我昨天晚上究竟怎么了!”孟珺桐可是真的害怕自己做出什么丢人的事情来,那敬兰七子可都是前辈级的人物,虽然唤自己一声师叔,可自己也不能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啊。
端木雪啧舌:“昨天晚上你可威风了,逼着大师兄与二师兄过招,又让三师姐与五师姐陪着你在玄真峰望星崖上数了近一个时辰的星星。完了还要四师兄拿箭给你射下颗星星,说什么只要他能够做到,就给他一个成为战奴的名额。啧啧,要多嚣张有多嚣张啊。”
孟珺桐彻底的傻眼了,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逼大师兄与二师兄过招这还说得过去,让五师兄去射天上的星星,虽然说他手里的那把弓确实是与上古弈皇的那把射日弓同源吧,但却也从来没有听过有谁拿它来射过星辰啊。
“珺桐啊,你别听六师姐的,她就是唬你的。”兰桦不知何时也走到了宫主苑里,看着孟珺桐小脸苍白被吓得不轻的模样,忍不住轻轻瞪了端木雪一眼:“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喜欢玩闹。”
“那……我没有做那些吧。”孟珺桐有些不放心,向兰桦确认道。
兰桦点了点头:“你的酒品很好,三壶仙酿下肚便倒头就睡,人世不省。是六师姐送你回来的。”
孟珺桐闻言这才稍稍缓了一口气:“端木前辈,你这可真的是吓死我了,若是当真那般,我怕是这辈子我也不敢再沾酒了。”
兰桦闻言哈哈一笑,凑到孟珺桐的耳边道:“六师姐说的事实倒是事实,只是主人公不是你。”
“兰桦,你敢!”端木雪的耳朵很尖,一下子就听到了兰桦的话,顿时张牙舞爪得朝着兰桦扑了过来。
兰桦慌忙躲避,孟珺桐多聪明的人呀,光是从端木雪的反应不难猜到,兰桦所指之人,端木雪所形容之人是谁,那不是端木雪自己还会有其他人吗?
“好啦,别闹了,师傅快要回来了,咱们一起去敬兰峰等候吧。”兰桦架住了端木雪的手臂,提醒道。
“敬兰圣人回来了?他不是说至少要到今天傍晚才能回来吗?”孟珺桐问道。
兰桦放开端木雪:“师傅那边比较顺利,刚刚传过信回来,可能会提前几个时辰到学宫,让我们去敬兰峰等他便好。”
在兰桦和端木雪的带领下,孟珺桐去到了敬兰峰,还是一样的铁锁链,孟珺桐今日走起来已经是熟门熟路了,只花了半柱香的功夫,三人便站上了敬兰峰。
敬兰峰以敬兰为名,从一开始便是设为敬兰圣人赵天兴的私人道场,平日不得召令,便是敬兰七子也不会贸然走上敬兰峰。
相比于玄真峰上端木雪那座孤零零的草庐,这敬兰峰算是被打造得十分精致了,此处的花草植被种得十分考究,风水布局更是一流中的一流。
“这里都是敬兰圣人一手布置出来的?”孟珺桐看向兰桦问道,敬兰七子中想来也只有兰桦是与赵天兴相处时间最长的了。
兰桦点了点头:“师傅对于风水气运素来是十分看重,他常说这里是整个赵国的龙兴之地,起运之所在,他必须要这里打点的草长莺飞,赵国的国运才会兴旺。”
走出去没多远,他们便看到了一片水榭。
在这山顶之上开辟出这样一处小湖,着实算得上是一处奇景,比起草庐洞天之内挂起的一幕瀑布还要神异壮观。
水榭之中有一亭小院,此刻里边已经聚齐了敬兰七子中除了兰桦和端木雪以外的其他五人,五人显然是早早得就等在了这里。
“小师叔来了。”五师姐赵樱起身朝孟珺桐指了指。
这片小湖无舟也无桥,只有那铺满了大半个湖面的碧叶荷花,此正值以秋入冬之季,可是这敬兰峰上小湖之中居然还有荷花开着。
“小师叔请吧,”兰桦朝着孟珺桐比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孟珺桐先行。
来到岸边,孟珺桐却是有些犯了难,这条小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渡啊。
第六百二十二章 渡弱水七片荷花
这片小湖自然是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的,平日里若是这个距离的小湖泊,孟珺桐纵身一跃,凌波而行就能够轻松得渡过,而眼前这条小湖泊,显然是用了与此前锁链桥一样手段,也就是上古弱水飞鸟不渡,片羽不浮的法则。
任何外在的或是内在的力量发出,只要出现在这片领域的上空,就会瞬间失效,哪怕你是以慧星般的速度冲过来,在经过水域的一瞬间也会垂直落下,一切力量化作虚无。
孟珺桐怔怔得望着湖泊发呆,身旁的兰桦与端木雪相视一笑。
端木雪道:“珺桐小师叔,要过这湖泊不难啊,不是有荷叶荷花可以落足嘛。”
这一点自然也是孟珺桐首先想到的,可是看着端木雪那坏坏的笑容,孟珺桐就觉得这事情肯定没有想象中的简单。
“要不……要不两位前辈先渡湖吧。”孟珺桐想看看端木雪与兰桦是怎么渡湖的,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向两人,可是这最后一个字才刚刚说完,她就愣住了,原本一直跟在身后的端木雪还有兰桦不知何时居然消失了,明明前一刻还在与自己对话的,她连忙转头看向小榭湖亭之中,此刻赫然是多出了两道身影,就是端木雪与兰桦,此刻端木雪正在朝着自己这边挥手。
“珺桐小师叔,你快过来呀!”端木雪挥手喊道,其他六人也都围坐在了小亭边上,遥遥得看着湖畔边的孟珺桐。
孟珺桐一脸的错愕,四下张望,那座小榭湖亭明明是被湖水环绕,无论从哪里绕行,也不可能避开这湖水的领域啊。
想了又想,孟珺桐还是打算尝试自那荷花荷叶处尝试,哪怕是落了水,也至多就是狼狈一些,这敬兰学宫的这些前辈们总不至于看着自己家的小师叔被溺死在这小弱水湖中吧。
思量着孟珺桐已经来到湖畔边,此处距离她最近的一朵荷叶差不多是有一步半的距离,只消步子迈得稍大一些,便可以踏到上边。
在弱水水域之上,无论是蹦,跳,掠都是不行的,只要腾空就会落水,这是铁一般的法则。
孟珺桐用脚尖轻轻去踏荷叶,荷叶一触即向下没入一些,看样子也并不是很着力的样子,孟珺桐用出了江湖中武人从小就练习的基本功,轻身术。
轻身术轻为将自己的身体体重以藏劲的方式,收敛无形,一般底子打得稍好一些的武人,在炼体阶段就已经能够将身子收轻到如鸿毛薄羽一般的重量,也只有如此,日后才有可能进阶修习更为高深的轻功。
孟珺桐的轻身术当然不会比武夫们差,她敛一身的劲力到一点,让自己的脚尖稳稳得踏在了茶叶的边缘,这一次荷叶没有像上次那样偏深向湖中,只是荷叶之上荡漾起了一圈圈的小小水波涟漪。
孟珺桐收住气不敢轻呼,不见她用力,原本踏在岸边的那条腿也开始向着前边迈动。
哒,孟珺桐成功站在了第一片荷叶之上,脚下水底涟漪阵阵,可叶体却是不向水向沉浸,孟珺桐将自己的体重敛得只有蝼蚁一般,对这诺大一片荷叶自然是起不到什么影响。
“凡事开头难啊,”兰桦见孟珺桐站上第一片荷叶,满脸笑意得说了一句。
端木雪双手抱胸,坏笑着接了下句:“然后更难,再难然后更更难!”
