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3章 直面诡异
“我们？”
孟超听出吴海波话里蕴藏的微妙意味。
“当然。”
吴海波微笑，眼中火光闪耀，“我是太古遗迹研究所的所长，如果遗迹始终被封印住，那倒也罢了，可现在，时隔整整十年，遗迹再次开启，你该不会以为，我会留在这安全且无趣的地方，眼睁睁看着你们，去探索我梦寐以求的秘宝吧？
“更何况，相信我，没有专业人士的引导，无论赤龙军最精锐的突击队长，还是裁判庭的资深秘警，亦或者龙城最年轻的神境强者，都别想在诡谲叵测的遗迹深处，活过十分钟，也别想着能在十分钟之内，痛痛快快死掉的！”
吴海波身后，训练有素的黑角战士们站了出来。
他们眼底跳跃着和吴海波同样，一半慎重，一半兴奋的光芒。
这光芒让孟超领悟到一件事。
或许，吴海波并不是被自己说服的。
或许，这位太古遗迹研究所的所长，以及看守这道直通地狱的巨大地缝的黑角战士，才是遭受“太古的召唤”影响最深的人。
或许，过去十年的每一个日日夜夜，这里的研究员和看守们，他们的大脑无时无刻不承受着源自地心深处的神秘诱惑，那亿万年前发出的声音，宛若时间长河本身，如同起伏不定的潮汐，不断冲刷和侵蚀着他们的心灵防线。
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借口。
一个将自己送入地心深处，无尽黑暗的借口而已。
“那就，拜托吴所长了！”
孟超点头。
没关系。
就算吴海波他们真是被“太古的召唤”诱惑，也没关系。
都一样。
一切都是概率。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发生，比一万颗太阳爆炸更加糟糕的事情。
吴海波不愧是专业人士。
或许，从太古遗迹被封印的那一刻起，就在为遗迹再次开启，进行准备工作。
他只用五分钟，就为搜救队的每一位成员，都准备了琳琅满目的工具，将地狱凶兽皮鞣制的多功能背包，塞得鼓鼓囊囊。
“这是脑波检测仪，每隔半分钟就会扫描一次你们的大脑，确保你们没有遭受遗迹深处神秘力量的诱惑、侵蚀和转化，检测仪后面还连接着一枚蜂鸣器，一旦你们的脑波振幅也就是心灵指数发生大幅波动，蜂鸣器就会发出尖锐刺耳的啸叫，就像这样——
“记住，一旦自己或者同伴的蜂鸣器发生啸叫，立刻停止一切行动，因为这时候，你们看到的、听到的和接触到的一切，都有可能是假的，哪怕呈现在你们面前的，是一块镌刻着的武道至理的金光闪闪的石板，那都有可能是一团携带着太古病毒的稀烂如泥的腐殖质。
“这是生理参数快速检测手环，同样，每隔半分钟，它会采集你们的一滴血液，检测你们的细胞结构乃至基因稳定度，如果检测结果一切正常，它将散发出柔和的绿光，如果检测结果出现小幅变化，它会散发出代表危险的橙光，橙光越趋于红色，代表检测结果和正常值的偏离度越大。
“在这种情况下，你们同样不该继续前进，标准操作是往自己的颈动脉或者股动脉里注射秘银稳定剂，以及蓝环章鱼和金线蜥蜴的毒液中提炼出来的神经毒素，先把自己的中枢神经，‘保护性瘫痪’起来，等待同伴的救援。
“但是，如果手环已经散发出了如同鲜血燃烧般，极度妖艳的红光，那么，注射秘银稳定剂和神经毒素都不保险，我建议，不，我强烈要求你们第一时间将填装了晶髓子弹的大口径手枪塞进自己嘴里，并且将扳机调节到‘反向按压模式’，也就是必须时刻扣住扳机，才能确保晶髓子弹乖乖留在枪膛内，一旦松开扳机，子弹就会轰爆你们的脑袋。
“别误会，轰爆你们的脑袋，并不能阻止太古遗迹深处的神秘力量，将你们无头的尸体，变成畸形丑陋的怪物，变成亿万年前神秘意志的载体。
“但至少，你们能走得不那么痛苦。
“是的，枪械在太古遗迹深处，几乎只有这一个用处——帮自己和同伴瞬间解脱，一了百了。
“除此之外，太古遗迹深处的绝大多数诡异，都不是枪械——哪怕填充了晶髓子弹的灵能枪械，可以彻底解决的，凶猛如同燃烧风暴的弹幕，顶多也只能迟滞诡异的侵蚀而已，所以，我建议各位没必要携带太多枪支弹药，带上几枚‘光荣弹’就足够了。
“对了，背囊里还有很多特殊工具，用法都写在这本使用手册上，以诸位的超凡视觉和记忆力，五分钟内应该都能掌握。
“但我要说的是，到了太古遗迹深处，这些由最先进的灵能和符文技术制造的精密仪器，统统都有可能失效，甚至被诡异侵蚀，在极度错乱的情况下，都显示出‘一切正常’的指数。
“所以，我个人最青睐的，反倒是这个，对，一个简简单单，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笔记本，以及笔记本上夹的这支铅笔。
“我建议各位花上五分钟的时间，先在笔记本的正面，写下一系列问题，不用太复杂，诸如‘我叫什么名字’，‘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来自哪里，在哪里求学、工作’，‘我的亲人和爱人是谁’，再加几道比较私密的，只有自己才知道答案的问题就可以了。
“然后，在背面写下正确答案。
“深入太古遗迹之后，每隔五分钟，我都建议你们用这个笔记本，进行一次‘自检’，如果你们的回答和背面的正确答案一致，那时候，检测芯片和监控手环，才是值得相信的。
“注意，每次回答的时候，都要写上时间。
“如果你们发现，笔记本正面的问题和背面的标准答案，有涂抹、擦拭和篡改的痕迹，或者笔记本有被人撕掉页码的迹象，或者你们发现，自己超过半个小时，都没有进行过一次自问自答。
“那时候，务必提高警惕，先把大口径手枪塞进嘴里，再发出蜂鸣，向同伴示警。
“因为，那时候，你很可能已经，不再是100%的你！”
第1864章 封印解除
最新章节！
吴海波不厌其烦。
每一条“建议”，都是过去半个世纪，无数强者用鲜血甚至生命的代价换来的。
即便曾在图兰泽的圣山神庙，杀了个七进七出的孟超都不敢怠慢。
他能感觉到蕴藏在自己身体深处的灵磁体，如同潮汐般不断冲刷着神经末梢，向他的大脑，发出危险的警兆。
龙城深处的太古遗迹，搞不好比图兰泽的圣山神庙更加凶险。
或许，也蕴藏着更多的“遗产”和“奥秘”。
所有人都按照吴海波的建议，老老实实，披挂上阵。
又用铅笔在笔记本的正面，工工整整，写下了一连串问题。
十名来自武神殿的寒门超凡者。
十名来自裁判庭的豪门超凡者。
十名过去十年始终驻扎在这里的黑角战士——因为豪门超凡者往往不愿意从事“看守太古遗迹”这份极度凶险又默默无闻的工作，黑角战队的成员，也以寒门超凡者以及豪门旁系居多。
再加上孟超、吕丝雅和吴海波。
总共三十三名探索者，组成了第一支救援队。
“接下来，大家戴上这个。”
吴海波让所有人都在头盔正面的战术插槽上，擦上一盏如同水晶般熠熠生辉的“探矿灯”。
“这是灵磁力场成像系统，能够扫描并捕捉空间中残留的高能灵磁反应，形成肉眼可见的立体图像，通常用来捕捉凶兽以及末日凶兽的踪迹，在太古遗迹深处，也有一定几率，能扫描到蕴藏着特殊危险的死亡陷阱。”
吴海波顿了一顿，加重语气道，“不过，和你们携带的所有工具一样，不要百分之百相信它——扫描出来高能反应，当然极度凶险，但没扫描到丝毫灵磁波动，也不代表绝对安全。”
说着，他第一个激活成像系统，探头朝地底裂缝深处看去。
一束幽蓝色的灯光，在翻滚的黑雾中艰难前进，犹如泥足深陷的巨人，过了足足十几秒钟，才延伸到地缝深处，大约二三十米的位置。
然而，光是二三十米的光照范围内，呈现出来的东西，就让所有跟随吴海波视线，一同向下窥探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是什么！”
一名武神殿弟子失声叫道。
只见随着吴海波的蓝光扫过，地缝深处，原本黑黢黢的岩壁上，貌似光滑如镜，空空如也的位置，浮现出了一连串深红色的残影。
残影虚无缥缈，捉摸不定。
既像是若隐若现的鬼魅，又像是将一个人的皮肤、肌肉、骨骼、神经乃至五脏六腑统统剥离下来，只留下错综复杂的血管网络，散发着幽幽的微光。
不，不止一道残影。
而是十几道残影，从众人所在的地缝边缘，一路延伸到了地缝深处。
那就好像，有一个幽灵或者透明人，刚刚从地底裂缝的边缘，径直跳下去，又沿着岩壁，一路“走”向黑暗深处。
武神殿弟子和裁判庭秘警面面相觑。
谁都没有见过如此诡异的场景。
“是‘武神’雷宗超的灵磁力场，看起来，武神的情况很不妙。”
吴海波叹了口气，解释道，“通常情况下，级数以上的超凡者都能尽量控制自己的灵磁力场，如同严丝合缝的蒸汽机一样，绝不会四处漏风，‘嗤嗤’冒气。
“更别提‘武神’雷宗超这位先驱者和大宗师，早已达到返璞归真的境界，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伪装成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绝不会泄漏哪怕一丝一毫的灵磁波纹，被成像系统扫描到。
“堂堂武神，竟然留下这么多的灵磁残影，只能说明一件事——他逐渐失去了对身体乃至灵魂的掌控，正处在崩溃甚至死亡的边缘！”
“换个角度，这些灵磁残影，不是更方便我们，追赶雷师的脚步吗？”
孟超却目光炯炯，“或许，雷师是故意不约束自己的生命磁场，只希望自己最后的生命之火，能化作后来者继续探索太古遗迹的道标！”
吴海波微微一怔，笑了起来。
没错，骰子已经投下，没必要再瞻前顾后，战战兢兢。
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只剩下一件事。
跟随先驱者的脚步，前赴后继，夺取胜利！
“关闭高压电网，解除封印！”
吴海波沉声下令。
一束束翻江倒海，嗤嗤作响的电弧，逐渐消散在三层电网之间。
地底裂缝深处，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
吴海波告诉众人，所谓“封印”，其实非常简单粗暴，就是大量炮弹改造而成的高敏爆炸装置。
做出封闭太古遗迹的决定之后，有关部门几乎搬来了半座弹药库，怼在地底缝隙深处。
任何拥有强大灵磁力场的“东西”，想从太古遗迹深处爬出来的话，都会激活这座超巨型爆炸装置，将地底裂缝两侧陡峭如同悬崖的岩壁，统统炸塌下来。
当然，即便如此，也不可能彻底关闭地底裂缝。
因为它根本不是物理和地质概念上的地缝，而是通往另一个世界，或许是“地狱”的入口。
但至少，爆炸能给人类争取时间。
