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登州与旅顺(百票加更)
1256年九月十三,登州。
“登州,后世属于烟台市蓬莱区,位于山东半岛最北端,和辽东半岛一南一北控扼住渤海湾的入口,地理位置十分险要,是本时代环渤海地区最重要的港口。
北宋时期,这里是与辽、女真、高丽等国贸易的港口,同时也是水师驻守的军港。当初航海技术还不发达,船只只能沿海航行,登州是必经之地,地位非常重要。
不过后来随着时代的变迁,尤其是蒙古人占领北方后,登州的地位有所下降。一来是因为蒙古不善水战,水师实力不强,二来是因为蒙古一统北地,环渤海地区可以通过陆路安全通行。
现在蒙古和高丽正在打仗,登州这边都没什么反应。蒙古大军是从陆路攻入高丽的,高丽王室躲在江华岛上,蒙古人都拿他们没什么办法,可见蒙古水师之羸弱。
登州水师规模很小,战船也不大,和.asxs.号差不多,懒洋洋地停在港里,似乎不常训练的样子。与之对比的是,旁边有几艘济南府开来的商船,长达四五十米,沙船形制,甲板几乎是平的,并没有福船那样高耸的艏艉楼,足足装了五根桅杆,实在是威武的很。”
写到这里,韩松UU小说有些羡慕,实际上他真的很羡慕,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开上那么大的船啊。
他停下笔,看看手表,又看看太阳,发现快到正午了,就从桌子上拿了一套工具走到院子里。
韩松先在地上放了一块三角形的木板,又拿出一张布满坐标格的纸铺在上面,然后在上面放了一个东海商社自制的简易水平仪,把木板调整至水平。
他又拿出一个带底座的木棍,直立竖在坐标纸上,然后用铅笔描绘下日影的长度,又看看表,标注了一个时间。之后重复了几次,日影逐渐变短,又开始增长,韩松停止了记录,收起工具回到室内。
这是一个测量经纬度的笨办法。日影最短的时刻,就是当地的正午,可以根据与手表的时差计算出经度;同时根据影子长度和木棍本身的长度可以计算出太阳角度,再结合日期就可以查表推算出纬度。
虽然东海商社拥有后世详细的地图,但隔了数百年,很多位置都要重新测量。将来进入深海,也必须要有定位的方法。这时代没有gps和无线电定位,只能重新拾起原始的方法。
前电子时代,比较成熟的测量经纬度的方法是航海钟和六分仪,前者用于测量经度,后者用于测量纬度。这两个东西东海商社都做不出来,不过手表手机电脑之类的计时工具有很多存货,一段时间内够用了,而六分仪只有张船长珍藏的一套,暂时只能用测日影的方法凑合一下。
这法子看上去笨,实际上却需要极高深的天文学基础,要不是东海102上带来的航海资料,他们几年也积累不出足够的天文数据来。不过反过来说,有这份资料打底,相比这个时代的天文学成就,东海商社可以说一下子超越了几百年。
韩松现在所在的是第一舰队在登州临时租的一处小院。登州来往客商众多,头脑灵活的本地人就专门在港口附近建了院落,供来往客商居住和存放货物。第一舰队需要在登州休整和收集情报,要呆一段时间,所以就租了一个。现在其他人有的出去玩了,有的去做生意,有的去收集情报,而韩松不喜欢热闹,就宅在屋子里整理资料。现在他收拾完东西回到屋里,继续开始写报告。
“除了济南大沙船,旁边还有几十艘各类小一点的商船,大部分和.asxs.号大小相仿,不过多是平底船。
其中甚至还有一些高丽商船。两国正在交战,商船却来往不误,真是没谁了。
虽说现在登州有所衰落,但今天看来仍然是一个繁盛的商港,难以想象全盛之时会是怎样一幅景象。
登州现在主要起到一个转口贸易港的作用,来往的商人主要分为两类:
一类是小商户,他们驾着小船,从济南、益都、胶州等地运来丝绸、香料、茶叶、瓷器等商品,然后从登州出发,沿着庙岛群岛前往辽东和高丽,换回那里的人参、鹿茸、毛皮等特产。这其中有些小商人干脆就直接在登州就地卖出买入,只做半程生意,虽然赚得少了些,但频率高又安全,也是门不错的生意。
另一类就是大沙船那样的豪商,在登州附近装满北地特产,然后直接绕过山东半岛前往南方贩卖。此举需要经过风高浪急又多暗礁的东山头,普通商人视之为畏途,只有这些技艺高超的大海商才敢走这条航线,当然,利润也是极为丰厚的。
不过算下来,从登州采购毛皮也未必就比在胶州采购多赚多少,还要多担风险,难怪近几十年北方的大海商都逐渐转移到胶州了。这些沙船坚持走这条航路,听说是根基在济南府,不愿意轻易跑到胶州去。”
写到这里,韩松停下笔,摊开地图,比划着什么。
正巧这时候王广金他们回来了,韩松打了个招呼,突然说:“我们去金州看看吧。”
韩松当初就是在大连海事大学读的书,对这里很有感情,现在正好去看看,顺便侦察一下情报。
……
第三天,.asxs.号和试一号天刚亮就出发,沿庙岛群岛北上,在秋季多变的风向中反复腾挪,终于下午五点左右时抵达了辽东半岛最南端。
韩松在.asxs.号的桅杆上,举着望远镜四处望,果然发现了一道海湾,赶紧招呼试一号跟上。
“啧啧,发现旅顺了,和后世差距不大嘛。”韩松一边对比着地图一边看着前方,心情激动起来。
此时的旅顺和后世的地形差不多,一道山脉深入海中,围出了一边海湾,只留一道狭窄的出入口,是极为优秀的军港。
如此优秀的一个港口,却没发展成航路上一处泊地,反而来往的商船都远远避开,这当然不会是没有理由的。
不过东海人却不在意这一点。试一号和.asxs.号先后进入,发现内部有一个小渔村,近岸处有几艘小渔船。
这本应是一片祥和的景象,但情况不大对。这些渔船看到这两艘“商船”进来,不惊讶,不躲避,不试探,反而一窝蜂围了过来。显然,能在这里生活的渔民肯定不是善类了。
韩松看着那几条小渔船,并不奇怪,反而微微一笑,对着手下们发出了几道命令。
很快,.asxs.号上的信号板翻成了全红,意味着进入战斗状态。两艘船上的几个股东赶紧指挥水手们把火炮上的油布揭开,开始装填。
“哼哼,虎威炮终于可以见点血了。”枪炮长郑林抚摸着炮身,有些激动。
郑林由于训练时成绩最好,得以操控虎威炮,并成为了.asxs.号上的枪炮长。这一路上平平安安,他还以为不会有开炮的机会了呢,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不长眼的海盗。
现在的小炮折腾起来不难,海军炮组是三人制,一个股东军官担任炮长,另配两个劳工炮手。他左边的炮手拿出油纸包的火药,戳开倒入炮膛,右边的炮手拿推杆塞进去把药压实,左边炮手又放了一个铁球进去,还拿过刚才的废油纸包在一块圆木板上紧紧塞进炮口,让右边炮手推实,防止火炮向下射击时炮弹掉出来。
确认装填正确完成后,郑林立刻举起手,大喊:“土豆幺,装填完毕!”。
紧接着,旁边也陆续传来“花生幺,装填完毕”“花生三,装填完毕”“花生两,装填完毕”的声音,郑林环顾一周,确认举起了三只手,于是对着舰艉楼上的韩松大喊:“报告船长,全体炮组装填完毕,请指示!”
韩松看了一下,虎威炮“土豆1”位于舯部甲板右侧,虎蹲炮“花生1”位于舯部左侧,花生2位于艏部右侧,花生3位于艏部左侧,四个炮长都举起了手。他点点头,喊了一声“预备”,又观察起周围的情况来。
一共五条小渔船划过来,其中两艘绕了过去,试图堵住湾口,其它三艘没有立刻接近,在第一舰队西方三百米左右的距离附近游弋。
渔船体积不大,有一根桅杆,现在没挂帆,每艘船上挤了差不多十个**着上身的男子,手里都持着桨,看上去战斗力不错的样子。看来他们是早就准备好了,也不奇怪,湾口两侧都有高山,若是他们有人放哨,很容易发现两艘海船的踪迹,那么提前召集青壮准备守株待兔瓮中捉鳖也正常了。
“全体都有,靠到船舷上,表情和善点,让他们看到我们没有武器!”韩松大吼一声,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放近点再开火,保证首发命中。”
随后.asxs.号继续前进,领着试一号以阿基米德螺旋线的轨迹绕着三艘小渔船逐渐接近,郑林跑到船舷边挥手大喊:“老乡,这里是哪里啊?”
渔船上的海盗们面面相觑,随后一个首领样的男子吼了一句,三条小船聚成团慢慢向.asxs.号划过来。等到了差不多二百米的距离,似乎是发现对面确实没有武装,连把弓都没有,觉得遇上肥羊了,壮汉们猛地用力挥起了桨,渔船骤然加速起来。
郑林通过虎威炮上的准星看着其中一艘小船,这个距离他有相当高的把握命中了,但还要等待虎蹲炮进入射程才行。
此时三门虎蹲炮都移动到右侧了,这就是轻便的好处。郑林开始分配目标:“顺时针顺序,花生幺,十二点那个,花生两,四点那个,花生三,七点那个。自行决定发射时机,下一发装填霰弹!”
“明白!”三个炮长齐声回答。
等到近到50米左右的距离,渔船上的海盗们摩拳擦掌,准备扔出绳钩了。他们的恶名远近皆闻,熟悉这里的商船不会进来,只能吃些误入此地的肥羊,所以也不像某些海盗那样讨一笔赎金就放人,做可持续发展的海盗事业,而是遇到机会就吃干抹净,竭泽而渔。
眼前似乎就是一只巨大的肥羊了!
“砰!”
突然,一声巨响传来。海盗们没见过火炮,听到声音有些懵逼,但很快他们就发现情况大大不对了。
一个小黑点快速飞过来,还没来得及引发海盗们的反应,就一下子撞了上了左前方那艘小船,直接穿过一个海盗的身体,砸穿了薄薄的船底板。
这些都是粗制滥造的小船,根本没考虑过抗打击能力,很快开始进水,船上的海盗一片混乱,不知道是该继续划船还是该堵水还是该跳船逃跑。
旁边的两艘小船受此影响,也踌躇起来。
不过没时间给他们反应,紧接着又是砰砰两声,右前方那艘渔船也遭到了同样的待遇,哀嚎声冒了出来。落在最后面那条运气稍好些,炮弹落进船中伤了三个人,却没砸穿船底板。
此时开火的只是三门虎蹲炮,重头戏虎威炮尚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机会。一直忍耐到现在的郑林见队友取得了战果,也不等了,果断瞄准了第三艘船,大张着嘴按下了击发手柄。
虎威炮“轰”地一声发出巨响,鹅蛋大的炮弹快速出膛,直朝目标而去。
不愧是新锐火炮,炮弹击中混乱而密集的海盗群,一连击穿两个海盗,依然有很大的动能,直接把船底撕出一个大洞,让海水咕咚咕咚直冒出来。
船上的海盗见状只能跳水逃命,没一会儿船就沉了。
“哈哈,果然虎威炮就是猛多了。”郑林一边让炮手赶紧清理炮膛再次装填,一边得意地大笑了出来。
他伸手摸了摸炮膛,嗯,还好,只是有点热度,离必须停炮冷却的程度还差得远。
紧接着,.asxs.号向前开去,后面的试一号也跟着发了两炮,彻底击毁了两艘已经进水的渔船,不过此时海盗都跳船逃命了,没伤到人。
韩松哈哈一笑,对战果很是满意,随后指挥第一舰队向堵在湾口的两艘小渔船开过去。
嗯,这两艘船上的海盗见同行四散逃命,又见两艘大船朝自己冲过来,傻子都明白大事不好了。还好他们旁边就是陆地,见机不对直接奋力划船冲滩搁浅,然后跳上陆地一哄而散逃命去了。
第一舰队拿他们没办法,只好送了他们一些刚装填的霰弹,不过大部分海盗已经跑远了,几波铅子只留下了三个跑得慢兼运气不好的。
东海人这次带的人太少,海上凭借火炮可以横行,上了岸可就没办法了。因此韩松也没动什么登陆拔除海盗营寨的主意,试过新刀之后就带着舰队出湾了。
“嗯,海盗就在此盘踞,近在咫尺的登州和金州却不闻不问,是条重要情报啊。”开出旅顺口后,韩松默默掏出小本子记了一笔。
试一号开过来,两艘船隔着十几米,第一次经历实战的东海商社海军笨蛋们兴奋异常,互相吹起牛逼来。
现在天色已晚,他们直接开到外海上停住,在船上过了一晚,第二天前往金州。
第36章 金州与“辽人”
金州,就是后世的大连市金州区,控扼住辽东半岛最南端一段狭窄的陆桥,地理位置重要,曾经是辽东地区最大的海贸港口,现在也是东北地区商品向外输出的一个口岸。
这里太远的历史不可考,辽国的时候,辽国朝廷将苏木底城的居民迁徙至此,建立“苏州”,后来逐渐发展成一个贸易城市。
后来女真兴起,辽人抵抗不住,一部分人逐渐往辽东半岛南部退却,最终战败被女真屠戮一空,苏州也随之荒废。(这剧情好像在哪里见过)
再后来女真建立了金朝,金朝后期,东北地区的女真人在蒙古人的攻击下节节败退,最后退入辽东南部,又在苏州的废墟上设立了金州。金州的“金”,既是金朝的“金”,又是固若金汤的“金”,意思是守护金朝的最后堡垒,希望能在这里抵抗住蒙古铁骑的攻击,保住金朝在龙兴之地(东北)的最后一点地盘。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金州只守了三天就沦陷了。讽刺的是,蒙古军的主力并不是蒙古人,而是辽国后裔契丹人。
成吉思汗带领蒙古兴起以后,多次攻击金朝,东北地区的契丹人也蠢蠢欲动。金朝为了监视他们,让两户女真人夹杂一户契丹人居住,结果反而逼反了契丹人。其中一个叫耶律留哥的表现尤为亮眼,最后成为了契丹人的首领,与蒙古人配合攻占了东北的精华地带,后来还重建了辽国,自称辽王,史称“东辽”。
东辽国对待女真人的态度可想而知,辽东地区的女真人要么被杀,要么向东北方的山林中逃亡。后来,耶律留哥向蒙古称臣,引发了东辽国内部契丹复国主义者的不满,发生了叛乱,耶律留哥又带着蒙古人杀回来,又一场动荡降临了。再后来,耶律留哥的后人被封到了辽河以西的广宁府,又把相当一部分人口带了过去。
就这么一轮轮折腾下来,辽东地区的人口锐减。金朝的东京路(辖区大致和后世的辽宁省相仿)有十多万户,而后来元朝在此处建立辽阳行省的时候却只统计到四千户,几十万人口就这么消失了。不过想想后来中原地区的动荡,这也不算什么了。
当然,这些消失的人口不一定就是死亡了,相当一部分躲进了山林重新过起了渔猎生活。现在,辽东地区的肥沃土地都被蒙古人和契丹人占据,即使几十年过去了,这些山民也无法回到平原定居下来,只能偶尔前往海边,用手中的山货与商人交换粮食、茶叶与日用品。
金州就是这么一个贸易口岸。这里战乱后已经荒废,蒙古人看不上这里,连税务官都懒得派一个,但正是这一点吸引了不少商人和山民汇聚过来。
第一舰队天一亮就启航,到达大连湾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韩松用望远镜扫了一圈,发现湾北部有城市的痕迹,就开了过去。
大连湾西北部有一个半岛深入海中,在大海湾中又隔了一个小海湾出来,第一舰队朝这个小海湾开进去,没一会儿就看到了金州城。
金州城位于一道狭窄的陆桥上,控扼住了通向南方的道路,可谓非常险要了。不过现在旧城早已荒废,城墙都坍塌了,只见废城和海岸间乱糟糟地搭着一些帐篷。
海岸边有一个简易木栈桥,已经停了两艘商船,没有引航员出来迎接。
韩松打了个戒备的信号,缓缓靠近栈桥。
栈桥附近几个人发现了他们,走了过来。为首一个男人身着白色长袍,圆领左衽,头顶剃光,耳侧留了两道长发,显然是个契丹人。他张开双手,示意没有武器,用北地口音的汉话大喊了一声:“请问是哪边的朋友?带了什么货物来?”
韩松走到舷边,也学着他的姿势张开手,回道:“我们自胶州东海来,带了粮食、茶叶、布匹,”他提起一个坛子,“还有酒!”
白袍契丹人看到酒,哈哈笑起来,用大嗓门喊道:“好朋友!我叫耶里合,你的衣服没见过,你叫什么?”
这时候另外几个衣着简陋的秃顶契丹人靠近.asxs.号,抛了几根绳子上去。水手们看看韩松,韩松点了点头,随即水手们把绳子绑在船舷上,栈桥上的契丹人轻巧地用力,把.asxs.号拉到了栈桥边停靠住。
韩松放下舷梯,带着几人走了下来,做了个揖,说:“在下韩松,是东海商社的船长,也是汉人,只不过习俗有些变迁,请问这里可是金州?初……”
韩松正说着,耶里合的脸色却一下子阴沉下来。
金州是金国人的叫法,辽国人把这里叫苏州,这显然是个要命的政治正确问题。
韩松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改口,说:“哦不,请问这里可是苏州?在下初来乍到,不知此地听谁号令,有哪些规矩?”
这时候船上有机灵的把那坛酒递了过来,韩松顺手就递给了耶里合。
耶里合接过酒,脸色瞬间阴转晴:“哈哈,这才是好朋友嘛。放心,苏州有耶律庆大(dai)王看顾,守规矩!你的货,我们收两成,别嫌多,你赚得更多!”他指指后面那些帐篷,接着说,“然后你们就能去那边找人换货了,都是些女真蛮子,又穷又傻!绝对比你在登州那边用钱买划算多了!”