就像端木所说的那样,凭借着出色的敛劲轻身之法,孟珺桐迈过了第一,第二片荷叶,可到第三片荷叶的时候,凭借着孟珺桐的步幅已经无法迈上荷叶了。
孟珺桐站在第二片荷叶的边缘,思索了一会儿,身体忽然直挺挺得向前倒去。步幅不够,那身高总还是够的,就在孟珺桐的身体即将砸到水面之际,她的手掌先一步按在了第三片的荷叶之上,只见她手腕发力翻转,竟然是将下半身转了过来,双脚触及到了第四片荷叶边缘,随后第四片荷叶微微下沉,孟珺桐的身体一下子站直了起来。
“不错,脑子转的很快,而且对于身体的掌控能够做到这一步,实在不易。”孔休看人的眼光是七子之中出奇的高,哪怕是他这六个师兄弟姐妹中,也少有人能够得到他的称赞褒奖。
百里轩赞同的点了点头,不过随即又说道:“接下来第五第六片荷叶,从距离上来看,她还能够用一样的方法渡过,可这第七片,还有最后踏上岸的距离,便是她再长高一倍,怕是也够不着吧。”
“不要着急,且看小师叔接下来要怎么做,”三师姐水月显然十分看好孟珺桐,或许是因为在她的身上,水月看到了当年萧潇的身影吧。
就像百里轩说的,孟珺桐用同样的手法过了第五,第六片荷法,面对足足有近五步距离的第七片荷叶,孟珺桐再一次驻足思考。
忽然孟珺桐一拍自己的脑门低喃道:“荷叶可浮,荷叶可浮啊,那我为什么非要一叶一叶得去跳,踏着荷叶,以叶作舟直接划过去不就行了!”
很多时候眼前的环境总会将人的思维局限,就像是看到有一排荷叶平铺湖面,像一条小径,就会自然而然得让人觉得要依次踏过这些荷叶。
可是此前渡湖的最大难度不应该是此湖没有浮力嘛,荷叶可以在这弱水水域浮起来,难题不是已经被解决了嘛。
当下孟珺桐调整自己站立在荷叶的角度,小心得开始发力收力,借着重量变化的律动,荷叶的下方水波涟漪越来越大,最后在水波涟漪的推动下,这第六片荷叶直接飘向了第七片。
孟珺桐没有越过第七片,在靠近第七片荷叶之际,仍然还是换到了第七片荷叶上边,然后再施展同样的技巧渡河。
湖心小亭之中,敬兰七子皆是面露赞赏之色。
此前听闻师傅所说孟珺桐是有大慧根之人,他们尚还有些怀疑,哪怕是知晓她是萧潇的女儿,依然有所怀疑。
毕竟母亲的强大与女儿的传承这两者之间并不存在必然的关联,可是眼下孟珺桐所展现出来机敏智慧,远远越过了他们此前的想象。
第六百二十三章 圣人心头一杆称
“珺桐小师叔,我能请教一下,你为什么会选择换第七朵荷花,你明明可以直达彼岸的呀。”端木雪凑到孟珺桐的身边,神秘兮兮得低声询问。
这个问题可并不只是端木雪一个人想问,除了百里轩和孔休两人以外,其他人的眼中都充满着好奇和疑问。
“怎么?这个很特别吗?”孟珺桐疑惑得问道,在面对第七片荷花之时,她选择的十分自然,觉得那一步就是该迈在第七朵荷花之上,而不是一腿迈去。
或许早在孟珺桐第一次走万级云阶上净灵台的时候就已经在她潜意识里种下了这样一颗种子,那时的她觉得每一级石阶之间的距离明明那么小,一步都能跨上去三五级。可是当她真的这么做时,却发现自己一点也根不上洛书大祭司那一步一台阶的脚步。在这法则之下孟珺桐必须得一逐阶而上,不能迈大步,每一级石阶都必须踩得结实,踏得准确。
而面对这第六,第七朵荷花之时,她似乎并没有多想,觉得眼前既然有这么一朵荷花,自己便该转渡一下,所以就做了一个在她看来顺理成章,在其他人看来却是颇为费解的选择。
这弱水水域虽然有飞鸟不浮的法则,但是却没有像万级云阶那种必须踏着依次荷花上岸的古怪要求。
端木雪一脸的苦色:“珺桐小师叔,你知不知道,自敬兰学宫成立以来,我们这七个过这弱水小榭的师兄弟姐妹中,仅有大师兄和二师兄两人依次踏过了这七朵荷花,这是师门历练之一,当然这些都是在我们经历过以后才知道的。只是比起我的自然果断,大师兄在第七朵荷花前静思了整整一日,才做出了选择,而二师兄更为夸张,在那朵荷花上整整立了七日,才选择了第七朵荷花,而非绕行。”
“那这又有什么讲究,什么区别吗?”孟珺桐问道。
兰桦接替端木雪回答道:“到目前为止,尚还看不出区别。不过师傅说了,二师兄的道会比我们其余五人更长许多,而大师兄尚还无法估量。”
“那其余人呢?”孟珺桐有些错愕,这过个河而已,看不出来居然还有这么多讲究,她在怀疑是不是自己过得太过草率了,该当是在那第七朵荷花前多停留一下,思索一下前方的道为如何?
“我是到第四朵荷花前,发现凭借身体无法渡河,苦思一日,想到了你所用的凌波之法,但是我的选择是直抵彼岸。”三师姐水月倒是毫不隐藏,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情况。
四师兄赵奇道:“我是师兄弟中唯一一个没有走荷花这条道的。”
“不走荷花这条道?”孟珺桐微微一愣,再看向眼前的小湖泊,荷花小径显然是这个问题的标准答案,不走荷花小径,那赵奇又是如何过的这弱水水域。
赵樱掩嘴轻笑:“我和我哥又不仅仅只是武者,我们都学习过偃术机巧,所以直接想到的就是借以外力。这弱水水域虽然神异,但是却并不深,要渡河,我们人不沾水就是了。”
孟珺桐脑中灵犀一动:“你们是用了踩高跷渡的河吗?”
赵樱冲着孟珺桐比起一个大拇指:“比起高跷要稍稍高级一点,不过差不多啦,反正我和我哥渡河都没废什么劲,经此之后师傅对于渡河的师弟师妹们加了一条要求? 就是不准假以此地以外的其他外物。”
“五师姐? 你还好意思说,你可是坑死我了!”端木雪皱着小脸一副苦相。端木雪虽然没有修习过偃术机巧,但是却见过民间高跷艺人的表演,所以她最早也是准备用这一手的? 不过却被告知规则已经限制了。
“那端木前辈是怎么渡过的河呀?”孟珺桐好奇道,在她看来端木雪的软硬实力都要远远逊色于其他几位师兄师姐,毕竟她是专修的药师。
端木雪得意得一竖大拇指,朝着自己指了指:“本姑娘自然是有不一样的法子啦。”
“你还说呢,师傅差点没有被你气死,”兰桦一脸无奈道:“六师姐没有那么好的敛劲轻身能力,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姐的招数她做不来,四师兄,五师姐的办法又叫师傅给禁了,她索性来了个狠的,掏出她种药的法宝灵铲,要掘来山下的重土,用来在这弱水湖上填出一条道来,吓得师傅一把将她从湖对岸给揪过去了。”
端木雪脸一红双手撑腰狡辩道:“重土可填弱水,这是在古籍上边记载的好嘛!我有这个思路有什么错。”
“没错没错,你自然是不会有错的。”兰桦连连摆手,随即看向孟珺桐转移话题:“所以,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你为何没有选择直接自第六叶渡过岸,而是选择了第七片吗?”
孟珺桐想了想,看向百里轩和孔休:“那百里前辈与孔前辈又是为什么会做出这个选择的呢?”
