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5章 雷宗超的去向
“明白，我这就去办！”
宋金波转身离去。
刚走到门口，又被孟超叫住。
“等等，还有件事，帮我统计一下截至目前，所有血盟会成员的审讯记录，看看还有多少类似‘健体操黑幕’的事情，以及，这些事情大致牵扯到了哪些人和哪些利益集团。”
宋金波想了一下。
“您是准备，答应‘普通人委员会’的条件，公开一切审讯记录？”
“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这么做。”
孟超回答，“但至少，我要对最糟糕的局面，做到心里有数。”
宋金波领命离去。
房间内又只剩下孟超和吕丝雅两个人。
更准确说，或许是1.9999个人，再加上0.0001的怪兽。
“有意思，刚才我还在琢磨，苏木莲的预言究竟要怎么实现，毕竟，‘全民怪兽化’这个弯转得实在太大，就连我都无法想象。”
吕丝雅若有所思，“不过，如果是在掀开了‘健体操黑幕’，而当局的解释和处理方式，又无法令数千万普通市民满意的前提下，一切就说得通了。
“因为当局长期受到九大超级企业的操控，在关系到教育、考试和公职人员遴选的重要问题上，向豪门子弟大幅倾斜，使得寒门子弟在传统修炼道路上，从始至终，都被迫承受不公平竞争。
“所以，普通市民宁愿选择‘怪兽化’这种副作用极大的方式，都要用自己的拳头、利爪和獠牙，来为自己和孩子们，争取‘力量’以及‘公平’。
“简而言之，‘富人靠修炼，穷人靠变异’，孟超，你不觉得，这才是最合理的未来吗？”
孟超没时间回应吕丝雅的问题。
他拨通了龙飞骏的号码。
半天之前，他和龙飞骏分头行动。
后者去超凡塔邀请“武神”雷宗超出山。
时间过去这么久，龙飞骏早就应该见到“武神”雷宗超。
而为了龙城文明拼搏一生，倾注一切的雷宗超，也绝没有道理，眼睁睁看着龙城陷入混乱和危机，却置之不理。
可是，龙飞骏那边却迟迟没有传来消息。
即便孟超主动联络，呼叫都持续了很久，屏幕才勉强点亮，显示出龙飞骏浸泡在黑暗中的轮廓。
“怎么回事？”
形势逼人，孟超顾不上寒暄，劈头就问，“雷师呢，你向他汇报了最新情况没有？”
“雷师……”
龙飞骏的表情非常古怪，“探索太古遗迹去了。”
“什么！”
孟超目瞪口呆，仿佛听到了世上最不可思议的笑话，“你说什么，雷师不在武神殿，去了太古遗迹？”
难怪他如此震惊。
虽然“武神”雷宗超的确是位于龙城市中心，超凡塔地底深处的“一号太古遗迹”，最早期的探索者之一。
也正是那段被血盟会逼迫，用生命来探索太古遗迹的经历，令他获得了无与伦比的力量，奠定了“龙城第一高手”的赫赫威名。
不过，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岁月不饶人，对“武神”雷宗超这批在现代灵能武道理论大厦尚未建成之前，就凭借匹夫之勇，盲人瞎马，硬闯修炼之路的先驱者、实验者、探索者而言，更是如此。
无数次探索、实验以及激战，在他们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令他们的巅峰变得极其短暂，随着年事渐高，境界和状态不断下滑，逐步退出一线战斗和探索岗位，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特别是雷宗超。
作为登上“龙城第一高手”宝座的代价，他受的暗伤，是所有初代神境强者中最重的。
从十几年前开始，他就无法在不穿戴任何医疗设备的前提下，在室外正常活动。
绝大多数情况下，他都必须待在用晶石垒砌而成，随时可以填充医疗药剂的“武神殿”里。
偶尔出现在公众场合，也必须穿戴如同太空服般密不透风，内部灌满了医疗药剂的“移动式微型医疗舱”。
显然，这副千疮百孔，伤痕累累的血肉之躯，是不适合再进入诡谲叵测，深不见底的太古遗迹，执行各种高危任务的。
孟超也不觉得，太古遗迹研究所的任何一名研究员，有这个魄力，敢放“武神”雷宗超进去。
事实上，雷宗超最后一次亲自深入太古遗迹，是在好几年前，孟超还在上高中的时候，据说还遭遇了一场爆炸事故。
在那之后，雷宗超就一直待在武神殿，以传道受业解惑为主，再不去太古遗迹研究所，给研究员和探索者们添乱。
所以，他为什么要在如此要命的节骨眼上，莫名其妙深入太古遗迹，去“老夫聊发少年狂”？
“究竟怎么回事，雷师什么时候跑去太古遗迹的，没人阻止他吗？”孟超追问。
“从监控记录看，应该是昨天，更准确说，大概是金鹏号爆炸的那段时间。”
龙飞骏说，“这段时间，雷师一直心事重重，若有所思，似乎为某些事情所苦恼。
“从上周开始，更是闭关修炼，对所有人都避而不见。
“他老人家地位尊崇，所思所想，都关系到龙城的前途命运，自然没人，包括我们这些武神殿弟子，敢去打扰他的清静。
“所以，没人看到，更不可能阻止，他老人家离开武神殿。
“至于太古遗迹研究所那边，也没有任何一名工作人员，看到雷师进入遗迹——你知道，雷师是初代探索者，更是探索太古遗迹次数最多的幸存者，没有之一，太古遗迹对他来说，就像自己家一样，即便年事已高，伤病缠身，想要悄无声息地潜入太古遗迹，仍旧没有任何人，能发现和阻止得了！”
“所以，雷师究竟跑到太古遗迹的哪一层去了？”
孟超感觉自己的脑细胞快不够用了，“遗迹研究所的工作人员，找到他了吗？”
“没有。”
龙飞骏顿了一顿，有些不确定，“雷师……应该是深入了太古遗迹的最底层，那些曾经吞噬了无数探索者，却从未有人能活着回来的黑暗里！”
第1836章 丢硬币
孟超倒吸一口冷气。
虽然超凡塔坐落于太古遗迹之上。
但真正的太古遗迹，并不在超凡塔下面的实体空间之内。
而是和图兰泽的圣山一样，处于一片变幻莫测，玄之又玄的异度空间之中。
龙城在大规模建设地下轨道交通设施的过程中，曾多次用盾构机，从侧面和底部，打通过超凡塔下方的地底空间，却都没有挖掘到太古遗迹。
唯有从超凡塔底部，经过一条早在龙城穿越，天翻地覆时，就已经存在的地缝，才能进入错综复杂，深不见底的太古遗迹。
而在这条幽暗、深邃、曲折、诡秘的缝隙深处，还隐藏着无数条更深、更曲折、更黑暗也更危险的缝隙。
太古文明的遗产、馈赠、祝福、诅咒、武器、病毒、智慧、陷阱……一切的一切，统统都隐藏在这些缝隙里。
因为缝隙实在太多太深太密，里面机关重重，步步杀机，到处都是太古病毒以及被病毒侵蚀的变异体，在不少缝隙尽头，如同气泡般的地底空间内，甚至连物理法则都会扭曲。
每探索一条新的缝隙，往往都要付出数以百计探索者，伤亡殆尽的代价。
是以，即便经过半个世纪的探索，龙城人能清晰测绘并完全掌握的“安全区域”，仍旧不足太古遗迹总面积的30%。
光是从这30%的安全区域中，发掘出来的太古遗产，就足以支撑龙城文明的科技水平，继续狂飙突进几十年、上百年。
既然短时间内，龙城文明无法消化吸收所有的太古遗产。
继续探索下去的危险系数，又呈指数级提升。
当时又是生死存亡的战争时期，就算视死如归，想要壮烈牺牲，也是牺牲在和怪兽文明争夺生存空间的最前线，比较有价值。
所以，在超凡塔和生存委员会的双重授权下，太古遗迹研究所从很早以前，就封闭了70%的深层危险区域，不允许任何人，哪怕是来自九大豪门的神境强者，继续探索下去。
如果孟超没有记错的话，这条禁令还是由“武神”雷宗超亲自提出，并严格执行的。
为什么，他会在如此微妙的时间节点，毫无征兆地违背自己提出的禁令？
他是想要从更加深邃和幽暗的异度空间之内，获得什么东西吗？
孟超想了想，如果“武神”雷宗超真的突破禁令，进入了太古遗迹深处，那么，龙飞骏等武神殿弟子，以及太古遗迹研究所的工作人员，的确是不敢贸然尾随，搜索和营救的。
深不见底的太古遗迹，不是光凭人多势众和现代科技，就可以轻易征服。
没有万全准备的话，哪怕数万名武装到牙齿的超级战士，都有可能在短短几秒钟之内，被遗迹深处，诡谲叵测的迷雾活活吞噬，之后数十年、数百年甚至数千年，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雷师有留下什么东西吗？”
孟超百思不得其解，“或者和任何人暗示过，他要去太古遗迹深处，找什么东西？”
“虽然雷师没有和任何人透露过他的行踪，但他的确留下一封信。”
龙飞骏原本刚毅果决的脸庞上，再次浮现出了无比迷茫的神色，他说，“这封信是留给你……或者随便什么人的。”
“什么？”
孟超再次错愕。
想了想，又不明白，“什么叫‘留给我，或者随便什么人’？”
“信封上就是这么写的。”
龙飞骏向孟超展示了他们刚刚在雷宗超的修炼室中，找到的信件。
信封上用孩童般稚嫩的笔触，歪歪扭扭，涂鸦着一行字：
“孟超，或者随便什么人亲启”。
“这是雷师的笔迹。”
龙飞骏解释，“自从你离开龙城之后，雷师的伤势和病情，都一天比一天加重，有好几个月，他只能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躺在医疗舱里，接受基因药剂的浸泡，还有好几次，他在和我们正常交流时，思绪都会突然‘断电’，忘记了我们是谁，自己又在哪里，甚至会流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那就好像，在他这具残破不堪的躯壳里，承载的不是武神本尊，而是另一个灵魂。
“他的笔迹，也越来越凌乱，越来越潦草，很多时候，书写内容都颠三倒四，词不达意，甚至毫无逻辑。
“医生对雷师进行了全方位的脑域扫描。
“在他的脑域深处，的确存在着大面积的病变和坏死。
“应该是过去数十年，超强度灵能，超负荷刺激脑细胞，以及大脑反复遭受严重脑震荡的后遗症。
“医生说，普通病患的大脑，遭受这种程度的创伤，早就脑死亡了。
“就算一流高手，大脑病变到这种程度，也要变成浑浑噩噩的白痴。
“雷师仍旧能在特定时间内，维系最基本的思维逻辑和自由意志，已经创造了生命的奇迹！”
“所以说，雷师是脑子胡涂了，才会莫名其妙，跑到太古遗迹深处去？”
孟超不太相信这个过于巧合的解释，“那么，信件的内容呢，你们拆开看了没有？”
“看了。”
因为事有蹊跷，信封上又写着“孟超，或者随便什么人”亲启，再加上雷宗超这段时间的精神和智力状况都不太乐观，写下来的内容，未必是他的真实意思表达，龙飞骏便自作主张，查阅了信件的内容。
然而，信件的正文，和信封上的收信人一样，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孟超，或者随便什么人，我在太古遗迹最深处。
“如果愿意，你就下来找我吧！
“不愿意，也没关系。
“反正，都一样。”
在这几行字下面，信封的角落里，还夹着一枚硬币。
硬币旁边，又有一行稚嫩如三岁孩童的字样：
“如果犹豫不决，不妨丢个硬币？”
这段文字，让孟超和龙飞骏，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开，开什么玩笑？”
孟超喃喃道，“丢个硬币？是字面意义上的，丢硬币来决定？不是暗示或者隐喻？”
