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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沐轶     医侦朝野txt下载     医侦朝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9章 试炮

    1258年,五月初四,平原区。

    “快快快,进入预定炮位,甲组操炮,乙组辅助!”

    一个小山坡顶上,义勇队骑炮连炮一排一班班长王青,在旁边一大堆股东和上百名义勇队员的围观下,一边挥着手,一边高喊着。

    东侧的山坡下,四匹矮马拉着一辆组合式的狮吼炮车,在驭手的鞭笞下奋力往上爬着。炮车旁边,还有五名身着红衣的义勇队员在帮忙推。

    用了差不多两分钟,车队才到达坡顶,然后这六人立刻忙碌起来。

    驭手跳下车位,拉住马匹,站住不动。

    另三人将炮车的尾部抬起,从弹药车上分离开来,然后推到前方。

    又有一人从弹药车上拿起25mm牛丸枪,走到两边环视一周,然后开始戒备起了周围的状况。

    最后一人则从弹药车上提出一桶水,搬运到炮车旁边,之后又用燧石工具点燃一根火把,举着火把站在一边。

    负责炮车的三人,就是二班的“甲组”,而旁边站着的三人则是“乙组”。此时前者管开炮,后者管杂务和警戒,不过两组的职责并非固定,而是定期轮换的。

    甲组将炮车推到王青所指定的位置之后,组长通过准星和照门,将炮口对准前方山坡下靶子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炮车上一个简陋的重锤式水平仪,喊了一句:“左轮降低两厘米!”

    左侧的装填手迅速拿出一把小铲子,在车轮周边刮了一道。组长把炮车左右反复推了几下,看到水平仪中的小重锤差不多处于正中了,就喊道:“确认水平,检查工具!”

    随后,左侧的装填手打开炮车左侧的一个小弹药箱,检查起里面的弹药来;右侧的装填手同时开始清点炮车右侧的装填工具。这一过程迅速结束,两人几乎同时报出“检查完毕,确认无误”。

    于是组长向右转身,对着班长王青大声喊道:“报告班长,炮组已就位,请指示射击参数!”

    王青回了一礼,随后报出早就准备好的射击参数:“标准装药,射角2度0分整,一发试射!”

    组长高声重复了一遍,然后转身,拿出一个带有垂线的量角器,往炮身准星位置上的一个卡槽上一卡,看了一下读数之后,又取出一个小锤子,把炮身下方垫着的一个楔形木块敲进去一点,将炮尾抬高,使炮身的水平角度调整到2度。

    与此同时,左侧的装填手从弹药箱中取出捆扎在一起的球形铁弹和纸装药包,一股脑塞进炮膛,而右侧的装填手拿着木制推杆,一下子将弹药推到底。

    此后,组长左手拿着一根细长的铁钎,从火门插进去把纸药包刺破,随后右手迅速将一根引信插了进去。这根引信是用硬纸卷着特制的火药做成的,这种火药改变了硝石和硫磺的比例,并且混入了一定量的糖,将燃烧速度调整到特定的水平,能够恰好在一秒钟内燃烧完毕,既留给点火手反应的时间,又不至于产生太大的延迟。

    这一长串做完,其实也就过了十多秒,随后组长又转身对王青喊:“准备完毕,请求开火!”

    王青确认无误,发令:“开火!”

    组长重复一遍“开火!”,然后从旁边的乙组辅助员手中接过火把,点燃了引信,之后迅速向右后方退了一步。

    引信呼吸间就烧完,引燃了炮膛中的火药。火药轰然爆炸,释放出大量的气体,并且烧断了捆扎炮弹的绳子,铁球在气体的推动下,以超过音速的速度出膛,随后在空气中一边减速一边飞向了前方的目标。同时,炮车在后坐力的作用下,也稍稍向后移动了一跬左右的距离。

    班长王青拿起望远镜,观察起炮弹落点,而甲组的三人则立刻忙碌起来。

    组长将炮车推回原位,然后用大拇指堵住火门,这是为了防止清膛时火门灌入空气引燃残余的火药;左侧装填手将一根蘸了水的拖把伸进炮膛,熄灭残余的火星,清除炮膛中的残渣;之后右侧的装填手又用一根干拖把吸干水分;再之后就是等待下一次装填了。

    王青观察到炮弹在靶子前方一百米左右的位置落地,于是将射角提高到2度15分再来了一发,这次又险险飞过了靶子,落在后方的空地上。不过这已经形成跨射了,王青又把射角降低到2度10分,果然顺利命中了,直径七厘米多的铁球在二十厘米厚的松木板上凶猛地扯出了一个大洞。

    围观群众鼓起掌来,王青有些得意。但今天的演习项目仍要继续,他让甲乙组角色互换,令乙组把炮车换了个位置,重新把这套流程再来了一遍。这次由于摸准了位置,第二发就命中了,果然又引发了掌声。

    林小雅得意地走出来,这可是她调教出来的兵啊。不过她不准备让他们松懈,在七人中刷刷刷点了四下,说:“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四个阵亡了,现在去旁边坐着吧。你们三个,现在继续射击,把靶子给我打烂!”

    现在一班两个组长和班长全“阵亡”了,“幸存”下来的只有马车驭手和甲乙组各一个装填手。三人面面相觑对视了一眼,迅速做出了分工,以驭手为临时炮长,两人分别负责装填。驭手从王青的“尸体”上取下了望远镜和测距工具,对着靶子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下,然后使用了刚才早已确定好的射击参数,带着三人装填射击起来,最后在第三发的时候命中了靶子。

    不过即使已经找准了射击参数,滑膛炮在这个距离上仍然有不小的散布,偶尔还是会有脱靶,他们一直射了七发,才使这个靶子完全倒塌。但这也是相当了不起的成绩了,在座的股东纷纷给出了很高的评价,就连孔嘉谊也不得不承认军费没白花。

第80章 第一舰队归来

    1258年,五月初四,平原区。

    第一轮演习结束后,王青带着自己的班撤离了坡顶,接下来其余三个炮兵班也会接连上场。

    在轮换的间隙中,林小雅走到季国风身边,一边戳着他一边炫耀地说:“怎么样,我练的兵不错吧?你们什么时候能把狮吼炮多造几门,补齐我们的编制啊?”

    季国风有些尴尬,狮吼炮到现在也才出了四门,全给骑炮连装备上了。但是安全部胃口越来越大,四门野战炮已经觉得不满足,还想再要十门放在关键位置防守用,还嚷嚷着要装备50%的冗余备炮。但这之后炮兵又不够用了,于是他们就想让步兵连也来学着操炮,这可真是苦了他们了。今天的演习,一方面是给股东们展示训练成果,另一方面也是让步兵们观摩学习一下,方便上手。

    但问题是,你要炮,可我没有啊。于是他只能支支吾吾地说:“唔,现在不是那个,姚崇义在精益求精吗,所以生产速度慢也是难免的,而且海军那边还得准备着呢。”

    “海军那边不用急嘛,第一舰队还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呢。”林小雅一边拉着他的袖子一边说。

    季国风无奈地看着旁边偷笑的高正,用美人计实在是太无耻了。

    不过,正在这时,不知哪里又响起了炮声,众人连忙四处打望。季国风指着东边海岸,庆幸地说道:“看,你说巧不巧,第一舰队真回来了。”

    ……

    这次第一舰队的回归,声势要远远超过以往。四条船满载着近四百吨的货物,还在明州临时买了一条二手沙船,又带了几十吨,轰轰烈烈地返回了东海。论规模,他们现在在整个胶州也算大商队了。

    贸易的盈利也是极为丰厚的。

    总体核算下来,本次南下贸易的收入超过了十万贯,而且由于占有脚数的老水手分散到四艘船上,而新水手只有固定工资和奖金,所以归属于东海商社的比例也提高到了82%。东海储蓄所的存款余额一下子扩大到了“千万”这个数量级(以文而不是贯为单位),眼看着就要过亿了。

    除了货币上的大丰收,船队还带回来了近十吨的铜和其它金属,还有大量的硫磺,大大补足了军工储备,在战略上有重大意义。

    这下子统合部似乎一下子陷入了有钱不知道该怎么花的烦恼中,但仔细一算又冷静了下来。

    现在东海商社除去海贸,每月通过出售钢材、普通商品和经营商业获取的收入大约有六七千贯。看上去不少,但另一方面,目前商社的正式劳工和临时雇工已经达到了4800人,虽说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只从事基础工作,拿的薪水很低廉,但平均月工资也达到了五百文,还在逐渐上涨中。算下来,光是工资一项就吃掉了大半的财政收入,更不用说还有其他的支出项目了。所以这数万贯的一次性收入,也只不过是稍稍填补了一下财政赤字而已。

    ……

    “唉,当家不易啊。”

    东海堡统合部办公室中,张正义拿着孔嘉谊刚出的财政报告,看着上面的赤字,无奈地苦笑道。

    孔嘉谊把手中的记事本往后一翻,说道:“其实问题也没这么严重,我们发给劳工的工资中,很大一部分都存在储蓄所里,准备将来买房子用;而没有储蓄的那部分,又有不小的比例用于购买我们自产的产品。总的来说,大部分工资又回流到我们手中,流出东海体系的比例很少,所以实际的财政状况并不像数字显示的那么严峻。”

    “哈,房地产果然是灵丹妙药啊。”张正义打趣道,但他随即想到了什么,直起身子来,问:“等等,这么多铜钱流入我们的经济体系,而流出的却不多,这样不会引发通货膨胀吗?”

    孔嘉谊摇摇头,说:“现在还没有到那个程度。目前,东海商社仍然是个指令控制的小规模经济体,内部市场很不活跃,大部分私有财产都储蓄了起来,没法引发通货膨胀。即使有小规模的物价上涨,也能从外部迅速引入物资平抑下来。再说了,我并不认为现阶段出现通货膨胀是件坏事,这会刺激商业的发展,让经济更有活力。要知道,当年西欧的大发展,就是从美洲白银带来的通货膨胀开始的。我甚至建议,我们应当采取扩张性的财政政策,以吸引人才,加快发展速度……”

    孔嘉谊正滔滔不绝地说着,突然发现张正义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于是停了下来。张正义笑着说:“老孔,看来你对经济很有一套嘛,怎么,今年有没有计划竞选?”

    “等等看吧,”孔嘉谊莫名感觉到一阵寒气,含糊应了一句,随后就起身告辞了。

    刚要出门,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指着张正义桌上的报告,说道:“首席,商务部递了份在胶西县开商店的申请,我觉得很合理,你先看看吧。”

    等孔嘉谊关上了门,张正义收起脸上的表情,拿起那份报告看了一下。

    商务部早就有在胶西县开设一个商店的计划,毕竟那里是整个胶东地区的商业中心。但是现在东海商社自产的商品,比如钢甲、白糖、玻璃器等等,都是利润率极高的抢手货,贸然深入胶州,很容易引发有心人的觊觎。一旦真的有人起了疑心,顺着蛛丝马迹摸到东海地区去,将东海商社暴露在胶州姜家或者别的什么强力势力眼中,那可就麻烦了。所以之前东海商社的商业行动,都缩在即墨县境内,在知县程从杰的掩护下进行。

    但这毕竟损失了不少效率。

    第一舰队回归后,带回了不少日本工艺品,商务部就灵机一动,计划在胶西县开一个贩售日本商品的商店,借机卖一些东海自产的商品。这样的商店在胶州并不少见,应该没人会觉得奇怪,自产的那些白糖和钢甲,就说是“外洋”产的就好了。

    张正义看了看,觉得风险相比收益可以接受,就拿毛笔签上了“同意”和自己的名字。但放下笔后,他又不禁哑然失笑:“这样畏畏缩缩做生意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第81章 崂山学宫

    1258年,六月二十七,崂山。

    东海觅天台南边的山坡上,当初草草修建的生活基地现在已经大变样了。

    基地正中还是那棵著名的苹果树,以它为中心,本时空的本初子午线横贯南北,形成了一道中轴线。

    树北边原本只有一排东西向的简陋砖房,后来屡次扩建,旧房已经变成了气派的二层小楼。前不久,北楼东西两侧又新盖了两列单层砖房,总体形成一个“门”字结构,在内部形成了一个小广场,将苹果树围了起来。

    广场之南,有一面大大的照壁新立起来,上面的图案非常新奇诡异却又符合当地的背景——是一片连贯的密集的竖排“0”和“1”,其中1为笔画,0为空白,构成了“瀚海求知”四个大字。

    再南一点,又有一面高大的牌坊刚刚落成。就在现在,近百个学生不上课在这里围观着,其中几人正在王闻之的指挥下,把一面“崂山学宫”的牌匾高高挂起来。

    东海觅天台的小课堂经过两年的发展,已经在崂山地区小有名气,不但外丹派的年轻道士来这里求学,就连全真派也有人来旁听。周边地区前来崂山地区求道的读书人,听说了这里的名声,往往也会来听上一两课,然后其中一部分又留下来长期求学,甚至还有返回家乡呼朋结伴过来上课的。

    到现在,已经有三十多人在觅天台学习了一些知识之后,进入东海商社的体系内工作。相比大字不识的文盲流民,他们很快就在商社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充实了东海劳工的中坚力量。

    为了更好地利用这股力量,六月份的全体大会以微弱优势艰难地通过了成立崂山学宫的决议。这种标志着东海商社高等教育事业开始的大事,自然在换届前受到了暗中阻挠,但是这事太过重要,股东中的大部分人还没昏头,最终还是通过了。王闻之也被从海洋部调到了文化部,担任崂山学宫的首任掌门。

    “吁,终于成了。还好,只比欧洲晚了一个半世纪,不算太晚。嗯,不对,我们拥有最终解释权,这才是世界上第一所真正意义上的大学!”王闻之看着挂好的牌匾,自言自语道。

    从今天开始,他准备作为世界上首所大学的校长,哦不掌门,好好干出一番事业了!

    想到这里,他立刻决定做点事情出来,于是把学生们召集到了广场中央,自己转身去拿了一个玻璃瓶、一支蜡烛和一盆水出来,大声宣布道:“同学们,我们今天要研究一下空气成分的问题……”

    ……

    城阳区,与工业区一水之隔的白沙河北岸,一片崭新的红砖建筑刚刚落成。

    这片建筑就是早就规划好的工业区小学,三排小屋加一面围墙,中间围出一片操场,整体呈口字型。

    操场上,三十多个小学生正排着整齐的队列在上体育课。旁边的教室中,还传出朗朗的读书声,有什么“山田水火土”“九九八十一”“我是中国人”等等。

    在东海商社的高等教育建立了雏形的同时,基础教育也在稳步推进着。

    几个主要基地都建设了轮窑之后,砖块和水泥的产量大增,建设部不但有足够的建材把股东们的平房都换成了二层的独栋别墅,还成功在城阳区建设了工业区小学和惜福小学两所学校。

    这两个小学结构都一样,最多可以容纳五百人居住,不过目前每所学校只招收到了两三百学生。这些学生吃住都在学校,每十天才放回去一天半。为了照顾他们,商社雇佣了三十多个本地人,每月的工资和食品开支不算小,不过都是从城阳区的税赋中支出,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吧。

    ……

    这个夏收季,东海商社实现了一项重要突破,那就是由农业口独立完成夏收,其他部门继续进行建设、铺路、生产、训练等活动,不受夏收影响。

    通常的夏收季,农民需要收割去年种下的冬小麦,然后种上粟一类的夏季作物,整个时间窗口很短,所以有“抢收抢种”之说。

    但现在商社耕地充沛,完全可以将夏粮和冬粮分两块地种植,在谷雨时节提前种上夏粮,然后等到芒种前后从容地收割冬粮,将时间窗口岔开,就不用那么匆忙了。

    这虽然有点浪费耕地,但更能节约人力。而且闲置的耕地也并不是真浪费了,而是会择机种上牧草,既积蓄地力,也能养些牲畜,一举多得。

    这样的轮作制度跑顺之后,东海商社的人力利用率有了很大的提高。虽然无法达到后世建国初期国营农场人均一百亩地的高效率,但是人均五十亩还是能搞定的。

    今年夏季除了传统的土豆、粟和大豆,还种了一百亩棉花。棉种是第一舰队从明州带回来的,还顺便招募了两个懂棉花种植的农民,据他们说,现在种棉花已经稍晚了点,不过农业组还是决定先种个一百亩练手,反正休耕的土地多得很。这样的大手笔看得两个习惯了精耕细作的平江府农人目瞪口呆,直呼东家真是豪气。