耶里合打开酒封,喝了一口,又接着说:“嗯,还行,登州买的吧?我建议你下次去城东买些朝霞酒。不过你这种也不错了,至少可以换五张鹿皮,两坛或许能换一张熊皮!这里有我们看着,女真蛮子不敢乱来的,交两成绝对不亏的,你可赚大了哈哈。”
韩松有些无语,他现在觉得耶里合的“淳朴”是装出来的,实际上精明的很。“那我们先过去看看,等谈好了再过来取货可以吧?”
“没问题,我们对朋友肯定行方便,你们去逛就好了,觉得合适就把那些女真蛮子带过来取货。不过只要你们的货从船上卸下来,就要交给我们两成!”耶里合很是大度的样子。
韩松从船上喊了几人,让他们带着一些样品去帐篷那边谈生意。他自己倒是留在了栈桥上,因为他对这些契丹人产生了兴趣,准备跟耶里合再套点话。
“耶兄,不知是否冒犯,这耶律大王是何许人也?”
耶里合眼珠子一转,避重就轻地说:“耶律大王就是耶律大王,复州以南都是耶律大王的地盘。”
“耶兄让我去找女真人交易,耶律大王为何不自己做这生意?”
“自己做生意哪有这坐地收钱来得痛快!”他倒是丝毫不避讳。
韩松嘿嘿一笑,把耶里合拉到旁边,悄悄地说:“那铁器的生意,耶兄可有兴趣?”
耶里合眼前一亮,又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指着远处的卫兵,说:“我们可不缺铁器!嗯,不过,拿去卖给女真蛮子也是好的,你们有什么铁器?”
韩松似乎是找到了一点奸商的感觉,尽量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寻常铁器自然不值一提,不过,铁甲,不知耶律大王可否有需要?”
耶里合一颤,收起了大嗓门,同样低声道:“你可别开玩笑,铁甲是那么容易弄到的?”
蒙古人征服金朝之后,不少女真人逃归山林,蒙古人也没法进去抓,就仿照当年辽国旧例,对东北地区实施铁禁。不过现在的蒙古政权没有后世的执行力,商船夹带点铁锅菜刀什么的是家常便饭,而且女真族入主中原后经过百年熏陶,已经掌握了比较先进的制铁技术,不再是野人了,完全可以用土法自己炼铁,打造一些刀枪箭矛之类的并不成问题。
但是铁甲就不一样了,打造起来需要的技术比武器高得多,蒙古人完全可以从生产端控制住,所以甲胄是很难流入东北地区的。
自古以来,甲胄就是管制物品,刀剑之类的反而不禁。因为就算聚众几百人造反,只有些刀剑长矛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很容易被少量装备了甲胄的专业士兵击溃。当年辽国就是靠着铁禁,一直压制着强悍的女真,直到宋国向女真大量输送武装,装备了甲胄的女真人如虎添翼,才攻灭了辽国。
韩松感觉这些契丹人不简单,用铁甲试探了一下,果然不寻常。
此时东辽国虽然已经归附蒙古,但和汉地世侯一样,自主权较大,整个辽东地区理论上都是东辽国的地盘。耶里合等人身为东辽国的国族,完全可以去首都广宁府那里获取铁器和铁甲,但是他们不这么做,反而对走私的铁器有兴趣,说明和广宁府的关系并不是很好……
听说,当年东辽国有很多人不满附庸于蒙古人,曾经起兵叛乱,莫非这些人就是传说中的契丹复国主义者?
韩松做出一个暧昧的表情,上到.asxs.号,招呼耶里合上去。
耶里合看看金州城的方向,咬咬牙也上船了。
韩松进船舱拿了一块东海00式胸甲出来,递给耶里合,说:“耶兄,这是东海产的‘玄武’甲,你看看可否入眼?”
耶里合接过玄武甲,眼前一亮,用手抚摸着这块板甲光滑银亮的表面,又试着弯折了一下,惊喜地说道:“这是钢的?”
紧接着他拔出一把匕首,对着钢甲狠狠一刺,自然是没悬念地滑开了。
耶里合收起匕首,拿着玄武甲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的样子。看了好一会儿,他看明白了,这是个好东西,不会便宜,咳了一声,问:“好朋友,这个怎么卖?”
韩松微微一笑,说:“这玄武甲,精钢所制,用了我们东海的不传秘法,才能制成浑然一体一整块,坚固无比,又能卸开攻击力道,实乃不可多得之上品,我们能弄到的也不多。耶兄诚心要的话,三十九贯一件,可以用山货支付。”
耶里合一愣,不是嫌贵,他本来以为会听到一个天价,没想到想象中的便宜多了。
其实39贯并不便宜,宋朝一副全身步人甲也才30-40贯。不过这是军方采购的成本价,民间禁甲胄,有价无市,现在辽东又遭受铁禁,如果能把步人甲走私过来,估计百贯都不止。这玄武甲虽然只能防御胸部,但这价格也还算不错了,以后契丹人再自己给其他部位配上皮甲,就是一套很不错的战甲了。
实际上玄武甲只有一块钢板,一共也就3kg钢,按卖给外部市场的钢价计算也不过3贯(一宋斤600g)。而且不用考虑与其他部位的连接和配合,误差大点也无所谓,所以一个学徒练一阵子也能敲出来,加工成本非常低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拿十六世纪欧洲板甲比较成熟的时期相比较,那时一个意大利工匠一个月的工资差不多5弗洛林,一匹马要30弗洛林,一套全身板甲要35-40弗洛林,而一件胸甲只要5弗洛林。可见以购买力平价计算的话,1弗洛林基本相当于此时代中国的1贯。当时的板甲大都是熟铁渗碳再热处理,而玄武甲是纯正的钢甲,所以价格应该比那时的胸甲贵一些,但合理价格有个10贯也就差不多了。
现在卖给契丹人39贯,东海商社赚取暴利,而契丹人获得难得的甲胄,皆大欢喜嘛。更何况39贯只是个结算单位,契丹人可以用山货支付,真实成本又不知道低到哪里去了。耶里合大喜,拉着韩松大喊好朋友。不过现在.asxs.号上没有太多玄武甲,只给了耶里合两件,换他免了这次的交易税赋。
韩松和耶里合称兄道弟地走下船,耶里合拿着用布包好的玄武甲回金州城了,韩松又招呼试一号过来,卸货补充食水休整一下。
过了一会儿,去帐篷区交易的几人陆续带着几个脑后挂着小辫的女真人过来取货了。他们一开始听说要以货易货,还有点头疼,但等到了交易区之后,发现这里的结算方式还是挺先进的:买卖双方的商品都以铜钱计价,只要讨价还价一番,然后相互挑选总额等值的商品就行了。毕竟这些女真人也曾经是文明人,商品经济的那一套还没忘掉,只不过辽东地区没有经济基础,所以铜钱无法大规模通行罢了。
两条船带的货物并不多,天黑之前就交易完成了。为免夜长梦多,第一舰队在入夜之前就离开了金州,停泊在大连湾口几个小岛附近过夜。
晚上船上几个股东一核算,发现在金州这边采购山货确实比在登州合算不少,他们在登州采购了800贯的各类货物,换回的山货在登州要差不多1500贯才能买到。考虑到这其中经过了好几个环节,这利润率只能说合理。不过将来可以用玄武甲换回山货,再拉去南方销售,这个利润可就大了。
金州再往东,据说还有几个这样的贸易口岸,不过现在蒙古人还在和高丽人打仗,第一舰队就不去凑热闹了,第二天就向登州回返了。
第37章 渤海沿岸
第一舰队返回登州之后,又继续向西探索。进入莱州湾之后,航线骤然繁忙起来。
自莱州城以西,潍州、益都、济南等大城附近皆有内河与渤海相连。这时代农业灌溉系统远不如后世发达,没法从水系中大量抽水,河流水量要充沛得多,使得航运业有存在基础,往来商船络绎不绝,进一步促进了这一地区的繁荣。
莱州城位于莱州湾东侧,背靠大泽山脉,控扼住通向登州的狭窄走廊,地理位置险要,是胶东地区有数的大城之一。不过第一舰队在这里没有什么好买卖的,停了几天就拔锚了。
向西前进,遇到的第一条大河是胶水,这条河发源自半岛南部,向北一直流入莱州湾。所谓胶东胶西的分界,就是这条河了。
如果沿胶水河上溯,可以抵达胶州的高密县,然后再通过一段不长的陆路就能走去胶西县了。胶西县交易的南北货物有相当一部分就是通过这条水陆联运的商路运输的。
胶水河以西不远处有另一条大河潍水,再往西又有一条紧邻着的白狼河,通过此河可进入潍州的州治北海城。此河通行能力不太强,商船不多,但潍州境内是一大片大好平原,农业极为发达,是当前山东地区最大的粮仓之一。
潍州再往西就是益都府了,也就是后世的青州,不过现在的益都可比以后的青州牛多了。这里从金朝时期开始就是山东的核心地带,周边农业发达、人口稠密,西有泰山山脉,盛产煤铁,东有弥水通往渤海,商业发达,同时又易守难攻,是战略险地。难怪李璮以此为根据地,能成为山东霸主。
不过第一舰队在益都的体验不是很好,税吏见这两艘船是第一次来,不由分说便要抽三成的实物税,他们只好连船都不下就走人了。听说商社的新劳工里也有不堪重税逃荒的益都府人,看来李家在益都征敛得不轻啊。
接下去,他们又前往了滨州,经由此地进入浩荡的济水。
黄河现在夺淮入海,后世巨大的黄河三角洲在此时还不存在,滨州是真正的滨海之州,地处济水入海口,商贸发达,韩松眼前一亮,认定这里是个好地方。
金末,黄河多次改道,最近一次是在明昌五年(1194),阳武县黄河故道决堤,河水东流,一直汇入彼时已经干涸的梁山泊,让这个传奇大湖再度复活。经梁山泊缓冲后,黄河又分为南北两支。其中南支为南清河,向南与泗水汇合,大致流域位于后世的济宁-微山湖一线,从徐州-邳州一直汇入淮河入海。北支为北清河,向北经东平-济南-滨州一直入海,也就是现在的济水,流域与后世黄河山东段近似。
这个状况,要一直到后世的元朝至元二十五年(1288),才因为黄河的再次决堤而改变。在这近百年的时间里,黄河流域在山东区域的水情可谓历史最佳时期。
过去,黄河流域最令人头疼的问题就是泥沙的淤积,一段不错的航道往往过几年就不能用了,必须时常清淤才行。而现在有梁山泊作为缓冲,泥沙大量沉积到湖底,之后再分流到南北清河中就很少有淤积了,因而使得这两条河水深充足,常年可通行。
同时,南北清河分流,又形成了一条绝佳的沟通南北的水路,促进了沿岸商贸的繁荣,也造就了东平和济南两个极为富裕的大城。这条航路的交通条件甚至比后来的大运河还要强,只是可惜现在南北方归属不同的政权,这条黄金水路未能发挥最大效用。
等到后来,黄河再次改道,这个史上最佳的体系便消失了,黄河再度恢复成了多灾多难的模样,元朝政府也不得不开凿大运河以沟通南北。
不过那是未来的事,就现在来说,这条水系正在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就韩松他们所见,济水河面宽阔,来往商船络绎不绝,甚至在滨州城附近都堵船了。
溯济水向西南航行,等到了泰山北麓,便能看见闻名天下的济南府了。此时的济南府良田纵横、商贸发达,已经完全看不出几十年前的战乱痕迹了。城西济水某条支流处有一大片造船厂,看得韩松直流口水。
济南城的税吏也和善得多,只收些泊位费,卸货之后才交税,税率也不高。城内人流密集,各类商店鳞次栉比,这才是大城市该有的感觉,看来张荣治理地方确实有一套啊。
济水往北,还有一条重要河流叫御河,也就是后世的卫河。这条河是在天然河流的基础上人工整修而成,是历代沟通中原与河北地区的重要动脉。但现在这条河已经年久失修,多处淤积,要到元朝才会重新疏通成为大运河的一部分。
既然御河不通,第一舰队没法深入河北侦察,便沿海直接北上,来到了后世天津附近。
天津,燕京之海上门户,清末民国时期北方最繁华的城市,与上海一北一南交相辉映。但在元朝定都燕京、开始南粮北运之前,这里还只是一片农田和荒滩,连个县城都没有,只有一个小镇叫直沽寨的,还不沿海。
韩松放下望远镜,看着直沽寨的方向,皱了皱眉头。
郑林凑过来说道:“乖乖,这地方的防御也太疏松了吧。就登州水师那尿性,要是我们跨海而来,搞个直沽寨登陆,他们能挡得住?”
韩松摇了摇头:“不,距离就是最坚实的城墙。这里到燕京还有一百公里,就算我们能轻松登陆,也打不过蒙古守军。就算能打得过,他们只要把燕京城闭门一守,然后用骑兵截断补给线,我们就得崩溃。再说了,现在蒙古人又没定都燕京,就算真守不住,往草原上一跑,我们能拿他们怎么办?还能困守燕京不成?”
以现在东海商社的实力,想这些事还太早,之后他们又去山海关看了一下。
山海关,天下雄关,不过这个名字是明朝的时候才有的,之前这个地方叫榆关。榆关在隋唐时期也曾是重要关隘,不过后来燕云十六州落入辽国之手,后又历经金、蒙古的统治,榆关一直处于这些政权的腹地,防御意义大大减弱,反倒因为是陆上商路的必经之地,发展成了一个还算繁华的商埠。
第一舰队去榆关城逛了逛,发现这里的山货价格比登州还要便宜一些,就顺手补充了一部分。现在风向已经转变,北风即将刮起来,他们也不再久留。采购了食水之后,决定演练一下深海航行,直接向东南方跨海行去,昼夜不停,第二天傍晚准确地开到了牟平,稍作休整后南下返回了东海。
……
“嚯啊……这不会把船给烧了吧?”郑林惊叹道。
在他面前,.asxs.号正悬空架在阔马造船厂的干船坞里,几个工人正举着火盆灼烤着船底。
船只在水里泡久了之后,就会有浮游生物附着到船底上,时日一长就会拖慢航行的速度,继续放任不管的话甚至会蛀穿船壳,导致事故。因此万万不能轻视这一点,必须要定期检查船底,清除附着,乃至更换底漆。
这整个过程非常繁琐,现在正在进行第一步,用火把旧漆烤裂。之后还要把烤裂的底漆一点点清除掉,然后再涂上新漆。
此时,船底漆和上面附着的浮游生物被火烤热,散发出阵阵香气。这烟烧火燎的看上去还挺吓人的,毕竟现在的船可都是木头的,万一给点着了怎么办?
韩松答道:“没事,船材之前都处理过,这点小火伤不到的。待会铲底才麻烦呢。”不过他的目光同样紧紧注视着这艘船,并没有那么轻松。
其实北方水温不高,.asxs.号上的附着并不多。之所以这么急着换漆,是因为不久后第一舰队就要南下去执行贸易任务了,为了保险,还是准备充分点好。
韩松又抬头看了看南边高耸的崂山,低声道:“不知道王闻之他们搞得怎么样了……”
第38章 东海觅天台
1256年,十月初一。
“今天我们来讲两仪数。这个两仪数的两仪,就是太极生两仪的两仪。‘是故,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太极,即是宇宙之初,从无到有那一瞬的状态,也就是万物之始,最初的圆。
宇宙衍化,由简至繁,太极可望而不可及,两仪即是构成宇宙之物质之中最基础的存在。”
崂山山脉北部,阔马区南,白沙河北的一处高山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建起了一间圆顶小屋。
从这里向四周望去,几乎可以对整个胶州一览无遗。向北可以俯瞰忙碌的东海地区,向西可以看到广阔的平原和胶州湾,向东向南直望大海,向下可以看到山腰云雾缭绕的模样,真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就是风有点大。
山顶一条小路弯弯扭扭延伸到南面的山坡上,这里山势稍缓,又有几间道观风格的房屋,围出一个小广场。其中一间屋子里是个教室的模样,堂下坐了二十几个道士和书生,王闻之站在黑板旁边,讲着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
黑板上画了三个符号,分别是一个正圆、阿拉伯数字“1”和“0”。
王闻之指着那个正圆,说:“若只有一个太极,那是无法表示任何信息的,我们只能看到圆圆圆圆圆……等等,但是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它既是‘有’,又是‘无’,也就是宇宙之初混沌的状态。”
然后他又指向了那两个数字:“然而太极分化为两仪之后,便有了变化,能表示复杂的信息,可以衍生出万物。这根竖,意味着‘一’,是最基础之‘有’;这个椭圆,意味着‘零’,表示虚无。这两个合起来,便是两仪。注意,零和最初的圆是不同的,它是个椭圆,它只能表示‘无’,不能表示圆的‘既无且有’的状态。”
王闻之讲到这里,一边在黑板上写着一边说:“两仪是如何衍化出万物的?举个例子:0,这是零;1,这是一;10,这是二;11,这是三;10101,这是二十一;11111111,这是二百五十五……
若是更多的两仪数排列下去,不但能表示恒河沙数,还能表示文字、表示图画,甚至表示出一整个世界。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说的就是这个了。
当然,两仪数虽然能表示万物,但看起来未免过于深奥,不够直观,为此又有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之说……”
王闻之又写下几个数字,开始讲解起四进制和八进制的知识。堂下的学生们听得既昏头涨脑又如痴如醉,这才是大道啊,来听这一堂课真值啊!
