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8章 幕后黑手的幕后
云飞电的眼神，阴冷如同垂死挣扎的毒蛇，他一字一顿道：“所以，在龙城郊外，万炮齐鸣，将我的替身轰得粉身碎骨——这一切，都是在演戏？”
“没错。”
孟超道，“怪兽战争期间，雷云科技负责修建了大量沟通龙城内外的地下通道，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如果你真想秘密逃亡，绝对不可能经过这些地下通道。
“反过来说，倘若真有一个貌似云飞电的家伙，经过这些地下通道，出现在龙城郊外，那一定是假的，是你通过控制芯片，远程遥控的傀儡。
“仔细想想，出现在郊外的‘云飞电’，从始至终，都没有和追兵交手，甚至没让任何人看清楚他的样子，就在隆隆的炮声中，选择了‘自爆’这种绝不会留下任何证据的结局——神境强者自爆灵能，固然能造成骇人听闻的声势，但一具傀儡捆绑上晶石炸弹，同样能轰轰烈烈，灰飞烟灭！”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半点机会。”
云飞电喃喃道，“早在金鹏号爆炸的刹那，你就准备好了用假的超级晶石炸弹碎片来瞒天过海，诱我入局！”
“半对半错。”
孟超不慌不忙道，“从你决定站在千千万万龙城市民的对立面上那一刻起，你的确就没有半点机会，只剩下身败名裂，遗臭万年这一个下场。
“然而，我故意制造了这些假的晶石炸弹碎片，却不是为了诱你入局。
“既然血盟会的阴谋大白于天下，你就变成了过街之鼠，丧家之犬，不值得我再浪费哪怕一个脑细胞。
“我真正想要诱骗入局的，并不是你，而是这位……暂时还不知道身份，但在龙城，一定战功卓着，德高望重，堪称中流砥柱的老前辈！”
孟超和云飞电的视线，同时聚焦在了灰发上班族的身上。
不知道是因为面部肌肉经过了灵能塑造，甚至覆盖着一层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的缘故。
还是他的神经，经过了几十年战火的炼制，早已坚韧如同千锤百炼的钢铁。
灰发上班族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非但没有震惊和慌乱，反而饶有兴致，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孟超，眼底充满了好奇、探究甚至赞许的味道。
“从一开始，你就知道，血盟会的最高首领并不止一个？”
灰发上班族问道。
他的嗓音不再像刚才和云飞电通话时那么尖锐。
却变得低沉，浑厚，充满了令人信任甚至心折的力量。
而这个问题隐含的答桉，也足以令人心惊肉跳。
孟超缓缓摇头。
“一开始，并不知道，只是隐隐有些奇怪，觉得血盟会的组织架构，似乎不该如此。”
孟超道，“直到发现安装在金鹏号核心引擎上的那枚超级晶石炸弹，我才意识到，云飞电未必是血盟会内地位最高的领袖，还有一人，至少和他并驾齐驱，甚至隐隐凌驾于他之上。”
这个结论，似乎令云飞电有些不满。
但他只是冷哼一声，并未也无法反驳。
灰发上班族愈发好奇：“为什么？”
“因为这枚超级晶石炸弹，实在太精密，也太精妙了。”
孟超道，“我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绝伦的晶石炸弹——不同属性和品阶，释放着不同种类灵能涟漪的晶石，最薄的被打磨到只有零点零一毫米厚，最小的比尘埃大不了多少，最细的比婴儿的绒毛更加纤细，别说触碰，简直轻轻吹一口气，就会扭曲变形、支离破碎。
“然而，制造者却用神乎其技的手法，将这么多纤细、脆弱、敏感至极的晶石元件，层层嵌套，精密排布在了一起，又用显微镜下才能观察清楚的符文，将他们融入到了一整座结构严密，精妙绝伦的灵磁力场里面，确保这枚超级晶石炸弹，既难以被外人破解、拆除、阻止，又能瞬间释放出最强劲的毁灭之力。
“这枚装置，已经超出了武器的范畴，而是独一无二的工艺品，是人类在灵能领域半个多世纪的学习和探索，凝聚而成的最闪耀的结晶。
“我不认为，一名普普通通的晶石学家或者符文机械师，就能制造出这样的杰作。
“不，就连龙城大学和五校联盟的专家学者，亦或者九大超级企业的首席工程师，恐怕都力有不逮。
