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受伤
“看来,姚侧妃嫁入后宅太久了,竟然连马球技艺都掌握不得。”陆子虞进球后调转马头,闲情逸致渡到了姚侧妃身旁。
那话茬风凉奚落,听得姚氏小脸上红白难分,心中更是憋屈。
她怎么样都没想到,自己竟然在一个未及笄的小丫头身上吃了瘪。
冷笑过后,面庞上逐渐展露出一丝阴戾。
铜锣又响,红球滚落在沙石场上。
姚侧妃这一次卯足了劲儿挥缰驰马,势必要从陆子虞棍下夺得一球。她挥舞着手中的曲棍,刚想将那小球揽在自己跟前,却被另一道曲棍给拦住了。
是陆子虞追了过来!
二人骑着马争抢那红色球丸,转眼便是过了半场。
眼瞧着陆子虞快夺了球,姚侧妃心头诡计突生。
她拎着那曲棍朝空一划,霎时飞沙石砾飘进了陆子虞的眼里。
姚侧妃抓紧时机,赶紧将那球丸逮在棍下,后又若无其事带球一路飞驰。
她刚那番小动作,自是被众人都瞧见了,可奈何人家是九皇子的侧妃,纵使瞧了清楚,胜之不武又有何人敢说?
王若茀瞧见陆子虞模样狼狈别提多欢喜了,虽说架子端的正,可唇梢讥讽之色愈显浓烈。
陆子虞没料到姚氏竟然如此举止阴毒,到底也是堂堂正正的比试,怎么能使这下三滥的招式?
就算她不顾及自己的脸面,好歹说出去也是九皇子府的人,行径阴损腌臜,让世人该如何评论九皇子府的后宅?
陆子虞顾不上先去揉眼,拉起缰绳朝着姚氏追身过去。
不过几息,便赶在了姚氏跟前。
姚侧妃脊背被榨出了一身汗,控着球的曲棍渐渐招式凌乱,她身为将门虎女,怎能输给一个小妖精?
那争强好胜的心肝犹如被许多蚂蚁啃食,又似被丢在火盆子里烧炙。
眼瞧着陆子虞的曲棍探入要把球抢走,姚侧妃死死咬住牙,为了护住自己的颜面,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对着陆子虞下了狠手。
她拼尽了浑身力气将那球丸击打出去,可球丸并未朝着防线驶去,反倒跟长了眼似,直直砸在了陆子虞骑乘着那匹马的后腿上。
到底是用足了力,姚侧妃竟然把那马腿给砸弯了。
马儿速度快,可重心不稳,霎时将背上的人给甩了出去。
陆子虞只觉得头晕目眩,自己的身子似腾在半空中。
一股子恐惧之感油然而生,她心肝像是落叶般,被风吹进了深渊。
眼见场上情景,众人的心口似乎被提到了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王若茀按捺不住激动的心,她死死攥着衣袍,眼眸泛着诡异的幽光。
摔死她,摔死她!
陆子虞娇躯荡在风中,耳畔的惊呼她听不到,只是那种下沉的恐惧感徘徊在她的心头。
青衣素裙就要砸在地上之时,一道墨袍身影凌空掠过,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他伸手揽住美人腰肢,又在空中把两人的位置调转了方向。
一记闷哼。
陆子虞恍惚睁开眼睛,疼痛之感未萦绕在她身上,反倒是身子底下有些硌得慌。
侧头一转,她倏然瞪大了眼。
他...他什么时候接住了自己?
瀛夙面色苍白无力,虚弱着把眼睛眯开一条缝,“娇娇,你先下去好不好?爷的背上似乎有些伤...”
陆子虞赶紧站起了身子。
什么是似乎?那是肯定有伤的!
马球场上到处是沙石,他抱着自己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恐怕背上都被石头给磨破了!
茯筠疾步赶了过来,刚要把人扶起,却听自家爷呢喃,“嘶——啊——”
这痛苦的声音让茯筠脑袋一刹变机灵了些,“哎呦我的主子爷,这石头都把衣裳给磨破了,估计皮肉已然也都看不成了!”
瀛夙不反驳,就是虚浮无力嘶嘶抽气。
姚侧妃彻底傻了眼,她呆若木鸡站在场中间,直愣愣瞧着地上那墨色身影。
殿下竟然...竟然为了那女子全然不顾自己安危了?
陆子虞面无表情朝着茯筠冷道,“先把你主子给架到马车上去,我待会过去瞧!”
茯筠颔首,小心翼翼把地上的人慢慢给扶了起来。
瀛夙孱弱迈步朝外走去,在与言怀瑾擦肩而过之时,狭眸慵懒翻起,带了几分挑衅的意味儿。
言怀瑾勾唇浅笑,一股子苦涩味儿在心头散开。
这便是让他在这场战役中退缩的原因。
他不能时时刻刻护她周全...
陆子虞瞧见人已走远,双目似如寒刀冰锥,携了彻骨的冷意看向姚侧妃。
尽管一字未发,可那通身摄人震魄的气势已然让姚侧妃四肢冰凉。
她瞧得出来,那是威胁的警告...
更是凌厉的杀意!
陆子虞扭身离去,背影清肃。
姚侧妃吞咽了口唾沫,眼皮轻轻眨巴了两下,缓了缓神才算是找回了身体的知觉。
刚想迈步,噗通一声却是栽倒在地上。
穆府门前的一驾马车,瀛夙偷偷将帷裳掀开一角,待瞧见青衣身影迈步朝他这儿走过来,赶紧闭眼躺下装昏。
“怎么样?”陆子虞朝茯筠问道。
茯筠叹了口气,摇了摇脑袋,“殿下背上都是伤口。若我来驾车,没人扶着他便会让那石头子颠簸埋的更深,说不定到了府上,那伤口就不好处理了。”
陆子虞细细听着,眉目拧的愈来愈厉害。
她最后心一横,迈步上了瀛夙的马车。
李琼和陆之辰追身出来,“四娘,你...你快下来。若是被外人瞧见了,定要败了你的名声!”
陆之辰也是催促,“对对对,赶紧的下来,别被有心之人给瞧见了!”
茯筠眼见陆子虞有些为难,倏然张口悲戚万分,“我可怜的殿下呐,怎能如此重情重义?救了人家姑娘,落的自己浑身是伤,若是如此回了府中,估计背上的肉就要不得嘞!”
“这可怜人的,那石头有棱有角的,硌在肉里不得疼死过去?哎呦呦,我的殿下嘞,我的主子爷呐——”
瀛夙听着茯筠在外头鬼哭狼嚎,真想坐起来一脚把他给揣下去。
他是死了么?至于折腾这么大动静?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给自己奔丧来了!
可正是茯筠如此痛哭流涕,才让陆子虞心思软了。
她看了一眼自家嫂嫂、三哥,淡然轻道,“无碍!我把人送到了府里,晚上便回去。”
瀛夙躺在马车里挑眉。
回去?
她想得美!
第二百五十六章:客人
夜色深深,花萼相思楼里气氛诡谲。
陆子虞坐在八仙桌旁一边打着瞌睡,一边愤恨瞪着榻上的男人。
本来说她把人送回来,看下伤口如何就能赶紧归府,可偏偏这人一回来沐浴净身后沾床就死睡,怎么叫都叫不醒...
陆子虞未见他的伤口,也不敢轻易离去。
到底是为了自己才受伤的,她心头总是有些过意不去...
可睡归睡,总不能拼死了睡,眼瞅着都要人定之时了,这黑心男人还是不起?
正当美人心头苦闷之时,且听榻上人哼咛了一声,“水...”
陆子虞端着茶盏走了过去,“呶,自己捧着喝。”
她把水递过去,看着榻上人神色痛苦挣扎起身子,便又赶紧把人给按下了,“得了,四娘喂您喝吧。”
瀛夙心里乐滋滋,可面不显山不露水,仍是那疼痛难受的模样。
他老实躺好,半阖着眼等美人用檀口给自己哺水。
“把嘴张开。”
瀛夙顺从。
没等到美人娇唇轻覆,却是等到了凉茶泼脸...
陆子虞端着茶盏朝他嘴里倒去,没曾想倒多了,那凉茶便从口中满溢而出,顺着脖颈流进了衣裳里,捎带枕头也湿了一大片。
“咳咳咳——”瀛夙猛烈咳着,好大一会儿才得以平复,“娇娇,咱就不能换个法子喂?”
陆子虞咬了下唇,“爱喝不喝!”
“爷这喉咙哑的难受,想来是伤口感染了,若连口水都不能喝,不知道能不能活到——”
他絮絮叨叨还要往下说,陆子虞不耐烦抬起茶盏含了一口,俯身堵上那清冷的唇。
瀛夙眉梢闪过一丝得逞,一手抄过袅娜细腰,一手扣着美人的脑袋。
愈发深,愈发情迷意乱...
陆子虞唔唔推搡他,又怕不小心碰着他的伤口,动作娇软无力,全然被人当成了盘中餐。
一丝丝,一缕缕,被欺负着...
陆子虞本来是坐在榻上,不知不觉却被人压在了榻下。
“你起来,别动了伤口...”
“无碍!只要能抱着娇娇,再疼的伤也都好了!”
瀛夙埋头在她耳侧,声沉暗哑,气息也渐渐絮乱。
“我给你上药,弄好了还得回去呐!”陆子虞娇嗔瞪了他一眼,让其赶紧从自己身上下去。
“爷都这样了你还要回去?嗯?”瀛夙声音充斥着危险,最后尾音上挑更是带了几分威胁。
陆子虞红着脸,媚眼娇羞望着上首清隽俊美的男子,“先起来再说,压的人家胸口憋得慌!”
瀛夙慢悠悠撑身子坐了起来,无波无澜,“到底是翘了些...”
话刚落下,胸口便是挨了一记小拳。
“嘶——”
陆子虞怕他牵动了伤口,赶紧将他衣裳半褪,仔细瞧看着。
后来一想不对,这位爷明明是后背受了伤,怎么捶个心窝就疼的龇牙咧嘴?
“转过去,人家给您涂个药膏。”那结实的胸膛太过惹眼,瞧得人面红耳赤。
身子一转,入目的便是一道道血痕,虽说伤口被茯筠清理过了一遍,可到底还未上过药,不能全然止住血。
陆子虞见着血迹斑驳的后背,心窝有股子说不出的疼。
若是她当时能对姚侧妃再多一些提防,是不是就不会身处险境,更不会拖累他替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
指腹挖了药膏出来,小心着替他涂抹...
“疼了您就告诉四娘一声...”陆子虞轻声软语,带了三分哄慰。
瀛夙有些哭笑不得,这皮毛小伤罢了,竟然也能让虞娇娇对自己软声软气?
看来,他今日使出的苦肉计还是奏效了些。
“娇娇,还是有些疼。”
“人家下手够轻了,这么还是疼?”陆子虞惊诧了一声,最够干脆俯身嘟唇,“四娘给您吹吹,倒是先别动。”
清风荡漾,吹得人寸寸心痒,跟猫抓似。
瀛夙盘腿而坐,不由自主攥紧了亵裤,闷哼出声。
“可是疼?”
身后的小姑娘还是娇声问着他。
可他不是疼的出声,反倒是太过舒服...
屋里头烛火缱绻,映了满地旖旎生香...
屋外,两拨人僵持不下。
王若茀面色冰冷,身旁站着的是魂不附体的侧妃姚氏。
这花萼相思楼是九皇子府中最为隐蔽,也是最为秀雅别致的一处院落。自从她进门起,便听有些下人说,这处院落是迎未来皇子妃的。
可她王若茀身为正妃,却住进了一处灰尘满溢的轩阁。
这不是摆明昭告全府上下,她王氏的正妃不过就是个玩笑罢了?
可如今陆家那小贱人不清不楚住了进去,这耳光打的她无地自容!
她今日就是要闹腾,最好让全京城的人都知晓,大名鼎鼎的陆四娘,不过是个未出阁就爬床的贱蹄子!
“天色已晚,还望两位主子能赶紧回去歇息。”江总管笑眯眯站在二人跟前,那佝偻的身子犹如一座小山,把花萼相思楼的门严严实实给挡了彻底。
“陆四娘还未出阁,便爬了殿下的床,今儿本皇妃非要把那小妖精给捉出来,江总管这是要违抗本妃的命令了?”王若茀冷笑连连,眯眼审视着眼前灰袍老者。
他总是笑眯眯的,让人瞧不透。
江总管对王若茀的话充耳不闻,反倒是侧头看了看姚侧妃,“姚氏今日害殿下受伤,这可是犯了后宅大罪,谋害皇子的帽子扣下来,恐怕整个姚家也得受牢狱之灾。”
姚侧妃脸色煞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妾...妾不是有心的...”
“姚侧妃可是瞧见这花萼楼有那陆四娘子?”
“没没没,只有殿下一人才是!”