这时候,外面的小广场上有了动静,杜松林和李成带着几个道士,还拉着什么东西,从山下过来了。王闻之瞥见,就暂停授课让学生们自习,自己迎了出去。
“来来来,嗯,这个位置就不错,种在这儿吧。”王闻之招呼了他们一下,指了指位置,就又回教室了。
杜松林和李成指挥着几个道士在地上挖了一个坑,然后抬了一棵柰(nai4)树,也就是苹果树过来,种了进去。又用几块条石把树围起来,形成一个圆形树坛。
如果隔远点看的话,就会发现地上有条长长的南北向的白线,这颗树正巧种在这根线上。这根线是东经120.6度子午线,哦不对,现在已经是本时空的本初子午线了。
这处建筑群是东海商社主办、觅天观赞助的天文台,也就是后来著名的“东海觅天台”。
自从当初东海商社跟觅天观发生了接触,王闻之就定期去觅天观讲几堂课。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灵感,把一些简单的化学、数学和天文学知识用当代话术包装了一下,然后教授出去,很是镇住了觅天观那帮土鳖道士。后来名声越来越大,连附近另外几家外丹派道观也有人慕名来旁听,最后甚至几个附近的书生也听说了王先生的大名跑了过来,闹出了一番不小的动静。
后来海洋部开始真正迈向海洋,对于定位技术的需求就凸显出来。虽然东海商社有很多后世的知识和导航资料,但毕竟隔了数百年,很多东西都需要重新标定,所以就有了观测天文的需求。王闻之穿越前就是天文专业,自然是这个项目当仁不让的负责人,他决定在崂山建立一处天文台,组织人手收集数据。
为了方便观测,天文台自然要选在高高的崂山上,至于具体在哪一处,还得实地考察一番才行。于是王闻之去找了觅天观的孙志真道长,寻求他们这些地头蛇的协助。
孙志真对此很感兴趣,觉得是扩张觅天观影响力的好机会,于是就提出帮忙修建这什么天文台。王闻之报告给管委会之后,管委会也同意了,现在人力这么紧张,能忽悠到一群道士帮忙自然好,反正就让他们挂个名嘛。
于是王闻之就带着一帮道士在崂山山脉里到处钻山穿林,每天中午拿出坐标纸和手表记录日影信息,看得道士们一楞楞的,还以为是东海人观风水的秘术。最终他选中了白沙河源头区以北的一处山头,这里位置较高、视野很好,而且紧邻阔马区,交通比较方便,还有一点是正好处在东经120.60度线上,方便与后世数据进行换算。
选好位置之后,建设部过来根据王闻之的要求出了图纸,又调拨了一批砖头和水泥,之后就不管了。王闻之就去找觅天观的道士过来帮忙,崂山上能建那么多道观,道士们自然也是有门路的。孙志真带着一群道士还有工匠、佃户,先在天文台的南山坡上找地方建了几间屋子,作为天文台的生活基地,又勉强开了一条小路通向山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运了一些建材上去,建成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屋,勉强起到避风的作用。按崂山道士原先的施工水平,这过程估计得持续数年,但由于有了东海商社提供的砖头和水泥,几个月就初具规模了。砖头倒没什么稀奇的,水泥对他们来说可就真是神物了,令几个常年为道士们服务的工匠啧啧称奇。
还没等整座建筑群完全建成,王闻之就开始了工作。他晚上带着海洋组的几人去山顶天文台观测星象,他们有东海102上原先给游客观光用的高倍望远镜,设备上可以说是领先这个时代数百年了。白天就在南山坡的生活基地给附近的道士和书生上些课,广受欢迎。
后来,这引起了文化部的注意,又派了以杜松林为首的几个人过来。一是为了审核传播出去的知识;二是以此为试点,编写将来可能有的高等教育的教材和教学方法了。
杜松林和李成今天过来,是按王闻之的要求在生活基地里栽一棵苹果树。苹果早已广泛种植,不过此时本地人都把苹果叫柰子,他们随便从崂山里找了一棵野生柰树,搬了过来。
忙活半天终于栽完,杜松林就把王闻之喊出来看他们的劳动成果。
“怎么样,老王,这树还不错吧?唔,今年有些晚了,等明年秋天来这里一坐,就可以等着柰子砸头了。然后著书立说,把万有引力和力学三定律传播出去,啧啧,数百年后,这棵就是佛祖菩提一样的圣树啊。”
“哈,我不行,得找个姓牛的来啊,就不用改单位了。”王闻之调笑了一句,不过很快又严肃起来,叹了口气,接着说:“任重道远啊。所谓牛顿被苹果砸头而领悟万有引力定律,只不过是演绎的说法。这种说法,其实是把科学庸俗成了武功秘籍一样的东西,以为靠机缘就能领悟了,实际上哪有这么简单呢。
牛顿能得出万有引力定律和三大定律,是建立在众多数据和试验的基础上的。万有引力定律的成功,是因为之前就有开普勒提出的行星运动三大定律,万有引力配上力学定律和解析几何学,就能完美解释这三定律;而开普勒能提出三定律,是因为欧洲各处天文台积累了详实的星图,他才能从中用数学方法分析出行星轨迹。通过这些数据,牛顿证明了天上地下都遵循同样的规律,可以说是重塑了世人的宇宙观,这就是他的伟大之处啊。
我们现在就算公开了力学定律,又有多少人能看懂,有多少人能验证呢?力学部分还好说,可以自己设计实验;天上的部分可就麻烦了,哪来的数据验证?不经验证就信,那是迷信啊。我们这个世界,离这一步还差得远呢!我们缺的不是一个牛顿,而是一群能理解牛顿的人啊……”
王闻之有些激动,杜松林拍了拍他的肩,指指山顶上的天文台,又指向背后的教室。二十几个十几二十多岁的道士和书生坐在粗糙的木板桌后面,拿着粗制铅笔,在土纸上哗哗地写画着。这些知识就算学了也没地方可用,但他们仍然为发现了新的道理而兴奋。
“能理解牛顿的人,不是就在这里吗?”
第39章 基层的扩张
1256年,十月十二,城阳区。
“啊哦呃,一呜吁……”
白沙河以南的一个村子里,朗朗的童声从一间宽敞的屋子里面传出来。
当初东海商社与即墨官府达成的协议成功地得到了执行,即墨县墨水河以南的区域被悄悄划给东海商社管理,统合部把这一片命名为城阳区,也就是(即墨)城(南)阳的意思。
今年收秋税时,毕庆春忍痛派了手下负责城南一片的税吏,带着东海商社派出的管理人员,挨个去墨水河以南的村子通知收税的人换了。村民们对这种事倒也习以为常,没太奇怪,轻松地就接受了这一事实。
根据东海商社前一阵子的调查,城阳区有十多个大小村落,两千余户居民,人口数差不多有一万多。其中,大部分村子都在墨水河以南、崂山以北的区域,后世繁华的青岛市区人烟很少。不过,商社虽然获得了即墨官府让渡的管理权,但实际上只是取得了收税权,并没有管辖权,是没法充分利用这些人力的。
金亡后,官府职能衰退,这片区域登记在册的居民不过几百户,比实际上要少不少。但程知县他们自然不会乖乖按这样的数据收税,既然人丁难以统计,他们干脆把所有税收都摊到了田赋中,按田地质量征收定额税。
耕地没法藏起来,因此之前的税吏们在城阳区统计出了四万多亩的应纳税土地。一般来说,普通地块每亩收两斗,沿河地块收三斗,水田收四斗。(斗是容积单位,十斗等于一石,一石也就是120斤。这单位制真蛋疼)。这个比例差不多是十税二,要比宋金时期的正税高得多。但后者往往还在正税之外有许多加耗摊派,执行过程中还有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地方,什么税吏吃拿卡要、淋尖踢斛,还有跟大户串通吃里扒外啦,一堆龌龊事。实际上农民的负担不会低多少,只不过到不了朝廷手里罢了。当然也不是说即墨县的税吏就清白了,只不过上面有人直接盯着,下手没那么黑而已。
这个税制太粗糙,将来肯定是要改革的,但现在东海商社为了平稳过渡,大致上仍然延续了过去的方案。对于小自耕农,依然按旧例实收,对于之前包税的大户,也继续让他们自行收税,尽量不多做变化,以免刺激他们。就这样,总共也收到了八千多石的粮食,几乎相当于东海商社一年的财政收入了,令人不得不感叹,还是坐地收钱赚得快啊。
按照之前的协议,这些税收是应该给即墨官府一部分的,不过到嘴的肥肉哪能这么容易吐出来?于是商务部就拿了一批非金属组实验过程中做出来的玻璃器具去抵账了。其中大多数都绿油油的,加工也比较粗糙,还有不少气泡,不过仔细挑挑还是有几件看上去不错的。毕庆春交给手下的南货铺去估了估价,居然觉得还挺合算的,又派人来问能不能合作卖玻璃。商务组觉得是个好计划,又开始筹划起来,不过这是后话了。
同时,东海商社沿用在东海地区的成功经验,在征收秋税的时候推行起了义务教育。不过城阳区人口分布太广,师资力量不够,只能暂时搞个巡回学校,每个村子教几天。因此这些天里,普通的村子里面也有了稚童的读书声。
下一阶段,文化部准备在白沙河北岸和崂山西北麓的惜福镇建设两所小学,把附近的适龄儿童都收集起来,从孩子开始对外扩张影响力。
……
东海地区,春季半岛区播种了一千五百亩的粟和百多亩土豆,还有二百亩的各种蔬菜,阔马区种了三千余亩的粟。现在这些都已经收获了,总共得到了四百多吨粟米和三十多吨土豆,使得商社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充足的粮食储备。这背后是大量劳工的辛勤劳作,同时也要感谢老天爷赏脸,没搞出什么水旱蝗台之类的灾害来。
土豆留了一些炒菜用,其它又全部作为种子了。根据农业组设定的轮耕计划,这个秋季将再开垦五千亩土地出来,之前的耕地种上牧草积蓄地力,顺便还能养些牲畜。
粮食的充足也给了劳工部扩招的底气。他们去即墨城南数了数,大概还有七八百个流民,干脆全划拉了过来,在平原新村西面一处山沟里用栏栅围了一片区域出来,让他们洗干净后自己挖地窝居住,然后做些垦荒、伐木、烧炭之类的简单工作,表现好的就可以优先住进宿舍。
宿舍仍然是短缺的,不过建设部有了新思路。
之前,王闻之他们自己组织崂山里的工匠就能盖出几间不错的屋子出来,这给了建设部启发。于是部里去附近雇佣了不少会盖房子的工匠过来,发给他们砖头水泥和图纸,配了几个监工,让他们组成小队,在平原新村盖宿舍。
这些专业工匠的表现确实比笨手笨脚的新劳工好多了,建造宿舍的速度明显加快,预计入冬前就能把这些劳工安置完毕,之后就能把产能用来建造改善型住房了。
……
当初王闻之等人发现的通向崂山深处的山道现在被命名为仰口山道,在山道北边的入口处,二十几个伐木组的劳工正在挥汗如雨地砍伐树木。这既是为了获取木材,也是为了扩大这里的通道。
他们两人一组,围着一棵树,一人一斧头,没一会儿就砍倒一棵,然后就能从工头手里领到一个小木牌作为计分凭证。之后就另有人把砍下的树拉到北边的加工作坊,在那里除去枝丫,粗加工一下,就扎成木排放流到旁边的小河里,一直流入鳌山湾,再拖到阔马区或者平原新村或者半岛区去。
过了一会儿,有戴着草帽的两人推着一辆自由轮沿着河边过来了,看了看正在忙碌的劳工们,径直朝这里的负责人孙庆走了过来。
“孙庆,给你送好东西过来啦!”为首一人摘下草帽,原来是劳工部伐木组的组长刘一克。
“组……组长!您怎么过来啦?”孙庆赶紧迎了上去。
伐木组是用工大头,现在有二百六十多人,而且在持续增长中。愿意留在伐木组的股东不多,就提拔了一批劳工进行基层管理。孙庆这人性格和善、服从性好、尊重股东,在劳工部的内部评价中得分很高,所以也被提拔了起来。
刘一克从手推车上拿出一把斧头来,斧刃上闪着寒光,一看就是把利器。
“这是,呃,东海01式多用途联合战术钢斧‘旋风’……呸,这破名字就别管了,斧头确实是好斧头,可是精钢制造的。你们拿去试试看,我好不容易才从统合部磨来的钢材指标,一共才造了三十把,我给你们队分了四把,好好干,别浪费了我一番苦心啊。”
“多谢组长!我们一定努力增产!”孙庆接过旋风斧,仔细地观摩起来,又挥挥试了试手感。
刘一克对着后面的树示意了一下,孙庆会意,走过去三下五除二就砍出一个大缺口来。刘一克过去帮他把树拉倒,孙庆拿起斧头看了一下,一个缺口都没有,用手摸了两把,爱不释手的样子。
呃,其实钢斧砍起树来也未必比就生铁斧头强多少,不过耐久度是强多了,刘一克也是用这个理由说服统合部划拨钢材制造钢斧的。
现在罗家铁铺每个月能给东海商社提供一吨多点的生铁,除去损耗和出售牟利的部分,能结余400-500kg自用。其中有一半得用于军事工业,剩下的大部分又被机械组拿去用了,可供其它部门使用的数量少得可怜,必须得由统合部统一分配才行。具体分配给谁,就看各部门忽悠的能力了。
目前制约东海商社工业发展的一大因素就是原材料的来源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个时代铁的流通受到了严重管制。上溯到北宋的时候还没这么严重,只要交了20%的铁课,矿冶主就可以把剩下的铁自由发卖;到了金朝,为防造反,加强了对铁器的管控;而到了蒙古统治的时代,铁禁则进一步变本加厉了。
嗯,单论铁禁,威力倒没那么大,毕竟蒙古人是著名的放羊式管理,即使制定了政策也没法有力执行。但是,他们在占领区实行了臭名昭著的“匠户”制度,也就是把工匠们抓起来,强迫他们进行生产,等同于奴隶。其中与军事直接相关的铁匠更是重灾区,无数铁矿和铁匠被蒙古人控制,无偿为他们服务。可想而知,这样的生产方式绝无什么效率,而且大大破坏了民间的铁器市场,使得相关产品难以有效流通。
当然,他们也没法子把所有的铁匠都抓起来。像即墨的罗老头他们一家,原先就是兖州莱芜监的冶铁大户,为了逃避蒙古人的抓捕才跑来了即墨。像他们这样散落在各地的自由铁匠仍然有不少,再加上后来山东主要地区被三大汉人世侯控制,没像蒙古人那样丧心病狂的编匠户,所以各地冶铁业恢复了一部分,至少民间用的铁器是能正常供给了。
但大批量收购仍然不行,一来没有那么多货源,二来必然会引起官府的注意。所以东海商社没法大肆购入生铁,只能通过罗家的渠道悄悄买一些。说实话,就每个月这一吨多点的零星生铁,离股东们梦想中的工业化可差得太远了。
不过最近可能有所改观,东海商社和莱阳县一处矿主搭上了关系。事情是这样的,当初王闻之、王泊棠、李成三人第一次到觅天观的时候,遇到过两个书生,其中一个叫薛之远的,对王闻之的学问深感佩服,后来经常去东海觅天台听课,一来二去就混熟了。
后来有一次王泊棠去即墨给罗家铁铺送货,偶然发现薛之远也在。打了招呼,才知道薛家是莱阳县的矿主,罗家是他们的客户。
山东的主要铁矿产区在西边的泰山山脉周围,不过胶东东北部多山,也有不少小铁矿。这些小矿以后世的角度看几乎没有开发的价值,但是现在来看也还算可以了。于是商务部就动起了通过薛家直接采购生铁或者铁矿的主意,派了几个人跟薛之远一起回莱阳县拜访薛家长辈了,希望能有个好结果吧。
第40章 火枪实验 上
1256年,十月十五。
西山以西有一处隐秘的山谷,外围几乎四面环山,受风力的影响较小,内部却有不小的平地,所以被划归为武备组新的武器试验场,各种“新锐”装备大多在这里进行检验。
今天这里又围了一群人过来,因为今天是个大日子,武备组终于做出火枪……的枪管啦!
目前,阔马区工坊每月能生产出数百公斤的钢材,但受技术条件的限制,每批钢材的碳含量浮动显著,除杂效果也不一致,还有更细节的一系列因素更控制不了,具体出了什么样的钢完全看运气,只能铸成钢锭,检验后再分类处理。硬度比较高的拿去做刀头和武器,适中的拿给机械组做零件,较低的锻成钢板然后敲成板甲,不合格的就卖给罗家和陈家。
之前,武备组受铁输入量的限制,没法做太大的火炮,所以有些人就心思浮动起来,想试着做些火枪出来。虽然这些二把刀们穿越前从未玩过真铁,但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不是?纸上谈兵的本事总是有的。
他们的确没有实操技巧,不过手头上却攒了一批不错的钢材,杂质少、品质好,同时碳含量相对较低、容易加工,理论上大大要优于17世纪用来造枪的熟铁,可以做出很好的火枪。话又说回来了,不去做的话,经验是永远不会有的,不是吗?
这种想法果不其然就得到了多数人的认同,纷纷叫嚣着早就该研发火枪了。随后二把刀们就纷纷开始设计起方案来。
由于有历史上众多成功经验可以参考,他们做出的方案并没有千奇百怪,经过一番相互串联之后,最终的意见集中到两个主流方案上:一个是20mm口径/1000mm管长的中型火枪,另一个是25mm口径/1500mm管长的重型火枪。看着口径只差了5mm,但前者发射的铅弹约重40g,后者却超过80g,威力差了一倍以上。相应的,后者必然也会笨重许多。
在当初的讨论会上,两方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差点打起来。
“中型火枪是历史证明了的最佳方案!”段明远拍着桌子,大声说:“不管哪个国家,都最终采用了这种尺寸的滑膛枪作为军队的主要武器,这不是没有理由的!”
“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万浩然作为重型火枪的支持者,当然要反驳,“中型火枪成为主流,是因为重型火枪把盔甲淘汰了!而我们这个时代,主力军队依然是重甲步兵和骑兵,没有足够的火力和射程怎么行?别打赢即墨的一帮乌合之众就飘飘然了!”
“别搞笑了,就滑膛枪的精度,你以为加长一点枪管和口径就能增大多少射程?”段明远自然不会同意,“近距离,中型火枪和重型火枪都能破甲;而远距离,两者都打不准,多出来的威力完全没有意义嘛。再说了,按你这方案,一把枪不得十公斤以上?这么大的重量,还怎么机动?”