    ……

    东海关上,一群劳工正撸起袖子满头大汗地建设两个塔楼,东边的石子路上,还有多辆驴车来来回回运输着建材。仔细一看,他们穿的衣服是和义勇队同样式样的救生衣,只不过是天然的灰白色而没有染成红色。

    这群劳工就是建设部下属的铁道队,薪水比普通建设部劳工高了一半,达到了每月两千四百钱。但代价就是近似义勇队的军事化管理,需要定期训练,还要从事一些艰辛的工作,比如说铺路架桥、修建军事建筑等等。即使是这样,依然有不少劳工愿意多赚点卖力钱,200个名额很快招满了。

    事实证明,这多出的一半工钱物有所值,铁道队的工作效率几乎是建设部普通工作队的两倍,建设部已经在考虑扩招了。

    ……

    与此同时,涟水城。

    涟水县隶属于淮安州。淮安以前叫楚州,三十多年前李全叛乱后,楚州改为淮安军,后又废军置州。不管名字是什么,此地一直是南宋的边防重镇。涟水就是淮安州境内位于淮河北岸的一座城池,地处抵御北军进攻的第一线,可谓标准的军事要地。

    而此时,涟水城头的宋旗已经撤下,一队队宋军有序地从南门撤出,到河岸乘上渡船撤往南岸。而城东、北、西三面,密密麻麻围着挂着“李”字旗的营帐,正是李璮所率领的益都军。

    李璮此时在城东观望着宋军的撤离。

    去年年底,他利用装备钢甲的“选锋队”为先锋,一举夺取了海州城,南宋震动。此后,他一路势如破竹,直达涟水城下,又在野战中击败了淮安方向的援军,将涟水城团团围困住。

    涟水守将李应庚懦弱无能,强迫士兵加固城防——这本没什么,但他没做好后勤工作,入夏后天气炎热,结果一线修城的士兵连口水都喝不上,不少人就活活中暑渴死了,士气愈加低落了下去。李璮见机发动攻击,虽然没打下来,但也杀伤了不少士卒。

    不过再怎么说,涟水也是多年备战的坚城。李璮一不愿意在攻城战中折损太多实力,二不愿意与宋朝闹得太僵,所以与李应庚达成了交易,用允许他们撤回淮安的条件,换取他们让出涟水城。而李应庚贪生怕死,一口就应允了这个条件。于是到了今日,双方便在移交这座城池了。

    其实益都军与宋军在两淮沿线多年对峙,早已打出了默契,战场上输赢没话说,但是战后都不会做得太绝,遗体和伤员都各自收容,俘虏也会相互交换。所以此时宋军安然撤离,不太担心益都军偷袭,而李璮也确实按军不动,只是远远看着。

    不过这时候有些人就不长眼了。

    胶州万户姜思明一行人骑马过来,到了二十步外下马,姜思明本人过来一抱拳,问道:“相公,为何不趁宋军渡河时发起袭击?如此可一举夺下涟水城,还能多杀一些宋军,以后攻淮安也容易些。”

    李璮斜眼看了看他,一股无名火冒出来。当初退守沂州的时候,这姜思明躲在莒州迟迟不肯发兵,等到老子一举拿下海州,又立刻跑过来沾功劳。现在还来指手画脚,真不把老子放眼里啊?

    于是他哼了一声,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既然已经允了宋人,自然不会再反复。姜万户,你还是约束部众,准备攻略淮安吧。”

    姜思明讨了个没趣,只好告辞回营了。

    李璮盘算了一会儿,着人拿出一张舆图研究起下一步的计划来。

    听说蒙哥汗已经攻进四川了,这大宋朝看着是要完了,在新的时代中,李家该何去何从呢?

第82章 换届

    时间进入了1258年的七月,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东海商社也调整了工作制度,在中午留出了长达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但相应的,上工的时间提早了,下工的时间也延后了。

    这天中午吃完午饭后,阔马造船厂的一个劳工小组照例凑到一起,去小卖部买了一个井水镇过的西瓜,坐在树荫下分着吃了起来。

    “王有田,今天该你请了!”吃瓜群众们一人拿着一块西瓜,对着刨工王有田喊道。

    “知道了,不用嚷嚷,本来就没忘。”王有田一边回头喊道,一边走向售货员,掏出一张二十文面值的不记名存单递给她,然后舀了一瓢刚打上来的井水,浇在头上,直呼过瘾。

    他一边甩头一边往树荫下走去。甩着甩着,余光突然瞟到西口方向过来一辆载客马车,直朝造船厂的办公楼去了。

    “又一辆,最近真多啊。”王有田自言自语道。但随后又摇摇头,这管他什么事呢?

    像王有田这样敏锐的劳工,最近已经察觉到了东家们的不寻常。虽然工作依然很辛苦,但以前那种隔一阵子就上新项目的繁忙没有了。而且东家们相互串门的频次大大增加,经常莫名其妙地拉到一边说悄悄话,一看就是在搞什么阴谋的样子。

    如今已经到了七月,马上就是东海商社管委会第一次换届的时候了。这段时间的紧张程度不亚于当初第一次临时大会的时候——不,应该说远远高于那时候。

    当初刚穿越,大部分人还处于被一锤子砸晕的懵逼状态,稀里糊涂就在从众效应下让张正义带了节奏,整个过程就没什么感觉。而三年过后,大部分人都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对管委会的意义有了深刻的理解,对这次换届也重视起来。于是这几个月可谓暗流涌动,政治生活中充满了明枪暗箭。

    还好,这样的紧张日子马上就要过去了。眼看着离全体大会也没几天了,首席管委候选人的名单已经确定,张正义继续竞选连任,孔嘉谊也参选了,此外还有几个酱油众,平时也没积累出多少威望,一看就是报名混个脸熟的。

    不过其中有个叫向文的,从几个月前就开始竞选,但主张几乎和张正义一模一样,不知道是不是特意出来分票仓的。

    商务部长史若云本来也很有竞争力,有不少粉丝推她竞选,但她只是摇头说:“还不到时候”,并不搅这次的浑水。

    与一些人的预料不同,张正义竞选时完全抛弃了当初的“铁血”风格,不再提什么团结扩张战斗什么的,而是做出一副保守派的姿态,希望在现有体制的基础上稳步发展。

    这也是为了迎合现在商社大部分股东的心态。他们已经渡过了最初的彷徨期,把商社的现有体制和成就视为安身立命的依靠,不愿意承受太多的风险,自然不想改变目前已被证明成功的政策。

    而孔嘉谊的思路也与之类似,没有提出激进的主张,而是希望在保持稳定的前提下,完善东海的法律和行政体系,用财政手段进一步刺激经济的发展。说实话,这样的主张是相当令人心动的。

    激进的当然也有,安全部钱文柏就号称要“大扩军,以战养战,将蒙鞑逐出中原”,也赢得了相当一部分人的响应。不过看这些人自己的态度,似乎也没打算真投给钱文柏。

    此外也有一些奇怪的,比如口号是“多夫多妻”要改革婚姻制度的,还有“文化演变”要用爱去感化侵略者的……这就是纯属胡闹了。

    ……

    “……之前的财政政策过于保守,总是有了收入之后,才根据收入进行支出。这样的策略虽然稳妥,但不利于快速发展。如果我能就任首席,将采取扩张性的财政政策,把人力成本支出扩大一倍,用以招募新的劳工以及为现有的劳工提供更多的激励,这将大大加速我们的发展。

    不用担心入不敷出,实际上,劳工们领取了工资,大部分也会用于购买我们自己生产的住房和商品,工资支出增长的同时也会促进收入的增长。即使有一部分流出东海,也并不是坏事,这些流出的资金会吸引商人前来交易,而商人为了利润最大化,通常不会只带钱回去,这就为我们自产的商品提供了销售渠道……”

    时间已经来到了廿三日,全体大会上,孔嘉谊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的施政理念,直到旁边的主持人饶文辉提醒他时间快到了,才勉强收了个尾走到一边站着。

    今天终于到了换届选举的日子,几个候选人轮流上台发表一番演说。此后便是投票环节了,一百九十三个有投票权的股东(这几年又有三名股东成年),轮流上台,把票投进票箱里,然后现场唱票。

    没有什么高大上的设备,票数就用正字写在一块简易的黑板上。不出意料,张正义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优势,正字比其他人长出一截。

    看到结果,孔嘉谊松了一口气,凑到张正义身边:“老张,恭喜你了,果然还是众望所归啊。”

    张正义微微一笑,说道:“没什么,只是大家已经习惯了而已。其实这一两年,我也就是盖个章,事情都是大家自己干出来的。老孔,其实我真心觉得你的经济思路很不错,怎么,再搭伙一届吧?”

    孔嘉谊有些犹豫,没直接回答,而是问了一个问题:“首席,管委会的架构还保持不变吗?不准备调整一下?”

    张正义摸着下巴说:“我是有些想法的,不过换届之前不好说。等结果出来了,我们再研究一下。”

    他们正说着,近两百张票已经唱完了,张正义以一百零四票的绝对优势赢得了连任,大会上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张首席在掌声中挥着手走上台去,发表了一番热情洋溢的冗长演说。

    按照1255年改制大会确定的体制,选举年七月廿三进行换届选举,十月一日才正式进行交接,这中间仍然由上一届管委会主持工作,新首席有两个多月的时间组织自己的管委会班底并熟悉工作。但既然这次张正义连任,这个过渡期就成了他调整管委会架构的时间。

    目前的管委会架构三年来总体运行良好,但也暴露出了一些问题。换届会议结束后,张正义多次找人商讨,最终确定了改革方案。

    总体来说,现任管委大致保持不变,组织架构进行微调,改革项目如下:

    1.鉴于东海人口数大大增加,当初权宜性质的卫生后勤部已经不堪重负,所以拆分为专管医药卫生防疫事业的卫生部和专注于提供饮食、衣物、清洁服务等的后勤部。卫生部仍然由岳秀担任部长,而后勤部则由原城阳工业区主任方迎波担任部长,方迎波也被选入了新一届管委会。

    2.鉴于安全部和海洋部经常为资源分配的问题争夺,同时义勇队和海军联合行动的机会也增多,所以在两部之上增设军事委员会,由张船长、高正、韩松三人担任军事委员,排名不分高下,统筹分配军备资源,指挥联合作战行动。这个军委会没有调兵的权力,只是个协调日常事务的机构,话说回来全军总共就那几百号人,也用不上太复杂的管理机制。

    3.鉴于劳工数量大增之后产生了不少治安问题,而这些事不可能总派义勇队上场,因此新设公安部负责维持秩序、抓捕盗匪、调解纠纷。由原属安全部的吕双卓担任公安部长。

    此外,本来还有一条,张正义计划把各部门下属的各个小组和工坊统统改组成独立核算的公司。

    这些小组多年来做出了很大成就,但到现在也开始显现出资源调度低效、职能重叠的问题。比如说钢铁该分给谁不分给谁,几乎全靠各小组自己游说;又比如商务部下属的城阳工坊在生产工作服,而后勤部下属的被服组也在生产工作服,产生了职能重叠,但这种重叠也不是没有好处,竞争带来了进步。这样的问题在当初不到一千人的时候不算什么,但现在却令统合部很是头疼,所以有了改革的想法。

    但是这样的改革牵扯太广,暂时无法一下子推行,只能先放放风,从新设项目开始抓起。

    总体来说,东海商社的这次换届变动不算太大,今年来兴起的风波在尘埃落定后很快停歇下去,各部门各股东重新专注于眼前的工作上来,又一轮新的建设开始了。

第83章 新的建设 一 造纸厂(感谢江西胖哥的红包,割肉加更)

    1258年,八月十八,城阳工业区。

    工业区西边的一条小河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建好了一排砖墙木顶的建筑,旁边还种了一片不知道什么植物,外面用一道木栅栏围起来,大门上的牌匾用红布遮着,门口挂着一道红布拦起来,围墙附近又插了不少彩布小旗子。

    今天这里围了不少人,门外点了一堆火,旁边许多小孩子兴奋地把一捧捧小竹节扔到火中,发出阵阵爆响——这就是真正的爆竹了。

    没一会儿,城阳工业区主任方迎波和商务部的**从门内走出来,还拉着即墨城书香斋的老板张好文。周围的劳工和村民见状,立刻按安排好的程序鼓起掌来。

    三人笑呵呵地抱拳感谢捧场,然后一起握住一把剪刀,将门口拦着的红布剪断。

    大门两侧早已等候多时的两个资深劳工见状,立刻把手上的绳子一拉,上方遮住牌匾的红布便被扯了下来,连带着里面包裹住的不少花瓣纷纷四散开来,露出牌匾上“书香纸坊”四个大字。

    围观群众配合地吆喝起来,张好文激动地向前一步,大声地宣布:“书香纸坊,今日就建成了!”

    说完,他便和其他人一样,卖力地鼓起掌来,一边鼓着一边心里还有些感叹,不禁回想起当年三名东海人上门买纸墨的场景。那时,他不过是即墨城一家普通小店的店主,也就是勉强糊口而已,哪里想到今天能拥有一家自己的纸厂呢?虽然只有三成股份。

    换届会议完成后,原先耽搁的不少项目也骤然加速起来,这书香纸厂就是其中一例。

    自从当初王泊棠等人在即墨城的书香斋买了一批纸墨,便迅速成了他家的第一大客户。整个即墨城,会读书写字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二百人,而且大部分也只是偶尔写写字,对纸的需求量并不大。但东海商社就不一样了,不但股东们有大量的资料和日常数据需要记录,各个工坊和学校也需要大量用纸,连军队也要拿纸去包火药,总体需求非常旺盛,远远超过书香斋之前的销售额。

    书香斋的老板张好文对此自然是欣喜若狂的,但东海人就很不高兴了。这年头的纸价格太贵,即使后来拿到个优惠价,也要一文钱一张,一个月总要花一二百贯来买纸。而且这些纸质量也不太好,很容易划破折损。非金属组做了一批玻璃蘸水笔出来,在这些纸上就很难使用,只能写在日本雁皮纸上。

    所以东海商社就动了自己造纸的想法。这样一来,不但可以解决书写用纸的需求,还可以为研发特种用纸比如卫生纸打基础。现在商社每个月都要批给女股东一批棉布和绸布,开销也不小。

    但是他们对造纸一窍不通,这附近也雇不到造纸工匠,于是商务部的**就动了跟张好文合资办造纸厂的主意,毕竟他在这行当浸润了十多年,应当对造纸熟悉一些。

    张好文听了之后,既有些疑虑,也有些心动。

    疑虑在于,跟东海人合股办了造纸厂,纸价肯定得降低不少,利润还要分给他们一大半,自己的收益会不会降低呢?心动在于,这也是个家传的产业啊,比这小店倒买倒卖的无根之萍稳当多了。

    他盘算了许久,最终还是觉得可以办。自造纸虽说价格会降,但成本降得更多,利润未必低。而且**许诺纸厂的名字由他来取,将来东海商社会大量采购自造纸,还会派人帮忙进行技术改造。这最后一点让他尤为心动,毕竟东海人的机巧在即墨城也小有名气。所以他决定跟着东海人干了,说不定将来也能造出一方名纸呢?

    于是事情就这么谈成了,张好文去兖州雇了四个造纸匠,东海商社提供场地和设备,把这个“书香纸坊”开了起来。在这个开业仪式之前,其实纸坊已经试运行了好几个月,用来理顺生产流程,直到能比较流畅地进行生产,有了把握,才正式开业。

    当初东海人虽说要提供技术支持,但他们对造纸本来就没什么研究,只能让造纸匠们先演示一遍造纸流程,再看看有什么可以改造的地方。

    但没想到这造纸过程的冗长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光是第一步沤料,就要将树皮、竹子等材料浸泡在水中长达一百天,以浸出杂质,软化纤维。

    接下来需要用碱水将原料蒸煮一遍,再将原浆捣乱,使得纤维细化。

    之后把细化后的纸浆再次浸水,然后用特制的平板容器将纸浆捞上来,也就是所谓的“抄纸”。

    最后把抄上来的纸压榨成片,再烘干就成了真正的纸了。

    后续流程所要的时间要短一些,不过也要差不多一个月才能搞定。

    第一批纸用了四个多月才做出来,期间东海人一点都没有插手。最后做出的纸质量还可以,比之前外购的纸稍厚一些,但也更耐划,只是粗糙了些,而且颜色泛黄。最后这一点东海人倒不是很在意,反而觉得比较护眼。

    工业部派来一个叫祝天明的帮忙改进工艺。他刚刚看明白这套造纸流程,也没多少能插手的地方,只是搬了台小水车过来,用铁制搅碎机代替人工捣料,效果还不错,最后产出的纸细腻了不少。

    其他沤料和蒸煮的过程或许能用化学药剂缩短,但现在的东海商社还没能力研究这个,祝天明只能带着几个劳工分组实验沤制的方法,留待以后满满改进,现在先用规模换时间吧。

    ……

    开业仪式过后,纸坊内部又摆出一道流水席来,请工匠和雇佣工人大吃大喝了一顿。

    酒饱饭足之后,张好文把四个造纸匠叫到办公室中,一人发了一个红包,然后说:“诸位大匠,明天咱工坊就正式开工了,此后就有劳各位了!”