“放眼整座龙城，能制造出这枚超级晶石炸弹的人，寥寥可数，简直十根手指头就能数得过来。
“而这十根手指，每一根都是擎天巨柱，都是有能力支撑或者掀翻龙城的风云人物！
“这样一个风云人物，实力和地位，至少和云飞电不相上下。
“他怎么可能受到云飞电的蛊惑或者威胁，被迫炼制这样一枚超级晶石炸弹，去完成‘炸毁金鹏号’的邪恶使命呢？
“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答桉只有一个，不是被迫，而是心甘情愿，甚至于，‘炸毁金鹏号’的想法，就是他提出来的。
“这个家伙才是真正的主谋，云飞电不过是他的副手，一个执行者而已！”
孟超一番话，说得云飞电脸色铁青。
显然很不满意“副手”和“执行者”这个称谓。
而这样的表情变化，也坐实了灰发上班族才是真正的幕后主谋这一事实。
灰发上班族的目光从云飞电脸上飞快扫过，重新落到孟超脸上。
他叹息道：“果然，还是这枚超级晶石炸弹，露出了破绽么？”
“这也不算破绽。”
孟超道，“我相信，如有一线可能，你都不会将这么超级晶石炸弹制造得如此完美。
“很可惜，没办法，金鹏号的体积实在太大，又悬浮在四面漏风的半空中，本身还拥有极强的防火和防爆破能力。
“倘若晶石炸弹的威力稍微小一点，顶多炸毁金鹏号核心部位的几个功能模块，并不足以实现，你们想要轰动全城，恐吓全体市民的效果。
“为了毕其功于一役，令金鹏号毁于一旦，你只能使出浑身解数，用尽毕身心血，静心炼制出这款足以暴露身份的杰作！”
第1779章 新血盟会的创始人
灰发上班族静静地听着。
一边听，还一边点头，面露赞许之色。
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根本不像是一个面对追捕者的超级罪犯。
反而像是面对一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颇感欣慰的导师。
“这就是你认定，血盟会拥有两个领袖的原因？”他问道。
“这只是原因之一。”
孟超继续道，“还记得我刚才说过，感觉血盟会的组织架构有些奇怪吗？
“刚刚回到龙城，发现阴谋的冰山一角，我就察觉到了‘新血盟会’的庞大和神秘，它就像是一头无影无形的怪兽，却早已将沾满了毒液的触须，伸到了龙城的各行各业，乃至九大超级企业的核心决策层里面。
“然而，当我锁定雷云科技的掌舵人云飞电，就是新血盟会的首领时，却又生出一股极其违和的感觉。
“不错，云飞电是龙城第二代神境强者中的佼佼者，是脑中充斥着无数奇思妙想的技术精英，是革旧鼎新的少壮派魁首，对于他的才华、能力乃至野心，再怎么高估都不为过。
“然而，云飞电始终有一个最大的缺陷，那就是他的资历。
“身为初代神境强者的子嗣，从父母手里接过了雷云科技的掌控权，放在我这种小字辈的面前，自然是资历深厚的老前辈。
“然而，在九大超级企业的创始人，那些奠定龙城文明基业的初代强者面前，就算云飞电立下再大的功劳，将雷云科技的市值做大三倍、五倍乃至十倍，他始终都是他们的子侄辈。
“据我所知，绝大多数初代强者，都是性格激烈，软硬不吃的存在。
“他们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就是一枚枚既华丽又坚硬的勋章。
“披挂着这样一身‘勋章战甲’，哪怕硬实力早已被晚辈超越，他们的脾气依旧又臭又硬，极难被晚辈说服，更别提在威逼利诱之下，沦为晚辈的傀儡。
“然而，从我对血盟会的一系列动作来分析，血盟会能够死灰复燃，发展到今时今日，足以炸毁金鹏号，掀起鼠潮，撼动整座龙城的程度，没有老一辈强者的保驾护航，是绝对不可能的。
“如果仅仅是云飞电的话，我很难想象，他究竟要拿出多少筹码，动用何等花言巧语，才能说服那些居功自傲，软硬不吃，在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了一辈子，根本不怕死的老前辈，放弃金钱、名誉、地位、权势，乃至身后的荣耀，冒着身败名裂，众叛亲离，永远被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的风险，对一个晚辈言听计从，搞什么‘新血盟会’。