“怎么会没有意义?中型火枪有效射程也就100米,重型火枪至少150米!这至少增加了50%的输出!而且面对结阵的大面积目标,射程还可以再延伸!十公斤算个什么问题,现在宋朝的步兵盔甲可是有30公斤,他们不还是照样打仗?”
万浩然喝了口水,又继续说:“还有,我们现在用挑出来的优质低碳钢做火枪,也许确实能做出不错的中型火枪。但现在品控只能靠运气,万一哪天好钢不够用了又急着生产火枪,到时候只能有什么铁用什么铁,还能保证火枪的质量吗?真这么搞了,就只能增大壁厚,枪重也得增加,还能算中型火枪吗?重型火枪就没这个问题,壁厚就算稍微增加一点,也不过是10公斤和12公斤的区别罢了。”
“与其担心钢铁产量,不如担心兵员数量吧。一把枪用3公斤钢,200人也不过600公斤,我们的储备完全够用,但是哪来这么多兵员?中型火枪可以配刺刀,重型火枪就必须配近战步兵保护,这不就是降低火枪比例了?最终火力优势全抵消了啊。”段明远如此说。
“哼,新兵员好招募得很,直接发个长矛就能上战场,但火枪手不还得训练?直接把老兵全训练成重型火枪手,到时候配上新兵长矛手就行了,二百把重型火枪配上二百长矛不还是比二百中型火枪强?”
“新兵配长矛,怕不是骑兵一冲就溃散了。”
“骑兵冲过来,中型火枪难道能防得住?”
“中型火枪机动力好,我可以提前进入骑兵冲击不到的预设阵地啊。”
“你两条腿跑得过四条腿?还不如直接远远就把骑兵击溃呢……”
“……”
“……”
眼看着他们论战起来没完了,季国风赶紧喊停:“得了得了,我看你们谁都有道理,干脆混一起做撒尿……呃,这个真没法混。我的意思是,你们各自去做,做些样品出来,实战检验一下,看谁的更好用不就行了?”
双方看了看,只能如此了。于是各自领了一批低碳钢,回去分头,哦不对,是又聚在一起研究火枪制造了。不管规格是大还是小,制造技术都是通用的。
不过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就麻烦了。这些二把刀们虽然说起技术来头头是道,但具体操作就抓瞎了。历史上,日本人拿到葡萄牙火枪的实物之后,都用了两年才仿制成功呢,更别说他们凭空瞎想了。但又说了,他们的“凭空瞎想”,也是有数理知识和后世经验支撑的,并不一定就比日本人的照猫画虎差了。而且他们也并非全无基础——在之前制造板甲的时候,他们摸索出了一套还算靠谱的锻造铁板的技巧,现在这些铁板正好可以用来卷制枪管。
经过他们与本地专业铁匠尤其是罗老头的探讨,最终总结了一套兼具现代机械与古代手艺的特色工艺出来:
1.用水力锻锤把低碳钢锭锻造成长条形的钢板;
2.用生铁做成一根长棍,用车床削圆;
3.将钢板卷制在长铁棍上,锻成钢管,再将另一根钢板卷制上,形成双层钢管;
4.用钻床钻削钢管内膛,形成光滑平直的枪膛;
5.堵住后膛,形成药室和火门。
他们一开始先用普通熟铁试制,由于生产板甲的时候已经把锻钢板的技术练得很熟了,第一步进行得很顺利。但接下来很快就卡住了,卷板的时候搞得奇形怪状、歪歪扭扭,根本形不成想象中的铁管模样。最后还是请罗老头这样的专业铁匠出手才搞定。
后面的步骤也遇到了一堆奇奇怪怪匪夷所思的问题,耗损了大量时间。
这个项目年中立项,到了九月才勉强做出一根20mm左右口径的枪管,装上火药放了几发,从少到多打了五十多发才炸膛,还算可以了。
之后他们又做了几根熟铁枪管练手,觉得差不多了,才用宝贵的自制低碳钢试制。
这所谓的“低碳钢”实际上并非特制的,而是平时冶炼过程中因为工艺控制不佳而意外得到的一批碳含量偏低的钢材。它的硬度和加工难度也没比外购的熟铁高多少,但是杂质含量要低得多,强度更高,能承受大得多的膛压。
(这年代的“熟铁”和后世的熟铁不是一个概念。后世的熟铁指的是碳含量接近零的纯铁,非常软,想脱碳到这种程度其实也不容易;而这年代的熟铁受限于技术仍然含有不少碳,只不过相比生铁有了一定韧性不会摔碎罢了,用后世标准来说也算低碳钢的一种)
加工低碳钢枪管的时候,由于罗老头手艺熟练了许多,加上有机械辅助,加工效率还算不错,在一个月内接连把20mm和25mm口径的枪管做了出来。看样子,以后量产了还能再提速。
这两根只是枪管,木托、发火机构等等都没做,但现在只是实验一下,有枪管就够用了。武备组诸人简单把两根枪管测试处理了一下,制造了合口的铅弹,确定了适宜的火药用量,由各自强装药确定安全无虞,便准备拉出去见真章了。
第41章 火枪实验 下
到了十月十五这一天,武备组、安全部还有其他部门一些围观群众,聚集到西山试验场,对两种火枪进行测试。
两把火枪被固定在1.5m高的木架上,左边是代号“虾蛄”的20mm中型火枪,右边隔着100米是代号“牛丸”的25mm重型火枪。两把火枪正前方100m处都放了一个松木板拼起来的方形靶子,长3m高3m厚10cm,中央的位置画了一个人形图案,胸部位置放置了一块2mm厚的钢板。
随着季国风宣布测试开始,万浩然和段明远走到枪边,对视了一眼,做了个手势,开始操作。
装药的流程大同小异,先把枪口朝上,拿出用小竹筒事先称好的颗粒火药,倒入枪膛,再装入用纸包住的球形铅质弹头,用通条捣实。之后把火枪固定到架子上,给火门处的药池加上一点引药——实战中这个步骤应当是在装药之前的,但是现在只有一个枪管,没给引药池加上盖子,竖直枪身装药的时候会洒出来,所以不得不在装药之后才加引药。
同样的,现在枪身上没有发火机构,采用了与火炮类似的点火方式。固定枪身的木架上有一根杠杆,杠杆顶部夹着一段火绳,按下开关之后,杠杆向下转动,准确将火绳送入引药池中,点燃引药。引药燃烧产生的火焰再通过狭窄的火门,引燃枪膛内的火药,这更多的火药遇火瞬间爆燃,产生大量的气体,推动铅子向前沿着枪膛运动,一直加速到每秒数百米的高速,呈直线向前运动,在人眼反应过来之前,就击中了前方的木靶。
为了安全本应隔着屏障远程点火的,但两人都对火枪的质量很有信心,就站在架子旁边操纵开关。随着两人按下开关,“啪”“啪”发出两声枪响,枪管前后冒出一阵灰烟出来,远处的靶子扬起几片木屑,围观群众哗哗鼓起掌来。
但这还没完,随后两人又不紧不慢装填起弹药来。今天得测足一百发,既是测试命中率,又是测试枪管的耐久度。他们以1-2分钟一发的速度慢慢射击,过了一会儿玩累了又换人继续。围观群众一开始还饶有兴趣,没过多久就无聊起来,几人一组交头接耳地聊天,很少有人还在注意射击了。
过了两个多小时,期间暂停了三次用来清理枪膛,终于射完了一百发。等打完这一百发,枪膛都微不可见地扩了一圈,不过好歹没炸膛,算是初步通过可靠性验证了。
接下来就是检验射击效果了。围观群众精神一振,终于到正戏了,纷纷跑去靶子旁边围观。
经过清点,20mm“虾蛄”枪共有87发中靶,落入人形区域的有51发,击中靶心钢板的有11发;而25mm“牛丸”枪有91发中靶,落入人形区域的有54发,击中靶心钢板的有24发。
两把枪击中钢板的子弹全部成功穿透。揭开钢板,下面一片狼藉,穿过钢板的子弹在木料中翻滚,虽然没能继续穿过木板,但造成了一大片创伤。此时就能看出两把枪的区别了,牛丸枪的大号子弹造成创伤明显要更为惨烈。
并未击中钢板而是打到木板上的子弹大部分也穿了过去,不过虾蛄枪有几颗斜向的子弹卡在了木头里,而牛丸枪一颗留下的都没有,全部子弹都成功击穿。
“这可真有意思。”高正开始发表评论,他对现代枪械挺熟悉,但是古典的滑膛枪还是第一次接触,“就算增大了口径和倍径,命中率也没多大改善,仍然有50%的子弹脱靶了。但是,没有脱靶的子弹,精确度却显著提高了。”
季国风接茬说:“这说明了什么?就算增长了枪管,仍然有50%的子弹是无法控制的,只能增强剩下的50%子弹的精确度?”
段明远此时得意起来:“怎么样,还是我们说的对吧?这个距离上,中型火枪已经有了足够的破甲能力,而重型火枪并没有更高的命中率。综合看下来,中型火枪远比重型火枪实用。”
万浩然并不同意,要求把靶子放到150米远再测一轮,高正也表示赞成,于是季国风又组织众人重新安排了一下场地。
之后再次测试了50发。结果虾蛄枪有40发中靶,17发打中人形,击中钢板的只有3发;而牛丸枪有43发中靶,25发击中人形,仍然有10发击中了钢板。
这次虾蛄枪有一发没能穿透钢板,击中木板的也大多卡在了里面,穿透的不多;而牛丸枪不但穿透了钢板,击中木板的大部分也穿了过去,只卡住了一少部分。
150m的距离上,25mm的牛丸枪显著优于20mm的虾蛄枪,万浩然和段明远又争辩起来。高正没参与讨论,而是思索一阵之后,叫了几个安全部的人往半岛区跑去了。
过了差不多半小时后,高正等人带着几把弓还有几个即墨营的老兵回过来了。
这几个老兵被东海商社俘虏,战后便做了长期契约劳工,高正把他们叫过来,是让他们测试一下弓箭的射程。安全部虽然也有人练习了一阵子弓箭,但技术比靠弓吃饭的古代弓箭手还差得远,即墨营的这些弓手即使在整个蒙军中只能算作杂兵,玩起弓来也还是比他们强多了。
高正把他们带过来,疏散人群,站在离靶100m的位置上,把弓箭发给老兵们,让他们向靶上射箭。
“东家……这靶子得六七十步远了吧?太远了啊……俺们平时操练,都是用的三十步的靶,您看是不是挪近点?”说话的是一个叫万有三的弓兵,高正许诺他们中一箭记一工分,所以他就想着争取点好条件。
“哦,三十步?”高正盘算着三十步是多远。古代“步”这个单位指的是左右脚各迈一步,差不多是150-160cm的距离,三十步还不到50m。“我听说弓箭不是能射一二百步远吗?你们只练三十步,上了战场怎么办?”
万有三腹诽道:上了战场不就被你们俘虏了吗?但是脸上仍然堆出笑,说:“东家有所不知,若论射远,寻常弓兵确实能射一百二三十步,猛将力士能射出二百步去。但到了这等距离,其实已经没什么力道了,不过轻飘飘飞过去罢了,稍有点甲衣便破不了。一般弓手三十步才有把握中的,军阵可在三十步外、八十步内齐射。八十步外,纯属浪费箭支和臂力罢了。”
“原来如此,那你们先在三十步处射上十箭吧。”高正把他们带到离靶50m的距离上,玩味地看着他们,这弓箭似乎不如传说中那么厉害?
几个弓兵轮流射了十箭,可能是干了几天重活技艺生疏了,基本只中了十之六七。射中人形区域的更是不到中靶的一半,别说穿透钢板了,就是木板都只能射入四五公分。他们可能是觉得表现得不好,有些垂头丧气。
高正过去给他们送了一些肉干和清水,他们感激地接过去,席地坐下吃了起来。高正也跟着他们坐下,问了起来:“你们平时训练,要比这个成绩好吧?”
万有三嘴里塞满了干肉块,喝了口水,好不容易咽下去,说:“那是,老三我别的不敢吹,平时三十步外,射中人头那是没问题!”
“呸,万老三,你平时能十中五就不错了,还射中人头呢,撞大运了吧?”旁边另一个弓兵毫不留情地揭穿他。
万有三老脸一红,立刻反呛回去:“周孙子,你还有脸说,上次射中自己脚的事都忘了?”
高正笑呵呵地看着他们,过了一会儿,又问了一句:“那你们可见过益都李家的军队?他们的射术如何?”
万有三赶紧把刚咬进嘴里的肉干掏出来,回答道:“李府君的队伍我是没见过,不过胶州姜万户家的弓手倒是认识几个,说实话也就跟我们半斤八两,只不过姜万户有钱,队伍里用的弓和箭都好些罢了。就这三十步靶,他们最多也就比我多中一箭。不过蒙古人的箭术我倒是佩服的,他们力气大,又射得准,射五十步靶跟我们射三十步差不多。”
高正心里思索着,等他们吃饱喝足恢复了力气,又让他们试着射了一轮100m靶,结果只有十中一二的水准,有几支刚中靶就掉了下来。高正对这个结果很满意,把剩下的肉干全给了他们,让人送他们回去了。
武备组的人见这一套搞完,又围了上来。
季国风若有所思的样子,说道:“之前听他们吹牛,吹得好像弓箭比火枪还要准一样,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精确度不行,威力就更没法比了,反倒是射速不错,一个人哧溜哧溜十支箭就射完了,换了火枪都不一定能开两枪……老高,你是什么意思?”
高正拿过两把枪,一手一把,掂了两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问了一句:“这两把枪重量多少?”
段明远抢先说:“虾蛄重3.56公斤,牛丸重8.70公斤,都只是枪管重量,不含其他部件。如果做成真枪,还要再重个一两公斤。”
高正嘿嘿一笑,说:“本来我是倾向于虾蛄的,它的威力和射程比较平衡,重量低便于机动,符合历史趋势。但是评估了弓箭的威力和射程之后,我的想法又有点改变了。”
他停了一会儿,吊了吊众人的胃口,又接着说:“弓箭的射程和威力虽然不如火枪,但是射速更快,在50米内对无甲和轻甲目标有不小的威胁。所以说,我们火枪部队的优势是在50米以外。牛丸有效射程150米,虾蛄100米,本来差别没那么大,但减去50米,就是100对50,可以说是优势很大了。考虑到将来对付骑兵必须配备一定的长矛兵,重型火枪更容易配合作战,所以,我的意见是……”
高正拔高嗓子,看着周围表情各异的人群,心里偷笑,继续说完:“两个都造!按需要配属不同部队!”
“切~”人群中响起一片嘘声,但段明远和万浩然两人都同时松了口气。季国风笑着拍了高正几下,心里又盘算起钢铁产量来。
第42章 再次南下(加更)
火枪量产是重大战略决策,工业部在当月廿三日的全体大会上提交了议案进行讨论。股东们大都清楚地理解火器的重要性,一番问询之后就轻松通过了。
与此同时,大会也通过了安全部和海洋部联合提出的将义勇队扩充至二百人的提案。
其实上个月安全部就申请扩招了,但当时全体大会觉得财政太紧就给搁置了,只通过了一个“预备役”议案,加强对劳工的军事训练、以便必要时能进行动员。等到了这个月陆续收上了秋粮,财政状况有所缓解,扩招方案才再次摆了上来。再加上安全部拉上了海洋部,号称要把这二百义勇队练成水陆两栖的全能士兵,将来还可以作为海军陆战队使用。这等于把一个兵掰成两个用,提高了人力利用率,最后终于获得了全体大会的认可。
开完大会后没多久,第一舰队就准备完毕,整备好了船只,装满了货物,可以南下贸易了。
这是东海商社第一次自主的对南宋贸易,出行人员包括海洋部的韩松、王广金、许嵩涛、郑林,还有商务部的魏万程几人,财政部、后勤部也有人随行。陆平这次忙着盖房子,没一起去。
准备的货物包括第一舰队从北方带回来的山货、200kg东海钢、几十件自制杂色玻璃器等工艺品,还有大量鳆鱼干和海参干,既有自产的也有从附近渔村收购的,又去胶州采购了一批绢缎,终于装满了货舱。哦对了,还有一批崂山奇石,既能压舱,又能在喜造园林的南方卖个好价钱,是些好东西啊。
这期间武备组又造了几门火炮,第一舰队终于能达到当初计划的武装了。现在.asxs.号装备有两门60mm虎威炮,四门虎蹲炮;试一号装备一门虎威炮,两门虎蹲炮。如果遇到一两艘海盗船,应该是不怕了。
在欢庆会后,十月二十五日上午,.asxs.号与试一号到胶州湾口与陈一成的船汇合。之后不再像上次那样磨磨唧唧地沿岸而行,而是直接张满了帆乘风向东南方向跨海而去,一头扎进了茫茫的大海,将胶州湾附近的所有商船和海盗甩在了身后。
有技术,就是这么任性。
……
第二天一早,魏万程走到甲板上,看到船舷边的陈一成,走过去打了个招呼:“伯达兄,感觉如何?”
陈一成一直在看着旁边的.asxs.号,转头看见魏万程,露出两个黑眼圈,做了个揖,说道:“魏兄,早。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贵商社真是艺高人胆大。走这跨海航路,日夜不停,岂不是两三个昼夜就能抵达明州?这航路也不是没人想过,只是东南方全是无尽大海,一旦迷航就再找不到陆地了,不知韩兄他们是如何定位的?难道是传说中的牵星之术?”