也能让人类通过爆炸，窥探和分析出，从太古遗迹深处爬出来的，究竟是何等诡异的存在。
“好了，封印暂时解除，等我们深入遗迹，再重新启动。”
吴海波说，“没问题的话，行动吧！”
三层高压电网中间，露出一道只能容纳三人同时攀爬下去的缝隙。
三根比手臂更粗，比钢铁更加坚韧的高分子材料缆绳，直直垂挂下去。
吴海波告诉众人，人类最初探索太古遗迹之时，为了运输人员和货物的方便，在地底裂缝的两侧，都安装了几十台卷扬机和升降机。
但实践中，一连串鲜血淋漓的教训，却让人类明白了一个道理。
安装在太古遗迹内外的设备，越简单越好。
最好没有丝毫科技含量，既不容易损坏，也不容易被人动手脚，更能方便探索队员们在遭到强烈的精神干扰，失落大部分智慧和理性的时候，仍旧懂得使用。
而从太古遗迹深处，上升到地面的过程，也是越慢越好。
越慢，越不方便，越能暴露在地面上的交叉火力之下，才越安全和保险。
第1865章 遗迹的真面目
吴海波第一个顺着缆绳爬下深渊。
十名黑角战士，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其中半数人两鬓斑白，拥有在十几年前探索太古遗迹的经验。
吴海波将他们分成两组，一组由他带领打头阵，另一组则在最后压阵。
孟超、吕丝雅、龙飞骏和申玉鹏等人，分别攀附着一根缆绳，缓缓浸入翻滚的黑雾。
事实上，以他们的身手，缆绳并非必不可少的东西。
地底裂缝两侧的岩壁上，布满了大量坑坑洼洼的凹痕，以及纵横交错的裂印，就像是人工开凿的攀岩支点，完全可以容纳几十人甚至上百人同时上下。
吴海波却告诉众人，这些深入岩壁的印记，并非人工开凿。
而是几十年前的太古魔物，试图从地狱出口，冲向地面，和人类战士发生激战时，留下的爪痕以及弹坑。
看着布满整片岩壁，时隔几十年，依旧沁润着浓烈血腥味和硝烟气息的痕迹，众人心底，对太古遗迹危险程度的评估，又提高了一个级数。
“如果我们中间，真有人遭到太古遗迹的蛊惑，变成了半人半鬼，如疯似魔的怪物，试图回到地面的话，会怎么处置呢？”
有人问道。
“首先，这三根缆绳的外壳材料，采用了导电性极强的柔性物质，能瞬间释放出上万度的高压电流，确保将攀附其上的任何碳基生物，都电成一团焦炭。”
吴海波回答，“随后，安装在岩壁内部的上百个爆炸点，都会同时激活，让整片岩壁统统崩塌。
“从地狱中钻出来的怪物，也会跟随着数以万吨计算的岩石，重新崩塌回到地狱里去。
“就在我们开启封印的同时，黑角战队已经进入了最高警戒状态，将所有重型装备都搭载到了地缝两侧经过精心计算的固定交叉火力点上——相信我，太古遗迹研究所的重型装备，应用了大量源自遗迹深处的黑科技，稳定性、泛用性和成本控制，当然不能和九大企业还有赤龙军的同类型技术相比，但说到威力，我们绝对是首屈一指的。
“如果这些手段统统不管用，我们还有最后的王牌——在太古遗迹研究所和超凡塔的底层之间，同样安装着大量爆炸物，一旦引爆，就能暂时切断研究所和超凡塔之间的空间通道。
“你们知道，我们眼下其实并不是真的处在龙城市中心的地下，而是经过一次小范围、小规模的穿越，甚至于一片独立于龙城之外的异度空间内，只要切断空间通道，就能在短时间内，封印任何危险。
“综上所述，尽管放心，我们这次行动，最多全军覆没，绝不会影响到龙城安危的啦！”
说话间，缆绳已经放完了。
他们下降到了地底裂缝中，第一处横向凸出的平台，权当是一处小小的中继站。
以地底裂缝的出口为基准的话，他们刚刚下降了二三十米。
以超凡者经过灵能刺激，视网膜强横无匹的双眼，原本可以看清楚百米之外的苍蝇，究竟是男是女。
但孟超、龙飞骏和申玉鹏同时抬头望去，却发现头顶十几米的高度，就是一片厚实、绵密、黑黢黢、紫莹莹，如同菌毯般不断蠕动的黑雾，遮掩住了一切光影和声波信息。
他们既看不到头顶二三十米处，重新缠绕上了火星和电弧的电网。
也听不到黑角战士们在地缝两侧，进行紧张部署，子弹上膛，枪炮就位的声音。
他们就像是被一头硕大无朋的黑色凶兽吞入腹中。
又像是潜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海底部。
和外界彻底隔绝。
“咔！咔！”
吴海波驾轻就熟，拽动平台边缘的一根拉杆。
伴随一阵低沉的“嗡嗡”声，几盏镶嵌在岩壁上的照明灯，有些迟疑地闪亮，在迷离的黑雾中，散发出混浊的黄光。
借助这些几十年前就镶嵌在这里的照明灯，众人看到了平台上，人类在太古遗迹尚未封印之前，留在这里的大量物资和设施。
以及一顶顶原本应该是透明的，此刻却落满了黑色尘埃的小帐篷。
“这里是隔离区。”
吴海波说，“原本，从太古遗迹深处归来的探索者，都要在这些透明的单人帐篷里，隔离观察至少二十四小时，进行一系列生理和心理上的检测，确保他仍旧是100%的自己，也没有携带任何病毒，或者比病毒更加可怕的‘东西’，才能被允许，回到地面上。
“准备好了吗，再往下，就是真正的遗迹了！”
吴海波深吸一口气。
太古遗迹深处，星星点点的黑色尘埃，仿佛凝固在空气中的太古碎片，被这位遗迹研究所的所长吸入肺中，压制不住自己的紧张和兴奋之意。
他微调着灵磁力场成像系统的显像波段，搜索“武神”雷宗超的踪迹。
幽蓝色的光芒缓缓扫过凹凸不平的岩壁，也映照出黑暗更深处，一条条散发着五颜六色，各种妖异光芒，如同虫豸和蛟龙般扭曲着身形的岩缝。
“这些岩缝，就是太古遗迹的分支。”
吴海波喃喃道，“几十年前的先驱者们，就是在地面上聆听到了‘太古的召唤’，前赴后继、奋不顾身地爬向地底，钻进了这些缝隙。
“绝大多数先驱者都惨死在缝隙里，或者被缝隙变成浑浑噩噩的白痴和畸形扭曲的怪物。
“但也有极少数意志坚定、有勇有谋的幸运儿，通过了缝隙的考验，得到了太古的馈赠——无论灵能武道的理论，还是符文科技的核心，亦或者我们最近在研究的‘行星表面短途跳跃系统’，都是这么来的。
“时至今日，我们仍旧没有搞明白，亿万年前建造太古遗迹的‘古人’们，究竟是怎么想的。
“如果说，他们在太古遗迹中设下重重机关，就是为了考验亿万年后来到这里的类人生物，是否有资格，继承他们的遗产。
“那为什么，他们的测试，会如此混乱，如此诡异，很多时候，根本毫无规律，仅仅是一场肆无忌惮的死亡游戏？”
第1866章 深潜者
“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
龙飞骏打断了吴海波的喃喃自语，语气略显焦躁道，“还是先集中精力，找到雷师再说！”
“不，现在正是讨论这些的时候，我隐隐有种预感，如果窥探不清楚太古遗迹的真面目，我们永远都别想找到‘武神’雷宗超，甚至会永远迷失在这片神秘莫测的黑雾里。”
吴海波扫了龙飞骏一眼，意味深长道，“顺便说一句，龙上校，你的心智已经开始受到太古遗迹的影响，变得太过焦躁了。
“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和思想，否则，你分分钟会被太古遗迹诱惑，陷入黑暗，不可自拔的。”
龙飞骏微微一怔，深吸一口气，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孟超和吕丝雅对视一眼，两人同样心生警惕。
的确，“武神”雷宗超的生死非常重要。
但他们绝不能执着于此。
否则，太古遗迹深处冒出来的诡秘存在，极有可能模拟出“武神”雷宗超的样子，对他们施加各种影响。
这时候，吴海波捕捉到了武神留下的猩红残影。
一连串猩红残影，在岩壁上兔起鹘落，曲曲折折地向下，路线极为清晰，并未在任何立足点上，进行太多停留和摸索。
这足以说明——
“看起来，‘武神’雷宗超非常清楚他的目的地在哪里。”
申玉鹏道，“说不定，早在太古遗迹封印之前，他老人家就已经在遗迹深处遭遇了某些无法用笔墨形容，也绝对不能诉诸于人的诡异。
“而在遗迹封印的十几年间，他日思夜想的，都是这玩意儿。”
“也说不定，这玩意儿，就是当年‘武神’雷宗超主动提出，要封印太古遗迹的最大原因。”
吴海波也道，“武神非常清楚，继续探索下去，无论结果如何，都将对龙城文明的未来，造成翻天覆地的剧变。
“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愿意孤注一掷，把整个文明的命运，都赌在黑暗深处的未知答案之上。”
众人看着渐渐陷入黑暗的猩红残影，思考着吴海波和申玉鹏的对话，沉默了足足十秒钟。
这也是吴海波能留给他们的，最后的心理缓冲期。
接下来，搜救队员们在一号平台上，进行了第一次自检。
暂时，还没有人的心理和生理检测器发出蜂鸣。
也没人回答不出，自己写在笔记本上的问题。
头顶翻滚的黑雾之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是地缝上方的黑角战士们，解开绳索，抛了下来。
尽管这么做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铁了心要上去的话，凹凸不平的岩壁，根本难不住这支人均修为达到天境的搜救队。
但众人还是感觉，自己和“现实世界”的距离，又拉远了一些，鼻尖隐隐能闻到地狱深处，传来的血腥和硫磺气息。
跟随吴海波的黑角战士们，将上方抛掷下来的三根绳索，重新固定在一号平台的边缘，垂挂到地底更深也更黑暗的地方。
这么做，不但方便接下来的索降，也能通过相对复杂的打结和固定作业，帮助搜救队员们判断，自己的心智是否出了问题。
众人继续下降。
犹如从大洋中央，跳进翻滚的海洋中，渐渐沉入海沟的深潜者。
头顶的黑暗越来越浓烈、厚重、粘稠。
黑暗仿佛拥有了重量和体积，不断侵蚀他们周围的空间。
甚至顺着他们的鼻腔，钻进他们的气管和肺叶。
又被肺部的毛细血管吸收，渗透到了他们的血液和神经组织里去。
咚咚咚！咚咚咚！
呼哧呼哧！呼哧呼哧！
黑暗仿佛过滤掉了一切声音。
只保留人类的心跳和呼吸声。
格外清晰的呼吸和心跳声，却令周遭环境显得愈发死寂。
这样的死寂，足以令最悍不畏死的超凡者，都爆发幽闭恐惧症。
而当搜救队员们纷纷将头盔上的“灵磁力场成像系统”激活到极限，试图驱散黑暗时，幽蓝色的光芒撞击到了地缝两侧的岩壁，却撞出一片五彩斑斓、张牙舞爪、扭曲蠕动的漩涡。
即便孟超都没见过如此错综复杂的色彩。
仿佛汹涌澎湃的洪流，试图透过他的视网膜、视锥细胞和视觉神经，狠狠轰击他的大脑。
大脑深处，幻象丛生，他仿佛又看到了一幕幕斑斑驳驳，支离破碎的太古画面，经历了一场比即将毁灭龙城的末日，更加恐怖百倍的太古战争。