“如果，你和雷师之间，没有发生过什么关于硬币的故事，那就不是暗示或者隐喻。”
龙飞骏说，“我反复检查过，这就是一枚公开发行，普普通通，随处可见的硬币。”
第1837章 同流合污的理由
孟超觉得自己的大脑，快要像是一台超负荷运转的老式计算机那样，呼呼冒烟，喷火甚至爆炸了。
强忍头疼欲裂，他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
“等等，你刚才说，监控视频拍到雷师深入太古遗迹的时间，就是金鹏号爆炸的同时？”
孟超说，“也就是说，这封写给我的信，应该是在金鹏号尚未爆炸之前，就已经完成的。
“可是，那时候的雷师，根本不该知道，我已经回到龙城了啊！”
“……确实。”
龙飞骏想了想，道，“最近两个礼拜，雷师的病情加重，所谓闭关修炼，约等于深度睡眠甚至冬眠疗法。
“理论上，他没什么机会能接触到外界信息，我们也不敢拿最近发生的一系列错综复杂、牵扯众多的事件去打扰他老人家的休息。
“他老人家没理由知道龙城发生了这么多事，更没理由知道，你已经回到龙城的。
“难道，是他老人家的大脑病变加重，失落了过去一年的记忆，根本不记得你曾经离开过龙城？”
孟超觉得，这种解释太过勉强。
沉吟片刻，问道：“先别管这么多了，你们现在哪里，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我们就在太古遗迹的入口，我已经派武神殿中信得过的师兄弟，控制住了所有知情者，并且封锁了现场。”
龙飞骏说，“放心，消息暂时还没有泄露出去。”
孟超明白龙飞骏的意思。
此时此刻的龙城，恰似一口熊熊燃烧的漩涡。
由血盟会覆灭引发的一系列比山崩地裂更加严重且不可预测的连锁反应，分分钟都有可能将整个文明推向四分五裂乃至灰飞烟灭的深渊。
值此生死存亡之际，唯有昔日武神，才有足够的威望和信誉，稳定局面，安抚人心，愈合伤口。
甚至于，孟超觉得，在九大豪门接连爆出丑闻，豪门超凡者无法得到普通民众的信任，而以蔚蓝联盟为代表的寒门超凡者，又刚刚崛起，根基太浅，同样得不到豪门信任的情况下。
只有“武神”雷宗超出山，担任龙城文明的最高领袖——哪怕仅仅是名义上的最高领袖，才能得到各方认同，让神经紧绷到极点的各个利益集团，重新坐回谈判桌上，心平气和地商议，如何在全新的游戏规则下，再造一座更加强大的新龙城。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武神”雷宗超以这样一种突兀甚至诡异的方式，消失在了地底深处。
这条该死的消息一旦泄露出去，不吝于在全体超凡者和全体普通市民的头顶，同时炸开一道晴空霹雳！
“现在方方面面都需要雷师出山，你们封锁不了太久的。”
孟超咬牙道，“不管冒多大的风险，付出多少代价，我们都必须找到雷师。
“我说得再直接点，哪怕雷师真的大限已至，人力无法挽回的话，在他老人家回归永恒的家园之前，都应该向全体龙城市民留下遗言和期待，告诉所有人，我们应该以什么方式，朝哪个方向前进！”
“没错。”
龙飞骏道，“我这边正在组织搜救小队，准备各种工具，拟定详细计划，最迟半个小时之内，第一批搜救人员，就会进入太古遗迹最深处！”
“明白，我现在就赶来超凡塔，太古遗迹入口！”
孟超斩钉截铁，“请把我安排在第一搜救小队的名单里面！”
两人结束通话。
孟超狠狠揉搓了一把面孔。
从某种意义上讲，接下来的事情，倒变得简单了。
无论如何，都要先找到“武神”雷宗超再说！
“有意思。”
在他将整张脸都没入黑暗中时，吕丝雅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我忽然想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你听到龙飞骏的话了，我必须马上离开。”
孟超硬梆梆地说，顿了一顿，又忍不住问道，“什么事情？”
“就是‘健体操编审委员会’的丑闻，他们选择‘甲方案’的事情。”
吕丝雅的眼底闪耀着妖异的光芒，“你觉得，‘武神’雷宗超知道内情吗？”
孟超揉搓脸庞的双手，突然变得有些僵硬。
“按理说，以‘武神’雷宗超的天纵之才，大半座灵能武道理论大厦，都是由他奠基的，他不可能看不出来‘甲方案’和‘乙方案’的优劣、得失，不可能看不出来，选择高投入、高风险、高回报的甲方案，明显有利于有权有势的豪门子弟，却会让占总人口绝大多数的寒门子弟，一辈子都出不了头吧？”
吕丝雅说，“可是，这么多年来，从未听说‘武神’雷宗超对全城青少年统一的基础入门功法，提出过太多的反对意见，有好几个版本的健体操，甚至得到了‘武神’的亲自背书呢！”
孟超眯起眼睛。
射向吕丝雅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锋利。
“不不不，我可没有暗示，‘武神’雷宗超也是这根充满了血腥味道的利益链条上的一只蚂蚱，事实上，我并不觉得，‘健体操编审委员会’或者九大豪门中的任何利益集团，有资格和资本来收买‘武神’雷宗超。”
吕丝雅无视孟超犀利如电的目光，托着腮帮子，继续分析下去，“如果‘武神’雷宗超真的追求世俗意义上的名利和权势的话，当年他就有大把机会，成为生存委员会的最高议长，又或者创立比九大超级企业更加庞大的利益集团，积累天文数字的财富，拥有完全效忠于自己的家族。
“可他非但没有这么做，反而放弃了身为一名绝世强者，完全可以心安理得享受的一切。
“之后几十年，他的日常活动，以及他对龙城文明做出的贡献，完全可以用‘一个特殊材料制成的圣徒’来形容。
“如果这都是伪装的话，这种伪装也实在太可怕了。
“所以，我不太相信他仅仅为了一丁点的蝇头小利，就和‘健体操编审委员会’同流合污。
“那么，堂堂武神，为什么没有提前站出来，揭发和阻止一切呢？”
第1838章 普通人的优势
“或许，是雷师的身体……”
孟超自己也觉得，这个借口并不成立。
离开龙城之前的半年，他得到了“武神”雷宗超手把手的指点，也比任何人都了解武神的身体状况。
虽然雷宗超早已雄风不再，甚至不能长时间在强烈的紫外线照射下活动。
但他的心智并未受到严重影响，绝大多数时候，仍旧能调动比常人强大百倍的脑细胞，吸收、整合和分析，来自龙城方方面面的海量信息。
由此得出的真知灼见，甚至对孟超这个拥有未来记忆的末日归来者，都有极强的指导意义。
或许，雷宗超是失去了镇压全体神境强者的绝对武力。
但仅仅是挺身而出，振臂高呼，撕裂黑幕，荡涤丑恶，完全是他力所能及的事情。
“说到这里，我更加奇怪了。”
吕丝雅锲而不舍地继续分析，“倘若说，‘新血盟会’仅仅是几个不成气候的虾兵蟹将，白日做梦的小打小闹，没有被‘武神’雷宗超注意到，倒也正常。
“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新血盟会’却至少涉及到了吕中奇和云飞电，两位执掌超级企业的神境强者，还有超过两位数的九大修炼世家中的重要人物，在暗中活动，至少整整十年了。
“我不太相信，‘新血盟会’的拉拢、渗透、威逼利诱乃至杀人灭口，真能滴水不漏，悄无声息，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至少，在把这位‘健体操编审委员会’的武道宗师拉下水的过程中，新血盟会就留下了痕迹。
“以‘武神’雷宗超的敏锐和强大，难道，在过去整整十年里面，他真的丝毫都没有察觉到，昔日盘踞在龙城核心处的血色漩涡，再度生长出了恐怖的触须？
“要知道，雷宗超本身就是血盟会培养出来的‘最强实验体’，对这个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邪恶组织，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更加敏感的啊！”
“你究竟想说什么？”
孟超深深皱眉，忍不住道，“你该不会是在暗示，雷师才是‘新血盟会’背后，最大的黑手吧？”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吕丝雅摇头道，“还是那句话，如果‘武神’雷宗超真的有心，让龙城文明按照他的意志来前进，那么，他根本不需要组建新血盟会这么麻烦。
“直接创办一家完全属于他的超级企业，再组建一个基于血脉的庞大家族，再和别的家族联姻，结成牢不可破的利益共同体，最终，成为龙城的最高议长，甚至凭借无敌的实力和崇高的威望和战争时期的特殊情况，成为独一无二的‘终身最高议长’，我想，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么操作的好处是，一切都能摆在青天白日之下，光明正大来进行，就算谋取‘终身最高议长’的职位不成，退而求其次，富可敌国的企业和家族，总是合法归他所有的。
“他有什么必要，舍易求难，放着金光大道不走，却要鬼鬼祟祟，去走一条极有可能身败名裂，万劫不复的羊肠小道呢？”
吕丝雅的话，说到了孟超的心坎里。
如果说，几十年前，主动放弃一切权力，终此一生都隐居在超凡塔、武神殿里，是“武神”雷宗超高风亮节，淡泊名利。
那么，健体操还有血盟会的种种问题，又该怎么解释？
连孟超都能发现问题，他不相信，雷宗超会发现不了。
但他同样不相信，雷宗超有哪怕1%的可能，被利益集团腐蚀、拉拢或者威胁。
不，雷师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只要认定方向正确，雷师一定会头也不回地走下去，无论碰到什么样的纠缠和障碍，雷师都会面无表情地碾压过去。
“看来，这些未解之谜，只有‘武神’雷宗超自己才能回答了。”
吕丝雅叹了口气，目光炯炯地看着孟超，“我们一起深入太古遗迹，去寻找武神吧？”
“开什么玩笑？”
孟超脱口而出，“你的灵脉枯竭，现在只是普通人！”
“普通人怎么了？”
吕丝雅道，“据我所知，太古遗迹诡谲叵测，很多缝隙深处的物理法则和灵能法则，都和外界不同，并不是战斗力越强，生存几率就越大，很多时候，纯粹要碰运气，甚至在有些缝隙的尽头，境界越高，反而越危险，倒是普通人，才有可能全身而退呢！”
这倒是真的。
太古遗迹研究所有一个理论，碳基智慧生物进入遗迹深处探索，恰似旅人打着火把，在茫茫黑夜中，独自穿行危机四伏的荒原。
境界越高，战斗力越强，就相当于火把烧得越旺。
固然，熊熊燃烧的火把，能照亮周围的地形地貌，让人提前洞察危险，甚至用来吓退和烧死蠢蠢欲动的野兽。
然而，过于明亮的光焰，也有可能吸引远处那些蛰伏在黑暗中，比寻常野兽更可怕百倍的恐怖存在。
一旦这些并不畏惧火焰的恐怖存在，被持续闪耀的光芒吸引，来到旅人的身边。
旅人往往就会遭遇，比野兽袭击更加糟糕百倍的危机。
所以，在探索太古遗迹深处时，境界越高的超凡者，越有可能聆听到仿佛来自地心深处，如同恶魔呢喃般的低语，被这些“太古的召唤”深深吸引，一头扎进张牙舞爪，深不见底的岩缝里。