百里轩不假思索:“我这个就是爱多想,感觉师傅设了七片荷叶一定有他的用意,思来想去总感觉转渡一下会更加合理,所以就转了呗。”
“那也孔前辈呢,您在这两叶荷花之间可是足足思考了七日,你考虑的应该比百里前辈更多吧。”
孔休嘴角微微扬了扬:“想了七天,结果还是什么也没有想出来,脑袋一团浆糊,脚下一松险些落水。还好及时反应,错身跳到了那第七片荷叶之片,该是算老天注定的吧。”
听了百里轩和孔休的回答,孟珺桐觉得自己确实率性的多了:“我其实也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玄乎,就像是上台阶一样,无论每一级之间的距离多短,我还是习惯一级一级迈上去,就是这样而已。”
好一个就是这样而已,其实选择原本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无论是选择按部就班,还是另辟蹊径,从根本上来说,并无对错之分,就像是三师姐水月就选择了绕道,四师兄赵奇,五师姐赵樱选择偃术机巧一样,敬兰圣人可是从没断言过几人谁优谁劣。
反倒是想着要掘来重土来填弱水的六师姐端木雪,一直以来最受敬兰圣人偏爱看重。这其中的对错衡量全在圣人心头一杆称,称要怎么摆谁又能够掌控呢。
第六百二十四章 兰宁安宁非一人
敬兰峰下,此刻正有一老一少两个身影在缓步登山。
孟珺桐此前的观察是包括玄真峰,敬兰峰在内的七座山峰都是云之上境的山峰,然而实则这每一座山脉都有一条登山之道自人间延伸向上。
而此刻一个老者一个少年两人便蹒跚得走在这条登山小道之上。
两人行道的速度并不快,不过精气神却是都很好,并不见到有疲惫之意。
老人着一身麻衣,衣衫似乎是被山上的露水打湿,颜色看着更深重了一些,而少年则是一身白衣,纤尘未染。
“很多年没有这样走上敬兰峰了吧,”走在前头的麻衣老人回头看了白衣少年一眼。
白衣少年不紧不慢得跟在老人的身后,与前者的距离始终是保持在三步到五步之间,无论老人的速度是快还是慢,这段距离也不会出现变长或是缩短的情况。
听到老人的问话,白衣少年泯着嘴唇,半晌回答道:“这条道凡人走不了。”
麻衣老人似乎明白了少年的言外之意,只是笑了笑:“绝地天通之后,世间哪还有非凡之人?韶华一支或许算是,可现在也只留下根独苗了。”
“快些上山吧,孩子们都已经到水榭了。”麻衣老人叮嘱了一句,身形竟然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白衣少年一声不吭,身形跟着麻衣老者同时开始虚幻。
下一个刹那,敬兰峰顶,弱水小榭亭院之中,一老一少两人的身影陡然自虚空之中迈出,而那白衣少年与老者之间的距离依旧保持三步,不近一厘。
在这两道身影出现之前,百里轩,孔轩这七位敬兰七子已经有所感应,纷纷转身面向了亭中主位,等麻衣老人与白衣少年出现,七子同时拱手:“弟子,参见师傅。”
孟珺桐也是早早注意到了周围法则之力的波动,只是还没有等到她展开精神力去探测,两道人影就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身前。
“兰宁!”孟珺桐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麻衣老者,而是站在他身后的那个白衣少年,她一眼就认出那人的面孔,居然是在白水城与他苦战的白水城主兰宁:“你居然没有死!”
一想起那白水城下边的怨灵大阵,无数人罐铺满了一整座宫殿的残忍场面就映入了孟珺桐的脑海之中。
青锋剑陡然滑入孟珺桐的掌中,青锋亮起,剑尖直指兰宁。
“珺桐小师叔,不要冲动。”端木雪连忙一把拉住了孟珺桐:“那不是那个兰宁,那也是我们师傅。”
“什么?他是敬兰圣人。”
“这里边关系有些复杂,不是一句两句话能够解释清的。”百里轩走到孟珺桐的身旁:“总之白水城的那个兰宁已经被你们击杀了,这是不用怀疑的。”
“可是他们长得完全一模一样啊!”孟珺桐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除了长相以外,这个白衣少年身上的本源气息与白水城的兰宁也十分近似,不说是完全一样,至少也有五六成的近似? 孟珺桐不相信他与兰宁没有关联。
“兰宁确死无疑,孟丫头? 许久不见,你就不想着跟我打个招呼吗?”麻衣老者的面容身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变得年轻起来,转眼之间重新化作了当时在白水城外见到的那个少年圣人模样。
不知为何,赵天兴与那像极了兰宁的白衣少年站在一起时? 明明生得两副完全不同的面容,可是却给人一种两者源自一体的错觉。
“安宁。”白衣少年回答了孟珺桐的问题? 他抬起那张五官精制? 却没有几分烟火气的脸庞看着她? 这个目光孟珺桐可以肯定? 他们之间以前一定是见过的? 但是他又怎么可能会是兰宁那个白水城魔头。
“这个名字似乎听着不错? ”端木雪轻声说着? 一边用肩膀轻轻撞了撞老七兰桦:“你觉得呢?”
兰桦苦笑,摇了摇头? 表示自己对此事不发表任何的意见。
“咱们要不先坐下来说?”少年模样的赵天兴身上充满着朝气,与在场的七个弟子比起来? 他似乎更像是个充满活力的年轻人。
孟珺桐走到赵天兴面前:“你答应过我,回到敬兰学宫? 你要跟我去阴魂岭,将梦泽兰晴解救出来。”
赵天兴笑了笑? 伸出一根手指:“你是不是忘记你还答应我有一个先决条件?”
孟珺桐微微一怔,她当然是记得的,她当时答应赵天兴要修炼到第六重梦境,赵天兴才会出手帮助她去救梦泽兰晴。
可是这六重梦境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可以达到的,虽然五重梦境的梦者在韶华存在,但是六重梦境的,却只有那净灵台上的洛书大祭司一人而已,想要步入六重梦境,这其中的难度绝不亚于一个从来没有习过武道且天资平平的普通人,想要一步一步修炼上大宗师。
这其中到底需要关联多少的气运往事,绝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得了的。
孟珺桐低下脑袋:“此事我暂时没办法,要不你换个别的要求吧。”梦力修行最是讲究积累,梦力的修行必须不断得进行功德的修持,还有对梦术的精研也不能放下,否则境界上是绝对不会有大的提升的。
而这些都是需要花大量的时间去积累的,机缘巧合之下,孟珺桐二十岁便入了梦境五重,而在她之前整个韶华梦城的历史上,包括她的母亲,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年轻的韶华五重织梦者。
“乱世降至,天地气运由伏转起,我们不能以常理来理解以往的那修行体制,要不了多久,大宗师的数量将会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头,大道尊也会一个接一个得出世,珺桐啊,织梦者一支你现在是独苗,你所能够分到的天地气运,乃是得天独厚的一支啊。小小一个六重境梦者,这可困不住你啊。”
孟珺桐有些错愕得看着赵天兴,赵天兴见孟珺桐有些懵,倒是没有急着去跟她解释什么:“梦泽兰晴的事我可以提前为你解决,不过此后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第六百二十五章 敬兰圣人有所求
“你想要我做什么?”眼下只要能够尽快帮助梦泽兰晴脱离苦海,孟珺桐愿意去做任何事。若是再拖延下去,待到梦泽兰晴彻底化作大地旱魃,可就一切晚矣。
赵天兴笑着道:“不用太过紧张,我又不会为难你,必然是你力所能及的事情。”一边说着赵天兴一边让过半边身子,冲着身后始终和自己保持三步距离的白衣安宁招了招手:“安宁,你过来吧。”
白衣安宁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在犹豫,不过还是缓缓抬步朝着赵天兴走了过去。
孟珺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中有幻觉,当安宁靠近赵天兴之时,她感觉到两人之间似乎出现了一个极其隐晦特殊的力场,彼此之间在相互得拉扯着,而赵天兴那一边的拉扯力自然是要比安宁这边大得多,所以安宁每多靠近赵天兴一分,他的气场就会减弱一些,当来到赵天兴身边之时,安宁原本自身的气息似乎快要消失不见了。
不过这份气息似乎与其本身的关联并不大,看安宁的神色,并无任何的不适。只是从气息上来看,他的存在感几乎已经消失不见了。
赵天兴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少年白衣安宁的肩膀上,他对着孟珺桐说道:“安宁的元神有些残缺,我希望你能够帮他修复。”