一个月前,陈一成派人来询问东海商社这次是否要一起南下,第一舰队打算好了要走跨海航路,就以这个理由想要推辞。没想到陈一成听说了之后很感兴趣,非要跟过来,管委会商讨了一番,也就同意了。
但兴趣归兴趣,心态归心态,陈一成跟着第一舰队出海后,周围全是茫茫大海,一点陆地都看不见,心里不免还是非常忐忑的。虽然这经历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但以前是自己看罗盘导航,这次是跟着别人走,命运操纵于他人手上的感觉实在是不怎么好。
尤其是到了晚上之后。以前他走的都是近岸航路,晚上看不见是不能航行的,东海人却一反常规,在茫茫夜色中大胆地高速前行。他心里实在是没底,在甲板上一直看着.asxs.号指示用的篝火,生怕出事,一直等到天亮都没睡。
其实把准航向这么直走倒也不难,但海上多变,就怕突然来了场风雨偏航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到时候若是没有观星定位的真本事,那可就抓瞎了。
魏万程打了个哈哈,他大概知道海洋部的人确实是靠观察天体定位的,但具体细节他也不太清楚,只能说:“那是,等明年回即墨了,你可以去我们的东海觅天台听听王闻之他们讲课,听完就明白了。”
“什么?”陈一成有些吃惊,这等秘术不应该是珍藏家传的吗?怎么还能对外人传授的?“当真?这观星之术也能学?”
“当然啦,那边都是公开授课的,什么崂山道士胶州书生啦都能过去听,也不用学费……诶呀,对啊,学费啊,怎么就忘了这个呢?回去得写个报告啊……欸,陈兄你怎么了?”
陈一成一阵眩晕差点摔倒,魏万程赶紧扶住他。结果没什么事,只是睡意上来了而已,陈一成喊人来掌着船,自己回去睡觉了。
魏万程耸耸肩,周围全是一模一样的海,没什么好看的,到达明州至少还要一昼夜,他又回去船舱看资料去了。
……
另一边,试一号上。
“辛苦了,去休息吧。”王广金对着夜班的水手们说。
“谢谢船长!”水手们齐声回答,然后去一边领了早饭,下到船舱睡觉去了。
虽然之前他们在渤海的时候也试过夜间航行,但在黄海和东海这样广阔的海域上航行也是第一次,夜间打足了精神,但其实既没什么好看的也看不远,很是无聊。
水手长赵虎子嚼着一根腌海带,下到狭窄的舱室里。他的室友是虎威炮的炮手关大富,正在难得的拿着铅笔在纸上画着什么。
赵虎子凑过去一看,原来是几行阿拉伯数字,“哈,大富,今天怎么用起功来了?算什么呢?”
关大富嘿嘿一笑,挠着头说:“俺在算俺那一脚能赚多少钱呢。虎子,你和船长亲近,你说东家们真能给咱们分钱吗?”
“东家们什么时候骗过人?放你的心吧,回去之后你就能跟小萍提亲啦!啧啧,之前教你算术怎么都教不会,等到分你一脚居然就无师自通了,厉害啊关大富。”
“嘿嘿,原来算数的时候,总觉得跟自己没关系,自然看着就像鬼画符一样。现在真算不好就要吃亏了,再一看,原来很简单嘛。”
“哈哈,那你多练练,以后不出海了还能当个账房!”
两人打趣起来,过了一会儿赵虎子也拿了几张纸出来演算了一遍,看了看算出的数字,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不管在什么时代,出海都是一件枯燥无聊且风险大的事,因此为了招募足够的水手,必须要给他们足够的利益才行。
欧洲人的激励措施非常简单直接,远洋航行的时候允许水手随身携带两个手提箱,可以装上自己采购的货物带到目的地出售。这样水手的收益就直接与船的收益挂钩了,之后在海上遇到各种状况之后才会拼命出力,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嘛。
而中国这边有一套更成熟的股份制分配方法,就是“百脚制”。商船的收益权被分为一百“脚”,船东、船长和船上人员分别占有不同的脚数,完成贸易后按各自的份额分配利润。一般来说,即使是普通水手也能分到一脚,资深船工更多,甚至有能分到五脚甚至十脚的。当然,占最大头的还是船长和船东。后世把参与到某件事中称为“插一脚”,就是从这种分配制度中流传下来的。
东海商社一开始也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的,直到出航前,当初从明州雇来的五个船工要求“插一脚”,他们才发现这个激励制度的问题。后来海洋部又去找张四海等以前的海盗问了一下,发现原来连海盗都有类似的分配制度,他们才认真思考起来。
最后海洋部请示了管委会,决定还是要施行这样的激励制度。毕竟这时代的人没什么家国情怀,不可能凭思想教育就跟你出海卖命,就算能强拉上船,万一在海上哗变了怎么办?就算到了二战时期,穷得要吃草的日本还要尽力保证海军能吃上大米粥呢。
一开始海洋部还是比较倾向欧洲人的手提箱制度的,毕竟简单易行,让水手自己去买货卖货,盈亏自负,不用像百脚制那样还要向水手公开财务信息,容易产生纠纷。
但财政部强烈支持百脚制。
孔嘉谊亲自跑到海洋部解释,说现在几条船都由自己人掌握,看上去向水手公开财务会比较麻烦。但想想将来,等到商社有了很多商船、开始由土著担任船长的时候,该如何监督船上的财务呢?百脚制下的水手不就是最佳的监督员?
海洋部几位大员听了都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就决定在南下贸易时实行百脚制了。不过也没那么大方,大部分普通水手都只有一脚,个别表现好或者资深水手才给了两脚,剩下的几乎全是东海商社的。后来李如南和岳秀仗义执言,指出海洋部的股东们冒风险出海,应该给他们也分几脚才对,这才给了船上的股东们一人分了三脚。
像赵虎子这种重点培养的人才,就有两脚的待遇。其他水手知道能从商船收益中分一脚之后,也很兴奋,连带着学习数学的热情也高了起来。
之前出海无聊的时候,股东们经常利用空闲时间教水手们识字和算术,但他们总是兴趣缺缺,现在倒是肯主动学习了,也算是意外收获吧。
接近正午的时候,韩松把.asxs.号上几个股东召集起来,轮流使用六分仪测量纬度,以让他们增加熟练度。
六分仪可以视作光学仪器与量角器的结合体,使用者通过上面的望远镜和反射镜可以同时看到太阳和海平线,再逐渐调节镜头的角度,使视野中的太阳与海平线重合,就能读出太阳的高度角来。
随着测量次数增多,时间越来越接近正午,太阳高度角的读数也逐渐增大。等到读数开始减小的时候,就说明正午已经过去了,此时再回顾之前的数据,找出其中最大的那个,就能确定正午对应的时间和当时的太阳高度角,从而计算出此地的经纬度来。
最终结果是现在大约是在东经121.5/北纬33.5度的地方,离出发地差不多300公里了。韩松又把船尾线轮记录的里程数据拿过来,是153海里,也就是283公里。看来这线轮记录的里程要比实际里程小一些,以后得加个修正系数。
继续行驶不停,第二天正午到达了长江口以东的海域。
韩松看了看地图。这时代长江口附近的地貌与后世很不一样,南岸倒是差别不大,但北岸后世启东市所在的区域现在尚未淤积出来,海岸线要比后世靠西得多。
根据从陈一成那里打听来的信息和文化部提供的历史资料,长江口附近的海盗以崇明岛上的朱清和张瑄为首,他们号称有五百条船(实际上大多数是小渔船),仗着对水文的熟悉,拦路收费,不服就抢,横行一时。
如果历史没发生改变的话,这朱清和张瑄后来会投靠蒙元,先是帮缺乏水军的蒙古人把临安宝物运回北方,又探出了南粮北运的海上航路,可谓给蒙古人立下了汗马功劳。
不过这朱张二人势力虽大,却也不可能控制住茫茫大海,只能守在长江口近岸必经之地上,等着往来商船自己撞过来,绝不会想到第一舰队居然从外海绕到了他们眼皮子底下。现在舰队里有陈家商船这么个拖油瓶,韩松暂时不想和海盗打交道,向西南选了个方向,直航明州。
到了杭州湾内,便有南宋水师巡逻了,毕竟是通向临安的水道,不能放任贼匪胡来。除非你作死跑去湾口星罗棋布的群岛中,否则是不太用怕遇到海盗的。三只船向西航行,一路无惊无险,傍晚时分便到了明州港。
明州港外依然是那副繁忙的样子,韩松等人虽然之前听南下三人组描绘过,但亲眼看到这种桅林帆海的景象还是很震撼的。
跟上次一样,等了一会儿就有小船来引导他们入港,他们也按惯例准备了贿赂。到了岸上的和买环节,东海人把那200kg东海钢抬了出来,税务官检验一番之后颇为惊喜,收了这近400斤上等好钢,又收了一笔贿赂,便不再和买别的货物了。算下来这批钢换了到岸价一两千贯的货物,也算是值了。
之后的事情就很顺利了,他们在港口租了个小院子,做居住兼仓库用,又给水手们一人预支了五贯钱,让他们自己玩去了。
休息一晚之后,韩松等海洋部的人把卖货的事宜委托给商务组,就决定出门去好好考察一番明州这个繁盛的港口了。
第43章 庆元府
1256年,10月28日,庆元府,望海镇。
明州是习惯称呼,现在南宋官方的正式名称已经是庆元府了。庆元府的港口位于甬江入海口处的望海镇,溯甬江往西南方向上行约20公里,在甬江南侧的鄞县,才是庆元府的府治所在。
望海镇虽只是个镇,却也不可小觑,屋舍林立,商业繁盛,石板路纵横,人流密集,繁华不下于胶州。
海洋部众人在望海镇逛了一会儿,走到甬江边上,走在前面的王广金突然停下来,手指着江面,大张着嘴,说:“我靠,那是……轮船?”
众人连忙跟上来,看向江面,惊讶地发现甬江上真的行驶着几艘“轮船”:船身两侧有三对或者四对桨轮,不断转动着划着水,推动船身无视水流和风向轻快地航行着。要是再多一根烟囱冒点黑烟,简直就是活生生的蒸汽轮船嘛,这可真是稀奇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车船吧?呦嚯,真牛啊,这东西或许我们可以研究一下……老许,你们上次来见过吗?”韩松听说过这种船,但见到实物后还是产生了一些时空错乱的感觉。
旁边的许嵩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们上次去鄞县,是沾陈一成的光坐的花船,“没,上次没注意。要不我们上去看看?”
众人对此都很有兴趣,当即表示同意。于是他们涌到渡口边,找到一艘停泊待客的车船,一问是去鄞县的,便上船了。只是这价格有些贵,去鄞县40里的水路,一个人要100文铜钱,比寻常渡船要贵了近一倍。
这条车船长约10米,三对桨轮,上层结构和后世的客船倒是有些像,甲板是平的,中央用篷子撑起一个简易客舱,甲板底下是水手们用人力驱动水轮的动力舱。
一群人在船上东看看西摸摸,韩松凑到在船尾掌舵的船主跟前,做了个揖,问道:“请问东家,你这船到鄞县,为何船价如此之贵?”
船主奇怪地打量着他,心道上船前你不嫌贵,怎么到了船上反而问起来了?但看这群人髡发短衣,应该是不知道哪里的夷人,也就勉强解释了一下:“我这车船,费工又费料,但又快又平稳,当然要贵些。”
“费工可以理解,费料是如何说?”
“唉,你不知道啊,这车船机关复杂,用上几个月便朽坏滞涩了,到时便得更换。一年几换,船价能不高吗?”
“原来如此,多谢东家。我能下到船舱看看吗?”
“唔,公子你不嫌味道大的话,就去看吧。下面也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些臭烘烘的苦汉子。”
韩松走下船舱,下面的味道确实不太好闻,六个**上身的壮汉坐在底下,满身大汗,有节奏地用脚蹬着传动轴,不时拿起旁边的水袋喝一口。韩松仔细观察了一下传动机构……其实没有什么传动机构,连接两侧桨轮的轴直通通插在船舱里,没有任何变速或者转向结构,传动轴上插了三块木板,间隔120度均匀排列,壮汉们不时朝木板蹬一脚,然后收回腿,过一会儿再蹬一脚,总体来看非常低效的样子。
韩松叹了口气,退了出来。其他人也轮流下去参观了一遍,没过一会儿都出来了,然后一群人挤在船舱里,悄悄地讨论车船的改进方案。
……
于此同时,望海镇,一间挂着“四海奇珍”招牌的商铺门前,魏万程等人背着几个箱子在此停住,门口的小二赶紧朝里喊了一声,然后热情地迎了过来。
“史掌柜,好久不见!上次我带来的玻璃器可卖了个好价钱?”魏万程打了个招呼,走进门去。
店里一个锦衫长须的中年胖男人正迎出来,闻言一愣。
他刚才看到魏万程,就觉得有点眼熟,听他说起玻璃器,才想起是去年北边来的一个冤大头,带了几件上等琉璃器还有一面水晶银镜,却只要了两千四百贯就打发了。
想到这里,史掌柜微笑起来,迎了上去。
“哎呦,这不是魏公子吗?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来来来,魏公子这次又带了什么好东西?”史掌柜赶紧请魏万程几人坐下,又招呼小二上茶。
这个四海奇珍店据说是鄞县某大族开的店,主要做些买进卖出的转口生意——收进北货,卖给南方商人,再收进南货,卖给北方商人,再从其中捡出一部分上品运到鄞县甚至临安发售。现在环顾店内的货架,什么皮毛、人参、瓷器、丝绸、香料、珍珠、工艺品等等各地奇珍琳琅满目,不愧“四海奇珍”之名。
史掌柜做了多年生意,自然深谙低买高卖之精髓,上次魏万程来这里卖货,就狠狠压了一笔。其实魏万程对此也心知肚明,但东海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没有销售渠道,到哪里都是挨宰,还不如找家熟悉点的呢。
“史掌柜,来看这四维琉璃玉碗,晶莹剔透,浑然天成,要集齐这一套可是费了不少力气啊。”魏万程拿出一块红布,铺在桌子上,又拿了四只玻璃碗出来,放在红布上。
这一套碗是非金属组用模压工艺做出来的,仍然是深绿色的,而且颜色并不均匀。不过这反而多了一点异样之美,再加上表面没有任何纹路,突出了材质自身的特色,颇有汝窑雨过青天瓷的风味,简约不简单,以这个时代的眼光来看也还算不错了。
史掌柜眼前一亮,拿起来看了一下。这种成色的玻璃器并不罕见,不过这四只碗的形制与常见的碗大体相同又有点说不清的区别,确实有种别样美感。而且,四维?
他翻来覆去把碗看了一遍,果然在碗底发现了一个“廉”字,又把另三只碗翻了个底,果然分别是“礼”“义”“耻”三字。
礼义廉耻,国之四维。
这可了不得了。要知道玻璃器都是从西洋传过来的,西洋可不通行汉字,如今这一套“四维”碗光靠这几个汉字,就与寻常玻璃区分了开来,显然大有钱途啊!
不过史掌柜毕竟是老江湖,脸色波澜不惊,放下碗慢条斯理地说道:“这碗成色不佳,也无纹饰,按理说只是下品。不过四只碗一般大小,又按文字成套,也是费了一番心思……嗯,看在魏公子是熟人的份上,一百二十贯我就收了。”
要是别人,说不定就忽悠过去了。但魏万程对商业技巧也很是娴熟,一看史掌柜这做派就知道有戏,既不灰心,也不恼怒,而是不急不慢地讨价还价起来。
最终,双方达成一致,以220贯成交。这个价格史掌柜自觉还有不少利润,可对于魏万程来说至少赚了二百贯,更别说这四个破碗其实只是量产品,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四维套碗只是开胃,紧接着魏万程又拿出一套文具出来,包括一个玻璃砚台、一个玻璃长条形镇纸、一个玻璃笔筒,还有一个玻璃搁笔架,笑嘻嘻地等着史老板出价。
这套玻璃文具的技术含量和成色可要高多了,不仅如此,还更贴合了南宋市场——能买得起玻璃器的不都是文人士大夫么,整天摆弄些杯杯碗碗瓶瓶罐罐多俗啊,还是文房四宝有气质嘛!
他本以为史掌柜看了这套宝贝之后会吃惊、会贪婪、会假装不屑一顾,但万万没想到,对方的反应比他想象的还大得多。
史掌柜一把站了起来,表情都恭敬了许多,客气地将几人请上了二楼客厅。上楼刚一落座,他对着魏万程就是一做揖,说:“魏公子,实在是唐突了,也不需再冗谈了,今天的货,我用三千贯收了,就算给公子赔罪,何如?”
魏万程有些惊讶,这批玻璃器他本来打算卖个1500贯也就差不多了,毕竟品质比后世的透明玻璃差得远。没想到史掌柜居然主动出了这么高的价格,这是要干嘛?
史掌柜看着他的反应,笑呵呵地说:“魏公子,我没猜错的话,这批琉璃器是你家人自产的,没错吧?”
居然被看出来了?果然不能小觑了这老狐狸啊。魏万程略一沉吟,问:“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不是也没什么,但如果是的话,难道公子的胃口只限于这几百贯的小生意,不想做些成千上万贯的大生意?”史掌柜开始煮茶。
听了这话,几个东海人都是一愣。
“这……”
史掌柜看他们反应,知道已经猜对了,捋着胡子说道:“海外番商,老夫也认识不少,什么大食商人、波斯商人,都见得多了。据他们所说,这玻璃器,在西洋也如同中土的瓷器一样,不过是砂土烧制而成,只不过跨洋越海多有损耗,才昂贵无比。当然,饶有暴利,也是人家的本事,不是我想指摘的。
公子家里能做出琉璃来,必然有能人异士,不过这与我无关。我想说的是,公子拿这几件琉璃器过来,与我讨价还价,争夺几百贯的差价,徒耗心力,没什么意思。何不一次运个几十数百件过来,由我代销,赚上数千上万贯呢?”
魏万程暗暗吸了口气,这史掌柜所图不小哇!
实际上商务部确实在打玻璃批发的主意,毕竟工业部非金属组那边流程已经跑得差不多了,产量很快就能上去,到时候不想办法批量销售,难道还继续一件两件小打小闹?
但现在搞销售可不是后世那么简单,这不仅是个经济问题,还是个政治问题。获得商品可不只有“拿钱买”一种办法,一旦外界发现了你这里有源源不断的珍贵的玻璃器流出来,难保不会有人起觊觎之心,直接逼上去动用政治手段乃至军事手段去抢啊!
