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十七章 以太余波(其四)
秦如梦笑道:“谁知道呢,或许梦姑娘是个通晓古今、觉察未来的智者也说不定,未卜先知的能力,或许我也是有的哦……”
吴雪也不禁笑了。跟她交谈,有那样一瞬间会让他觉得自己回到了过去时光。那般温和,如同三月的春光。那般耀眼,恰似阳光下闪着光芒的江流。那样得令人回味,觉得安心……
此刻的他,或许正躺在温暖的树荫下,安神打着盹……
可是他无比明白,这些美好的事物他无法再体会一遍。过去的就永远成为了过去,绝不可痴心妄想。
这时候秦如梦笑眯眯道:“雪公子似乎忘记了来这里的目的,只顾着回味过去了……”
闻言,吴雪才从过去的回忆之中回过神。他们沉浸在阳光里,依旧是少年模样,阳光好似记录了这些年的磨难和波折,而一切都还是那般模样,未曾改变。
吴雪急匆匆道:“确实确实……我都忘了正事!”
秦如梦无奈喟叹一声,缓缓伸出手指,冷不丁地在手忙脚乱的吴雪的鼻尖轻轻一弹,嗔怪似的说道:“你也还是个冒失鬼,总像是小孩子……”
吴雪笑嘻嘻地捂着鼻子,像是个耍无赖的孩子般说道:“嘿嘿,我可不想早早地就丢失了单纯和勇敢,这是人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困境都该秉持的!”
秦如梦抿唇一笑,眼眸定定地,就这么瞧着他。时光很慢,他们好像在无意义地消磨时光……
这时候,秦如梦继而说道:“雪容弟弟,你知道么,我其实并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但从前有个不错的少年对我说过,‘无论何时何地,若是因为面对一些难以抉择的事情,就选择要丢弃掉过去的自本真去做一些无奈甚至是违背本心的选择,还不如不做。世事多变,唯心不变’。”
吴雪微微蹙眉,总感觉这话有些熟悉,但他并没有细想。于是他点点头,附和道:“这话谁说的,虽然有些理想化,但还算有些道理……”
秦如梦微微一歪脑袋,秀发自脸庞垂散下来,浅笑道:“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说的。”
“呃……这样啊……”
秦如梦轻轻叹了口气,手指卷着长发,问道:“你说得那个什么……什么魔鬼教的堂主,是哪一位?”
吴雪说道:“他名叫郝仁?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秦如梦笑道:“这个名字也确实够混蛋的。不过呢,这个人我曾经倒是也见识过。落霞五云功嘛,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闻言?吴雪微微一愣,随即喜出望外地问道:“你知道?”
秦如梦有些诧异地瞧着他?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怎么不认识?盟友虽然可以出卖?但在他的价值没有被榨干之前,那脆弱的联盟也得好好维系……”
吴雪不禁苦笑,心想:“梦姑娘是个唯利是图的人?”
没想到他的心里话秦如梦是了然于心?恨恨道:“绝不是!起码在某一点上不是……”
吴雪有些错愕地看着她?试探性地在心里想道:“你能窥探我的内心?”
这一次?秦如梦却装了傻,佯装着没有发觉?只是说道:“郝仁嘛,说得比做得多。漂亮话说得一套又一套,可当干起实事来?就推诿扯皮,是个不太靠得住的人。”
吴雪问道:“那么,他那个落霞五云功,又是怎样的神功?我明明已经有了‘以太’的力量,可为什么还是无法打败他?”
秦如梦瞧着他的左手?笑道:“你给小黑取名‘以太’?”
“小黑?”吴雪诧异道。
秦如梦轻咳一声?转而说道:“叫什么名字无所谓。那个叫做什么落霞五云功的,实则是正一门的功法,名字好像叫做‘道冲之法’。”
“道冲之法?这又是什么功法?”
秦如梦摆摆手,说道:“是什么功法并不重要,大同小异。就算是正一门镇派的道冲之法,也不是完全没有破解的办法。更何况这落霞五云功只是它演化出来的流派,不成气候……”
看着她侃侃而谈的自信模样,吴雪不禁苦笑,又是钦佩又是无奈,喃喃自语道:“可我确实打不败他……他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像是铁桶般,只是白费力气……”
秦如梦笑道:“怎么,你开始怀疑自己了?觉得自己不该去惹麻烦?”
吴雪摇摇头,定色道:“不,我就算是被打死,也要跟他打!”
秦如梦噗呲一笑,为了稳住身形,她的屁股抵在了桌边,说道:“你可真是个小孩子。算了,你也始终是这样,没有变过。”
她招了招手,示意吴雪凑近点。他将信将疑地靠过去,秦如梦在他耳边轻轻耳语了几句,随即自信满满地哼哼一笑。
吴雪诧异道:“这样行吗?会不会有些太卑鄙了?”
秦如梦悠然一笑,双眸狡黠地瞧着吴雪,说道:“雪公子,对待卑鄙之人就要用更卑鄙的法子,绝不能有怜悯之心……”
吴雪龃龉道:“可……可三花她……她虽身为魔教圣女,但没做什么错事……”
秦如梦一挑眉,冷笑道:“怎么,你舍不得?雪公子原来还是个多情种子啊……”
吴雪苦笑两声,喟然道:“这样岂不是得罪了三花?”
秦如梦眼睛望向窗外,轻轻叹了口气,幽幽道:“雪容弟弟啊……你这般单纯,被女孩子骗了,都还不知道呢……”
“嗯?”吴雪有些讶异。
秦如梦幽幽道:“你说得那个魔鬼教圣女,我自然也是认识的。她绝不是你说的那样单纯。那个丫头……啧……”
“啧?”吴雪微微苦笑,搞不清楚她这一声“啧”蕴含着怎样的意味。
秦如梦淡淡道:“算了算了,迟早我还会再见到她的,到那时就由我来好好调教调教她……”
听着她轻描淡写的语气,却令吴雪觉得毛骨悚然,不禁讪笑两声,心里暗想:“如梦圣教教主,要调教魔鬼教的圣女啦……可怕……”
“现在嘛……”秦如梦眼眸一转,狡黠又冷魅地看向吴雪,“是该给予你想要的力量,去打败那个恶徒了……”
说着,她暗暗凝力,接着她的指尖魅光横溢,转而两只蝴蝶凭空飞舞了起来……
第一千六十八章 以太余波(其五)
当那两只蝴蝶的蝶翼如花般绽放,泛起幽蓝色光芒时,窗外的光线好像骤然变暗,连轻风也随之歇止。那小小的光芒仿佛隔绝了所有的时光,只在这个空泛的世界边缘留下一隅之地,其可以无限狭小,却也无比延博。它仿佛包含着一切,也好像什么都没包含,一切都还是未萌芽的混沌状态。
吴雪知道,这个过去的世界,并非在此刻崩塌,它早已经消失在了时光的最深处,跟黑暗融为一体。
那两只如花朵般旋开翅膀,顿时迸发出妖异的幽蓝色光霞,逶迤飘摇,宛若流苏。它们在这被人遗忘的秘密之境翩翩起舞,风波无碍,摇翼成涟,俯身成漪,掀起时空的风暴。
秦如梦笑吟吟地看着于她手指边飞舞的蝴蝶,随之抬起手,那两只蝴蝶便翩翩飞向了吴雪。
“雪容弟弟,带着这些可爱的小家伙们,去把你所认为的恶人,全部消灭掉吧……”秦如梦唇角浮现出一丝邪魅的冷意,语气极为清淡地说道。
吴雪被她突然转变的态度给稍稍震慑住了,笑道:“你不怕我手握这种波诡云谲的力量,会成为一个无法无天的恶棍?”
秦如梦摊开双臂,魅笑道:“雪容弟弟啊,你看看吧……”
眼前的画面陡然一转,当吴雪的目光再次聚焦之时,心头又是一颤,可这一次他很快就冷静下来。
窗外的景色,已经转变,变得满目疮痍、废墟盘垣。是的,象征着吴家百年辉煌的凤吾山庄,已经成了历史的旧迹、没落和死亡的象征。再也没有那些鲜活的生命,只有废墟间杂乱的萋萋荒草,还有盘绕不休的风絮……
吴雪的情绪很快就稳定下来。痛苦已经在过去短短的时光里体会了不下千万遍,他的精神处于极度恐惧又极度虚弱的境地,甚至一度超出了精神所能承受痛苦的极限。所以,此刻当他看到凤吾山庄的废墟时,内心竟然生不起丝毫波澜。原来,俗世的痛苦对他来说早已经淡漠?而他也忽然感觉?自己正在朝着崩溃的边缘迈去。崩溃那边并非是什么万丈深渊,而是光明圣地。他将在痛苦的背后获得新生,并且超越凡尘俗世为人定下的寒冷桎梏,获得无穷无尽的力量。
“这一幕的凤吾山庄……”吴雪嘴角缓缓露出一丝浅笑,眼睛略带淡漠地俯视着那片象征着他痛苦根源的废墟,“真的好久没见到了……”
秦如梦面带笑意却未带笑腔?悠悠说道:“的确很久了?从一年之前你逃离这里开始……”
吴雪沉声道:“可那晚的火?我心中的火?还没有熄灭。”
秦如梦凑近了他?在他耳边吹了一股香风?幽幽道:“你要如何?”
吴雪轻笑一声,转脸凑在秦如梦的耳边?冷冷道:“把妄图破坏这个世界秩序的、颠覆伦理纲常的、跟着一块和稀泥的、偷鸡摸狗的、蛮横淫逸的、卑鄙无耻的……全部毁灭。”
秦如梦咯咯娇笑起来?说道:“你不害怕么?”
吴雪眼睛转向下方的废墟?神情自若地说道:“害怕,但那是我的牙齿。”
秦如梦伸出手指,笑盈盈地抚摸在他嘴唇上,喃喃自语道:“牙齿吗……还请护好你的嘴唇。”
吴雪轻喟一声,笑道:“看来是时候告别了……”
秦如梦抽回手,轻盈地转身退后了两步,带着几分难得的纯稚神色,笑着道:“雪容弟弟,或许有朝一日,我就要叫你‘雪公子’了……”
吴雪不解道:“这是何意?”
秦如梦只笑而不答。
“你若是按照我嘱托你的方法,自然可以打败那虚伪做作的郝仁,但如果你不怕被人戳脊梁骨,被人唾骂卑鄙的话……”
吴雪的左手在散发着紫光,和旁边盘旋的蝴蝶的幽蓝色交相辉映,他已经万事俱备。
“谁知道呢……”吴雪笑道,“或许我就是个爱面子的人呢?”
秦如梦双手叠在背后,有些俏皮意味地一欠脚,浅笑道:“或许……我未来就知道了……”
吴雪能感受到,仿佛清泉在身边的流淌,仿佛清风拂过衣襟,时间在微微变动着。他一度感到好奇,此刻所见的秦如梦,究竟是何时的秦如梦?她为何知道这么多,又为什么会拥有本不该在这个时间段从‘净城琉璃’那里获得的力量?
他不知道。他还有很多事情都不太明了。但是他觉得这些不再重要,因为他深知想要跨越痛苦,非得拥有超越时间局限的决心。
现在,他只需要带着这样无人能动摇的决心,踏上无尽的旅程。
……
时穗府的夜晚,依旧是那般死寂。
就算是之前吴雪与郝仁交手引发的巨大动静,也只不过是宛若落入漆黑大海的小石子,于是风波骤消,瞬间被深不见底的黑潮所淹没。
三花姑娘眼睛搜寻着四面,想要发现吴雪的身影,可终归是徒劳。方玲玲此前醒过一次,但又因受惊过度,一时气短就又晕了过去。
夜晚如此寒冷,夜空冷月高悬,每个人的心都凉冰冰的。他们知道,这只不过是数千万个恶夜之中不起眼的一个而已。
不久,翎歌提着手脚发软的小公子来到此高楼顶,眉头紧锁,说道:“怎么到处都没有他的身影?怎么连兰儿妹妹也不见了?”