    “谢过东家”“自当出力”“东家客气了”“包在俺身上”几个工匠纷纷回道。

    张好文随后关心地问道:“如今我们工坊也能顺畅出纸了,今个是八月十八,不知十月初一前,产出两千刀可否?”

    一刀就是一百张纸,两千刀差不多是东海商社四十天的用量。张好文核算下来,工坊的生产成本不过一刀二十文,即使只卖五十文一刀,利润也超过了以往从外地购纸倒卖的时候,而东海商社的需求非常旺盛,所以他现在非常关心产量。

    “呃,”为首一个姓陈的工匠有些为难,“东家,这两千刀确实有些难了,最多也就出八百。”

    “啊?怎么会这么少?”张好文有些失望,之前试生产的时候他全程都跟着,私下也计算过工时,觉得一个月至少也能出一千五百刀啊。

    陈工匠扳着指头说道:“回东家,咱工坊现在原料和人工都不缺,但是纸药实在是没多少。我们就带了几棵杨桃藤过来,试制的时候用了一些,其他的全种在地里了,至少半年后才能用,还不知道这即墨地界能不能长,所以再急也出不了纸啊。”

    所谓纸药,就是某些植物的胶质,在抄纸之前加入纸浆中,将纤维搅匀粘连在一起,抄纸之后才能形成一张完整均匀的纸。不同地区有不同的纸药作物,某些地区特产优质纸,往往就是因为当地有某种特产植物可以产生优质的纸药。

    在北方,常用的纸药就是杨桃藤,也就是猕猴桃的藤。陈工匠等人来即墨的时候带了一批,又在纸坊旁边种了几亩,现在剩下能用的不多。

    “嗯……”张好文思考着。他对造纸流程也算清楚,纸药自然是知道的,但没想到会这么缺。“那么,就没什么能代替的?这崂山上什么树草都有,我估摸着该有些能产纸药的吧?等等……如果不用纸药会如何?”

    陈工匠有些为难地说:“确实有些花草也能出纸药,但难不成还能一个个试过去?老祖师都试过了啊,结果就是杨桃藤和黄菊葵最好。唔,不用纸药也不是没办法,用浆糊也能凑合,不过效果要差不少。要是连浆糊都不用,那出来的纸就是一块厚一块薄,不成纸样了。”

    张好文眼前一亮,说:“反正没纸药也没事干,那你们就先用浆糊造一批试试。我再去问问东海人,看他们有什么办法没有。”

    ……

    四天后,祝天明拿着一张用浆糊做出的纸,在太阳底下左看看右摸摸,研究着有什么不同。这张纸和之前用纸药做出的纸相比,局部质量并不差,只是均匀性要差一些,透过阳光,能看出一处厚一处薄。

    “唔,看来纸药并没有粘连作用,只是让纤维分布得更均匀了啊。”他自言自语道。

    随后,他把陈工匠叫了过来,问:“郭师傅,你们就没想过用什么工具,手动将纸浆布匀吗?”

    陈工匠先是尴尬地纠正道:“东家,我姓陈,郭师傅是络腮胡子的那个。”然后又回想了一下,说道:“我曾经见过有用碾子压平的,不过那样得一张一张压,太费事,不如用纸药,自然就平了。”

    祝天明思索了一会儿,便让陈工匠回去继续用浆糊生产了,只需把纸做厚一些即可。这样的纸不说写字,至少包火药已经够用了。随后,他带着几张自产的纸回到办公室,掏了一支东海产的铅笔出来,开始画起了设计图。

    后来,祝天明联合机械组设计了一套辊压机,将特制的粘稠纸浆平铺在草席上,经过辊压机压制成厚薄一致的纸片,之后简单晒干即可。

    这样的机制纸省去了纸药,成本要低得多,质量却比用纸药时更好,很快就大量被东海商社收购,甚至销往外地,成了东海一项著名产品,不过这是后话了。

第84章 新的建设 er….等等,有麻烦了?

    1258年,八月二十,半岛区。

    张船长走进东海102的驾驶舱,又一次深情地抚摸着它的舵轮,喃喃地说道:“伙计,你可别比我先老了啊。”

    东海102,这艘带着东海股东们来到这个世界的白色大船,依然静静伫立在半岛区的海岸上。商社现在没有能力将它修复,只能让它继续停留在岸上,直面风吹雨淋的日夜侵蚀。

    船上的现代物品,能拆卸的都已经卸了下来,有的运到东海堡封存,有的在各个工坊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拆卸不了的,比如发动机,也涂上油,用厚布层层裹起来。船身暴露在外面的部分用木船用的桐油漆涂了一遍,不管有没有用,至少得抢救一下。

    但是这样子仍然无法避免它将来腐朽成一堆废铁的命运。所以当初全体大会上就有人提议,干脆在102彻底朽坏之前将其拆解,把拆出的钢材拿来用。这些钢材在后世虽然普普通通,但现在可比武备组炼出的那些山寨钢强多了。

    但大多数股东对102还是有感情的。毕竟在当初的彷徨期,这艘钢铁大船可是为他们提供了坚实的庇护,这刚搬下船住进砖房还没几天呢,怎么就能过河拆船呢?所以全体大会不但没通过拆船的提案,还责令管委会每月分出一点珍贵的预算用于东海102的维护。

    张船长走出驾驶舱,又下到已经空荡荡的客舱走了一圈,然后下了船,走到船底下正在忙碌的万浩然等人的旁边,问道:“小万,效果怎么样?”。

    万浩然举起一个金属块,兴奋地说:“效果很好,锌块腐蚀严重,而船体的腐蚀情况却大大减缓了,和半年前几乎一模一样,这简直是效果拔群啊!”

    张船长连忙接过那块金属看了起来,依稀能看出原先的银白色,但是表面粗糙灰暗,像被狗舔了一样。他又趴到船底看了一会儿,果然并没有多少锈迹,这下子他的精神头一下子高了起来,拍着万浩然说:“好啊好啊,这下子保存期就长多了,说不定我们还能看到它再次下水的一天呢,哈哈。”

    其他人也哈哈笑了起来,万浩然把金属块又连在一根铜线上,埋进了土里。然后几人便返回了东海堡。

    没错,这个金属块就是锌。他们现在做的事,就是用牺牲阳极保护法,把锌和钢制船体连接在一起,形成两个电极。这样阴极的钢铁在发生电化学腐蚀的时候,阳极的锌块会向铁中注入电子,代替铁遭受腐化,而损失的锌块是可补充的,这就大大延缓了船体的腐朽。

    这样的方法不需要多么高深的加工技术或者材料学,只需要一些锌而已,而这时代的中国已经有了提炼锌的技术,在莱阳就可以买到。

    事实上,中国是世界上最早冶炼出锌的国家。国内的锌储量相当丰富,往往与铅共生,提炼起来也不算很困难,只要把氧化锌矿石加热到九百度即可。不过锌提炼的难点在于,金属锌的沸点也只有九百多度,所以往往一还原就紧接着气化,提炼者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炼出了一种新金属。直到偶然有人用封闭的冶炼炉加热铅和锌的共生矿石,在内壁上发现了一层金属,才渐渐摸索出提炼锌的蒸馏法。

    当然,此时的人并没有认识到锌的真正价值,只是把它当一种成色比较好的铅来用,称其为“白铅”。

    义勇队需要大量的铅做子弹,而各个工坊也需要一些作为材料,所以铅也是东海商社的经常采购项目。莱阳不但有铁,也有铅、铜、银等多种矿物出产,商务部买铁的同时,一般也会顺便买一些铅回来,这中间就间杂了一些白铅,被武备组慧眼识珠地认了出来。

    锌的用处很多,比较常见的是与铜混合形成颜色鲜亮的黄铜合金,不过商社面临着维护东海102的难题,所以首批锌就被用作牺牲的阳极来保护这艘钢铁船了。半个月实验下来,效果确实很不错,锈蚀情况大大减缓,看来这艘船又能挺几年了。当然,这消耗的锌不算个小数,不过大家都认为值得,而且腐蚀后的锌块也是可以重炼的,实际损失并不多。

    ……

    与此同时,胶西县。

    胶西县城是百多年前就建成的,此后即使升为胶州驻地,也没有扩建,只是修缮了一番。所以在胶州海贸大兴的现在,狭小的胶西县城已经容不下众多的商行和居民,城外四个方向都到处修建了或高或低的建筑,尤以南边为甚。这个方向有云溪河与大沽河上的海运码头连接,可谓黄金水道,河边几乎修满了建筑,地价也是水涨船高。

    其次就是城东了。由于云溪河不堪重负,不少人选择从城东走陆路去码头,日子久了这里也发展得不错,来往人流车辆非常密集,城门外侧两三里全铺了石板路,路旁一栋接一栋都是密密麻麻的小楼,招牌和布幡高高挂着,商业气氛非常浓厚。

    所以,这条路上,几个月前悄无声息地开了一家“东海商行”,也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周围的店家在开业时捧个场,见是卖些长刀纸扇之类的东瀛货物,跟自己没什么竞争关系,也就放心了,最多偶尔串串门聊个天而已。

    “好,那就有劳孙管家了。”

    “定然定然,乌兄,我这就告辞了,下个月初十之前,必定给你消息。”

    两个人有说有笑,从东海商行的门口走出来,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上了门口一辆绘着“孙天和”字号的四轮马车,向西而去了。

    这个男人就是去年冬天在胶州湾西侧被张船长救下的孙安。孙家今年从南方返回后,果然如约带了一百石红糖到即墨东海酒楼致谢。这一来二去,他家就和东海人混熟了,成了东海商品的一个分销商。如今东海商社在胶西县开了商行,离他家在高密县的主店更近,所以生意重心就转移过来了。

    而旁边另一个男人叫乌文成,是东海商社的股东,商务部的人,现在被派到胶西县负责此处网点的运营。

    他在门口目送孙安站了一会儿,正准备回去,却见西边过来一顶青布轿子,走到这边停了下来。

    一个小厮拉开轿子上的布帘,里面出来一个穿着绸布道袍的男子,大约三十多岁,抬头看了看东海商行的招牌,又与小厮说了两句,便向店内走过来。

    乌文成见状,知道来了个狗大户,立刻迎了上去,做了个揖客气地说道:“这位客官,不知有什么可帮你的?”

    道袍男子看了看他的短发,顿了一下,然后一边往里走,一边问:“我听说你们这里有不少奇珍,可是真的?”

    乌文成为他拉开门帘,夸张地说:“自然是真的。我们东海商行搜罗四海奇珍,泰西翡冷翠的玻璃器,东瀛吹毛断发的精钢长刀,大食大马士革的整块板甲,极东海地岛的雪花白糖,无一不是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宝啊。”

    乌文成一边吹嘘着,一边带这个男子参观店内的展示品。这些东西其实都是东海自产的,但为安全起见,也为了吹出个好名头,所以都各自安排了个响亮的名字,假托为海外商品。

    男子看着这些东西,确实有了些兴趣,拿起一个玻璃笔筒,问:“这东瀛和大食我是知道的,不过你说的泰西翡冷翠,是何处?”

    乌文成早已打好了草稿:“回客官,这大食以西,仍有一片胡人居住的土地,这些胡人分散成数百个小国,各有其名,统称便是泰西之地。之前流入中原的各种玻璃器,多产自泰西南边的一个小国曰威尼斯的。而我们所进的这批玻璃器,则产于威尼斯附近另一个小国,曰翡冷翠。这翡冷翠玻璃,器如其名,如翡翠一般翠绿,亦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男子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又拿起一个玻璃碗装的白糖,尝了一点,说:“嗯,这雪花糖确实不错,你刚才说它产自极东海地,这又是何处?”

    乌文成不假思索地说:“东瀛再往东,不知几万里,有一片蛮荒之地,物产不丰。但此地东南方有一大岛,却特产多种奇珍异果,这便是海地岛。岛上有异种蔗树,取出汁液再熬制,便是这雪花白糖了。”

    男子一边摸着这碗白糖,一边听着乌文成吹牛,一边啧啧称奇,突然“咦”了一声,举起碗底一看,问道:“这玻璃碗底居然有个‘礼’字,难不成翡冷翠国用的也是汉字?”

    “自然不是,不过我家商社与翡冷翠商人有联系,可以从他们那边定制,自然就能印上汉字。”乌文成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着,然后又拿过一个檀木盒子来,把里面的四只玻璃碗展示给他看,“客官,这就是我们专门定制的礼义廉耻四维翠玉碗,可有兴趣?”

    男子拿过四只碗看了起来,确实眼前一亮,问过价钱,就痛快买了下来,还是用的白银付款。

    此后,他在店里又转了一圈,拿起一件勇士胸甲,掂了掂,问道:“这是大食的钢甲?早就听闻大食产上等镔铁刀,没想到造甲术也如此精湛,这甲要多少钱?”

    “客官好眼力,此甲是用大马士革特产精钢打制,六十九贯一件。”

    “啊?你也真敢要。就是全身的步人甲,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吧?”

    “客官,全套步人甲,不得五六十斤?而我们这大马士革钢甲,只不过四斤上下,轻若无物,却又坚固无比,技术含量可不是步人甲能比的,六十九贯自然是值的。”

    “唔……”男子沉思了一会儿,又微微一点头,“算了,给我来一件吧,顺便把你们那长短刀也给我一套。对了,这甲你们还有多少?”

    乌文成笑呵呵地喊人帮他把东西包装起来,说道:“承蒙惠顾。大马士革甲从大食万里迢迢运过来,我们这里也没几件,不过客官若是愿意付些定金,我们也可多订一些,只是时间就有些长了,您看?”

    男子摆摆手,表示下次再说吧,又付了一些银子,就出门了。乌文成把他送出门,笑吟吟地看着他上了轿子,目送他离开,然后喜滋滋地回去了。

    男子进了轿子,脸色却立刻阴沉下来,摸着那件勇士甲不知在想些什么。

    轿子进了胶西县城,七拐八拐,进了城北挂着“姜府”牌匾的大府邸里。男子下了轿子,对着下人喊了一声“把李二给我叫过来”,便进了房间。

第85章 私访

    1258年,九月初二,即墨。

    即墨城西,两辆看似普通的双轮马车从西而来,走到城门前,慢慢停下。

    前面的马车上,一个形容猥琐的男子跳了下来,走到后面的马车旁边,点头哈腰地请示道:“四爷,即墨城到了,咱们怎么进去?”

    “四爷”拉开窗帘,正是之前在胶西县东海商行买了胸甲的那个男子。他看了看城门的方向,轻声道:“不要声张,就说我们是来即墨访友的,进去找间客栈先住下。”

    猥琐男点头应下,回去继续赶车,心里却是一片狂喜:“哈哈哈哈,东海红衣贼,这下你们惹上了胶州姜家,看你们还怎么收场!”

    原来这个男人竟然是当初黑水寨的李老二!

    当初海岸一战之后,李老二趁乱抢了艘小渔船逃了出去,由于当时王老大已经与他翻脸,所以他不敢往南边龙王寨的方向跑,而是向北逃了。这反倒是救了他一命,不然就被连龙王寨一锅端了。

    他向北绕过半岛区,找了处荒滩登陆,一路跑到了即墨城,投靠了城里的黑帮,靠收保护费勉强混个日子。

    没想到后来东海红衣贼竟然打败了即墨营的官军,把势力一路延伸到了即墨城里!