要么，一去不回，尸骨无存。
要么，在一段时间后，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太古遗迹的浅层安全区域，只不过，变成了半人半鬼，血肉模糊，畸形丑陋，疯魔癫狂的形态。
反倒是没有觉醒超凡力量的普通人，只要运气足够好，就有可能从太古遗迹中全身而退。
不知道是因为他们太过羸弱和渺小，以至于遗迹深处的恐怖存在对他们提不起兴趣。
还是他们相当于瞎子，天然对各种超越人类神经极限的恐怖画面免疫。
而这也是当年的血盟会，要驱使大量普通市民，深入太古遗迹探索的重要原因之一。
第1839章 最后一次并肩作战
尽管如此，孟超还是脱口而出：“不行，你怎么能去，给我老实呆在这里！”
“为什么？”
吕丝雅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孟超，“你是怕我在太古遗迹深处遭遇不测；还是害怕，怪兽主脑的力量仍旧潜伏在我的体内，万一到了太古遗迹深处，遭遇不可思议的事件，我会再次转化成丛林女妖，引发不可预测的后果？”
“……”
孟超也不知道，自己担心的，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
或许，两者都有一点。
“如果是前者的话，我觉得大可不必——无论我是否深入太古遗迹，风险都是一样的。”吕丝雅说。
“怎么会一样？”孟超皱眉。
“道理很简单，跟随你一起去太古遗迹深处寻找‘武神’雷宗超，固然是步步杀机，九死一生的事情，但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同样不能保证100%的安全啊！”
吕丝雅摊了摊手，“我想，就连你都不能保证，此刻的‘武神’雷宗超，还在太古遗迹深处活蹦乱跳吧？
“或许他已经变成了一堆白骨，或者畸形扭曲的怪物，甚至陷入永无止境的虚无，所谓‘搜救’，只是你们的一厢情愿而已。”
孟超默然。
不得不承认，吕丝雅说的，才是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就算武神还活着，你也不可能保证，搜救行动一定会成功，你甚至无法保证自己的生死，你极有可能死在太古遗迹深处，孟超，你会死的！”
吕丝雅的目光愈发灼热，声音也多出了几分异乎寻常的情感。
“我不会死的，至少今天不会。”
孟超咧嘴，笑得无比苦涩，“如果苏木莲的预言是真的，那么，距离我的死期，至少还有十几二十年呢！”
“如果苏木莲的预言是真的，那为什么她没有预测到自己的刺杀行动会失败，以及‘武神’雷宗超蹊跷失踪这两件事呢？”
吕丝雅继续道，“总之，探索太古遗迹的危险系数太高，就算有苏木莲的预言，我都不相信你一定能全身而退。
“而龙城当前的局势，你也看到了，八个字，风雨飘摇，一触即发。
“万一，我是说万一，‘武神’雷宗超和你，一老一新，两位最有可能得到各方支持，稳定局势的神境强者，双双陨落在太古遗迹深处，你觉得龙城的局势还能稳定下来吗，龙城文明还有未来可言吗？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我不觉得自己能熬过你和武神双双陨落之后，那段无比漫长的秩序崩坏、弱肉强食、无法无天的血腥混乱——要知道，我这一路走来，得罪的人比你还多，我可不觉得真到了天下大乱的时候，那些磨刀霍霍的仇家和竞争对手，会轻易放过我。
“左右都是一个死，我宁愿和你一起深入太古遗迹，至少这样，还能将命运掌控在自己手里，还能在临时前，再和你并肩作战一次，甚至有机会窥探到，隐藏在异界深处，纵贯亿万年的秘密！”
孟超陷入深思。
吕丝雅的话提醒了他。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生命并不完全属于自己。
万一，他真的消失在太古遗迹深处，超星集团、蔚蓝联盟乃至整座龙城，都该怎么办？
该死，所谓的末日记忆，所谓的血色梦魇，所谓的预见未来的能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为什么他、“胡狼”卡努斯和苏木莲，三个人会在三场噩梦中，看到三种截然不同的未来呢？
而这三种未来中，竟然没有一种，提到他曾经进入过太古遗迹最深处，去寻找‘武神’雷宗超的！
所以，未来究竟是否能够预测？
又是谁，将这些该死的未来，塞进他们的脑子里？
“如果，是后者呢？”
孟超听到自己，故意用冰冷的语气问道。
“如果，你是担心我体内的怪兽之力，尚未驱除干净的话，那就更应该把我带在身边，寸步不离你的左右了啊！”
吕丝雅仿佛早就料到孟超会这么问，笑眯眯道，“别忘了，我虽然失去了力量，却还是超星集团的首席执行官以及蔚蓝联盟的核心成员，还是你最最亲密的战友——这些身份，足以帮我做很多事情。
“如果，我真的还是丛林女妖，你就不怕，自己和武神双双失陷在太古遗迹深处之后，我会打着你的旗号，在龙城兴风作浪？
“说不定，我在外面还有很多党羽，说不定，‘披着人皮的怪兽’早就渗透到了龙城的千家万户，说不定，那个‘普通人委员会’里，就有不少披着人皮的怪兽，随时等候我的召唤呢？”
孟超面无表情地盯着吕丝雅。
“当然，你也可以提前向有关部门反应，把我关押起来，顺便调动秘警和军队，逮捕整个‘普通人委员会’，对那些‘自私自利，不顾大局的普通人’，都进行最严密的审讯和调查。”
吕丝雅眨眨眼，“搞不好，真能从千千万万普通人中，找到几头怪兽呢！”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龙城的局势已经危如累卵，乱如热粥。
这时候以“可能潜伏着披着人皮的怪兽”为理由，大肆抓捕普通人委员会的成员，简直是最愚蠢的自取灭亡。
孟超忽然觉得，吕中奇是对的。
他的孙女吕丝雅，就算失去全部武力，变回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之一，照样有办法，自由舒展自己的意志。
“所以，你究竟是不是丛林女妖？”
孟超忍不住，再次问出这个问题。
而这次，吕丝雅的表情，却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不知道。”
吕丝雅一字一顿，无比认真道，“我不知道，自己体内究竟是否还残留着怪兽之力，也不知道，明天的自己究竟会是什么样子，是100%的纯人类，还是丛林女妖，更不知道，到了明天的明天，我究竟会拯救还是毁灭龙城。
“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人，在这个世界上，没人能够预测，明天的自己究竟是谁，明天的明天，自己又会将周遭的世界，变成什么样子。
“孟超，难道你就能保证，未来的自己，永远都能保持100%的纯人类身份，你给龙城带来的，永远都是希望和拯救，而不是绝望和毁灭？”
第1840章 沉默的岩浆
“……”
孟超想到了自己在圣山神庙深处，陷入沉睡时，看到的“一万种未来的可能性”之中，有一个未来的自己，就是变成了半人半兽，狰狞和威武并存的形态。
不禁哑口无言。
好吧，吕丝雅是对的。
正所谓“债多不愁，虱多不痒”，就算她真是“丛林女妖，怪物女王”，而且真的心怀恶意，也具备将恶意付诸于行动的能力。
充其量，她也仅仅是导致龙城毁灭的一万个原因之一。
还未必是最重要，最致命的那个原因。
人类，万物之灵，地球之王，异度天灾，从来都是最擅长自我毁灭和彼此杀戮的种族。
就算没有怪兽，没有圣光，没有任何高于人类的神魔和来自外部的威胁，人类也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创造出一个或者无数个无比恐怖的末日，在熊熊燃烧的烈焰中手舞足蹈，同归于尽。
“你确定，真要和我一起去？”
孟超凝视着吕丝雅，“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哪怕在太古遗迹深处，变成笔墨无法形容，人类也无法想象的怪物，甚至，有可能承受永无止境的折磨和痛苦？”
“是的，我已经准备好了。”
吕丝雅的表情格外平静，双眼却格外有神，“我隐隐有种预感，‘武神’雷宗超并不是精神错乱，而是知晓某些隐藏在太古遗迹深处，不为人知却极有可能改变未来的秘密。
“唯有破解这个秘密，才有可能拯救龙城，并且更加深刻地了解和拯救我们自己。
“不用怀疑我的立场——哪怕我真是丛林女妖，是复兴怪兽文明的火种，我也不希望自己的种族，和龙城文明一起，被一万颗太阳凌空爆炸的烈焰，彻底烧成灰烬，不是吗？”
看着吕丝雅无比真诚的双眼，孟超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武神”雷宗超会在留给他的信封里面，塞进去一枚硬币。
或许，在关系到龙城生死存亡的战略问题上，那些精心计算，反复推演，用无比冰冷的理智做出的决定，和用拇指轻轻弹出一枚硬币，随机做出的决定，在成功和失败的概率上，并没有太大差异。
未来不可预测。
人类只能鼓起勇气，头也不回地走下去。
“那就走吧。”
孟超缩回目光，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嘴角微微翘起，像是为终于不用孤军奋战，稍稍松了一口气，“让我们一起去太古遗迹最深处，洞彻异界最大的秘密！”
……
当两人搭乘的可以用灵能来加速的螺旋桨双翼机，如同穿云的利箭般飞上烟雾翻腾的天空时，周围的空域已经挤满了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装甲飞艇。
所有装甲飞艇的晶石引擎都激荡到了极限，发出钢铁巨兽般的咆哮，确保即便处在悬停状态，仍旧能在短短三五秒内加速到冲刺状态；所有炮门用统统开启，黑黢黢的炮口缭绕着一圈圈五光十色的灵焰，确保随时能激发出，连低阶超凡者都要退避三舍的死亡火焰。
不知是否巧合。
所有装甲飞艇，都按照各自涂装和归属，在燃烧的天空中，排列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大阵营。
悬停在东南空域的装甲飞艇上，大多涂装着九大超级企业和关联公司的标致，艇身也相对狭窄、迅猛、轻盈，吊舱四周有多个可供人员进出的登机口，主要以运输和投放可自主飞行的超凡者，依靠超凡者实施空中格斗和火力投射，为主要战斗模式。
西北空域的装甲飞艇上，大多涂装着赤龙军的战徽，艇身相对厚重、庞大、坚固甚至有些笨拙，以牺牲速度和灵活性为代价，换来了强悍到疯狂的火力，犹如一头头双目赤红的钢铁刺猬，即便飞艇上没有半个超凡者，依靠全员由普通人组成的驾驶和战斗班组，也能轰出排山倒海的动静。
九大超级企业和赤龙军，两大阵营的装甲飞艇，各自占据半边天空。
尽管他们的晶石引擎，都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轰鸣之后的沉默，却越来越令人感觉窒息。