三花姑娘说道:“你看清他刚才的动作了么?”
翎歌摇摇头,喟叹道:“当时我急着躲避,并未看清……”
小公子却笑道:“我可看清了。雪容哥哥只那么一抬手,便有了扭转乾坤的功力,那周遭得空气看着仿佛扭曲了一样,似乎还有重影!”
三花姑娘意味深长地瞧了她一眼,随后暗暗叹了口气,幽幽道:“在那之后呢……”
小公子拍掌笑道:“随后雪容哥哥可厉害了!那什么好人坏人的,怎也捉不到他,就好像他凭空消失了一样!”
说到凭空消失,小公子忽而回过神来,眨巴眨巴眼,看向其他人,困惑不已地说道:“他人呢?”
第一千六十九章 反噬
此刻的郝仁无异暴跳如雷,他像是一天发了疯的野牛一般,红着眼四下里搜寻着,鼻孔里喷着狂怒的热气。可无论他怎么搜寻,都找不到吴雪的身影,唯有像愚笨地蛮牛一般对着一堆废墟破烂拳打脚踢,好像这样就可以发泄掉自己满腔的怒火。
远处的高楼上,翎歌见了这么突兀的一幕,不禁蹙眉道:“奇怪,他怎么突然之间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小公子揶揄笑道:“哈哈,刚才他之所以温柔,是因为见到了翎歌姐姐的缘故。男人嘛,追求女人的时候总是万般温柔……”
“那他又为什么发火?”翎歌怪笑着问她。
小公子抱着双臂,悠然道:“那是因为嫉妒和自尊。”
“哦?”翎歌也觉得有趣了,便又笑着问道:“你说说,他哪里嫉妒,又是哪里伤了自尊?”
小公子志得意满地将脑袋一晃,像极了私塾里头顶稀疏却滥竽充数的老先生一样道:“那是因为他喜欢你,可你却与雪容哥哥走得过近,自然会让他有所妒忌。而他又在女人面前一时慷慨激昂放出了豪言壮语,可他又无法打败雪容哥哥,自然于面子有愧喽……”
翎歌笑道:“……哦?这样吗?”
小公子笑道:“男人嘛……总是喜欢在女人面前装男人、逞英雄的,殊不知自己的行为有多可笑。”
翎歌也不禁笑了,捧腹大笑,笑说道:“你说男人在女人面前装男人,说得他们好像不是男人似的。”
小公子看着发了疯似的郝仁,神情间竟然有些恍惚,双眸的厌恶之中流露出短暂的一丝恐惧,那来自她的内心。
“他们不是男人,只不过是一群想要吃奶而撒娇装乖的孩子。”
三花姑娘无奈一笑,喟叹道:“虽然你说的有些道理,但郝仁突然发火或许不是因为嫉妒和自尊,或许不完全是因为这样而达到不受控的地步……”
小公子微微咬唇,眼眸之中流闪过一丝怨毒的恚恨,可言语之意已经不自觉地冷硬起来:“呕吼,那你说说,这个什么……谁……他的脾气为何突然失去了控制?”
三花姑娘望向那边于废墟之中疯狂乱打乱砸的郝仁,眉头紧蹙道:“估计是因为他所练功法的缘故……”
“功法?”翎歌困惑道,“是了,好像是叫做‘落霞五云功’?”
小公子蔑笑道:“噢,这功法看起来到像是正一道的演化功法,我看也没什么了不得之处。”
三花姑娘却没有因为小公子明里暗里跟她较劲而懊恼,只是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幽幽道:“表面上看,顶多能看出些正一道功法的痕迹。但这套功法却不是什么杂鱼功法,而是纯纯正正的由‘道冲之法’演化而来的神功。”
翎歌讶异道:“道冲之法?”
三花姑娘点点头,目光转向下方发了疯一般的郝仁?解释道:“道冲之法本就不是凡俗之功?恐怕整个正一道除了创派的霁陵祖师,还有五侠之首的节陵真人,就没有其他人能完全将其领悟掌握……”
翎歌点点头?说道:“那么?听你这么说?好像此功法对常人只百害而无一利……”
三花姑娘长长喟叹一声,不禁浮现一丝苦笑?幽幽道:“这世上任何一门强大的功法?乃至是绝世神兵?都有反噬其主的可能。他突然的转变?是在调运了落霞五云功之后,随着他运用层数的加深,反噬会越明显越剧烈……”
翎歌说道:“……是这样吗?”
三花姑娘喟叹道:“一门由道冲之法演化而来的落霞五云功便如此麻烦,这下倒好?还有一位不知从哪偷学了少林的意真波,就连名字也自作主张地改了……此事该如何收手?”
闻言,翎歌不禁担忧道:“这些功法竟对施功者有如此强烈的副作用?只不知他突然消失?会不会是因为那什么以太余波的缘故?”
这般想着?又觉荒谬,她不禁苦笑着摇摇头,只觉得自己过于多虑,说不定吴雪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走为上了呢!
虽说她颇为认可小公子的言辞,但她还是怀着那么些许希冀?一个当着女人面弃之不顾、落荒而逃的男人,确实会让人有些灰心。
可她转念一想,也觉得打不过就跑实在是聪明的选择,于是她又觉得自己有些狭隘,便苦笑两声,喟然道:“既然雪公子不知所踪了,下方那头发疯的公牛也不能置之不理……”
小公子举手笑道:“我陪翎歌姐姐去制服他!”
三花姑娘瞥了她一眼,说道:“你能不添乱么?”
小公子的脸气得通红,咬牙切齿地恨恨道:“我怎么添乱了?!听你这么说来,好像能打败他一样。我倒是要擦亮我的双眼,看看六大小姐如何给我这个添乱的展示展示!”
三花姑娘没有理会她的胡搅蛮缠,只是淡淡地说道:“在场的人,恐怕没有人能挡得了发了疯的人,除非有真正了解道冲之法的正一道人来制止……”
“漂亮话说了一大堆,不还是束手无策么!”小公子冷哼一声,抱着双臂便扭过脸去。
正在她们说话间,只听一声轰天巨响,她们所处的高楼竟微微颤动起来!
众人心惊胆寒,朝那边望去,只见郝仁此刻竟浑身冒着热气,双眼如狂牛般血红可怖,他弓着双臂,虬结的肌肉崩裂了衣衫,却见一只脚竟给厚实的干土地踩出了一个坑!
事态已经彻底失控,起因来得莫名其妙,也让人觉得莫名其妙,就如同时穗府始终觉得莫名其妙的百姓一样,以为夜间突发了地震,便纷纷朝外跑去。
只是这一下正撞在了发了狂的郝仁的枪口上。他迅如闪电,大掌一把抓住了一个途径身边的倒霉鬼,那个七尺汉子竟被他拎小鸡般拎起,振臂一挥,便直直丢出了数十丈,如火器营的铁芯炮弹般砸在了一户院墙之上,顿时碎石激散溅射,那变了形的身影随即被埋没其中。
见状,众人惊嚎着四散而逃,再也顾不得许多,顷刻乱成一团。男人叠着女人,女人叠着老人,老人叠着小孩。
小孩呢?救救孩子。发了疯的大人可不会顾及是小孩子便手下留情。
第一千七十章 治兽
说来实在是快,不知道从哪涌出了人流,俨然还未发觉那剧烈的震颤究竟是因何而起,来不及分辨,便莽莽撞撞自郝仁身边经过。一个人可以活多久?又会什么时候死?恐怕都有想过,但从未有个底。但一个堂堂七尺大汉,毫无反抗之力,便给人拎小鸡般,连声呼嚎也没来得及脱口,就给碎石掩埋,成了第一个冤死鬼。
见状,众人先是悚然定住,接着便似炸了锅般跳起,四散而逃,再也不敢去看那凶神恶煞的郝仁。
他光着膀子,肌肉虬似根结,浑身冒着热腾腾的蒸汽,双目血红似两轮夕阳,双爪弯曲,指骨似刀,哪里还有一丝人的模样?分明就是一个阴间的勾魂罗刹!
这样一个狂怒失控的罗刹,究竟还有何人能挡?翎歌等人自然无力与之正面对抗,但奈何郝仁发了疯般四处奔走起来,肆虐破坏着,犹如公牛一般横冲直撞,所过之处房舍崩摧,以摧枯拉朽之势扫出了满目狼藉。
眼下郝仁彻底失控,已经冲到了城中百姓聚集的地方。恐将造成更大的死伤,城中有几个勇壮的年轻汉子一同上前阻拦。有了带头人,人们心中因鬼枭门的欺压而滋生、积压的恐惧和愤恨化为了勇气和团结,男人们拿起了镰刀锄头,女人和小孩拿起了石头,更有古稀老汉请求出战。
一时间,气氛火热异常,愤慨的情绪格外高涨,人们叫嚣着:
“打倒鬼枭门众!”
“打倒吃人狗官!”
“打倒**恶鬼!”
郝仁不为所动,只是茫然地瞧着他们的举动,然后问道:“吴雪在哪?!”
“要吴雪没有,要刀子这里有无数把!”
他们怎知吴雪是谁,但眼前这个猖狂的恶汉被他们顺理成章地当成了长久以来欺压百姓的鬼枭门的恶徒,而他口中执着要寻的“吴雪”,却仿佛成为了某种亟待被人们“保护”的“希望”,亟待被人们“唤起”的“力量”。
哪怕注定会有流血和牺牲,也要为理想和希望而流血和牺牲。
一位老先生站在激愤难当,势要起义反抗的男男女女,说道:“夏时正阳已熄,恶寒之夜将临。唯有反抗,才有一线生机!”
很快?城中不下数千百姓便一起聚在了街头巷尾?呼嚎着,呐喊着?声势愈发浩大。
正是那:
好男儿,若为男儿郎?拿起刀,拿起枪,势要跟他干一场!
俊女子,英杰正当时,撸起袖,挽起发,豪气直贯恶夜扬!
看吧,这里?有亲人被杀的,有女儿被抢的,有儿子被奴役的,有食不果腹的,有心惊胆战的,有死了也不知道埋哪儿的。
但是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反抗的火焰在千百人眼中熊熊燃烧,化为了捣毁朽坏的横梁的力量!
郝仁见了?忽而狂笑起来,笑声昂扬冲云霄,转而意沉脸,吐出一口灼热之气,厉喝道:“既然想死,我就杀了你们!!!”
几个勇壮的汉子已经朝他飞扑了过去,扬起了手中的镰刀、锤子。但听郝仁仰天一声凄厉狂放的怒吼,一股浑厚遒劲的罡气轰然飞泻,那几人犹如折翼之鸟,登时被吹飞了出去!
还未待众人反应过来,便见郝仁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们面前,扬起铁锤般的双臂轮番舞动,顿时扫倒了一片。哀嚎通天、鲜血淋漓,众人无不胆寒。
可进攻依旧在持续,男儿郎的血性似乎被唤醒,一波又一波地朝郝仁攻杀了过去。就连女人们和老人们也不逞多让,安妥好了孩子,便抄起武器朝郝仁脑袋上招呼而去。
一时间,这里打成一片,场面乱作一片,到处都响彻着怒吼和哭喊,震天的呐喊不绝于耳。人们冲锋,人们又死去,地上淋满了鲜血,不知是郝仁的鲜血还是他们的鲜血,混杂在一块,让恶夜绽放出鲜红的花朵。
见这样的震撼人心的场景,方玲玲直有些吓傻了,长大了嘴巴,瞪大了双眼,捂着嘴说不出话。
小公子站立楼头,朝下面涌动的人流俯视着,容面狂热,神气十足。她暗暗地握住了拳,喃喃道:“真是有意思啊……时穗府已反,下一处是哪儿?”