孟超神经收缩，心跳加速，隐隐作呕。
那些境界远远不如他的天境强者们，更是承受不住信息洪流的侵袭，一个个脸色煞白，目光散乱，摇摇欲坠。
倒是吕丝雅，因为在不久前灵脉寸断，沦为废人，无法开启超凡视觉的缘故，接收不到蕴藏的岩壁上，庞杂无比的信息洪流，反而一切正常。
“这里的深度是标准以下五十米到七十米，在我们周围百米范围内，岩壁两侧一共散布着四十九条横向缝隙，分别通往不同的地底空腔，每一个空腔里，都蕴藏着独特的‘考验’和珍贵的‘遗产’，你们看到的五彩斑斓的漩涡，就是这些‘考验’和‘遗产’，散发出来的灵能涟漪。”
吴海波说，“别担心，负五十米到负七十米，是过去半个世纪，人类的主要探索区域，早在血盟会成立之前，就有很多幸运儿从这些横向岩缝中全身而退，并且带回到地面上大量珍贵的太古科技，帮人类闯过了穿越之初的重重难关。
“总体而言，这里相对稳定和安全，绝大多数‘考验’都被我们破解，残留在这里的细菌和病毒，也不可能对我们经过反复升级的免疫系统造成太大影响。
“不过，继续向下，就没这么简单了。”
吴海波再次向下扫描。
虚无缥缈的猩红残影，没有在任何一条横向缝隙的周围，做丝毫停留，而是继续向下。
那一往无前的姿态，不像是探索未知的深潜者。
倒像是一枚来自天外，撕裂苍穹，高速俯冲的流星。
第1867章 感染的遗迹
在“武神”雷宗超的指引下，众人继续“下潜”。
就连刚刚一直滔滔不绝的吴海波，都变得沉寂了许多。
因为到了距离地缝出口七八十米以下的深度，就连这位太古遗迹研究所的所长，都不掌握太多资料。
想当年，连胆大包天，丧心病狂的血盟会，驱使普通市民，前赴后继进行的探索，主要也是集中在负五十米到负七十米这块区域。
很少涉足孟超等人，此刻正不断“下潜”的位置。
这倒不是血盟会爱惜人命。
而是抵达这个深度的“深潜者”，哪怕能平安归来，多多少少都会产生各种变异，对地面上的人们，造成不可预测的影响。
根据血盟会的记录，最严重的一次，一名深潜者貌似安然无恙，回到血盟会的实验室里，进行了整整四十八小时的观测，接受了超过安全剂量百倍的全身扫描，确认他连一颗细胞都没有变异，这才部分解除了封印他的枷锁，放他回到了鸽子笼般的宿舍区。
然而，就在四十八小时刚过一分钟的时候，这名深潜者的咽喉深处，就突然喷涌出了大量携带利齿和棘刺的触手，无差别攻击视野范围内的所有人。
足足上百名和他一样，被血盟会强行抓到太古遗迹里面的普通市民，以及两位数的血盟会科学家和孔武有力的安保人员，都惨死在这名深潜者的触须之下，并且变成了和他类似的怪物。
最终，血盟会不得不彻底封闭怪物徘徊的区域，注入了大量粘稠燃料，制造了一次长达数个小时的封闭式燃烧，将该区域彻底烧成灰烬，这才阻止了怪物的肆虐。
经过这次事件，连随时都敢突破人性底线的血盟会，都不敢轻易突破负七十米的“死亡临界”。
不，更准确说，这次事件，并非深潜者对血盟会造成的最严重破坏。
因为“武神”雷宗超也是深潜者。
而且是深潜者中为数不多，完全没有发生变异的幸运儿之一。
由于他的反戈一击，引发的内部崩溃，才是血盟会遭遇的最严重破坏。
或许，武神也像是那名口喷触须，无差别攻击的深潜者一样，早就遭到了遗迹深处，封印亿万年的神秘力量的侵蚀。
只不过，他的潜伏期比较长，不是四十八小时，而是将近半个世纪？
“滴——”
这时候，孟超听到身边传来尖锐的蜂鸣。
“探照灯”扫过，他发现依附在旁边一根缆绳上的一名武神殿子弟，目光散乱，脸色铁青，胸口微弱起伏，仿佛肺叶正被无形怪手挤压，呼吸不到丝毫空气。
他的生理参数检测手环，散发出了代表异常的橙色光芒。
孟超急忙抓住这名武神殿子弟的手腕，朝他体内输入一道灵能。
武神殿子弟如同溺水者抓住稻草，深吸一口气，额头渗出一层灰色发黏的汗珠，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一些。
“刚才，刚才……”
他环视四周，有些惊魂未定，结结巴巴道，“刚才爬着爬着，我好像爬进了一片粘稠如墨的黑暗，左右一看，你们所有人，统统不见了！”
这是探索太古遗迹时，最常出现的幻觉之一。
但这种堪称“超级幽闭恐惧症”的幻觉，也是最容易令人迷失心智，手舞足蹈，跌落深渊，丢掉小命的原因。
好在他的手环及时报警。
孟超又第一时间出手解救。
他的心智偏离程度不高，进行了第二次自检，也都能回答上来，笔记本上的问题。
众人趁机休整，适应将近负一百米深度，无尽黑暗带来的坚若磐石般的压力。
并扫描四周，搜集更多有效信息。
孟超发现，到了这个深度，地缝两侧的岩壁上，呈现出越来越多人工休整的痕迹。
大片岩壁光滑如镜，比一体冲压的金属板更加平整，简直没有丝毫摩擦力。
而构成岩壁的材质，又不像是金属或者合金，倒像是晶莹剔透的玉石。
半透明的“玉石”里面，还镶嵌着一条条纵横交错，熠熠生辉的线路，构成了一座座神秘莫测的立体迷宫。
这样的构造，当然不可能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孟超曾经在怪兽主脑的深层记忆中，见过类似的构造。
那是“古人”建造的水晶城市，里面的所有建筑，都像是用水晶垒砌，又细细嵌入进去千丝万缕的金线和银丝，构成了美轮美奂的艺术品。
“所以，这座太古遗迹，或者说‘每一座’太古遗迹，都是‘古人’的手笔？”
孟超思考，“果真如此，那么这里面蕴藏着大量太古秘藏和‘黑科技’，倒是合情合理。
“只不过，从怪兽主脑的深层记忆来看，‘古人’的文明虽然登峰造极，已经朝着‘纯能量生命体’的方向大步前进，但他们依旧拥有理智和逻辑，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可以沟通甚至预测的。
“倘若说，龙城穿越到异界这件事，真是‘古人’在时空的幕后一手导演，目的是让地球人中的佼佼者，继承他们的衣钵，重启‘古人文明’的话，那么，太古遗迹中的测试，固然可以难上加难，却绝不该毫无逻辑，全凭运气，甚至丝毫不留‘正确答案’，只是将人类蹂躏成面目全非的怪物，回到地面去大肆杀戮啊！”
孟超摇了摇头。
发现太古遗迹深处的古人构造物，和他在怪兽主脑深层记忆中看到的水晶城市的差异。
不，不止是支离破碎，黯淡无光这么简单。
太古遗迹深处的古人构造物，不止被亿万年时间流逝带来的地质构造剧变，撕扯得四分五裂。
更遭到了周围岩层的侵蚀，出现了一坨坨丑陋的肿胀、结节和类似疤痕的痕迹。
很多地方，还有大量古生物化石般的东西，既像是枯萎的藤蔓，又像是晒干的蚯蚓，从岩层深处蔓延出来，顺着古人构造物的断裂，渗透到了构造物内部。
这才令古人构造物，从原本庄严规整的通道和宽敞明亮的房间，变成了扭曲变形的裂缝，和仿佛怪兽脏腑般的空腔。
“这座太古遗迹，仿佛遭到了……感染？”
孟超心底，忽然冒出一个古怪的猜想。
第1868章 太古幻象
虽然荒谬绝伦，但孟超真的认为，将“太古遗迹”当成一个亿万年前就在地底沉睡的水晶巨人来看待的话，眼前这副畸形扭曲，诡谲叵测的模样，绝不应该是他正常的样貌。
正常情况下，他应该是“古人”放大千万倍的巨化版本，和“古人”一样晶莹剔透，庄严肃穆。
他可以冷酷无情，毁灭所有不符合预期的存在，却不应该毫无规律可循，仿佛一片不可捉摸的混沌。
眼前的模样，是水晶巨人遭到感染，罹患疾病的结果。
或者说，是古人文明和那头曾经盘踞整颗星球地表的洪荒凶兽，互相纠缠，互相角力，互相作用的结果。
“果真如此的话，在地底深处召唤雷师的力量，究竟源自何方？”
孟超心想，“是源自‘古人文明’，还是源自那头字面意义上‘铺天盖地’——覆盖整个星球表面，甚至能依靠堆砌怪兽血肉的方式，搭建‘通天塔’，朝着大气层以上进军的混沌巨兽？”
正想着，下方的黑暗中，忽然传来隆隆的轰鸣声。
孟超低头看去，脚下的黑雾就像粘稠的黑潮，以极快的频率涨落。
黑潮上涨时，距离孟超的脚尖，只剩下咫尺之遥，仿佛要从黑潮中伸出几千条触手，纠缠并包裹住孟超的血肉之躯。
黑潮消退时，下方又像是万丈深渊，吞噬一切声波和光线，无论孟超怎么激活超凡视觉，都窥探不到深渊底部的一鳞半爪。
而那隆隆的轰鸣声，则像是有一条浩浩荡荡的地底暗河，裹挟着亿万年来封印的无数秘密，从黑暗中奔腾而来，又流转到了无尽的黑暗中去。
受到轰鸣声的刺激，黑潮涨落得愈发凶猛，如同混沌巨兽缓缓苏醒。
黑潮深处，更是卷起了一道道五彩斑斓，无比浓烈，远超人类视锥细胞承受极限的涟漪。
铺天盖地的五彩涟漪，扫过攀附在岩壁上的所有人。
全体搜救队员，正处在进退维谷的境地中，没人能逃脱五彩涟漪的浸润和抚触。
孟超微微皱眉，正欲提醒身边的吕丝雅，小心提防。
忽然察觉不妙，自己的上下左右，竟然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
无论吕丝雅、龙飞骏、申玉鹏，吴海波，还是全体武神殿弟子、裁判庭秘警和遗迹研究所的黑角战士，全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黑潮掀起的五彩涟漪之中。
只剩下他一个人，面对辽阔无垠，神秘莫测，黑暗无界的地底世界。
不，孟超甚至无法确认，自己是否还停留在原地。
因为他突然发现，就连自己攀附的岩壁，都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这些岩壁，变得更……新了。
原本的岩壁，遭受了亿万年时间的洗礼以及神秘力量的侵蚀，早已变得斑班驳驳，坑坑洼洼。
到处都是凹凸和起伏和张牙舞爪的岩缝和畸形扭曲的石瘤，甚至从密密麻麻的窟窿中，分泌出黏糊糊的溶液，宛若巨兽的肠胃内壁，令人隐隐作呕。
此刻，呈现在孟超眼前的岩壁，却重新变得光滑如镜，晶莹剔透，隐隐能看到镶嵌在里面，错综复杂却纹丝不乱的金丝银缕，构成的宛若立体电路图般的图案。
就连一道道崩塌挤压之后，变得狭窄逼仄，蜿蜿蜒蜒的岩缝，都回归了本来面目，一条条宽敞、笔直、明亮的地下甬道。
孟超目力所及，至少有上百名水晶人，周身灵焰缭绕，血肉晶莹剔透，散发着一股超尘脱俗、仙风道骨的气息，在甬道间进进出出。
其中一名身高超过三米的光头水晶人，正好从孟超脚下的一条甬道出来，脚踏虚空，缓缓悬浮起来，穿透了孟超的身体。
孟超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两枚针尖，却没感知到任何异样。