所以他们现在还是十分慎重,好东西只敢一点点往外输出,准备等过个几年培养出充足的销售渠道后再扩大输出量。没想到这第一站在史掌柜这里就露馅了。
正当魏万程思虑着如何回应的时候,队里另一个东海人发问了:“庆元府这么多商家,我们为何非要卖给你呢?”
史掌柜笑道:“确实,如果诸位遍访商家,每家卖一些,或许确实能多卖不少钱。但那样一来,岂不是整个庆元府都知道琉璃器能大量到岸了?到时候还能卖出这个价吗?更别说还会引来有心人的觊觎。”史掌柜腰板一直,露出自豪的神色,“诸位可放心,我家店可是与鄞县史忠献公家有关系的,堂堂正正赚钱,自不会做那下三滥的事。而且届时诸位把琉璃器卖给我,我家可远销至临安、建康、江西诸地,不会堆积在庆元府跌价。事关重大,还请三思。”
第44章 透视画法与糖
1256年,10月28日,庆元府,望海镇。
听了史掌柜的一番劝诱,魏万程有些心动了,不过还是表示要回去请示才行。
史掌柜自然表示理解,其实心里已经觉得十拿九稳了,不由得得意起来,这可是真正的大生意啊。
他们把箱子里的玻璃器全拿了出来,四维碗一共有三套,文具有四套。史掌柜清点了一遍,请他们去楼下稍待,然后自己去隐秘处取了三万八千五百贯的会子,喊来店员陪侍,郑重地交给了这帮“东海人”。
会子虽然贬值了,但还是比铜钱方便很多,真要给三千贯铜钱,他们几个人可抬不动。
魏万程掂着这厚厚一叠纸,数了两遍,又心算了一遍汇率,确定市价正对应三千贯的铜钱,便笑呵呵收了起来,对史掌柜表示感谢。史掌柜见状暗自称奇,这么大一笔数寻常人可算不过来,这姓魏的居然没用多久就收下了,看来是真有些本事的。
之后魏万程又拿了一些崂山石的样品给史掌柜看,史掌柜看了一会儿,就痛快给了十文一斤的价格。东海人很高兴,毕竟是把石头卖出了大米的价格,但史掌柜也赚了不少,因为江南大户时兴修园林,最喜欢这种有来头的石头了。
完成交易之后,宾主尽欢,喝了一会儿茶,东海人就起身告辞了,史掌柜亲自送出门。
出门之后,魏万程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史掌柜问:“敢问史掌柜,若要出售书画作品,该去寻哪家店?”
蒙古入侵后,北地文艺人才凋零,很少出过什么书画大家,不过之前毕竟有数百年的积累,难免有名家作品流传下来。史掌柜有了兴趣,问:“不知是什么作品?老夫可先帮公子参谋一下,若中了眼缘,还请公子割爱,老夫就收下啦!”
“哈哈,”魏万程从箱子里取出一副画卷,当街展开给史掌柜看,“那您看看这幅画,可否入眼?”
史掌柜本没多重视,可刚打眼一看,立刻被这张画震住了,眼珠子差点要瞪进去:“这,这是哪位名家所作?”
太真实了!
画中绘制的是一处道观的景象,依山傍海,风格似乎和普通的水墨风景画没什么区别,但观感完全不一样,一笔一划将山海楼阁勾勒得清清楚楚,近处稍大些,远处稍小些,而且这个大小关系完全不刻意,浑然天成,看起来就像真的景象一样!
两宋时代,中国绘画艺术有了很大的进步,在小尺度上能画出很逼真的形象,比如花鸟之类的。但是对于宏观景象,虽然也领悟到了“近大远小”的道理,但是没有几何学知识,并不理解近处到底该多大,远处到底该多小,画出的景象一看就知道是“画出来的”。
而魏万程展示的这幅画是文化部的赵阿洛绘制的崂山太清宫的风景,运用的是领先了这个时代数百年的透视画法的技巧,远小近大,逐渐过渡,符合光学原理。如果给她足够的颜料,甚至能画成照片一样的油画。但是现在并没有足够的颜料,她觉得水墨风格就足以镇住一般人了,于是先用铅笔画了个轮廓,又用毛笔沾墨画成了水墨画,之后就塞给魏万程带到南宋了。
论艺术价值,这幅画自然是比不过历史上的名家名画的。但艺术价值是需要历史积淀的,现在两宋名家们死了还没多久,活着的名家也有一堆,所以古典水墨画的艺术价值并没有积累到足够程度。而论技术水平,这副画可要把90%的名家都踩在脚下了!
逐渐的,周围的路人看到动静也围了过来,看到画之后纷纷惊呼起来。眼看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史掌柜赶紧把魏万程几人拉进店里,关上门不二话又点了五千贯会子给他们,魏万程嘿嘿一笑,双手把画奉上,然后告辞了。
此时南宋士绅阶层积累了巨量财富,又有浓厚的文艺传统,名人字画经常能卖出数万贯会子的天价。当然东海人不指望能卖到那等高价,现在南宋大城市中经常有些不第士子卖画为生,一副新鲜做好的画也就几贯会子,这次能卖出五千贯算是大赚了,折合四百多贯铜钱呢,利润率比玻璃器都高了。嗯,下次是不是得把赵阿洛拉过来,包装成才女打出名气呢?
……
把这些工艺品出手之后,剩下的都是交易量大的常见商品,不用急慢慢等个好价钱卖出去便可,魏万程等人又在望海镇的街上逛起来,考察一下该收购什么货物带回去。
过了一会儿,他们看到一家“唐记饴糖”,走了进去。
老板看到来了一帮奇装异服的,心道大客户来了,赶紧摆出笑脸迎了上去。
魏万程看了一圈,见店内陈列的都是各种糖类,他也不懂行,就随便指着一小袋敞口的红糖问:“掌柜,这红糖怎么卖啊?”
这种糖色泽深红,结成不规则的小块,看上去很便宜的样子。
老板看了一眼,说:“客官识货,这是本地产的砂糖,二十文一斤。”
“哦?庆元府也产蔗糖?还有其他地方的吗?”魏万程有些奇怪,他印象中甘蔗都是热带种植的。
老板立刻回道:“客官您说笑了,若是庆元府都不产糖了,天下也无处觅糖了。若是您不喜当地糖,也可看看南来的。”
这个时代气候要比后世热一些,明州一带也是宋朝著名的蔗糖产地,与四川、两广、福建并列。
老板又搬了几袋红糖出来,是福建广南等地产的,看上去和本地红糖也没多大区别,价格在25-30文之间。
魏万程左右看了一会儿,又发现一袋黄白色的糖,结成大大小小的晶体,半透明带着些黄色,就指着它问:“这是什么糖?要多少钱?”
“这是西洋糖霜,一百四十文一斤。”
魏万程吓了一跳,这价格差也忒大了吧:“哈,这么贵?这糖霜没有本地产的吗?”
“呃……庆元府确实产不了这等糖霜,”老板有些尴尬的样子,又从旁边翻了一小袋糖霜出来,比西洋糖霜稍白一些,但在东海人眼里仍然是黄色,“不过我这有四川遂宁府产的糖霜,原先只要一百文一斤,但不瞒您说,最近北边蒙鞑攻四川,商路断绝,遂宁糖霜现在是买一点少一点啦,当下市价可要一百七十文了。”说完,老板又叹了口气。
东海众人也陪他叹了口气,接着魏万程又比划着问:“那个……就没有那种,雪白的,像盐一样的白糖吗?”
老板吃了一惊,你们要求也太高了点吧,连忙摆手说:“那等顶级糖霜,每瓮只产一丁点,自古都是进贡用的,我这小店哪能有?”
甘蔗原产于印度,很早就传入中国,唐太宗时曾经遣人去印度和中东学习过制糖技术。之后经过几百年发展,到了两宋时期,制造蔗糖的技术已经比较成熟了,浙江、福建、广东、四川等地都有大规模种植甘蔗和榨取蔗糖的产业。只不过,原生蔗糖都是红色的,要经过除色工艺才能得到接近白色的“糖霜”,而除色工艺现在很不成熟,所以红糖和糖霜的差价很大。
两宋时,四川遂宁盛产糖霜。遂宁人王灼曾经写过一本《糖霜谱》,里面记载了制造糖霜的方法:把将要成型的糖浆放入特制的容器里,自然沥干后,最上层是深紫色的红糖,越往下越白,最下层就是糖霜了。
苏轼曾经有诗赞曰:“涪江与中泠,共此一味水。冰盘荐琥珀,何似糖霜美。”拿琥珀来比喻糖霜,可见糖霜也只是黄色固体,达不到后世白糖的水准。
此时印度人的除色工艺是用牛奶、蛋清等富含蛋白质的物质吸附色素,埃及人的工艺是用特制的植物灰吸附,都成本高昂而效果不佳。直到明朝晚期,中国人才发现了手工业时代最佳的除色工艺:黄泥水吸附。
据说这个工艺是广东某糖户无意间发现的,他家房顶没修好,某天夜里屋顶上的黄泥滴进了正在干燥的糖斗里。这本该是一起食品安全事故,却惊讶地发现黄泥流过的地方产生了洁白如雪的白糖。后来便有意识地在生产时添加黄泥水,经过不断调整工艺,成功量产出了优质白糖。
这种方法产出白糖品质极佳,成为明末清初与瓷器、丝绸等并列的重要出口商品,影响力很大,以至于蔗糖的原产地印度后来都把白糖称为“i”,意为“中国来的”。
相比黄泥法,当前南宋的制糖工艺仍然很落后,最好的糖霜也无非是黄白色。但落后也就意味着商机。
几个东海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感觉有戏。魏万程跟老板讨价还价了一番,最终以30贯会子一石(120斤)的价格买了五百石四明红糖。
老板做成一笔大生意十分高兴,又送了他们一小袋糖霜尝尝鲜,还发了一张名片让他们下次再来。呃,没错就是名片,一张薄木片,上面用阴文刻着店铺名称、地址、主营业务和老板名字,原来这位老板叫唐季和。
几人与唐老板寒暄了一会儿,留下地址让他送货上门,就接着去别的地方逛了。
第45章 南宋造船业
1256年,10月30日,庆元府。
“咚……咚……”
一阵阵钟声响起来,叫醒了韩松等海洋部的人。他们打着哈欠,出门打水洗脸漱口去了。
他们到达鄞县后,走马观花玩了一夜一日,第二天去鄞县东北的阿育王寺借住了一晚,然后今天就是第三天了。
阿育王寺虽然是寺庙,但是往来人流甚多,生活很是方便。一大早,寺外就有小贩支起了摊子烧水做饭,只要一文钱就能买一份热水洗脸,顺便还能喝点粥吃点炊饼什么的。
这阿育王寺可不是一般的寺!
此寺建于西晋年间,到这个时代也是千年古寺了。它地处两道大山中间,风景秀丽,又连接着鄞县和昌国县两块平原,是交通要道,香火繁盛。后来甚至被朱元璋封为禅宗第五山。
几十年前,南宋权相史弥远曾经看中了这块风水宝地,想夺过来建成自己的墓穴。阿育王寺的和尚们被逼得没办法,跑去临安散播阿育王寺这块地有“天子气”的谣言,暗示史弥远图谋不轨,惊动了宋理宗赵昀,才迫使史弥远放弃了这块地。
不过海洋部来这里可不是来拜佛的,他们只是路过,真正的目的地是东北方宁海县内的北轮造船厂。
鄞县东北方沿海有一块三角形的平原地带,后世这里是宁波市的北仑区,此时和舟山群岛一起都属于宁海县治下。宁海县境内,造船业发达,尤其以北轮山附近最为繁盛,多条河流在此地汇入大海,可以方便地运输木材和部件。此地聚集了上万名造船业者,几百料的小船完全不在话下,几乎随时都有现货,据说连两三千料的大船都能造。海洋部早就听说过此地的大名,此次来明州,怎么能不好好考察一下?
韩松他们解决了早餐问题,就离开了阿育王寺。还没走出去多远,就感受到了北轮造船业的威力。
“这么早就开始砍树了,真是辛勤啊。”
走在山道上,听到周围不断传来的斧头与木头撞击产生的笃笃声,郑林不由得发出了感叹。
东边的山上一早就有人开始伐木,声响此起彼伏,还能看到旁边的河上不断有原木放流下去。
王广金左右环顾着,啧啧称奇道:“他们这里船场历史怎么说也有上百年了吧,这山还没砍秃呢?”
许嵩涛之前来过一次明州了,自以为是地解释道:“他们这山林都是有主的,分区划片轮流砍,自然砍不完。不过也换了不知道多少茬了,都没有太高的树,论品质不如我们崂山。”
他们沿着河继续往北方走,走出山道后,视野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大片平原,数条河流自南边山路流出,一直向北流入海中。而这几条河沿岸不但有农田,还经常有大片的工坊区和仓库区,河流上大量木筏和小船就在这些点状的区域中运动着。
见状,韩松惊叹了出来:“这么一大片,难道都是为造船业服务的?”
他回想起自家阔马船场那点家底,自惭形陋。其余几人自然也被震撼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郑林说道:“这么远也看不出什么,走,过去看看吧。”
于是他们继续前行,一路上逐渐见识到了造船的各种工序。
先是有人把上游放流原木收集起来,进行粗加工,去除枝桠和树皮,又有人把粗加工后的木料放流下去。他们经过时特别留意了,原木转移的时候有专人在做记录,还把一些牌符分发给相关人手,应该是用来区分生产者的。
再下游一点,有一大片仓库和棚子,河边有人把粗木料收集起来。拉上去的大木头就陈列在岸边,有几个老师傅在掌眼,拿着木尺,根据自己的经验判断这些形状不一的木料适合加工成什么部件,做出记号。然后便有人拿着账本去与商家买下这些木料,运回去分割成大块。同时,又不断有人把切割好木料放到木筏上,再运到下游。
下游有若干大型的仓库区,大块木料在这里进行阴干。同时这里也是木料的交易市场,来自不同船坊的师傅们在这里选购阴干好的木料,又运回自家船坞。
最后就是船坞了。接近海岸的地方,一连串排了几十个船坞,大部分都不算很大。上游运来的阴干木料在这里加工成具体的部件,然后组装到船上去,有时还要一边组装一边加工。船坞区热闹无比,人来车往,细碎的敲钉声和大型机械的撞击声此起彼伏,数不清的船只就这样渐渐成型。
这一路看得海洋部众人是目瞪口呆,震惊久久无法平静。
郑林惊道:“这完全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流水线作业啊!”
韩松苦笑着说道:“真是厉害,就算让我们这些人来设计工艺流程,几乎也无法做到更好了……算了,好好看着,多学点吧!”