没人知道一个皇家千金说这番话的意义,究竟是出于一种病态的狂热,还是因为其他缘故?但她的话大大的刺激了三花姑娘,只见她反手抽了小公子一巴掌,清脆响亮。
小公子的脸登时红了一片,可她却并未恼恨,只是以手指抚摸着脸,冷笑看着她,悠然道:“怎样……这不该是你这逆子喜闻乐见的么?魔鬼教圣女?”
三花姑娘恨恨地咬了咬嘴唇,愤然道:“你很喜欢这场景吧?喜欢看人无意义地去送死?!”
翎歌在旁默然侧目,琢磨着她们二女的关系,方玲玲却早已经惊呆,不知所措了。
小公子阴沉沉地笑了两声,纤瘦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一双凤眼里满是怨毒与阴鸷,冷冷道:“怎么没意义?是不是只要是死,对你来说就毫无意义?”
三花姑娘气恨道:“只凭着一时激愤就去反抗,只会白白流血,换不来任何好报!”
小公子抱着双臂,冷笑着反唇相讥道:“若是不流血,怎能教他们从麻木不仁和冷漠无情之中苏醒?忍让和妥协只能代代受刮,代代为奴!永远都是不被人重视的贱奴!!!”
说到这儿,小公子竟然朗声怒吼了起来,讥诮又狂热地漠视着三花姑娘。
三花姑娘的神情也逐渐变冷,只是淡淡道:“噢……是这样……看来你已经决定跟我作对了。”
小公子悠然道:“我到要看看,谁才是对的那一个!”
在旁的翎歌和方玲玲只觉得莫名其妙,对她们的对话毫不理解,但是其中的关系似乎并不难猜了。
这时候,方玲玲惊呼一声,颤巍巍地指向城西,只见那边赫然多出了一大片身着黑衣的人,并逐渐向暴动的人们合围起来。
“是鬼枭门的人!”翎歌蹙眉道。
第一千七十一章 治兽(其二)
“是鬼枭门的人!”
“鬼枭门的人来了!”
只见城西倏忽之间刮起了一阵黑色妖风,鬼枭门之众挥刀向暴动的百姓合围过去,双方顿时打在一起。一伙是穷凶极恶的匪徒,一伙是走投无路的困苦平民,终归来说都是人。是人都是会怕死的,也是都会死的。鬼枭门之众挥刀猖狂,平民怒气冲天,谁也不相让,只见大批百姓很快就与那黑潮搅和成一团了。
今晚的时穗城响彻怒骂、哀嚎、痛哭,是一个注定要流血的夜晚。
翎歌她们虽心有制止之意,但无力挽狂澜之力,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混乱疯狂的人潮不知所措。
今夜,她们也是微弱的质点,在潮流之中左右摇摆,却又无能为力。
当夜晚不再代表安详,当罪恶注定与鲜血交融,愤慨与正义的反抗便是最有力的利刃!
而在另一边,郝仁身边已经躺倒了十几个好汉,鲜血混杂着尘土,变得极为斑驳妖异。
另有几位好汉负了伤,但还没丢掉手里的刀,他们气喘吁吁,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丢掉了几位弟兄,但他们只是先去,余下几人准备随后就到。
郝仁双目如血,怒吼道:“区区蜉蝣蝼蚁,岂可撼动大树?!”
“呸,你这恶徒,老子今天就算是死,也要刮你一层皮!!!”
“啊啊啊––––!!!”
那汉子率先冲出,狂吼着挥舞拆骨刀朝郝仁头上砍去,其他几人见了,登时也是血气上涌,怒喝着接次跟进。
“不自量力!”
郝仁眉目一沉,一股肃杀之冷意肆虐而来。
“你们既然想死,那我就送你们一程!!!”
方玲玲已经不忍再看下去了,她轻轻啜泣着,压抑着,将脸撇开。
可是看不见,却不代表听不见、闻不到。
听吧,时穗府当晚的怒吼声。
看吧,义士之血在沃土上沸腾。
但他们与郝仁的实力过于悬殊?教这场反抗几乎成了残忍的虐杀。不出片刻?那几位汉子也就挨个倒下?再也无法爬起来。
三花姑娘急匆匆道:“绝不能……绝不能待下去了……”
小公子抱着双臂?悠然道:“你要如何?去跟这位好人打一打?”她恹恹地摆摆手,“可不要以为这世上真有不打女人的男人,你若是作死,被打死的也是你。”
三花姑娘说道:“死就死?我若是死了?不正合你心意么?”
小公子眉头微颦?到了这一刻?她忽而有些怕她死去了。或许并不是因为她善念大发?也不是因为姐妹情深?只是因为她不想她以这样的方式死。
“你若是死,也得死在我手里?所以你不准去。”小公子傲然道。
三花姑娘此刻仿佛卸下了所有矫饰的防备,凄然道:“好?我若不死,你补上一刀便是!”
小公子有些愕然?神情微变?蠕动着绣唇,喃喃道:“你……”
三花姑娘恨恨道:“你自始至终都只是麻木不仁的人?永远也不会得到任何人的怜悯!”
小公子冷笑一声,悠然道:“不向来如此么?”
三花姑娘微微一怔?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既然向来如此,那我也早已经习惯了。”小公子冷冷道,“他们纵是要死要活,与我何干?!谁都可以为了心中的理想而死,我也一样。”
方玲玲轻声对翎歌道:“那个……翎歌姐姐……她们……我们该怎么办?”
翎歌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让她们先处理她们的私事吧……”
“我们……”方玲玲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
翎歌看向郝仁,定定道:“你在此等候,我去。”
方玲玲惊愕道:“可……可他这么厉害,这么可怕……姐姐毕竟是女人……”
翎歌忽而哈哈一笑,笑出了爽朗与豪气,她拍了拍方玲玲的脑袋,笑吟吟道:“玲儿妹妹,可不要小看我,我可是很强的……”
方玲玲只觉得她是在逞强。她心里始终有个固有的印象,觉得是女子本该娇柔软弱的,这种厮杀斗恨的事,总不该女人掺和。并且,她觉得天大的事情也该男人去顶,因为他们往往代表着力量和武力。在她心里,过分地柔弱了女人,过分描摹了男人的强横。
可翎歌却并不这么觉得。她笑着摇摇头,喟然道:“玲儿……当灾难来临之际,可不分男女老幼。不要把困难的事都推给男人,他们会不耐烦,你也要看他人脸色。你也要尝试让自己坚强起来啊……”
她想了想,随即笑道:“我希望玲儿妹妹自强可为中流砥柱,柔时可为情郎佳偶……”
方玲玲笑道:“这是在说姐姐自己吧?”
“我?”翎歌讶异道,“我不是。”
她赶忙转过眼,轻咳一声,随即脸色骤变,定然道:“好了,我会尽力阻止这头发了疯的野牛,不让他再滥杀无辜……”
方玲玲看着她的背影,心想:“其实你心里也很害怕,也很没底吧……”
谁都会害怕。男人会害怕,女人会害怕,老人会害怕,小孩也会害怕。但翎歌觉得,自己的背后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这是她迎难而上的力量。于是勇气和信心战胜了小小的恐惧,使她不再动摇。
或许,这是她第一次面对这般强横的对手。或许,她也会折陨在此。但她已不再退缩。
犹豫等待救星降临,不如鼓起勇气殊死一搏!
生命虽有尽时,勇气不会枯竭。
郝仁踩着沉重的步子,来到那奄奄一息的汉子跟前,缓缓抬起脚,对着那人的手掌跺去。
顿时只听一声凄厉的哀嚎,响彻天际,寒透心扉。
“你还拿得起武器么?”郝仁狞笑着道。
那人啐了一口血沫,神情已近扭曲狰狞,咬牙切齿道:“狗贼!老子没了手,还能踹你!”
“……那现在呢?!”
又听一声凄厉的嚎叫,那汉子的双腿已经断了,但是他并没有因此昏死过去,反而恨意愈发强烈。
“好狗贼!你折磨不死你爷爷,死的就是你!!!”
郝仁玩味地一啧嘴,鞋底贴在了那人的脸上,阴恻恻道:“好吧,那我就彻底将你的骨气踩碎。”
第一千七十二章 治兽(其三)
言罢,郝仁便缓缓抬起脚,暗暗地积蓄着力量。这一次,他的目标是那汉子的脑袋。
他俯视着那汉子,现在这个堂堂七尺之躯,竟犹如颓死的老狗,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身上多处重伤,这副惨状教人见了,只怕会觉得郝仁这一脚落下是在行好。
那已经是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可他死死咬着牙,唇齿间溢出鲜血,混杂着污浊的唾沫,汩汩流下。可是他依旧瞪着一双眼,满是狰狞的厉鬼,要把郝仁整个吞下。
“作为一个普通人,你的毅力绝对超出我的预料。”他语气颇为桀骜,还带着教人听着更加懊恼的讥诮,冷眼俯视着这个汉子––––这个垂死之人,冷哼一声,悠然道:“这一脚,也算是让你光荣且体面地离开人世的方式……”
“你个鸟卵子,老子就是做了鬼也要缠着你!!!”
郝仁无奈一啧嘴,说道:“我又不是什么美女,你缠着我做甚?”
话音未落,那一脚便带着千钧之力遽然下落,接着只听一声轰响,大地豁然一颤,一股罡气劲旋而起,掀起了刚猛似锤的烈风,瞬间席卷开来!
良久,烟幕缓缓散去,郝仁默然矗立在那,宛若炼狱修罗,浑身冒着腾腾热气,驱散了周遭的烟尘。
“……嗯?”
他并没有怀疑,就在他刚才落脚的一瞬间,便有一道黑影自眼前闪过,接着他脚下的地面遭受了重创,青石板路土崩瓦解。
待烟雾散去,只见那汉子已经落在了数丈开外,交于了他人之手。在他的身前,还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她的头发在暗夜的寒风里飘舞着?窈窕身姿颇显飒爽。
“多谢女侠相助……”周遭的百姓纷纷道谢。
翎歌接着将长发盘起?脸上带着一丝不自然地笑意?说道:“你们快离开这个地方……”
郝仁拍了拍后脖颈?喟叹道:“你知道我对你下不了手?所以才故意来面对我吧……”
翎歌转过身,柳眉微颦?神情淡然自若,冷笑道:“看来你还不算疯?还留有一丝理智……”
一股风自西面刮来,千仞万絮?胁卷着尘烟远去。
郝仁哈哈大笑,说道:“翎歌姑娘出现在我面前?只怕我想不疯也很困难啊……”
翎歌冷冷道:“废话少说,无论怎么样?你也别想再逞凶!”
郝仁喟叹道:“翎歌姑娘,纵然我郝仁不算是好人,对姑娘的实情厚意也是真切的。就算我真的发了疯,也不会伤害你……”
翎歌挑了挑眉梢,唇瓣带笑,悠悠道:“是么……可我却注定要阻止你。”
郝仁神情带着些许恼怒?瓮声瓮气道:“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所以你才有勇气站在一个发了疯的人面前?”
翎歌笑道:“看来,你没发疯,至少还不算太疯……”
郝仁仰天长叹一声,浑身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落寞,全无此前那来去纵横的气魄派头。
“……你对他就如此深情?”
翎歌微微蹙眉,说道:“谁?”
郝仁恨恨道:“明知故问!若是我记得不错,他可是有相好的吧?你竟自贱如此……?!”