这才意识到，所有水晶人，连同自己看到的“崭新的太古遗迹”，都是光影交错的幻象。
或者说，是亿万年前，太古遗迹刚刚建成，还在被古人文明使用时，留下的“使用记录”。
“从‘古人’使用这片空间的方式来看，这里当然不是什么‘遗迹’，而应该是古人文明的实验室、研究所或者学术殿堂之类的地方。
“直到古人文明和混沌巨兽两败俱伤，无法维系他们在星球表面的存在，才被迫封印这里，期待着亿万年后的血裔，能继承他们的事业。
“只不过，混沌巨兽虽然遭到了天基轨道武器的打击，绝大部分本体统统付之一炬，但它并没有死透，而是留下了大量被称为‘混沌之卵’的生命种子。
“在之后漫长的亿万年岁月中，部分混沌之卵再次萌发出混乱的触手，找到了若干古人文明遗留的实验室或者研究所，将这里侵蚀成了面目全非，毫无规律，极度危险的地方。”
根据已知信息，孟超一笔笔勾勒着真相的轮廓。
“不，不是幻象这么简单……”
孟超眨了眨眼。
发现自从刚刚被一名光头水晶人的“幻象”穿透了身体。
他的感知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视觉、听觉乃至触觉都大幅提升，能够更加清晰地扫描到，焕然一新的太古遗迹深处，“古人”们交流的信息。
这种感觉无比玄妙。
就好像他和整片空间融为一体，能站在“全知视角”俯瞰一切。
他听到，就在距离他三十多步的一条甬道入口处，缭绕在两名古人周身的光焰，正以每秒钟变化数百次的频率，高频闪烁着光芒，用这种方式来交流比语言更加丰富百倍的信息。
他看到，一间被水晶岩壁包围的实验室里，一名古人正在一台镶嵌着无数曲柄、齿轮、棘轮，比钟表更加精密和复杂，每一枚米粒大小的零件上，都镌刻着更加细微的符文的古老机械前面，聚精会神地操作。
他看到，就在自己对面的岩壁上，一名气势格外惊人的古人脚踏虚空，双手背负，仅凭双眼中激射而出的光芒，就在岩壁上留下了一道玄奥繁复，不可言说的符号。
第1869章 缝隙
看似简单粗暴镌刻在岩壁上的符号，却充满了细致入微的细节，就像是分辨率达到无限，且层层嵌套的图案，可以不断放大，呈现出一重又一重的新世界。
而在每重世界里，都蕴藏着比符号本身更丰富亿万倍的信息量，宛若一座座金碧辉煌，气势恢宏，广袤无垠的图书馆。
而这座图书馆里的千万个书架上的亿万本书籍中的兆亿个“文字”，每一个，又都是通往一座全新的、更深层的图书馆的入口。
原本，以孟超的肉眼凡胎，绝对没有“读取”这些信息的能力。
但随着太古遗迹深处的黑潮汹涌，灵能激荡，他的生命磁场仿佛都和周遭空间的磁场，产生了玄之又玄的共鸣。
那就好像，身为基因后裔的他，暂时解锁了“古人”的某些权限，能够以古人的方式，操纵自己的身体。
他的双眼像是同时具备了天文望远镜和电子显微镜的功能，能够清晰捕捉并无限放大对面岩壁上这个玄奥繁复的符号，并且引导他的意识，钻进符号开启的“无限图书馆”中，尽情徜徉在无穷无尽的信息海洋深处。
孟超隐隐产生明悟，这枚符号蕴藏的，是古人文明关于“灵脉”的全部研究资料。
或者说，是古人对于“碳基生物生命能量网络研究”的理论大厦的全部设计图和建造流程图。
只要能理解这枚符号里蕴藏的全部信息。
不，哪怕只能理解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
就足以令他的周身灵脉，发生脱胎换骨的质变，突破生命枷锁，成为“超越神境的存在”！
孟超怦然心动。
他在恍惚间忘记了一切。
忘记了自己和同伴的状况，也忘记了龙城面临的难题，更忘记了他们还要去搜救“武神”雷宗超。
他置身于“无限图书馆”中，视角仿佛分裂成了数百份、数千份、数万份，同时依附在成千上万个超尘脱俗、仙风道骨的“古人”的身上，看到他们从不同角度，用不同方式，去猜测、寻找、摸索、攻克“碳基生物生命能量网络”的一重重难关。
无数公式，无数算法，无数成功或失败的实验日志，甚至是实验体的亲身感受，统统化作汹涌澎湃的信息洪流，以最高效也最激烈的方式，撞进孟超的精神世界。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孟超听到无法用笔墨形容，既尖锐又低沉，既含混又清晰，既诡异又神圣的声音。
仿佛来自太古或者幽冥，足以侵蚀和摧毁心智的呓语。
但他很快意识到，这些呓语并非不可捉摸，毫无规律。
而是信息量太大，又太过密集，简直要在电光石火之间，将诸天星辰般的超高信息量，都压缩到极致，传输到他的大脑之中。
他的大脑，既缺乏存储这些信息的“硬件”，也没有解压并读取这些信息的“软件”，出于人脑的自我保护机制，自然只能将蕴藏着古人文明智慧结晶的庞大信息流，以“乱码”的形式，呈现出来。
然而，明知道以自己的心智，还远远无法理解古人文明的智慧结晶。
明知道强行理解的后果，极有可能是精神崩溃，彻底疯狂。
甚至是大脑过载，脑细胞熊熊燃烧，把头盖骨烧成空空如也的焦炉。
他都忍不住，深深沉浸在“无限图书馆”和超高压缩的太古信息呓语之中，久久不愿苏醒。
不知过了多久。
既像是一秒钟，又像是亿万年。
直到脑域深处传来尖锐的蜂鸣。
那是心灵指数和生理参数的检测器，同时发出警报。
而蛰伏在大脑深处的灵磁体，也被自动激活，顺着他的脑沟回路不断蔓延和扩散，形成了纵横交错的冷却管网，将大脑过载产生的高温高压，顺着口鼻眼耳以及毛孔激射而出。
孟超被颅内高压引发的爆炸般的痛楚惊醒。
他强忍剧痛，艰难吞咽一口岩浆般的唾沫，不知喘息还是呻吟了很久，灵魂和躯壳才渐渐重叠到一起。
孟超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跳到了对面的岩壁上。
他的面前，就是那枚亿万年前的光头水晶人留下的，蕴藏着“碳基生物生命能量系统”相关信息的符文。
只不过，清醒过来的孟超，已经失去了“自动读取、传输和解析太古信息”的能力。
当然，也切断了这种能力，对他身为人类，太过孱弱的大脑和精神，造成的严重干扰和深度侵蚀。
在此刻的孟超眼中，这枚符文经过亿万年时间的冲击，早已黯淡无光，支离破碎。
不仔细看，很容易将它和岩壁上崩裂的纹路，混为一谈。
而在符文下方，原本大约是“碳基生物生命能量实验室入口”的笔直甬道，也早就在岩层的不断崩塌和层层挤压之下，变成了蜿蜿蜒蜒，畸形扭曲，幽暗深邃的岩缝。
然而，孟超却发现，自己的整条右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深深插入这条岩缝中。
指尖传来的钻心剧痛和掌心湿漉漉的血水告诉他，他的右手，刚才正在岩缝深处使劲抓挠，试图扩大岩缝，并找到新的发力点。
“我，我刚才在干什么？”
孟超额头，渗出细密的冰晶。
他重新感知到了自己的中枢神经、神经末梢以及每一束肌肉纤维，发现自己正以一个十分古怪的姿势，紧紧扒在岩缝上。
从双手抓握和双脚发力的形态来看，他竟然是想，头也不回地钻进这条岩缝里去！
“难道，我是在不知不觉中，被太古的奥秘深深吸引，想要穿过这条甬道，进入‘碳基生物生命能量实验室’，去汲取更深层次的智慧？
“可是，这条甬道已经崩塌了啊！
“崩塌之后的甬道，最宽处只有二十多厘米，最窄处只有三五厘米，还不到半个手掌宽，就算我能随心所欲控制自己的肌肉和骨骼，这也太勉强了！”
第1870章 失踪者
孟超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没有及时清醒过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
会不会，他也像是太古遗迹研究所里，那些可怜的前辈一样，不顾自身血肉的极限，死命钻进畸形扭曲的岩缝深处，最终，变成一滩血肉和骨骼碎裂之后，重新狂乱融合到一起的怪物，永远消失在黑暗深处？
等等，他已经清醒了，其他人呢？
孟超心中一紧，急忙扫描四周，顿时又倒吸一口冷气。
他意识到，包括自己在内，搜救队的所有人，都已经不在原地。
刚刚他们还位于地底裂缝以下，大约负七八十米的深度。
但在他陷入幻境的短短几秒钟或者几分钟内，他们至少下降到了负一百米以下。
四周的岩壁变得愈发畸形和破碎。
头顶的黑暗也越来越浓烈，仿佛凝聚成了列车炮都无法轰爆的固体，要把他们封印在这里。
深渊两侧的岩壁上，出现了更多裂缝，而每一条裂缝的上下，几乎都攀附着一名搜救队员。
大家都和刚才的他一样，目光幽深，神情呆滞，四肢乃至躯干的一部分，已经不顾一切地挤进了明显太过狭窄且扭曲的缝隙。
很多人的纳米战斗服都被尖锐的岩石边缘撕裂，血肉都绽开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鲜血蜿蜿蜒蜒，无声洒落深渊。
但他们却像是感知不到丝毫痛楚，满脸都是沉浸在秘藏或者说智慧海洋中的兴奋和虔诚，甚至利用鲜血的润滑，加速朝缝隙深处蠕动。
唯有吕丝雅，刚刚失去了全部灵能，无法感知到太多太过庞杂的太古信息，比众人稍稍好一些，只是扒在岩壁上，专心致志朝一条缝隙深处凝视。
但她也只能勉强克制住钻进去的冲动，却无力摆脱这种“凝视深渊”的状态。
“糟糕！”
孟超知道，包括龙飞骏、申玉鹏和吴海波在内，所有搜救队员恐怕都遭遇了和他刚才一样的凶险。
此刻，他们的灵魂，恐怕也正沉浸在一座座金碧辉煌，庄严肃穆，层层嵌套，无穷无尽的“无限图书馆”内，恣意窥探和攫取着“古人”的智慧结晶，尽情徜徉在高等文明的无限辉煌中不可自拔。
如果不及时打断他们的话，恐怕他们都会以飞蛾扑火的姿态，深深钻进岩缝，把自己彻底变成一头怪物的！
来不及一个一个唤醒队员了！
孟超眼底，金芒炸裂。
灵磁体以泛着淡金光芒的类液态金属物质的形态，从双臂血肉之下疯狂分泌出来，紧密包裹双臂，并向双拳前方不断延伸，最终凝聚成了两柄堪比战斧的重型利刃。
“唰！”
名为“碎颅者”的斧刃之上，熊熊烈焰裹挟着凛冽的战意，犹如燃烧的风暴，照亮深渊，撕碎黑暗。
“轰！”
孟超双臂张开，在岩壁上留下一道大鹏展翅般的光影。
当胸腔都扩张到极限时，胸大肌猛地收缩，双臂交错发力，两柄斧刃瞬间从静止加速到突破音障，如同两枚拖曳着耀眼尾焰的超音速导弹，狠狠碰撞在一起。
音波被灵能加持，化作肉眼可见的涟漪。
层层叠叠的涟漪，你追我赶，互相竞逐，又化作可以和黑潮抗衡的惊涛骇浪，掠过每一名搜救队员的脑域。
幻境中的搜救队员们，仿佛遭到了滚滚雷音的当头棒喝，浑身一颤，这才先后挣脱了幻境。
众人面面相觑，搞清楚自己的状况后，全都惊出一身冷汗，朝孟超投来感激的目光。