江总管得了想要的答案,便挥手唤人过来,“扶着侧妃回去休息吧,等殿下明儿起来,在定夺今日之事!”
姚侧妃浑身冷颤,衣衫从里到外都湿透了。
王若茀死死瞪着江总管身后的那扇门,“就算我进不去,今儿也要让世人都好好看看她陆四娘的本性!”
“皇子妃还不明白?这座府邸的主子可是殿下。甭管是有的没的,只要是殿下不想让发生的事儿传出去,老奴定当竭尽全力的去做!”江总管把手揣入袖中,苍老的面上带了一丝厉色。
阿若气呼呼挺身向前,指着他鼻子就骂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九皇妃!轮的到你来指手画脚么?”
话音刚落,一道寒光如星芒闪烁。
只听一阵痛苦的呻吟,阿若倒身在地,肩头插着一把匕首。
王若茀心下大惊,双眸渐渐涌上了些惧色。
她赶紧蹲下身子,将阿若给扶了起来。
“你...你...”仰头气了半天,最后倒是什么都不敢说了。
眼前人看似笑眯眯,实则深不可测,手段阴毒!
“殿下说您是皇子妃,您才是,奴才们才能供着您。殿下若没说过,您就是客!既然是客,就得规规矩矩的做客,别还真把自己给当成主子喽。”江总管俯眼轻笑,朝着不远处的丫鬟招手,“来,扶着客人回房休息去!”
待人都没了影,茯筠蹦跶着从树后窜出来,“老江,我可还是第一次瞧见你出手呐,为了撮合咱们殿下同四娘子,您真是雷厉风行啊!”
江总管乐呵一笑,从袖口里慢悠悠摸了把瓜子儿出来,“那是!自从老夫嗑了咱们殿下和四娘子,手里的瓜子儿嗑着都不香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违心(520加更)
花萼楼二层,瀛夙内力深厚,自然对外面的一举一动都能有所掌控。
他坐在榻上,想起来姚氏今天做的那档子龌龊事儿,心头就是一阵后怕。
若是当时他离娇娘远了点儿,未能接住她,那小身子板儿摔在地上,可不就是掉层皮这般简单。
想起来此,瀛夙眉头如打了个结绳一般,绞的厉害。
两个祸害,他绝不会多留!
陆子虞若是竖起耳朵听,也能听见外面七七八八的嘈杂声,可眼下她心无旁骛替跟前男人涂药膏,纵使外头刮风下雨,也半分惊扰不得她。
一边涂,一边轻悠悠吹凉气,“怎样,好些了不?”
其实这伤对瀛夙来说,也就比蚊子叮疼了些,瞧着背上血迹斑斑,可擦拭干净后却能发现不过就是破了皮罢,随意涂个药,歇几日自能痊愈。
此时听着身后美娇娘嘘长问短的,瀛夙却是嫌弃自己伤得不够重...
若是伤得再重些,虞娇娇是不是就能在花萼楼多待上一阵儿?
“四娘问您话呐,还疼不?”陆子虞坐在他面前,又是问了一遍。
瀛夙心虚撇开脑袋,一本正经扯着谎,“还是有些疼,想来要过段儿时候才能好了。”
茯筠制的药膏自是绝顶好,只需涂上了,不出一刻钟便能止血消疼。
他受的伤本就不重,涂了药后,差不多已经算好了一大半儿。
可陆子虞一问,他却张口吆喝喊疼,其中隐晦不言而喻...
陆子虞瞧见瀛夙后颈有一块儿紫青淤痕,伸着小手过去揉捏了两下,“这儿呢?可是也疼的?”
她傍晚时沐浴净身过了,身上隐隐溢着沁人娇香。
换下的衣裳被侍女拿去洗,花萼楼里没有女儿家的衣裙,只好先穿着眼前男人宽大干净的亵衣。
那娇躯玲珑有致,穿了宽大衣裳后更显得挺翘丰盈。
随着身子凑过来,不仅是一袭艳香扑鼻,更朦胧捎带一抹白颤颤...
瀛夙喉咙发干,微微摇了摇头。
“可是都发紫了!”陆子虞跪着身子,绵软的掌心在淤痕之处打着圈儿舒缓揉按。
她动作不大,可那酥白晃得颤颤。
瀛夙轻轻咳了一声,大掌覆在陆子虞小手上,“娇...娇娇,别揉了,倒也没多疼...”
再让她揉下去,自己非得去洗个冷水澡不成!
陆子虞担忧朝着那紫青之处看了一眼,也不矫情,“得!既然没事儿了四娘便赶回府去,省得让家里人担心嘞。”
说罢,便是要起身从床榻上下来。
瀛夙冷不丁伸长了腿,把陆子虞轻轻一绊。
霎时,温香软玉跌入怀中。
“你...”
“娇娇难不成要穿着男人的衣裳归府?”
“我早让下人回府拿衣裳了,如此小事儿可不值得您惦记!”
“若是拿了衣裳,为何到了人定之时也不送来?”
陆子虞思忖想了想,觉得也是奇了怪。
按理说,九皇子府虽在京郊,可若下人办事爽利,不出两个时辰衣裳也该拿了回来,可眼瞅着夜深人静,竟然半分动静都没有?
忽而想到了什么,眼梢轻轻上挑,带了讥讽,“可是爷又从中作梗?”
若是下午便让人回府去拿衣裳来,想来早都该送到了,可苦等无果,那便只有一个原因...
眼前这位爷定是交代了人要把自己今夜留在这儿!
瀛夙面色冷然,死不承认,“爷睡了一下午,哪儿就从中作梗了?想来应该是那办事儿的下人路上困住脚了...”
陆子虞狐疑瞟了他两眼,身子轻轻压过去,徐徐勾惑,“真不是?”
瀛夙身子一僵,紧绷绷地从嘴里挤出来两个字,“不是——”
话音刚是落下,门外便想起了茯筠的欣喜声,“爷、四娘子,陆国公府哪儿已经差人传过话了,就说夜深四娘子不便回去,等着明早儿再安排了马车把人妥善送回去。”
不等瀛夙应声,陆子虞扭着头朝门外问道,“谁让传的话?”
“...”
外头倏然寂静无声,再看榻上男人脸色,青云笼罩难看极了。
还用说,还用想?
陆子虞眯了眯媚眼,喜怒无色瞧着眼前人,“行呐!爷如今扯谎的本事,倒是比那太上老君炼仙丹还炉火纯青呐?”
瀛夙气着那口无遮拦、不动脑子的呆鸡,可这会儿又不得不先把娇娘给哄好,“这儿是京郊,晚上夜路太过危险,若是敢碰上贼胆猖獗的歹徒,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
事到如今,纸已经保不住火了。
瀛夙虽然想把人给留下,可如今京中局势日益紧张,他担心瀛栖那疯子会为了针对自己,不惜怕歹念搁在虞娇娇身上。
无论如何,只有人是待在自己身边儿嗯,他才能彻底放下心...
陆子虞知晓他这般做也是为了自己着想,外头清清冷冷,只剩下星月交辉。
她若较着劲儿非要回去,也是折腾了不少下人。
再说,这花萼相思楼她又不是没睡过,何必装出一副矫情做作的模样来?
陆子虞不犟了,懒着身子打哈欠,“行,四娘今儿就睡这儿了。爷的药膏既然涂完了,那便去楼下赶紧歇息吧!”
瀛夙听着小丫头说今夜留宿在这儿,心头的甜味儿还没涌上来,后面的话又让他阴沉了脸!
听这意思,是想赶人了?
上次是谁拽着他衣裳喊怕的?
又是谁娇嗲嗲的让自己留下来的?
陆子虞瞥见男人一动不动,自知他心头又在琢磨什么事儿。
“爷不会是不想走吧?难不成相同四娘同床共枕?”
瀛夙眉梢淡了些,正欲颔首承认,又听着小丫头吹捧道,“京中人人都传,说九皇子最是洁身自好,不近女色的。您这作风当属京中儿郎们的表率,四娘也钦佩至极,您不会打着幌子趁人之危吧?”
他算是明白过味儿来,小丫头这是变着花样调侃自己呐...
心一横,颇为道貌岸然颔首,“爷自然不会趁人之危,我下楼去睡便是!”
话落,真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好端端的机会,就这般溜走了?
陆子虞坐在榻上,**叠交在一起,姿态慵媚朝着门边儿一指,“如此,便是赶紧着吧,别慢慢吞吞的不动弹,弄得人家还以为您不想走呐...”
瀛夙愁眉苦脸,他确实不想走...
第二百五十八章:所愿
瀛夙磨蹭着下了榻,三步当成五步走。
他心里那叫一个悔啊,早知道如此,刚才就应该没皮没脸的赖在榻上...
狭长的眸子幽暗沉沉,忽而闪了一霎,似乎想到了什么。
推开门,瞧见茯筠还站在外头听墙根儿。
他模样怯怯,想来知晓刚才自己说错了话。
见着主子爷出来,赶紧仓皇倒退几步。
“楼下屋子收拾了么?”瀛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陆子虞听得仔细。
茯筠一时不明白他家爷什么意思,正欲颔首搭话,一道冷冽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清冷,又透着威胁...
茯筠当下便是明白了。
他面露为难之色,抻着脖子朝屋里方向吆喝,“楼下的床榻好像坏了,江总管这段儿时间忙,也没差人来修整...”
坐在榻上把玩着发梢的陆四娘险些笑岔了气,就不能找个好点儿的借口?说是床榻坏了,谁信?
九皇子府里的物件摆设,虽说不是金雕玉砌的,可结结实实定能算得上,好好一张床榻,怎会无缘无故就坏了?
瀛夙听着屋里半晌没动静,朝着茯筠眯了眯眸子,言辞带了些责怪,“好端端的床榻,怎么说坏就坏?要是真坏了,难不成让爷今夜去睡大街上么?”
茯筠面上愁苦,心头却是存着笑。
他配合着自家爷演戏,“哎呦喂,这可如何是好?那床榻不稳,您要是睡上去,夜里再给摔着喽?这背上刚遭了罪,受了伤,可不敢如此折腾!”
陆子虞听着,虽没说什么,可眉梢还是拧巴了一下子。
那床榻不会真有事儿吧?
还没来得及想,就听见楼下轰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塌了...
屋里的陆子虞不必说,已然花容失色赶紧下了榻。
茯筠也是吓了一大跳,急噔噔迈步下楼探情况。
他心头有股子预感,刚才的动静应该跟那床榻分不开。
推开一楼厢房一瞧,正好瞧见屋里一位身披黑袍的男子正缓缓把剑插入剑鞘之中。
这人茯筠再熟悉不过...
是墨崖!
他惊愕看了一眼那断成两截的床榻,又瞧了瞧姿容淡然的墨崖。
嘶,是个狠人呐。
看来为了他们爷能同四娘子重归于好,府邸中的人都使出了劲儿。
茯筠忍住笑,朝着楼上扯脖子喊道,“爷,床塌了,您别折腾着下来嘞。”
楼上许久无话,他又是添了一把火,“要不您去冷凝轩睡?”
陆子虞赤脚盈盈倚在门上,不冷不热朝瀛夙问道,“冷凝轩是何地方?”
瀛夙装傻充愣想了一会儿,“应该是个库房?”
美人心知肚明,轻轻嗤了一声。
她一边儿把屋外的男人拽进来,一边儿朝楼下没好气地喊道,“去什么冷凝轩?你家爷今夜就睡这儿了!”
楼下再也没了话茬...
瀛夙瞧着拽在自己衣带上的葱白细指,不着痕迹勾了薄唇。
这醋味儿,真是让人享受至极!
陆子虞瞥了他一眼,抬唇吩咐,“站着等一会!”
话落,便自己开始忙活。
她先是从旁边的雕纹木柜里找了两床厚些的锦被,摊开朝着地上一铺。
又把榻上剩下的一床薄被子拿了下去,最后再添上一个枕头,算是把这地铺给拾掇好了!
“您睡这儿把。也算有个地方,不至于睡大街上去!”陆子虞坐在榻上,玉足晃荡的勾人。
瀛夙瞠目结舌看着地上铺好的被褥,“不是睡榻上?”
陆子虞似笑非笑看着他,“您舍得让四娘睡地上?”
她明知道自己不是那意思!
就..就不能睡一块儿?
瀛夙一时哑口无言,只觉得自己又被这磨人精给摆了一道。
他憋屈躺在地铺上,轻轻叹了口气。
行!
她虞娇娇就作吧!
等着日后进了门,非得日日夜夜折腾她不成!
被子里凉透透的,比不得有美人在怀。
他是不近女色,对旁的姑娘根本连瞧得兴致都没有。
可偏偏对她,那真是半分都抵抗不得。
光是瞧瞧,都想把人给生吞了,更别说那娇香软语,趴在他耳侧喊声“夙哥哥”,真是要连命都要给她了!
可眼下,只能看,不能吃...
这不是没事儿给自己找罪受?