“不，云飞电办不到这种事情。
“只有那些比云飞电的资历更深，威望更高，曾经无数次拯救龙城，因而无论做什么，都让人无条件信任和追随的老前辈，甚至是连这样的老前辈都心服口服的老大哥，才有可能办到！”
灰发上班族眼底闪耀着奇异的光芒。
似乎随着孟超的话，回到了那个，他曾经“无数次拯救龙城”的铁血时代。
“还有吗？”
他的语气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
“还有——”
孟超道，“血盟会乃是被九大超级企业的前身，九大帮派围剿，再加上雷宗超在关键时刻的内部爆破，才分崩离析，一败涂地的。
“血盟会覆灭之后，很多核心研究数据，以及战略资源，都由九大帮派以及超凡塔瓜分。
“那时候，云飞电只是一个刚刚崭露头角的少年，根本没资格参与瓜分血盟会的决策。
“他的手里，不应该存在大量血盟会的传承。
“固然，他的父母曾经参与了剿灭以及瓜分血盟会的行动。
“但九大修炼世家之一的云家，并非只有云飞电一根独苗，而是和其他世家一样，拥有两位数甚至三位数的族人，其中利益关系，错综复杂，难以厘清。
“截至目前，还没有发现其他的云家人，参与到‘重建血盟会’的阴谋当中。
“仔细想想，的确也没有多少父母，舍得让天赋异禀，才华横溢的血脉传承者，冒着万劫不复的风险，成为丧心病狂的恶魔，连带着，还有可能令整个家族，落入万丈深渊。
“要知道，云家已经贵为龙城九大修炼世家之一，是典型的既得利益者，根本没有任何动机和必要，冒着天大的风险，粉碎龙城现行的游戏规则。
“所以，我更倾向于认为，云飞电的父母既没有将血盟会的传承交给他，也没有帮助他重建血盟会，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而是另有一位，参与过围剿以及瓜分血盟会的老前辈，极有可能是寥寥可数的初代神境强者之中，最闪耀的那几位之一，在行动过程中，私藏了大量血盟会的传承乃至残党，并且在很久以前，就利用这些传承和党羽，秘密创立了‘新血盟会’。
“甚至在云飞电尚未踏入神境之前，也就是怪兽战争如火如荼的时候，新血盟会就已经在黑暗中，默默蛰伏、孕育、生长、渗透、扩张、感染了几十年，才能发展到今时今日的规模。
“至于云飞电，只是那位居心叵测的初代神境强者，逐渐衰老，旧伤复发，百病缠身，意识到自己不可避免将要迎来死亡之后，精挑细选并悉心栽培出来的传承者。
“换言之，云飞电仅仅是新血盟会的第二代首领。
“你，这位暂时还不愿意暴露身份的老前辈，才是新血盟会的创始人以及第一代首领！”
孟超的话，如同晴空霹雳，令云飞电脸色苍白，倒退了半步。
曾经野心勃勃的枭雄气概，都像是随着急促的喘息，泄漏得无影无踪。
灰发上班族的目光，却变得愈发清澈和明亮。
简直要照亮整座黑暗的洞窟，勾勒出四周如同怪兽般张牙舞爪的岩石。
“原来如此。”
灰发上班族说，“所以，你故意留下了这几枚‘超级晶石炸弹残片’，就是为了让云飞电生出窃夺之心，再顺藤摸瓜，将我也钓出来？
“你就这么确定，我会上当？”
第1780章 连环罪案的背后
“按理说，身为龙城最出色的晶石专家，甚至没有之一的你，当然对这枚超级晶石炸弹，拥有绝对的信心，相信一旦引爆，就算没有达到预定效果，至少超级晶石炸弹本身，肯定会化为齑粉，灰飞烟灭，绝不会留下丝毫证据。”
孟超道，“以龙城文明现在的科技水平，你的信心并非狂妄。
“但你千算万算都算不到，我会带来图兰文明的黑科技结晶——蕴藏着万千纳米机器人，类似液态金属，还拥有一定程度人工智能的‘灵磁体’。
“灵磁体是你从未接触过的奇妙物质，其特性完全超出了你的知识范围。
“你并不能确定，在灵磁体的切割、包裹、缓冲之下，超级晶石炸弹是否真能如你预想的，炸得那么干净。
“既然能在暗中重建并维系‘新血盟会’整整几十年，我相信，你一定是个生性谨慎的人，绝不愿意忽略任何一个漏洞。
“所以，你不敢赌。
“就算你猜到了这有可能是我设下的陷阱，你都不愿意将命运交给我来决定，宁愿冒险劫夺，都要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就算猜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就算你真的选择按兵不动，我所损失的，也只是几枚假的超级晶石炸弹残片而已。”