“怎么可能，‘太古的召唤’怎么会变得这么强？”
吴海波看着自己在岩缝内侧，刮擦得血肉模糊的双手，一半大惑不解，一半心有余悸，“以往我们探索遗迹深处的时候，也会发生探索者聆听到‘太古的召唤’，失去控制，不可自拔的事情。
“但通常只是部份探索队员，不会超过一半人，被‘太古的召唤’蛊惑，其余人完全有机会去阻止和解救他们。
“据我所知，无论血盟会时期，还是遗迹研究所成立之后，上千次探索中，还从未有一次出现过，整支探索队的全体队员，统统聆听到如此强劲的‘太古的召唤’的事情！
“难道，经过十几年的封印，太古遗迹的力量非但没有削弱，反而在不断增强，它就像是一头很久没有饱食血肉的凶兽，变得愈发饥渴难耐，迫不及待了？”
“不过，这次的‘太古的召唤’，好像也变得比以往更加清晰了。”
一名黑角战士舔舐着嘴唇道，“这是否意味着，我们有机会窥探到更多、更加清晰的‘太古科技’，进一步提升龙城的实力？”
孟超注意到，他是一名满面风霜的老兵。
粗糙的皮肤有着砂纸和金属融合般的质感，四分五裂的纳米服下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疤痕，无声诉说着主人身经百战的残酷和荣耀。
看起来，他应该在太古遗迹研究所待了很久，在遗迹尚未封印之前，就参与过类似的探索和搜救任务，甚至也聆听过“太古的召唤”，比较两次的亲身经历，才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收起你的贪念，现有的太古科技已经太多，太丰富，太危险了，远远超过了我们能够消化吸收的程度！”
吴海波皱眉，低声呵斥道，“过于强大的力量，未必会带来好运，反倒有可能变成混乱乃至毁灭的源头，记住这一点，否则，你分分钟都会重新被‘太古的召唤’控制，随意钻进周围某条岩缝里，永远消失在黑暗深处的！”
这名黑角老兵心中一凛。
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状态不对劲。
急忙摸出笔记本，进行自检。
这时候，一名秘警却叫了起来。
“等等，人数不对，少了一个人！”
众人微微一怔，视线飞快扫描，果然发现问题。
十名秘警，十名黑角战士，十名武神殿子弟，再加上孟超、吕丝雅和吴海波，这支搜救队原本有三十三名队员。
但现在，在黑暗中上下起伏的头灯，却只有三十二盏。
第1871章 变异者
“在那里！”
有人眼尖，看到一条格外扭曲的缝隙深处，传来隐约闪烁的光芒，还有悉悉索索的响动。
众人凑近去看，发现缝隙深处，只有两三根手指宽的地方，好像有个东西，正一拱一拱，向里面蠕动、爬行。
从暴露在灯光下的衣角来看，正是那名失踪的搜救者！
但是，这怎么可能？
众人眼前正在蠕动的这玩意儿，已经被岩缝挤压得极扁，极薄。
虽然超凡者都能随心所欲控制血肉之躯，压缩或者膨胀。
但这种控制终究是有极限的。
两三根手指的宽度，根本不足以容纳头盖骨和盆骨等无法压缩的部分，硬生生地挤过去。
而且，在身体变扁，变薄的同时，这名搜救者的身体，还被不断拉长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他被挤压到五官完全变形的头颅，和仍旧穿着靴子的双脚之间，至少相距十几二十米。
乍一看，他就像是变成了一条古怪的蟒蛇。
不，蟒蛇也有脊椎骨，也无法通过比它的脊椎骨更宽的地方。
这名搜救者却像是节肢动物和软体动物的结合体，像是一条巨大的，黏糊糊的，能进一步随意改变形态的蠕虫。
“赵力威！”
和他熟识的伙伴急忙呐喊，“你在干什么？快回来！”
名叫“赵力威“的搜救队员，却是充耳不闻，反而从压缩到极致的胸腔中，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那即像是血肉扭曲和骨骼重铸，极度痛苦的呻吟。
又像是灵魂尽情徜徉在古人文明的光辉中，得到荡涤和升华，极度愉悦的欢呼。
很明显，光靠呼喊，不可能让这名搜救者幡然醒悟。
和他熟识的同伴，试图钻进缝隙入口，相对宽敞的地方，去抓他挂在最后的左脚。
可是，缝隙内壁上，却镶嵌着犬牙交错，极其锋利的碎石。
这些碎石，在探照灯下散发着五彩斑斓，格外浓烈的光泽，不像是普通岩石，倒像是千锤百炼的合金。
按理说，超凡者的血肉如钢似铁，区区碎石不可能撕裂他们的防御。
但这名同伴的身体，才刚刚钻进去半截，就被碎石刮擦得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而“赵力威”却越钻越深，畸形扭曲的身体上，还分泌出了大量灰色黏液，帮助他向前蠕动的同时，也让同伴试图抓住他脚踝的手，一次次滑了开去。
眼看“赵力威”即将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孟超出手。
“唰！”
两柄链刃一左一右，缠绕着一圈圈螺旋形态的灵焰，宛若拥有生命，在缝隙深处蜿蜒前进，很快缠住了“赵力威”的左腿。
“给我回来！”
孟超同样将链刃缠绕在自己的双臂上，一重重力量如同波纹，源源不断灌入缝隙。
但他立刻感知到了对方，顽强到近乎疯狂的抵抗。
“这家伙，好大的力气！”
孟超没想到，区区一名天境超凡，都能在绝对力量上，和他这个神境抗衡。
链刃明明缠住了对方的左腿，给孟超的感觉却像是缠住了一根擎天巨柱，无论他怎么发力，都撼动不了分毫。
而他又不敢真的轰出爆炸性的力量，以免将“赵力威”的左脚拽断。
双方僵持数秒，“赵力威“仍在缝隙深处继续蠕动前进。
不，他的左脚倒是被孟超牢牢固定在原地。
然而大腿和盆骨联接，盆骨和腹腔连接，腹腔和胸腔连接，胸腔和颈椎连接，颈椎和头颅连接的地方，却在不断拉长。
他的骨骼像是完全融入血肉，化作一滩没有固定形态的肉泥。
而他的意识却仍旧存在——以一种无比诡异和疯狂的形态。
“不好！”
孟超感觉自己就要脱手。
不是他拽不住，而是“赵力威”的左脚变得越来越细了。
仿佛组成左脚的内容物——关节、骨骼、筋腱和肌肉统统融化成了肉泥，“哧溜哧溜”地逃出了链刃的控制，只留下一层薄如蝉翼的，皱巴巴的皮肤。
这时候，包括孟超在内，很多人都看到“赵力威”从灯光尽头，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似乎还笑了一笑。
那不是人类能够挤出的笑容。
挤出这副笑容的头颅，已经被不足一指宽的缝隙，挤压到了足足一米多长的程度。
“哗啦！”
孟超的链刃弹了回来。
连同“赵力威”的左脚——倘若这玩意儿还能称为“左脚”的话。
“赵力威”被黑暗吞噬，彻底消失在缝隙和所有人的视线尽头。
“该死……”
孟超皱眉，查看着链刃拽回来的“赵力威”的肢体。
通过发力的微妙变化，他能肯定，这只“左脚”并不是被自己硬生生撕扯下来。
而是被“赵力威”主动放弃的。
就像壁虎断尾一样。
而且，左脚断裂处光滑如镜，既没有流淌半滴鲜血，也看不到半块碎裂的骨头茬子。
仿佛，它不是某个碳基智慧生物的一部分，而是天生如此，一个完好无损的独立生命体。
甚至，受到周围搜救队员的生命磁场影响，它还颤颤巍巍，不断缩胀，像是一颗奇形怪状，却仍旧活着的心脏。
孟超沉吟片刻，在吴海波的默许下，用“碎颅者”轻轻割开了这只左脚。
以他的神境之力，即便厚重如同战斧般的巨刃，都能进行手术刀般的精密作业。
然而，即便他将“左脚”的皮肤统统剥离，仍旧找不到一滴鲜血，甚至找不到一条干涸的血管。
属于人类的皮肤质。
即便将灰色物质从中间切开，也找不到半块骨头。
看起来，“太古的召唤”不但侵入到了“赵力威”的精神世界。
还以某种超出人类理解范畴的力量，瞬间改变了“赵力威”的身体结构乃至细胞本质，把他从碳基生物，变成了某种诡异至极的存在。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妙。
组成左脚的灰色物质，发出一阵类似碳酸饮料开盖的“嗤嗤”声，并泛出大量灰中带粉的泡沫。
最终，它彻底化作泡沫，消弭于无形。
第1872章 毁灭还是新生？
孟超试图用灵能包裹住纷飞的泡沫。
尽可能从泡沫深处，保留一丝一毫的线索。
但他最终得到的，只是些微晶莹剔透的粉末。
“这是什么？”
孟超看着掌心的粉末，陷入深思，“为什么人类的血肉会化作如橡胶般的灰色物质，灰色物质又会化为粉色泡沫，粉色泡沫里面，则残留着这些晶莹剔透的粉末？”
没来由，他想到了同样晶莹剔透，身体宛若由水晶和金属组成的“古人”。
倘若说，人类的尸骸经过烈焰焚烧之后，会形成灰白色的骨灰。
那么，这些晶莹剔透的粉末，看起来，倒很像是“古人”的“骨灰”了。
“难道，那名搜救队员经过缝隙的挤压，并不是变成畸形扭曲的怪物，而是慢慢从‘人类’变成了‘古人’？
“难道，看似诡异和恐怖的过程，并非人性的扭曲，而是生命的涅槃？
“难道，这些纵横交错，张牙舞爪的岩缝，并非致命的陷阱，而是类似母体的产道，初生的婴儿只有竭尽所能，奋力穿过产道，并且得到母体的挤压和祝福，才能获得新生，成为‘古人’那样晶莹剔透的至高存在？
“难道，过去数十年间，聆听到‘太古的召唤’，一头扎进黑暗深处，就此失踪的所有探索者，都没有死去，而是以崭新的形态，存在于缝隙尽头的另一方天地，由‘古人’创造的天地之间？”
孟超深深打了个冷颤。
强迫自己停止思考。
因为他发现，随着自己的思绪，渐渐钻进黑黢黢的缝隙深处。
一条条缝隙在他眼中，渐渐变得不再诡秘，恐怖。
而是充满了未知的吸引力。
他不确定，自己刚才的诸多念头，究竟是理性思考的结果，还是被缝隙深处的诡异存在，扭曲了脑电波的产物。
孟超晃了晃脑袋，抬头看了看四周。
发现大部分人都和他一样，陷入深邃而神秘的思考。
孟超深吸一口气，包裹着灵磁体的铁拳在岩壁上重重砸了一锤。
灵能宛若地震波纹，在岩壁上一圈圈泛滥开去，激起缝隙深处的雷霆轰鸣，亦将众人再次从思维的死循环中惊醒。
如梦初醒的众人，纷纷艰难吞咽着带刺的唾沫。
这已经是他们在短短几分钟内，第二次遭到太古遗迹的诱惑。
而他们，几乎没有丝毫抵挡的力量。
“想想我们的任务！”
龙飞骏的五官都挤在一起，咬牙切齿，杀气腾腾地说，“我不管你们刚才都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有不管你们究竟怎么理解‘太古的召唤’这件事，哪怕你们真想一头扎进眼前这些该死的缝隙，变成一条条狂乱蠕动的蚯蚓——这些，通通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们还有任务，我们还有家园，我们还有豁出一切都必须去守护的东西！