瀛夙还想同榻上娇娘说说话,忽而屋里却是漆黑一片,惟有一捧月辉照在窗棂上。
陆子虞放下轻纱幔帐,躺在锦被里不知也想些什么。
她侧头朝着地上看了看,那清绝之姿在朦胧月下更是让人心动不已...
若是没他,想来自己今日这一劫也是难渡。
瀛夙躺在地上,睡意全无,“嘶...这地上怎么有些冷!”
陆子虞蹙了蹙眉,翻了个身子朝里头。
又是无话...
瀛夙悄悄把被子掀开,又让自己的胳膊腿儿都露在外面,“看来真是入秋了,这地上的寒气都丝丝往外冒。”
榻上的人轻轻翻动,显然心里有些松动挣扎。
“这本来就病着,若是明天再得了风寒——”
话没说完,便被人干脆打断,“上来!”
瀛夙腾地一下起身,利落钻进了陆子虞的被窝里。
如此还没得愿,蹑手蹑脚把身子给挨了过去,见着没声制止,又大着胆子把娇软揽在怀里。
陆子虞感受着那冰凉碰过来,本想挣脱开,却又舍不得了。
地上这么冷?
这位爷明儿个起来,别还真给冻着了...
罢了,给他暖暖也不是不行。
陆子虞朝他怀里又缩了缩,沉沉睡过去。
本是了无困意的瀛夙,佳人在怀便舒坦着染上几分倦色。
恍惚间,他听见怀里的小丫头含糊道,“这枕头有点小...”
小?
九皇子的鸟本来就小!
瀛夙倏然清醒。
他黑着脸把怀里的人调了个身,又犹犹豫豫蹭了蹭。
“虞娇娇你自己说,小不小?”
陆子虞被折腾的有些不舒服,可也没醒。
她捏过,娇声嘟囔,“烫...”
瀛夙身子僵直,不敢再动了。
月色愈发清明,他眸色却更是幽暗潋滟,犹如一潭池水,深不见底。
陆子虞撂下手里的东西,双手环上那精壮坚实的腰腹,像个糖人儿般。
瀛夙鼻息沉沉,喉咙紧绷。
刚才那冰凉凉的身子,早已经如火般炙热滚烫。
“四娘想...想吃...”
话一说出来,瀛夙只觉得气血翻腾,整个人都不好了!
吃?
虞娇娇要吃...
“四娘想吃西街糖葫芦...”
“...”
瀛夙一把掀被子坐了起来大口喘气!
他朝着身旁那呼呼大睡的娇娘叹了口气,无可奈何披件衣衫出了花萼楼。
再回来时,身子像是刚被冰块儿镇过...
第二百五十九章:暗潮
翌日,一驾马车在陆国公府后门停了好大一会儿才离去。
马车上下来的美娇娘,丹唇红如胭脂饼,面靥挂着两抹霞。
若是有人顺道经过,见此定会想入非非...
陆子虞揉了揉自己略微肿痛的唇瓣,嗔怒瞪着那愈行愈远的马车,“登徒子,下嘴没轻没重的!”
她皱着鼻子嘟囔,可心窝滚烫甜腻。
趁人不注意,赶紧敲门进了府邸。
出来迎的是落宁,一见自家小姐,先是把人从头到脚细看了一番,又紧张兮兮地问道,“小姐,您没受什么委屈吧?”
她昨儿个听人说,小姐被九皇子给留宿在了府里。若按照之前那关系倒也好说,现如今二人闹着别扭,再去九皇子府留宿,怎么着也有些说不过去...
万一那九皇子兽.性大发,对着她家小姐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
落宁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夜,越想越是惶恐不安。早上天还没亮,她就赶紧穿戴好守着后院门口。
陆子虞被落宁拉着转了一圈儿,又一圈儿,“哎呦!好落宁,再让你给我晃悠下去,非得栽跟头不行。”
落宁狐疑瞟了两眼陆子虞的唇梢,“您真没受委屈?那九皇子没逼着您做了什么事儿?”
陆子虞轻咳了一声,心虚绕过落宁急急朝前走,“他能逼着本娘子做什么?”
左右也算是自己半推半就,总不能全都说是人家逼迫的...
落宁自然也盼着小姐同九皇子重归于好,可毕竟她是陆家人,自然不希望小姐在这情爱一事上吃了亏。
前有郡主一直寻衅滋事,后有王家娘子出手截胡,总归这一路崎岖难走。前些日,她瞧着小姐身体一日比一日瘦弱,就连喝茶端着茶盏的手也是颤颤巍巍,天知晓自己瞧着心都快碎了!
好不容易小姐最近气色补回来些,她真是怕极了挨着九皇子又得遭罪受。
罢了,只要小姐好,刀山火海她也得跟着去!
陆子虞同落宁一路从后院绕到海棠苑,刚准备过了抄手游廊返回揽月阁,却瞧着一道清瘦俊影迎面而来。
来人一身青衣圆领宽袖长袍,袍上绣了三四只丹霞白鹤,发髻用一根玉钗固着,面上虽带有三分苍白,却自携袅袅仙气。
眉目雅致,姿态翩翩。
离得远,也是能感受着那位山水儿郎的清爽温润。
陆子虞顿住步子,朝着来人先行施礼,“言公子。”
她知晓眼前这位公子哥儿与自家兄长相谈投机。交情好,时长来府中做客倒也没什么。
言怀瑾没曾想在这儿遇见了陆子虞,清目俊眉划过一丝欣喜,后又平静笑着还礼,“虞妹妹可是出去玩了?”
陆子虞听着他这般唤自己总觉得有些不舒服,眉头刚蹙了下,便听着清徐缓慢声解释,“在下同陆兄一见如故,情谊深厚。四娘子既是陆兄的妹妹,自然也可算是言某的妹妹。”
他逐字逐句,丝毫不显得做作虚假,反而真情一片。
陆子虞望着那澄澈的眼眸,似乎一下能看清到底,可又有些看不透...
“言公子似乎有什么遗憾伤怀的事儿?可是心底苦闷?”
言怀瑾身子一僵,面上的温浅笑意更浓了些,像在遮掩什么,“虞妹妹何处此言?”
她不会瞧出了什么端倪?
陆子虞恍惚察觉自己有些唐突了,赶紧报之一笑,“言公子不必介怀,四娘刚才心直口快,一时冒失了些。”
眼前这位公子总是宽和待人,那艳如骄阳的温笑实则明媚,可总感觉他的心里悲凉一片...
是错觉?
言怀瑾眸子掠过陆子虞那有些破了皮的唇瓣,酸涩一瞬涌上心头,可又不得不含笑问声,“虞妹妹似乎这些日子心头舒畅了不少?”
陆子虞一滞,面颊微红着应道,“兴许是心结解开了...”
言怀瑾敛目,手指蜷缩,“那便好!”
说罢,施礼急匆匆的迈步离去。
他不能再多待,怕待久了,就变了心意!
她说的不错,自己确实满腹苦闷。
因为她便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伤怀...
陆子虞眼瞅着言怀瑾那仓皇的背影,不禁摇了摇脑袋嘀咕,“真是怪人!”
秋夜,九皇子府书房外的树梢被吹的吱吱响。
瀛夙坐在房中书案旁看折子,时不时拿起笔在折子上勾勒几下。
“叩叩——”
“进。”
门外响起一道极为轻细的敲门声,瀛夙搁下毛笔唤人进来。
房门推开,迈步进来的是一位身穿褐色短衫,面容极为普通的中年男子。
国字脸,粗粗的眉,鼻梁算不得挺拔,唇也略显肥厚,这是放入人群里极为不起眼的面庞。
可这男子惟有一双眸子出彩,黝黑明亮,透着睿智和沉稳。
他进了屋,谨慎又扭头冲着外面看了几眼,待没有发现端倪后才轻轻将门阖上。
“主子,这是那人给冷凝轩传的信。”短衫男人上前施礼,从怀中摸索出一封秘条。
瀛夙挑眉来了兴致,挥手让人上前。他接过秘条看了两眼,便是赶紧把秘条扔了出去。
转而面上涌现出一股子磅礴怒意,眉穴上的青筋暴起,双手成拳死死攥着。
该死,他果然把念头打在了她身上!
“唐丰,你确定这封信是他传出来的?”瀛夙声暗音沉,丝丝缕缕透着肃杀。
被叫唐丰的中年男子颔首,“应该错不了,他们皆是信了我已经被收买。”
瀛夙奇怪,“你到底是怎么让人信的?”
“那王氏身边有一侍女,总是对我嘘寒问暖...”
女儿家的手段,总之不就是那些...
瀛夙看了他一眼,揉了揉眉心,“也是难为你了。这秘条等着过几日再递到她手上吧!”
“是!”唐丰退了出去。
想着刚才那秘条上的内容,瀛夙只觉得怒不可遏,若不是早早把秘条给扔了出去,他真是恨不得撕碎了!
倘若这东西今日自己没瞧见,那等着秋闱狩猎之时虞娇娇真是出了事儿...
瀛夙沉眸思忖,修长的手指一下下叩在桌案上。
既然他动了念头,倒不如将计就计,还他一份大礼!
屋内气氛渐渐透着些诡秘,像是一层层计谋被人抽丝剥茧看了透彻,可又能若无其事的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第二百六十章:花灯
兜兜转转了些日子,眼瞧着中秋将至。
城中街上这几日又设起了花灯,大的有比三层雅楼还高,小的就提溜在手上把玩的那种。
不知因为何,陆子虞好些时候都没瞧见过那位爷了,本想让人去悄悄打听,可又怕被他发现了过后再笑话自己。
可马上都要到了中秋灯游,她还想同他一道上街凑热闹呐...
陆子虞坐在揽月阁有些怄气,手里那用来做灯笼的绸布被她一下下剪成了碎布条。
正是郁闷想着,门外传来了一阵轻快的叫喊声,“虞姐姐,虞姐姐——”
这声音她有些熟悉...
打了个激灵,赶紧把剪子和绸布搁在竹篮里。起身刚走到外头,一道娇粉色的人影便朝着自己扑过来。
“哎呦!公主可小心。”陆子虞笑着接住瀛宛,把她的身子给稳好,又蹲下问道,“您怎么跑出宫了,可是偷溜出来的?”
瀛宛笑着摇了摇头,朝后一扬下巴,“小疯子带我出来的,母妃也是同意了!”
陆子虞往后看过去,却见苏婉婉脸黑着走了过来。
“谁小疯子?我看你才小疯子!”苏婉婉双手环胸,朝着瀛宛呲了呲牙。
苏婉婉今日替母亲进宫看望穆贵妃,出门时就多嘴说了句要来陆家,哪知晓便被瀛宛给盯上了,死缠烂打非要让自己带着她一道出来...
瀛宛咕哝了两下嘴,倒也没出言继续跟苏婉婉掰扯,当着她未来嫂嫂的面,这性子多少也得收敛些。
“虞姐姐,你做什么呢?”瀛宛拽着陆子虞的手进屋,全然似把苏婉婉给抛在脑后。
这小丫头过河拆桥,倒是忘了是谁把她给带出来的?
苏婉婉眉心跳了跳,翻了个白眼跟着进屋。
瀛宛虽性子直爽,可到底也是生养在宫中的贵人,端着的规矩丝毫不差。
她进了屋,也没东张西望,反倒是老实坐在小桌旁,“虞姐姐,这些东西摆了一桌子,你是打算做何呐?”
陆子虞拎着绸布给她看了看,又把切好的细竹片儿摊开,“马上都要到了中秋,这不是闲来无事想做个灯笼。”
瀛宛欣喜瞪大了眼,“灯笼?宛儿也想做个灯笼!”
她在宫中长大,每逢佳节时,灯笼都由内库房发放到各处宫里,金尊玉贵的公主,哪里有机会亲自做上一盏自己喜欢的灯笼样式。
陆子虞见她还未长开的眉眼处处透着好奇和欢喜,一时也被带着童趣盎然,“好,四娘来教公主。不知公主想做个什么样式的灯笼?”
瀛宛一本正经把手中的绸布搁下,“虞姐姐别叫人家公主,叫宛儿便好!”
陆子虞愣了一瞬,最后拗不过瀛宛也就改口亲昵了些。
二人专心做着灯笼,倒是把苏婉婉给晾在了一边儿...
“丫头,你皇兄最近哪儿去了?”苏婉婉啃着果子含糊道。
这话其实是替陆子虞问的,这些日子她每每来揽月阁,都能瞧着四娘心不在焉,好似心里揣了什么事儿。
自从那日赏菊宴,她算是瞧出来了,四娘同表哥还是藕断丝连牵扯不清...
表哥这些日没露面,四娘虽表面没展现出什么,可私下走个神儿却是常有的事!
既然她抹不开面子打听,那还不得是自己出马?
瀛宛想了想才道,“过些日子不是秋闱狩猎,皇兄八成去了北郊的狩猎场布置。”
苏婉婉急急吞咽了口中果子,“狩猎?过几日就去?”