“元神!”孟珺桐大吃一惊,她竟然是没有看出来眼前的这个白衣少年居然是一位元神境陆地仙人,当初那白水城的兰宁只是武道强者,达到大宗师之境,这二者之间相距甚远啊。
赵天兴倒是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说道:“眼下可以修复他元神的,只有你们韶华的梦术。他的梦魂是散碎的,我希望你能帮助他拼接起来。”
孟珺桐有些为难:“可是我从来没有为元神境界的仙人织过梦,我曾听洛书大祭司说到过,修得元神以后的魂魄与之原本的魂魄是有很大的不同的。”
赵天兴闻言却是不以为意,哈哈一笑:“对于别的织梦人可能是这样,你可是孟珺桐,那能一样嘛。”
这话听着像是在捧杀自己,但是孟珺桐也明白自己与别的织梦者之间确实有着很大的不同。寻常的织梦者能够使用的也只有韶华织梦术,可自己除了织梦术以外还有三千功德秘术可以补缺使用。除此之外,自己还有着韶华珺傍身,有着无尽的功德之力加持,任何普通的梦术施展出来的效果都要比之上升数个阶位。
“那你起码也得告诉我一下安宁的情况吧,我也得知晓织梦该从哪个方向开始织起吧。”孟珺桐看了看安宁,但是这个问题她还是向赵天兴询问的。看安宁的模样,梦魂破碎,他应该是眼下最为迷茫的一人.。
若是往常织梦? 孟珺桐只需要入梦读梦便好了? 从要被织梦者完整的记忆之中找到织梦的切入点,然而布置梦境? 加深梦境即可。
但是面对梦境破碎之人,那可就没办法从这里下手了? 他的记忆很多都是散碎的,如果强行进入其记忆读梦,很可能自己的意识也会迷失在对方的记忆迷宫之中。
赵天兴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看来我是有必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你说上一番,只是此事可能关系到一些天机隐秘,我们尚还需要准备一番。”
又是涉及天机隐秘,孟珺桐有一种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怎么到哪里自己要寻求的事物都是涉及天机隐秘的,在龙川城里是这样? 在阿温那里是这样,现在来到了敬兰学宫,见到了敬兰圣人赵天兴还是这样。
别人帮自己,涉及到隐秘的问题不能说,自己现在要去在别人,涉及到天机隐秘的事情,自己还不能问,这种感觉真的是让人非常抓狂的。
赵天兴哈哈一笑:“放心不会耽搁你太长的时间? 你看,我这不是把我的七个弟子都招来了嘛,只需一日,便可以布置出一处遮天结界,到时候咱们言语也能稍稍削弱一些因果关联。”
到了圣人这一境界,这世间之事,能够让其为之忌惮的,恐怕也就是轮回因果业障这一类的至理法则了。
“那这一天里,你能不能跟我说一些不涉及天机的情况,”孟珺桐询问道。
赵天兴朝着水榭另外一边指了指:“那里是我的道场,咱们进去说吧。”说完便在前边带路前行。
安宁没有紧跟赵天兴,而待赵天兴距离他重新变成三步距离以后,这才迈步开始跟上,孟珺桐注意到安宁的气息似乎一下子又恢复了,那些被赵天兴拘去的气息又重新回到了安宁的身上。
“真的很奇怪,这两人之间会是什么关系?”孟珺桐满腹的疑惑,也是迈步跟上了两人,或许在之后,她会得到这个答案。
赵天兴的道场倒也是没有特别的富丽堂皇,与伏龙山脉中的那座敬兰学宫的风格十分相似,或者更为准确的说,是与敬兰学宫里边安排给孟珺桐的那一间宫主苑几乎一模一样。
“圣人,我能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不用这么客气,不介意的话,你唤我一声赵师兄就好。”看样子赵天兴是真的把萧潇看作了自己的师傅,与他的一众弟子一样。
“赵……师兄?”孟珺桐觉得这个称呼喊得有些困难,如果真的叫赵天兴为师兄,那么自己在儒教一脉里边的辈份可就高得吓人了,与圣人同辈,那该是何处境。
赵天兴并不在意,摆了摆手:“你想问我什么,说吧。”
孟珺桐指了指远处敬兰学宫所在的方向:“我怎么就莫名其妙当了敬兰学宫的宫主呢,你座下七个弟子,让他们继承你的衣钵难道不好吗?”
赵天兴还以为孟珺桐要问什么,没想到是这宫主的事,当下哈哈大笑:“我的衣钵?这敬兰学宫哪里是我得衣钵,明明是你母亲的,我也从来没有说过我是敬兰学宫的初代宫主好嘛,只不过是世人想当然的如此认为而已。”
“这不可能,敬兰学宫成立几百年了,我母亲才多大!”孟珺桐一下子就否了赵天兴的说法,这根本就讲不通。
赵天兴神秘兮兮得抬起一指,指了指上天,又摇了摇头,这个动作孟珺桐已经见过太多了,涉及天机,不可言说。
第六百二十六章 碎片重组起雨夜
古楼小院亭子里,孟珺桐,安宁,敬兰圣人赵天兴三人分坐席案。
对于这个环境,孟珺桐还是比较熟悉的,毕竟那间宫主苑与此处有六七分的相似,而此处正是苑落待客之所。
三人面前各自放着一盏青花,里头是赵天兴经过山下茶地时,信手取回来的一把老茶。茶色暗黄,茶沿粗糙,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够被圣人喝进肚子里的东西。
孟珺桐并不在意茶水的优劣,倒是安宁始终都在盯着茶盏中的茶叶发呆。
孟珺桐轻轻嗯哼了一声,打破了眼下的沉默:“能具体说说你现在还记得的事情吗?”
安宁的手轻轻摩挲着青花瓷盏的杯沿,却是没有要端盏饮茶的动作,他喃喃如梦呓:“往事难忆,很多事都是破碎的,我无法将之串联。”
端坐在主位之上的敬兰圣人赵天兴此刻已经端起茶盏,轻轻泯了一口,对这粗劣的茶水,似乎还颇为满意,砸吧了一下嘴巴:“无妨,你记得什么便说什么,我可以为你补充。你的事儿,我基本知晓,不涉及隐秘的,我可以帮着你回忆。”
安宁抬头看了赵天兴一眼:“你此前可是不肯同我多说一句往事。”
赵天兴却是指了指孟珺桐:“今日有她在,可以破例。”
安宁嘴角微微撇了撇,对于这位圣人双标表现,他颇有些不屑,不过只要能够修复自己的梦魂,恢复过往的那些记忆,他并不会去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我记忆碎片的第一幕似乎是来自于一场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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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的雨下的真的很大,是北疆地区极少见到的那种大雨。
对于干燥缺水的北地居民而言,这样的大雨无异于是上天的恩泽,但是对于幼年的宁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场恶梦。
他已经无法回忆起自己是怎么掉落进了那片林子里的捕兽坑中,他的脚被一个粗黑生锈的捕兽夹牢牢得夹住,任他怎么用力掰扯,也没办法将之挣开,断裂的小腿骨刺破了他的皮肤露了出来,那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好像是利锥一般刺入他的灵魂。
宁大声各哭喊着,求救着,可是外头的雨太大了,还夹杂着雷鸣电光,天地间一切的声音都被掩没在了雷雨之中。
随着雨下得越来越大,捕兽坑中的积水也开始逐渐得多了起来,很快就淹没了宁受伤的小腿。
幼小的宁只是觉得浑身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冷意,不过让他稍稍欣慰的是,腿上的疼痛好像不像刚才那么强烈了。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快要死了,他很想再挣扎一下? 可是身上却是连一丁点力气也没有了。
大雨噼啪得砸在他仰面朝上的脸庞上? 此前还总能够将他从迷迷糊糊的困倦中激醒? 渐渐的,这冰冷的雨滴也失去了作用。
“嘿,醒醒,听到没!你可不能死啊!醒醒? 快醒醒!”
汪汪汪……一连忙的犬吠声? 带着一个急促声音的呼唤,宁再一次得从模糊中苏醒了过来? 他感觉有人在用力得拍打着自己的脸庞,再睁开眼睛,他已经不在那个捕兽坑中? 而是躺在了一间干燥的茅草屋里? 自己身上还是湿哒哒得,像是个落水鬼,而一边一团刚刚才被升起,火势不算旺的篝火在缓缓摇曳着。
见到宁苏醒过来? 两个脑袋立刻凑到了他的眼前? 只不过一个是人头,一颗是狗头。
宁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得就要往后缩? 可是身体才刚刚一动,强烈的疼痛感像电流一样瞬间过遍了全身。疼得他龇牙咧嘴,五官抽筋挤到了一起。
“嘿嘿,知道疼了,这下不会死了。”一个年纪与宁相妨,穿得破衣喽嗖的小乞儿坐在了宁的身边,他的脸上带着开心的笑,就像是捡回来了个什么大宝贝一样。
宁此刻也终于缓缓从刚刚的惊恐之中回过了神来,忍着身体的剧烈疼痛,他问道:“是你救了我?”