他们夹着尾巴跑到船坞旁边,开始观摩起装配作业来。
“幸会幸会,诸位可是海外客商,可需购船?您可真是来对地方了……”一个牙人发现了这几人,迎了过来,为他们介绍起业务来。
正好第一舰队这次南下,也准备再买条船替换掉老旧的试一号,于是双方一拍即合。牙人翻着一本小册子,带他们去不同的船坞参观即将完工又没有被预定的船。
大大小小的船看了十几艘,最终他们还是决定买一条和.asxs.号吨位相当的四百料福船。虽然宋代已经能制造八百料乃至上千料的大船了,但大部分商船仍然采用四百料这一最受欢迎的级别,这不是没有理由的。
中式硬帆虽然有操纵方便、七面来风皆可行驶的优点,但也有一个致命缺点:重。硬帆用竹篾等物为帆骨,厚麻布为帆面,密度很大,如果把总面积做得太大,就会过重难以操作。
四百料这一级别的船,采用两根半桅杆(两大一小),帆面大小适中,不用太多水手就可以操控,是载重量、船速、操纵难度比较平衡的船。如果要继续增大船身,那么要么得增大帆面,要么就得增加桅杆数量。前者会导致需要十几个水手才能拉动帆,后者会导致操帆难度大大增加,而且转向不便。
所以虽然海洋部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大炮巨舰主义者,也只能暂时向现实妥协,订了一艘即将完工的四百料的“小船”。
料这个单位有两个意义,一是指造船耗费的木料,二是指船只货舱体积,一料相当于一石。
这两个不同的指代,差别很大。指代前者的时候,根据种类不同,一艘四百料的船的排水量也不尽相同,.asxs.号这种薄皮大馅的商船差不多有一百五十吨,狭长而结实的战船可能就一百吨左右;而指代后者的时候,四百料载重却只有二十多吨。
这种混乱的称呼一开始给东海人造成了很大的困惑,后来与本地人交流了一通,才明白过来。原来指代前者的时候,通常说的都是“四百料”“八百料”这种按百计的数量级;而指代载重的时候,说得通常都是“两千料”“三千料”这种按千计的数量级。
他们听明白了之后,先是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们能分出来呢,后是一阵吐槽,这也忒胡闹了,同时更加坚定了推广国际单位制的决心。
订下船之后,也不用付定金,只要签下合同凭由,留下姓名地址就好了。这艘船十天后可以完工,到时候带会子过来就能取货了。众人一边感叹着南宋造船业的先进,一边去找客栈住下了,准备再在这里考察几天。其中王广金尤为兴奋,恨不得就住在船坞边盯着直到完工了。
这几天里,他们又订购了一艘小型车船,长6米,两对桨轮,没有甲板,基本就是条小艇。就这么条小船,就要四千贯会子,折三百多贯铜钱了,性价比极低。之所以买,主要还是准备做个技术参考。
他们去海上试了试,蹬起来确实又麻烦又费力。船上附带了几根木桨,他们换成桨划了一会儿,居然觉得省力了不少!只是极速不如桨轮罢了。
看来这车船后来被淘汰,也不是没理由的。
不过在东海人眼里,现在的车船实在有太多可以改进的地方了,等带回本土让机械组来折腾一下,想必会大大改善吧。
第46章 纵横号
1256年,11月15日,庆元府。
“呦哈~~~”
王广金站在新船的艉楼上,一边操着舵,一边兴奋地喊着。
前几天新船下水,海洋部兴奋地把它开回了望海镇,又把试一号上的东西全搬到了新船上,之后直接把试一号廉价处理掉了。没办法,他们现在人手不足,开不了三艘船。
海洋部把水手们都召集回来,开始海试。试一号的水手们见有了新船,也都很兴奋。王广金仍然担任新船的船长,许嵩涛调过去给他当大副,他们和其他股东商议了一番,很快一致同意把新船命名为“纵横号”,取纵横四海之意。
现在,.asxs.号和纵横号一前一后,虽然都是空载,但也只敢升半帆小心地航行着。因为这里是舟山群岛之间的海域,海路狭窄,不得不谨慎些。
他们此行,一是为了给纵横号进行海试,二是为了完成预定任务——探索明州附近的岛屿,如果有可能就建立一个根据地,作为南下贸易时的基地。
这目标其实是有些高了,以海洋部现在的人力是很难开发一个荒岛并保证安全的,不过先做点准备也好。毕竟,每个海洋部股东心里可都有一个拓殖梦呢。
出发前,他们点着后世的地图列出了几个优先目标,其中排名第一的就是明州东南部的六横岛。
六横岛是一个大岛,岛上良港众多,明代中期曾经一度成为整个东亚贸易的中心。
由于明朝的海禁政策,海商无法正常到大陆上贸易,只能在岛屿上进行走私贸易。大海盗王直以六横岛为基地,打出了一片偌大的海洋事业。
其实明代的海盗大多是因为海禁政策无法正常进行贸易的海商,做的都是正常买进卖出的生意,只不过不被官府认可,蔑称为海盗罢了。这些“海盗”背后往往与沿海地区的世家大族有关系,能轻易从大陆上取得货源,同时也与他们分享超额利润。
彼时六横岛上,秩序井然,来自日本、朝鲜、葡萄牙等地的商人络绎不绝,大量交换着各种商品,成为一个极为繁盛的贸易港。可惜后来被朝廷捣毁了,连水路也堵塞住,永久废弃了这个优秀的商港。
因为有这段“历史”在,所以东海人对这个岛格外看重。这个时代,宋代朝廷实行贸易开放政策,海商可以自由登上贸易口岸,根本无须去荒岛上搞什么走私贸易。舟山群岛大多数是风高地狭的苦寒之地,没多少人感兴趣,住在上面的要么是渔民,要么是海盗,要么两者兼是。如果六横岛也是这样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正好乘势占下来而不用担心引发南宋官府的注意。
舰队比照着地形一路前进,终于在前方发现了一个位置和形状都与目标类似的大岛,应该就是六横岛了。
前面的.asxs.号打出信号,收了一半帆,王广金见状命纵横号也降低速度谨慎前进。
.asxs.号把那艘小车船放了下来,去前面探路。两艘大船跟在后面,慢慢绕着六横岛转圈。
韩松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会儿,有些失望。六横岛上已经有不少人烟了,西侧海岸上甚至还有几艘商船停着,应该是朝南方去的,暂时在此补给。这也难怪,毕竟六横岛离大陆不远,岛上又有不少平原,又处于南方前往明州的必经航路上,早早被开发出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还有个村子,耕地不少嘛。唉,地方倒是挺好的,可惜人太多了,不是我们该呆的地方。”
既然六横岛已经不行,他们转了一圈,又去旁边几个小岛看了一下。虽然确实有一些无人岛,但岛上也没几块平地,不适合开发。
这一天没什么收获,到了下午就转头回望海镇了。回去的时候是逆风,要小心地走着之字航线,水道又很窄,实在是考验技术,还好最后有惊无险。
其实东海商社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直接在庆元府买块地。
他们虽然不是宋人,但买地问题不大。北宋仁宗时,曾经颁布法令,禁止外国人在广州购置产业,其它口岸也或多或少有这种潜规则。但上百年过去了,禁制早已松弛,如果是西洋人或许还会盘查一番,但东海人这样能说一口流利汉语的纯种中国人肯定没问题,只要走走门路就行了。
这么来看,买地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不过又一个突发事件使得他们在原来的路线上坚持了下去。
这几天魏万程找过来,兴奋地说发现一个商机:庆元府盛产红糖,供销两旺,如果能在附近建一个工坊,把红糖提炼成白糖,直接返销回当地市场,那可是一个能大量盈利的现金奶牛啊!
海洋部众人听说之后也很兴奋。不过黄泥除色工艺并没有技术门槛,如果把工坊开在庆元府,说不定没几天就被本地人学走了。为了保密起见,最好还是能找个荒岛建设秘密工厂。
第二天,第一舰队又起帆,顶着侧逆风向东北方行驶,前往杭州湾口的洋山岛考察。
洋山岛后世是上海市的主要港口,孤悬海外,却有着极其优良的港口条件,名气很大,自然也被海洋部列入了考察目标。之前第一舰队南下的时候,就从洋山岛旁边路过,但当时没仔细观察。
由于风向不好,接近傍晚才到达洋山岛,粗看了一遍之后,韩松他们又失望了。这里毕竟是离松江府最近的大岛,是南宋水师巡回的必经之地,岛上甚至还有一处营房,显然是不能作为东海人的基地的。
两条船避开南宋水师,趁着天还没黑,又前往东北方的徐公岛停泊了一晚。
这个徐公岛倒是让海洋部的人眼前一亮。该岛面积很小,不过朝西北有个大小适宜的海湾,东南边有山林能挡住海风,同时有不少平地,能供养几百人,条件可以说很不错了。只是位置太靠西了些,容易被过往商船发现。韩松把这个地方重点标记下来。
第三天,第一舰队继续向东北行驶,这时候航线与西北风形成90度夹角,风向可以说相当舒服了,很快就到达了崃泗列岛。
崃泗岛面积在周围算是比较大的,岛上良港众多,平地也不少,好好开发一下至少能有数千亩农田。可惜这里是日本航路上一个重要地标,经常有商船来往,如果做收过路费的海盗基地是上上之选,但做秘密工厂还是太张扬了点。
他们又去东南边的大小黄龙岛看了一下,这里两岛夹出几个不错的避风港来,是个合适的选择,韩松又把这里标记出来。
天色尚早,他们干脆直行东方,去附近的马鞍列岛看了看。等看到枸杞岛和旁边的崃山岛的时候,韩松眼前一亮,大叫出来:“就是这里了!”
韩松打出信号,放下车船,探索了一处合适的泊位出来。.asxs.号和纵横号陆续下锚停泊,船上人分批走到陆上,活动起来。
“哎呦不错呦,几乎把北风全挡住了。”郑林伸手试着风向。
“不止呢,”许嵩涛指指对面的崃山岛,“那边有个朝北的港湾,到了夏天又能避东南风。这样全年都有避风港了。”
韩松拿出地图,比划着说:“而且这里远离主要航路,不容易被发现,到现在岛上连点人经过的痕迹都没有。同时,农业条件也不错,有好几条淡水河,这些平原如果种上土豆,至少能养活上千人。还有,这里是著名的舟山渔场的中心,光靠渔获就能解决一大半的食品问题。”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韩松拿出笔记本,给了这里一个最高评分。
第一舰队在枸杞岛上停泊了一晚,天亮之后南下,试着从舟山群岛东侧返回明州。南下的时候风向舒服了很多,五个小时之后就到达了岱山岛东边的一连串小岛附近。
然后,就有点不对劲了。
这一串岛链东西排布,蔓延出数十公里,想通过必须穿过小岛间狭窄的通道才行,显然是伏击的好地方。
“看看这地形,藏龙卧虎啊。”韩松一边在地图上做着标记,一边感叹地说。
随后,他便命令降半帆,同时给桅杆望斗上的水手送了一个望远镜,让他好好看着前面的动静。
果然不一会儿,瞭望手就发出了警报。
韩松拿起自己的望远镜一看,前面出现了两艘突然冒出来的船只,没有升帆,但船侧伸了不少桨出来,不紧不慢地划着,等待上风向的第一舰队自己撞上来。
第47章 舟山海盗
韩松冷笑一声,发出一连串信号。先是打出全红战斗信号,然后让两船降全帆,静静等在原处,之后命令全体成员着甲。
全体成员一阵忙碌,先是套上一件红色的“救生衣”,再套上一件亮闪闪的“勇气甲”。
这所谓的“救生衣”,其实只是在红布马甲里塞上几块轻木板做成的,勉强能使人保持不沉状态。轻木板本身也有一定防御力,虽然对长矛重箭没什么作用,但至少能防防流矢什么的,把轻伤变成皮肉伤。不过,这个时代没有后世那种鲜亮的橙红色颜料,只能用寻常的铁基染料染成深红色,看上去倒像是血色,多了些肃杀的气息。
勇气甲全称东海01式胸甲“勇气”,其实是玄武甲的猴版,厚度降低到了1-1.5mm,本来是准备专供给金州契丹人的。不过海洋部自己拿去试了试,觉得这勇气甲轻便了不少,更适合海军使用,就装备了一批。反正海上水气大,弓弦会变软,威力不如陆上大,有这点钢板也够用了。
枪炮长郑林指挥炮组们揭开炮衣,准备装填,不过韩松先止住了他,让他带人把一门虎威炮搬上船头。
虎威炮加上炮车接近200kg,搬上艏楼不是做不到,不过也费了一番力气。韩松看着直皱眉头,这台阶真是碍事。
随后各个炮组开始装填。
韩松用望远镜看了看对面的海盗船,他们已经等不及,开始划过来了。
这些海盗很聪明,没有直着划过来,而是向偏东的方向划。因为根据现在的风向,两艘福船如果想要掉头或者绕路,必须先向东转才行,这样双方就直接撞上了。
“很懂行嘛,但这毫无意义。把我们的社旗升起来,让他们知道是败在谁手下!”韩松喊了一声。
很快,就有水手拿出画着土豆叶子、辣椒串和圆的东海旗,升到了桅杆顶部。
两艘海盗船不为所动,继续一前一后往这边划过来。
韩松一直盯着他们,不时用望远镜观察一下细节,等到他们接近到约一海里时,才命令船员升半帆,慢慢向东南行驶。这就使得舰队驶向了海盗的后方,海盗见状,也向左转头正对着舰队驶来。如此这般,双方便形成了纵队相互接近的队形,正如马路上靠右对向行驶的两队车一般。
然后韩松让水手给后面的纵横号打了个信号,自己走上了艏楼去了虎威炮旁边。
“怎么样?瞄准他们左舷侧的桨或者桨窗,多少距离有把握命中?”韩松对郑林问。
虎威炮虽然可能是这个时代威力最大的火炮,但实际上也只能击沉些小渔船,对付这种级别的海盗船是很困难的。敲几个小洞倒是没问题,但除非能连续正好击中水线,否则根本无法对目标造成太大的破坏。而一旦不能凭火力优势快速击退敌船,就会被具有机动优势的划桨船快速接近,然后用绳钩固定住,被迫卷入接舷战。所以最现实的办法是攻击他们的动力,先打断腿再说。
郑林拿起望远镜看了一眼,估算一下距离,皱着眉头说道:“这是滑膛炮又不是狙击枪,想精确打中那么点点大的东西,做梦呢?不过他们有十几根长桨和窗,撞撞运气也不是不可以,但至少得近到五十米内才行。”
“很好,这就够了。”韩松点头回应,然后放大嗓门,喊起来,“现在给两条敌船编号,离我们近的那艘命名为渣古,远的那艘命名为强人。”
全体船员大喊:“收到!”
韩松点点头,接着发布命令:“命令甲:艏炮土豆幺,接近渣古50米后,攻击渣古左舷侧的船桨或桨窗,不管是否命中,再次装填实心弹,自行选择目标攻击。命令完毕!”
“土豆幺收到!”郑林的炮组大声回应。
“命令乙:船舷炮土豆两,搬运至左舷,待土豆幺攻击后见机行动。若土豆幺未成功击中渣古船桨,你们就见机补射;反之若是土豆幺成功命中,那你们就先待机,等到与后面的强人接触后攻击对方的左舷船桨。命令完毕!”
“土豆两收到!”
“命令丙:虎威炮花生幺、花生两、花生三,移动至左舷。进入射程后,自行判断发射时机,攻击敌船甲板!命令完毕!”
“花生幺(两/三)收到!”
“命令丁:操帆手,待土豆幺、土豆两发射后,升满帆!命令完毕。”
“操帆手收到!”
韩松布置完一连串命令,回到艉楼掌舵。船员们默默回想着自己的职责,看着对面的海盗船,不由得紧张起来。
郑林看着前方。那艘“渣古”一点点接近过来,船桨不紧不慢地划着,显然是在为最后的冲刺保持体力。甲板上的海盗张牙舞爪的,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和绳钩示威。
相对而行的两支船队都在不断调整着方向,海盗不断向左偏,试图接近第一舰队;而第一舰队则借风向右转向,试图和海盗保持一定的横向距离。
“200,150……”郑林一边估算着距离,一边感受着.asxs.号上下颠簸的节奏,心跳加速起来,手放到击发手柄上,“预备……”
眼看着接近五十米了,郑林仍然没有击发,只是默默通过准星看着对面。
这个距离已经近到眼皮子底下了,对面海盗可能是觉得时机到了,骤然开始加速,划桨的频率一下子成倍加快了。
郑林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感受船只的颠簸,先是逐渐升高,又开始下降。此时他睁开眼开始瞄准,等到船头随着海浪即将降到最低点的一瞬间,他眼睛突然大睁,用力按下了击发手柄!
燃烧的火绳点燃了火门附近的引药,引药引燃了炮膛内的大量火药,火药骤然爆燃起来,推动一公斤重的铁球快速向前飞出,飞向海盗船“渣古”!
听到炮声,全船人都屏息紧张起来。只见炮弹错过了前面几根船桨,然后逐渐下落,成功击断了一根船桨,然后又是一根,之后擦过后面的桨窗,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在第四根桨的位置从桨窗穿了进去——里面发出了一声惨叫!
“啊————!”
虽然只打断了两根桨,但突如其来的巨响和炮击结结实实地把左舷里面的海盗们吓了一大跳,划桨速度骤然减慢。而右舷反应就慢了一拍,仍然在奋力划船,这就使得整艘船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船头大幅向左偏转,同时船速也减慢下来。
“干得漂亮!”韩松见状,忍不住大叫起来。
此时他也不等土豆2击发,直接命令升满帆,向右前冲去,把渣古甩在了身后。
后面的纵横号见机迅速向左转向,绕开了渣古。原先,两支船队是排成纵队相向而行,现在却穿插到了一起,纵横号和.asxs.号把渣古甩到了身后,然后一左一右夹住了“强人”。
被抛下的渣古号开始手忙脚乱地转向、升帆,而强人号似乎是一下子被炮声吓住了,没搞清楚什么状况,船速有所放慢。
土豆2见是时候了,攻击了强人号的左侧船桨,打断了三四根。另一边的纵横号也开炮,打断了强人右侧的一些船桨。两艘船上一共六门虎蹲炮也趁脱离接触前纷纷发炮,.asxs.号攻击甲板,而纵横号继续攻击船桨。
“轰轰轰……”
强人号上的海盗被一连串炮声吓得抱头鼠窜,其实并没伤到几个,但这艘船的行动受到严重干扰,一下子迟缓了下去。
第一舰队向前行驶一会儿,又编成纵队向左转向绕了回来。
此时渣古号似乎不信邪,挂着帆划着桨又冲过来,而强人号还在艰难地掉头。
渣古号再次与第一舰队接触的时候似乎学乖了,桨停止了划动,只靠风力接近,一群海盗涌向船头,准备接舷跳帮。
“来的好,吃我一炮!”
.asxs.号艏楼的郑林哈哈一笑,直接把炮口瞄向了密集的人群,毫不留情地按下手柄。
铁弹直朝海盗们飞过去,留下一道血肉横飞的痕迹。密集的人群当即就如同马蜂窝一般炸开了,舷边甚至有人逼急了直接跳进了海里,甲板上的也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着。
此后三门虎蹲炮也有样学样,轰击着甲板上的海盗,他们威力虽差,但打出去的都是霰弹,造成的伤亡并不亚于刚才的实心弹。而土豆2仍在继续攻击船桨,这次距离近,瞄得准,直接通过桨窗打了进去。瞬间一大片桨停了下来,同时又是一阵惊恐的哀嚎声传来,估计船舱里面现在一片狼藉了。
纵横号跟上来,虎威炮攻击船桨,而三门虎蹲炮对着渣古的船帆猛轰。
现在的硬帆没考虑过抗打击需求,被倒霉地击中关键帆骨,轰地一下掉落下来,又砸中了两个操帆的海盗。
渣古几乎完全失去了动力,后面的强人号看傻了,开始转向,试图逃跑。第一舰队跟上去,炮组们飞快地装填着,这次.asxs.号也让虎蹲炮攻击船帆,果然成功击毁。虎威炮又慢慢拆着船桨,后面的纵横号跟上来也打起了船桨。
很快,强人号也失去了动力。
第48章 开拓队
……
“你就是这帮人的首领?”
韩松对着一个五花大绑的赤脚壮汉问道。
.asxs.号的甲板上,捆着三十多个湿漉漉的海盗,都垂头丧气的,还不断打着寒颤,显然是刚从海里捞上来。纵横号上的样子也差不多。
两条船中间,强人号老老实实地停着,上面已经没有海盗了,只有几个穿着红衣钢甲的东海水手在搜索着。而不远处的渣古号已经半沉进水里,眼看就不行了。
之前的海战中,两艘海盗船失去动力后傻傻停在海面上,随着波浪慢慢前进。第一舰队围着它们,不紧不慢地转着圈子,不时朝甲板上开两炮,要求海盗们投降。
刚开始海盗还没有反应,于是韩松让郑林瞄准渣古号的水线开始轰击。
实战中很难准确击中这个部位,但现在目标几乎是静止的,瞄准起来很容易。几门炮连续击中同一位置,很快渣古号开始进水。
于是船上的海盗不得不跳水逃生,然后被第一舰队一个个拉上来,一上船就拿绳子捆住。海盗当然也知道上船就是被俘虏的命运,然而现在是冬天,在海里泡久了真的会死的,没办法只能先投降了。
强人号看见了渣古号的命运,只好也挂出白旗投降。韩松要求他们跳海游过来,他们一开始还很犹豫,直到虎威炮开始轰击才乖乖跳下水。
收容完海盗之后,.asxs.号上的水手拿着2.5米短矛围着他们,韩松走了过去,摆出一副冷酷的表情(其实和平时的表情差不多),问道:“你们的首领是谁?”