京中每年秋季,昭帝便是会带着众卿官眷一同去北郊扎营狩猎。
说是狩猎,其实不过算是对诸位皇子的历练,也让众卿一同见证罢了。
若想登高位,不仅是文能安邦平天下,更要武能鞍马定乾坤!
朝中事务,早被昭帝分成了四份交给四个皇子掌管,如此行径算是文试。若要论武试,就得说起这秋闱狩猎...
陆子虞看似一门心思制灯笼,实则也竖起了耳朵仔细听。她还以为那位爷最近改吃素了,没想到是被重要的事儿给绊住了脚。
提起来狩猎,苏婉婉兴致高涨,“乖丫头,可有小道消息说什么时候出发?”
瀛宛撇嘴,“表姐不是一直都喊人家疯丫头么?”
陆子虞忍不住掩唇轻笑,美眸朝着苏婉婉一挑,“瞧瞧,让你平日里总欺负宛儿,这下子有个什么好事儿也憋着不跟你说!”
苏婉婉讪讪咳了一声,搓了搓手里的香梨若无其事搁在嘴里啃。
行,疯丫头找着靠山了!
以后她可欺负不动了...
瀛宛一边悄悄跟陆子虞咬着耳朵,一边戒备防着苏婉婉偷听,“虞姐姐我跟你说,狩猎要到中秋后几日才能去,你可别跟小疯子说...”
不等陆子虞缓过神来,苏婉婉哈哈大笑,拿着咬了一半的梨得意道,“我听见了,不就是中秋后几日就去?你个疯丫头倒是忘了表姐耳力极佳!”
瀛宛气呼呼瞪了过去。
日头差不多落了半截,二人的灯笼倒是做好了。
一个是龇牙咧嘴的老虎头,一个是莹白乖巧的兔子,两个样式算是相配相称的。
陆子虞把那个兔子样式的灯笼给了瀛宛,她倒是觉得小姑娘活泼可爱,更是适合这个些。
瀛宛接过有些爱不释手,“虞姐姐,等到中秋那日,你我可要一同在朱雀大街碰面。”她扬了扬手里的花灯,“到时候就寻这个兔子,我也带着兔子去寻老虎!”
苏婉婉揉了揉她的脑袋,“那日街上人多,贵妃娘娘肯定不会放你出来的,你也别跟着凑热闹了,自己在青鸾宫点着玩玩就行!”
瀛宛显然不乐意了,板着小脸振振有词,“宛儿自然有办法出来,也定是让母妃颔首同意了的!”
陆子虞蹲下身子,笑着哄劝,“好!到时候虞姐姐拎着老虎也去找你,可若是贵妃娘娘不同意你出来,也不能闹腾。”
瀛宛忙不迭颔首,“这是自然,虞姐姐放心便好!”
三人又聊了一小会儿,瀛宛才恋恋不舍跟着苏婉婉出了陆国公府的大门。
她看着自己手里的小兔子花灯,笑的是一脸满足,压根儿没想过日后会被自己那不要脸的皇兄给肆无忌惮的抢走...
第二百六十一章:后招
九皇子府,冷凝轩。
王若茀站在屋内,手中死死攥着一张纸条,恨不得将其给捏碎了。
她身子颤抖不止,胸脯也跟着沉沉浮浮,不知道是气,还是怒...
屋子里的八仙桌,红漆凳,妆奁面镜,钗环首饰盒她都有些渐渐看不清,脑袋里那股子绞痛更是让她头晕目眩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阿若赶紧上前搀扶着自家小姐,“小...皇子妃可是有碍?”
她把人小心给扶坐在凳上,又是添了一盏温茶。
不等茶盏搁在桌上,王若茀一把抢过来,用足了力气把那茶盏打翻在地,顺带也把茶壶给摔在了门上。
这般还觉得不解气,拎着桌上的绸布一块儿掀翻,什么瓜果碟子,蜜饯小盅,全然哗哗碎了一地。
王若茀像是疯了,怒红着眼睛,把屋里能砸能摔的东西全给折腾了一遍。
阿若哭着劝阻,可发疯的人哪里肯听她半句话!
一刻钟过去,乒铃乓啷的摔打声落下,屋里已经是狼藉一片。
地上的碎瓷片,黏糊糊的蜜饯,打翻的茶水搅和在一起,那场面真是惊心动魄。
“他竟然想要那贱人,还让我帮着他?”王若茀眼角的泪珠止不往外哗哗淌,可她唇梢却是噙着讥笑。
又哭又笑,瞧着像是真疯了一样!
阿若跟着也是呜呜咽咽的哭,“您这执念不放下,什么时候才能过一天安稳日子啊?奴婢自小跟着您,这有些东西不是付出就能得到的,您怎么就是看不开,看不透啊!”
前些日子她肩头受了伤,如今又被王若茀这么一通闹,伤口不愈反而撕扯的更疼!
阿若脸色苍白,嘴唇上的血色也了无褪去。
她一边强忍着伤口的疼痛,一边哭着劝慰自家小姐。
没人能比她知晓,那凡事处处要争强好胜的女子,不过也是命途坎坷的可怜人罢了...
王若茀哆嗦身子,僵硬抖了抖手里的纸条,“我若能看透,十年前便该看透了!他是我的劫,就是上辈子的冤孽。可又能怎么办?若没了他,我便如那行尸走肉一般,倒不如一了百了的死去算了!”
话落,她竟然一把将那纸条给塞入嘴里,大口嚼咽吞进腹中。
“小姐,小姐!”阿若顾不得规矩,赶紧抠王若茀的嘴,“您别傻了,这不能吃,不能吃啊——”
“这是他的字,是他的...”王若茀艰难抻了抻脖子,把那一团纸条给咽了下去。
“小姐,那是蛊!不是您的本心,都是虫蛊作祟,求求您别糊涂了,别喝那药了!”阿若哭声压的极低,生怕这话被人给听见。
王若茀目色呆滞,身子瘫到在桌上不停抽搐。
她话音虚弱模糊,“我...我要见他,我要见他一面...”
她知道那是蛊,她一直都知道!
只不过诸事种种,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冷凝轩的屋脊上,一道黑色身影孤零零坐着,他摸了摸自己胸口的莲花烙印,冷声嗤了一下站起身。
面上狰狞的疤痕在朦胧夜色下映衬透着诡异,墨眸中,隐隐透了三分暗金潋滟...
翌日下了朝,昭帝把陆瑾延给唤到了朝晖阁。
陆瑾延刚迈步进去,便是瞧着圈椅中的昭帝更为苍老了一些,自从乞巧宴后,那模样日复一日的消瘦。
颧骨和眉棱骨,像是山丘一般突显在脸上。两个月前还合身的龙袍,此时松松垮垮罩在身上,宽大的有些滑稽...
“陛下。”陆瑾延恭敬叩首,眸底却划过一丝奇怪。
若是圣人有大事儿相商,怎么就只唤了自己一人,可若是没什么大事儿,叫自己来御书房又为了何?
天子的心思,总让人琢磨不透。
“爱卿来了?”昭帝揉了揉眉心,疲惫着朝姜贤挥手,“看座吧!”
姜贤诺了一声,赶紧搬过一张凳子来,“陆大人请坐。”
不等陆瑾延坐好,昭帝便漫不经心地问道,“瑾延觉得朕立老九为太子可好?”
陆瑾延愣了一霎,赶紧跪在地叩首,“事关国体,臣怎好妄自非议?还望陛下唤些朝中元老来,一道讨论这事儿才好!”
昭帝叹了口气,“你先起来。”他用手指虚点了点陆瑾延身后的凳子,“坐下来陪朕好好说话,别动不动就拘束着往下跪!”
陆瑾延苦笑,他也不想往下跪,可耐不住这位天子说出的话兹事体大,若自己一个不慎没答好,指不定这次又得远离京多少载!
昭帝扶额叹息,“朕这些日子,身体是愈发不好了。想着朝中还未立下太子,有些心急便惹得头风发作。”
“请陛下保重龙体康健,切勿大动肝火伤了固本。”陆瑾延劝道。
“事到如今,朕怎能不心急?”昭帝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一抹绢帕,帕上赫然印着血迹斑斑。
陆瑾延见此,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抬眸骇然瞧着昭帝那毫无神采的面容。
眼窝深陷,皱纹犹如一道道鸿沟,条条交缠着。
一代贤君,忽而就老了?
到底是随着万物变化,还是另有隐情?
“你也瞧见了,朕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若是太子迟迟未立,恐朕有个三长两短,朝中必然大乱!”昭帝面上虽笼罩着一层病气,可话音仍不怒自威,蕴着那该有的威仪。
陆瑾延困惑,“陛下为何要同臣商量?”
若立太子,不应该唤来诸位大臣一同协商?怎么反倒只把自己给叫进了御书房?
“你如今是真朕最信得过的人。其余人,朕信不过,更不敢信!”昭帝沉沉吐了口浊气,面上似有些无奈自责。
他虽被世人称一代贤君,可手段还是不够杀伐决绝。当年登位之时,他私心娶了王家女为后,一来是想借王家的势力坐稳皇位,二来也可制衡其他几个世家大族。
殊不知,一时失足千古恨!
没想到王家最是私藏祸心,出了一位皇后,更大着胆子在朝堂上胡作非为!
他四个儿子中,惟有老四与老九能坐稳这龙椅。老九性子稳妥,手段才谋皆是出众,惟一不好之处,就是有那王家女在后宅之中。
老四...
身怀金岐一半血脉,杀戮心太重!
昭帝有些为难,最后还是提笔写了封诏书交给陆瑾延。他未直接宣太子也是有心在试探暗中的几股势力。
浑水之中,其实更好摸鱼。
只要把渔网撒好,但凡在水里扑腾的,来日都势必沦为刀俎鱼肉...
第二百六十二章:中秋
中秋之时,月如水洗。
虽不算圆的彻底,可那姣好明媚的清亮却荡着银辉。
一层层,一圈圈,有看头极了。
家家户户忙着挂灯笼,分月饼,吃团圆宴。
京城内,四条大街都设了花灯迅游,比不得乞巧那日壮观,可也称得上喜气热闹。
半大的娃娃骑在大人脖子上看灯,手里再拎着个模样精巧的小灯笼,乐呵呵能美上一夜。
街上有逛热闹的,自有卖吆喝的。
不少小商小贩推着车在道旁卖东西,最为多的便是自己做的花灯,其次就是娃娃们喜爱吃的小零嘴儿。
什么果子蜜饯,糖饼年糕,西街的糖葫芦,南街的糖人,东街的龙须酥,北街的茯苓饼...
孩子们眼馋,瞧见了就走不动道。
一手提溜着花灯,一手扯着大人撒娇垂涎。
朱雀街的花灯今年最为好看,街门口震着一座嫦娥戏兔花灯,灯下还有不少猜灯谜,套圈儿的打哄玩意儿。
陆子虞身穿掐腰薄菱海棠裙,外罩了一层素色鎏金褙子,云髻上的发钗是暮沧斋时兴的点翠流苏。
她出门时怕这打扮招摇晃眼,特意还带了一层面纱。
那本窈窕美艳的姿容,虽说挡着一半看不全,可半遮半掩更是勾人...
刚拎着虎头花灯下了马车,俨然不少百姓驻足纷看。
瞧那马车的样式,在看看这位娘子的穿着,闭眼都能猜着这是贵女出街赏灯来喽。
还不等回过神,两道身影便是站在那贵女身后。
一男一女,似乎还在争论什么。
“我先跟四娘去看花灯,顺道再找找瀛宛可是真出来了!”苏婉婉挽着陆子虞的手臂,佯装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同身旁男子搭着话。
陆之辰暗戳戳瞪了一眼自家小妹,“我也去看花灯不行?顺道还能保护着你们俩!”
本来这小疯子说好出来同自己一块儿去猜灯谜的,怎么下了马车就要跟小妹一块儿?
早知道如此,他还不如不来呐!
“你保护着我俩?不添乱就不错了...”苏婉婉鄙夷看了他一眼,只觉得那细胳膊细腿儿的真是不盈一捶!
陆子虞似笑非笑多看了男人两眼,“三哥想去猜灯谜?”
陆之辰思忖想了会儿,好像也没多想去...
“还是想跟婉婉一块儿去套圈儿?”
套圈儿可是新奇,她会想同自己去么?
陆之辰斜眼看过身边儿那黑色劲装打扮的女子,心头隐隐有些期待。
可他弄不明白,自己提起来套圈儿兴致也是淡淡,怎么想着能跟她一起,便是心肝乱颤?
这念头一时让陆之辰红了脸,平日里的碎嘴子,此时紧张的语无伦次,“我...套圈儿不...不是,我不想套小疯子...”
结结巴巴了半天,差些给舌头都咬掉下来,最后干脆长叹一口气闭紧了嘴巴。
一向能说会道的陆三少,竟然提起来苏婉婉打了磕绊...