这种诡异的窒息感，让孟超想起了宋金波刚才说的话。
他说，普通人委员会将龙城人分成两类。
不，不是超凡者和普通人。
而是娶得到老婆的，和娶不到老婆的。
更准确说，是有能力、有资格产下子嗣，延续血脉，并且让子孙后代，活得比自己更好的。
以及没能力、没资格产下子嗣，延续血脉，即便走了狗屎运，勉强有了后代，后代大概率也混得比自己更加糟糕的。
很明显，隶属于九大超级企业，由清一色超凡者组成的企业武装，是来自前者，属于前者，也必将为前者而战的利刃。
除了中高级军官之外，绝大多数基层官兵都由普通人充任的赤龙军，则天然是属于后者，忠于后者，也被后者无限信任和依赖着的武装。
两支泾渭分明，却同样杀气腾腾的武装之下，龙城的大街小巷，特别是九大超级企业总部大厦、研发中心和绝世强者的私人会所、私人修炼中心的外围，都被数以百万计的普通市民围得水泄不通。
孟超启动超凡视觉，看到所有普通市民身边，都闪耀着星星点点的光芒，犹如蛰伏在黑暗中，沉默的岩浆。
不，那不是火把和手电筒。
而是手机、平板、可视手表、战术通讯器、头戴式通讯器等等移动终端。
通过这些移动终端，所有人都在一刻不停，拍摄和分享，整座城市每一个角落，风起云涌的实况。
灵能研究和符文科技的不断突破，使得龙城在穿越半个世纪后，重新进入了万物互联的大信息时代。
数以千万计的普通人的思维和意志，通过网络紧密连接在一起，汇聚成连神境强者和超级企业都不敢轻易招惹的力量。
孟超正在思考，该如何面对这股力量。
宋金波向他发来简报。
截至目前，根据血盟会成员的审讯记录，牵扯到的“大人物”，无论深度还是广度，都远远超出了所有审讯者的想象。
第1841章 触目惊心
“闪电枪”左浪。
“雷霆斩”周扬。
“暗影猎手”金鹤立。
还有十几个和他们同等级数，如雷贯耳的名字。
都是几十年前浴血厮杀，无数次从鬼门关上捡回性命，身上布满伤疤，体内甚至还镶嵌着怪兽獠牙碎片的战斗英雄。
亦是孟超从小听到大，无数次发誓要向他们学习的偶像，超凡者中的天皇巨星！
更是各大超级企业以及超凡塔重要部门的核心人物，还有龙城大学和五校联盟的终身教授。
孟超甚至在这份名单里，找到了几位曾经教授过自己的大学老师，以及调查局和裁判庭的老前辈的名字。
按理说，这些流光溢彩的名字，都是捍卫龙城的中流砥柱。
然而，在血盟会成员的口供中，他们却都变成了血盟会的保护伞。
哪怕不是知晓血盟会内幕的长期保护伞，也是曾经“高抬贵手”，为血盟会的某些违法犯罪活动，提供过暂时的便利，且事后帮忙遮掩，不再追究的“临时合作伙伴”。
而他们甘愿和血盟会同流合污的理由，无非两个。
要么，血盟会开出了不容他们拒绝的条件，用天文数字的修炼资源，砸倒了他们的心理防线。
要么，血盟会捏住了他们的把柄。
而他们的把柄，也是大同小异。
无非是这些战功卓著，声名显赫，道貌岸然的大人物，私生活却混乱不堪，拥有两位数的情人和私生子。
以他们的地位和合法收入，光是满足自身修炼需要的话，一般情况下，都是绰绰有余的。
但为了将两位数的私生子都培养成才，让孩子们统统觉醒超凡力量，需要消耗的超额资源，就不得不借助一些灰色甚至黑色的手段，才能办到了。
更别提，让自己的孩子们快人一步，无论升学还是就业，都能在绿色通道上风驰电掣。
那都需要，小小地逾越，堂而皇之的游戏规则。
最终，这些曾经面对铺天盖地的兽潮，都面不改色，死不旋踵的战斗英雄，往往就被自己的家人拖累，在腐臭不堪的泥潭中，越陷越深，不可自拔了。
“怎么会这样？”
孟超早就知道，超凡者圈子遵循的道德和普通人不同。
当一个人拥有了翻天覆地甚至毁天灭地的力量，并且每天都要直面嗜血凶兽的獠牙和利爪，在鬼门关前翩翩起舞，即便自己能全身而退，却无数次看到刚才还活蹦乱跳，谈笑风生的战友，被凶兽喷射的酸液，侵蚀成一滩肉泥。
很难要求有过这种经历的超凡者，会像普通人一样，只找一个伴侣，只生一两个孩子，循规蹈矩，平平淡淡，度过人畜无害的一生。
所以，很多超凡者都拥有七八个乃至更多情人。
普通的、合法的娱乐方式，也很难再让他们不断撕裂又愈合，变得无比坚韧也无比麻木的神经得到满足。
在九死一生的战场上，趁着两股兽潮的间歇，和身边的亲密战友，用最原始的方式，舒缓紧张和发泄恐惧，也是稀松平常甚至不得不做的事情。
由此诞生三五个，七八个孩子，都是司空见惯，也能被大众理解。
但是，蓄养两位数的情人和私生子，还想利用自己的权力，大肆掠取修炼资源，将这些孩子统统培养成超凡者，并且帮他们铺平进入政界、学界、军界和超凡塔要害部门的道路，将龙城永远捏在自家的掌心？
这就未免太过分，也太疯狂了。
孟超很难想象和相信，这些口供都是真的。
其中一份口供，提到了他在龙城农业大学，一位非常受人尊敬的老教授。
孟超和老教授接触过几次，也从老教授那里得到了不少宝贵的指点，甚至见过老教授的家人——老教授和家人的相处模式，很有地球时代的古风，称得上是“鹣鲽情深”。
然而，这份口供却指出，老教授在过去几十年间，一共找过二十七个情人，生下了三十五个孩子。
为了将这三十五个孩子都培养成超凡者，老教授多次利用自己在农业大学的地位和怪兽基因学界的影响力，和多家超级企业进行不正当交易，出具虚假实验报告，扰乱金融市场，进行非法秘密实验，等等等等。
口供中提到，老教授曾经受到九大超级企业中的“乾坤制药”的委托，用违规甚至违法的方式，秘密研发一款新型强化基因药剂。
而这款新型药剂的原材料，竟然包括丧尸的脊髓液。
因为实验意外，蕴含着丧尸脊髓液的雾化药剂泄漏，令多名由老教授的学生担任的无辜实验人员都遭到感染，变成了丧尸。
为了确保实验能顺利进行下去，并且采集更多数据，老教授联合“乾坤制药”，营造出了这几名实验人员遭受怪兽袭击，尸骨无存的假象。
他们的家人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的亲人死在了哪里。
事实上，这几名变成丧尸的实验人员，却被继续关押在老教授的秘密实验室里，经过长达半年的研究，榨干了最后一点利用价值，才被“销毁”。
老教授成功研发出了新型强化基因药剂。
这款药剂令他名声大噪，拥有的部分专利也令他得到了丰厚的回报，足以让更多子嗣觉醒。
乾坤制药也趁机在金融市场上大赚了一笔，巩固了自己龙城最大制药企业的地位。
真是“皆大欢喜”。
只可惜了那几位对老教授无比信任甚至崇拜，因而任凭他摆布，就算变成丧尸，都无法免除压榨的学生。
在老教授的孩子们欣欣向荣，茁壮成长的同时，他们早已化作飞灰，和亲人干涸的眼泪。
血盟会以此为把柄，将老教授拖下了水。
不，与其说这是“把柄”，倒不是说，这是双方一拍即合的契机。
按照口供的说法，这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一听说有好处，根本不用“拖”，简直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和奥运冠军般的弹跳力，积极主动，高高跃起，一个猛子，头也不回地扎进水里来的。
第1842章 人之常情
孟超真不愿意相信这份口供是真的。
但类似的口供却远远不止一份。
随着审讯的进行，口供还在不断累积，来自不同血盟会成员的口供，又能交叉印证。
再说，很多口供中指出的违规和犯罪事实，都是很容易验证的事情。
看起来，就算这些口供里，不乏胡乱撕咬，夸大其词，血口喷人的成分，但沥干水分之后，真实性至少超过了50%。
一时间，孟超对整个超凡者圈子，都失望至极。
“其实，这也没什么奇怪，都是人之常情。”
吕丝雅生长在修炼世家，自幼看惯了超凡者圈子里，各种乌烟瘴气的潜规则，她轻描淡写地说，“你不能用现在的眼光，去看待几十年前的事情。
“几十年前，这些战斗英雄刚刚犯下错误的时候，那是秩序崩坏，弱肉强食，无法无天的血色时代。
“那时候，就算为了半罐腐臭霉烂的牛肉罐头，都能闹出三五条人命。
“谁要是能在那个残酷无比的年代，觉醒超凡力量，哪怕只是一星灵纹境。
“对他身边的人来说，都是希望，都是救星，都是神灵。
“没有自保能力的异性遇到了这样的‘希望，救星，神灵’，以自己的身体为筹码，换取他一时半刻的保护，以及多活几天的资源，岂不是很正常，很合理？
“而对刚刚觉醒的超凡者而言，因为修炼理论的欠缺，修炼设施的落后，以及激战中罹患创后综合征的可能，使得他们的生理欲望，往往比普通人更加强烈，更需要用最原始的方式来冷却神经，平复心情，发泄疲劳和恐惧。
“说到底，无论普通人还是超凡者，在那座熊熊燃烧的修罗地狱里，都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所有人都习惯了活在当下，甚至和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享受片刻的欢愉。
“还有，你应该知道，超凡者因为灵能沁润的缘故，基因种子的活性，比普通人高出至少300%，非常容易受孕和让人受孕。
“而那时候的龙城兵荒马乱，包括橡胶开采和提炼在内的工业体系又极不发达，一般人根本没条件进行严密的保护措施——寻常保护措施，也未必能禁锢住超凡者的基因种子。
“诸多原因叠加到一起，使得很多老一辈超凡者，都拥有两位数甚至更多的私生子——这和他们是不是战斗英雄无关，也根本不是道德不道德的问题，或者说，在那个朝不保夕，连文明都不知道是否能延续下去的时代，身为强者的他们，尽可能播撒健康、强壮、优秀的基因种子，孕育出更多携带优良血统的后代，提升整个族群的数量和战斗力，这才是最大的道德！”
孟超默然。
吕丝雅说的没错。
人口，更准确说，优质人口，才是一个文明得以延续的基础。
特别是龙城这种，远离母星，深入异域，孤军奋战的“孤星文明”，优质人口的数量，更是生死存亡的关键。
“好吧，现在再翻旧账，谈论老一辈超凡者在那个特殊年代的私德问题，的确没有任何意义。”
孟超叹了口气，“不过，他们实在不该为了自己的私生子，获得超额的修炼资源，而突破法律法规，乃至人性的底线！”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不觉得，为了自己的基因传承者，不择手段，不顾一切，这才是人性，是丑陋而真实的人性吗？”
吕丝雅说，“再说了，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们生活在一个动荡不安，充满了不确定性的时代，虽然眼下龙城文明貌似兵强马壮，繁荣强盛，但谁敢保证，秩序不会再次崩溃，乱世不会再次降临？
“一旦无法无天的血色年代卷土重来，谁最靠得住？当然是血裔，是家族，是自己的亲骨肉嘛！
“从血色时代一路挣扎到今天的老一辈超凡者，没有谁会不懂得‘居安思危，未雨绸缪’的道理，放着亲骨肉不去栽培，却去栽培无亲无故的寒门子弟？怎么可能呢！