    他一开始只是战战兢兢地看着,后来东海人开了赌坊,他的同伙有的被收编,有的不明不白就失踪了,他知道再也不能在即墨呆下去,于是又逃到了胶西城去。

    他在胶西没什么熟人,只能在码头扛货过活。这年头流民多,苦力不值钱,只能勉强糊口罢了——但是到了今年,东海人就像阴魂不散一样,居然又跟到了胶西!

    看到东海商行前那熟悉的髡发和怪异短衫,还有即墨城常见的东海四轮车,李老二新仇旧恨一下子涌上心头,想起当初在黑水寨的幸福生活和后来的颠沛流离,忍不住捶地大骂起来:“你们他娘的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气愤之下,李老二径直跑到胶州州衙,想要告发东海人谋反的阴谋。但是衙役一见是个苦汉子,就立刻嫌弃地打发他去旁边的胶西县衙,道:“民事去找胶西县,别来这里闹事!”

    他没办法,又去了县衙,但书办一听是即墨的事,立刻就没了兴趣,喊人把他轰了出去,说:“即墨县的事跟我们胶西县何干?刁民别来捣乱,再闹就打板子了!”

    其时天降大雨,李老二在雨水中对天大叫:“老天哪,这世上就没王法了吗?”

    但他后来仍然不死心,又跑到胶州的实际控制者姜思明的府邸附近转悠,想玩一出拦轿伸冤的戏码。转悠了几天,才逮到一次机会,拦住了一顶华丽的四人大轿,在被护卫打死之前引起了轿中人的注意。

    轿子里的人是姜思明的四弟,姜思恭。

    姜家人丁兴旺,姜思明这一辈共有兄弟九人,他排行老大,是五州万户,几个弟弟也各有重任。二弟姜思聪是宁海州刺史,五弟姜思敬现在主持胶州事务。而这个老四姜思恭,之前一直在军中帮姜思明处理杂务,这次回了胶州,一是休息几天,二是搜罗所谓的“东海钢”。

    胶州李应家之前向李璮军中输送了数百件优质钢甲,看得姜思明甚为眼馋,但他家与李应家素来关系不好,求也求不到。不过这几十年下来,他家在李家也有不少眼线,最终打探出李家用的是“东海钢”,产地应该就在胶州不远,不然不会有这么大的量。

    这种优质而充盈的钢材供给,往轻了说是赚钱的好行当,往重了说是军国重器,自然令姜家眼红,派出姜思恭来关注此事。

    但胶州这么大,商人这么多,能工巧匠也不少,该如何找出那什么东海钢呢?难不成还能把商人一个个抓来拷问不成,那不是自毁基业吗?所以姜思恭一直没什么进展。直到今天被一个莫名其妙的流民拦了轿子,他本来准备直接赶走,但没想到这人口中一直喊着“东海红衣贼”什么的,一下子引起了他的兴趣,就让手下把他带来盘问了一番。

    没想到这一问,一下子问出了不少惊人的情报出来。

    即墨东海地界居然有了群海外来的夷人占地为王,还带了艘巨大的白船?

    这群夷人一个个都身高八尺凶神恶煞,都是精兵强将?

    即墨官府居然派兵跟他们打了一仗,还被打了个落花流水?

    这些夷人里有不少能工巧匠,能制造不少奇怪的器械出来?

    他们大肆招兵买马,势力都扩展到胶西了,官府还不知道?

    信息量太大,姜思恭一下子被震住了。

    但是他仔细一想,觉得此人所说虽然荒诞,但也暗合了之前打探出的消息。若是东海确实来了一帮夷人,这帮夷人能打制优质的“东海钢”,然后辗转提供给李应家,那事情不就串起来了吗?

    所以他重视起这个“流民”李二来,让人把他带回府中洗干净安置起来,然后着人悄悄打探起这帮“东海夷人”的情报。

    最后汇总出的情报,让他更为震惊。这些东海人居然偷偷招募了数千的流民,在即墨大肆开荒,还到处开店,据说还有好几艘大船做起了海贸,甚至还在胶西县开了一家商行。这样的势力,哪个官府不会警惕,偏偏还在即墨程从杰的眼皮子做大起来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李二说的都是真的?

    前几天,姜思恭亲自低调地着私服探查了一番这个东海商行,果然有所发现。他们所售的那种精钢板甲,刀箭难入,姜思恭也是行伍中人,一眼就看出是绝对的军国利器。如果有这种手艺,那制造出全身的札甲想必也不会很难。同时,那些琉璃和白糖,也一看是有厚利的珍品,如果能握在手里……

    由此,他对李二的话已经信了八分,所以决定亲自去即墨一趟,看看这所谓的“东海商社”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为了不打草惊蛇,这次的行程很低调,没打出旗号,也没兴师动众,只有两辆马车和几个护卫而已。

第86章 这是要反啊

    1258年,九月初二,即墨。

    “哟呵,还真新鲜。”

    姜思恭摸着床上的棉布薄被,啧啧称奇道。

    这棉布本身是最素的那种,没什么稀奇的,但却是开水煮过的,清净干爽,这就是头一回儿见了。

    今天他们一行人低调地进了即墨城之后,想先找间客栈落脚,不料却在当地人的指引下来了这家“东海酒楼”,一听就是东海人的产业。李二还有些下意识的抵触,姜思恭却起了兴趣,决定就住这家。

    东海酒楼的小二勤快地把他们领进后面的院子,停好马车,着人把马牵下去喂起来。

    姜思恭一下车,便见院中一口大锅,旁边有几个壮妇在把一些本色的布匹放进去煮。问了小二,才知道这些都是客人用的床单被套,用水煮是为了“消毒”。

    这事就有些新鲜了。姜思恭常年在外面奔波,也住过寻常的客栈,平时这些被褥洗都不一定洗一下,更不用说水煮“消毒”了。这东海酒楼也没比别家贵太多,却有这种心思,看来这东海人确实不简单啊。

    几个随从包括李二只能住通铺,而姜思恭则在小二的带领下,上楼进了“上房”。

    东海酒楼的格局与别家大不相同,所谓上房,面积不大,门口却有一大一小两个门。姜思恭正要发问,小二已经打开了大门请他进去,他只得跟上。

    一进门,一阵清香铺面而来。

    姜思恭定睛一看,进门是一个小过道,右边架子上放着两双木屐,左边木隔板上又有一个小门,看样子里面应该是个小隔间,外面那个小门多半也能进去。过道再往里,地面相比楼面用木板架高了一层,清扫得甚是洁净。换了木屐走进去,见里面摆着一张大床,上面铺着消过毒的本色薄被,旁边有一张小桌子,两把小椅子,桌子上摆着一个装水的瓷瓶、几个小杯子还有一盏油灯。

    整体格局虽然窄小简单,但别有一种整洁的舒适感。姜思恭见多了奢华的房间,这种简洁的格局反而令他眼前一亮。

    紧接着,小二便向他介绍屋内设施的功能和用法。之后又拉开旁边的小门,原来里面是放马桶的地方,不过没有厕所常见的脏污,反而很是洁净,还微微有股香味。里面正中摆着一个椭圆口的马桶,顶上用软木做了一个坐垫,其上又有一层木盖,都可以掀起来,设计很是精巧。旁边隔板上钉了一块小板,放着草纸,角落里还摆着一个盛满水的陶盆,装在高脚架上,正好到了腰间的位置,可以方便地洗手。由于整体比屋内的地面低了一层,也不容易把水带出去。

    这下子不用小二介绍,姜思恭也明白外面那个小门的用处了,定然是给仆人换马桶用的。

    果然,小二又按服务流程给他演示了一遍。门内有个木门闩,一拉开,门外便竖起一个小红牌子,示意“服务员”过来换马桶;若不用换,则把门闩插上即可。

    姜思恭一边听着一边暗暗称奇。这些东西都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却能明显提升居住体验,确实是下了不少心思。

    不久,小二给他讲解完毕,便说了一句“客官您好好休息”便出门了。

    姜思恭插上大门的木闩,踩着木屐坐到椅子上倒了一杯水,看着这个浅绿色的小杯子,不由地感叹道:“这东海人,还真是不简单哪。”

    ……

    第二天,他们根据之前收集来的情报,先去城南东海集转了转。

    这东海集今天还没到逢集的日子,不过依然很热闹,来往的人畜都不少,但却有种秩序井然的感觉。

    姜思恭仔细一看,才发现地上用白灰画了三道线,小贩都在线外摆摊,行人沿中间的白线左右分开对向而行,市集中还有几个戴着红袖章的乡老在嚷嚷着维持秩序。他琢磨了一会儿,愈发觉得这法子虽简单,却实在精妙。

    集上贩售的东西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摆摊的大多是附近的村民,卖的也是寻常的农副产品和手工制品。

    东海人在这里开了几家小店,有的卖些酒肉吃食,有的卖些布匹、钢针等日常用品,品质还过得去,价格倒是意外的挺便宜,不时有货郎过来采买上一篮子。

    还有一家车行,占了一处大院,卖的都是些木制的大件,包括独轮车、双轮车、四轮车,还有些木床、木桌等等。姜思恭进去转了一圈,跟小二聊了一会儿,了解了不少情况。这些东西都不算便宜,不过设计确实精巧,而且零部件都是一般模样,坏了直接换一块就行了。这可就难得了,怪不得生意还不错。

    姜思恭看着那四轮车有些眼熟,等小二给他演示了一遍,才想了起来,这不是最近胶西偶尔能见到的拉货大车吗?这车比两轮车大不了多少,能装的货却多得多,而且转向灵活,经久耐用,很受胶州经常运输货物的商贾们的欢迎,在胶西县附近越来越多。没想到居然是这里产的!

    他们又逛了一会儿,还买了几个特色肉炊饼。姜思恭尝了一口,觉得太腻,就扔给李二了。李老二倒是很喜欢这种高热量食物,没几口就塞了下去,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

    之后,他们上了墨水河上的定期车船,在惊讶中一路到了墨水湖市场。

    墨水湖市场不如东海集人多,但是整洁程度要更高一些,主要道路上都铺了石板。道路两侧不再是密密麻麻的地摊,而是建起了一间接一间的小砖房。这造价可不低啊,他们哪来的这么多砖?

    “这……”

    他们顺着道路,一路走到东海关门口,想再往里走的时候,却被拦住了。看到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建起的坚实的塔楼,还有关口站得笔直的红衣卫兵,姜思恭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一个侍卫想上前理论,被姜思恭用眼神制止住。然后他们往西走了一段,见这里有道路通往西边,便继续前行,看看前面有什么东西。

    走了一会儿,遇到一个小村子。他们正要进去找村人问询一番,却见西边过来一帮小孩子,一边跑着一边拿着短竹竿相互打闹,嘴里还喊着什么。

    姜思恭竖耳一听,竟是些“打鞑子啦打鞑子啦”“呸,你才是鞑子,我要代表人民消灭你!”之类大逆不道的话!

    听到这些话,他的脸色更是黑得能滴出水来。

    正在这时候,东边方向突然响起了阵阵响声,就像打雷一样。

    “咦,怎么打雷了?”李二抬起头看了看,明明是晴空万里,日头还有些毒,“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啊。”

    但姜思恭久经行伍,自然能听出这是什么声音:“不,这不是打雷,这是火药爆炸的声音!”

    接着,他压住怒气,阴森森地说:“私蓄兵力,设垒建墙,自制火药,这是要反啊!”

第87章 狮子搏兔 上

    姜思恭等人又在即墨盘桓了几天,查出的情报越来越让他们触目惊心。

    东海人居然占据了东海关内数万亩土地,建关设卡,自守一方,形同割据!

    这还不算,他们在即墨城南又建了两处坚固的“屯兵站”,公然在周边乡村征税,城阳之地数千户丁口只知有东海商社,不知有官府!

    对此,即墨程从杰、毕庆春等人非但不管不问,还与之同流合污,合办了不少产业!

    东海关内的情况难以打听到,但据李二和部分村民所说,东海商社至少蓄养了二百私兵,皆是精锐军士。李二所说的他们曾经打败了即墨营,多半也是真的!

    ……

    “他娘的,这程辅臣是怎么回事,嫌活得长了?要不是看在二哥的面子上,我今天就发兵去即墨把他捉回来马踏处死!”

    姜府的议事堂内,姜家老五,也就是负责胶州事务的姜思敬,气愤地把一叠纸摔在桌子上,怒吼道。

    今天,他四哥刚从即墨回来,就黑着脸把他拉到这里,把东海人的情报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一遍。果然,姜思敬的反应也与老四一样,又惊又气。

    即墨可是姜家势力范围内的富县,这东海人不是公然挖他家的墙角吗?更恶劣的是,他们居然与李应家勾结,却不与自家这个地头蛇勾结,真是瞎了眼了!

    “老五,莫急。现在胶州是你在主事,你准备如何应对?”堂内没有佣人,姜思恭自己倒了一杯冰镇西瓜汁,如此问道。

    姜思敬稍微冷静了下来,想了想,说:“这东海商社是必须拔除不可了。击败他们倒是容易,但怎么把他们全留下来,尤其是把那些能工巧匠留下来,却是个难题。四哥,你久经行伍,兵事比我清楚,你觉得该怎么打?”

    说到能工巧匠,姜思恭也是心有戚戚焉。他去即墨这几天,对东海人的跋扈自然是恼怒的,但对他们的巧思也是心服的,若能收为己用,那对姜家必然大有助益,甚至说不定……

    想到这里,他斩铁截钉地说:“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这东海人虽说只有两三百私兵,但战力不可小觑,连即墨营都折在他们手上。我们不可轻敌,若派个几队兵上去,说不定非但打不过,反而会打草惊蛇。要打,就全军押上,把贺、王两个千户调往即墨,以雷霆之势镇压即墨之东海贼,进逼东海关!”

    由于主力南下随李璮征伐南宋,姜家在各地的兵力部署发生了很大变化,各州只留一两个百户看家。但胶州乃财赋重地,所以仍留了两个千户镇守,一个驻在胶西县,另一个驻在西边的门户高密县,不过都不满编,战兵加起来也不超过一千人。

    听到这里,姜思敬打断道:“四哥,听你所说,那伪东海关地形险要,若是强攻,岂不是要折损不少?”

    姜思恭冷笑着说:“自然不会派兵白白送死。我们不还养了五百水营吗?他们整日无所事事,也该动动了。那东海贼纵然能借山险守住陆上,数十里海疆又如何守得?等到水军上岸,四处奔袭,东海贼首尾不能相顾,东海关必然旦夕可下。届时,不但能把东海贼一网打尽,关内的工匠也必然尽入我手,哼哼……”

    姜思敬也很配合的阴森地笑了起来。

    天色渐渐阴沉下去,两人又点起了灯,一张针对东海商社的阴谋大网正在悄悄织成……

    ……

    1258年,九月十五,胶西县东海商行内。

    “嗯,对,把这批绢放到地窖,好好封起来,这是一个月后要出海的,千万要保存好了!”乌文成指点着几个伙计,把一批刚到的货物分类放好。

    一个月之后,就又是一年一度的南下季了。

    去年,阔马造船厂按流水线分工的方式重新编制了生产计划。不过调整过后必然要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再加上船多了之后修理和维护工作又占去不少产能,所以实际生产速度比预期低得多。

    今年三月,在调整计划前就开工的两艘星火级“立冬”和“小雪”陆续下水;

    七月,调整计划后生产的首舰“大雪”下水;

    还有一艘“冬至”已经基本建设完毕,预计十月份可以下水。

    这样子,到南下之前可以凑够六艘星火级,足以把老旧的外购福船全都替换掉。

    海洋部的雄心壮志不由得萌发起来,声称要进行一次史无前例的大型贸易行动,狠狠捞上一大笔。

    这自然需要大量的货物,所以为南下贸易准备货物的举动也早早就开始了。东海商行作为今年在胶州新设立的贸易据点,靠近货源地,自然要担起收购货物的重任来。

    东海商社的海上力量从无到有发展到现在,已经不太缺船了,反而缺熟练的水手和火炮。水手在高薪诱惑下倒是好招,但培养起来可需要一些时日,太多的新手上船只会添乱。火炮嘛,就更要等金口工厂慢慢爬产能了。

    海洋部对新式的75mm狮吼炮也非常眼热。这种炮的威力已经足够击破目前大多数木帆船的船板,虽说无法像后世的舰载32磅巨炮那样直接将商船轰碎,但十数发瞄准了打下去,也足以让常见的四百料小船以无法修复的速度进水,接舷战的压力大大减轻了。

    但无奈金口铸造厂一个月也就能出四五门良品,到现在一共才攒了21门狮吼炮。其中四门给了义勇队骑炮连,两门架在了东海关上,四门用于守卫东海堡,只分给海军十一门。这点数量可以说捉襟见肘,得等到这个月产了新炮,才能给每艘星火级都装上两门,其它三个炮位只能继续用60mm的虎威炮。两种规格的炮弹无疑增加了后勤压力,所幸一艘船只有五门炮,这个问题在当前还不算大问题。

    清点完货物,乌文成一边翻着手里的账本,一边喜滋滋地想着自己在商务部中的业绩排位——正在这时,外面却突然喧闹起来。

    他正要出门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几个士兵就已经将拦在院口的伙计踹倒,冲进了院子里。

    乌文成一头雾水地迎了上去,小心问道:“诸位军爷,不知道来小店所为何事?”