陆子虞媚眼一眯,全然明白了自家三哥的心思。
难怪他今日非要同自己跟婉婉一块儿出来赏灯,往年中秋,这人可是把自己锁在账房盘账呢!
看来泼皮猴也是个知道好歹的,没变成闷葫芦死活不开窍!
“婉婉,你先同我三哥去玩罢,刚巧前些天我的胭脂水粉用完了,这会儿便是绕路去暮沧斋拿一些能用上的,晚上回去也好补进妆奁里。”陆子虞云淡风轻地说道,丝毫让人察觉不出有何端倪。
苏婉婉踌躇犹豫,小脸绷着紧紧的,“那...那若是碰不见宛儿了?”
小丫头虽然闹腾,可也是自己的表亲,若不得贵妃娘娘照看自己偷溜出来了呢?
陆子虞看出她的顾忌,“我让流戈守在这儿,若是瞧见宛儿就带来寻我。”她噙着笑看了一眼自家三哥,“你不是不喜欢瞧那脂粉东西,我让惊羽陪着我去就行,你跟三哥先去逛逛吧。”
苏婉婉有些动摇,圆润的指甲一直抠着腰间琅琊鞭。
惊羽惯是心思灵的,她察觉出陆四娘的用意便也上前劝道,“表小姐放心去罢,四娘子我有我护着,十三公主让流戈盯着就行。”
陆之辰待在一旁不做声,可那唇梢不由自主渐渐勾起。
他也不知自己窃喜个啥,就是一听小疯子能跟自己走,脊梁骨上似乎插了对儿翅膀...
“那好,我们先去逛着,待会儿嫦娥花灯下碰面就好。”
听见小疯子首肯同意了,陆之辰搁在袖口里的手不禁挥舞了一下。
不行,他感觉自己有点飘忽忽...
红墙宫内,殿上设了小宴。
酒过三巡之时,昭帝显然有些疲惫了,便让王皇后主宴,自己先回到殿后休憩。
中秋家宴,无那么多规矩。
昭帝一走,这宴上显然有些冷清。
“九皇子。”王皇后笑吟吟看着瀛夙,“今儿是家宴,怎么没瞧见你带九皇妃过来?”
瀛夙呷了口茶,淡漠道,“病了。”
王皇后自明其中缘故,凤目敛去幽光,一副担忧的神色展露而出,“病了?可有让太医瞧过?”
瀛夙轻嗯了一声,后再也无话。
他性子一向如此,外人前就是清心寡欲的模样,若是自家娇娘跟前...
穆贵妃撂下筷著,不咸不淡地说道,“既然是病了就该好好在府里养着,天本来就冷了,倒是再一冻着落下病根就麻烦嘞。”手懒洋洋一伸,春迟赶紧扶着人起来,“臣妾也是吃饱了,便先领着人回宫说说心里话,皇后娘娘慢用吧!”
王皇后笑着颔首,倒也没说什么。
回青鸾的宫的路上,瀛宛显然是有些着急的,恨不得多生出几条腿来走路。
眼瞧着天色渐晚,她跟虞姐姐说好要一同在朱雀街碰面的。
“母妃赶紧些,我还得回去拎花灯呐!”瀛宛心急如焚,步子迈的快极了。
穆贵妃瞧了身后心神不宁的自家儿子一眼,声音略有些发响,“你那兔子灯母妃让春迟给你搁好了,回去拿着在宫里玩玩也就罢了,别去朱雀大街烦陆四娘子!”
瀛宛嘟囔着嘴正欲撒娇,且听着耳边响起一道清冷疑惑的声音。
“什么兔子灯?”
第二百六十三章:兔子
青鸾宫,穆贵妃津津有味看着一大一小争那兔子花灯。
瀛夙这些日忙的抽不开身,好不容易把事情安排在中秋前忙活完了,为的就是今日能陪着自家娇娘过个中秋罢了。
他本想晚一会儿就去陆国公府,却没想到人已经被眼前这丫头给邀去了朱雀大街!
幸好这事儿他提前知晓了,要不然一会儿去了揽月阁还不得扑个空?
盯着手里白敷敷的兔子花灯,瀛夙有些执拗,“松手,给我!”
瀛宛哭丧着脸,死活不肯松,“这明明是虞姐姐给我做的,皇兄想要再去找虞姐姐做,这花灯能不能不跟宛儿抢?”
这兔子她喜欢得紧,又是未来嫂嫂送给自己第一件东西,怎么说,也得不能怂把它给护住了!
“不能!”瀛夙冷声淡淡道。
“可这是我的!”
“写你名字了?”
“皇兄,你不能这么...这么不...”要脸。
瀛宛瞅着那愈来愈黑的脸,哆嗦着嘴把手给放开了。
她还是怂了...
一个大男人拎着兔子花灯,这模样怎么瞧都有些滑稽。
穆贵妃憋住面上的笑意,抬步走到瀛夙身前,“你也是,好歹宛儿是妹妹,怎么如此蛮不讲理抢妹妹的东西?”
瀛夙不以为然挑了挑眉,显然这话他未往心里去。
“西街糖葫芦,明儿给你送几捆过来。”
瀛宛眨巴着眼睛,这算是赔礼道歉了?可她还是想要那兔子灯...
瀛夙拎着灯负手在后,冷俊的下颚一扬,“不要就算了。”
“要要要,我要!”瀛宛赶紧出声,恋恋不舍又朝兄长身后偷看了一眼,“那您能不能带着我一起去见虞姐姐?”
她都把灯给他了,这点儿要求总能应下吧?
期盼着抬首,皇兄面无表情看着自己...
那模样,分明就差把“不愿意”这三个字给烙印上去!
瀛宛心灰意冷,哇的一声哭出来跑进了屋。
穆贵妃蹙了下眉,轻声埋怨着儿子,“你不带她去倒是给个解释,这幅冷冰冰的模样再吓住她喽?也就是四娘子能捂着你,旁人谁愿意受这气?”
“母妃教训的是,儿臣都记下了。”
穆贵妃摆摆手,催促道,“赶紧走,赶紧走。母妃帮了你倒是把那冤家给得罪了,你走了我还得好好哄她去!”
瀛夙讪咳了一声,“明日我差人送些有趣的东西进宫。”
话落,便是拎着兔子灯扬长而去。
屋内,瀛宛趴在桌案上哭的伤心。春迟在一旁手足无措着哄,可半分起色都没有,反而那哭声愈发的大。
穆贵妃上前,拍了拍瀛宛发颤的小肩膀,“哎哟,哭成个泪人喽。那兔子灯母妃知晓你喜欢,可你皇兄还得用来去给你寻嫂嫂,宛儿不是也想让四娘子给你当嫂嫂么?”
“兔子灯还能换嫂嫂?”瀛宛止住哭声抬头,袖子上已然湿了一大片。
她本该伤心,可一听见“嫂嫂”两个字全然忘了哭。
到底是个娃娃,就算在宫中呆久了,人情世故她多少能看透一些,可对儿女情长还是晕晕乎乎。
穆贵妃哭笑不得替她擦泪,捎带把那兔子灯如何能“换”嫂嫂一事慢慢讲给她听...
陆子虞在暮沧斋拿了些胭脂饼便匆匆赶回朱雀大街,她瞧着流戈仍是一人,心里涌上了些紧张,“可是瞧见了公主?”
流戈一向性子活泼,跟她说些什么都是大大咧咧不当回事,可眼下神色凝重,眉头紧锁。
她抿唇摇了摇脑袋。
自己在朱雀大街差不多寻了三四圈儿,都没能瞅见瀛宛公主...
这到底是根本没从宫里出来,还是路上出了岔子?
陆子虞瞧见流戈一摇头,心里顿时有些慌乱,“仔细寻过了?整条街上当真没人?”
“从您去暮沧斋时,奴婢便一直不停歇的找。不仅把街上给找遍了,就连那些孩子们稀罕的点心铺也进去找了一圈儿!”
惊羽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那...那猜灯谜,套圈儿——”
“也找了!”流戈朝她看过去。
陆子虞眉心突突直跳,心里的后悔劲儿遍布全身。
她当初就不该答应小丫头一同看花灯,那可是昭帝身边最为疼爱的公主,倘若敢出了半分岔子...
“惊羽,你现在去宫中打听,问清楚公主今夜可是出了宫门。”陆子虞稳住心神,抬眸又看向流戈,“你去找我三哥和婉婉,让他们帮着在街上一起寻人,热闹有趣儿的地方多留心仔细找!”
“那四娘子您的安危——”流戈急声问道。
“不必管我,先把公主的踪迹给寻到再说!我随着人流在朱雀大街一同找,公主若真出来了,顺着这虎头花灯也是能找到我的。”陆子虞断了流戈的话,拎着手中的灯笼晃了两下。
她当时跟瀛宛约定好了,中秋之时二人凭灯相见,眼下这人群不散,反倒还拥挤的越来越多,寻人是困难些,可寻灯却一目了然。
她们在揽月阁做的花灯本就模样特别些,又是一对儿的。
放在灯堆里,打眼一瞧就能认出来!
几人分别前往各处。
朱雀街上,各色斑斓的花灯乱迷人眼,可陆子虞抻着脖子只想赶紧找到那雪白白的兔子灯。
眼前一道白晕晃过,捎带着陆子虞的心也被牵引起。
她拨开人群匆忙乱看,可那白影却已然消失不见...
“兔子花灯,兔子花灯...”陆子虞嘴上念念有词,一不留神却被个半大的孩童撞上了腰肢。
她心慌意乱压根儿没把重心搁在脚下,腰上这么一受力,娇躯摇摇晃晃朝地上跌去...
身边儿两个会武功的人都被派了出去,也没人这会儿能扶得住她。
陆子虞咬唇自认倒霉,可手中的虎头灯她却还死死护着,生怕掉落地上再给压坏咯。
裙摆翩飞,像是艳开百媚的画屏。
倏然,一双大掌揽过那下坠的柳腰,顺带把人给拥入怀中...
陆子虞瞧着一闪而过的兔子花灯欣喜难言,她以为是十三公主和侍女正巧赶到扶住了自己,噙着笑盈盈抬头,却是蓦地僵住。
眼前这淡漠的面庞俊美如斯,眸狭幽暗,唇薄透红。
一身黑金长袍衬的身影如竹修拔,坚实的怀仍是清清冷冷...
“爷?”陆子虞媚眼微睁,下意识唤了一声,后又羞赧粉了桃腮。
瀛夙不着痕迹挑了眉,缓缓俯身在美人耳畔一字一句,“兔子,总算找到了老虎...”
第二百六十四章:哄罚
“兔子,总算找到了老虎...”
这话说的缠绵缱绻,如一阵温风惬意钻入了陆子虞耳中。
她身子本就无力瘫瀛夙怀中,如此又被一阵撩觉,更是浑身发软...
不远处的人群中,陆之辰和苏婉婉面面相觑。
“咱们还...还过去么?”陆之辰猫着身子,探头探脑朝着自家小妹那儿瞧了一眼,生怕被人瞧见似。
苏婉婉瞪着他,不由自主也把膝盖弯了弯,“我表哥手里的兔子灯就是小十三那盏。看样子,小十三的出宫计划应该被表哥给截胡了。灯都给抢了,小丫头不得哭的伤心死!”
表哥也真是,为了讨四娘欢心,竟然这般坑妹妹...
一个大男人家拎着个兔子灯,那模样多少瞧着有些怪异。
“有表哥护着四娘倒也不用担心了。”苏婉婉扯过陆之辰的手臂,拽着人朝不远处的涣阳楼走去,“别管了,出来逛这么久我也是肚子都扁了,本娘子请你喝点儿好酒去!”
陆之辰惊慌失措叫了一声,“你...你想干嘛?”
莫不成,是想把自己给灌醉了再...
他被这念头吓了一跳,身子打了激灵,双手交叉紧护在自己胸口,“我...我我告诉你,我可是好儿郎,你不能胡来啊!”
说完,便又急急补了句,“就算你会武功,也不能逼着人家。你敢乱来,我可是会叫的。”
苏婉婉抽了下唇梢,用着一副看二傻子的模样看着他。
这泼皮猴脑袋里想什么呐?
再说,她苏婉婉是会用强的人么?
本想朝着那傻不愣登男人的脑袋上打过去,可瞧他面上泛着惊惧,苏婉婉心头霎时涌着一股捉弄之意。
手没去解鞭子,反而把陆之辰猛然拽到自己跟前,“三少,花好月圆之日,不如跟本娘子找个地方坐坐?”
陆之辰俯眼,他怎么瞧着小疯子脸上有股子恶霸的匪气?
这是想强抢民男?!
颤着身子讪讪赔着笑,“苏...苏娘子,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
苏婉婉咧嘴一笑,勾着男人的脖颈到自己跟前,“强扭的瓜是不甜,可解渴啊!”