翎歌面若冰霜,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冷冷道:“我收回刚才的话。你这人疯得不轻……”
话音未落,翎歌忽而睁大了惊愕的双眼,她鬓边的发丝忽而扬起,待到落下时,她的双肩已被郝仁的双手紧紧抓住。
“你……你干什么?!”她的眼神里竟闪掠过一丝恐惧。
郝仁眉头紧锁,威武的七尺之躯竟在一瞬间显得如此渺小,充满了落寞的意味,失魂落魄道:“或许我是快要疯了吧……也许是你疯了……”
“松开手,你弄疼我了。”
郝仁只是魔怔了般自说自话,喃喃絮语道:“你觉得我可怕?觉得我是匪徒吧?嗯?”
翎歌冷笑道:“难道不是么?”
郝仁说道:“是,我是个匪徒,但那人绝对是个恶魔!”
翎歌噗呲一笑,说道:“恶魔?杀人放火的是你,谁是恶魔?”
郝仁摇摇头,神情竟然浮现出一丝惊恐,怔怔道:“他绝对是恶魔……你没有站在他的对立面,所以你绝对不会明白……他的力量很古怪……充满了地狱般的恶意……你看到他眼睛里囚禁的厉鬼了么?!”
翎歌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在嘲笑郝仁的渺小,冷然道:“这是你从哪搬来的蠢话?为了得到一个女人,就要诋毁她身边的男人都是恶魔么?”
郝仁无奈长喟一声,抓着她肩头的双手不禁加深了两分力气,“他只不过是看起来像个沉默老实的乖孩子。男人怎能看错男人?那个吴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像个娘们,但他绝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他的心里潜藏着一个被烈火吞噬的炼狱,若是他有一天脱离了掌控,绝对是人间一害!”
翎歌执拗地扭动着肩膀,可是郝仁的大手犹如铁箍,牢牢圈住了她,此刻她忽然觉得跟这样一个男人比力气是一件徒劳无功的事,索性放弃。
“疯子。”
郝仁恨恨道:“就算是疯子也比恶魔好,你为何对他如此执着?”
翎歌倔强道:“执着?我可对任何人都不会执着,只会依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郝仁苦笑道:“哦?是么?可你的眼睛却说你在说谎。”
翎歌冷笑道:“就算如此,‘好人’先生会不会管的太宽了些?我与你不过见了一面,你就如此么?”
郝仁气喘吁吁,眼睛流露出些许苦涩。能打倒男人的事物不多,偏偏这个情关难倒了许多英雄汉。他看起来英勇无敌,可他眼前瘦削的翎歌却好像成了比他还要高大的强者。
“你送开手。”她态度依旧冰冷。
“不放!”
“你混蛋!”
“我就是混……混……”
郝仁那个“蛋”字还未出口,身躯便忽然一震,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他脑袋里的某根弦忽然被抽紧了,牵扯着全身经脉,教他疼痛难忍。
“你……你怎么……?!”
第一千七十三章 治兽(其四)
见状,翎歌惊愕万分,她能感觉到郝仁身上的气息骤然变得可怖,变得愈发阴寒狠戾。
“你……你怎么……?!”
郝仁松开了她的双肩,翎歌忽而觉得一阵轻松,不由得退后两步,戒备地端睨着郝仁的动向。
“可恶……狗东西……别让老子把你抓住……!”郝仁忽而癫狂地自言自语,双手抓着脑袋,双眼瞪得老大,快要从中蹦出来。
翎歌觉得怪异,他好像是在跟除她以外之人发狠,但那个人似乎住在他的脑子里,成为了他无形之中的主宰。
“啊、啊、啊––––!!!”郝仁忽而凄厉长啸,声音似万魔齐鸣,令人悚然难当。
“这……他怎么回事?”翎歌惊愕地看着郝仁的变化,只这么一瞬间,在跟她短暂且平静地交流了片刻之后,他又变成了刚才那大肆破坏的凶魔。
郝仁捶打着自己的脑袋,不断发出似狂似悲的狞笑,听起来狂放之中夹杂着些许痛苦的呜咽。而他周身的温度忽而升高,空气剧烈颤动起来,宛若一只快要迸裂的蒸汽压力锅!
翎歌仿佛已经失了魂,呆怔地看着郝仁的剧变,但在他痛苦万分、扭曲挣扎的脸上,竟浮现出一瞬的柔和,教人胆战心惊。
郝仁身躯颤抖着,似乎在竭力压制体内的魔鬼,他艰难地看向翎歌,眼神里罕见的留有一丝人性的悲悯,痛苦无比地对她说道:“你……快走……那家伙打算把这里……会越来越危险……!”
这么说着,郝仁忽而面目仰天,放肆呼嚎了一声,声震九天,威撼百里,暴虐的力量随之扩展开来,犹如滚滚洪流肆意倾泻。
那声呼嚎之中夹杂的痛苦和挣扎,全部被翎歌听在耳里,仿佛也感染了她的心,顿时变得无比凄凉荒芜。
一时间,无数种疑惑盘杂在她的心头。郝仁似乎在人性和兽性之中犹豫徘徊、痛苦挣扎着,他似乎在跟一个她看不到力量做着殊死多抗,进行着毁灭的章程。
“……快走!!!”
郝仁忽而暴吼一声,眼神里的理智顿时被狠戾的火焰淹没。在那时?翎歌知道他已经彻底被吞噬,变成了只会杀戮的野兽。
郝仁张开嘴,仿佛野兽般,从口鼻之中喷出一股热气?看向了翎歌。此刻他眼中的翎歌?不再是慕恋的爱侣?而是一只无力软弱的小绵羊。
那看着猎物般的眼神只教翎歌骇然色变?她心中一凛?便欲抬脚退去。可只不料,郝仁竟先于她一步朝她扑冲了过去!
翎歌眉眼一沉?身形退却之际?但见她衣袖挥摆,翩手若花?几道寒芒犹如天上寒星闪烁。只没想到郝仁猛冲过来的身体竟轰然顿住,移形换影般转了个位置,到了她的面前。
翎歌刚一落地?便被他邪恶的身影笼罩?她内心一寒,顿时悚然战栗。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半壁残垣被其一拳轰塌?激升起了一股烟雾。
高楼上,见此情景的方玲玲不禁一声惊呼,惊恐地捂着嘴,身子也在微微颤栗,悚然道:“翎歌姐姐她……她……”
听到动静,小公子和三花姑娘停止了争吵,分别朝下看去,只见郝仁站立在一片废墟之上,四面烟尘还未尽然淡去。
三花姑娘一咬牙,动容道:“这下遭了……!”
小公子冷睨着郝仁,蹙眉道:“这人怎么又突然失去了理智?”
三花姑娘不再跟她争执,而是焦急地搜寻着翎歌的身影,但见四处全无人影,不由得心头蒙悲。
而在另一边,鬼枭门对时穗府百姓的打压还在持续,暴力冲突逐渐似野火般蔓延,起初他们的战场只在城西一隅进展,而后百姓又向城北涌去,跟守在那里的鬼枭门之众打在一起,不出多时整座城池都被呐喊和厮杀蒙蔽,呼声似山洪海啸般高涨,此起彼伏。
小公子侧目而视,说道:“难道这些鬼枭门的人,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么?”
三花姑娘自然理解她的意思,便解释道:“他们自然有父有母,只不过他们都是外地人,并非时穗府人氏。”
小公子端着下巴,点了点头,思忖道:“怪不得,难怪他们会对时穗府百姓痛下杀手,原来杀的不是自家的兄弟姐妹啊……”
接着,她讥诮地冷笑两声,悠然说道:“只不知道,他们在此处为恶,他们的家人在何处,又被何人所戕害?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三花姑娘和方玲玲此前落入鬼枭门之手,也探听到了一些情报。这鬼枭门之众,无一是时穗本地人。原本是散在各处的流民匪徒,被朝廷派兵打散了之后,便四来汇聚在此,勾结了当地的官员,组建了鬼枭门。所以说,衙门就是鬼枭门,鬼枭门就是时穗衙门,一点不假。而这些由朝廷委派的官员,也全是外地人,所以才可这般毫无怜悯地行此祸事。
三花姑娘只觉得左右为难,她们夹在郝仁和鬼枭门之间,且不论是那一方面,都教她们心有余力不足。
这时候,小公子狡猾地笑道:“姐姐啊……都这时候了,你的十二摩门众怎还未前来伸出援手?”
三花姑娘咬了咬嘴唇,说道:“若不到生死攸关之时,我曾发誓绝不用他们……”
小公子冷笑道:“哦?姐姐虽然未到生死攸关之时,但时穗府的百姓可是在哭嚎哦……难道……”她狡黠一笑,话语直刺其心窝:“难道说,姐姐只对自己的生命很看重,而其他黎民百姓的生命却轻贱如牛毛?”
三花姑娘浑然一颤,眼神不禁有些闪烁……
小公子见状,火上浇油道:“哎呀姐姐啊,若是稀罕自己的宝贝,总不得轻易出手不是?底牌嘛,总要留到最后的时候才打……”
三花姑娘挣扎一番,随即道:“你莫要再激我,我不会上当的。他们与我的契约只是保护我,而绝非普济天下苍生……”
小公子恹恹道:“啊……无聊。”
三花姑娘眼神逐渐坚定,接着又幽幽道:“但是……若我遇到危险,那他们必定会来……”
第一千七十四章 十二摩门众
说到这儿,三花姑娘脸上竟有一种誓死的决绝。她的身份极为特殊,而她特殊的身份要求她必须在夏国困难时期站出来。尽管她曾经为反抗一切而离家出走,但作为特殊身份的人,她始终明白自己的使命。
就在此时,在下方的浓烟被风吹散之后,翎歌的身形便显露出来。郝仁刚才那一击虽迅捷如流星,但翎歌却险中求生,只一眨眼,便落在了郝仁的数步开外,此刻正半蹲着,轻轻咳嗽着,没有受什么伤。
翎歌心儿惶惶,她一双眼睛狐疑不定地瞧着郝仁。她回想着刚才郝仁那一击,实际上,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可当郝仁快要到她面前时,速度忽而稍微减缓了一些,给了她避退的时机。
“怎么回事……”
她看见,郝仁高干的身躯微微颤抖着,似乎在竭力克制着。在那烈火一般的身躯下,是不是也有个苦苦挣扎的灵魂呢?
翎歌眼睛转了转,心忖道:“他看起来好像控制不住自己,是因为修炼那个功法的缘故么?若是入魔,只怕再无人性之说,怎又会有时断时续的理智情况?”
她捉摸不透,但正如郝仁之前向她保证的一样,“我无论如何,也绝不会伤害你。”他虽然控制不住自己,但却凭借着毅力减弱了攻势,好教翎歌有机会逃脱。
可她并不能逃走,这头发了狂的野兽总需要有人来牵制,若是让他冲进百姓人群里,指不定会造成什么惨重的后果。
翎歌一咬牙,手从脚踝上抽离,缓缓站起身。她虽逃过一劫,但下一次该如何?她的脚踝在刚才避闪之际,被飞溅的碎石给击中,此刻隐隐作痛,势必会影响她的身法。
“雪公子啊……瞧你惹得好事。”翎歌暗暗叹了口气,心想:“你总不能把一头猛兽的野性给唤醒了,就将这烂摊子就丢给我来收拾吧……”
然在此时,郝仁忽而将脸转向了翎歌,宛若野兽般喷吐了一口热气,露出森森白牙,那似笑非笑的邪恶神情?教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手下留情的模样。
只见他忽而拍了拍脑袋,接着又痛苦地甩了甩,接着眼神中恢复了些许人智?见翎歌还立在他面前,便惊愕地说道:“你怎么还在?!不是说好了快走么?”
翎歌摆摆手?笑道:“很遗憾,我现在还不能走。你究竟是怎么回事?时不时地会失去理智?是炼那什么神功所致?”