“就连九大修炼世家，遭遇当下的危机，很大程度上，也是家族核心成员远远不够多的原故——别看我们几家都拥有几百名成员，貌似枝繁叶茂，人丁兴旺，但很多成员都是当年老爷子收的义子，属于‘雇佣军’，各有各的根基和利益，一旦老爷子年老力衰，镇不住场子，再加上外界利益的诱惑，很容易就产生自立门户的心思。
“如果，能让九大修炼世家再平稳发展几十年，产下更多拥有血脉关系的核心成员，我们是根本不可能被眼前的区区风波动摇的。
“在这样的现实下，几乎所有超凡者——不管来自寒门还是豪门，从觉醒的那天起，就拼命赚取修炼资源，不断寻找同样具备优质基因的异性，传承基因，繁衍后代，教化血裔，壮大家族，简直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名单上提到的这些‘大人物’和‘老前辈’，也只是稍稍过分了一点，再加上运气不好，被血盟会事件牵连，暴露出来而已，并不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长吁短叹的吧？
“说起来，倒是孟超你才比较奇怪——很少见到你这样，明明奇遇连连，进步神速，年纪轻轻就坐拥庞大资产和强横无匹的武力，却不和异性接触，传承优质基因的。
“我倒不是指谈情说爱什么的，你我这样胸怀大志的时代青年，当然没时间浪费在那些无聊的感情之上，不过，生在乱世，坐拥财富和力量，也拥有改变未来的野心，却不想着壮大家族，培育绝对忠诚于你的子嗣，你到底是有什么问题？”
的确，经过吕丝雅的分析，孟超意识到自己才是格格不入，甚至“违背人性”的异类。
而他貌似“洁身自好”的行为，并非他真的在道德和操守上，高于被血盟会拖下水的老一辈超凡者，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而是他在噩梦中见过了太多次的末日。
潜意识中，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也在承受无边无际的痛苦之后，被末日烈焰烧成灰烬。
仅此而已。
第1843章 公开信
孟超不想和吕丝雅纠缠这个问题。
他继续浏览宋金波的信息。
接下来的内容，却令他深深皱起了眉头。
那是“普通人委员会”刚刚向龙城全体市民发出的一封公开信。
信上详细介绍了他们这次包围九大超级企业总部以及龙城大学专家住宅区的始末。
也顺便介绍了“普通人委员会”的组织架构，以及一以贯之的宗旨。
那就是“成为普通人自己的战刀，用尽一切手段，捍卫普通人的权利，为普通人争取和超凡者完全一致的地位”。
公开信里还暗示，类似“健体操编审委员会”的丑闻，乃至更加恶劣百倍的黑幕，并非个例。
更多肮脏不堪甚至沾满血腥的秘密，都隐藏在血盟会成员的口供里。
为了保障全龙城数千万普通市民的合法权益，为了保障所有出身贫寒，平平无奇，却组成了文明基石的普通人和他们的孩子们，也为了龙城文明的未来和未来的未来，所有审讯都应该公开进行，所有口供都应该被所有人清清楚楚地看到，所有违法犯罪者——无论血盟会成员，还是血盟会成员提到的保护伞和“临时合作伙伴”，都应该以数千万普通市民的意志为准绳，来进行最公平的裁决！
这就是普通人委员会的诉求。
公开信的最后，还提到了孟超。
好消息是，普通人委员会并没有将孟超这个奇迹崛起又华丽回归的新一代神境强者，和“乌烟瘴气的超凡者圈子里，道貌岸然的大人物们”一概而论。
事实上，普通人委员会对孟超的评价极高，称赞他是普通人的表率，是超凡者的典范，是继承了武神理念，为数不多能够将“超凡者是人类文明的战刀，强者的鲜血要为弱者而流”的理念，践行到极致的真正的超凡者。
“倘若所有超凡者都像孟超一样，我们‘普通人委员会’，便根本不需要存在了。”
公开信里这么说。
普通人委员会还公开向孟超喊话，邀请他成为该委员会的“荣誉会长”——考虑到普通人委员会上上下下都是没有觉醒的普通人，这真是破天荒的“殊荣”。
当然，对方也有要求。
更准确说，是普通人委员会满怀着孩子般的天真，期待并坚信，孟超一定会站在他们这边。
“孟超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孟超就是我们，就是普通人的一员，永远都是！”
“孟超一定会支持我们，公开所有审讯记录，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将‘真相和正义’，贯彻到底的！”
看看宋金波标注的时间，这份公开信已经发出去整整十分钟了。
在这个通讯便捷的信息化时代，十分钟，足以让上千万普通市民，都看到这封公开信。
并且通过他们之手，让其余数千万普通市民，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也被卷入这团熊熊燃烧的风暴。
“……”
孟超的手指下意识抽搐。
如果手边有一枚硬币的话，保不准他真会翘起大拇指，将它轻轻弹起，用混沌的概率，来左右自己的决定。
普通人委员会已经喊话了。
龙城数千万普通市民，数千万和他血脉相连的同胞，都在屏息等待着他的回应。
暂时，他还可以用案情复杂，正在紧急处理的借口来拖延。
但最迟到明天正午十二点，他肯定要给数千万市民一个明确的态度，要大声告诉全体同胞，他究竟是“我们”，还是“他们”。
怎么办？
孟超思考着，如果真是触犯了法律、道德和人性的底线，诸如为了商业利益，谋害了正在寻找真相的战地记者。
对于此类行径，他肯定要旗帜鲜明，战斗到底。
无论对方挥舞的利益链有多长，背后又牵扯到多么深不可测的势力，都在所不惜。
但是，还有大量审讯记录中提到的违法事实，暂时还没有上升到人命关天的高度，而是几乎牵涉整个超凡者圈子的潜规则，是“众人皆知的，无伤大雅的秘密”。
他需要冒着颠覆整个超凡者圈子的风险，去坚持这样的“真相和正义”吗？
要知道，公开所有审讯记录的后果，很可能是超凡者圈子里超过30%的人，都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都需要——按照普通人委员会的说法，“以全体普通市民的意志为准绳，来进行公正的裁决”。
这怎么可能？
就算可能，代价呢，代价是什么，组成龙城文明的两大阶层会不会彻底撕裂，龙城会不会提前堕入混乱和毁灭的深渊，让末日提前降临？
可是，他能辜负千千万万普通市民的信任，拒绝普通人委员会的恳求吗？
要知道，大人物的“无伤大雅”，往往会变成小角色的“雷霆万钧”。
打了折扣的正义，也很难说是真正的正义。
谁又能分得清，“和光同尘”和“同流合污”的界限，究竟在哪里？
或许，只公开部分审讯记录？
让那些涉及到人命，长期担任血盟会保护伞，罪孽深重，民愤极大的大人物，得到应有的制裁？
那么，谁来决定该公开哪些审讯记录，又隐瞒哪些？
谁来判断“长期担任保护伞”是有多“长期”。
所谓“罪孽深重，民愤极大”的标准，又在哪里？
由他孟超一言堂，一个人说了算？
还有，隐瞒部分真相之后，对那些的确存在违法行为甚至犯罪事实，却因为牵扯太多太深，不得不“法不责众”的超凡者，又该怎么处理？
会不会，没有数千万普通市民的火眼金睛时刻紧盯，任何处理方式，到最后，都会变成“龙城文明培养一名超凡者不容易，不如点到为止，下不为例？”
孟超长出一口气。
感觉普通人委员会的这份公开信，简直比吕丝雅抛出的一个个刁钻无比、敏感至极的问题更难处理。
他抓了一把凛冽的寒风，揉搓着滚烫的脸颊，尽量让自己冷静和清醒。
从双翼机上俯瞰城市，或许是受到公开信的鼓舞，越来越多普通市民踏出家门，来到大街小巷，汇入普通人委员会掀起的洪流和巨浪。
他们挥舞的移动终端散发出来的光芒，聚拢到一起，既像是一条条张牙舞爪，横冲直撞，蛮不讲理，吞噬万物的火龙。
又像是足以开辟新天地的烈焰，从旧世界的腐尸深处，迸发出来的星星点点的希望。
第1844章 失败主义者
吕丝雅也在凝视着同一片火龙。
距离双翼螺旋机之下数百米，人群掀起的熊熊燃烧的光焰，在她幽深的美眸中化作了两场小小的金蛇乱舞。
“告诉我，孟超——”
她像是感受到了孟超的纠结，嘴角勾起一抹微妙的弧度，“你觉得我们能挺过去吗？”
顿了一顿，像是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存在歧义，她又补充了一句：
“我指的不仅仅是眼前的危机——目前来说，龙城的内部矛盾还没有激烈到非要爆炸的程度，只要我们拥有足够的智慧和信任，总有机会挺过去的。
“但是，以后呢，异界这么大，土著也远比我们想象得更加狡猾和先进，甚至，在这颗星球的大气层之上，还高悬着足以以一次次毁灭整个生态圈，恍若神魔的终极武器——通过铭刻在怪兽主脑深处的原始记忆，我们都亲历过亿万年前那次毁灭。
“谁知道经过亿万年的演变，凌驾于所有人和所有文明之上的终极武器，是否早已损坏，会不会重新启动呢？
“难！难！难！
“想要在如此残酷和神秘的世界生存下去，真是难于上青天！
“数千万龙城人，不可能全都舒舒服服地活下去。
“唯有其中一部分人，不断进化，不断突破生命极限，进化成超越神境的存在，才有一线生机。
“问题来了，倘若一部分人类真的为了生存，进化成了超越神境的存在，距离过去的，‘经典的’人类定义越来越遥远，他们还会将自己当成人类的一员吗，他们还会将那些无法进化的人类当成同胞吗，他们还会记得昔日的初心和使命，记得捍卫龙城文明的责任吗？
“还是说，他们的初心和使命，都会随着自身灵魂的载体——由无数脆弱的细胞和善变的基因，甚至是金属构件组成的身体的不断变化，而悄然改变呢？
“作为硬币的另一面，即便这些越来越强的强者，在变成面目全非的全新形态之后，仍旧能够不忘初心和使命，被他们在进化道路上甩得越来越远的普通人，还能像过去一样无条件信任他们，支持他们，将他们视为同胞吗？要知道，这些拥有通天彻地之能的强者，根本不用对普通人做任何坏事，光是他们的存在，就足以对普通人‘身为万物之灵’的骄傲，构成了严重的质疑、嘲笑甚至毁灭性打击。
“你觉得，普通人有可能彻底和永远放弃‘万物之灵’的尊严，永远匍匐在超凡者的脚下，以‘次等生物’和‘被保护的宠物’的形态，浑浑噩噩地生活下去吗？如果能的话，这样的次等生物，还算是真正的人类吗？”
吕丝雅的问题比她的目光更加灼热。
孟超长久思考，沉默不语。
而沉默的原因，并非是他不知道答案，或者没想过这些问题。
恰恰相反，吕丝雅的困惑，也是他长期以来的困惑。
他曾经无数次在一个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无星之夜，独自进行漫长而痛苦的思考。
并且，得出了无比残酷，却怎么都反驳不了的结论。
“看来，你和我想的一样，而眼前的场景，又证实了我们的答案。”
吕丝雅微笑道，“为了生存和胜利，一部分有能力也有资源的人类，不得不在进化之路上狂飙突进，距离同胞以及古典意义上的人类越来越远，最终将自己进化成神魔般的存在。
“然而，他们越是为了守护文明而这么做，就越有可能和来不及进化、没办法进化、不愿意进化的同胞之间，产生双向的隔阂和矛盾。