小乞丐一仰脑袋,表现得很是得意的模样:“那可不,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一旁的小黑狗汪得一声,表示了自己的抗议,一边还用力得甩了甩身上的毛,将里头的水珠洒了小乞丐一脸。
小乞丐一脸的讪笑:“好好好,是大黑发现了你,然后找我去将你救了出来,它居首功,”一边说着一边冲着那条大狗拱手:“黑大爷,这样说总对了吧。”
大黑狗摇晃着尾巴,趴到火堆边取暖去了,也不理会这个家伙。
宁看了看篝火边的大黑,又看了看坐在自己身旁的小乞丐,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要道谢吗?可是这救命之恩,又哪里是简单‘谢谢’两个字能够交待的,要说报答吧,现在的自己还真的没有什么能够拿出来报答这一人一狗了。
“喂,发什么愣呢,是饿了吗?”小乞丐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半块炊饼,又从这半块炊饼里掰了一小半递到了宁的嘴边,现在的宁可还动不了。
这炊饼本来是很硬的,不过被外头这雨水泡了泡,还有些泡发出来了。
说实话,这食物叫人看着是真的没有什么食欲,不过腹中得饥饿感在提醒着他,无论如何也要吃些东西下去了。
宁艰难得张开了嘴巴,任由小乞丐将四分之一块的小炊饼塞进了他的嘴里,不知是不是饿透了,他居然觉得这玩意儿的口感还不错,隐隐还有些发甜。
小乞丐将剩下的炊饼又掰下来一点点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把剩下的重新揣回怀里:“无论多饿,都得留点食儿,搞不好,会是下一次饿死前的救命粮。”
“为什么要分给我这么多?”宁看着小乞丐有些不明白,他与对方根本就不认识,对方不仅救了自己回来,还要将自己的口粮分给自己,宁有些不明白。
小乞丐看了宁一眼撇了撇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既然救过来了,说就明老天爷还不准备让你死,我不过顺水推舟做个人情,顺应个天命罢了。”
“你相信天命?”宁又问。
小乞丐拍了拍身上的衣衫,觉得湿着难着,就将它一应脱了脱,架在篝火边烤了起来,转头又望了望宁:“你要不要把衣服脱了也烤烤?”
宁闻言,将头扭向一边:“我不用。”
第六百二十七章 雨过天晴的一天
狂风暴雨下的小茅屋在此刻成为了两个孩子最温暖的港湾,两人的衣服被并挂在篝火的一旁,而两个少年相互依偎着,加上一只已经烘干了皮毛,暖绒绒的大黑狗,三者一起相互取暖着。
“宁。”宁用很轻很轻得声音说道。
小乞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啊了一声,随即明白他是在介绍自己的名字。
小乞丐咧嘴一笑:“叫我狼吧。”
在这个时代,如果出身不够贵重是没有资格拥有姓氏的,绝大多数人都是以一个字来代称。
“谢谢你救了我。”宁的声音更低了,他似乎是很不习惯与人交流。
狼则要表现的洒脱的多:“我不是说了嘛,要谢就谢老天爷,这么大的雨,你又落在坑里,你偏偏又让大黑给找着了,这难道还不是天意嘛。镇子里的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估摸着你这情况,该是一个大福星。”
宁的嘴唇微微颤抖,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嘴唇太过干涩开裂无法开口言语,嘴唇轻轻阖动了两下,他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来。
这一夜,两人一犬就这样挤在一块儿睡了一晚,天明之时,外头的雨已经停了,空气之中处处都透着一股子清新的气息。
宁是被翻动时扯动到的伤口疼醒的,昨天那个捕兽夹一看就知道是用来捕猎大型野兽的,宁的小腿骨几乎被夹断,回到小茅屋后,狼趁着宁还没有苏醒,便为他摘掉了那个捕兽夹,并接了骨头。
对于狼来说,受伤是很正常的事情,宁的伤虽然重一些,但是简单的处理一些他还是可以做到的。
从屋中,狼找了一些还算干燥的木板,将宁断骨处固定了起来,又用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给他紧紧得缠裹,这也是为什么昨天宁第一眼看到狼的时候,他的衣服会那么破败。
尽管狼处理的已经算是比较细致了,但是条件简陋,加上又是一场大雨,清晨时分宁就发起了高烧。
早起的狼注意到了宁的不对劲,可是他又没那气力背着宁去镇上医馆求医,更何况那些医馆收费也不是他一个流浪儿所能够负担得起的。
思前想后,狼决定去镇子上逛逛,再想想法子,他是混市井的? 换句话来说,是在万般的夹缝之中寻求生存的机会,他相信只要身处其中? 总会有机会出现,一切老天爷都会给他安排好,如果老天爷不是真得要让他死去的话。
狼将大黑留在了屋子里照看发烧的宁,自己穿上了衣服,准备出门? 见到宁的鞋子甩在一边,又看了看自己已经快要磨穿的草鞋? 狼蹲下身来拿起宁的鞋在自己脚边比划了一下? 还正合适。
“鞋子先借我穿一下,这样我走得会快一些。”狼像是在跟宁打招呼一般? 很快就换上了那双布鞋。
穿布鞋的感觉就是比草鞋要舒服,狼感受了一下脚上传来的愉悦感? 笑了笑。看着即将推门出去的狼? 大黑立起身来,冲着他轻轻呜呜了两声。
狼看了大黑一眼冲他做了个手势:“你在家守着宁? 我去镇上,回来给你摸两个肉包子。”
听到有肉包子了? 大黑的眼睛一下子就泛起了光,吐着舌头冲向狼哈哈得呼着气。
狼推门离开了屋子? 感受着外头的清新空气? 心情也一下子愉快了许多。不过这种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太久? 一个懒腰还没有伸完,他的肚子就打起了鼓来,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可才只吃了一口小炊饼。
摸了摸胸口,这里是狼留存的另外一小口炊饼,思来想去,他还是没有摸出来吃掉,而是加大步子朝着镇子里走去,似乎只要到了镇子上,就有吃的在那里等着他一样。
宁的伤势肯定是需要外伤伤药的,这种外伤如果处理的不好,可是会丢掉性命的,这一点常年厮混市井,看惯了街头喋血的狼可是有经验的。
宁被小腿上的伤痛痛醒时,发现自己的身边只趴着一只大黑狗,而狼不知道去了哪里,篝火这会儿已经熄灭了,不过屋子里还是暖洋洋的。
他想要坐起身,却是发现身体重得跟吊了几百斤的大石头一样,只是稍稍坐起来一点点,就感觉天悬地转,眼冒金星。
大黑用脑袋轻轻蹭了蹭宁的脸,喉咙里头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安慰宁一样。
宁定了定神,终于缓过一口气,他想起了昨天那个救自己的少年:“狼呢?他去哪里了?”