“地面上还有一大摊子混乱等待解决，而解决一切的关键就是‘武神’雷宗超，所以，不管你们想怎么样，都必须先找到武神再说！
“等找到武神，完成使命，解决了龙城的危机之后，那时候，就算再遭到诱惑，真的钻进缝隙深处，都，都无所谓了……”
说到最后，这位赤龙军上校，也忍不住舔舐着嘴角，无法自控地笑了一笑。
不知是否错觉，孟超感觉，龙飞骏的笑容，和刚刚失踪的搜救队员‘赵力威’，被黑暗吞噬前的‘回眸一笑’，非常相似。
看起来，就连龙飞骏都受到了太古遗迹的影响，在脑域深处，植入了诱惑的种子。
他无法彻底抹杀掉这颗种子。
只能暂时用“任务”覆盖种子。
或许，这不是个别现象，而是所有搜救队员共同的困境。
又或许，能够暂时覆盖诱惑的种子，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所有人，再进行一轮自检，如果有问题，或者感觉自己不适合再执行任务，就回到靠近地缝入口的隔离休息区去，其余人，继续前进！”
吴海波说道。
自然，没人回头。
没人愿意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无论是为了找到武神，拯救龙城，还是为了更近距离窥探到太古文明的奥秘，窥探到超越人类极限的，关于生命和命运的终极答案。
接下来的路途，变得愈发凶猛和诡异。
那就像是组成黑暗的汪洋大海，遭遇了一场史无前例的超强风暴，风暴裹挟着海浪，巨浪又催动着风暴，不断扭曲和改变着周围的地质构造，令整片地底空间，无时无刻不处在诡谲叵测的变化当中。
众人刚刚爬过一段支离破碎的岩壁，仅仅几秒钟后，再抬头看时，岩壁已经变得光滑如镜，丝毫没有攀爬刮擦的痕迹，很明显，绝非他们刚刚爬过的那块。
底下明明能看到一块凸出岩壁的平台，可供众人稍作喘息，然而，当他们顺着绳索滑下去时，却发现凸出的巨石消失不见，底下依旧是万丈深渊，将随身携带的零碎丢下去，足足几分钟，都听不到落地的声音。
更糟糕的是，三根绳索都在下滑过程中断掉了。
绳索断裂，原本不是问题。
天境超凡，拥有激荡生命磁场，抵消地心引力，悬浮在虚空之中的能力。
就算太古遗迹中的磁场紊乱，无法稳定悬浮和飞行，至少，如同武林高手般飞檐走壁，这里所有人都做得到。
问题是绳索断裂的方式。
就像“赵力威”断裂的左脚一样，裂口光滑如镜，没有丝毫纤维撕扯和爆裂的痕迹，就像是，就像是……绳索根本没有断裂，只是上半截被转移到了另一片神秘莫测的空间一样。
这样的断裂方式，令众人想到一个问题。
他们还能回头吗？
会不会，通往地面的道路，也像是三条绳索一样，遭到了撕裂和扭曲？
会不会，即便他们现在回头，奋力朝上方攀爬，攀爬几个小时，爬出足足几公里甚至几十公里，也只是从一片黑暗，爬进另一片黑暗，却永远找不到那熟悉的光明？
第1873章 不得不钻的缝隙
幸好还有“武神”雷宗超残留的猩红印记。
犹如无边黑夜中熠熠生辉的道标，指引搜救者们前进。
接下来的路途，搜救者们攀爬得十分小心。
他们尽可能长久凝视着“武神”的生命磁场，在黑暗中划出的熊熊燃烧的道路。
而不去窥探那些，有可能将他们的灵魂都吸收进去的缝隙。
每隔五分钟，哪怕没有任何异常，他们也会停下来，全员都进行一次自检，并检查彼此的生理参数检测系统，是否出现问题。
就这样，继续向下攀爬了大约半个小时，他们已经爬到了距离地缝出口，大约负四五百米的深度。
倘若这是在地心深处的话，这样的深度，足以产生近百度的高温，和令人窒息的压力。
但这里的空气却依旧凉爽，黑暗中不时有穿堂风呼啸而过，轻轻刮擦和浸润着搜救者们的皮肤、血肉和骨骼，让他们有身穿潜水服，渐渐沉入这颗星球上最深的海沟之感。
这时候，下降到最深处的吴海波，忽然停顿下来。
在他前方，代表“武神”雷宗超运动轨迹的猩红残影，经过岩壁上一连串眼花缭乱的兔起鹘落之后，钻进了一条狭长的岩缝里。
所有人都停在这道岩缝前面，头灯上的光线交错，眼睁睁看着代表武神的猩红残影，在缝隙深处被黑暗吞噬。
人们面面相觑，又惊又惧。
“什么情况，难道堂堂‘武神’也被‘太古的召唤’诱惑，钻进了缝隙深处，变成了畸形扭曲的怪物？”
这个可怕的念头，犹如一条浑身长满了尖刺的巨蟒，死死缠绕住了所有人的心脏，缠得他们眼珠突出，喘不过气。
更令他们纠结的是：
“倘若‘武神’真的钻进缝隙，变成了‘赵力威’那样的怪物，我们要不要继续追赶他的脚步，将他老人家救回来？
“就算真能将武神救回来，变成怪物的武神，还能力挽狂澜，主持大局吗？”
死寂的黑暗中，三十二颗心脏“砰砰”直跳。
没人能做出如此艰难的决定。
“我觉得，雷师的情况，和赵力威不同。”
孟超不死心地爬上爬下，仔细观察雷宗超的残影，在岩壁上下左右残留的运动轨迹，随后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构建出了雷宗超的三维运动模型。
“你们发现没有，雷师从跃入深渊，就一刻都没有停留，一直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笔直冲向黑暗深处。”
孟超道，“直到这里，雷师才第一次停下来观察、思考，并且走了好几次回头路，在周围百米的岩壁上，都留下了他的猩红残影，你们觉得，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雷宗超并不是被这条缝隙蛊惑，或者说，他早在十几年前，太古遗迹还没有封印之前，就已经被这条缝隙蛊惑了。”
吕丝雅立刻回应，“时隔十几年，他是专程回到这里，来寻找这条缝隙的。”
“没错。”
孟超深深看了吕丝雅一眼，继续道，“我觉得，雷师钻进这条缝隙的时候，神志十分清醒，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应该也部分清楚这么做的后果，经过理性的思考，他认定这个后果，是自己可以承受，而且有利于龙城的。”
“所以呢？”
申玉鹏皱眉道，“所以，这是一条与众不同，人畜无害的缝隙，我们也应该跟随雷宗超的脚步，钻进黑暗深处，无穷无尽的未知里去？”
孟超微微皱眉，扒在缝隙边缘，微妙调整自己的姿态。
直到自己的身体，和雷宗超在缝隙入口残留的最后一道猩红身影，完全重合为止。
随后，他将半个身子探进缝隙，窥探缝隙深处的动静。
“这条缝隙，好像比我们刚才遇到的所有缝隙，都更宽一些。”
孟超道，“而且，它的内壁十分光滑，没有太多边缘锋利的凸起，或许，不用将身体变成畸形扭曲的模样，也能钻过去。”
“入口宽敞，不代表里面就没有蜿蜒崎岖。”
申玉鹏摇头道，“不被边缘锋利的岩石刮擦得遍体鳞伤，也不代表缝隙深处的神秘力量，就没有别的办法，将我们的血肉改造成类似橡胶、水晶和泡沫的诡异物质，更不代表，我们不会遭到缝隙深处，太古奥秘的诱惑，彻底忘记我们的使命。”
“可是，我们恐怕已经回不了头了。“
孟超说，“我也知道，越是深入太古遗迹，越容易遭遇各种诡谲叵测的危险，但换个角度想想，谁能保证我们现在回头，就能一路顺风顺水地回到出发地？
“谁又能保证回到出发地的我们，仍旧是100%的‘我们’，而没有被遗迹深处的神秘力量侵蚀？
“我的意思是，既然我们所有人，很可能已经遭到了神秘力量的侵蚀，回到地面上的风险同样不小，至少，继续前进的话，我们死也能死个明白！”
“还有一点，非常重要。”
吕丝雅也道，“我研究过很多先驱者探索太古遗迹的资料和日志，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很多时候，太古遗迹仿佛拥有生命或者说自由意志，最好不要违逆它的意思。
“你们看，我们总共有三十三名搜救队员，下潜到遗迹深处，三五百米的位置，才损失了一名队员。
“和以往探索太古遗迹，动辄死伤半数甚至全军覆没的伤亡率相比，这简直是鸿运当头了。
“一种可能是，我们足够小心谨慎，运气也特别好。
“但会不会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们跟随‘武神’雷宗超的探索行动，是得到太古遗迹的认可和鼓励的，所以，太古遗迹才为我们大开方便之门，让我们一路有惊无险地闯到这里？
“果真如此的话，我们现在掉头，半途而废，会不会惹怒了太古遗迹，反而将我们整支队伍，都置于必死无疑的局面之中呢？”
吕丝雅抛出的可能性，令所有人都深深打了个冷颤。
他们仿佛看到，脚下的黑暗深处中，缓缓睁开了一只硕大无朋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等待他们做出，死或生的决定。
第1874章 濒临崩溃
“我有一个办法。”
吴海波说，“我们一个接一个钻进去，彼此相隔不超过三五米，确保所有人都处在后方队员的视野之内。
“一旦后方队员察觉到前面的队员情况不妙，出现了呆滞、抽搐、扭曲蠕动，畸形变异等等征兆，就立刻后退。
“这样，至少能保证，整支队伍不会全军覆没，全都折损在缝隙里。”
严格来说，吴海波的方案，仍旧不是尽善尽美。
现在没人知道这条缝隙究竟有多长，按照每名队员间隔三五米的长度来估算，他们三十二人，顶多也只能排成不到两百米的一字长蛇阵。
万一缝隙的长度超过两百米，那么，等到整支队伍都填进去，发现情况不妙，再想撤退，未必有想象得这么容易。
但在如此诡谲叵测的险恶环境中，这已经是不愿意放弃的众人，能想到的最佳方案。
”我熟悉情况。“
作为方案的提出者，吴海波主动道，”我来打头阵。“
“不，还是我来吧。”
孟超摇头道，“我比你们更能清楚感知到缝隙深处的灵能涟漪，而且，万一发生变异，我也能比你们支撑更长时间。”
“那么，我排第二好了。”
吕丝雅立刻道，“我是普通人，如果连我都能有惊无险地钻过这条缝隙，看起来，它就是安全和可以通行的。“
时间紧迫，不容讨论，孟超、吕丝雅、吴海波很快组成第一梯队，将断裂的绳索捆绑在彼此的腰间，依次钻进缝隙。
这条缝隙的确与众不同。
虽然仍旧算不上宽敞。
内部的岩石却相当光滑和细腻，仿佛是被亿万年前的地下暗河冲刷出来，见不到半个棱角，甚至相当符合人体工学原理，孟超简直不用太费劲，就能顺着岩石的纹理，如同泥鳅般“滑”进去。