“矛盾愈演愈烈，地球穿越者的后代们，不可避免会撕裂成‘新人类’和‘旧人类’两个族群，为了争夺资源、争夺对未来的解释和构建权、争夺这颗星球的统治权、争夺‘人类’这个概念的唯一定义权，引发文明内部的战争——或许，那将是一场比怪兽战争更残酷百倍的战争。
“解决危机的努力，变成了危机本身。
“这真是一个既残酷又可笑的悖论。
“不过，纵观人类文明的轮回，这样的悖论，倒是比比皆是，甚至，构成了历史的主旋律。”
“不——”
孟超有些生硬地打断了吕丝雅的话，“我们一定有办法粉碎悖论，超越轮回，以无比团结的姿态，夺取胜利、创造未来的！”
“这是你在绝对理智状态下，通过精密计算，推演出来的结论，还是你发自内心，出于感性的坚持？”
吕丝雅的美眸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最亲密的战友，“孟超，你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最吸引我的是哪一点吗？顺便说一句，这也是我们能成为亲密战友的，最重要的理由。”
孟超微微一怔。
不明白吕丝雅想说什么。
“就是你身上无时无刻不缭绕着的，浓到化不开的失败主义者的气息。”
不等他回答，吕丝雅大大方方说出了答案。
“失败主义者的气息？”
孟超满脸古怪。
他从没想过，“失败主义”这个词，能和自己扯上关系。
“或许连你自己都没意识到，你和别人不一样。”
吕丝雅说，“那时候，我们在怒涛山脉之下和怪兽作战，参战的除了赤龙军和各家超级企业的私人武装之外，还有龙城大学和五校联盟的学生兵，你也是其中的一员。
“二十啷当岁的学生兵，全都是血气方刚的愣头青，对于胜利——无论是眼前这场战役的胜利，还是整场战争的胜利，甚至是征服异界的伟大战略的终极胜利，都充满了天经地义、不容置疑的信心，这种信心就像是愚蠢的火苗，挡不住地从他们眼睛里往外冒。
“只有你，我在你的眼睛里，没有看到对于胜利的信念。
“恰恰相反，你老是忧心忡忡，若有所思，对未来充满了怀疑甚至恐惧。
“尽管你用超出同龄人的老练，将这种质疑和恐惧掩藏得很好，但那股格格不入的失败主义者的味道，还有你看着周围人群，仿佛看着一副副‘冢中枯骨’的眼神，都让你变成了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存在。
“我简直不敢相信，要知道，遇见你之前，我只在一个人的身上，感觉到过如此强烈的失败主义者的味道！”
“谁？”
孟超听到这里，忍不住问，“你说的是谁？”
“‘武神’雷宗超。”
吕丝雅淡淡道。
第1845章 末日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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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
孟超下意识反驳，“雷师怎么可能是失败主义者？”
“如果雷宗超不是失败主义者，为什么当年拒绝承担更大责任，反而在超凡塔里一躲就是几十年？”
吕丝雅道，“想来，他一定以超越同时代所有人的非凡推演能力，反复推导过龙城的未来，但所有未来都是毁灭，所有挣扎都是徒劳，所有化解危机的努力，反而变成了加速危机的催化剂甚至危机本身，所以才在绝望之下，躲起来了却残生的吧？”
“不，不可能，雷师绝不是这样的失败主义者！”
孟超眼中，火光涌动。
他既不愿意接受毁灭的宿命，更不愿意接受连堂堂“武神”雷宗超，人类中的佼佼者，都在宿命面前低头的猜测，他大声道，“就算末日降临的概率是99.99%，雷师都会殚精竭虑，赴汤蹈火，竭尽所能，去争取0.01%的希望，我坚信这一点！”
“看，你这不就是承认，龙城文明凶多吉少，未来能生存下去的几率，不超过0.01%了么？还说你不是失败主义者！”
岂料，吕丝雅提起雷宗超，只是虚晃一枪，她又把话题转回到孟超身上，笑眯眯地乘胜追击，“知道吗，你最吸引我的就是这一点——当其他所有人，无论正在上大学的愣头青，还是身经百战的老兵，还是身怀超凡武力的一方霸主，统统对未来报以愚蠢的乐观时，只有你，能以无比冷静和理性的态度，经过长时间的思考，得出虽然悲观，却更有可能发生的结论。
看小说上
“解决问题的第一步就是要发现问题，如果连‘龙城文明正在走向末日’这一点都不承认的话，又该如何阻止它呢？
“别误会，‘失败主义者’并不是一个贬义词，我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没有讽刺和批判你的意思，恰恰相反，你可以把我刚才这番言论，当成是一名失败主义者，向另一名失败主义者，献上的最真诚的敬意。”
孟超眯起眼睛，凝视了吕丝雅好一会儿。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不解地问道。
总觉得吕丝雅话里有话，弯弯绕绕。
“我想说的是，我和你还有‘武神’雷宗超都是一样的，但凡还有一线生机，我们都会殚精竭虑，赴汤蹈火，竭尽所能，阻止末日的降临。”
吕丝雅话锋一转，道，“不过，人力有时而穷，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美好的愿望都能成真，也不是所有努力就一定能收获好的结果，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们付出所有努力和代价，尝试了无数种方法，最终，还是没能阻止末日降临，那该怎么办呢？”
“那——”
孟超当然想过这个问题。
甚至无数次用答案来自我安慰，“那我们就死了，死得干干净净，死得问心无愧，死得心服口服，一了百了。”
“不不不，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们’当然会死于末日，但别人呢，所有人都会死于末日吗？”
吕丝雅继续耐心发问，“还是说，有没有可能，某些人能在末日降临之前，及时逃离龙城以及龙城文明的辐射区域，逃到末日波及不到，或者破坏力度没那么大的地方，深深蛰伏起来，等待雨过天晴，春暖花开，让文明之火再次绽放在全新的天地之间呢？”
孟超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我不会丢下龙城和全体同胞，逃到天涯海角去的。”
他顿了一顿，继续道，“即便之后几十年，我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当一万颗太阳在龙城上空爆裂燃烧之时，我也绝对会留在这座伟大的城市里，和我的同胞们一起，直面滚滚而来的末日烈焰，战斗到最后一息！”
“放心，果真有那一天，而我又没死的话，我也一定会留在龙城，和你并肩作战的。”
吕丝雅轻声道，“再说，逃到天涯海角也没有，你没听苏木莲的预言吗，来自大气层之上的末日烈焰，焚烧的不仅仅是龙城，还包括这颗星球的整个生态系统，是彻彻底底的‘完全毁灭’，我不觉得有人能够躲过去，至少，不可能以今日人类的面貌躲过去。”
“所以呢？”
孟超糊涂了，“你的建议是什么，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好，那我就直说了。”
吕丝雅毫不躲闪地迎上了他的视线，目光比他更加锋利和闪耀，“我和你一样，不愿意屈服于毁灭的宿命，别说还有0.01%的希望，就算根本没有希望，从始至终，龙城的生存概率都是零，我都要战斗到最后一息，用我的生命，把‘零’，变成‘亿万分之一’。
“而且我相信，身为失败主义者的‘武神’雷宗超也是这么想的。
“而在他看来，阻止末日，至少是在末日之后，保留一线生机的方法，就隐藏在太古遗迹深处。
“否则，他不会在龙城陷入空前混乱，最需要他出山来稳定局面的此刻，抛下所有人，独自深入太古遗迹。
“这就是我无论如何都要和你一起，去太古遗迹深处寻找雷宗超的原因。
“不过，探索太古遗迹深处，前人未至之境，终究是九死一生，凶险之际的事情，有些话我怕现在不说，就再也没机会说了。
“听着，如果我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甚至我们双双陨落在太古遗迹深处，那也就罢了。
“如果我们侥幸，都能从太古遗迹深处活着回到地面，回到人间的话，你能认真考虑一下，我上次的提议吗？”
“上次？”
孟超愣了一下，他是真没想起来“哪次，什么提议？”
“就是上次，在雾隐山之巅，你还没有被我打落悬崖，坠入‘恶魔之眼’时的提议。”
吕丝雅淡定自若，不徐不疾地说，“如果你失落了那段记忆，我可以重新提一遍——就是成为我的基因传承合伙人，和我一起将人类最优秀的基因传承下去，甚至是融合人类文明和怪兽文明的优势，突破生命极限，创造‘新人类’的那个提议。”
第1846章 最佳基因传承者
“基因传承……合伙人？”
吕丝雅的思维太跳跃了，孟超一时间没想明白，这究竟是个什么职位。
“就是生孩子啊，我们一起生个孩子。”
吕丝雅说，“哦，或许不止一个，按照我的意思，最好是生上百十来个，组成龙城最强大的家族，一方面能将超星集团和擎天集团的事业延续下去，巩固我们的权势，另一方面，百十来个孩子内部竞争，其中最强大的那个，才最有可能熬过残酷无比的末日，在必将降临的末日烈焰消散之后，重建文明——深深打上我们两个生命烙印的文明。”
孟超如遭雷击，目瞪口呆。
“怎，怎么可能！”他结结巴巴地说。
“怎么不可能，又不用我自己生。”
吕丝雅摊手，若无其事地说，“社会在进步，科技在发展，现在的灵能培养槽技术已经站在了突破的边缘，如果能集结超星集团和擎天集团的资源，相信用不了三五年，一定能研发出人工孕育舱技术，代替母体，孕育后代，让全体女性都能从生儿育女的繁重工作中解放出来，投入研发、探索、修炼和战斗中去，令龙城文明的整体战斗力，大幅提升至少十几二十个百分点。
“当然，如果技术上暂时遇到了困难，我也不介意亲自孕育——虽然灵脉受损，但我的基因并没有发生变异，生三五个健康活泼强壮的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我不是说这种‘可能’！”
孟超叫道，“我是说，这个提议，不是怪兽主脑的意思吗？不是怪兽主脑劫持了你的灵魂，逼迫你说出来的吗？怪兽主脑想通过这种方式，以‘我们的孩子’的身份，重新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一半一半吧？”
吕丝雅偏着脑袋，很认真地想了半天，道，“怪兽主脑当然有它的计划，但当时它的力量非常微弱，是不可能完全违逆我的本心的——比方说，它让我直接杀死你，我肯定不会照办的。
“正因为我的本心，并不排斥，好吧，更准确说，是非常强烈地希望和你继续搭档，将我们的基因传承下去，怪兽主脑才能利用这一点嘛！”
“什，什么？”
孟超被吕丝雅的大胆惊呆了，“为什么？”