海盗们不明白情况,没敢贸然回答,但眼神显然出卖了他们。韩松轻松顺着眼神指示找出了目标——一个三十多岁的络腮胡子壮汉。
“你就是这帮人的首领?”
壮汉一副很硬气的的样子:“废甚话,要杀便……”
“扔下去!”韩松果断满足了他的愿望,让水手把他拉到舷边,一脚踹了下去。
“我日你娘……”壮汉叫骂着,随后便是“嘭”的一声入水声。叫骂声很快变成了咕嘟声。
韩松笑着看着海盗们,慢慢地说:“我需要几个协助者,表现好的或许可以回到陆地……”
海盗们刚才海战时就对这帮狠人其声如雷的攻击心有余悸,现在看老大被毫不留情地处死,更是吓破了胆,连忙争先恐后地表示愿意配合。韩松让人把他们分批带到艉楼上审问,掏光了他们知道的信息。
原来这些海盗不是同一伙,而是两帮。渣古号是西寨岛上盘踞的刘家寨的船,而强人号是东边菜花岛上风头寨的船,刚才被扔下去的那个壮汉就是刘家寨的大当家刘一水。风头寨的老大朱双全刚才海战的时候已经不幸战死了。
舟山这一串群岛上到处都是海盗,平时捕鱼为生,也没什么远海航行的能力,就守在岛链附近,等着打劫迷航误入此地的商船。不同岛寨的海盗也经常联合起来做一票,今天就是这种情况,没想到遇到了硬茬,两家联手还是翻船了。
韩松问了他们北边马鞍列岛的情况,没想到这些海盗一无所知,他们根本航行不到那么远,最多只能沿着岛链前往宁海县等地。
韩松又问了他们西寨岛和菜花岛防御的情况。他们一开始还支支吾吾不想说,直到韩松许诺“取了财物就放他们生路”,才勉强透露一些情报。
果然,两个岛现在防御都很空虚,韩松果断下令前往西寨岛,连那艘俘获的强人号都不管了。
西寨岛上有一个朝北的海湾,湾内有一个小寨子,应该就是刘家寨了,确实没什么防御。寨子里的老弱妇孺见有陌生的船过来,麻利地收拾行李就跑进后面的山林了。
韩松也没管他们,派许嵩涛和郑林带了十五个水手,搬上两门虎蹲炮,绑了两个带路党,下船冲进寨子里。
他们也没动寨里的民居,直接找到刘家寨的仓库,搜出了他们积攒多年的存货。里面大约有一千多贯铜钱、少量金银,不少瓷器铜器等工艺品,还有一批日本货物,应当是刚抢来的,还没来得及运去庆元府发售。
之后他们又闯进刘一水的私宅,东翻翻西挖挖果然找出一处地窖,又找到一个二十多斤的银瓜,还有一些字画什么的。看不出来这刘老大还是个雅人啊。
东海人笑纳了这些财物,又对菜花岛的风头寨如法炮制了一番。不过风头寨穷多了,只搜出约合两千贯的财物,倒是还有差不多一千石粮食,大约够全寨人吃一年的。韩松想了想,召集第一舰队的股东们商讨了一番,达成共识后,让水手搬了五百石到船上,又去寨子里搜了一些生活工具搬了回来。
做完这些事已经傍晚了,第一舰队找了个无人岛停泊一晚,多安排了几组人轮流守夜。海盗们仍然捆在甲板上,只扔了些帆布让他们裹一下。
第二天,第一舰队又航向东北,回到枸杞岛上,把海盗们扔了下来,又把那五百石粮食和生活工具留给他们。
之前股东们进行了商议,决定让这六十七名海盗做枸杞岛的第一批开拓者,也就是把他们扔在这里自生自灭,能开拓出一片村镇最好,死光了也无所谓。
“根据《东海基本法》第十三条和二十七条,你们犯有对东海商社的战争罪、抢劫罪。当然,你们是抢劫未遂,够不上死刑,所以现在宣判,你们被流放了!加油,在这好好干,我们明年这个时候来看你们。如果能开垦出五百亩地,就送你们回家。”
韩松对岸上的海盗们说了一通,就带第一舰队在海盗们哀求和愤怒的眼神中走人了。至于后来海盗们会玩成大逃杀还是神秘岛,就看他们自己了。
出海后没多久,韩松把两艘船靠近,把水手们召集起来,开始分配此次的战利品。
“商业的归商业,战斗的归战斗,这次是战斗收益,所以不按之前的脚数来分——但也不会让兄弟们吃亏!
首先,五成的战利品归商社所有,没有商社就没有我们的现在,所以大头必须归公!其次,我再拿出两成来,由所有人平分,只要参加过战斗,人人有份!最后这三成,便是按表现分配,越勇猛,越能干,拿的就越多!”
这一原则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然后就开始正式分配。需要变现的商品都划进了商社的那一半里,剩下差不多三千贯的贵金属可以分配。
韩松先拿出一千二百贯铜钱,平分给第一舰队46名成员,每个水手都分到了沉甸甸的二十多串铜钱,喜笑颜开——确实够沉,都有一个人重了,因此这些钱最后还是先暂存在船里,等回家了再分到手上。
之后是论功行赏,不过这次海战没有太大惊险,也没伤亡,所以功劳不太好分配。经过讨论,大家一致认为指挥此次的功劳最大,然后是炮组,尤其是艏部的土豆1,居功甚伟。最后,韩松自己就拿了差不多二百贯,郑林和他的炮组也收获不小,剩下的水手或多或少都拿到了丰厚的奖励。
对于这些前不久大多数还是普通农民或者渔民的水手来说,这可是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大钱,他们笑得嘴都咧了,这时候才觉得给东海人卖命真是值啊。
股东们也在感叹,岸上老魏辛辛苦苦卖那点家当才赚个几千贯,自己一出手就抢了个差不多的,果然还是抢劫来钱快啊。
之后顺风顺水返回望海镇,入港的时候有市舶司的官员过来检查,不过因为.asxs.号之前交税的时候拿了凭证,可以自由停泊三个月,所以不需要再次交税。当然,东海人还是例行给了税务官贿赂,毕竟船上多了不少从刘家寨搜来的货物,真要搜查的话会有点麻烦。其实明州市舶司对海上你抢我夺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但只要不在眼皮子底下打劫,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到了望海镇,他们先找了几个箱子过来,把财物和货物运到租住的小院交给留守人员保管,又跟他们好好吹嘘了一番。
第49章 曲线
1256年,腊月初四,城阳区。
“汉朝初年,曾经对匈奴采取和亲政策。和亲嘛,就是把汉朝的公主嫁给匈奴的大汗,换得两国和平……这也不是说汉人打不过匈奴人,只是匈奴人都会骑马,汉军一过去,他们就往草原里一跑,汉军就没了办法。直到汉武帝时期,才决定一举解决匈奴问题。当初汉武帝麾下有两员大将,一曰霍去病,二曰卫青,两人皆是身高九尺的英雄好汉,手持……”
这里是崂山以西的一处村子,工业部木工组的秦晋站在一个小台子上,唾沫横飞地讲着卫青霍去病北伐的故事。
他旁边围坐着一群大小孩子,外围还站着不少凑热闹的村民,都兴致勃勃地听着,听到精彩处还喝起彩来。
嗯,再放个破碗就能收打赏了。
在第一舰队在南方摸爬滚打的同时,东海商社的其它成员也没闲着。不过由于北方进入了枯水期和结冰期,半岛区和阔马区的两个水力工坊不得不停工,工业部的很多工作陷入了停滞。秦晋等木工组的人一时也没活干,就被管委会分配到新占领的城阳区各个村子,暂时充当教师,拿着文化部编写的充斥着民族主义思想的教材,给孩子们上课。
东海商社在管理区推行义务教育,一来可以通过提供教育服务,获得本地人的认可,体现东海商社统治的合法性;二来可以为未来的产业提前培养高素质的工人;三来可以潜移默化地推行东海价值观,或许能在未来可能发生的冲突中提升一点凝聚力。
张正义曾经在七月全体大会的年度总结里说过:“我们东海商社所能依仗的武器,一是枪炮,二就是教育。有人说,我们现在财政状况这么紧张,真的有必要去给那些和我们几乎没关系的村民提供教育吗?但我要说的是,正是因为我们财政紧张、资源匮乏,我们才更应该重视教育,我从未听说过有哪个国家是因为办教育办穷了的,恰恰相反,教育是摆脱穷困的最佳手段!”
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东海商社拨出紧张的预算,在城阳区开工建设两所小学。不过现在还没完工,仍然只能派出教师团轮流到各个村子讲学。现在冬季富裕出不少人力,正好拿去扩充师资力量。
各地村民们对教师团也非常尊敬,往往主动让出村里最好的屋子给东海教师上课,还会送上一些腊肉、山货、粗布等自产的商品。
与此同时,文化部还考虑支持一下东海觅天台里王闻之等人开办的小课堂,或许可以扩充成一座真正的大学。
秦晋讲了半天,突然村外响起一阵唢呐声,旁边围观的成年村民纷纷打招呼告辞,拿起旁边的锄头出村去了。
村民走到村外的小河边,开始在东海商社建设部派过来的资深劳工带领下修建一条夯土路,这条路一直向东延伸到东海关之内。
在中国古代,农民除了要以实物和货币的形式缴纳税负,还要出人力承担徭役。徭役的形式在不同时期经常发生变化,有时会成为农民的一种沉重负担,但纵观整个历史,不得不说徭役算得上是封建王朝相对有效地利用空闲人力的一种方式。它通常在农闲季节征发,用来修建道路、水利、城池等等。这些工作,如果不是官府征发,也没人会干,干完之后,收益的也是人民,总体来说还是建设性的。
东海商社从即墨县取得了城阳区的管理权后,也继承了征发徭役的权力,自然不会轻易浪费。
他们把城阳区和东海地区的人力组织起来,准备修建两条道路。
一条是东西向的“崂山北路”,从东海关内的土寨河上流开始,向西延伸出去,一直穿过东海关,修到崂山西侧的惜福小学,最后在白沙河的一条支流处终止。这条路可以把土寨河和白沙河航路连接起来,打通东西商路。
另一条是南北向的“城阳大道”,位于城阳区西侧,由北向南把墨水河和白沙河连接起来。这里原先是有官道的,不过年久失修,这次是重新休整一遍,工作量相对不大。
现在水泥的制造成本仍然不低,没法用在修路上,这两条路大部分路段都只是夯土路,只有东海关附近的一小段铺了石板路。
建设部请了崂山的石匠来做技术指导,就地开山取石,把大块的石板铺在路上。加工过程中产生的碎石也不浪费,拿去铺在了东海关至土寨河一段上,形成一条碎石路。
……
东海关以东,崂山北麓。
“哐!”
随着一声巨响,一大片山石被炸下来。几个崂山工匠和临时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副场景,吓得两股战战。
旁边陆平看着他们震惊的样子,很是得意,不过脸上却做出装逼的表情,摇了摇头,说:“不行啊,这比硝铵差远了啊……”
他们这些人负责修建东海关附近的石板路。刚开工的时候,工匠们都是用手动工具凿石,效率有点低。建设部看着发急,向统合部申请后,调用了一批火药来炸石头。
陆平原先家里就是搞建筑的,在鳌山附近有采石基地,因此对这一片的石头很熟悉。在他指导下,建设部选了一处地点进行爆破,果然效果拔群,火药炸出了一批大大小小的石块出来。工匠们上去挑选一下,大块的加工一下就拿去铺石板路,小块碎石拿去铺石子路,效率大大提升了。
说到火药,由于水力机械停工了,刚刚开头的火枪量产计划也被迫放缓。现在武备组只能安排一些铁匠和学徒拿熟铁练手,不求速度,只求增长熟练度。
武备组的人很郁闷,只好开始研究起火药来。虽然现在只有黑火药可以用,但黑火药也是有很多讲究的,从原始黑火药到终极黑火药,威力可是差了不知道多少倍呢。
此时,西山试验场。
试验场边上盖了一件小屋,武备组和安全部的十几个成员挤在里面,季国风站在最前面的黑板旁边,一边画着一边讲着什么。
他先在黑板上画了两条垂直的坐标轴,给x轴标了个“t”,给y轴标了个“f”,然后从原点开始,画了一条曲线。
这条曲线先是陡峭上升,然后迅速下降,降到一半,又开始平缓下降,一直延伸出一道长尾。
“如图所示,这就是火药在枪管中爆炸的全过程,一开始爆炸时力道最大,后来逐渐减小。”
季国风点了点曲线的最高点,接着说:“这个最高点,就是爆炸时的冲击力,决定枪管能不能撑得住和人能不能受得了后坐力的关键。很好理解,火药威力越大、装药越多,这个冲击力就越大,如果超过了枪管能承受的限度,就会炸膛。”
“但是呢,推动子弹加速的却并非这个冲击力,而是……”季国风用斜线把曲线与x轴之间的部分涂黑,接着说,“而是这个面积,也就是火药爆炸时产生的总冲量。”
台下的听众们纷纷点头表示赞同,这一点学过高中物理就很好理解。
“所以,同样很好理解的是,如果我们能在保证总冲量不变的前提下,让这个曲线更平缓,就能降低击发时的冲击力,同时子弹威力不减。这样的好处不用我多说,可以降低枪管壁厚,或者增加装药量。”
“嗯,没错。”听众们很配合,“但是如何让曲线平缓呢?”
季国风点点头,说:“最直接的办法就是降低火药的燃烧速度,速度越慢冲击越低。当然也不能太慢,否则就没法爆炸了。至于如何降低燃烧速度,现代方法是改变火药成分和造粒形态,不过那需要化学工业,跟现在的我们没关系。而近代有个经典方法,那就是颗粒化火药。”
“颗粒火药?”堂下坐着的林小雅奇怪地问,“我们不是已经在用了吗?”
颗粒火药是黑火药时代的一条著名先进经验。
最初的黑火药,是硫磺、硝石、木炭三种粉末简单混合而成,由于是物理混合而非化合物,所以在运输过程中随着不断的颠簸三组分会不断分离,导致运上战场的火药失去最佳配比,威力大大降低。
而颗粒火药,就是把黑火药加水混合,搅成面团一样,然后铺开晾干研细,就形成了一个个的小颗粒,组分不易分离,威力要比粉末火药强得多。
这么一条著名而又简单的经验,自然一开始就被东海商社用上了。
不过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季国风微微一笑,接着说:“没错,颗粒火药我们已经在用了。但是颗粒火药为什么比粉末火药强,真的只是组分不易分离那么简单吗?”
众人伸长了脖子,季国风见吊起了胃口,感觉很满意:“当然不是。我们知道,一个物体的面积与他的尺寸成二次方关系,而体积与尺寸成三次方关系。所以尺寸越大,它的面积与体积的比值就越小。颗粒火药也是这个道理,从粉末变成颗粒,总表面积就大大减少了,因此点燃后燃烧速度就会大大降低,在冲击力相同的条件下,全冲量大幅增大,所以颗粒火药即使比新鲜制成的粉末火药,也要强得多。”
“哦……”听众们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所以,这就是我们现在能做的事。”季国风总结说,“虽然都是黑火药,但通过调节颗粒大小,也就能调节燃烧速度,进而调整爆炸时的冲击力,从而做出远远优于原始火药的颗粒火药。”
这总算说清楚课题了。于是一群人开始设计起实验流程来,不过很快又遇到了一个问题:他们现在没有力学仪器,该如何测量最大冲击力呢?
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就难住了这帮人,一群臭皮匠抓耳挠腮开始思索替代方法,最后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制作一批小木筒,少量装药爆破,根据破坏程度估算冲击力。
此后这些人分工合作,有的人制作木筒,有的人运来材料,有的人制作颗粒火药,有的人拿筛子筛选出不同的粒度,有的人进行测试……
经过一个多月的实验,他们得出了结论。颗粒越大燃烧越慢,但也并不是越大越好,过大之后燃烧太慢,反而会影响威力。最终,他们筛选出两种等级的颗粒火药,一种小颗粒,用于枪药,而另一种颗粒更大,用于炮药。
这过程中,还有一些意外收获。他们一开始尝试着把颗粒尽可能做大,但是黑火药之间的粘结力无法制成过大的颗粒,稍一晃动就碎了。于是就有人试着用浆糊做黏合剂,没想到这样子做出的火药居然大大降低了燃速!
这下子他们可就产生了兴趣,分析一下应该是淀粉的作用,于是在此基础上多次进行改进实验。先是根据化学反应式,适量减少了木炭的用量,果然效果要好一些。后是嫌现在的浆糊杂质太多,又做不出纯淀粉,就试着用白糖替代一下,结果效果大大好于预期。
多番折腾之后,他们得到了一种相当优秀的炮用火药。可惜白糖太贵,用在现在的小炮上效果也不太明显,于是就暂时搁置下来,只做个技术储备。
改进后的枪药相对于现在使用的颗粒火药略有提升,但不显著,在冲击力相当的情况下,可以多装10-15%的火药。武备组经过讨论,决定暂时不改变火枪的设计和标准装药量,新枪药的应用相当于提升了火枪的耐久度。
而炮药的改进则明显得多,膛压明显降低,差不多可以多装30-50%的火药。不过装药量的提升直接的效果是提升了炮弹的初速,而高初速则会快速衰减。经安全部测试,增加30%装药后,虎威炮在100m的距离上对厚木板的穿深增加了23%,而在200m的距离上只增加了15%。于是安全部和武备组商议后,决定改进火炮的设计,减少壁厚,制造更轻便或者口径更大的火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