大黑却是咽了咽口水,朝着屋外的方向望去,听到狼的名字,它似乎已经能够闻到热呼呼的肉包香气了。
宁当然是理解不了大黑的想法的,他的神情微微有些沮丧:“他是已经离开了吗?应该是吧,可是他怎么会把你也留下。”
大黑很通人性得用脑袋蹭了蹭宁,呜呜叫了两声,而这会儿,宁的肚子和大黑的肚子不约而同得叫唤了一声。这一人一狗也是很久没有进食了。
这还是宁第一次感受到饥饿的感觉,或许以前也有过吧,只是他不记得的,他的记忆好像是从掉进那个捕猎者的深坑后才开始留存的。
从上午一直等到了中午,其间大黑跑出屋子去,给宁叼回了一些野果子,可是宁的身体基本动不了,大黑又没法喂他,只能够闻着果香,来抵御饥饿。
一直到傍晚时分,小屋得门才被一个人撞开,在饥饿中昏睡的宁被惊醒,他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影,跌跌撞撞得冲进了屋子里,而在他的屋里紧紧得搂着一个布包裹。
大黑汪了一声冲到那人的身前用尽全力,这才拿脑袋将其顶得翻了过去。
宁定睛一看,居然是狼,他的脑袋上似乎是被什么钝物敲击过,额头处肿了一块,周围还布满了僵硬凝结的血痂。
“狼!”宁嘶哑着喉咙呼唤了一声,可是狼却没有给出回应,大黑在一旁狂唳,不断得拿舌头去舔拭狼的脸。
好半晌,狼才在一声低低的痛苦呻吟声中,睁开了眼睛,他看了看眼前的大黑,咧嘴笑道:“肉包子给你带回来了,俩个儿!”
第六百二十八章 突如其来的侵扰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拾来的破锅,架在了昨天那堆篝火上,狼将自己拼了命才保下来的包裹打开,里头放着几副药。
“你是去给我找药挨得打?”宁歪着头,看着那个拿着包袱布和着水擦脸的狼问道。
狼将水壶里的水拿出一些,浸润了布条擦拭着脸上的血污,一边又将剩下的水全都倒进了破锅里,冷水入了热锅,发出滋滋的声音。
锅子没有盖,狼就找了一个木板盖在了上头。将两副药小心得摆到一旁,狼又接着在包袱里边翻找,很快几个发了硬的馒头被他拿了出来,他炫耀似得冲着宁,还有大黑晃了晃手里的馒头:“你们看,咱们今天晚上可以饱餐一顿了。”
大黑看了一眼狼手里的馒头,汪汪叫了两声,露出一副很是不满意的表情,似乎是在说,你答应我的难道不是大肉包嘛,怎么变成了馒头!
狼有些不好意思得嘿嘿一笑:“这次肉包摊上被人看得紧,实在不好下手,下次,下次给你整。”
大黑鼻子皱了皱,晃了晃脑袋,不去搭理狼。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宁再一次问道。
狼把几个馒头摆在了木板上,一边开始拆药材:“我说啦,这些都是老天爷安排好的。”
“所以你去偷东西,被人打,也是安排的一部分?”宁有些生气,狼的说辞让他无法信服。
狼却是一本正经得转过头来望向宁:“为什么不是呢?桥下说书的郭先生说过一句话,我就觉得很有道理,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我很满足。”
随着锅里的水被煮沸,狼将木头盖子掀起,把药材一捧倒进了锅子里,再又重新将木板盖了上去,热气透过木板,将冷硬的白面馒头重新烘得微微暖热。
狼拿起一个丢给了大黑,又拿了一个坐到了宁的身边,掰开一些送到了宁的嘴边。
又是同样的一幕,昨天狼就这样拿那小半块炊饼喂给自己吃。只是今天似乎是有些饿过头了,宁觉得眼前的馒头让他不是很有食欲。
狼又取过了水壶:“饿了这么久,你还发着烧,得要吃东西,恢复一些体力。”
宁想了想,张开了嘴巴,狼将手中的馒头喂进了他的嘴里,然后又将他的身体扶起来? 给他灌了一口水。
随着暖热的馒头入腹? 宁的脸色微微由青转红? 有了几分血色。
他的脑中一直在思考着狼的这句话,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这话听着确实很道理,可不知为何? 宁觉得这话又让他的心里很是不舒服? 或许是这和他失去的那段记忆有着某种关联。
狼的伤也不轻,但是从头到尾? 他却是一声也没吭过,一切就像是已经习惯了一样,喂宁吃过了馒头? 自己胡乱也吃了一些? 便去专心给宁熬药了。
腹中有了食,宁感觉稍稍舒服一些,不一会儿又沉沉得睡了过去。
再次被狼摇醒时,已经是他熬好了药? 要给自己喂药了。
这副药的味道真的很苦? 狼还将它熬得特别浓,他说只有这样吃了,才会好得快一些。
宁喝了两三口便再也咽不下去了? 他嗅到这股药的味道,都会连连作呕,再不肯多喝一口,狼无奈之下只好作罢。
宁看到狼转过身去悄悄得将碗中剩下的药喝完,这才闭上了眼睛,继续休息。
还别说,狼带回来的药效果是真的不错,第二天清晨时,宁身上的烧热就已经退了。只是腿上的伤却是没有办法好得那么快。
当狼说要去镇上想办法再去搞点骨伤的药时,宁却是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去了,昨天他能够活着回来,狼将一切归结于老天爷的恩赐,可宁却认为,这只是单纯的运气好而已,如果他再去一次,好运就未必还会再关照他了。
“实在不行,我去山里打些野味吧,你总得吃点肉补充一下体力吧。”狼跟宁商量道。
距离此处不远就是山林,宁也是在那里掉落陷阱,这一带的猎户数量不少,大多都靠着山上的飞禽走兽来谋个生存。
宁将头转到一边,过了半晌才轻声道:“你要小心林子里的陷阱。”
狼嘿嘿一笑一拍胸脯自信道:“你就放心吧,这片林子,我可是从小玩到大的,你就等着吃山鸡野兔吧。”说完,他便牵着大黑飞也似得跑出了屋去。
宁悠悠得叹了一口气,眼下的自己什么事都做不了,让他心中很不是个滋味。
不过宁也没有闲着,今日他的烧已经退了,已经可以支撑着坐起身子来做一些简单的活动了。
断腿的骨头不可能愈合得这么快,宁拆开木板瞧了一眼,伤口下的淤血已经快要散光了,只是小腿的形状瞧得还是有些畸形。
就在他默默等待着狼回来的时候,忽然之间,门口传来一阵骚动,接着就是大黑狂躁的唳叫声。
宁微微皱了皱眉头,隐隐得他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果不其然,一道黑影嗖得一声撞开了房门,冲进了屋子,二话不说一口咬在宁的衣角上,就要把他往外头拖。
“怎么了你这是?”宁不解得问道。说话间,他听到外头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传来,听那步频和气势,应该是来者不善了。
宁想了想,连忙找来两根木棒,支撑着身体,拖着断腿,跟着大黑往屋外走,远远得就瞧到有十多个壮汉提着棍棒往这边赶过来。
大黑用头一拱宁的右腿,然后朝着一个方向扬了扬脑袋,宁会意,忍着疼痛,拖着腿,小跳着跟着大黑往那里跑。
没走几步,宁注意到前边是有一个不起眼的地穴,这里原本应该是什么动物的巢穴,不过显然是被狼刨开改造过了。
大黑压低身子,然后用前肢飞快得扒开泥土外层的草垛,接着带头先钻了进去,宁没有多想也跟着一起钻进了草垛里,顺带手将外边的遮掩重新摆了摆,而这时,那一行的脚步声已经到了外头草屋前头。
第六百二十九章 斗兽组织大搜罗
“老大,屋里没人啊。”有人一脚踹开了先前宁与狼藏身躲雨的小茅屋,进去飞快得搜索了一圈,出来禀报上司。
而这动静都清清楚楚得被躲在兽穴里边的宁听在耳朵里,他尽量得摒住自己的呼吸,一只手轻轻得捂在大黑的嘴上,生怕大黑这个时候突然汪一声,暴露他们的藏身之地。
大黑哪里需要宁的多此一举,他是一条十分通灵的狗,什么时候该叫,什么时候不可以叫,那可是非常清楚的。
“这边也没有,”另外一波负责搜索别处的人也来回报。
一个嗓音粗犷的男人沉闷道:“那小子绝对在这附近,先前有人看到过他是往这里跑的,那么大的雨,光靠着一双脚,他能够逃到哪里去?”