旁边不少百姓指指点点,都似没想到一个姑娘家竟然在街上如此大胆。
陆子辰瞧着眼前杏眸闪烁,一时觉得明亮皎洁,尤其是那无惧无怕的洒脱,让人有些舍不得移开眼。
大胆的张扬,如火如霞...
他心肝颤一下,浑身战栗。
一向能说会道的人,此时半个字都挤不出来。
苏婉婉瞧他神色渐渐有些认真,误以为这是生气了便赶紧耸肩笑笑,“逗你的罢了,不想去的话咱们就各回各家喽。”
她笑着松开了他的脖颈,恢复如以往大大咧咧的性情。
垂下去的手,还是微微失落攥了一下。
果然,他是嫌弃自己粗俗的...
那一点儿都不检点的话她都说出来了,想来泼皮猴...
苏婉婉苦笑耷拉着脑袋,忽而一双大手拉住了她朝前走,“涣阳楼的叫花鸡好吃得很,本少带你尝尝鲜!”
涣阳楼她从小吃到大,何须让他带着自己去尝?
苏婉婉看着那牵着自己的手臂,轻轻舔了下唇瓣,笑得不动声色,却又温甜如蜜。
“谁要吃叫花鸡...”她小声着抱怨,可脚下顺从被人带着走。
陆子虞这边从瀛夙怀中站稳了身子,她神色复杂看着那兔子花灯,“这...这灯是宛儿的吧?”
这位爷,该不会是抢了小姑娘的东西?
男子汉大丈夫,还能干得出这种事儿?
本以为男人会反驳,谁知竟然厚着脸皮儿承认,“不错,正是她的。”
瀛夙惬意拎着那兔子灯,面无表情扯谎,“她今晚上吃多了,肚子不大舒服。出宫不得,便特意把花灯交给爷,死活非要让我来替她赴你的约!”
这话能信就有鬼了...
“真不是您抢来的?”陆子虞勾着红唇调侃问声。
“不信?”瀛夙淡淡扫过那一双含情脉脉的媚眼,话音透着威胁。
陆子虞牵强扯出笑来,“哪儿能啊,人家信还不成。”
她要是敢不信,这位爷还不知道又得使什么法子折腾自己呢。
“许久未见,你这小嘴儿惯会编谎了?”瀛夙俯身,清冷气息喷在陆子虞面前,“该罚!”
罚?
怎么罚?
陆子虞想起等会儿要跟他共乘一驾马车回去,又想想马车要被人给好好“罚”上一顿,不由羞赧了玉面。
她抬起媚眼嗔瞪着他,“您没影了这么些日子,回来不哄人也就算了,怎还想着‘罚’人家呐?”
说罢,懒懒翻了眼皮儿就要迈步走。
瀛夙轻笑着同她并排,徐徐的话音落了过来,“那就一会儿,边哄边罚?”
刚说完话,手臂便被人拍打了一下。
他攥过那软若无骨的小手,朝着自己身旁带了过来。
虎头灯同兔子花灯打着圈儿晃悠,一时相配至极。
月色清艳,扯长了二人依偎在一起的衣香鬓影...
红墙琉璃瓦内,凤霞宫。
中秋团圆节,王皇后特意下令让丫鬟、太监们今儿都早些回房休息。偌大的宫院,一时寂静无声,诡秘万分。
凉幽幽的西风卷着叶子跑,恍惚中,一道黑影悄无声息闪过。
屋内,王皇后坐在妆奁前。
她懒洋洋拔下自己的鎏金红翡护甲,漫不经心地笑道,“进来吧,别站在外头喝西北风!”
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正在服侍王皇后卸妆发的梅英姑姑动作更为利落,她手法娴熟快速,像是有些功夫。
待发钗都取下了,便扭过头朝那黑袍人行过一礼迈步离去。
“你既然来找本宫,想必是打算开始动手了吧?”王皇后瞧着折子门阖上,倒也不避讳同屋中人讨论着。
有梅英在外守着,她丝毫不怕谈话声会被人听见。
黑袍人坐在凳上轻笑,“到底什么都瞒不了您,说您是这天下谋略第一的女子倒真是一点儿不为过。”
王皇后拔下护甲,又取过篦子梳发,“别贫了,你我彼此罢了。都是唱着戏的人,瞧谁不都跟明镜似的?”
她慢悠悠梳着发,冷漠的眉目透过妆镜朝身后看去,“你说是么,四殿下?”
第二百六十五章:浮现
凤霞宫内的黑影慢慢将那阴柔俊面展露而出。
他轻车熟路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斟满了茶,邪魅的眼眸暗金沉浮,“母后说的不错,儿臣确实打算在秋闱时动手。”
四皇子瀛栖,幼年丧母,故而从小便由昭帝交给王皇后抚养。
二人除却是半路母子关系,更是多年来暗中勾结的盟友!
外人只知晓四皇子同王皇后是明面上的母子,私底下并未有太多交集。殊不知,他们早已经狼狈为奸,就在昭帝把瀛栖带进凤霞宫的那日!
“本宫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那老东西还没病入膏肓,等虫蛊啃食了他心肝之时,不妨再斟酌行事!”王皇后撂下篦子,端身走在瀛栖跟前的桌旁坐下。
瀛栖蹙了蹙眉,“前些日子那阉人传了信来,说是父皇在朝晖阁宣召陆国公。”他端茶呷了一口,面露狡黠,“会不会二人暗中商秘了什么?”
“你倒是消息灵通,不过这事儿本宫早有耳闻,好像是同立储有关!”王皇后冷幽幽笑道。
“立储?如此说来,倒是更应该早些动手!”
“陛下心思谨慎,若真是商量立储一事,断然不会让风声走漏半分。既然本宫能触到些蛛丝马迹,那便绝不会只是立储这么简单,应该是施展了障眼法,故意迷惑人罢了。”
瀛栖听着有些道理,可还是觉得放不下心。
他思忖半晌,唇梢挂了冷笑,“若是真的...”
那老东西的心思最近有些难以捉摸,不知道是故意而为,还是有人在一旁出谋划策!
“不必多想。他做事一向是慎之又慎,不到万不得已的境界,断然不会出下策、行险事。”王皇后笑着去看瀛栖,一脸高深莫测,“风声放出来,想必是准备撒网捕鱼,若这时候咱们出手,那就是着了他的道。”
到底也是同床共枕多年,王皇后有那个自信能轻易揣测出昭帝的想法。
她笃定,立储一事必然是他撒下的诱饵。
瀛栖看眼前女人如此坚信倒也不再多说什么,可自己心头的顾虑并未全然打消散尽。
老九那儿,他必须要让骨仆盯紧了...
“听说,九皇子府中已被你安插了细作?”王皇后意味深长问了句,“还给她送了封信过去?”
瀛栖眼眸微不可查缩了一下,“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
看来这女人身在高墙之中,也是能轻而易举查到宫外的事。
假借暗中为二皇子招揽幕僚,实则都被她自己收入囊中!
“送信人听说是位运粮的小厮,不知可靠得住?”
“让人盯了许久,行径无异常之处才敢信任了些。”
“这么多年过去了,茀娘仍是对你一往情深,看来当年的情蛊下得倒是不错。这是一招妙棋用的好了,说不定来日可对右相诛心刮骨。”王皇后眼里划过一丝憎恨,那阴郁缭绕,看得让人毛骨悚然。
她早已经不是当年那初入宫时的王家女了,历经这么久的风霜算计,她看得透彻,惟有把杀伐大权牢牢握在自己手中,才可让那些害过自己的人千疮百孔、痛不欲生的苟活在世。
王家女,是世上女子都可望不可求的。
那荣华璀璨羡煞旁人,那锦衣华服沉甸迷醉,等荣华散尽,待金袍褪去,徒留下不过是一身躯壳。
世间的情爱,对她们不压于是水中捞月,远瞧近看,无非是缥缈梦魇...
人的皮囊,腐木心。
“娘娘深谋远虑,竟能早就把她算入局中,有她心甘情愿做内应,此次秋闱狩猎,咱们的计划定能万无一失!”瀛栖指腹摩挲着茶盏,桃花眼中是阴戾的占有欲。
秋闱之时,他定要在老九的软肋上狠狠插上一刀!
“那丫头也是个痴情的种。可惜,可千不该万不该,投身进了王家!”王皇后攥起细长的指甲,风韵的眉眼带了丝疯狂的狠厉。
王家负了她,她便要覆了王家!
“陆家小娘子是个美貌的不假,你可别中了美人计,把大事儿给忘了!”王皇后讽笑。
瀛栖笑哂,“美人再好,可也比不得天下痛快!”
美人他要,天下他更是垂涎!
“得了,没什么事儿你便走罢,本宫也是乏了。”王皇后起身朝内室走去。
瀛栖懒散也跟着站了起来,他微微朝那身影施礼,“儿臣不打扰母后休息了!”
刚是撩袍推开门,却听屋内传出一道轻笑声,“四殿下别忘了,你想要的是皇位,本宫要的,也是皇位!”
瀛栖唇梢挂着一抹讽意,可话声并未放肆,“儿臣自然知晓,请母后放心。”
话落,便是纵身掠去。
凤霞宫内,明月当空。
往后天涯种种,谁也猜不透因果如何...
待人走后,梅英姑姑端着手从外进来。
她走到王皇后身旁,手指轻轻在那眉穴揉捏,“娘娘就真不怕养虎为患?”
王皇后轻阖凤目,短促笑了一声,“没等到猎物被捕杀殆尽之时,老虎是友。倘若猎物没了,这老虎本宫自然留不得!”
“自从他踏足凤霞宫跟娘娘您谈条件时,奴婢便觉得其人不好掌控。好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倒也没闹出什么事儿,可尘埃即将落定,娘娘一定要处处留心。”梅英一边替王皇后按穴,一边轻声叮嘱。
王皇后思绪被拽回了十几年前。
那一身脏不溜秋的皇子被陛下交给自己,陛下前脚刚走,后脚他便要让自己杀一人。
当时的金岐十二皇子!
曾经,金岐同东瀛接连大战,三年一小场,五年一大场,最后闹得两国皆是民不聊生,国库空虚。
两国为祈共存,便签下了休战条约。
东瀛向金岐送了战马千匹,金玉无数。
为表诚信,金岐也送来了一位质子。
那位质子年幼,身子也似患有虚疾。
不过一两年,便是发了毒疮暴病而亡。听说太医来看的时候,全身溃烂流脓,都已经瞧不出人形了。
左右不过是一个质子罢了,金岐也未把这当一回事儿。
可当初那位质子因何而死,只有她王皇后最是清楚。
那是活生生把人推到枯井中去的,想来如今那质子的骨骸还被丢弃在枯井中。
她替当初的瀛栖的杀了人,可也利用他成为自己收揽权势的的羽翼。
这本就是一场追逐的博弈,谁利用了谁并不重要。
最重要的,不过是谁能笑到最后...
第二百六十六章:出行
中秋往后顺了几日,清风凉爽,正是适合狩猎踏游的日子。
轿撵、马车、军队,一行人浩浩荡荡从玄武门出发去北郊狩猎场。
最前是五千金吾卫骁骑,身穿黑甲银盔,腰间挎着寒刀铁鞘,红色雉鷄尾随风荡在空中。
面无喜怒,戒备森严。
那一个个英魂气胆的模样,倒是让不少贵女脸红心跳。
金吾卫后,是宫中贵人们的轿撵仪仗,多有百人成群,少有十人结伴。
昭帝正襟危坐在轿撵中,瞧着眼前犹如神兵的金吾卫倒是感慨,“这陆家二郎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将才,军中风气不仅如此清肃,就连军魂也是差不多锤炼出来了。”
姜贤步子紧随在轿撵旁,他年过半百,可走了这么远的路仍是轻快一身,气息分毫不乱。
他揣着浮尘笑眯眯答话,“还是陛下慧眼识人,竟然当初能发现了陆将军这块儿瑰宝。”
昭帝笑着摇了摇头,抬手虚捣了捣姜贤,“你啊你啊,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都是好听的很。”
远处的王皇后朝着梅英使了眼色,让其悄悄插人到昭帝身边儿。
不一会儿,一个模样娇俏的侍女便迈步到前面的龙撵旁,“陛下,皇后娘娘唤奴婢前来服侍您。”
坐在轿撵中的昭帝一言不发,双手拇指来回绕着圈儿,像是心头在思量什么。
姜贤瞧轿中没动静,停下身子怒瞪那小侍女。
他压低了声,“陛下小憩,轮得到你来打扰?赶紧给咱家从哪儿来回那儿去!”
小侍女咬着唇俯身施礼,赶紧担惊受怕的跑了回去。
惊扰了圣人休息,这事儿可大可小...