“理由不是很多吗？”
吕丝雅耸肩道，“第一，从某种意义上讲，所有碳基生物都是基因的奴隶，生命延续的最大甚至唯一意义，就是将基因传承下去。
“人类虽然自诩为万物之灵，却也不能抗拒我们从亿万年前传承下来的神圣使命，特别是在战火纷飞的血色年代，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能否活到明天，甚至整个文明都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分分钟都有可能倾覆在深不见底的汪洋之中。
“在这种情况下，竭尽所能，延续血脉，传承基因，是每个人都有的，最强烈的冲动和最深层次的渴望，我也不例外。
“既然要传承基因，当然要找最优秀的基因携带者。
“放眼整座龙城，别说同龄人了，就算我把射程放宽，从18岁到50岁的男性公民里面，你都算是最优秀、最强壮的存在，不找你找谁呢？
“第二，你的事业越做越大，我也有夺取擎天集团，进而掌控九大超级企业的打算，虽然我对世俗意义上的婚姻，没有太大兴趣，却也不得不承认，在地球时代的旧道德体系尚未分崩离析的今天，一场万众瞩目的商业联姻，以及众多子嗣的诞生，对实现我们两个的宏图霸业，包括提升我们背后两大利益集团的互信，乃至稳定整座龙城的局势，都是大有好处的事情。
“第三，我很忙，非常非常忙，除了修炼之外，还要以首席执行官的身份，打理超星集团的日常事务，还要暗中谋划，如何夺回擎天集团以及吕家的家长之位——那原本就应该是属于我的东西！
“除此之外，还有蔚蓝联盟的无比庞杂纷乱的事务，以及在广大普通市民面前，扮演平易近人的亲民形象。
“所以，我根本没时间，找除你之外的任何一个男性，从谈情说爱开始，完成一项符合传统伦理道德，能够得到所有人认可和祝福的基因传承工作。
“和九大超级企业中，其他企业的继承者，进行一场商业联姻？
“理论上，倒不失为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但是，我吕丝雅，做任何事都要第一，吃任何东西也要吃最好的、最大的、最新鲜的，我不喜欢‘退而求其次’。
“而且，我的身份特殊，虽然出身九大修炼世家，眼下却执掌超星集团，又通过蔚蓝联盟，代表普通市民的利益，站在九大豪门的对立面。
“这样的身份，让我很难在九大超级企业中，找到一个合适的联姻对象，即便勉强找到了，也存在大量隐患。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你和我，我们共同承受了灵能狂潮的洗礼，又在蓝原母石矿洞中重生，我们之间有着微妙的心灵感应，在一起修炼时，激发生命磁场的共鸣，修炼效率能大幅提升300%以上。
“可是，如果我和九大超级企业的某个继承人联姻了，我怎么可能每天都从丈夫身边溜走，和你钻进同一个修炼舱呢？就算我丈夫不介意，那些无孔不入的小报记者，都会大做文章，兴风作浪。
“而如果我以超星集团首席执行官的身份，和我丈夫的超级企业，进行了某项交易，我又该怎么让你以及超星集团的全体董事、股东和员工相信，我没有在这场交易中，出卖超星集团的利益？
“最后，但并非最不重要，我是一个很正常的女人，也有着很正常的需求，但我信不过除你之外的任何人。
“我不想在自己放开一切，灵魂出窍，冲上云霄的时候，还要分出哪怕1%的心思，担心我的枕边人是不是在算计我，利用我，甚至会狠狠给我一刀，那样未免太不够尽兴了。
“而能让我100%放飞自我，绝对信任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你——这个理由，足够充分吗？”
第1847章 那不是更好吗？
真诚是最好的必杀技。
看起来，吕丝雅是认真的。
她已经把整个问题都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考虑得清清楚楚了。
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孟超也严肃起来，认真考虑和吕丝雅创造生命，传承基因的问题。
“这就对了，仔细研究一下，打消所有顾虑，如果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提出来，我们合计合计。”
吕丝雅趁热打铁，“我想，你总不至于对异性不感兴趣吧？”
“那倒不是。”
孟超说，“我在生理和心理上都很正常，哦，当然也不是说不喜欢异性就不正常，只能说，我在生理和心理上，都比较随大流。
“只不过，我原本觉得，‘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不想在不可预测，大概率会惨淡收场的未来面前，平添几分牵挂和痛苦而已。”
“愚蠢的想法，而且不负责任，简直是对人类文明的犯罪。”
吕丝雅批评道，“老祖宗早就教导过我们，‘人多力量大’，正因为未来不可预测而且危机重重，我们才更应该增产报国，拼命生孩子，用我们最优秀的基因，生上七八个、二三十个、百八十个孩子，让他们进化得比我们更加强壮，修炼得比我们更加出色，成为战胜末日的主力军，哪怕最终失败了，他们中的某些经过千锤百炼的佼佼者，也有机会成为，扛过末日的希望，全新文明的火种！
“要知道，你能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中学生，一步步走到今天，踏上龙城之巅，不仅仅依靠自身努力，还有包括我在内的无数人的帮助，从这个意义上讲，你的基因种子，并不仅仅属于你自己，而是属于全人类的宝贵财富，怎么能因为小小的心理障碍，让如此宝贵的基因，断送在你的手里呢？”
“你说的有道理，是我钻牛角尖了，当然，这也和过去几年的修炼太忙，战斗太激烈有关系。”
孟超从谏如流，茅塞顿开，“前几年我一直埋头冲刺，无暇考虑个人问题，条件也不合适——真的生了百十来个孩子，既没有时间，也没有足够的修炼资源去培养他们，万一把他们养成九大超级企业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骄纵不堪的败家子，那又何必？
“现在好了，我已经突破神境，又有灵磁体的加持，我的基因种子已经强大到了空前绝后的程度，再加上超星集团发展到今时今日的级数，能为我提供充足的修炼资源，我也有更多时间和更成熟的心态，能亲力亲为，悉心教导自己的孩子，可以说，万事俱备，连东风都不欠了！
“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从各方面来讲，我的确应该认真考虑一下，繁衍生息的问题。”
“那就好，我原本想说，如果你真的对异性不感兴趣，也不是不行，我们可以用点技术手段，看起来，倒是我多虑了。”
吕丝雅继续道，“再确认一下，对于我本人，你也没有什么意见吧？”
孟超认真思考，缓缓摇头，确认自己的心意：“我对‘真正的吕丝雅’没意见，这一点，我们以前一起在修炼舱里，近距离接触之时，你应该看得出来。
“至于你我的身份，主要是我们相识的过程……这也不是什么问题。
“现在是战争年代，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逝者已矣，生者却还要继续前进，还要继续高高兴兴，没心没肺地活下去。
“而且，你刚才的顾虑，同样也是我的顾虑——我和你一样，没时间去结识另一个异性，展开一段传统、低效、奢侈的关系。
“正所谓‘做生不如做熟’，在传承基因这件事上，你的确是我最优先考虑的对象。”
“明白了。”
吕丝雅毫不意外，点头道，“所以，问题还是出在‘我究竟是不是100%的吕丝雅’上。”
“没错。”
孟超叹了口气道，“在事关人类文明延续的重大问题上，我们很难采用‘疑罪从无’的法则。
“万一怪兽主脑的意志仍旧潜伏在你的灵魂深处，万一你仍旧是‘丛林女妖’而不是我认识的‘吕丝雅’，万一这一切都是怪兽主脑的阴谋，它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死灰复燃之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继承超星集团和擎天集团，进而掌控整个龙城文明，反败为胜呢？
“当然，你刚才说了，所有人——包括我在内，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今日之我并非昨日之我，明日之我也会变成面目全非的样子，怪兽主脑未必是龙城文明最大的威胁，或许，人类的基因库深处，原本就潜伏着自我毁灭的因子。
“必须承认，你的这番言论，部分说服了我。
“再加上龙城正陷入空前混乱，我不觉得现在是翻旧账，重提怪兽问题的好时候。
“所以，我决定暂时把这个问题抛到脑后，至少今天，不再纠结你究竟是不是丛林女妖。
“结果，你非要我当机立断。
“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一时冲动，做出错误的决定。”
吕丝雅问：“什么叫‘错误的决定’？”
孟超道：“比方说，被伪装成吕丝雅的丛林女妖，用花言巧语迷惑，和她生下一群半人半兽，甚至非人非兽的孩子。”
吕丝雅耸肩：“那不是更好吗？”
孟超愕然：“什么叫‘更好’呢？”
“假设苏木莲梦到的末日是真的——从你的微表情来看，你十有八九是相信她的，请问，你觉得100%的人类，有可能扛过这样的末日吗？十有八九，扛不过去的吧？”
吕丝雅说，“或许，只有人类文明和怪兽文明深度结合，将双方的基因优势发挥到极致，创造出超越人类也超越怪兽的全新生命形态，并且以此为基础，建立全新的文明，才有可能阻止末日，至少，有可能从摧毁整个生态系统的末日浩劫之下，争得一线生机。
“所以，无论我是不是丛林女妖，你都应该和我创造生命，传承基因。
“甚至说，如果我是丛林女妖的话，你更应该和我创造生命，传承基因了啊！”
第1848章 新的“露西”
“人类文明和怪兽文明的深度结合……”
孟超深深打了个冷颤，“如此创造出来的全新生命形态，还算是人吗？”
“这取决于你对‘人’的定义。”
吕丝雅从容不迫地说，“公元1974年，地球上的考古学家唐纳德·约翰森在埃塞俄比亚的一处山谷中，发现了一些碎裂的骨骼化石，经过复原重构之后，得到了一个古人类的头骨，并通过放射性氩定年法的分析，确定她来自三百万年前。
“这是迄今为止，人类考古学家发现的最早期的古人类头骨，考古学家将头骨的主人命名为‘露西’，并且定义它为‘世界上第一个人类’。
“可是，你知道吗，这位来自三百万年前的露西小姐，全人类的老祖母，和现代人的模样截然不同——通过科学家的精密还原，我们大致能够模拟出她的长相，她有着低矮的额头和突出的下颚，比现代人类更加巨大的犬齿和臼齿，她的脑容量远比现代人更小，身材也更加矮小伛偻，浑身上下都披挂着又粗又硬的毛发。
“与其说她是全人类的老祖母，倒不如说，她更像是猩猩和猴子宿醉之后，意外的产物。