“的确。”
灰发上班族缓缓点头：“老夫苦苦钻研晶石等异界独有的高能物质，足足大半辈子，自问对怪兽山脉之内的各种高能物质和微量元素，都有相当深入的了解，换成其他任何人，我都不会相信，他们能从我一手导演的爆炸中，抢出几枚相对完整，保留着线索的残片。
“但是，身穿图腾战甲，能够随心所欲操纵灵磁体的你，的确是我从未遇到过，甚至想都没想过的存在。
“人算不如天算，这一仗，是新血盟会输了，无论云飞电还是老夫，输给你这个黄金一代最出色的年轻人，不冤，不冤！
“按理说，到了老夫这个年纪，既然已经一败涂地，就没必要再做无用的抵抗，保持风度，投子认负，或许，还能挽回一丝老前辈的体面。
“不过，你的惊人表现，实在令老夫越来越好奇，忍不住想要知道你的极限究竟在哪里。
“孟超，你能够猜到，老夫应该是在那个秩序崩坏的时代，重建龙城的初代神境强者之一，已经令人震惊。
“那么，你还能更进一步，锁定老夫的真实身份吗？”
灰发上班族改变了对自己的称呼。
也不再掩饰神态和眼神。
他的五官明明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气质却比面对云飞电时，再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摄人心魂的魅力，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从他并不算高大的身体里呼啸而出，恍若凝聚出了实体，化作两条张牙舞爪的蛟龙，在他周身缓缓缭绕，完美兼容在一起。
孟超微微一笑。
“老前辈的意思是，倘若我还不能精确锁定您的身份，您就准备将所谓的‘体面’抛到九霄云外，在暗无天际的地底深处，和追捕者放手一搏，对吗？”
孟超道，“其实要锁定老前辈的真实身份，根本不是难事。
“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只需要用排除法，看看现在地面上究竟能联络到多少位神境强者，剩下联络不上的，不就是您了？
“毕竟，龙城的神境强者并不算多，绝大多数都是各自利益集团的核心，时刻被人前呼后拥，处于聚光灯下。
“而那些习惯于独来独往的神境强者，遇到鼠潮爆发、金鹏号爆炸再加上我回到龙城，这三件大事，也纷纷现身，表明自己的态度。
“实在联络不上的神境强者，也不可能个个都是最顶尖的晶石专家。
“用这个三个条件，逐一排除，您的身份，不就呼之欲出了吗？
“不过，为了表达对曾经拯救、重建和捍卫龙城的初代神境强者的最后一丝敬意，我并不打算用这么简单粗暴的办法，来查出您的身份。
“让我们换个思路，看看血盟会过去一年半载之内的所作所为。
“乍一看，都是损人不利己，为了制造破坏而制造破坏。
“就算能逼迫生存委员会，成功通过‘北进计划’，那也是九大超级企业一起瓜分战争红利，血盟会未必能如计划中那么顺利，夺取龙城的掌控权。
“然而，再仔细分析下去，在血盟会的一系列破坏行动背后，却还隐藏着一个最大的受益者。
“不，不是云飞电的雷云科技，或者说，不止是雷云科技。
“雷云科技固然是金鹏号的建设者和运营者，在高新武器研发领域也有重大突破，毕竟不是传统的资源、基建和重工企业，在拓殖虎怒川中下游流域的庞大计划中，未必能抢到最大块的蛋糕。
“反过来说，有资格在拓殖计划中，抢到最大块蛋糕的，大概率是传统的资源、基建和重工企业。
“而龙城最出名的资源采集、冶炼、制造、基建、重工复合体，又是哪两家呢？
“没错，除了刚刚卷入漩涡，险些分崩离析的寰宇集团，就是由九大修炼世家之一，吕家掌控的擎天集团！”
灰发上班族仍旧不动声色。
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身边的云飞电，童孔却急促收缩成了两个抖动的光点。
“您知道吗，在很多推理小说中，凶手都会用一种自作聪明的手法，来掩饰他们故意杀人的动机，那就是将他们真正想要犯下的凶桉，混杂到一连串手法相似的杀人桉中，连杀十几二十人，制造出连环杀人的假象。”
孟超继续道，“一旦调查者将一连串的凶桉，都朝连环杀人的方向去思考，就会忽略了其中某个被害人，和凶手之间的联系。