郝仁目光游离?一声苦涩长叹?幽幽道:“这个……这个说来话长……但这绝不是我的本意,翎歌姑娘你一定要相信我……”
翎歌喟叹道:“你莫名其妙地来?又莫名其妙地大打出手?这些许是受人指使吧……”
郝仁不再言语?他也再说不出人能说出的话来,他身躯忽而一震,又像是被提紧的傀儡般,身体僵劲?就连动作也变得极为机械。
“又来了么……?”
正当翎歌这么想着,忽而鬓发被风撩起?接着,她身随风动,身体离地三丈。可当她蓦然回首,却发现郝仁紧随其后?心中一紧,便反手呼出,几道劲风掠过,那几枚钢针被其内力推动,飒沓如流星,直刺向郝仁。
郝仁双脚离地,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本是极难闪避,可见他浑身肌肉绷紧,脖子上青筋暴起,深深吸了一口气,竟将那几枚穿刺性极强的钢针给吹散!紧接着,他身子倒退之际,伸手抓住翘起的房檐上,将身子一转,干脆利落地转了一圈,便立时又朝翎歌扑了上去。
翎歌被那股风裹挟上推,身子顿时失去了控制,不禁遮手惊呼了一声。郝仁见势伸出了手,抓向翎歌的脚踝!
“––––退!”
正待此时,只听呼啦一声,一人自上下落,双掌齐推,郝仁咧嘴一笑,喷吐出一口灼热之气,反将手迎了上去。
三花姑娘与郝仁凌空频出数招,打得劲风四起,碎瓦飞溅,郝仁只脚踩踏着一片碎瓦,双臂横展,身如大鹏展翅般高高跃起,双臂挥震,一股蛮横的内力劲浪直贯向三花姑娘。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她将要被波及之时,已经落稳的翎歌一把抓住了她的衣服,将其提到了房顶,随后劲浪后至,掀起一排屋瓦……
郝仁倏忽落稳,双臂一横,一股内力拉扯着屋瓦,将其排成一排,后他将手一推,那排瓦片竟犹如锐利的飞镖一般激射出去。这一招范围颇广,如雨点般飞射向还未落稳脚跟的翎歌和三花姑娘,直教人叫苦不迭,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郝仁招招连贯,如倾泻只瀑,教其二人有些难以招架,唯有勉力而为。
只见空中几点寒芒忽闪,随即声声脆裂响动,翎歌以暗器打落了近半的瓦片,接着搂着三花姑娘的腰肢,翻身朝屋脊背后躲去。
“好险……好险……”三花姑娘拍了拍心口。
翎歌挑眉笑道:“三花妹妹,真想不到啊,原来你也深藏不露……”
三花姑娘单纯地嘿嘿一笑,但翎歌可不会再觉得她是个武功不济、心智单纯的小女孩。刚才她于虎口救下翎歌的惊险一幕,那干脆利落、英姿飒爽的身姿,还在她脑海萦绕。
三花姑娘笑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解决那个坏家伙……”
郝仁立在屋顶,双脚踩着屋脊,来回扭动着脖子,磕巴磕巴作响,片刻过后,悠然开口道:“以两个尚且年幼的女娃娃来说,你们的武功确实出乎人意料……”
他说话的声音变了,就连习惯的口气也变了,变得极为冷淡、讥诮,听着让人生厌。
翎歌蹙眉道:“你又是谁?”
“郝仁”呼哧呼哧笑了起来,放下了手臂,悠然道:“你们没必要知道。虽然我很想再跟你们玩玩,但这里很快就会变成一团乱麻,看来得在鬼枭门的人镇压住动乱之前解决你们……”
说着,他便轻轻叹了口气,眼睛微瞥,看着城中烟火,听着呼声四起,而这里,仿佛有着难得的片刻宁静。
第一千七十五章 十二摩门众(其二)
整座城都在喧嚣,呼声似海,呐喊似潮,更多的人拿起了武器。此前用来吃饭的家伙什,此刻都变成了武器,朝鬼枭门之众身上招呼去。鬼枭门起先见向来犹如绵羊一般任人宰割的百姓此刻竟然誓死不屈,竟也有些怕了,先是一阵慌乱,随后更多的人涌入,其中不乏会教人觉得眼熟的干部。
仁宽、仁厚二兄弟拿起大刀在人群之中来回穿梭,不出多时已经砍翻了数十个人,而自己也挂了彩。仁宽鼻梁骨被扁担敲碎,登时鼻血长流;仁厚的腿上挨了一刀,此刻正冒着血,可是他竟强悍如此,见了自己飙血,竟比见别人流血还兴奋,手里的刀挥舞得愈发狂乱硬撼起来,飒飒刀光,斩风彻雾,登时四处带起血花,溅落三尺。
屋顶上,方玲玲焦急难耐,眼泪不断在眼眶里涌动着,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百姓怎能与穷凶极恶、杀人无数的狂徒相比?若是反抗的话,只怕死伤会更多……”
一旁,小公子忽而冷然一笑,悠然说道:“他们是为理想而死。长久以来积压的怨气,此刻也该宣泄出来了。哼哼哼……看吧,沸腾的民怨,竟然有这般威力!若是各地怨民联合起来,只怕会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足以对夏皇室的统治形成冲击……”
方玲玲急得团团转,听她此言,不由得懊恼地一跺脚,说道:“可这里还有许多老弱妇孺,见他们被杀,你竟一点也不痛心、怜悯么?!”
只不曾想,小公子冷然转脸,嘴角带着阴冷傲慢的笑意,悠然道:“若是到了紧要时刻,所有人都可以死,我也不例外。老人可以拿起武器,女人可以拿起武器,就连小孩也要拿起武器。玲儿姐,你怎这般仁慈,若是战时,你可是敌人最理想的女俘虏。莫非?你愿意为了平息战火?把自己轻而易举地贡献出去么?……总要反抗吧?”
被小公子这一番说来,方玲玲眉眼闪烁,龃龉不决?欲辨却已忘言?矛盾的柔弱之态尽皆显露,无不被小公子看在眼里。
见状,小公子眼睛一转,狡黠之色尽显,随即幽幽叹了口气?说道:“玲儿姐姐,你可不要如此软弱可欺。如今这个世道,猫善被狗欺?姐姐这般心慈手软?可是要被人害的……”
方玲玲只觉得浑浑噩噩的?小公子的话在耳边打转,像是魔咒一般钻入了她的脑袋里。
说完?小公子邪魅一笑,便不再理会她?而是转眼看向了三花姑娘和翎歌那里?游移一阵,目光最终落在郝仁的身上,忖度道:“这个郝仁有古怪,我的雪容哥哥也有古怪。他们俩一个是疯子,一个是骗子。疯子四处害人,骗子骗人感情……”
这般想着,她暗暗喟叹道:“少林派的意真波虽颇为奇异,但也不至于把自己也给震没了。雪容哥哥他去哪儿了呢,总该出现了吧?带着我的期待,却落荒而逃么……”
在这时,小公子忽而双眸一沉,随着一个纵身,拉着方玲玲匍匐下去,接着只听她们二人头上一道破风声。
方玲玲惊魂未定,惶惑道:“怎……怎了?”
小公子看向一处,冷笑道:“看来鬼枭门的人找上来了……”
“鬼……鬼枭门?!”
方玲玲抬起头,只见在她们几步开外的屋脊上,站着一个男人。那男人依旧保持着抛手的动作,脸上带着冷笑。
只是当她看到那人的脸,不禁打了个冷颤。
“是他……”她喃喃自语道。
小公子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鬼枭门的狗皮三……”
来者正是狗皮三,他踱步走来,双手背后,悠悠道:“你认得我,但我并不认识你……”
小公子冷笑道:“你们鬼枭门也没少干好事,哪能认识这么多人?只能是我们认得你!”
狗皮三嘎嘎冷笑两声,听起来极为刺耳,冷傲道:“看你皮相不错,是想做我的侍寝,还是卖给别人?”
小公子甜蜜一笑,说道:“我还年轻,可不想跟男人们厮混。”
“总是要的,提前习惯。”狗皮三无耻地笑道。
小公子不禁掩唇,莞尔道:“这倒也是。不过嘛……”她双眸忽地一寒,冷然道:“可惜你做不了男人了!”
话音未落,狗皮三忽然感觉裆下一寒,然后一记“老狗跳墙”高高跃起,一道劲风自裆下掠过,将屋顶的瓦片打碎一片。
“好狠的姑娘!”狗皮三恶狠狠道。
转而又是一笑,说道:“那些面对男人半死不活、又哭又闹的处子们,总是让人觉得无味的。你性子挺裂烈,烈的我喜欢,刺激。”
方玲玲见了狗皮三,早已经吓得腿软了,这些也被小公子看在眼里,暗暗想道:“奇怪,他们认识么?”
她悠然一笑,说道:“男人们总是贪得无厌。想要处子?恐怕天底下没这等好事。”
狗皮三笑道:“呦呵,此等好事,怎么要不得?”
小公子甜甜一笑,悠然道:“每个姑娘的心里都藏着一个公子,为了这个公子她可以付出所有,甚至是自己的身体……”
狗皮三笑道:“有意思,有意思。”
小公子喟叹一声,说道:“不过很可惜,你算不上绝世公子。你连个真正的男人都算不上,只能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段来从女人那里获得短暂的欢愉。所以你只能得到一具半死不活的肉体,连半点真心也没有!”
“你––––?!”
狗皮三顿时勃然大怒,脸皮剧烈地抖动着,显然是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以至于面子有些挂不住,快要掉了下来。这一次他披的是自己的脸,可自己的脸总是不那么容易挂的住,所以有些人总喜欢披着人皮面具,只展示虚伪的自己。
他有些后悔了,曾经他戴过吴雪面貌的人皮面具,却也还是没有骗得了翎歌。
那么从前呢?总该成功了不少吧?
他指骨咯咯作响,眼皮无力地耷拉着,好像是真不开眼的白胡须老狗,只能用呜咽般的狠毒语气道:“等我把你伺候舒服了,看你还能不能像这般叫的出来!”
第一千七十六章 谈吐与修养
小公子低声道:“玲儿,你先找个地方避一避。”
方玲玲战战兢兢道:“你……你呢?”
小公子悠然一笑,说道:“我要跟这条没有自知之明的癞皮狗玩一玩。”
狗皮三嗄声笑了一阵,神情逐渐变得狠厉起来,冷然道:“小细胳膊小细腿的,看你能在爷爷手中能玩出什么花来……”
小公子讥诮道:“那也比你这条形容枯槁的癞皮老狗强!”
一方面话音未落,一方面狗皮三便猛攻而至,小公子低呼道:“快避开!”
方玲玲有些措手不及,只浑浑噩噩的看着迎面对敌的小公子,还未等她思忖出个头绪,他们便已经斗在一起。唯见二人身如幻影,乍见翻掌如雨,又突然覆手为云,频频拂拂,错错杂杂,教人难解难分。
她心间惶惑不已,矛盾和迟疑徘徊在她心的两端,刚想犹犹豫豫躲开,又迟疑着无法动步,只能呆呆怔怔地看着小公子与那狗皮三苦斗纠缠,自己只能颤抖着双腿驻足不前。
另一边,小公子与那狗皮三缠斗一阵,双方一齐推掌,只闻风声呼啸,轰然一声内力激震的闷响,二人各自退了开来。
小公子俯身后掣,心想:“这老癞皮狗武功颇有古怪,怎还有些‘蓄意出沧澜,潮涌奔万流’的味道?”
狗皮三后退收掌,纳气归体,一双睁不开的三角眯缝老狗眼上下打量着小公子,心里也是大有古怪,心想:“这小丫头片子看起来柔柔弱弱,怎武功这般绵密难缠?”