然而，他依旧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在心中默默数数。
每数到三个数，都会回头和吕丝雅交谈一两句，确认彼此的外表以及心智，都没有发生变异。
就这样，爬出三五十米之后，缝隙渐渐变得狭窄，四周的岩石都向内侧收缩，像是从喇叭口，钻进了喇叭深处。
无论孟超再怎么收缩肌肉和骨骼，他的脊背，仍旧贴住了上方沉下来的岩顶，感知到了数以亿万吨计算的岩石，渗透到他的细胞甚至灵魂深处的，无法用笔墨形容的沉重和冰冷。
——就像是一个大活人，被嵌进了一个早夭孩童的棺材。
更糟糕的是，随着缝隙的收缩，他很难再回头，看清楚吕丝雅的样子。
“雅姐，你还在吗？“
孟超咬着牙，拼命折叠颈椎骨，听到颅腔、颈椎和胸腔里都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
直到刺痛贯穿脊髓，如烈焰般在神经网络中传播开来，他的视界仍旧无法捕捉到吕丝雅的存在。
只能捕捉到黑暗中，一块块如同凝固海浪般的岩石，将他拼命释放出去的感知统统吞噬殆尽。
他只能一次次发问。
“当然。”
吕丝雅一次次尽量平静地回答。
”我的样子，发生改变了吗？“
孟超继续问。
”没有，你的样子，没有发生改变。“
吕丝雅耐心回答。
她的声音，多少能让孟超安心一些。
更何况，无论缝隙变得多么狭窄崎岖，”武神”雷宗超激荡生命磁场，留下的猩红道标，始终都在他的前方闪耀。
在经过几段格外狭窄的缝隙时，孟超还注意到了岩壁上留下了十分新鲜的爪痕，以及微量的衣物纤维、毛发和皮屑组织。
这说明，最近十二小时之内，的确有人钻进并通过这里。
孟超用灵能小心提取了一块皮屑。
虽然只是薄如蝉翼，微不足道的一小块。
却仍旧保持着人体细胞的基本形态。
并没有变成“赵力威”那种介乎于橡胶、水晶和金属之间的诡异物质。
“看来，我的猜测没错，雷师的确安全通过了这条缝隙，并没有变成不可言说的存在。”
孟超暗暗给自己鼓劲。
这时候，他已经在缝隙深处，爬行了至少三百多米。
也就是说，整支搜救队，二十二名队员，统统在他后面，爬进了缝隙。
诡秘的环境和沉重的责任，又令他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特别是当缝隙越来越狭窄，很多时候，逼迫他不得不像是瑜伽大师那样，将肢体延展到极限，扭曲成正常人的噩梦中都不会出现的模样，才能勉强挤过去时。
哪怕有了吕丝雅的再三确认，他都一次次怀疑。
“我，还正常吗？
“会不会，我已经变成了‘赵力威’那样，体长超过十米，如同蟒蛇甚至是巨化沙虫般的怪物？
“吕丝雅看到的，所谓‘正常的我’，只是幻觉而已。
“不，根本没有吕丝雅。
“说不定，我早已经和吕丝雅以及大部队失散了，我身后空空如也，除了通往永恒的黑暗之外，什么都没有。
“是我自己产生了幻觉，是我自己，在和脑海中根本不存在的人自言自语。”
孟超知道，这种想法是错误的。
是幽闭恐惧症带来的副作用。
必须立刻排除，至少是屏蔽。
但无论他怎么集中注意力甚至自我催眠，都无法阻止无比强烈的自我怀疑，如同燃烧着黑色火焰的浪潮般，一浪又一浪，冲击着他的心灵防线。
他想要吼叫，想要手舞足蹈，想要高歌猛进，想要狂轰滥炸，想要用尽一切办法，付出一切代价，从这诡异空间的地底深处的无尽黑暗浇筑而成的死囚牢里逃出去，哪怕变成一条蠕虫或者蚯蚓……
“不！”
孟超深深打了个冷颤。
意识到自己正处在崩溃边缘。
幸好，前方“武神”雷宗超残留的生命磁场格外强烈。
猩红残影熊熊燃烧，简直像是一座熠熠生辉的红色灯塔。
或许，雷宗超艰难跋涉到这里的时候，心灵防线也达到了疲劳极限，险些失去控制。
他知道自己的弟子和后继者，也有可能遇到同样的难题。
所以，才留下这支由灵魂充当燃料，格外明亮的火炬！
第1875章 太古之城
“雷师已经替我们闯出了最艰难的一步，只要追随他的印记，一定可以冲出这道该死的缝隙！”
这样的念头，伴随着熊熊烈焰，从孟超的脑域深处，猛烈喷发出来，帮他驱散了一切怀疑和恐惧，亦让他濒临断裂的肌肉纤维和神经组织，修复如初，坚韧至极。
孟超低吼，不再去想自己究竟被这条缝隙挤压成什么样子，他奋力前行，速度越来越快，与其说是勉强在缝隙中蠕动，倒不如说是一台由血肉组成的熊熊燃烧的盾构机，在最坚硬和最黑暗的岩层深处，一路带着火花和闪电，高速钻探，横冲直撞，甚至在没有道路的地方，硬生生开辟出一条崭新的道路。
这种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
孟超忽然感觉浑身一轻。
不，“浑身一轻”，远远无法描述他此刻的感受之神奇。
不仅仅是“面壁十年，一朝破壁”。
更像是一辈子生活在深海中的鱼儿，忽一日，浮出水面，见识到了无比辽阔的天地，以及比天地更加辽阔的，布满了璀璨群星的宇宙。
又像是一个在母体中待了太久太久的胚胎，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憧憬和恐惧，尽管无比担心自己还没有孕育成熟，还没有做好直面真实世界的准备，却终究到了瓜熟蒂落，必须脱离母体的日子。
“我，我的身体……”
孟超浑身瘫软，刚才的艰难跋涉已经抽干了他的全部力气，但他仍旧咬牙，单膝跪地，摊开双手，紧张检查自己的心智和身体。
幸运的是，他发现自己的身心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双手双脚和躯干仍旧维持着正常比例，五脏六腑也仍旧老老实实，待在他们应该待的位置，也仍旧记得，自己所爱的人，和所肩负的使命。
不幸的是，他的潜意识，对此竟然颇有怨言。
似乎自己错过了一次千载难逢的，能够“洗髓伐经，脱胎换骨，涅槃重生”的机会。
明明他的血肉之躯，已经在澎湃灵能的浇灌之下，攀上了传说中的神境，每一寸皮肉，每一颗细胞，乃至每一串基因链，在过去的自己眼中，都臻至完美。
可是，在此刻的他眼里，自己的“神境之躯”，却是那么臃肿，笨拙，肮脏，丑陋，到处充满了拼凑和将就的痕迹，就连基因链里也塞满了庞杂无比的冗余信息。
“这，就是极限。”
孟超微微皱眉，心中自语，“想要突破极限，就必须超越人类墨守成规的固有形态，朝着‘古人’那晶莹剔透的完美形态进军！”
这个诡异的念头，令他心中一凛。
知道随着自己穿过缝隙，来到太古遗迹的更深层。
源自太古文明的力量，对他的大脑实施的诱惑，越来越强了。
他必须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和使命。
才不至于卷入太古的漩涡，彻底丧失自己。
孟超深吸一口气，环视四周，极目远眺。
嗅到仿佛火山爆发般的硫磺气息，以及惊涛骇浪从深海中卷起的水汽。
这是……他在怪兽主脑的记忆碎片中闻到过的，洪荒的味道。
眼前却不是洪荒。
而是一座矗立在地底浩瀚空间中的，气势恢宏的辉煌城市！
“怎么可能！”
尽管孟超在末日记忆和图兰圣山中，都无数次领略过常人一辈子都领略不到的风景。
此刻出现在他视界中的一切，仍旧充满了洪水决堤般的冲击力。
通过超凡塔的塔基，抵达的“太古遗迹表层”，已经是一片气势惊人至极的恢宏空间。
这里，“太古遗迹核心层”的空间，至少是“上面”或者“表面”的十倍。
孟超恍惚间生出错觉。
觉得自己并非钻进地底，而是通过“超远距离空间通道”，跳跃到了另一颗星球，另一颗比异界更庞大十倍的星球的地表！
然而，一望无垠的空间和高不可攀的黑色苍穹，仍旧不是最令他吃惊的东西。
最令他吃惊的是，这片仿佛能够将十座龙城都装进去的地底空间，竟然被区区一座城市的废墟，挤得满满当当！
没错，孟超看得出来，自己眼前这一片片仿佛巨灵神的居所般，高耸入云，鳞次栉比的建筑群，仅仅是崩塌的残垣断壁。
甚至连残垣断壁都算不上，而是曾经辉煌的建筑，被战火摧残而崩塌之后，又经过亿万年时间长河的冲击，残留的建筑垃圾甚至尘埃和灰烬而已！
但，就算仅仅是“尘埃”和“灰烬”，也比人类文明古往今来构造的一切建筑——从金字塔到空中花园，从摩天大楼到最坚固的战争堡垒，更充满了顶天立地和铺天盖地的气势。
面对一座座平均高度超过百米的“残垣断壁”和“建筑垃圾”，孟超觉得，自己就像是一颗误入人类世界的细菌。
看着比黑色大理石更加深沉和坚硬百倍，却依旧化作齑粉的建筑垃圾之间，近百米宽，通往未知的“街道”，孟超甚至产生一种，“这座超巨型城市的主人，会不会突然从街角冒出来”的诡异想法。
他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恐惧这个想法。
还是期待。
幸好，还有“武神“雷宗超”留下的猩红残影。
一连串熊熊燃烧的灵魂之火，汇聚成了一条直挺挺的，毫不迟疑的征途，架在太古的道路之上，宛若在宇宙尺度中刚刚诞生不久的人类文明，凝聚全部的意志和勇气，投向过去和未来的，无限闪耀的标枪。
这支标枪，划破黑暗，留下了赤色闪电般久久不散的印记，亦为孟超指明了正确的方向。
“道路，是存在的！”
孟超自言自语。
回过头去，准备接应吕丝雅和搜救队的其余成员。
随后，他就像是一座在冰库里冻了三天三夜的全金属雕像，陷入了最坚固的绝望。
吕丝雅不见了。
更准确说，是那道缝隙不见了。
不，不止缝隙，还包括缝隙所在的整片岩层。
整片孟超刚刚艰难跋涉过来的岩层，就在他环视四周，眺望远方的时候，从他身后，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第1876章 太古城市深处
出现在孟超前后左右乃至上下空间的，都是一望无垠的黑色城市。
一坨坨巨大的建筑废墟，犹如一座座上百米高的坟茔，不但朝着东西南北的平面延伸，更是悬浮在上下数千米的无垠空间内，构成一座仿佛没有重力的立体迷宫。
中间夹杂着一些历经亿万年时间侵蚀，依旧屹立不倒的几何构造体，便像是一块块摇摇欲坠的墓碑。
这座黑色的“城市坟场”向四面八方延伸，直到他的视线尽头，才被恍若拥有生命，不断翻滚蠕动的黑色迷雾所吞噬。
孟超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兀自能从指尖的神经末梢上，感知到刚刚撑住裂缝出口两侧的岩壁，浑身发力，拼命向外挣扎时，岩壁回馈给指尖的压力。
但现在，缝隙，岩壁，巨岩，乃至阻隔他和龙城的地壳，统统消失不见。
他就像是凭空从龙城底下，“传送”到了一方完全封闭的异度空间里。