王皇后淡扫过轿撵下那哭哭啼啼的丫鬟,“得了,是你时运不好。本宫想抬你一把都不成。”
小丫鬟抹泪回到了人群中,这一幕好巧不巧被瀛烟瞧见了。
她这几日总是为难,自己到底是要在九皇兄这一棵树上吊死,还是要另谋出路!
若是一心打算成了九皇兄的人,正妃位置被王家那贱人占着,凭她的身份,坐稳侧妃之位定不会有岔。
可她是好歹也是郡主,怎可为妾?
更怎么能容忍王家的小贱人骑在自己头上?
但论起来最有望登上高位的,还数九皇兄。
她贪恋权势的滋味,倘若今后嫁给了普通臣子,那不就是从云端跌入幽谷之中?
瞧着刚才那畏手畏脚的小侍女,瀛烟便是咬紧了牙关,做出了艰难抉择。
只要有权,她忍辱为妾也罢了。
凭借自己的手段,定能有朝一日把王家女给扯下来。只要她进了九皇子府,一切还有机会再拼再搏!
想到此,那阴郁多日的眼眸倏然诡异亮了起来。
陆子虞坐在马车中头晕目眩,此时正软着身子犯恶心,“这山路怎么走了这么久?颠颠簸簸的,何时才能到头?”
李琼把鸡翅木案上的杨梅蜜饯拿给她,“还得有一阵儿呐,要不你先吃点儿酸的开开胃。”
从京中到北郊这一路确实不好走,翻山越岭的,跟取经那么难似。
她第一次参加秋闱狩猎,也是被折腾的不行...
陆子虞捏了一颗杨梅蜜饯搁在嘴里,能把那恶心劲儿给压下去,可还是起不到舒缓的作用。
“若是有雪松木便好了,闻上一会儿就能无碍。”李琼长叹了一口气,啧啧摇头,“可出门急倒是忘了准备,要不我让银翘去找哥仨问问?”
陆子虞虚浮无力摆摆手,瞧着模样可怜极了。
软声细语,活像是病西施,“别惹他们了,再整出什么动静惊扰圣驾可就不好。四娘先眯着眼歇一会儿,到了地方再唤我起来便是。”
李琼沉吟半晌,也是无可奈何颔首认了。
队伍一路朝北行驶,不知过了多久才停下来。
北郊猎场,乃是位于黛山脚下,郁郁葱葱的树木成林,站在地上深吸两口气便觉得心旷神怡。
不过一会儿,便是有不少野鹿、兔子,狐狸从地上窜过去。
郎君们一到地方便忍不住整弓跃跃欲试。
天上飞禽,地上跑的,那可是让人眼前泛光。
一年才能有一次机会来这北郊猎场,说不想在圣人跟前大展身手那是伪的。建功立业,仕途青云,这才是儿郎们最为在乎,也是最想一较高下的地方。
此行跟随的侍从较多,安营扎寨也是动作利索。短短半个时辰,倒是把能用的东西都给拾掇好了。
陆子虞掀开眼皮儿之时,恍惚觉得眼前人模样有些眼熟。
矜贵清修的姿态,与那位爷行径无二。
眼前人趺坐在马车上,手中捧着一本书籍仔细翻看。
薄唇俊目,玉冠白面。
一袍轻裘缓带,几缕墨发垂在胸前。
这一副谪仙般的模样,当真是让陆子虞看的惊艳失神。
“醒了?”男子声音虽携了冷清,可那宠溺之意毫不避讳。
陆子虞微怔,后又赶紧坐起了身子来。
她这么猛然一起,脑袋又接连晕疼,倒是朝着男子那儿明晃晃扑了过去。
瀛夙撂下书,长臂把人给接住。
他给怀里人调了个舒服的姿势,才启唇轻轻斥道,“起那么猛作甚?还嫌脑袋不疼?”
陆子虞睡眼惺忪,还氤氲染着雾气,“您怎么在这儿?我嫂嫂呐?”
刚醒来的女儿家,怕是自己都不晓得这软糯娇嗲的声音多是招人疼。
“她们先进了狩猎场,你刚才小脸发白倒是不敢再折腾你了。”瀛夙替她把发梢拢了拢,又轻轻按着她眉穴,“现在可还难受?”
那一股子雪松味儿扑鼻而来,好闻的让人忍不住吁了口气。
陆子虞眼尖看见了瀛夙手腕上戴着的檀木珠串儿,忍不住小脸一红,比花还娇上三分。
她轻轻摇了摇头,有些诧异开口问,“你把我嫂嫂赶走了?”
瀛夙蓦地沉脸。
他用得着“赶”人么?再说,也是有人求到他跟前,让自己先帮忙照看这磨人精的。
刚才陆子虞虽是睡着,可面色难堪的紧。李琼本想让人去找夫君来瞧瞧,刚一掀开帷裳,却瞥见九皇子骑马而过。
她思前想后了一番,觉得找九皇子兴许更有办法。
瀛夙听李琼把这事儿说了一遭,便让车夫先停下车来,又让茯筠诊脉相看一番。
小丫头没受过这种颠簸,一时晕了车才难受的很。
他让车离队停下,等着人醒了后再进猎场中。
身处北郊,难免还是要多留心些,指不定树林子中就忽然窜出来了什么东西。
瀛夙让李琼先行跟着队伍而去,自己则留下来守着这磨人的小丫头。
哪知人醒了,一句暖心话不说,还劈头盖脸的就先责问开来?
“虞娇娇,爷看你是欠盘了吧?”
第二百六十七章:归帐
“虞娇娇,爷看你是欠盘了吧?”略显出几分危险的话刚问出口,陆子虞小脸上渐渐晕了一层胭脂红。
她近几日有些发现了,这位爷撩人的手段那是突飞猛进,时不时蹦出一句话,都能让自己心肝儿噗通半天。
昔日都是她撩的他欲.罢不能,如今倒给反着来了?
越是想,越是气!
媚眼精光一闪,蕴着狡黠的潋滟。
陆子虞如今是明白的,眼前这男人就算再嘴上逞强,可自己尚未及笄,他是不会真动手把她‘吃抹干净’的。
既然如此,那她可是还能再作一阵子,别等着日后想作还没机会了...
打定主意,美人眉梢眼角尽是风情,小手颤巍巍揪住男人的衣襟,“刚才马车颠簸的厉害,弄得人家浑身都疼...”
都说江南女子是西子湖的春水做的,身段软成泥不说,就连说话声都如雨簌簌,娇的悦耳。
陆子虞平常说话,能显出个四五分吴侬软语已是惑人不行,刚才那番话,算是用出了十分力气,嗲媚媚,跟唱小调似。
话音刚落,那紧贴着她的身子果然僵了一霎。
瀛夙眯眼看着她,淡漠轻道,“疼?那便疼着吧!”
他明白的很,磨人精又准备开始折腾人了...
本以为同她相处了这么久,好歹也能招架住刚才那媚声媚气,可他还是高看自己了...
陆子虞嘟囔着小嘴,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您不给揉揉么?”
这乖觉的讨喜样倒是让瀛夙勾了唇。
他伸手揉捏着那肩头,力道不大不小,一时让人舒服的哼咛出声。
“唔...再用点儿力气...好舒服...”
陆子虞半阖媚眼,悄悄打量着上首男人的神色。
他沉着脸,模样是波澜不起,可该起的地方也是不含糊。
察觉出自己身子不对劲儿,瀛夙便赶紧停下手,眸光深邃暗沉瞧着怀里作妖的女人。
这绝对是故意的!
“怎么停了?”陆子虞佯装不解的样子睁开眼,后又缓缓捂上自己的心窝,“人家这儿也是疼得很...”
清容俊面上让人瞧不出半分情绪,可额头却渐蓄起了汗珠。
陆子虞憋住笑,美眸脉脉,“夙哥哥不帮人家揉么?”
她掏出绢帕去替跟前男人擦汗,一边擦,一边调侃着笑道,“哎呀,怎么到了秋天还发冷汗呢?该不会是肾虚——”
刚是说完话,身子就被人抵在马车壁上,双手也被高高锢在了头顶之处。
“唔...”冷清清的气息压过来,撬开她的嘴。
陆子虞后悔了。
她这完全是调戏不成反被轻薄...
天作孽,尚可活;人作孽,气都快喘不过来!
许久,身子被人渐渐松开。
本就松散的发髻此时更乱,衣裳也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再看眼前那人,仍是清修如玉,除了衣袍上有些褶皱...
谁吃亏谁占便宜,倒是显而易见!
瀛夙慢条斯理整好自己的衣裳,似笑非笑看向那在角落瑟瑟发抖的磨人精,“娇娇还有哪疼?说出来哥哥一块儿帮你揉揉!”
陆子虞忙不迭摇头。
“不疼了?”
“不...不疼了,都好了!”
“看来刚才给你‘揉’的不错。”
瀛夙伸开自己的手掌,漫不经心瞧了两眼,“下次再疼,记得还来找哥哥!”
找个屁...
陆子虞暗戳戳瞪了他一眼,恨不得把那清心寡欲的面庞给撕下来,什么不近女色,规矩严谨,都是假的!
瀛夙俯身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赶紧收拾好,咱们要进猎场了!倒也别气,反正以后还能让你欺负回来不是?”
他轻哄着说完话,便解下玄青披风给陆子虞盖上自己下了马车。
人刚出去不久,落宁便急匆匆上来了。
她看着自家小姐衣衫不整,又想起九皇子刚才那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
脸色微微骇然,“小...小姐,九皇子可是碰了你?这该死的王权富贵,真把咱们清白姑娘家不当人看了?奴婢这就出去找人理论!”
陆子虞赶紧攥着落宁的手臂,羞赧着小脸摇了摇头。
见此,落宁更是生气了,“您不能如此忍气吞声,一忍再忍着不说,这是助纣为虐啊!那位贵人不给名分不说,还如此霸着您、欺负您,这简直是目无王法!”
她怒不可遏控诉着瀛夙的恶行,那火冒三丈的模样,差些把马车给烧着了。
陆子虞捧着玄青披风小心翼翼地叹道,“都是我作的...”
落宁这会儿也是被气糊涂了,她根本没听清自家小姐到底说的是什么,隐隐听着像是“都是我做的”。
这九皇子竟然逼着小姐主动?
天杀的,普普通通还不行,还整这么多花样来?
落宁声音哽咽,“我可怜的小姐,竟然被人逼迫了...”
话没说完,陆子虞赶紧捂着她的嘴,“本娘子好得很,什么事儿都没。就是刚才身子疼,让九皇子借着手劲儿按了按,你别给我胡思乱想的!”
落宁狐疑看了她两眼,把嘴上的手扯了下来,“真的?真没出什么事儿”
一阵马蹄声驶了过来,瀛夙勒马停在车旁,“收拾好赶紧出发,一会儿爷还得打猎呐!”
陆子虞瞧着落宁僵了身子不敢说话,自己只好朝着外面小声应了一句,“知晓了,一会儿便拾掇好。”
瀛夙欲要调转马头,忽而想到了什么,便又紧贴着马车一侧帷裳轻道,“进去了,万事小心些!”
这话他说的认真,也是让陆子虞愣了一刹。
前些日宛儿说过,这位爷一直在猎场忙活。看来,秋闱狩猎之行没那么简单,她帮不了他便罢了,可也最好别惹出什么岔子。
陆国公府的马车朝着黛山猎场而去,后面不远处,还有一行人马紧随在左右护着...
不过多时,几人便是进了猎场之中。
两队人马一前一后,这时辰虽然说相隔不久,可也没让旁人起了疑心。
陆子虞刚下马车,李琼便从帐子里迎了上来,“四娘,可是好些了?”
她在帐中踌躇不定,心肝没有一刻是能静下来的,也不知晓把人交给九皇子是对是错。
刚听见银翘说马车驶来了,她便赶紧出来瞧瞧,好在四娘脸色不比刚才那般憔悴,想来是九皇子照看的不错!
陆子虞微微咳了一声,花容发窘,“好了不少,嫂嫂不必担心。”
被拎着盘了那么久,她还敢不好么...
第二百六十八章:蹊跷
陆子虞同李琼聊了一会儿便收拾东西去了自己的大帐。
她的大帐已经被陆家随行小厮给搭好了,可有一点却是奇怪。按理来说,贵女们住的地方应该接连抱团儿的,可偏偏她的这座大帐被孤零零安排到了一旁。
值守的金吾卫也是相隔很远,就算真出了什么事儿,等着人赶来相救只怕也是徒劳罢。
不对劲儿,为何自己的营帐被插在这儿了?
陆子虞眯了瞬眼,抬手拦下从自己身旁而过的小侍女,“那是宫里的侍女?”
一身桃红缎子裙的小侍女毕恭毕敬朝着陆子虞施礼,“回娘子的话,奴婢是凤霞宫的人。”
“你可知晓那帐子为何离其他的大帐远了许多?”