    领头那个百户看了看他,用鼻孔吭气道:“你这髡贼,可是此店的东家?”

    “东家?正是在下,哦不,等等也算不上……喂,你们干嘛?”乌文成小心翼翼地回答着,没想到那几个士兵却径直把他按住,拿绳子将他绑了起来,然后从旁边的货物中扯了块绸布出来,堵住了他的嘴。

    百户命人把他拉出去,又喊了十几个士兵进来,看了看满院的贵重商品,淫笑着说:“弟兄们,这些都是东海贼人的罪证,都好好收拾起来,可千万别‘折损’了。”

    众兵丁立刻会意,齐声说:“百户放心,定然刮地三尺,把贼人的东西全刮出来!”

    说完,他们便像恶狼一样直扑各个仓库和地窖去了。亮晶晶的玻璃器和白花花的雪花糖亮瞎了他们的双眼,连几个伙计逃散而去都没注意……

第88章 狮子搏兔 下

    1258年,九月十五,胶西县。

    在乌文成遇险的同时,胶西县城的李府内。

    一个二十多岁的家仆急匆匆地跑到书房门口,一边敲门一边叫喊着。

    书房内,五十多岁的李应正拿着一本《道德经》心不在焉地看着,听到声音,立刻让他进来,急切地问:“如何,姜小五调兵是作甚了?”

    李应家在胶州与姜家相争有一个很大的劣势,那就是姜家名正言顺握有真正的兵力,而李应家却只有几十个家丁,全靠益都李璮的威势唬人,实际上心里虚得很。

    本来两家斗而不破,这也不算什么大问题。但是前几天,姜家突然把驻高密的王国昌部数百兵调到了胶州,与原先驻守胶州的贺进部并在一起,还补了些欠饷,又操练了一轮。此事是秘密进行的,但李家在姜家军中向来埋了眼线,这轰轰隆隆的调兵自然瞒不过他们。

    保密举动反而更引起了李应的警觉。最近胶州又没什么战事,他们这么鬼鬼祟祟的,是要对付谁?想来想去,他家的对头好像就只有自己了啊!

    他不由得思索起最近是不是又和姜家起了什么冲突,越想心里越是没底,于是派出了多路“斥候”,去探查姜家军的动向。并且还在府里收拾好了细软,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

    这个家仆就是斥候中的一个,他喘了口气,说道:“回老爷,不是朝咱家来的。他们去了东门外,把一家叫什么东海商行的给抄了,还把人家的东家给绑了去。现在城东的商家都人心惶惶,纷纷闭门谢客,以为姜家要抄了商贾充军资呢。老爷,我看哪,这姜家是穷疯了,他们这是自取灭亡,我们得趁机行动起来才行哪!”

    “没事就好。”李应见不是朝自己来的,松了口气,坐回椅子上,但随即又想起了什么,“嗯,等等……东海商行,这名字有些耳熟啊。哦对了,这不是陈山上次关照过的商行吗?”

    想到这里,他又站起来,踱着步说:“嗯,不对,这么多富商不抄,怎么就偏偏抄了这家?莫不是他姜家看了我们献给相公的精钢宝甲眼红,顺藤摸瓜找上门,想干脆夺了去?可恶,我都没干的事,他姜小五居然抢先干了,这不还是冲着我来的吗?不行,你马上去即墨,去领一匹快马,动静小点,把这事通知陈山,让他们知会东海工匠一声,能躲就躲,不行出海先避一阵子,不能让姜家抓了去!”

    家仆气都没喘顺,就立刻又出门忙碌了。李应坐了下来,开始盘算起此事的始末和得失来。

    李应是知道东海人的存在的,但基本都是从即墨陈家听来的二手消息。只知道这是一帮海外来的夷人,在即墨海边苦寒之地讨讨生活,有些能工巧匠,能炼出好钢,还做一点海贸生意,此外就没了。他对这帮人就没怎么在意,反正占的又不是他的地盘,就算能产些好钢又如何?李家认识的能工巧匠多了,若是每个都要抢过来,那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所以,李应并不在意帮他们一把,反正又不用自己出血,还能坑姜家一把,何乐而不为呢?

    ……

    九月十六,上午6:30,城阳工业区小学。

    这时节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昨晚又是个月圆之夜,一整夜都罩着银色的月光,不知引发了多少人的诗意。斗转星移,一夜过去,天色刚放亮,鸡鸣声一阵接一阵。

    工业区小学的门卫郭大打着哈欠起了床,戳了戳还在酣睡的懒婆娘,见她懒得动弹,便哼唧着自己穿好衣服,洗了把脸,按例出门巡视一圈。

    郭大原先是海州人,因为战乱,和同乡搭船出海逃亡。当时因为风向的关系,没法向南投宋,只好往北去稍安定一些的胶州,没想到飘到密州海岸,遭了盗匪打劫,只得一路乞讨逃到了即墨。后来他被东海商社收容,成功摆脱了颠沛流离的生活,还和一个女流民看对了眼,在东家的主持下结成了夫妻,日子在这乱世中还算过得不错了。

    所以郭大对东海商社的忠诚度是很高的,他夫妇两个也得到了荣耀的在工业区小学工作的机会。他负责看大门,他婆娘帮忙给学生们做饭,还做些杂务。虽说工钱不算多,但也不辛苦,还整日与小娃娃们相处,有生气。

    这样的生活,用东家们的话说,就是“非常有意义”。郭大对此非常自豪,每日的巡视都做得一丝不苟,不过这地方民风还不错,实际上没什么好巡视的。

    不过今天有些不对。郭大出门走了没多久,就见西边有个身形狼狈的人,沿着白沙河,踉踉跄跄向这边走过来。

    多半又是哪来的流民吧,唉,这年头啊。郭大心想。

    不过他也是这样过来的,感同身受,于是走上前去,朝着那个人大喊道:“喂,兄弟,是哪边过来的?你往北走,有大善人收容!”

    那人听到他的声音,抬头看看,不但没转向北,反而加速朝他奔过来。不过他似乎是脱了力,没走出多远,就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郭大见状,连忙跑过去把他扶住,还没说话,对方就先用微弱的声音开了口:“快,扶我去见东家……”

    ……

    九月十六,下午14:30,东海堡。

    财政部办公楼内,孔嘉谊、饶文辉、乔玉山三人围着一张小茶几坐着,拿着一套南宋前几年才出版的《淳祐条法事类》相互传看。

    饶文辉一边在纸上写下“论法的精神”几个字,一边说着:“宋朝的法律实践中,判例占了相当重要的一部分……其实宋朝的律法是相当开明的,比如婚姻法中……”

    “呜——!”

    他正说着,东海堡中突然响起警报来。

    三人面面相觑,但没犹豫多久就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出门朝议事堂走去。

    一路上,不少股东都一脸懵逼地汇合而来,聚成小群体,一边走着一边讨论着发生了什么事。

    议事堂中的小学生们已经被临时疏散,张正义、高正、张船长、韩松等几人脸色铁青地站在台前。

    看这架势,股东们心道大事不好,一个接一个走进座位坐下。

    此时在东海堡的股东还不少,张正义见差不多有了一百人,就宣布会议开始,然后立刻把手里的文件甩在演讲台上,激动地握着拳大吼了出来:

    “同志们,我们正面临着侵略!这是不宣而战!虽然敌人是落后的中世纪军队,不值一提,但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我请求全体大会,立刻进行动员!”

第89章 光荣与梦想

    听了张正义这番爆炸性的发言,台下的股东们顿时大哗起来,一只只手举了起来,要求张正义做出解释。

    张正义咳了一声,向后一退,请高正上前发言。

    高正同样黑着一张脸,拿出一叠文件,开始读了起来:“今天上午,城阳工业区小学员工郭大发现胶州东海商行的劳工贾森,经校长纪航询问后,得知东海商行遭遇胶州军队劫掠,乌文成下落不明。”

    听闻此言后,台下众人不约而同屏息顿住。这消息冲击力过大,他们一时无法反应过来。

    高正接着说:“另外,今天正午,即墨陈家送来消息,说胶州姜家起了两个千户,要来讨伐我们,让我们赶快躲起来。”

    他顿了一下,给大家反应的时间,然后继续说道:“两方情报交相印证,事情已经很明确了——胶州姜家不知道为何对我们起了敌意,意图发动军事袭击。胶西县距东海不过三四十公里,途中全是平原,而且有铺装道路,他们的行军速度应当很快,至多两天就能跨过墨水河,我们应当立刻准备起来!”

    股东们一直静静听着,希望高正能告诉他们这只是个玩笑,但最后的结论无疑让他们失望了。

    胶州军的讨伐,意味着东海人的韬光养晦政策已经破产,从此之后必然暴露在各政治势力的视线中,不得不面临各方的压力,闷声发大财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堂下立刻炸了开来,到处都是愤怒和不甘的声音。

    “我们就好好在东海地界呆着,人畜无害,这是招谁惹谁了?”

    “为什么啊,他们是强盗吗?”

    “我们这么低调,还是被盯上了,这还有没有天理?”

    “他们想抢就抢?我们是这么好欺负的?就该打进胶州城,活捉姜思明!”

    “出动义勇队,把他们全灭掉,在胶西城门前筑京观!”

    见情绪已经调动起来了,张正义走上前,敲了敲惊堂木,让堂下安静下来。

    “同志们,事已至此,追究原因已没有用了。我提议,东海商社及其控制区立刻进入战时状态,所有资源立刻转为为战争服务,着军事委员会进行战争对策。现在开始表决!”

    “同意!”“同意!”“干他娘的!”

    堂下响起一连串带着愤懑的赞同之声,股东们纷纷举起手来,就连孔嘉谊等鸽派人士也毫不犹豫举手表示了同意。

    很快,同意的票数便达到了97人,超过了投票权的半数,进入战时状态的决议得到了通过。

    ……

    15:34 东海堡战略物资储备库。

    孔嘉谊令人打开库门,把一箱箱铜锭装上马车,然后对着姚崇义说道:“你们先拿两吨过去,随便用,用完再来领,要是铜锭不够,就把库存的铜钱拿去融了!”

    16:01 阔马造船厂。

    安全部的钱文柏带着十几个劳工,走到几根加工中的桅杆旁边,对胡福生说道:“胡大匠,军事委员会命令,这套桅杆由我们义勇队征用了,你火速派几个人把它和望斗装上车去,另外多配几根支索!对了,再拨一组人给我帮着搬运和组装!”

    17:04 城阳工业区。

    一辆马车从东边直冲过来,门卫一看是方东家的马车,赶紧打开大门。马车冲进门后才勉强停下,方迎波跳了下来,大喊着:“刘大匠,刘全!不下班了,点灯,今晚加班!”

    18:13 东海赵家渔村。

    一匹快马疾奔而来,骑士一边加鞭,一边高喊着:“赵虎子,赵虎子,你的休假取消了!”

    18:44 平原区牧马场

    范龙城高呼着,将骑炮连全员召集起来,发表着激情洋溢的演说。

    正当他们要向步兵驻地进发集结的时候,牧马场不远处的医务室突然大门洞开,股东陈远琪医生背着医疗箱带着一队护士跑了过来,对范龙城喊道:“等等,要打仗了,少不了流血,我跟你们一起去!”

    19:30 平原区义勇队驻地。

    夜色已黑,分驻各地的义勇队都被召集了回来,现在集合在营地中的操场上。

    两堆熊熊的篝火照亮了台子上的高正,他反复踱步,看着下面站着笔直的义勇队员们,许久之后,才用特别的语气吼了起来:“弟兄们,战斗的时刻到了!”

    ……

    九月十七日。

    10:27 城阳区中央地带的一处小山坡上。

    “什么,这里没名字?那好,从今天开始这里就叫守望塔了。你们谁眼力好?上去……哦不,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钱文柏看着高高竖起的桅杆,对着旁边的铁道队劳工如此说道。

    昨天,他们从阔马造船厂征用了一根桅杆之后,连夜运到了城阳区中央的这处小土坡上。第二天天一亮,又立刻把它组装了起来,三截木杆间用箍紧紧固定,底端固定在木制底座上,底座又埋进土里,顶部拉出四根支索,向四个方向稳稳拉直,固定在地上,说实话,比船上的桅杆稳固多了。

    胶州姜家军是积年的老兵,有充足的游骑,可以遮蔽战场,义勇队骑炮连那点新兵是肯定没法与他们抗衡的。所以为了弥补战场上的信息劣势,安全部就想出了这么个法子,在城阳区竖起一根桅杆,用作侦察的哨塔。

    这根桅杆本身不高,不过加上小山自身的高度就有近百米了,根据地球曲率视距公式,足以看到三十多公里以外的目标。

    当然,由于观察手段的限制,实际上是很难看到那么远的。不过,即使只能侦察半径十公里以内的情况,也足以覆盖北至即墨城、东至东海关、西至马鞍山、南至白沙河的广大平原区域,囊括了即墨城以南的整条墨水河流域。这么大的区域,找出一个特定的人当然很困难,但是沿着特定道路结队而行的上千人的军队肯定无所遁形。

    钱文柏咬着牙爬上了桅杆。他在部下面前做出一副勇敢的样子,实际上怕得要死,战战兢兢好不容易爬上了望斗,才大大舒了一口气。然后他往下看了一眼,还好,离地也就是三五层楼的高度,不算很吓人。

    他适应了一会儿,就抬头往四周望去。如今秋高气爽,又没有工业污染,能见度极高,即使不借助望远镜,也能轻松看到南边的胶州湾,还有大沽河西岸胶西城繁盛的建筑群。

    “让我看看,你们……在哪呢?”钱文柏毕竟只是个业余军迷出身,没受过正规侦察训练,看了半天也没发现胶州军在哪,只好拿起望远镜沿着即墨到胶州的主要官道搜寻起来。

    “墨水河沿岸……没有;棘洪滩……也没有,你们这是在哪呢?”

    钱文柏拿着望远镜一遍又一遍的搜索,但仍然一无所获。这实际上有些为难他了,因为姜家军刚刚出发,刚出胶西县城还没多远呢。

    “等等……我靠,我没看错吧,刚过大沽河?搞什么呢,兵贵神速懂不懂?”

    又等了几十分钟,钱文柏终于发现了姜家军的踪迹。他们过了大沽河,走在官道上,速度比一般人走路还慢,还走走停停,看得钱文柏都有些着急,不由得替他们吐槽起来。

    实际上这就是这时代军队的常态,行军时为了保持队形,走一会儿就要停下来整队,一日能走个三十里就不错了。这次姜思恭带队出发,由于是内线作战,他准备日行五十里,十七日出发,十八日白天就可到达即墨城,简直可以称得上“神速”了。若是再快点也不是不可以,但他又想不到消息竟然能走漏得这么快,怎么会平白耗损自家的体力呢?

第90章 遭遇

    1258年,9月17日,墨水河西。

    ……

    “哦,挨靠五?收到。重复,挨靠五。”

    守望塔不远处,义勇队临时驻地,高正通过对讲机收到了钱文柏发来的敌军位置。

    他拿了一个图钉,插到壁挂地图上的e5区域,周围几个安全部的人围了上来,看到敌军的位置仍然在西边二十公里外,松了一口气。

    新任的营参谋段明远比着地图,轻松地说:“这离得还挺远嘛,老大,怎么打,要不要去伏击他们一下?”