“倘若这位露西小姐穿越到了今天，穿越到了我们的面前，恐怕没人会认为，她竟然是一个‘人’的。
“在露西小姐从树上跌下来，不幸摔死并且变成化石之后，漫长的三百万年间，人类不断进化，形态多次改变。
“那些打磨石器，涂抹壁画的是人。
“那些茹毛饮血，刀耕火种的是人。
“那些在炎炎烈日下追逐猎豹，变得皮肤黝黑，毛发蜷曲，四肢细长的是人。
“那些朝着茫茫雪原前进，在极寒天气中，体型不断变大，最终变成金发碧眼白肤的是人。
“那些扬帆远航，不幸被困孤岛，体型不断缩小，成年人只有一米二三高的是人。
“那些在亚马逊丛林中熟练使用吹箭，和毒蛇以及食人鱼为伍的是人。
“那些钻研科学，制造机械，最终驾驭着火箭登上月球的同样是人。
“直到今天，我们穿越到了异界，很多人都在战斗中失去了部分肢体和器官，不得不用镌刻着符文的灵能义肢，将自己变成半血肉半机械的存在，但无论是这些人的自我认知，还是整个族群看待他们的方式，都是完完整整，彻头彻尾的人类。
“未来，龙城文明还将迎来无数挑战，或许会遇到无数异族，这些异族或是不死不休的仇敌，或是歃血为盟的密友，但无论是敌是友，我们都会在战争和贸易中，和他们深度交流，直接或间接地受到他们的影响，最终，就像老祖宗们在过去三百万年里，一直在做的那样，不断进化，不断改变，不断适应并征服全新的环境，成长为全新版本的万物之灵。
“请问，这究竟有什么问题呢？”
“这不一样。”
孟超皱眉道，“无论‘露西’还是地球上的不同人种，我们的细胞结构和基因链大致相同，也不存在生殖隔离，当然都是人类。
“可是，怪兽……”
“所以说，你觉得人类的基因是上帝的造物，神圣不可侵犯，更不容亵渎的存在？”
吕丝雅追问，“还是说，你觉得人类的基因以及当前的形态，已经达到了进化的极致，是完美无缺的存在，足以应付一切危机，阻止末日的降临？
“承认吧，相比于从发达的大脑深处诞生的，无比神奇和璀璨的智慧之火，我们的身体实在太笨拙也太孱弱了，从某种意义上，我们的灵魂跑得太快，在进化之路上，将我们的血肉之躯，远远抛在了后面。
“从扁桃体到阑尾，从不适应长时间站立的脊椎到不断下垂的五脏六腑，从预计使用寿命只有短短几十年的身体器官到脑细胞，来自大自然的无比古老的进化之手，远远跟不上人类自我升级的节奏，以至于人类变成了困在血肉牢笼中的灵魂囚徒，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能看着末日凶兽那毁天灭地的英姿，露出无比恐惧也无比羡慕的眼神。
“可是，随着怪兽文明遗产的到手，基因技术的突飞猛进，以及灵能修炼理论的不断拓展，这一切都将发生改变。
“通过基因优化工程，辅助你我将龙城文明最强大的基因种子结合到一起，在胚胎孕育阶段就注入海量修炼资源，如此诞生的新人类，将重现从‘露西’到现代人的进化飞跃，只不过，我们有办法也有信心，将过去三百万年的漫长进化，压缩到短短几十年甚至几年，惟其如此，才能抢在末日来临前，留下文明的火种，留下重燃的希望！”
“道理我都懂。”
在噩梦中无数次体验末日的孟超，比谁都清楚，人类当前的形态，是为了在地球的丛林和草原上，用烤硬了尖端的标枪狩猎地球生物而准备的。
这样的形态，既不适合在二十二世纪，高楼林立的现代都会里面，面对无数闪闪发亮的屏幕和海量喷涌的数据，长时间伏案工作。
更不适合来到灵能充裕的异界，和一群拥有毁天灭地之力的牛鬼蛇神，在末日分分钟有可能降临的残酷战场上，争夺生存空间。
穷则变，变则通。
想要活下去，人类必将从内到外，从基因到器官，从灵魂到思想，从个体形态到社会形态，发生深刻而激烈的改变。
孟超绝不是固步自封之辈。
拥有末日记忆的他，也远远比普通人，具备更加开放的，颠覆性的，离经叛道的思维。
但是——
“那是我的孩子。”
孟超叹息，“我怎么能把自己的孩子，变成一群怪物？”
吕丝雅敏锐抓住孟超话里的漏洞。
“啊，所以你承认，人类文明想要延续，就必须变成某种意义上的‘怪物’，而且你也不反对这样的怪物出现，只要不是你的孩子？”
吕丝雅微笑道，“那你说说看，谁的孩子，可以变成一群怪物？”
第1849章 遥远的后代
孟超老脸一红，知道自己失言了。
没错，他的孩子不应该变成怪物，可谁家的孩子又“应该”变成怪物——是那些囊空如洗的贫苦人家，还是腰缠万贯的亿万富翁？
“话说回来，就算你不做出这样的选择，人类的进化变异也是势不可挡的浪潮，很快就会以汹涌澎湃的姿态，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吕丝雅淡淡道，“你已经向全体龙城市民公开了图兰泽的真相，相信龙城文明和图兰文明的交流，很快就会展开，到时候，会有无数在龙城找不到饭碗，饥肠辘辘的亡命之徒，不顾一切地跑到图兰泽去淘金，而图兰兽人中的佼佼者，肯定也会来到龙城，来到我们中间。
“那些形貌可怖的狼人、虎人、蛇人、野猪人和牛头人什么的姑且不论，但你说过，图兰兽人里面，还有小巧玲珑，娇俏可爱的猫人和兔人。
“我相信，如果图兰文明的领导者，真有你说的那么聪明和理性，他一定会首先派出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猫人和兔人，充当‘形象大使’。
“你觉得，在龙城打了一辈子光棍，眼睁睁看着所有异性都被超凡者抢走的普通市民，看到娇俏可爱，温婉动人的猫人和兔人，会不心动吗？
“我记得，你还说过，图兰泽长期处于人口爆炸导致的间歇性饥荒之中。
“正好，龙城文明别的没有，合成食物有的是，虽然味道差了些，但热量绝对管够。
“就算身无长技的普通龙城市民，从事又脏又臭的重体力劳动，都能获得用低阶怪兽下水制造的，足以让一家老小填饱肚子的合成食物——我觉得，这个条件对很多处于饥荒之中的图兰兽人来说，都是很有吸引力的。
“而图兰兽人既然要想方设法解决饥荒问题，想必也不会介意，将一部分不能打仗的弱小族裔，出口到龙城，换取必要的工业和军事物资，正好，还能帮他们减轻一些负担呢！
“这是一举两得，皆大欢喜的交易。
“更不必说，在图兰泽的北方，还有更加广袤和丰腴的土地，生活在那里的圣光阵营，和图兰兽人存在延绵万年的战火以及仇恨，一旦战争再次爆发，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卷入熊熊燃烧的漩涡。
“战争向来是最高效的交流方式。
“无论贸易还是战争，无论心甘情愿还是被俘虏甚至强迫，在无数旧生命惨遭屠戮的同时，总会有无数新生命诞生。
“那些在龙城找不到配偶的人；那些惨遭圣光阵营俘虏的人；那些俘虏了圣光阵营，又怒不可遏，丧失理智，只想发泄的人；那些在残酷而漫长的战争中，丧失了同族配偶，身边只有异族异性战友的人。
“他们总会生下各种奇形怪状却又充满了生机和希望，有潜力创造未来的‘新人类’的！”
“等一等。”
孟超皱眉，“你忘了生殖隔离。”
“当然，按照常理来说，人类来自星海彼岸的地球，和相隔浩瀚宇宙的异界生物之间，是应该存在生殖隔离的。”
吕丝雅不慌不忙地说，“但是，种种迹象都表明，地球人和异界碳基智慧生物，并非风马牛不相及，完全独立发展的两个物种，我们极有可能是某种更加古老的超级文明的造物，是从同一个培养皿里孕育出来的两个菌群，能呼吸同样成分的空气，同样将一氧化二氢当成生命的源泉，我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很可能是彼此的近亲，甚至是一枚硬币的两面。
“我们和异界土著之间，极有可能，并不存在生殖隔离。
“就算真的存在生殖隔离，那也绝非不可逾越的障碍。
“怪兽文明就掌握了跨越生殖隔离的方法，名为‘怪兽文明终极巢穴’的生化工厂，能随心所欲将节肢类怪兽和哺乳类怪兽的基因结合到一起，创造出半蜘蛛、半豺狼的全新兵种。
“而怪兽文明远远不是异界最强大的文明，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图兰文明乃至圣光阵营，都掌握类似的，基因融合，细胞复制，跨越生殖隔离的技术。
“所以，就算你拒绝我的邀请，也没有任何意义。
“总有人会忍不住诱惑，和异族结合，并生下融合了地球和异界之血的后代。
“随着交流深入和战争烈度的升级，这样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到最后，要么灭亡，要么改变，人类只有这两条路可以走。”
孟超闭上眼睛，按照吕丝雅提供的信息，推演着未来文明的发展。
螺旋双翼机即将抵达超凡塔上空时，他缓缓睁开双眼。
“你是对的，刚才是我狭隘了，人类远非完美，想要从生活在丛林中的猿猴，变成翱翔于星海之上的宇宙种族，我们必须，也注定要不断改变，不断向前。”
孟超发自内心道，“无论是半人半兽，还是半人半机械，甚至是摆脱这具沉重、笨拙、低效的血肉之躯，成为纯粹的灵能生命，只要自我认同仍旧是人类，只要仍旧记得自己的祖先来自地球，那就是我们的后代，我们的延续。
“问题是，我们真能保证，我们的后代在经过了无数次的迭代、升级、进化、变异，变得面目全非，和我们截然不同之后，他们仍旧能记得自己是人类，自己的祖先来自地球吗？
“会不会，随着外表、肢体、器官、细胞乃至基因的不断变异，他们的社会结构和文明形态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剧变，最终，彻底背离和超脱人类文明的范畴，就连自我认同，都变成了另一种文明，另一种我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文明呢？”
“会的，当然会的，那又怎么样？”
吕丝雅说，“三叶虫、奇虾和恐龙早已灭绝，人类也很少将他们，当成我们的祖先。
“然而，正因为有了人类的存在，有了人类考古学家不断发现和研究化石，我们才能复现三叶虫、奇虾和恐龙的模样，才能推测他们的习性和族群形态，才能描绘出他们称霸深海，纵横大地，统治地球的画面，才能为他们编造一个个活灵活现，荡气回肠的故事，才能赋予他们一项又一项，生命的意义。
“同样道理，就算我们的后代在无数次的迭代和进化中，变得面目全非，和我们渐行渐远，直到最后，完全进化成了我们截然不同的全新文明形态，那也没什么关系。
“总有一天，他们会挖掘到我们的化石。
“总有一天，他们会重现我们的社会形态。
“总有一天，他们会发现我们面对末日浩劫时，激发出的无限勇气，战斗到最后一刻的悲壮和惨烈。
“总有一天，他们会基于这些发现，推演出我们的生老病死，我们的爱恨情仇，我们的光荣和尊严，编造出一个个慷慨激昂，可歌可泣的故事。
“他们会把关于我们的一切，当成睡前故事，讲给他们的孩子听，正如我们也经常为吵闹着不肯入睡的孩子，讲述关于恐龙的故事。
“就算我们永远不能理解他们，那又如何？
“我相信，他们会记得我们，也会理解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