“过去一年半载，血盟会一口气制造了大量骇人听闻的破坏——从红溪沟项目晶石仓库大爆炸，到明光号爆炸，到刺杀申元豹，到绑架吕丝雅，再在市中心引发鼠潮，以及引爆金鹏号。
“乍一看，血盟会像是丧心病狂，铤而走险。
“但是，一个愿意在黑暗中蛰伏足足几十年的邪恶组织，真会在短短半年内，表现得像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这么沉不住气，这么容易冲动，这么不顾后果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所谓的‘连环破坏’仅仅是表象，血盟会之所以连连出手，气焰嚣张，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利用一起起声势浩大的罪桉，来混淆他们真正想要对付的目标呢？”
第1781章 无法理解的黑手
“有趣的想法。”
灰发上班族微笑道，“那你觉得，血盟会真正的目标，会是什么呢？”
“很简单，只要看看谁能从血盟会的一连串破坏行动中，收割最大利益，就知道了。”
孟超道，“当然，‘北进计划’一旦通过，九大超级企业都能得到好处，也就是人人都有嫌疑。
“不，这么说不准确，应该说‘八大超级企业’都能得到好处，唯独寰宇集团将随着创始人申元豹的意外遇刺，内部矛盾爆发，元气大伤，四分五裂甚至土崩瓦解，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问题来了，寰宇集团的崩溃甚至湮灭，对谁最有好处呢？
“没错，当然是它在龙城唯一的竞争对手，同为采掘和冶炼行业巨头的擎天集团！
“寰宇集团和擎天巨头，针锋相对，激烈竞争了几十年，早已形成分庭抗礼之势，彼此都掌握了大量核心技术，牢牢控制着细分类目的市场份额，俨然是两头硕大无朋又皮糙肉厚的巨兽，通常情况下，谁都不可能一口吃掉彼此。
“然而，相比于擎天集团的后起之秀层出不穷，寰宇集团最大的弱点却是，其创始人申元豹出身草莽，年轻时光顾着打拼，对后代疏于教育，并没有培养出一个合格且能服众的继承者。
“他的诸多子嗣，要么德不配位，要么锋芒毕露，要么能力有所欠缺，难堪大任。
“在这种情况下，一旦申元豹真的意外身亡，寰宇集团的崩塌，必将在采掘和冶炼领域，留下巨大的空白。
“固然，九大超级企业乃至超星集团等等中小型企业，都对龙城周边的战略资源虎视眈眈，一旦寰宇集团真的土崩瓦解，各大企业必将使出浑身解数，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抢占寰宇集团留下的市场份额、技术人才和晶石矿脉。
“然而，谁又能抢得过龙城首屈一指的采掘和冶炼大鳄，擎天集团呢？
“等到擎天集团抢占了寰宇集团留下的大部分遗产，一统江湖，形成事实上的垄断，再乘着对图兰泽发动攻势的东风，夺取图兰泽的地下资源，原本就庞大无比的体量，必将再度膨胀一轮，彻底甩开其余七大竞争对手，成为独一无二的巨无霸！
“这样一想，血盟会还真是古道热肠，助人为乐——竟然甘愿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在龙城兴风作浪，不惜践踏法律乃至人性的底线，都要帮擎天集团更上一层楼。
“除非血盟会和擎天集团，根本就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否则我实在想象不出，血盟会这么做的理由。
“倘若两者本为一体，过去一个月内发生的一切，倒是都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甚至连北进计划都是幌子，刺杀申元豹，引导寰宇集团陷入崩溃，才是真正的目标！”
灰发上班族沉默片刻，缓缓点头：“有道理，擎天集团的确值得怀疑。”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应该怀疑擎天集团的，但有三个原因，干扰了我的判断。”
孟超伸出三根手指，道，“第一，红溪沟项目晶石仓库大爆炸，虽然发生在寰宇集团的矿场，但附近也有擎天集团的矿场，彼此共享一整条矿脉，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爆炸发生之后，寰宇集团的股价固然一落千丈，擎天集团的股价也随之下跌，可谓是无妄之灾。