“老大,今天抓到的那个臭小子不是说没有见到有人在附近出现嘛,要不……”
还不等那个小弟说完,带头大哥甩手就是一记沉重的耳光直接将那个多嘴多舌的家伙扇掉了两颗大牙:“首领说了,一定要那个小子回到斗兽场,怎么?首领布置的任务,你们也敢打折扣。”
一听到首领两字,周围这些小弟们的眼睛里立刻都流露出了恐惧的神色,就连那个被扇落了牙齿的家伙,也是瑟瑟发抖,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首领?”宁喃喃得念着这两个字,只觉得脑中像是被钢针狠狠得扎了一下似的,浑身上下猛得就是一阵冷战,他立刻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另外一只手则是用力按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一股暖暖的液体从他的鼻腔里流出,宁很不理解,为什么听到这两个字,他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那个小子就是个怪物,”先前的那一行人已经分散开来,各自两两组队,开始小范围得搜索,而有两人正是朝着宁和大黑藏身的地方走了过来,
其中一人附和道:“可不是嘛,斗兽场,这几十年来,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能够逃得出去。被选作了死斗士的人,哪个不是狂战到死,可是那个看起来弱不经风的家伙居然……居然能够做到那一步。”说到这里时,那个说话的男子显然心中充满着极大的震撼。
这件事如今已经是整个斗兽场的禁谈? 若是被场中的执法者听到有人又在私下议论此事? 多的不说? 割舌之刑那是绝对少不了的。
可是这样的事情,既然发生了,又是前所未见的,难免就要惹得这些知晓些内情的人偷偷议论,毕竟这事件对他们的触动实在是太大了。
“三十堂境的斗兽执法者? 被他生生打死了一半? 打残了一半? 那小子就算说他是宗师,都不会有人怀疑吧。”
“宗师?你以为宗师那么好当?一个小宗师,打堂境的江湖高手? 那都跟打孩子似的,而且你什么时候听过有这种十一二岁的黄毛小子,成就宗师的。一般天资较好的,也就是达到炼体的后期罢了。”
“可是怎么解释他这个恐怖的战绩啊? 就连首领? ”说到首领两字的时候? 那个说话的人明显将声音又压低了几分,摆明了他也是很害怕这两个字的:“就连首领都亲自点名要活捉这个家伙,这里头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儿啊。”
众所周知,斗兽场除了武师执法队以外,还有一支军队,而这支军队是得到了帝国允许的私人武装,不仅装备着不逊色于军伍的军备武器,甚至还佩备了手弩劲机。
通常情况下,如果斗兽场出现了执法队无法解决的麻烦,无论是谁引起了这场风波,都会被这支军队以雷霆之势镇压,任何胆敢作乱之人,都会被穿风劲弩射个通透。
可是这一次,首领竟然是亲自出面,阻止了斗兽军的出动,还下了死命令,任何人不得伤害这个少年的性命,一定要将他活着带回到斗兽场。
如果有人胆敢伤了这个少年的性命,首领将会以组织内最为残忍的刑罚将之凌迟,并制作成人瓮。相反要是有人能够让这个少年顺利回到斗兽场,那么奖励之丰厚,亦是常人万万难以想象的。
宁隐隐得觉得,外头这些人说得的那个人就是自己,他们在找的人也是自己。可是一切关于昨天雨夜之前的记忆,他都已经消失不见了。甚至他都不记得自己还会武功?
“那个叫狼的小子怎么办,要不要也丢进斗兽笼里,先跟豺狼虎豹玩上两个月?”
一听到狼的名字,宁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立刻伏身下去,仔细听辨对方交谈的话语。
“就他那个小身子骨,不到一天就被猛兽分食了吧。”
“反正要放了他是不可能的,这家伙昨天在镇上大闹了一场,从咱们斗兽场旗下的药材铺抢走了两副上等的伤药。动了咱们斗兽场东西人,可还没有能够活下去的先例。”
说话的两人声音越发的残忍,似乎还夹杂着冷笑。
宁的心一下子冷了下来,昨天狼回来时的模样一下子重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浑身是血,头上还肿着大包,怀里死死得抱着包袱。
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无论是昨天去找药,还是今天去打猎,他都是想给他治疗好伤病。可是自己就像是一个煞星一样,先是叫他受了重伤,而眼下更是要性命危在旦夕。
宁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要走出去,主动跟这群人回那个斗兽场,不过前提是他们要拿狼来交换。
但是这种冲动很快被他抑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们凭什么要跟他来做这个交易,以现在宁的伤势,难不成还有反抗的机会?他根本就没有资格同人家谈条件。
最终,这些人也没有找到狼先前布置的这个兽穴,临走前他们一把火点燃了那个草屋。
这里很可能是狼的家,虽然里头破败不堪,但是好歹是个遮风挡雨得所在,可是现在,一切都没有了,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
第六百三十章 斗兽场黑色城镇
那群家伙离开了,而狼的小茅屋在大火中坍塌,随着轰隆一声,屋子散了一地。
宁拖着伤腿一点点从藏身的兽穴里边爬了出来,大黑也跟着他一起钻了出来,这一人一狗来到茅屋废墟前。
大黑呜呜得叫着,似乎是在哀伤家的毁去,而宁此刻脑子里想的却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狼。
刚刚那些人说的很清楚了,狼现在落在了他们的手里。生死很可能就是一瞬间的事,宁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将狼给救回来。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在宁的脑海中响起,那个声音十分的熟悉:“回去?你知道我带着你逃出来花了多大的力气,再回去,你的运气不可能还这么好了。”
宁皱着眉头在心中问道:“你是什么人?”
“什么人?”那个声音听着有些疲惫:“这个问题我也在想,不过暂时还没有答案。”
“你会阻止我去救狼吗?”
“阻止?”那声音忽然笑道:“怎么阻止,现在这身体又不归我管。此前逃离那个地方的时候,我消耗得太大了,如今已经没办法使用这副身体了。”
“所以你是在我的身体里的另外一个人?”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准确的说,这个身体并不属于你一个人,但是不同的是,我之前就知道有你的存在,可是你却不知道有我。或许是因为你比我先出现吧。”
宁现在不想去管这些,他的问题可远远不止自己身体里还存在着另外一个人那么简单,现在想要都搞明白不现实,更何况现在宁根本就没有这个心思:“现在我要去救狼,你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吗?”
从刚刚那个声音说的那些话,宁可以推断出,他对于那个地方应该是十分了解的。
“这个我可不好说,我总不能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吧。现在这副身体你说了算,你要去哪里就去哪里。说不定咱们俩个中间死掉一个,还会有什么奇迹出现。”
宁陷入了沉默,虽然那个人没有明说,但是宁知道他的意思。
狼于他而言不过就是两日的交情,这真的要去拼命,可得好好得盘算盘算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宁却是没有多想,在屋子的废墟里翻找了一番,寻了两根长短合适的木棒当作拐杖,他也不再去寻求自己身体里边另外那个人的帮助,而是看向了大黑:“大黑,你知道狼被抓到哪里去了吗?”
大黑停止了呜呜,立刻汪汪两声,显然是他知道。
宁点了点头:“既然认识路,大黑咱们一起去把狼救回来,然后把茅屋重新再搭起来。”
大黑闻言,眼睛微微一亮,它听得懂宁说的话? 当下汪汪两声,就朝着一个方向跑去。宁也不耽误,架着木拐? 尽全力在后边跟着。
大黑每跑出去一段距离就会回头来看一下宁? 确认他跟在自己后边,这才会再往前跑一段距离。
说来也奇怪? 不知道是狼找回来的药真的灵验,还是宁的体质不同于常人? 这才不过两个晚上的时间? 宁的伤情已经得到了极大的好转? 不仅先前的发烧症状都已经消失了? 就连腿伤也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自行修复着。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可是宁的腿骨接续也不过就是前天晚上的事情? 今天宁已经感觉骨骼与骨骼接触的地方开始一阵阵的发痒? 就像是要重新长回去的样子。
狼之前说宁的骨头像玉质一样,他在给他接骨的时候看得都有些呆了,很可能就是和这个有关。
走了近一个下午的时间,在傍晚时分,大黑带着宁来到了一个镇子前边。不过到了镇子相距两百步时? 大黑就不肯再往前走了,而是在原地等着宁走过来。
宁拄着拐杖来到了大黑的身旁,看着远处那座似乎是用石搭起来看黑色城镇,心中立时涌起一抹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或许就是来自于那个在他身体里边的另外一个人,此前自己一定是来过这里。
大黑轻轻得叫唤了两声,宁低头抚摸了一下大黑的脑袋:“狼就是被关在这座镇子里吗?”