    “胡闹,先不说这一大片平原有没有可以伏击的地方,我们数十里奔袭过去,他们慢腾腾地以逸待劳,这是谁伏击谁啊?”一连连长谢光明立刻驳斥道。

    高正一直看着地图不说话,听着他们争论,过了一会儿,突然转身问了一句:“铁道队的人训练得如何了?”

    谢光明和二连连长尤力对视了一眼,谢光明开口道:“还好,队列很整齐,长矛也拿得稳,单独调动的话很顺畅,只是和火枪排的配合还有些问题。上了战场,就算不能进攻,也至少能当墙用。”

    在昨天之前,义勇队共有三个连,其中一个虾蛄枪连,一个牛丸枪连,一个骑炮连。前两个步兵连都只下设两个排,每排四十人。骑炮连下设一个三十人的骑兵排和两个十五人的炮兵排,一共四门狮吼炮。总兵力不含股东军官一共220人。

    进入战时状态后,出于各种考虑,统合部并未立刻征召大量劳工入伍,只是增加了每天两小时的军事训练,并且从建设部下属的铁道队中“自愿”招募了两个排八十人的后备兵力。

    铁道队一直进行军事化管理,这八十人虽然没经过火绳枪的训练,但拿上长矛,穿上玄武甲和头盔,就立刻成了一支堪战之兵。安全部把这两个排分别编入两个步兵连,充实了他们的兵力。这么一来,现在义勇队能调动的兵力就有三百人了。

    高正思考了一会儿,突然转向旁边一直沉默着的另一个营参谋,问:“夏有书,你怎么看?”

    夏有书不慌不忙拿起一根教鞭,指着地图,显然已经深思熟虑过了:“我们虽然具有火力优势,评估战力高于敌军,但是我军只有三百人,且多是未经战阵的新兵,而敌军可能超过一千人,其中不乏百战老兵。如果在平原地区相遇,很可能被敌军利用数量优势在我军发挥出火力优势之前就造成重创。

    当然,这是最悲观的估计,也有可能他们被狮吼炮轰了一轮就溃散了。但是,这是我们的义勇队进行火器化换装后的第一战,必须尽可能稳妥才行。

    按一般思路,我们人少,应该据险防守才行。但这个思路又太保守了。我们有什么地方能防守,即墨城?这点人城墙都站不满呢。东海关?一旦退守东海关,外面的城阳区可就任人蹂躏了。所以不能固守,必须出去野战。

    本着料敌从宽的原则,我们应当尽可能选择对我方有利的战场。在当前的条件下,对我方有利,也就意味着交战面窄,能减少我们的数量劣势,同时最好能对敌军的撤退造成阻碍,以减缓敌军的失败传回胶西县的速度,为我们的下一步行动赢得时间。

    这一带的地形都是平原,所以没有山可以利用,能利用的只有河流,符合条件的只有这几处。”

    夏有书在地图上点了几下,又接着说:“但是,在墨水河以西的区域,我们无法控制敌军的行动,也就不能立刻确定战场在哪一处。只能监视敌军的行动,等他们靠近墨水河一带之后,再想法将他们诱入合适的战场。”

    他说了这么多,其实就一个意思:等姜家军跑到墨水河附近了,就找处河汊跟他们干一架。

    不过这么长篇大论确实能唬住人,旁边几人听着连连点头,高正笑着说:“行,就这样吧,也到正午了,让兄弟们休息一会儿,今天敞开了吃肉!”

    说完,他又笑呵呵地对着段明远说:“老段,钱文柏在守望塔上吹风有一段时间了,你去替替他吧。”

    ……

    胶州军刚刚向东渡过一条河,高密千户王国昌看了看将要落山的太阳,喊了一个斥候过来,问道:“此地是何处,距即墨还有几里?”

    斥候抱拳回道:“回禀千户,此地乃万家村,前方再走五里可到墨水河,沿墨水河上溯二十里,便是即墨城了。”

    “行,你且退下吧。”

    王国昌打马赶到前方胶州千户贺进旁边,说道:“贺兄,天色将黑,我们就在此地扎营如何?”

    贺进拿出一张粗糙的地图看了一眼,又回头朝西望了望太阳,说:“行,就依王兄弟所言,在此扎营吧。两军同驻,如何安排,还请兄弟多多照应!”

    “哈哈,贺兄客气了,我见前面这村子还算富裕,不如让士卒去取些供应回来,咱兄弟俩今晚小酌一杯如何?我新得了几坛龙吟酒,实在带劲得很!”

    “好说好说,我最近也收了一位美人,不如今晚就让她来献上一舞,来助助兴?”贺进指了指他旁边的一个细皮嫩肉的亲兵,笑着说道。

    “哟……那是自然,哈哈。”

    “哈哈……”

    这两个军官有说有笑,进了士卒刚拉起的大帐。前方的万家村里,几十个士卒蛮横地冲了进去,惹起一片鸡飞狗跳。

    这次征东海,姜思恭嫌行军太无聊,就给王、贺两个千户规划了路线图,让他们带兵先行一天,第二天他再乘快马赶过来。既然他现在不在,两人没上官约束,自然行事恣意得很。

    事实上,他们根本就不把所谓的“东海贼”放在眼里,一股海匪能成什么气候?这近千兵力发过去,还不立刻灰飞烟灭?他们根本就是把这次出征当成了发财的好机会,这时候,两人正一边欣赏着舞妓的表演,一边商量着该给即墨的土财主按个什么罪名呢!

    不过玩闹归玩闹,这姜家军到底是打过仗的,依然认真扎了营地,还安排了明暗哨守卫,游骑也撒出去转了一圈。所以虽然他们一举一动都在守望塔眼皮子底下,却依然无机可乘。

    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早,两军拔营起行,沿着墨水河,继续龟速向东北方即墨前进。

    没过多久,姜思恭就带着十多个亲卫,还有新近提拔的李老二,骑马沿他们走过的轨迹追了上来。两人见上官来了,也不敢松懈了,把游骑放出五里外,做了个侦察的样子出来。

    没想到,这一侦察,还真查出了点东西。

    “什么,墨水河东,有一支红衣队伍,也在朝即墨方向行军?”

    姜思恭收到斥候的报告,有些惊讶。

    这红衣队伍,自然就是东海的红衣贼了,但他们去即墨干什么,莫非是讨伐的事泄了?

    想到这里,他连忙叫来斥候问道:“他们有多少人?行军速度如何?可曾发现你了?”

    斥候回道:“回将军,红衣贼约莫二三百人,有十数头驴马拉着几辆大车,行军颇慢,我只远远看了一眼,他们应当不会注意到。”

    姜思恭感觉有些气闷,把王国昌、贺进二人叫过来,先是大骂了一顿,责怪他们露了形迹,然后拿出一张简易地图,问道:“好了,如今事泄,依你们所看,该如何补救才好?”

    两人有些莫名其妙,这一路上连个东海人的影子都没见到,怎么就泄了密呢?该是你们胶州那边出的问题吧。但他们只敢想,不敢说。

    王国昌硬着头皮,走到地图旁边,这地图虽然写意了些,但至少把这附近的主要山脉和河流都标明了。他点了点墨水河东侧的一处支流,说道:“回四爷,贼军不过三百人,若是野战,实在不值一提。但若让他们遁入即墨城,据城而守,那就有些麻烦了。所以上策当是将他们截住,在即墨城之南就击败他们。

    四爷请看,城南乡道经过此处时有一小河,此河下游汇入墨水,上游又有一段曲折处,地势较窄,是红衣贼必经之地。所以,我军可加快行动,在红衣贼之前先渡过墨水,在此河之北布好军阵,以逸待劳。也不需半渡而击,只要他们全军过河,便成了背水之势,逃无可逃,我军只要此时压上,便可毕其功于一役!”

    姜思恭听完,大喜,说:“不错,正与我想的一样。好了,王千户,贺千户,约束你们的部下,抛掉辎重,留五十人看守,其余士卒轻装前进,抢渡墨水!”

    两个千户受命,立刻带着部下行动起来。此地距离王国昌规划的目的地还有十多里的距离,他们把大部分粮食和军帐等辎重都就地留下,只带了甲衣和兵器,轻装行军,速度大大提升,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墨水河边。

    目的地上游不远处有个村子,沿河有渡口,倒省了他们功夫了,直接就地征集渡船,连成浮桥过河。过河之后,找了片小林子藏在北边,便静静等待起红衣贼的到来。

    ……

    11:22 城阳区。

    “唔,别走这么整齐,走乱点。什么,走乱反而不会了?哦,算了,就这样吧,要是太乱被他们看得太低,万一直接冲过来就麻烦了。”

    墨水河东侧,高正指挥着两个步兵连和两个炮兵排,刻意放慢了行军的速度,郊游一般慢慢向北走着。

    不一会儿,对讲机响了起来,里面传来范龙城的声音:“呼叫指挥部,呼叫指挥部,这里是骑兵排,敌军已经向东渡过墨水河,正在列阵。重复,敌军已经向东渡过墨水河,正在列阵。”

    高正一边拿出地图看着,一边回复道:“指挥部收到,骑兵排,你们先去敌军辎重附近隐蔽起来,然后就地准备一堆柴火,等待命令。”

    “骑兵排收到。”

    高正看了看时间,觉得差不多了,立刻命令恢复正常行军速度,向前过河。

    安全部昨晚确定了敌军的位置之后,一开始还很头疼怎么把他们引诱到预定战场上去,但后来换位一思考,他们想堵他们,可他们也想堵他们啊!于是便干脆制定了这样一个作战计划,故意示弱暴露出行踪,引诱敌军过来围堵。

    敌军多半不会把义勇队这点人放在眼里,会谋求全歼。而一旦他们产生了这个想法,只要他们有基本的地理知识,就很容易进入安全部选好的预设战场等待。那里由墨水河及其支流围出一个三面环水的狭窄地带,作战宽度只有半里,一旦战败就逃无可逃,是打歼灭战的最佳地形。

    果然,今天义勇队一现身,敌军立刻快速行动前往了那里埋伏起来。

    只是,谁会是猎手而谁是猎物呢?

第91章 就绪

    1258年,9月18日,12:01。

    散了一个上午的步后,义勇队一下子打起了精神来,没多久就到达小河南岸。

    小河本不宽,两岸只隔了十几米,河滩很浅,有一条古木桥架在上面。高正让队伍在南岸整队,然后做了一段简短的演说:

    “……好了,敌人虽然多,但是没什么战斗力。先喝点水,打完这一仗再吃午饭!”

    听他说完,队员们立刻回以标准的口号:“为东海而战!”

    声音整齐而响亮,河对岸潜伏着的斥候听到后有些吃惊,匆匆向北报信去了。

    木桥通过能力不强,一连先过去警戒,然后四门狮吼炮开始通过。为了保险,组合式炮车被拆分为炮车和弹药车两部分,分别依次过桥,耗了不少时间。

    炮车过桥期间,列阵的步兵也没闲着。高正一声“检查装备”,各伍伍长有序出列,一个个检查起了士兵的装备。

    “火绳,就位。刺刀,就位。弹药,就位……”

    义勇队员的装备从内到外分了衣服、装具、武备三部分,总负重接近20kg,不算轻,不过比穿着步人甲的重步兵还是省了近一半的重量,灵活性也高了很多。

    最内层的衣服,就是简单的本色麻布裤子和套头衫。

    第二层的装具,首先是从救生衣发展来的红色外套,上面有多个口袋,战时塞进轻木板当作内衬,平时可以装点零食铜钱什么的;外套之外用一条皮腰带和两条武装带捆扎起来,上面有多个锁扣,可以用来搭载刺刀、工具、弹药盒等装备;本来还有一个背包,可以直接挂在背后的武装带上,用来装毯子、餐具、干粮等等,不过今天是内线作战就没带。

    第三层,就是盔甲和武器了。盔甲包括胸甲、肩甲和头盔,武器就是火枪和刺刀。

    胸甲仍然是玄武甲,不过已经进化到了东海03式,在保证关键位置2mm厚度的同时降低了其它部位的厚度,面积也略微缩小。侧面还敲出了几道棱线,以增加强度并止住兵器的滑动。内面有四个内扣和两个外扣,直接扣在武装带和腰带上即可固定。这样的03式玄武甲重量成功降低到了2.5kg,比猴版的勇士甲也重不了多少,但防护效果比厚薄一致的后者强得多。

    肩甲只是两块弧面钢片,为了不影响行动,做得尽可能小,直接卡在外套上的布扣里。肩甲理论上是为了防御弓箭抛射而装备的,不过现在似乎更多的是用来标示身份。

    头盔与一战时期的带缘钢盔有些像,顶上固定了一根斜向上伸出的木质装饰角,还带了一个面甲,总重达到了1.3kg。这面甲只有薄薄一层铁皮,上面划了三道v型通气槽,遮住下半张脸露出眼睛,其实没什么防护力。不过安全部观察到,义勇队的新兵们罩上面甲之后紧张情绪明显缓解,对火枪的惧怕也降低了。所以即使没有实用性,也还是保留了这个面甲。

    由于武备组仍然没搞定燧发机的问题,所以义勇队到现在用的还是火绳枪。这一点安全部很是无奈,但也没办法,至今燧发机的发火率还不超过五成。钢簧倒是搞定了,但是燧石的质量不太好,要么不发火,要么直接被击碎,所以在彻底改进之前,只能凑合着用火绳枪。一把20mm的虾蛄枪全重要5.5kg,25mm的牛丸枪更是要10.7kg,着实不轻。

    不过刺刀倒是成功做出来了,效果还不错。后世设计思路与现在的加工条件相妥协的结果就是,东海人做出的刺刀与历史上的套筒型刺刀和后世的卡簧型刺刀都不一样,与其说是刺刀,更像是……螺丝刀。对,螺丝刀。一个木柄上,伸出一道细长的三棱刺,怎么看都是螺丝刀的样子,甚至有人戏称串上肉就可以烧烤了(他们真的烤过)。

    在刺刀设计定型之前,曾经有两派争执不下,一派认为应当把刺刀做成常规的西瓜刀造型,这样不但可以装到步枪上拼刺刀,还可以握在手里劈砍,还能当工具刀用,一举三得。而另一派则认为一寸长一寸强,刺刀必须做得尽可能长才行,现在的钢材质量不行,劈砍型的扁刀很容易弯曲或者断裂,面面俱到只会做成三不像,无法胜任战斗需要,所以应当做成三棱刺的形状。

    最终,三棱派胜出,义勇队装备了这种长达半米的三棱形刺刀。

    三棱刺的头是钝的,并没有开刃,边缘薄而圆润。这样的结构曾经被一部分股东质疑,但测试下来的结果证明了它有着相当好的破甲和杀伤效果,后来连普通的长矛也换用了这样的矛头。而且这样的刺刀还有个好处,就是钝头不会划伤自己,所以不需要用刀鞘,只要一个绳扣固定住就行了,又省了几百克负重。

    刺刀的护手位置固定了两片半圆形的钢片,顶端由一个椭圆形的锁扣接连,形成一个圆形的套环。安装的时候,只要把木柄插入枪管前部圆形的准星环中,同时用套环套住枪管,再把锁扣旋转九十度,就把刺刀牢牢固定在枪管上了。

    火枪装弹药用的通条也稍稍改进了一下,末端做成了“l”型,多了一个小把手。这样的好处是装药时手不用正对着枪口,万一走火,也不至于被伤到。这样的通条每支枪准备了两根,以便战时手忙脚乱插在枪口里发射出去之后还有备用的。

    很快,装备检查完毕,炮车也全部过河完毕,第二连紧随而至。高正指令他们排好队列,通过对讲机与守望塔交流了一会儿,看向北方,冷笑着说:“好戏开场了……”

    12:25

    如今深秋,正午时分天气不冷不暖,姜家军士卒们在太阳底下席地坐着,啃着干粮,不时喝一口水,而姜思恭等军官则坐在树荫底下,一边吃着熏肉一边等着。

    突然,一个斥候急匆匆地跑过来,报告了一句什么。

    姜思恭听了之后,一下子站了起来,吃惊地喊:“什么,他们已经全过来了?还列好了阵势?”

    不久之前斥候来报,红衣贼已经到了南岸,似乎士气很高,姜思恭还不以为意,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快就过了河。那小河他派人去探过,虽然有桥在,但一次走不了几个人,怎么会过得这么快的?

    这时贺进插了一句:“四爷,那东海贼据说是海匪出身,或许士卒都会水,是游过来的呢?”