此前一番交手,他屡次以强力悍劲压迫于她,可每每被她游刃有余地化解于无形之中,而自己千钧之力竟犹如打在了一股风、一块豆腐上,只被她轻易化解,毫无奈何之力。
狗皮三一啧嘴,双手背后,依旧端着养尊处优的架子,悠然道:“你这般细皮嫩肉的富家小姐?竟也有一身刀枪不入的极品功法。不过?这功法倒也与你人貌颇为契合。若是教一些糙皮粗肉的腌臜女子学去,只怕用出来不但没有丝毫美感,还很刺眼。”
小公子怡然一笑?淡淡道:“你这番恭维我可丝毫不觉得开心。”
“哦?”狗皮三颇为好奇?他愈发对这个少女感到好奇,以她的容貌衣饰来看?怎也不会是个村姑俗女。普通人家的姑娘也自然没有这般恬然自若、云淡风轻的坦然气度,她们都是一群自怨自艾的可怜虫,努力掩饰自己的口音和家境,混迹在各大庆典、文会上?一边胆战心惊?一边纵情享乐,等候着阔绰之家的公子慷慨解囊。他这般高傲且自负地揣测着,看待女子的眼光已经放到了云端,却忽略了自己的钱财也只不过是从平民百姓那里收刮来的。但奈何,此世看财不看人。有钱路好走?没钱理不认。在他用金钱为自己构筑的世界,他可以为所欲为,用所有自己偏见的眼光看待每一个与他不同的人。
于是他觉得,眼前这个身着男装的妙龄少女愈发得可人,甚至有了些与之相仿的“亲近感”,让他误以为自己找到了“同类”,同样高级之类。
“姑娘,我想以我们的身份,可没必要像凡夫俗子一样大打出手,为一块狗都不吃的窝窝头争得头破血流。何不静下心来,敞开心扉谈一谈,矛盾自然可以化解。”
狗皮三无比淡定、从容地说道。此刻,他优雅翩跹,形若一个谈吐文雅修养良好的世家公子,而不是一个坏事做尽的恶贼。
原来,有了钱的恶贼也是会不知不觉朝“修养”靠拢的。
方玲玲只觉得一股恶寒自心窝子里翻涌上来,从头凉到脚,一直凉到她的胃部。她想,也许那些有胃病的,不光是酗酒的缘故。
只不曾想,小公子却先她一步笑了出来。她笑得很开心,可是她越是笑得开心,狗皮三就越是不开心,甚至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恶意。那直率、天真的笑声,仿佛是在讥诮他的虚伪和龌龊。
而他,也是这么感觉的,因为他很敏感。敏感于自己破落的出生,还有早年干过的一些卑鄙无耻的事。
他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脸,却发现今天出门没有戴任何人的脸皮。那是他自己的脸,满是放纵和淫乐留下的苍老、疲惫之态。
早知道,就该戴着假脸出门的。
小公子捧腹笑罢,语气依旧戴着笑腔道:“你呀你,明明是一条无赖无皮的老狗,却装作温文尔雅的公子,可真是教人发笑!”
狗皮三眼皮一跳,脑子里轰然一声惊雷,简直要把他给劈开,她的这句毫不掩饰轻蔑之态的话语,在他的耳朵里听起来,简直比听到批量生产的会让人唱到流口水呈现出一副痴呆样的歌曲还要糙耳!
他如堕地狱,难以置信地,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说什么?!”
方玲玲拉了拉小公子的衣袖,心惊胆战地提醒道:“别……别激怒他!”
小公子低声笑道:“玲儿妹妹,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癞皮老狗,就该好好挫一挫他的锐气!”
接着,她轻咳一声,悠然道:“我说你是一条无赖老狗,这下听清楚了没有?你虽穿金戴银,装作谈吐文雅、举止大方的模样,可依旧掩饰不了你卑微的出生还有令人作呕的事迹!你根本就不是什么贵公子,贵公子之所以被尊为贵公子,并非家财万贯、出手阔绰,完全是源于自幼所受到的家庭教养和后天培养的博雅的兴趣爱好,从而自然而然发散出来的,在接人待物时所展现的宽厚温和的气度,这些都需要殷实的家底和常年的修养来支撑。”
小公子打量了一番,不顾他快要绷断的神经,又噗呲一笑,悠然道:“至于你嘛……再修炼个十万年吧!我心中的贵公子,只有两人,一是远在天都得宇文泰哥哥,还有一个便是雪容哥哥!”
话一说完,小公子畅快了,方玲玲心如死灰,而狗皮三阴沉着脸,一副宛若要杀人的模样!
第一千七十七章 真实的面目,人性之复杂性。
小公子一番话可谓说的是丝毫不留情面,直白露骨,虽未手执利刃,却把狗皮三折损得体无完肤。说完,她却对其无有轻蔑之意,因为对一个人最大的蔑视就是无视,她只顾着想着宇文泰和吴雪,想着他们各自的秉性与温文尔雅、礼态恭谦的态度,只觉得贵公子的模样便是他们二人这般,其他类式之人完全难入法眼,完全不顾狗皮三在一旁怒火中烧。
可人难有完人,就连所谓贵公子的宇文泰和吴雪也不例外。只是小公子结识的男性友人过少,且这二人又多少与之有些亲戚上的关系,一来二去,便也由不得外人好,只觉得自己家的男人们都宛若公子,实则却也有失偏颇。
譬如宇文泰,他虽颇谦和有礼,但奈何性子有些急躁,过于耿直爽飒,有时会教人难堪,容易得罪于人,辨不了笑里藏刀,易被蒙在鼓里。
至于吴雪,他更算不上是什么贵公子了。若是先前,百年吴家还伫立在芙蓉府时,确也是响当当的名门望族,放在整个夏国也罕有比肩。那时候的吴雪却也算作是个富家公子,受家中女眷的影响,性子颇为细腻柔和,但心中却不似外表那般宽厚柔顺。他骨子里的倔强和逆反,容不得他人分说,纵然是表面笑吟吟听人说道,背地里总是要嘲弄鄙薄他人一番。
而他最大的毛病并非如此。他性子过于温吞,为人过于低调谨慎,以至于会让人觉得木讷寡言。甚至曾经有几个自我感觉良好的老杂毛觉得他是个没有卵蛋的白痴,但他也是笑呵呵地给他们赔不是,但背地里早已经把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更是教孙伯带了几个打手去把他们的祖坟给掘了,尸骨丢到了荒山野地里当了野狗的磨牙棒。
吴雪是个极其复杂的人物。他既有平凡人目光短浅、自我狭隘的一面,又有心怀天下、扶危济困的侠肝义胆。但他所有的好,都是基于别人同样对他很好的份上。你看吧,他报复心极强,气量不大,心眼有时候比姐姐们还多。他小心翼翼,不希望得罪于任何人,但背地里把对其张牙舞爪的人全部记在了心里,以待来日有机会报复。
他光明,他阴暗。
他大奸大邪?他光明磊落。
他待人宽厚,但又气量奇小。
他是个正人君子?但有时候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地痞流氓。
他有时候宛若天使?更有时候堪比恶魔。
从前在家里,四位姐姐们被他折腾得不轻?可是见识到了这个安静温和的小孩子内心藏着多么巨大的恶念。他平日里对人极好,但容不得他人对不起他分毫。如若不然,定有人会感觉自己是命犯了太岁,要去烧一些黄纸?找几位不通佛理、不晓阴阳的装模作样的算命先生?还要问道:
“救苦救难的老先生啊,你可能看看,是什么让我最近变得这么倒霉?”
孙伯只对吴雪负责?那是他唯一的使命?也是最大的使命。这个算不上是真正男人的男人,除了一些有害于吴雪的事?平日里对吴雪这个小公子可谓是百依百顺?时常与之沆瀣一气。
譬如那一次,吴雪路上捡到了一个钱袋子?那钱袋子是前面一位老头子掉下的,老头子身边还有几位老头子。
吴雪见了?便捡起钱袋子给他们送了去,不曾想却反被讹诈了一笔。那几个老头子硬是拉扯着他,诬陷他是个惯偷儿,此刻装了好人,偷拿了他们养老的钱不说,还要想来敲诈他们一笔。
那几个老头子,年轻时本也是个地痞流氓的主儿,只不过人老了,手脚不那么利索了,便寻了个资薪微薄的事儿干了,这才老实了一些。可奈何做惯了恶事,不做就屙不下来屎,只不巧今个儿遇到了吴家的小公子。
嗬,瞧这小公子,白面如玉,衣冠楚楚,看着就是个家境不凡的主儿,抓住了就得好好敲诈一笔,也算作自己的养老钱和棺材本。
于是乎,他们便拉扯着吴雪,硬说是他图谋不轨,贪图他们的养老钱。于是又于是乎,群众便对吴雪这个少年人大肆批判了起来。
话嘛,也就那样,难听好听也终究是人嘴里吐出来的,不会是从野狗嘴里跳出来的。野狗只会咬人,是要见到血色的。有些人不一样的,他们通常不分青红皂白,便急于表现自己,所惯用的方式是杀人诛心。
人嘛,终究那样,总得找些地方给自己树立一个牌坊,好靠批判他人之劣根性来标榜自己的正义凛然。正如作者这些“牌坊味”十足的赘述一样。
各位看官,可觉得此事眼熟?同样的事若是到了我们的倒霉蛋主人公之一的赵承德那里,必然会勃然大怒,势必要当场挥剑报复。但这样终究会是有口难辩,置自己于不利地位,以至于教批判的人占据了某种上风。
若是另一位主人公宇文泰,他只怕会当场跟人吵起来,以至于道理越辩越模糊,终将自己败下阵来。
若是其主人公呢?譬如兰儿、翎歌和玉先凤,或者游天星等等,他们该如何处理这样的污蔑?
我们可能不得而知。但作为主角中的主角的吴雪,势必是不愿意教事态扩大到他无法控制的地步的。他向来有自己的伎俩。
他干脆利落,当场又是鞠躬又是赔不是,差一点就声泪俱下地朝自己白净净的脸蛋上抽个几巴掌了。
接着呢,他又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全部给了那几个老头子,站在高处,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大声地进行自我批判。
批判了一通,人们便乐了。他们的正义感得到了满足,也满足了无聊生活带给他们的空虚,便原谅了这个认错态度良好的少年。
至于那几位老头子,自然是不会愿意把事情闹到官府那里去的,拿了好处便赶紧溜人,那腿脚的利落,教人明白了什么是武侠小说里得“老当益壮”。
吴雪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不由得冷笑一声,眼中的阴鸷几欲吞天。在回家的途中,他便差遣被他丢在麻将场上的孙伯,查明了那几人的背景来路。
三天后,他们的祖坟被掘了,并被一帮不知从哪来的打手给诈去了所有钱财。
第一千七十八章 凶险
由此可见,吴雪的性格切实较与其他主人公来说更为矛盾些。他的脑袋里没有那么多世俗的条条框框,不太容易被常俗之理所动摇。在某些方面,他算是个我行我素的人。他只遵守自己为自己定下的规矩,自己不会打破,也容不得他人打破,却不太理会世俗的看法,只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
可他性格上的矛盾之处,在这种我行我素之中又得以彰显。他并非是专注于自我的人,更确切的说,他无法做到不顾一切后果地去贪图享乐于放纵,从而排斥一切的批评。正相反,他活得比之他人来说要更为压抑一些,甚至比常俗的伦理纲常还更加具有束缚力。那是他为他自己定下的规矩,始终不曾改变过,或许也没有人能改变。
正是基于这种矛盾,造就了他性格上的极度分裂,在一些事的处理上,要么至善至美,要么大奸大邪,而无法找到一个平衡点。
由此来看,此前吴雪做过的是是非非,无论是善是邪,也就不难理解了。
这世上真有这么矛盾的人么?他无比善良,又无比残酷;他具有很强的共情力,但又麻木不仁;他为人宽厚,但又小肚鸡肠……
作为最具有分析价值的主角中的主角,吴雪这一人物确实很有特殊性和代表性。因为在往后很长时间,江湖上便会被这种性格占据,在一切的惨剧到来之前。
然而,无论是吴雪还是宇文泰,在小公子看来,都属得上是贵公子的。夏国贵胄之间,难免会有连理关系,以至于各路关系错综复杂,形成了难以切分的利益集团。
而夏国人又颇认同家族关系,总觉得攀上一点亲戚是好的,于是事事总想着攀亲戚。
王府与宇文家乃至吴家,或许在过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小公子总觉得吴雪也是自家人,心里总是有种莫名的亲切感,由此偏袒于他们,也算是情理之中。
纵然小公子是出于偏袒?宇文泰和吴雪身上也还是具有那么一些贵公子的特质?至少是在把他们惹毛以前,不过好在他们也很少发大火?没有教小公子难堪。
可这些在狗皮三听来?登时犹如五雷轰顶,感觉自己被分化成了一些细微的碎屑,而每一个自己都找不到可以藏身的地方。找不到藏身之处?那就把揭开藏身之处的人……
狗皮三浑身剧烈地颤抖着?一双黯然无光的眼睛?以超出他耷拉着的眼皮的桎梏的力量,几乎快要从眼眶里面跳出来。
方玲玲见了,心间一寒?身子也不由得打颤起来?小声嘀咕道:“我们……我们还是快走吧!”