小侍女茫然摇了摇头,似乎对这事儿也毫不知情。
陆子虞瞧她回话时那指尖分明颤了一下,像是有些做贼心虚。
虽不知道这又是谁打算跟自己玩心眼了,可她绝不会掉以轻心。更何况,刚才自家爷都已经提醒过了,就算话没说的直截了当,可自己不傻,其中隐晦还是能猜出来七七八八。
既然没直接告诉自己,说明定是有人刚才在埋伏在暗处!
“既然是凤霞宫的人,为何你要从哪儿过来?”陆子虞笑哂看着那神色愈发紧张的侍女。
“奴...奴婢...”
“呦,四娘子这是准备作何?”一道略显尖锐的声音传了过来。
陆子虞顺声去寻,瞧着说话人也是怔了一下子。
这不应该是贵女们住的地方,为何她会在这儿?
瀛烟噙笑,晃悠悠迈腿走了过来。
她今日打扮不同以往,一身艳丽明媚的窄腰襦裙,衣料是最为轻薄的月笼沙,发髻中盘钗的首饰都是宫里最为时兴的。
人走进近时,就连身上也都晕染着一层凤桐熏香。
凤桐是最为名贵的香料,传闻女子熏过后,可让靠近的儿郎心智迷失,邪欲攻心。
不过这也是世间一种奇说罢了,陆子虞在凤仙楼时曾听凤仙娘子讲过这种香。
凤桐香其实有两个名字罢了,其一是它的本名凤桐,其二是花街柳巷赐给的名字——贪靡。
“凤桐”是一种木料,气味含香泛媚,最是适用青楼一些花娘子用。
这香料一旦遇了男子汗液,便是顷刻成为贪靡禁香,只因它能蛊惑儿郎们的心,哪怕眼前女子是自己不喜的,但只要闻这气味儿时辰过久,也能心甘情愿与不喜之人合欢。
可这香一旦深入使用人的心肺,轻则睡的久一些,重则便是会噬心疯癫。
陆子虞在凤仙楼待过,对这香料自然熟悉的很。
这位郡主把如此厉性禁香熏在身上,若说是无心之举,恐怕连三岁孩童都不一定信!
她染的分量不多,想来也知晓这凤桐香的厉害!
陆子虞回神,再看身旁的小丫鬟早已经没了人影。
“四娘见过郡主。”
“啧啧啧,这一副艳嫩的小脸真是如花艳美。”瀛烟端着架子站在陆子虞跟前,她眉眼冷抬,神色睥睨不屑,“就算生得好又如何,到底也是姻缘命薄!”
说罢,得意洋洋撞着陆子虞的肩头走远而去。
“小姐,这郡主又抽什么疯?”落宁暗瞪了一眼瀛烟的背影。
刚才瀛烟一席话倒是让陆子虞能抿出几分玄机。
为何瀛烟要提到“姻缘”二字,又为何她今日打扮风骚,就连身上也略熏禁香。
这似乎,似奔着谁去的!
“进屋再说。”陆子虞朝着自己的大帐走了进去。
等着东西差不多收拾好了,她懒着身子打了一哈欠,手刚虚晃半捂着嘴,一股子熟悉的香味却是窜入鼻息。
这是...
凤桐香?!
为何自己手上也会有这香?
灵光一闪,她刚才伸手把那位凤霞宫的侍女给拦下了。
如此说来,瀛烟的禁香兴许是王皇后给的?
这弯弯绕绕一时到让人有些看不清了,陆子虞摇头叹了口气,打算先把这事儿给搁置到一旁。
“落宁,去打听一番咱们帐子旁边儿谁离得近些。”陆子虞换了一袭干净的舒服的衣裳,捧着茶盏惬意吃着。
不过一会儿,落宁便是沉着脸进来了。
她舔了下紧绷的唇,似有不敢言说,“小姐,咱们这儿不是贵女该住的地方。这是宫里贵人们住的地。听随侍的管事说,贵女们哪儿大帐挤了些,没闲地儿给咱们再安排营帐,故此就挪到这儿来了。”
陆子虞蹙眉思忖,难怪她能在这儿瞧见了瀛烟。
可这事儿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儿,猎场这么大的林子,怎能就说贵女那边安排不下营帐?
“咱们帐子旁都是谁在住?”陆子虞压声轻问。
落宁想了想,俯身在凑在陆子虞耳边呢喃,“旁边挨着的是瀛烟郡主,往前面稍走远一些便是四皇子的大帐...”
“九皇子的大帐呐?离的可是远?”
若夜里真出了事儿,她好歹也能摸清楚那位爷的地方扑过去找人。
落宁砸吧了一下嘴,有些为难,“九皇子的大帐不知为何紧挨着郡主的,两个帐子都快绑在一块儿了!”
陆子虞明白了,怕是瀛烟心里藏着什么龌龊心思呐。
又是换轻纱罗裙,又是涂脂抹粉,甚至还熏了禁香,想来今夜是准备整上一出好戏呢。
可她还是弄不明白,王若茀不是在那位王皇后的帮衬下已然进了九皇子府,怎么如今这位皇后娘娘不帮着娘家人,反倒还给瀛烟出谋划策,让其勾引九皇子去?
这事儿怎么都说不通...
正是想着,帐外传出一道尖细的小公公声音,“陆四娘子可是休息好了?这狩猎马上就开始了,您可要去场上观赏?”
陆子虞佯装身体不适,虚浮无力朝外头回道,“公公给带个话吧,四娘这会不大舒服,就先不去猎场上凑热闹了。”
“那四娘子先好好休息,奴才这就回禀给姜总管。”
待外面许久无声,落宁才奇怪问声,“小姐怎么不去瞧瞧?”
陆子虞嗤了一声,把茶盏撩在木几上,“若是去了,估计又一堆人来寻我事儿。那场面见多也就烦了,倒不如静下来让我把今儿这事都给盘清楚。”
她隐隐觉得狩猎一行没那么简单,若是稍有不慎,恐怕自己就得深陷万劫不复之地...
第二百六十九章:风雨
猎场上,清风阵阵,吹得人神旷缥缈。
北黛山有三座主峰拢聚,云苍浩荡,山峰冲云直上,远看犹如三足青铜鼎成托举之势。
其余山峰攒簇蜿蜒,山口相接之处吞吐烟雾袅袅,像是神女身披蝉翼般的薄纱,支头横卧,枕地望天。
山上丛林遍布,绿影叠嶂,时不时还能听见狼哮鹿鸣之声。
山脚下,昭帝虚浮无力坐在龙椅之上。
他面色微青,眼窝深陷,时不时还捂着帕子轻咳一两声。
老太后坐在他身旁,略有担心地隐晦叮嘱,“陛下一路颠簸劳顿,夜里可得宣太医过去瞧瞧才好。”
有些话不能当面点破,纵使再知晓昭帝如今身子骨不好,可若说的太明白,恐叫有些人心生歹念。
王皇后瞧着昭帝咳嗽难止,赶紧吩咐侍女端来一盏茶。
她面上略有担心,匆匆递了过去,“天凉,陛下喝口热茶润润肺。”
昭帝面无表情接过,“皇后有心了。”
端着茶凑近嘴边,可到底是否饮下入喉,谁也不知...
战鼓隆隆作响,四位皇子以及一些才俊儿郎都是牵马入场。
身穿劲装马靴,发髻高挽固着,背挎弓,腰戴剑,十足十的英姿飒爽。
二皇子瀛钊走在最前,他身子略有臃肿肥胖,穿上了劲装更勒肚皮,走起路来歪歪扭扭,活像是被人在衣裳里塞了虫子,不舒服至极。
瀛栖阴柔的面上始终挂着笑意,看样子对这秋闱狩猎不甚有兴趣。
他侧过头,挑衅看了身旁的瀛夙一眼,“九皇弟箭艺高超,想必今年狩猎之冠还是被你收入囊中啊!”
这话说得瀛涟不服,他冷冷朝天嗤了一声,“话别说的那么满,这马都未骑,怎么就先定了输赢?”
瀛夙自顾自牵着马朝前走,似乎对二人争论置若罔闻。
“瞧瞧这目中无人的姿态,真是有够让人受气的!”瀛涟怒瞪着那清徐款款的背影,恨不得扑上去将人撕咬开来。
自从乞巧宴过后,他不仅在父皇跟前失了体面,更是在世人前丢了面子。
而这一切,全是拜他瀛夙所赐。
只要他在一天,父皇便永远瞧不到自己的好!
“六皇弟也别恼了,老九自小便是天之骄子,不是你我能媲美的。”瀛栖懒懒散散地说道。
“你上次坑我一次还不够?别想让我又着了你的道,当初若不是你把那灯给我,又忽悠着我寻他事儿,这些日的窝囊气还盖不到我头上来!”瀛涟撂下话就走,分毫不给人继续打嘴仗的机会。
真把他老六当傻子了?
这吃亏上当一次就够,还准备故技重施又想利用他?
瀛栖颇有些意外挑了眉。
没想到这二楞子竟然有长进了!
瞧着儿郎们对狩猎兴致勃勃,坐在椅中的昭帝笑着起身。
他缓缓站了起来,身子摇摇晃晃有些不稳,姜贤赶紧上前虚托着他的手臂才勉强把人稳住。
王皇后目不斜视全然当没瞧见,可涂着口脂的艳唇轻勾而起。
昭帝艰难撑着身子,“又是一年的秋闱狩猎,尔等可大展拳脚,也让朕大开眼界。谁若猎兽最多,便到朕跟前讨个彩头。”
这话逐字逐句,说的极慢。
昭帝微晃身子,宽袖一震算是宣布秋闱狩猎正式开始了。
金吾卫敲响了战鼓,隆隆声在云崖青山间震耳欲聋。
儿郎们的血气沸腾滚烫,都想在场上能大展拳脚。
一听战鼓作响,利落翻身上马,扬鞭轻策,奔腾而去。
秋闱狩猎,男子可深入到山上猎些块头大的兽物,女儿家就骑马在山脚打打兔子,射射雉鷄。
若女子想上山也可行,但总归还是要会些功夫。
苏婉婉从小便是习惯上山打猎,她双六之时还猎到过一头野猪,后被昭帝给好好赞赏了一番。
让她在山脚下打兔子,那等于是大姑娘玩泥巴...
刚准备策马上山,陆之辰便把人给拦下,“你...你也上去啊?”
苏婉婉不屑嗤了声,“也?本娘子从没在山脚下打过猎!”
“不是这意思...”陆之辰知晓苏婉婉误以为自己是来劝她待在山脚下的。
他用马鞭杆蹭了蹭头,有些窘迫着开口道,“我...我害怕,能不能跟着你?”
这话不假。
他是第一次上山打猎,就算心里觉得新奇,可多少还是怵的。
荆子楚那家伙刚敲鼓就没个人影,大哥和言家公子结伴而行,二哥得寸步不离看护好圣人安危,反倒是自己落了单。
眼瞧着小疯子也要上山,他便想凑个堆儿。
“害怕?”苏婉婉讶然,驱马到了陆之辰跟前,压低了声道,“其实山上的猛兽都被赶去了后山,只要不闯进后山便不会有事儿。”
陆之辰茫然看着她,只觉得这话说不说又有何意思?
他头一年打猎,哪里知晓后山在哪儿...
苏婉婉恨铁不成钢瞪了他一眼,夹紧马肚子朝山上去,“跟着我!”
她面上虽然嫌弃,可心底还是甜丝丝的。
陆之辰咧嘴傻笑,屁颠儿着驰马跟上,“得嘞!”
二人一前一后,都上了山...
瀛栖瞧能妨碍他的人都差不多走远了,才慢吞吞翻身上马。
不经意路过王若茀时,朝其微微颔首。
王若茀忍着撕心裂肺般的疼,指甲蜷缩在掌心,似乎要深埋入血肉中。
他还是要她!
唇梢展露一丝讥讽,扭过头朝着自己身旁的两个不起眼小丫鬟看去。
瀛栖瞧王若茀让两个丫鬟拎着茶壶去了后方大帐,才安心策马上山。
风流翩翩的桃花眼底蕴着一丝阴戾狰狞。
过不了多久,他便是能好好品尝一番老九的心尖儿宝贝。
那细皮嫩肉的,瞧着便让人眼馋。
攥着缰绳的手指紧紧收缩,像是要把什么东西给扭断了。
他朝暗中比划了个手势。
霎时,丛林中几道身影窸窸窣窣悄然掠过,他们去的不是北黛山上,反而是朝着后山窜去...
半个时辰后,陆子虞似乎听见自己的大帐外有些吵闹声。
朦朦胧胧,她听得也不真切。
揉了揉眉穴起身朝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便是听见一道女子声,“这...这可如何是好,九皇子怎么会闯进了后山?”
另一道女声也跟着惊惧响起,“后山?听说后山可是有吃人的东西,九皇子闯了进去该不会——”
“你们说什么?”陆子虞一把撩开帐帘走到外面。
她浑身发颤,凉意从心窝渐渐渗入骨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