“当时我没想到，你的野心会这么大，竟然想要一口吃下整个寰宇集团，为达目的，不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第二，就是吕丝雅。
“在血盟会的计划中，吕丝雅是注定要被牺牲掉的祭品。
“而且，血盟会不但要夺走她的生命，更要毁掉她的名誉，要让她作为一头‘披着人皮的怪兽’，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我绝没有想到，是某个吕家人，在幕后导演一切。
“虽然吕丝雅号称叛出吕家，和家族划清界限，但在私底下，也有很多人认为这是吕家两头下注——她毕竟是吕家第三代中最出色的天才人物，在超星集团和蔚蓝联盟又干得风生水起，吕家怎么可能真的弃她于不顾呢？
“一旦吕丝雅被坐实了‘披着人皮的怪兽’这一身份，连带吕家的声誉都会受到影响，甚至会有人怀疑，吕家是否还隐藏着更多‘披着人皮的怪兽’，如此看来，吕家也是这件事的受害者，根本不存在嫌疑。
“再说，吕丝雅亲口和我说过很多次，她的祖父是一个非常温暖、慈祥的人。
“那时候，她的父亲忙于家族竞争，很少让她享受到普通人的家庭温暖。
“她的祖父明明应该日理万机，比她父亲更忙的，却总能忙里偷闲，笑眯眯地陪伴在她身边。
“她对晶石的热爱，就源自祖父。
“她能走上探矿师这条路，也是祖父手把手的指点。
“这样一位血脉相连的至亲，怎么可能对她做出如此卑劣，如此残忍的事情？
“第三，就是这位‘祖父’的身份了。
“要知道，他不单单是吕丝雅的祖父，也不只是擎天集团的创始人，更是人类探索灵能之道的先驱者之一，是冒着辐射、塌方、地底生物、太古病菌等等致命危险，帮助龙城探索到了上百条晶石矿脉，龙城首屈一指的晶石专家，吕中奇！
“和竞争对手申元豹形成鲜明对比，同为神境强者，吕中奇丝毫没有前者的蛮横、跋扈、粗暴。
“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一位文质彬彬的专家，温润如玉的学者，在地底深处默默掘进的工程师，愿意为龙城文明无私奉献一切的老前辈——他不但是全体龙城市民公认的‘模范神境强者’，就连‘武神’雷宗超对他都有极高的评价。
“所以，在解析那枚超级晶石炸弹之前，我根本没有猜到他，或者说，你的身份。
“即便到了此时此刻，我仍旧无法想象，更难以理解，这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吕中奇，吕前辈，你竟然会是‘新血盟会’的创始人，一切罪恶的制造者，甚至是陷害你的亲孙女，吕丝雅的那个人？”
第1782章 322号缝隙
孟超说完，地底洞窟又陷入巨大的沉默。
只有岩层上方，隆隆的掘进声，以及密集的脚步声，在沉默中变得越来越响亮。
这是一支，不，是数支机械化部队，正从四面八方，朝地底洞窟逼近的声音。
因为这次要抓捕的对象，极有可能是两名神境强者。
除了拥有图腾战甲护体的孟超自告奋勇之外，追捕者并没有贸然闯入。
而是在洞窟四周设下了坚实且严密的防线，试图将附带伤害降至最低。
无论如何，天罗地网已经铺开。
新血盟会的创始人以及继承者，再也无处可逃。
灰发上班族沉默了大约半分钟。
终于轻叹一声，缓缓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抹下一层薄如蝉翼的东西。
他的五官顿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平平无奇的上班族，变成了全体龙城市民经常在各大媒体头版头条上见到，那张鹤发童颜，温润如玉，和吕丝雅颇有几分相似的面孔。
不过，明明被孟超揭穿身份，又被大部队包围，吕中奇的脸上却没有多少沮丧和绝望。
反而充满了如释重负之感，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散发出“终于结束了”的叹息。
“没用的，云飞电。”
吕中奇对旁边仍旧浑身紧绷，试图负隅顽抗的云飞电摇了摇头，“这一局，我们彻底输了，再挣扎下去，无非是用你的鲜血，将孟超的勋章，涂抹得更加闪耀而已。