小公子依旧痴醉于宇文泰和吴雪两位兄长的美好幻象当中?全然不顾狗皮三的滔天狂怒,竟失了神?嘴角浮现一丝甜蜜的笑意。
狗皮三的牙齿在咯咯作响?十根枯瘦削长的手指宛若老树根般蜷曲着?口舌虽未发一声?但杀意弥天?一股冷冽之气无风自散,将方玲玲与小公子囊括其中,直教人胆战心惊。
此时的另一边,翎歌与三花姑娘正与那神智错乱、语出矛盾的郝仁苦苦纠缠,二人且战且退,一时倒也无碍。
城中,已经是怒火四起,这场动乱依旧在如火如荼地持续,鬼枭门与奋起反抗的民众一时还未见高低。
小公子这时候回过神,笑道:“你不去指挥你的小喽啰么?狂怒的百姓可是最锐利的刀!”
狗皮三指骨磕巴作响,阴恻恻地说道:“不急……不急,时间还够,足够我把你手脚筋腱挑断……”
小公子冷笑一声,轻蔑道:“就怕你没这个本事。匪徒嘛,自然是很喜欢说大话的。”
“牙尖嘴利的贱婢!”狗皮三尖啸一声,此刻不像是劣狗,反倒像是发狂的长臂猿,怒吼道:“你这贱婢,老子一定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着,他猱身而上,周遭的劲力噼啪作响,宛若炮仗。
小公子眉眼一沉,冷笑道:“玲儿快退……”
“可……”
方玲玲伸出了手,还未待她有所劝阻,小公子已经抽身而动,宛若云霭聚散,身形只那么一动,人便已在五步开外,将战局拉到了远处,以免波及方玲玲。
方玲玲眼睛怔怔看着,心想:“难道她有所保留么……”
狗皮三呼啸而至,一声尖啸,双爪齐拿向小公子的左右双肩。他动作如猿猴般迅捷,如野狗般凶狠,但小公子身法却也顿时快了一筹,只见她忽地压低了身体,一手上抬,直抵向狗皮三毫无防备的下巴。
狗皮三怒喝道:“雕虫小技!!!”
忽而稳扎下盘,曲膝击贯。此招说来也巧,小公子若要继续进攻,势必会将自己的软肋全然暴露,虽可伤及狗皮三,但自己却要折损更多。
说时迟,那时快,也不知小公子如何做到,身化而为影,影影绰绰间,便已经脱离了狗皮三的进攻范围,反手在他抓来的手上一扣,顿时一股气劲闷声一震,狗皮三惊呼一声连连败退出去。
小公子如花朵般翩跹落地,一手背后,一手稳着身形,冷笑道:“果然不出所料,你武功确实有沧澜派的影子在里面……”
狗皮三手腕遭中,被小公子以暗劲所伤,登时疼痛难忍,他强行给脱臼的手腕拨了回来,却见已经肿胀了起来。
事到如今,他竟也有些畏惧起了这个小姑娘。刚才她灵动诡谲的身法,可丝毫未教他察觉,便游离出去,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伤了他的手腕。这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只觉得是自己看轻了这个姑娘。
“你……你这是使的什么妖法?”狗皮三迟疑道,“怎会如此……?!”
小公子悠然一笑,说道:“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若是你背后那位大人物把沧澜派功法悉数传授于你,我自然是无法胜过你的。但看来……”
她哼哼一笑,淡淡道:“看来他并没有全部传授给你,只教给你沧澜派功法的‘形’,并没有教给你‘骨’。”
第一千七十九章 武林巨擘之影
闻言,狗皮三一沉眉,冷冷道:“看来你很了解沧澜派……”
小公子狡狯一笑,言辞神态之间颇有轻薄、倨傲之意,只一瞬间,狗皮三便在气势上落于下风,只得心中暗自恼恨,又无端猜疑。
“我自然很了解……沧澜派上下多少位堂主,各分堂内有多少香主,我都了如指掌,就算是现任沧澜派的门主余星沉,我也颇有了解。”
闻言,狗皮三大为震惊,并不由得猜疑道:“你……你是沧澜派的人?!”
小公子却没有顺着他的台阶下,而是怡然一笑,说道:“我并非沧澜派中人,只不过是恰好了解而已,最了解沧澜派的,除了他的朋友,还能有谁……”
有时候,最了解一个人的,或许不是他的朋友,而恰恰是他的敌人。
狗皮三怎能不明此理,便迟疑着问道:“你是……沧澜派的敌人?”
小公子心想:“此人怎如此紧张?跟刚才的恐惧不同,若是刚才是表现出的是畏惧沧澜派这个庞然大物,那么现在就是猜疑……”
于是她心里便有了底,又想:“他之所以猜忌我,是因为无法确定我的身份。他怀疑我是沧澜派的人,又表露出了恐惧。看来,他背后这个沧澜派的人似乎提醒过他,要小心沧澜派的同门师兄弟。这么一来,此人岂不是沧澜派门内的叛徒么?”
如此一来,她倒也想通了。沧澜派与中原其他四派立下过规矩,其中划定了各自的势力范围,互不干涉派内事务也已是约定成俗。
由此,小公子又想到:“此地位置比较特殊,乃处在西天须弥山、北海折瑶峒与正一道的交汇处,按理来说不该出现南海沧澜派弟子,更不会在此积蓄势力为非作歹……
鬼枭门呢?现在可以确定?创立这个门会的正是沧澜派弟子?从狗皮三的武功来看,也与之颇有渊源……”
她思索着,可朝廷对各大门派给予的放宽政策?教她无法触及到这些庞然大物的内部信息?更无从得知究竟是哪位沧澜派的叛逃弟子。且不说这人究竟是不是从沧澜派叛逃的弟子?就算真有弟子叛逃,恐怕沧澜派也会估计颜面而矢口否认。
少顷?小公子便笑道:“我也算不上是沧澜派的敌人。只是?现如今天下乱象初生?我方也得笼络各方可以笼络的力量?应防不时之需……”
“我方?”狗皮三端睨着小公子,心里狐疑频生,便欲激诈她一下,冷冷说道:“你虽然武功不错?但我可没看出什么派数,想来也不过是一个练过几年的散人而已……”
小公子本抬头望月,一派闲情逸致的模样。闻言?眼睛一转?闪过一丝狡狯?轻笑一声,也不知是讥是嘲,悠然道:“要按照武林排辈,你也该叫我一声姑奶奶,你不分礼义,毫无廉耻?乃是武林之耻,这个不认也罢!”
“你––––你胆敢?!”狗皮三又欲起手还击,可稍一大力,右手手腕的疼痛便加剧几分,就又悻悻然按捺下去了。
这个哑巴亏只得闷着吃了,狗皮三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冷笑道:“你不过用鬼魅伎俩伤了我一臂,就算我只有一只手,你也奈何不得我!”
小公子悠然一笑,淡淡道:“哦?是么?”
说着,她纤指指向了他的手腕,戏谑而笑,说道:“你瞧,你的右手腕是不是有什么……奇怪之处?”
她一字一句道来,还刻意将句末的尾音提升了调子,悠扬婉转,既显俏皮又显戏谑。
狗皮三今个儿没少受辱,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侮辱,还是被一个黄毛丫头侮辱?脾气上本已是过不去,心里越想越气,只想着怎么把她给折磨到求饶于他。
于是,他便动了气,压抑的怒火冲顶着他的血脉,直贯天灵。只这时,他忽然感觉受伤的手腕间隐隐发痒,像是有小蚂蚁在撕咬着他肿胀的伤处似的。
接着火光一瞧,狗皮三起先并未发觉有何异常,再仔细一看,顿时惊起了一身冷汗。
只见他肿胀的右手腕上,驳结着一层犹如蛛丝般的淤紫,在这网状的淤血周围,还有星星点点的犹如针扎一般的红点。
看见狗皮三目瞪口呆的模样,小公子悠然一笑,并不着急。
方玲玲小声问她:“他手怎么了?”
小公子悠然一笑,却故意抬高了声调,说道:“没什么,只不过是他中了我一招要人命的招式罢了……”
方玲玲有些疑惑,说道:“要人命的招式?那是什么……?”
狗皮三支耳旁听,只听小公子又笑道:“不知……妹妹可曾听闻过‘北海冥溟掌’这一掌法?”
“北海冥溟掌?”方玲玲困惑道,接着摇摇头,喟然道:“我初出茅庐,自然不会像姐姐这般熟通天下武功……”
方玲玲不知,可狗皮三知道,不但知道,而且还很了解。因为他曾经见识过身中北海冥溟掌的人的下场。不过那是在很久以前,为了对抗那位北海折瑶峒的一位峒主,赶来的鬼枭门的门主与邪僧惠因一齐发力才将其击退。至于其他弟兄,虽然体外无伤,却无故暴毙而亡,无一不是身如覆星网。
而今见了手腕处的伤痕,狗皮三立马想起了当日的惨状,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北海冥溟掌……”他瞪着眼珠子,喃喃自语道,“这是北海冥溟掌!”
小公子咯咯娇笑道:“这是北海冥溟掌不假,但你也不用重复两遍!”
狗皮三嘴唇打颤,看着手腕间那细如蛛丝般的网状纹络,只感觉那是死亡的名帖,而他宛若一只落到毒蜘蛛网里的虫子!
小公子适时笑道:“你也该知道这些网状纹络代表什么吧?”