    姜思恭想了想,也有道理,道:“也许吧,但既然如此,以水困敌的法子就不太好用了。不过也好,他们就失了死战之心。唔,现在就起军迎战吧,早点打完,然后去即墨把程辅臣拿下问话!”

    王国昌和贺进“喏”了一声,叫起士卒,开始披甲。

    他们两部镇守富庶的胶州,披甲率还是很高的,军官都有专门定制的钢甲,刀盾手都备了铁甲,其它人也有皮甲或纸甲。穿上甲衣就有些闷热了,但刀剑无眼,没人敢轻视,不一会儿就全体披甲完毕,然后开始列阵。

    王部在西,贺部在东,各列成三阵,弓箭手在前,刀盾手居中,长矛手在后,还有五十多名马军在最后压阵,呈两道纵队开始向南压去。

    出了树林,不一会儿,他们便看到了红衣贼的阵列。这次出兵走了几十里,就是为了对付他们。姜四爷身边那没见识的李老二,整日吹嘘红衣贼的强大,听得甚是聒噪,这下总算是见到真面目了。

    这红衣贼名为“红衣”,实际上身上的红色并不多,裤子和衣袖都是本色的麻布衣服,只有胸前披了一件红马甲,但被胸甲一挡,也透不出多少颜色来,说不定叫“白衣军”还贴切些。不过他们还装备了头盔和胸甲,在正午的日头下,熠熠发光,倒是让人颇为惊奇。

    他们在前方列出了一整道横阵,中央是四个整齐而疏松的长方阵,士卒都手持着三四尺的异形短棍;两侧分别排着两个双轮小车,车上都架着一根粗铁管子,不知道是做甚的;小车再外侧,分别有一队长矛手,用的矛都长达一丈多,但放那么外边有什么用?

    王国昌眼力好,远远地就看破了贼军的虚实:“吁……这夷人的队列倒是颇为齐整,不过果然不会打仗啊,士卒之间隔了半步之远,前后也不过四行,这么单薄的阵列,不是一冲就破了?等等,他们胸前这银闪闪的,是钢甲?”

    姜思恭定睛一看,隔了两里地,也看不真切,不过看那亮闪闪的一片,他很快意识到他们穿的是当初胶州东海商行售卖的那种“大食甲”。

    他不惊反喜:“没错,确实是钢甲。哼,那乌文成当初诓我说此甲产自大食,一共也没几件,结果果然是藏私。他们能一下子穿出几百件钢甲来,必然是背后有能工巧匠供应,只要我们打下东海,这些就是我们的了!”

    说完,他立刻指着右前方墨水河上的那条之前搭建的浮桥,说道:“王千户,待会儿贼军败退,慌不择路之下定会向浮桥奔逃,你速速派兵守在后面,好以逸待劳!”

    “是!”

    王国昌应命,刚要点兵过去,却突然听到一声巨响,接连又是几声。他骇然转身向红衣贼的军阵一看,只见那几台小车的位置冒出了一片白烟,几个黑点飞向了那条小桥,一个砸中了桥身,另几个落入水中。这还没完,过了片刻,又有几个黑点随着巨响从小车处飞了出来,正中桥身,年久失修的桥板在轰击之下支撑不住,断裂开来,西岸的部分继续挺立,而东岸那段则重重砸落水中。

    姜家军的士卒禁不住惊呼起来,王国昌叫骂道:“闹什么,不就是桥断了吗?”

    “不是,千户,你看!”

    王国昌顺着士卒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东南方冒起了一股烟柱,那不正是他们辎重所在的地方?

    他打了个寒颤,感觉出一丝不对劲:“……断归路,烧辎重,红衣贼这是意欲何为?”

第92章 骑兵

    1258年,9月18日,12:53。

    黄平己骑在一匹小黑马上,用不太熟练的汉话喊了几句,前面那个落荒而逃的胶州兵仍然没有停下投降。他想了想,驾马冲上前去,用马鞭一下子劈中逃兵的左腿,将他放倒在地,然后下马用绳子绑住,带回了河边的营地。

    营地里仍然残留着战斗的痕迹,几十名俘虏被捆住,围在一道临时栅栏里。不过姜家军留下的粮草营帐等辎重仍然完好,许多红衣骑兵还有马分散在营地中忙碌着。一个骑兵见他回来,迎了过去,把俘虏接走,说:“行啊,小己,居然活捉了。这是最后一个了,去歇会儿吧。”

    “义父说过,每个人都珍贵,捉回去挖矿,好。”黄平己下了马,一字一顿说完,然后掏出一把豆子喂给马儿,又拉到河边喂了点水。

    没过多久,骑兵排长范龙城骑着一匹骚包的白马从南边奔了过来,后面还远远跟着几十名铁道队员。他一直闯进营地正中才停下,把周围的骑兵召集起来,大声说道:“好了,这边搞定了,后面的事交给辅兵就行。小伙子们,都起来吧,我们去北边k17区域待命,还有下一仗要打,走!”

    骑兵们纷纷起身上马,跟着范龙城向北去了。而铁道队则把俘虏和缴获运向了东南方的城阳工业区方向。

    原先营地的位置,一个火堆还在燃烧着,火中放了不少浸湿的木头,冒出浓烈的黑烟,直冲天际。

    前不久,骑兵排接到了高正的命令,突袭了姜家军留在墨水河西岸的辎重营地。

    当时营地中只有五十名胶州兵留守,而且非常松懈,没意识到有什么危险,还去附近的农家抢了几只鸡来吃。骑兵排一轮排枪过去,然后上马冲阵,这五十人就立刻溃散了,有的当场投降,有的试图逃跑,但这周围要么是河要么是平地,根本无处可逃,很快一个个都被逮了回来。

    高正还让他们弄点烟出来。辎重已经被完整缴获,自然不会烧掉,骑兵排就弄了些湿木头烧了起来,果然浓烟滚滚,做出了一副被偷袭的惨状。

    ……

    墨水河另一边,两军对峙的河汊地带,姜家军的士卒们看到红衣贼三下五除二击断浮桥的壮举,又看到远处辎重营地方向冒出的黑烟,顿时惊恐起来,虽然脚上还在走着,但是嘴上禁不住骚动起来。

    “那是什么兵器,如何竟能恐怖如斯?”

    “抛石机?不像啊。”

    “娘亲哟,打桥都如此了,若是用来轰击军阵,岂不是……”

    “他娘的,贼人自断后路,又袭了我们的辎重,这是要干嘛?”

    “红衣贼就这么二百多人,难不成还想全歼我们不成?他们以为自己是真蒙古大兵啊?”

    “未必不能啊,戏文里这种以少破多的戏码可不少。妈的,呸呸呸,这不是咒自己吗?”

    眼看着士卒们越走越乱,王国昌连忙命人弹压起来,大吼一声:“慌什么,这不过是贼人虚张声势的攻心之策,他们就这么点人,又没有三头六臂,等我们压上去,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休得自乱阵脚!”

    说完,他又跑到旁边姜思恭的位置,想询问下一步该怎么办。

    没想到姜思恭正双眼直盯着那几个小车,自言自语道:“没错,这就是当初的火药声。还以为是震天雷,没想到竟是这样用的……”

    说到这里,他突然拍了一下大腿,激动地说:“竟是这样,我明白了!以铁筒拘束火药,将八方之力汇于一处,以此巨力击出弹丸,其威势可倍于砲石!这东海人着实了不得啊!”

    这个时代,火药已经广泛用于军事中,但是并没有发展出火炮或火铳这种金属身管的定向火药武器,主要是封装到铁罐或瓦罐中,作为榴弹使用。南宋倒是有一种叫“突火枪”的武器,在长枪前段捆绑一个竹筒,里面填装火药和石子、铁片甚至毒物,点燃引信发射。不过这种突火枪没什么射程和威力,只是接战前骚扰一发罢了,主要还是靠长枪自身杀敌。要到下个世纪,才会出现真正意义上的金属火铳。

    姜思恭长期在军中为他大哥掌管后勤,虽然对打仗只知道个大概,但对最前沿的军事科技动向是很了解的,火药的用法自然很清楚。现在他一看到火炮的实物和发射过程,很快就参透了原理,这让他对东海人的技术更感兴趣。

    他环顾一下四周,见贺进、王国昌两人都在,立刻说:“贺千户,王千户,你们迅速进军,速速把红衣贼拿下,尤其是那几门铁筒,务必要留下,不能损坏了!”

    贺王二人对视了一下,见姜思恭仍然自信满满,只好应诺,硬着头皮打下去。

    王国昌把贺进拉到一边,悄悄地问:“老哥,该怎么打?”

    贺进从军历史比王国昌长得多,不过今天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挠挠头盔,说道:“没什么好办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那劳什子铁筒看着能打挺远的,我们先节省体力,悠着点走,等到贼人开始发难了,再击鼓进击,一鼓作气冲垮他们!”

    “老哥说的是,该是如此,”王国昌认可了贺进的意见,正要回去下令,抬头一看,却突然指着前方惊呼起来:“贼军动了!我的天,竟然如此齐整!”

    贺进也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红衣贼的阵列后方响起了有节奏的鼓声,士卒一步一步踩着鼓点,数百人如一人一般,大致保持着一道直线向北面走了过来。

    两军相向而行,相对速度骤然增加。对比之下,红衣贼的阵势就像一道巨浪一样,迎面压来,看得姜家军士卒头皮发麻。

    这时,姜思恭身边的李老二忍不住手指前方喊叫起来:“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当初他们就是排出这样的阵势,一下子压了过来,势不可挡……”

    姜思恭一下子把他踹倒在地,骂了一句:“丢人的东西,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说完,他又看向贺王二人,吼道:“贼军都压过来了,你们难不成还不如他们?快点进军,击溃他们!”

    二人只好各自回阵,稍稍加快了进军。没想到走了一会儿,到了离这边差不多一里多地的距离,贼军却乍然停了下来。明明只是简单的停步,二百人齐声而停,却停出了不动如山的气势。

    王国昌暗叫不妙,贼军乍走乍停,定有阴谋,于是定睛朝南观察了起来。

    果然,那四门小车突然冒出了火光和白烟,然后四个小黑点朝这边飞了过来,紧接着便传来巨响,士卒们忍不住发出了惊呼!

    王国昌下意识一低头,刚低头就听到一阵惨叫,然后立刻抬头查看起四周情形来。

    只见左边贺部的弓箭手队伍一片混乱,大片鲜血飞溅,地上躺了十几个倒霉鬼。有的当场就被铁球击穿胸膛而死,血流了一地,有的头都砸掉了,有的被铁球擦过只是重伤,倒在地上发出惨无人道的哀嚎,还不如死了痛快呢。旁边没被砸中的兵也被这种惨烈的景象吓了个半死,脚步不住向后退去,队形一下子乱了起来。

    王国昌忍不住惊呼了出来:“如何竟能如此?!难道是妖术?!”

    不过四个铁球皆落入东边的贺进部,自己这边一点事都没有,只是受惊了一下,他惊叫过后不得不暗道侥幸。

    贺进部虽然遭受重创(也就十几个减员罢了),但他毕竟是究竟沙场的老将,迅速命令士卒“帮受伤的兄弟一把”,结束了他们的哀嚎。然后令轻甲的弓箭手退后,铁甲的刀盾手向前,举盾前进,以抵御贼军的弹丸。

    王国昌见状,也有样学样,前排的弓箭手们如蒙大赦,一窝蜂涌向后排,而刀盾手则暗骂着顶到了前方。

    但这么一来,行军就更慢了。而还没等他们变完阵,又有四枚铁弹伴随着巨响飞了过来——同样是全部撞入贺进部的队列!

    新顶上来的刀盾手即使防御力卓绝,在巨大的冲击下也如瓷盘一般被击碎,又有十几人应声倒下。不过厚重的铁甲和盾牌毕竟起了作用,就算挡不住炮弹,也至少能帮后面的战友吸收一下能量。这一轮真正被铁弹击毙或击伤的只有七八人,其他人只不过是被撞倒了或惊到了而已,爬起来拍拍土就又是一条好汉子。

    但刀盾手都是军中精锐,身穿的铁甲也耗费不菲,这样的损失让贺进很是心痛,破口大骂道:“贼犊子,你们他娘的只会朝老子来啊?!”

    王国昌虽然有些幸灾乐祸,但也察觉出不对来。他这边虽然没受损,但为保持队列,也不得不停下来等待左边整队。这么一来,走完这一里路不得用上一刻的时间?贼军的铁弹来得如此迅疾,岂不是还没交上战就全被这铁弹给打没了?

    想到这里,他赶紧跑到旁边,找到姜思恭请示:“四爷,这样下去不行啊,贼军铁筒如此犀利,若是这样下去,还没接战,我军便要崩溃了。我观贼军中央的队列不过薄薄四排,贼兵所持也不是长矛,只是短兵,不如让马军直冲过去,破了他们的军阵,步兵再趁乱压过去,必可一举而定!”

    仿佛为了配合他的话,这时候南边又传来一阵巨响,遭重的还是贺进部的刀盾手,贺进气得直跳脚,也朝这边跑了过来。

    姜思恭看到了行伍中人心惶惶的模样,脸色惨白,似乎有些后悔如此托大。但此时已骑虎难下,他咬咬牙,点头同意,说:“好,就让马军先冲一阵!你们准备好,让步军也跟着冲过去。”

    贺进刚刚跑到就听到这个消息,大喜,亲自跳上自己的马,准备带队冲阵。

    两部步军分别移向左右,给马队让出通道。马队在贺进的带领下,从通道中鱼贯而出,并不立刻加速,而是以比步行稍快的速度慢慢向前,准备逐渐加快,等快接阵的时候再冲刺。

    惊慌的步军士卒们看到马队出阵,纷纷振奋起来。

    这年头,骑兵是真正的战争之王,数百精骑就冲破十倍敌军的战例屡见不鲜。当然,姜家军的骑兵不是专业的重骑兵,不太适合冲阵,不过对付没有长矛的单薄阵列肯定足够了。

    他们没有一开始就动用骑兵冲阵,自然是因为骑兵精贵,没必要损失在这样的剿匪战中,只要收尾时派出去追杀溃兵就足够了。但现在红衣贼已经证明了自己是个难缠的对手,所以就很有必要让骑兵上场了。

    步军已经被铁弹轰了三轮,心里那是既恐惧又郁闷,现在马队要替他们报仇了,他们自然高兴起来,高呼着“威武”“威武”为马队助兴。

    贺进在背后的欢呼声中,得意地领着马队前进,鞭指前方的红衣军阵,大喊:“儿郎们,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然后他一挥马鞭,加速前行,旁边的骑兵也纷纷加速跟上。

    如果是正常的骑兵出战,他们会先谨慎前进,在敌方军阵前转一圈,用骑弓试探敌军的虚实,发现有不稳的迹象后才尝试突入。但现在根本不需要那么复杂,一里的距离,近在咫尺,贼兵单薄稀疏的阵列不过四排,连把长矛都没有,一冲即破!