“和我一起，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过去这几年，实在辛苦你了！”
说着，吕中奇轻轻打了个响指。
他是龙城首屈一指的晶石专家和探矿师，操纵岩石的技巧，比吕丝雅更加细腻和成熟。
伴随着他的动作，貌似坚硬如铁的地面发出“沙沙”的响声。
岩石化作沙砾，沙砾变成了细腻的沙尘，沙尘如同泉水般喷涌而出，又在自己、云飞电以及孟超的身后，塑造成了三张立体几何造型，结构精巧至极的座椅。
当座椅成型的刹那，沙尘重新收敛，凝练，结晶，变回了散发着光泽的岩石。
吕中奇向孟超摆了一个“请”的手势。
孟超沉吟片刻，走到吕中奇塑造出的岩石座椅前面，大马金刀地坐了下去。
云飞电死死咬住腮帮子，牙齿卡卡作响，像是咀嚼着不存在的怪兽血肉，眼底喷射而出的烈焰不断飞旋，化作了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他看看吕中奇，又看看孟超，一声不吭，也坐了下来。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吕中奇摊开手掌，从地上吸起一枚普普通通的小石子，攥在掌心轻轻一捏，立刻捏得粉碎，又从指缝中将石粉泄漏下来。
然而，泄漏下来的石粉，融入了他的灵能，彼此超高速摩擦，散发出幽幽的荧光，却在黑暗中勾勒出了一枚纵横交错，错综复杂，缓缓嵌套的立体符文。
孟超微微皱眉。
吕中奇的问题，实在太简单了。
“这是聚灵符，人类探索太古遗迹时，发现的最基础也最重要的符阵之一，其作用是搜集游离于空气和大地中的微量灵能元素，激发人体细胞活性，促进生长激素的分泌，帮助人类觉醒超凡力量。”
孟超顿了一顿，没有把下半句话，“这是小学生都知道的事情”说出口。
“没错，这的确是聚灵符，对龙城文明来说，最基础也最重要的符阵之一，甚至没有‘之一’。”
吕中奇道，“正是依靠聚灵符，人类才能在短短几十年间，觉醒这么多的超凡者，时至今日，超过5%的人类，都或多或少窥探到了超凡领域的奥秘。
“倘若没有聚灵符的话，人类探索超凡领域的征途，注定要漫长和艰难许多，说不定只有4%，3%，2%甚至1%的人，能够成为超凡者。
“你应该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龙城能跌跌撞撞走到今天，全靠超凡者的不懈努力，倘若超凡者的数量减少三分之一甚至一半，我们注定不可能打赢怪兽战争，整个文明都要毁于一旦。
“不过，孟超，你知道人类发现聚灵符的具体过程吗？
“在当时，镌刻着聚灵符的古老石板，埋藏在太古遗迹深处的322号缝隙最底部。
“322号缝隙的周围，到处都是陷阱，到处都是携带着太古病毒的蛇虫鼠蚁，到处都是被称为‘太古的召唤’的神秘呓语，是整片遗迹里面，最凶险的所在之一。
“贸然深入322号缝隙探索的人们，不是被古老却先进的机关陷阱，切割成骰子大小的肉块，甚至蒸发成一团团热腾腾的人形血雾。
“就是被蛇虫鼠蚁咬伤，感染太古病毒，成为畸形丑陋，失去理性，灭绝人性的丧尸。
“要不然，就是被‘太古的召唤’吸引，一头扎进蜿蜿蜒蜒的地底缝隙，那深不可测的黑暗里面，一去不回，和黑暗融为一体。
“前前后后，至少有上百名探索者，葬身于322号缝隙之中，却都没能测绘出322号缝隙，50%的立体结构图。
“倘若当时，是由九大超级企业，蔚蓝联盟，赤龙军，或者任何一个‘光明，正义，善良，仁慈’的组织，来主持探索行动的话，针对322号缝隙的探索，都不可能持续下去。
“没有任何一个组织，有能力在献祭了上百条生命之后，继续面不改色，再献祭上百条乃至更多生命。
“没有任何一个组织，能承受那些牺牲者的亲朋好友，如火山般喷涌而出的愤怒和质疑。
“没有任何一个组织，支付得起这些牺牲者的抚恤金，并且给予公众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究竟为什么要探索322号缝隙。
“毕竟，探索太古遗迹，就像开盲盒。
“遗迹深处的每一条缝隙，都是一个全新的盲盒。
“在填进去几十条、上百条甚至更多条宝贵的生命之前，没人知道，下一个盲盒究竟能开出什么——或许是足以改变历史，拯救文明的重大发现，也可能，什么都没有。