狗皮三颤巍巍道:“死亡……”
小公子噗呲一笑,说道:“你还不算太笨。只不过嘛,身中北海冥溟掌的人,都不会死得太痛快,而是会反反复复饱受折磨,直到死亡降临……”
第一千八十章 折瑶峒秘闻
北海冥溟掌,北海冥溟掌……
狗皮三不断重复着这句话,这么一门功法,仿佛魔怔了一般,擒住了他全部的神经。他明白,这门恶毒至极的功法主掌暗劲,虽不似其他功法那般以绝对的压制力取胜,但其“化劲御巧,暗攻伤心”的心法奥妙,才是它的致胜法宝。
身中北海冥溟掌的人,起初只会在身上留下一小片毛细血管破裂似的星状纹络,但其后暗劲会融贯到人体各处经脉、血管,从人体内部进行精准、诡诈的破坏,终会教人“身覆星网”,形状凄惨而死。
虽然狗皮三曾有过怀疑,但出于自己手腕处的紫色星状纹告知他这并非是虚假幻象,更不是寻常的伤筋动骨,而是的的确确的来自死亡的预兆。更教他确定不疑的是,那星状纹还在缓慢地扩散。那一刹那,他想起了曾经和几位同门师兄弟面对那位折瑶峒的一位峒主时的场景。
那时他们都还是初出茅庐、意气风发的青年人,在一次北上护送一批货物的途中,遇到了以“过关税”为名而阻挠的折瑶峒弟子。虽说是武林,但总与钱财之利脱不开关系。双方商榷未果,又因年轻气盛,便大打出手。
起初他们还占据了优势,只是不曾想,忽然来了个体态绰约,头发金中泛白的女人。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女子的眼睛。那一双绿茵茵的眼睛,宛若剔透璀璨的祖母绿宝石。又见其五官较为突出,神态全然不似中原女子。
见此女,鬼枭门之众人先是微微一颤,后又大喜过望。寻常时间,这些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随时有可能被仇家谋杀的人忙完以后,总会想着去窑子里拥醉泼金、大肆作乐一番。平日里见惯了风骚不矜的窑姐儿,心里早已经有些腻烦。如今见了这奇容异貌的女子,顿时淫心大起,不但言语多轻薄下流,手脚动作也颇带荤味。
鬼枭门中有人嘲笑:“折瑶峒怕不是拿不出得力干将了,才想着教一个异域女人来安抚我们?”
折瑶峒弟子顿时大怒,刚想上前以命相搏,却被那女子拦下?只是冷冷淡淡道:“不要被外人言语所惑。”
另一人双眼淫靡?奸笑道:“我们没想着迷惑你?可你却时时刻刻在迷惑我们。”
接着,他冲着旁边的狗皮三嘎嘎一笑,说道:“我们尝遍了中原之味,只不知道,这异域女人滋味如何?”
狗皮三刚想开口,却忽而感觉面前一阵微风浮动,那妖冶女子忽而抬掌朝那人身上拍去!
“十三,快避!”
虽说都是一群浮浪子,但还是有些真功夫的。那女子刚一动?几乎是以狗皮三意想不到的速度转至身前,轻飘飘地一抬掌,又如同清风般落下,招式只见并没有什么凶恶肃杀之气。狗皮三心想不妙?便情不自禁地大吼了一声。
那名叫“十三”的浮浪子?却也反应奇快,衣袖一振?呼啦一声反手去接那女子的手,正巧抓住了她的手腕。
狗皮三此刻已退后三尺,手掌压着腰间的钢刀,戒备着其他折瑶峒弟子的动向,但见十三出人意料地拿下了那女子,便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大名鼎鼎的折瑶峒,不过如此。”
只这次还未待折瑶峒弟子发作,那女子便先冷幽幽地开口道:“你们不要上前……”
十三“给给”怪笑两声,抓着那女子的手的手指便已经开始在她白皙的手腕上划动,赞叹道:“好一双小手!只不知道握着……”
话音未落,那女子冷冷一笑,绿宝石般的眸子冷冰冰地转向十三,唇角微微勾起,笑容冷冽而讥诮,说道:“虽然没听说过什么‘鬼枭门’,但你们的武功确也还不错。只不过,你们的根底已经被酒色泡烂了,除了能拿着刀干一些不干净的勾当,便不会有所建树了。”
狗皮三笑道:“他国妹子,我们武功虽不怎么样,但伺候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接着鬼枭门之众人便一哄而笑,不时有人问道:
“妹子哪里人啊?”
“怎长这副怪样子?”
“样子虽然怪,但还挺好看!”
“怎么加入的折瑶峒?不如跟着我们干吧!”
“你看她像不像我家养的那条大黄狗?”
“像,像极了!若是能像你家那条大黄狗般听主人话就好了!”
在敌人的哄笑声中,那女子神色丝毫没有波澜,不羞不恼,只是微微垂眸静听着,随后忽而抬眸,说道:“你还有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十三一愣,接着狞笑道:“够了,够了,老子只要一盏茶的时间就够了!”
狗皮三嗤笑道:“快枪手!”
于是乎,鬼枭门之众人又沉浸在了愉快的气氛里,全然不顾那些面红耳赤的折瑶峒弟子。
只这时,一位折瑶峒的弟子发现了端倪,冷笑道:“玉仙峒主之所以说你还有‘半个时辰’,是因为你只能再活半个时辰了!”
十三闻之一愣,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一把将那女子揽入怀中,伸手去挑逗她的下巴,笑道:“小美人,你说我还有多少时辰?”
那女子露出一丝森冷的笑意,反伸出手抚摸着十三的手腕,幽幽道:“你们果然是一群色胆包天的废物……”
顺着那女子的手望去,十三忽而又是一愣,只见他此前握住她手腕的手面上,竟然遍布暗紫色网纹,而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那女子依旧抚摸着他的手,像是爱侣一般温柔,只是笑容之中那肃杀之意愈发强烈。
“可怜人……虽然还很年轻,但再无福德去享人间美好了……”
十三心中又惊又怒,粗暴地抓住了那女人的双肩,在他的大手里,那女子宛若一只无辜的小绵羊,怒斥道:“你什么时候给我施的毒?!快些把解药拿来!”
那女子轻笑道:“没有解药。”
“没有解药?!”十三失笑道,“莫要以为你很好看,我就会手下留情!”
只不曾想,那女子冷幽幽道:“这又不是毒,何来解药?”
第一千八十一章 玉仙峒主
回想曾经他们一行年轻人北上,敌对折瑶峒的经历,至今都还会令狗皮三胆战心惊。
那时候,他们很年轻,觉得时间总是那么漫长,可以放纵,可以挥霍,可以恣意妄为。但是他却不知道,今天所做之事,待到明日总会以另一种方式偿还。
那时候,鬼枭门初步立足于江湖之上,正值这些年轻人意气风发、昂首阔步的时候。他们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在五大派的夹缝之中落稳脚跟,有了一席之地。这教他们觉得自己前途无量,天高海阔,鸟飞鱼跃,自有一番宏图伟业酝酿心中。
可不巧,在他们第一次真正踏足不熟悉的江湖,便遇到了困难。也就是这一次困难,差一点将鬼枭门这支年轻的江湖势力给破灭。
鬼枭门起始有一十三人,乃为最早的成员和十三个骨干。此次行动,就出动了十人,近乎是倾巢而出,堵上了全部的气运。
但只这一次经历,便教鬼枭门折损了八位骨干,而这八位骨干,全由一个金发碧眼的他国女子所戕。
这个女子是折瑶峒的一位峒主,不光姿容绝世,就连武功也独树一帜。她一手“乘波玉仙功”和“北海冥溟掌”,不出多时便将其八人毙命,唯独留下了狗皮三和黑八这两人。
所幸,鬼枭门门主与惠因大师一齐赶到,这才化险为夷,保下了狗皮三和黑八的性命。
时至今日,狗皮三依旧对其诡谲莫测的功法讳莫如深,不光不曾提及,就连北境也再未踏足一步。
大片山河被五大派笼络,所有报酬丰厚的事务全被他们垄断,诸如鬼枭门之类的小门小派,只能拾人牙慧,在夹缝之中求生。
而那一次的北境之行,更是彻底地打碎了鬼枭门弟子的脊梁,教狗皮三和黑八至此没有与之冒犯。
狗皮三看着自己手腕间的暗紫色星状纹,额间冷汗直冒,就连衣衫也被濡湿。
他想起了十年前的惨痛教训,十个兄弟一下折损八个?只留下他和黑八身负重伤?被赶来的门主和惠因所救。如若不然?只怕鬼枭门要重新招人、重组整改了。
小公子眉眼带笑?悠然自得地瞧着狗皮三的反应?方玲玲在一旁惴惴不安地等候着。
狗皮三呢?他很安静,一直在看着自己的右手腕。星状纹在缓慢蔓延?他知道,若是此刻自己动气或者运功?必会加剧它的蔓延,若此纹布满全身?则他必死无疑。
“这是‘北海冥溟掌’不假……”狗皮三喃喃自语道。
小公子笑道:“不然呢?”
这时候,狗皮三悠悠问道:“在差不多十年前?我曾与折瑶峒的玉仙峒主有过一次交手……”
小公子点点头,笑道:“看来那次交手?给你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
狗皮三忽然问道:“你既然会北海冥溟掌,那想必是折瑶峒的人。既然你是折瑶峒的人,想必会认识一位姿容奇特、相貌脱俗的女子……”
他双眼微眯?狡狯地端睨着小公子的神态。
小公子依旧不露声色,只是冷冷一笑?淡淡道:“姿容奇特,相貌脱俗的女子?哼,这天底下好看的女子多了去了,光折瑶峒就数不胜数,我怎知你说的哪一位?”
狗皮三冷笑一声,悠然道:“不要在故弄玄虚了,你并非折瑶峒之人!”
小公子却并不慌张,依旧一副淡定自若的神色,悠然一笑,说道:“那你可以来继续进攻了……”
狗皮三没有动弹。在他还未彻底弄清这个女孩子的身份之前,他可不敢有丝毫松懈。北海冥溟掌给他们鬼枭门的弟子,留下了难以忘却的惨痛回忆。
他知道,真正的北海冥溟掌,不以毒物克敌制胜,身上那暗紫色的星状纹络,也不是毒物所致,而是依靠巧妙而阴狠的暗劲来杀伤敌人。可无论是中毒还是中北海冥溟掌,都不可剧烈运动和过于动气,那样,只会教阎罗殿离自己更近一些。
只不过在那时,他们都对北海冥溟掌知之甚少。狗皮三今日的了解,全是由当日血的教训换来的。
在当时,他们都以为十三是在暗中被那姿容奇特的女子给施了毒,便逼迫她交出解药。
可那女子在十三的胁迫下,竟然丝毫不惧,脸上依旧毫无波澜,冷冷淡淡地喟叹道:“真是太可惜了……”
十三恶狠狠道:“可惜什么?!快把解药拿来,否则老子扒光了你,把你丢到天台府城外!”
可那女子依旧毫无惧色,容颜依旧是那么清寡,幽幽道:“可怜人……本该是大好年华,却偏偏选择送死……”
这下轮到折瑶峒的弟子发笑了。其中一位弟子说道:“玉仙峒主,我看还是把他们全部捉住,送到峒内,让峒主处置。这些货物,就当做是他们的见面礼好了……”
那女子淡淡道:“不用了,没必要让他们去见峒主。”
“那……玉仙峒主欲待如何?”
那女子说道:“把他们全部杀了。”
闻言,十三顿时勃然大怒,也管不得她是不是如花似玉的俏女子,摊开大掌便朝她脸上抽去!
那女子身子微微一侧,另一只手便又搭在了他的手上,接着倏然退后。
她的举动颇为怪异,无论是先前还是此刻,都没有表露出过盛的攻势,只是轻描淡写地来回拨弄着他的手,好像是在温柔翻看爱人的手一样。
可她绝不是一个理想的爱人,也绝不温柔。她冷冰冰的温柔是世上最完美的毒药,她若有若无的浅笑是世上最锐利的刀剑,而她抬手覆手之间,十三便落入了魔鬼的圈套。
只见他左右两只手,全部被奇怪的暗紫色星状纹络覆盖,像是中了毒,但却没有丝毫反应。
十三怒不可遏,他不想再与之玩无聊的游戏,便对狗皮三说道:“狗子兄弟,你们替我看住其他人,我要把这娘们给剥光!”
狗皮三笑道:“十三兄,你尽管去吧!”
可他没想到,他的鼓励,教十三快一步踏上了黄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