第93章 弹如雨下

    1258年,9月18日,13:14

    见姜家军中走出了骑兵,义勇队员们也禁不住紧张起来,握紧了手中的火枪。

    之前刚开始与敌军的步兵对峙时,他们还紧张了一会儿,但后面随着己方火炮的开火,很快就平静了下来,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他们与手中的家伙相处了数个月,深知它们的威力,再加上身上又穿了钢甲,所以对与步兵交战是很有信心的。

    但是骑兵就不一样了,面对快速冲锋而来的一大坨物体,正常人都天生感到恐惧。

    之前义勇队曾经进行过骑兵与步兵的对抗训练,结果是双输——步兵菜鸟们见到一群马冲过来,一下子就吓溃散了;而骑兵菜鸟们也没好多少,看见人墙心里发怵,忘了该怎么控马,而马儿本来就不会傻傻撞上去,跑到人墙跟前就自动转弯,结果不少骑兵就这么被甩了下来。

    安全部的股东们看到这样的结果会是什么心情可想而知,将来他们要面对的蒙古人可是以骑兵著称的,这样下去可怎么行?!于是他们把对抗骑兵作为重点项目,加大了训练比例,让义勇队一遍遍地练习,后来终于能正面迎接骑兵排的冲击面不改色心不跳了。

    但就像经过再多模拟考,高考的时候还是会紧张一样,就算训练时已经很习惯了,见到真正的敌方骑兵冲过来,义勇队员们还是免不了紧张起来,整齐的队列中出现了微微的晃动。

    高正见状,就算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也叹了口气。这就是骑兵的威力啊,就算没接战,也能对士气产生动摇。

    不管什么时代的战争,士气都是非常重要的因素,冷兵器时代尤甚。未战先怯,一个逃兵导致全阵崩溃的例子比比皆是。高正之前又是烧黑烟又是炸桥的,闹出好大动静,就是为了打击姜家军的士气。此后隔着五百米用火炮轰击敌方军阵,对面的士气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下降。可现在敌军骑兵出阵,受影响的就是我方了。

    不过这也是义勇队必经的一环,高正没有下太复杂的命令,只是指示执行预定的对骑兵对策。众军官摩拳擦掌,各自准备起来。

    炮一排排长林小雅报出几个射击参数,右翼的两门狮吼炮迅速调整了角度,把已经装填好的实心弹朝敌军骑兵射了过去。差不多在同一时刻,左翼的两门炮也开火了。

    四发铁弹有三发成功命中马队,不过由于队形比较稀疏,真正被击中的骑兵不多。但是马儿们第一次遭遇这样的巨响和冲击,免不得混乱起来,四散开去。领头的那个军官又打又骂,好不容易才整好了队,又继续向前冲锋。

    与此同时,炮队以超过训练时的高速完成了清膛动作。装填手迅速将捆在一起的铁弹和药包塞入炮膛,组长紧接着刺破药包插好了引信,稍一调整角度后,直接开火。四枚铁弹先后疾驰过去,两枚击中了奔跑中的马队,两枚落在了后面。但马队有了经验,骑兵们纷纷用匕首刺入马臀,马匹吃痛,发命向前狂奔,没怎么受到铁弹的影响。林小雅见状,立刻命令装填霰弹待命。

    这时候马队距离义勇队中央的步兵阵列已经不足三百米,而且发起了冲锋,眼看着半分钟内就可抵达。一连连长谢光明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强作镇定,大吼一声:“一连,全体都有,上刺刀!”

    听到这个命令后,同样紧张的一连队员们条件反射式地行动起来,迅速从武装带上拔出刺刀,准确地套到枪管上,顺手把锁扣扣死。这毕竟是他们多日苦练的结果,动作流程早已印到了肌肉里,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熟练得连他们自己都有些惊讶,也因此稍微提升了一点信心。

    见整个一连在五秒内就完成了上刺刀的动作,谢光明非常满意,紧接着发令:

    “第一什,蹲下!”

    “全体都有,检查火绳!”

    “第一什,第二什,瞄准!”

    “第三什,准备!”

    第一连有两个火枪排,并排着列了两个4x10的横阵,由于火绳枪操作复杂,明火又危险,所以两个兵之间隔了一米的距离,整体队形相当稀疏。所谓第一什,指的是两个排的第一什,也就是站在最前面的那一横排人。谢光明此时脑子非常活跃,突然意识到了这样的编制有些指挥混乱的问题。不过士兵们没察觉到什么不对,最前一行立刻蹲下,然后前两行都端起上了刺刀的火枪,瞄准着前方正快速接近的骑兵。

    眼看着敌军已经冲锋到两百米附近,谢光明高举着手,仍然沉住气,没有命令开枪。不过这时候右侧传来了第二连连长尤力的声音:“第二连第一什,预备——放!”

    第二连装备了重型的25mm牛丸枪,射程要更远一些,不过因为需要把火枪架在支架上,所以第一什没有像第一连那样下蹲,而是站直着瞄准了之后直接开火。

    “砰砰砰砰”一大片枪响过后,20枚重铅弹向马队飞去。不过200米上面对稀疏的马队,即使是牛丸枪命中率也不高,只有四匹马应声而倒。第一什开火过后已经没时间再次装填,在尤力的指令下立刻下蹲,将牛丸枪放到地上,拿起支架当作长矛举起来。

    牛丸枪过重,没法装配刺刀,或者说就算装上刺刀也舞不动,但万浩然想出了一个变通的法子:这不是有根支架嘛,把支架做长做粗一点,再加上一根三棱刺刀当作矛头,不就是一根不错的短矛吗?于是武备组深受启发,拿了一批做好的短矛过来,在木柄合适的位置上装上一个挂钩,就成了牛丸枪的支架,配发给了第二连。

    第二连第一什下蹲之后,第二什也紧接着开火,然后有样学样蹲了下去。这一次又倒下了四匹马,不过剩下的骑兵见同伴不断倒下,拿起鞭子用力抽了起来,迅速朝一百米的距离接近着。

    谢光明和尤力相互看了一眼,点点头,很默契地没有继续开火。

    端着枪的义勇队员们手心不断冒汗,手指不敢放到扳机上,以免误开火,眼睛盯着慢慢燃烧的火绳,生怕出什么意外。

    敌军骑兵见那种可怕的响声没有继续响起,以为红衣贼黔驴技穷,加紧马腹,身体下倾,做好了冲阵的准备,一头扎进了义勇队做好的一百米标记里。

    两个连长见状,果断下令:“第一连第一什第二什,放!”“第二连第三什,放!”

    听到长官命令,六个什的士兵松了一口气,重重按下手中的扳机。

    在机械结构的带动下,药池盖迅速打开,于此同时闪着火星的火绳一头捣入药池里的引火药中,引火药立刻点燃,将明火通过火门传入了枪膛内部的颗粒火药中,后者骤然放出大量气体,将铅弹从枪膛中以极高的速度推射出去。

    六十枚或大或小的铅弹朝密集的马队激射而去,这个距离上已经有了足够的命中率,冲在最前方的十几匹马冒出血花,重重摔在地上。

    后面的骑兵,有的手疾绕了过去,但是无法避免地放低了速度,而还有一部分则直接被倒毙的马绊倒,重重摔了出去——全速冲击之时遭遇这样的撞击,受到的伤害绝不亚于被铅弹打上一发!

    马队瞬间减员了一半,然而这还没完。开过枪的士兵迅速下蹲,将刺刀向侧上方竖起,给后排让出射击空间。紧接着,第一连第三什、第四什和第二连第四什陆续开枪,又是六十枚铅弹激射过去。这一连串弹雨之下,剩下的马队立刻又减员大半,还能继续冲锋的人马仅仅只剩下九匹了。

    此时,两个连的前三什都已经蹲在地上,按命令左右收缩挤成紧密阵型,将刺刀高高竖起,形成了一片钢尖丛林,而第四什则在好整以暇地继续装填。残存的九名骑兵已经吓破了胆,失去了继续冲阵的勇气,而马儿又是很有灵性的动物,见到明晃晃的枪尖,自然不会傻傻撞上去。于是这九名骑兵到了阵前,却突然萎了下来,散成两股,分别向左右绕阵而走。

    “哈哈哈哈……”谢光明忍不住笑起来。

    两连步兵经过惊心动魄的冲击,却有惊无险,心情也一下子愉悦起来,忍不住也跟着长官大笑了起来。很快,便传遍了整条阵线。

    连成片的笑声震破天际,对面敌军的阵列闻声都禁不住有些骚动。

    五名骑兵耷拉着头从林小雅的炮阵前经过,林小雅很无语地看着他们,也没继续对他们浪费霰弹,而是对旁边的矛兵排长使了个眼色。矛兵排长见机,立刻派出一什长矛兵将这几个骑兵围住,把人拉下马来,还一边喊着:“打人就行了,千万别伤着马!”

    刚才姜家军步兵跟着骑兵快速行进,现在已经接近到了差不多三百米的位置。结果骤然生变,骑兵被干净利落地全灭,他们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脚下开始踯躅不前。

    高正通过望远镜看到敌军惊恐的表情,心知大局已定,大手一挥,喊道:“敲起鼓来,全军进攻!”

    义勇队的军乐队水平不高,只能用古典的牛皮大鼓敲出节奏。步兵们此时已经全部装填完毕,刺刀也没拔下来,直接握着枪,随着鼓点向前整齐地走着,经过倒地的敌军骑兵的时候,还顺手补了个刀。

    经过对骑兵一战,他们放下了心理包袱,士气高昂起来。虽然仍然只有四个排,但气势上已经完全压倒了对面的近千人。

    两侧的炮兵和长矛兵,也跟着一齐压了过去。

    ……

    “稳住,稳住!”

    姜思恭声嘶力竭地指挥亲兵,维持士卒们的秩序。刚才马队满怀信心地出征,结果却在红衣贼的怪异兵器下眨眼间就全军覆没了,任谁看了都知道大事不妙。

    姜思恭虽然敏锐地看出红衣贼的“短矛”是和大铁筒类似的火药兵器,但也无济于事。此时他们已经是进退两难,进,肯定是打不过,退,肯定会迅速崩溃,比打输了还惨。只能寄希望于稳住阵脚,然后想法寻找战机了。

    “王千户,现在贺千户已殁,两部都给你来指挥,赶快想个办法出来!”姜思恭自己想不出办法,只好将王国昌叫过来,把烂摊子甩给了他。

    王国昌也没什么办法,硬着头皮上了阵,把弓箭手又调到前面。弓箭手们本来在后面划水正爽,听到命令,不情不愿走上前去。

    正在他们调动的时候,对面阵后又响起了鼓声,红衣贼再次排着整齐的队列,雄赳赳气昂昂,还唱着不知道什么歌,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压了过来。

    现在两军的距离已经不足二百步,姜家军的士卒大多眼力还可以,足够看清红衣贼的真面目,这时候他们真正被吓住了。

    妈呀,这红衣贼胸前那竟是一整块铁甲,上面还用红漆画着奇怪的符号!头上那铁盔闪闪发亮,连脸都用铁甲盖住!

    这样的盔甲,得多少贯才能买到?这么精锐的敌军,就算面对面肉搏都不一定能打得赢,更别说对面还有那种怪异的远程兵器了!老爷们竟然骗我们说这只是贼匪,这不是坑我们送死吗?!

    鼓点和着红衣贼整齐的脚步声一声声敲过来,一直敲到姜家军的心底。眼看着他们越走越近,差不多进了一百步内,这下连他们的歌声都能清楚地听到了。

    “前进,前进,进……”

    随着长长的尾音,对面的歌声停了下来,王国昌立刻预料到了不妙,也不管射程够不够,大声下令:“弓箭手,快射箭,全速射出去!”

    前排的弓箭手早已看得两股战战,听到命令,立刻搭弓把手中的箭抛射出去,然后也不看中了没有,继续取出下一支箭再次射击。

    这样的箭雨自然没什么杀伤力,大部分还没到达对面的军阵就落地了。少部分射过去的,软绵绵落在红衣贼的钢盔和钢甲上,发出叮叮咚咚一片响声,紧接着弹到地上。只有少数几支运气好插中了缝隙处,不过受伤的贼兵忍住不吭声,仍然保持队列走过来。

    眼看着红衣贼走到了约莫七十步的距离,鼓声戛然而止,军阵“唰”得一下停了下来,气势如山。

    有了之前的经验,姜家军的士卒们立刻暗叫不好。

    果然,对方军官一声令下,前排的红衣贼整齐划一地举起了手中的短矛,黑洞洞的管口直指这边,看得人头皮发麻。

    “放!”

    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暴喝,从中央到两侧,大大小小的铁管子都喷出强烈的火光,难以计数的铅弹如冰雹一般迎面扑来,前排的弓箭手就像割麦子一样被一片片地扫倒!

    这还没完,随着对面一道道指令传来,原先第一排的贼兵站住不动,竖起手上的铁管往里面塞着什么。后排的贼兵从他身边走过,到了前排又一次举起手中的铁管,随着熟悉的“放”命令,又是几十发铅弹铺面而来!

    十几名倒霉蛋应声倒地。

    其它弓箭手之前还存在侥幸心理,但现在快速运转起了他们贫瘠的算数知识,数了一下前方的贼军数量,再看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很快就有人“妈呀”叫了一声,扔下手中的弓箭,转头朝后奔去。在他们的带动下,前方的弓箭手阵列很快崩溃,蜂拥向后逃亡。

    “后退者斩!”姜思恭红着眼,手持钢刀,手起刀落斩掉一名逃兵的狗头,大声吼着。

    王国昌也指挥后方的刀盾手,维持住秩序,砍死二十多个逃兵之后,终于勉强让队列稳了下来。

    “兄弟们,贼军近在咫尺,只要冲过去,赢的就是我们了!”王国昌此时也红了眼,知道已经是生死时刻,举刀怒吼着要做最后一搏。

    然而。

    “——轰轰……轰!”

    就在这时,推上前来的四门大铁筒再次发出怒吼,四枚铁球径直冲入军阵之中。这个距离下的威力要比当初一里之外时还强的多,铁球一直在姜家军密集的阵列中犁出四道血线。

    “妈呀!”“我的腿!”“奶奶的莫挨老子!”

    军阵顿时动摇起来,尤其是之前一直没尝过铁弹滋味的王国昌部更是陷入了混乱,人群脚步不自主地后退,甚至有不少人明明没被打倒却自己倒了。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祸不单行,五十步外的短矛贼兵也趁机射出一轮轮铅弹。他们的队列不再前进或变化,前排开火之后,直接右手把手中的短棍递给后排,左手又从后边接过一支新短棍,立刻举起来朝这边开火。

    他们就这样重复着简单的动作,却几乎每做一次就有一个姜家军的士卒倒下。盾牌和盔甲根本阻挡不了这样的武器,鲜血在无谓而可笑地流着!

    后方的士卒们看着前方的战友一个个倒下,惊恐地向后挪动着,姜、王二人的亲兵鞭打怒骂,但怎么也弹压不住。

    突然,接连的响声乍然安静了下来,红衣贼不再开火,反而一起大喊起来:

    “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这样的喊声持续了三次,姜家军士卒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反应,直到——

    “轰轰轰轰!”

    贼军两侧的大铁筒又发出一阵巨响,这次射出的就不是实心铁弹了,而是无数四散的铅子!

    铅子呼啸着,如马蜂一般瞬间撞入姜家军已经散乱成一大团的军阵之中,不知多少血花就这么溅了出来!

    与此同时,正面的红衣贼阵列也动了起来,还是像对付骑兵时那样,前排下蹲,好几排一起举起了短矛。然后硝烟大作,无数铅子应声袭来,又是一轮腥风血雨!

    不过他们这次打完一轮之后没有继续装填,而是提着短矛直朝这边凶神恶煞地冲了过来,而且嘴里仍然喊着“投降不杀”!!

    铁筒两翼的长矛兵也动了起来,由外向内包夹而来。

    大部分姜家军士卒都被他们给吓住,不往后逃跑就不错了,哪里敢对抗呢?

    前排倒也有几个刀盾手勇敢地迎了上去,却被冲上来的红衣贼三人一组,用手里的短矛一个个刺死。这短矛看上去平平无奇,却准确地从扎甲的缝隙中插了进去,没几下刀盾手就咽了气。然后杀人凶手不屑一顾地将尸体踹倒在地,继续端着凶器冲了过来。

    这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整条阵线顿时崩溃。士卒们哭爹喊娘朝后方奔去,一边跑还一边丢盔卸甲,这些东西已经不能保命,反而成为逃命的累赘了……

    然而解盔甲也是要时间的,在完成这个动作之前,笨重的盔甲无疑阻碍了他们的行动。两边都是河水,他们又无法四散而逃,很快纷纷被红衣贼追上,不投降就去死。

    很快,第一个跪地求饶的就出现了,接着就是第二个、第三个……姜家军经过连串的火力打击后还剩六百多个能动的,大部分都跪在了这里。

    剩下一些幸运儿向北逃出了树林,还来不及喘气,突然见前方一阵烟尘,几十骑冲了过来,为首一人砍倒最前方的那个逃兵,然后用不熟练的汉话吼了一声:

    “投降不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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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大户苏家招穷秀才入赘,只因张半仙说他将来会官居一品。没想到赘婿进门后霉星高照,苏家生意大败亏空,秀才又治病死了人,赔得个家徒四壁。秀才羞愧自尽,穿越法医秋无痕借尸还魂。娘子一家人却坚信赘婿终有一天会出将入相,为此拼命攒钱为他捐官入仕。面对吃糠咽菜的家人和即将倒闭的药铺,秋无痕有心无力,因为他是法医,不懂中医。好在,他脑袋里凭空多了一个神奇药葫芦。逆袭由此开始。医侦朝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医侦朝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医侦朝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