大黑吐着舌头哈着气,像是在回答宁。
宁远远得望向那座黑色城镇,由外向内看,那座城镇给人一种冰冷刺骨的感觉,好似没有一丁点的温度。
除此之外,城门前还布置有拒马桩,两队穿着黑色铠甲的军队武士提枪挎刀得守在门口,显然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进入了这座城的。
眼下这个情况,想要光明正大得走进城镇里去找狼,还要不暴露自己,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宁仔细得观察着眼前的黑色城镇,外墙足足高有三丈三,沿外墙边缘是一条护城渠,城楼之上三步一哨,五步一岗,防守严密,俨然是一座石堡要塞的模样。
除了在感叹黑色城镇的防御严密的同时,宁也暗暗感叹,当初自己身体里的那个人,是怎么从这种严防死守下逃出去的。
宁知道,询问那个人,他一定不会告诉自己入城的方法,他也不愿意与那人有过多的牵扯,或许是因为共同占用着一个身体,宁的内心十分抗拒与另外一个意识在同一副躯壳内交流。
“磨蹭什么呢,快走!”
路边忽然传来一行人的吆喝声,宁连忙拉着大黑藏到了一旁,他看到不远处,几个斗兽场武士,正押解着一行人往黑色城镇里边走,这些被押解的人,年纪都不大,与宁和狼一般,十岁出头的模样,有少年也有少女。
武师们挥动着鞭子,用力得在这些少年少女们的身上抽打着,催促着他们快些前进。
“大人,阿真他的腿真的不行了,求你们让他休息一下吧。”一个皮肤黝黑得少年扶着另外一个跛着腿的少年,向着一旁的武士苦苦哀求着。
“少啰嗦,再啰嗦,连你的腿一道打折。还没有进城就跛了腿,进去了也是要被喂虎狼的,早死晚死都一样,别浪费老子的时间!”武士冰冷无情得挥鞭喝斥道。
第六百三十一章 跛脚少年辛酸泪
面对冰冷的武士,那个跛着脚的少年已经面无血色。他知道自己是要去哪里,走进眼前的这座黑色城镇,能够活下来的人百里无一,更何况自己还跛了一条脚,也许今天晚上他就会被关进兽笼里去,给那些虎豹熊狮作了餐食。
少年心中生起了绝望,可是暗暗蛰伏在一边的宁看到的却是机会。那个少年也真的是巧,伤断的也是左腿小腿骨,和自己几乎一样,身材个头也比较接近。这不正好可以将他李代桃僵换进那座黑色城镇里边去嘛。
只是这一行人里,前后各有两个武士押解,手中长短兵刃俱全,要想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调包,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宁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大黑,当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大黑去将那四个武士引开,至少也要将靠近那个跛腿少年身边的武士给引开。可是那些武士的腰间都别有短弩,这种短弩的射程虽然不如劲弩那么远,杀伤力也有限,但是几步之内射穿破甲问题还是不大,如果大黑去诱敌,就会有一定的危险性。
然而还不等宁回头去同大黑商量,大黑已经如一道旋风一般冲了出去,二话不说直奔那个跛腿少年身边的武士。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恶犬,在场的所有人全无防备,武士眼疾手快,发手抽刀另一只手已经去掏腰间的弩机。可大黑的动作还要快,腾身一跃,直接咬住了那个武士腰间的一个布袋,甩头一扯,直接将整个布袋连着那个武士的裤腰带给一起扯了下来,随后撒腿狂奔,速度快到了极致。
从出击得手到撤离,大黑的动作简直是一气呵成,等到前边的武士注意到这里的情况赶过来的时候,大黑已经跃进了最近的一处灌木丛中,刷刷刷得窜行了起来。
“可恶!又是这条恶犬!上次就是它抢走的咱们的粮袋!”有两个武士对准灌木拱动的方向抬起手弩就是嗖嗖放了两箭,不过显然这两箭都没有命中,大黑仍然在朝着快速的拱动着。
“快去追,任务腰牌在我的布袋里!”那个被大黑夺了布袋和腰带的武士大声呼喝自己的同伴,要是等那个畜牲跑远了,那可就追不上了。
“什么!”一听到任务腰牌,原本准备就此算了的剩下三人,眼睛都是瞪直了,遗失任务腰牌? 那可是大罪? 就算是完成了任务? 也不计作数,同队的所有人都要受连坐之罪,至少也是五十军杖,少不得要打个屁股开花的!
“可恶啊!”一个武士一边给弩机上发条? 一边开始朝那里撒步疾追。
“我去帮他? 留一个人看管这些家伙!”
“我留下,你们三个都去? 这些人的家人住籍都被记录了,不敢逃跑的。若是逃跑,全家受诛。”手里提着裤带的武士声音故意提高了几分? 这话明显就是说给在场的这些蠢蠢欲动的‘死囚’们听的。
如果有机会? 谁愿意进到那座黑色城镇里去,谁不知道那是一个有去无回的噬人魔窟啊。
三个武士举刀持弩,都追了上去,留下了那个提着裤子的武士? 愤愤得在那里骂着娘。
似乎是觉得一直这样提着裤子很没面子? 他朝着先前跛了腿的少年喝道:“你,将你的腰带解下来。”
少年一脸的苦色,奈何看在对方手里的鞭子的份上? 他还是解下了那个粗糙的结草腰带。
武士接过这个草绳一样的东西,十分嫌弃得丢到一边,愤怒道:“什么玩意儿这是!你是要我被同僚笑死嘛!找打!”说完双是一鞭子打在了少年的身上,少年叫苦不迭。
武士愤愤得朝着队伍前边走去,看样子是去寻觅一条好的腰带去了。
跛了腿的少年似乎认命一般,满脸泪水的蹲在地上,先前为他说话的少年轻轻安慰道:“我扶你那边树旁坐会儿吧,趁着现在还能稍稍歇息一会儿。”
跛腿少年木讷得点了点头,在少年的搀扶下,来到了临近的一棵大树旁,靠坐了下来。
而此刻,宁已经悄悄移动到了临近那棵树的一丛灌木边上。
“你别如此丧气,咱们未必就真的会死在那里,此前不是也有人活着出来了嘛,还从此大富大贵了呢。”那个少年对跛脚少年安慰道。
跛脚少年此刻心已经基本死透了,四脚健全的人进到黑色城镇,那也是九死一生的结局,自己这还跛了一条腿,那不得十死无生啊。
“阿兰,你不要劝我了,我知道我的结局会怎么样,生与死在我爹娘收过那十两银钱的时候,就已经不归我管了。命是爹娘给的,钱爹娘收了,命也就卖了。”
斗兽场外出收人,都会有人头费一说,无论家属是否配合,收走一个男丁,都会丢下十两银子给他们。
这银钱对于富家子弟而言不过是一顿饭钱,可是贫瘠家里头,那可是全家好几口人一年的口粮钱啊。
自己的孩子对于绝大多数的人而言那都是掌心宝,心头肉,岂是用金钱可以衡量的。可是在这灾荒乱年,穷苦之中总是有些人会逐渐没了人性,就拿这个跛脚少年的家人来说吧,他爹妈已经先后卖掉了他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卖掉了自己,他的爹娘在接下来的一年里,便能够带着两个弟弟过上有米有粮的日子。或许到了明年,就该卖自己的弟弟了。
“阿兰,可能你还不知道吧,我这条腿就是我亲爹给我打断的,我一辈子也忘不掉他的那个神情,他冲着我狰狞得吼叫着:“不去?你不去,来年我们一家吃什么?你不去,我们生你做什么?”
跛脚少年的脸上早已经挂满了泪水,他早该知道,自己自一出生起,就是一件商品了,像他这样的孩子,在他们那地界,几乎比比皆是,而这样的父母更是数不胜数。
卖儿卖女,求不得富贵,便求个温饱好了,什么人性不人性,比起饿肚子算得了什么?
名叫阿兰的少年张目结舌得看着跛脚少年:“你应该是栎河来的吧,那儿不该是一片相对富庶之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