他的腰间，原本系着一根绳索，另一头则系在吕丝雅的腰上。
但现在，绳索却虚悬在半空中，远离孟超的一端，像是钓鱼线般扎进了看不见的池塘里。
孟超提着绳索上前观察，发现断面非常整齐，绳索内的每一束人造纤维都在微微颤动着。
仿佛它根本没有断裂，而是仍旧连接在孟超和吕丝雅的身上，伴随着两人的心跳和呼吸，上下起伏，轻轻晃动。
孟超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拽了一下绳索。
绳索凭空消失的地方，立刻泛起一圈圈朦胧的涟漪，恍若有模糊的水波荡漾开来。
孟超将一片急救包内的镇静药片，朝虚空涟漪轻轻弹了过去。
药片穿过涟漪，直接消失，没有落地。
三秒钟之后，涟漪消失，孟超弹出的第二枚药片，这才以符合物理法则的抛物线，顺利落地。
孟超点了点头，灵焰缭绕绳索，继续施加拉力。
还是没能将整根绳索以及吕丝雅拽过来。
但绳索也不像是死死绑在坚硬的固体上，而像是陷入了一片粘稠的沼泽、柏油或者胶质中，给人一种再用点力，就能拽动的错觉。
孟超却不敢继续尝试。
空间缝隙，无比诡异，很难用物理法则来解释和抵挡。
在怪兽主脑的深层记忆中，就连太古战争时期，顶盔掼甲、全副武装的“古人”，遭到空间缝隙的攻击，都有可能瞬间分隔成两半，或是传送到岩层甚至外太空去。
孟超可不敢赌，自己硬生生将绳索那头的吕丝雅拽过来，究竟会将后者变成什么样子。
“好吧，看来刚才那条缝隙，不仅仅生长在地底岩层中，更镶嵌在一条空间通道里面。
“除非找到方法，扩大和稳定空间通道，否则，很难原路返回，或者将同伴拽过来了。“
孟超轻轻揉搓太阳穴，瞬间冷静下来。
类似的异常现象，他在图兰圣山周边，也曾遭遇过。
看起来，龙城地底的太古遗迹，和图兰圣山所在的区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倘若说，普通空间就像是一张白纸，平整而均匀。
太古遗迹和图兰圣山所在的空间，就像是将这张白纸狠狠揉成一团，再展开，再揉搓和挤压，如此反复数遍，直到白纸内部的纤维纷纷断裂，非但肉眼可见层层叠叠的褶皱，内部更是充满纵横交错的缝隙，足以让分子级数的细微颗粒穿过去为止。
“我和吕丝雅他们，应该是被传送到了这座‘太古城市坟场’的不同坐标。”
孟超自言自语，“既来之，则安之，至少，我还活着。”
活着，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这足以说明，即便太古遗迹的背后，真的存在某种活生生的意志，对他也并非100%的排斥和恶意。
孟超这样想着，结下系在腰间的绳索，抱着”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拉，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的精神，昂首阔步，踏着”武神“雷宗超留下的熊熊燃烧的脚印，向先驱者指引的方向，也就是城市废墟最密集，墓碑般的几何构造最高大的”太古城市核心区“走去。
始终悬浮在巨型城市坟场中的黑色迷雾，像是能吸收一切音波。
无论是孟超重重的脚步声，还是他为了吸引同伴的注意，偶尔发出的击掌声，亦或是早已被时间侵蚀得虚有其表，酥脆不堪的残垣断壁，因为他的经过，二次崩塌的轰鸣，瞬间都被黑色迷雾吸收得一干二净，令孟超简直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这种比深埋在地底的棺材内部，更加死寂的气氛，愈发令道路两侧，如悬崖般矗立的建筑废墟，显得庄严肃穆，高耸入云。
孟超曾经不止一次，在怪兽主脑的深层记忆中，看到过“古人”的城市。
但那时候，他的视角，大都跟随着同样顶天立地的怪兽之王——混沌巨兽。
亦或是浑沌巨兽制造出来的，动辄高达百米的洪荒凶兽。
因为参照物的缘故，怪兽视角中的古人城市，固然晶莹剔透，气势恢宏。
却少了几分，能从人的灵魂深处，榨出汁来的压力。
忽然，孟超停下脚步。
在他前方，宽度接近百米的道路，被一座高高隆起的石山截断。
他眯起眼睛，目光仔细扫描，又结合记忆中的太古战争画面，思考了很久，才隐隐猜到，这玩意儿应该就是昔日悬浮在整座城市上空，直径超过三五百米的“超巨型水晶”般的空中战斗堡垒的残骸。
毁天灭地的太古战争期间，无数这样庞大而辉煌的”空中水晶战堡“，都被铺天盖地的太古兽潮击落。
这座空中战堡的坠毁，不但撞塌了附近的十几座巨型建筑，还在坚硬如铁的大地上，都掀起了直径超过千米，高度达到几十米的环形隆起，犹如一个无比夸张的超级陨石坑。
而类似的”陨石坑“，在孟超的目力所及之内，远远不止一座。
由此可见，昔日那场决定这颗星球归属的战争，究竟有多么宏大和恐怖。
第1877章 与众不同的城市
孟超手脚并用，爬上昔日宏大而辉煌，宛若整块水晶雕琢，此刻却变成灰色岩石，上面还布满了蜂巢孔洞，酥脆不堪的空中战堡残骸。
他看到，空中战堡的核心位置，似乎遭到了洪荒凶兽的酸液袭击，被侵蚀出了一个直径超过十米，几乎贯穿前后的窟窿。
窟窿周围，还遍布着大量人形凸起，同样呈现出灰白色的岩石质感，表面布满了令人爆发密集恐惧症的蜂巢孔洞。
“这是……‘古人’的尸骸？”
孟超在一片人形凸起前方蹲了下来。
这块凸起长约四五米，宽度在两米左右，能分辨出头颅、躯干和四肢——当然，所有器官都在亿万年前就蒸发殆尽，最坚硬的骸骨也变得弯弯曲曲，犹如烧融之后，又凝固起来的玻璃，顽强残留着主人曾经存在的印记。
类似的尸骸，还有很多。
那就好像，空中战堡的驾驭者，在座驾被击中要害，即将坠毁之时，争先恐后，从贯通前后的窟窿里一涌而出，试图夺路而逃。
却依旧没能挣脱，堡毁人亡的命运。
因为，他们面对的，不止是熊熊火焰和连环爆炸。
还有太古凶兽。
孟超在不少“古人”的尸骸旁边甚至胸腔内部，都发现了太古凶兽残留的痕迹。
如果说，现代怪兽是将不同动物特征糅合到一起，还有迹可循的话。
这些太古凶兽的残骸，却都稀奇古怪，不可名状，无法用孟超所知的任何一种现代生物来比拟。
他们就像是从地狱最深处，强行冲破一重重大门，将自己撞个支离破碎，又胡乱拼凑到一起，最终顽强爬到人间的产物。
很多“古人”的尸骸，都被这些宛若“地狱生物”的太古凶兽死死纠缠住。
不少太古凶兽，甚至从体内释放出了千丝万缕，宛若血管和神经的东西，深深刺入了“古人”体内，直抵“古人”的脑域，似乎要将某种毒素或者信息植入进去。
孟超甚至在空中战堡的后方，发现了一头顶天立地，硕大无朋的太古巨兽的尸骸。
这具尸骸遭到了时间长河的持续冲击，几乎湮灭殆尽。
但残留下来的一鳞半爪，仍有将近百米的长度。
从残留的烙印来看，它就像是一头超巨型的深海章鱼，狂乱舞动着上千条触须，深深刺入空中战堡，不，是包括空中战堡在内，周遭的上百座巨型建筑里面，甚至顺着这些建筑的地基，刺入了这座太古城市的地底核心。
这种古怪的攻击方式，带给孟超一种感觉。
名为“混沌”的太古怪兽主脑，并不是想要“毁灭”眼前这座城市。
而是想要夺取、渗透、转化，彻底拥有这里。
而就在它将要取得成功之时，毁灭的烈焰从天而降，将大地上的一切——气势恢宏的城市，鳞次栉比的建筑，以及正在燃烧城市中殊死血战的“古人”和“凶兽”，统统轰炸和烧融成了支离破碎的残骸，并且封印在这片诡谲叵测的异度空间之内，直到亿万年后的今天。
“这座太古城市，和其他的古人城市，究竟有什么不同？”
孟超喃喃自语。
他曾在怪兽主脑的太古记忆中，见识过上百场太古兽潮的攻城战。
绝大多数时候，太古凶兽执行的，都是纯粹的杀戮和毁灭，不需要任何智慧，只需要将他们视界之内的一切，统统撕碎和吞噬下去，化作养分，输送到“混沌母体”之中，用以调制出更多、更强大的太古凶兽。
经过太古兽潮蹂躏的古人城市，往往也是彻底崩坏，化为虚无，所有一切蕴含着灵能的物质，统统都被兽潮裹挟和消耗殆尽。
而不是像眼前这座城市，残存着宏大的遗迹。
“这座太古城市，一定与众不同。
“搞不好，它就是让’古人文明‘下定决心，痛下杀手，利用天基轨道武器，将整个异界的生态圈，彻底清洗一遍的原因！”
孟超这样想着，再次启动“探照灯”，试图扫描“武神”雷宗超的踪迹。
但这次，扑面而至的，却是一重重巍峨恍若山岳，强横堪比神魔的巨大光影。
“吼吼吼吼吼！”
“轰轰轰轰轰！”
孟超耳边，传来了太古凶兽摄人心魂的嘶吼，以及“古人”燃烧生命，激荡灵能，催动各种上古神器，轰出闪耀光焰的爆炸声。
曾经在怪兽主脑的深层记忆中亲历过的太古战场，再次以身临其境的方式，降临到了孟超的脑域之中。
他的眼前，顿时幻象丛生，掀起五彩斑斓的光影狂潮。
“这里残留的灵能波纹振幅好高！
“历经千万年光阴的侵蚀，还能扫描出如此之多的有效信息，真是不可思议！
“我要小心，这些’灵能波纹残留‘，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太古凶兽以及古人的生命磁场残响，甚至可以理解成’太古大能的残魂‘，稍有不慎，很容易受他们的影响，甚至连我的大脑，都被他们完全占据！
“话说回来，如果我们能够顺利找到’武神‘雷宗超，并且有惊无险地回到地面，组织更强大的力量，再次下来探索、发掘、研究和利用的话……
“这些蕴藏着太古奥秘的’残魂‘，也能帮助龙城文明插上崭新的翅膀，填满强劲的燃料，一路乘风破浪，超越极限的！”
孟超心跳加速，汗浆涌动。
感觉到自己参与的“赌局“，无论风险还是赌注，都提升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幸好，稳住心神的他，还是从神魔乱舞般的光影交错中，看到了那抹红色火焰般的残影。
看上去，“武神”雷宗超并没有受周围这些“太古残魂”的干扰。
而是一心一意，穿过神魔尸骸，继续朝着前方建筑群和几何构造体最密集的地方，艰难跋涉过去。
孟超深吸一口气，几乎踏着“武神”雷宗超留下的每一个脚印，亦步亦趋地前进。
又穿过两条宽敞到近乎于操场的街道。
一片崩塌之后，宛若破碎山岳的废墟。
和四座遭到天基轨道武器烧融之后，又重新凝固起来，变得畸形扭曲的空中战堡的残骸。
孟超忽然刹车。
脸色变得煞白。
瞳孔猛地收缩成了两枚针尖。
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绝不可能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