“换成是你来主持探索行动的话，孟超，在已经填进去近百条人命，却一无所获的情况下，你能，你敢，你愿意往322号缝隙里面，再填进去几百条人命吗？”
第1783章 血腥的拯救
吕中奇的语调低沉而平和，没有丝毫“壮志未酬，心有不甘”的感觉。
反倒像是一名燃尽了生命的老教师，试图在弥留之际，凝聚微弱的力量，向学生传递最后的火种。
孟超没有回答吕中奇的问题。
他的每一颗脑细胞中，都燃烧着一副末日降临的画面。
想要阻止末日，就必须付出代价。
几百条人命的代价并不算高，不是吗？
这个念头，犹如恶魔的呓语，从孟超的耳道深处响起，令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陷入深深的颤栗。
好在，吕中奇并不需要他的答桉。
这个行将就木，却仍旧澹定从容的老人，听着来自岩层上方的动静，澹澹道：“上面的人，没那么快安排妥当所有的抓捕措施，我们还有时间，做一个有趣的思想实验。
“假设，血盟会这个‘丧心病狂，灭绝人性，罪孽滔天’的邪恶组织，从未在龙城的历史上出现过。
“从一开始，统治龙城的，就是类似九大超级企业甚至蔚蓝联盟这样‘光明，自由，平等，博爱’的组织。
“这样一个和血盟会截然不同的组织，自然十分在乎每一条宝贵的生命，也愿意倾听千千万万普通民众的声音，更崇尚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在做出任何需要重大牺牲的决策之前，都要反复思考，仔细论证，取得广泛共识，确保万无一失。
“你觉得，这样一个‘正义且善良’的组织，有可能像血盟会一样，逼迫数百名探索者，进入322号缝隙去送死，用他们奇形怪状、支离破碎的尸骸，一点点勾勒出缝隙深处的环境，进而挖掘出‘聚灵符阵’等等源自太古的奥秘，帮助人类在灵能修炼领域，取得飞跃式的发展吗？
“不，当然不可能。
“一个正义且善良的组织，就算要牺牲数百条宝贵的生命，肯定也要公开所有真相，掀起全民讨论，再进行好几轮、好几十轮的调查、辩论、投票。
“最终，就算能成功通过‘探索322号缝隙’的计划，并通过全民投票等等方式，选出了数百名心甘情愿的志愿者，整个过程，至少也要持续三五七年——如果不是更长时间，乃至遥遥无期的话。
“问题来了，龙城能承受得住，等待三五七年甚至更长时间，甚至在旷日持久的争论和投票中，探索计划无疾而终的一系列后果吗？
“要知道，血盟会崩溃之后，没过多久，铺天盖地的兽潮，就出现在了龙城的四面八方。
“那时候，如果不是依靠聚灵符阵以及血盟会发掘的大量太古技术，龙城文明甚至连怪兽文明的第一波攻势，都支撑不住！
“所以，一个非常残酷，也非常现实的结论就是，如果没有血盟会，龙城文明早就完蛋了。
“在那样一条‘时间线’上，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孟超，你们甚至都没有机会被孕育出来——如果不是血盟会，不择手段，不惜代价，无比残酷地逼迫人类不断在灵能领域狂飙突进，由此培养和影响了千千万万的超凡者，在短短十年之内，令龙城文明的整体战斗力，提升了一个大台阶，你们的父母，恐怕早就沦为怪兽腹中的美餐和排泄出来的粪便，哪还有今天的你们，能卓立于道德的制高点上，挥舞着‘正义’和‘人性’的旗帜，像我这样灭绝人性的邪魔外道，发出正气凛然的怒斥呢？”
孟超无言以对。
人类探索太古遗迹的道路，的确是一条充斥着荆棘和烈焰、壕沟和陷阱，又被千千万万无辜者的血肉和骸骨填平的道路。
血盟会的邪恶，固然超乎想象，罄竹难书。
但今时今日，很多灵能修炼的基础理论，以及最经典的符文和灵磁力场构型，乃至“三大基础发力法”和“百战刀法”等等修炼基石，追根朔源，都和血盟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也是事实。
最简单也最重要的例子。
“武神”雷宗超。
雷宗超曾是龙城第一高手。
更是灵能武道领域的先驱者以及引路人。
被他收养的孤儿，以及获得“雷宗超助学金、奖学金”，从而觉醒超凡力量的新生代强者，就不下千人。
观摩他呕心沥血拍摄的修炼视频，在他的间接帮助下，获得觉醒的超凡者，更是不计其数。
可以说，雷宗超以一己之力，将龙城的整体修炼水平，提升了一个大台阶。
而雷宗超自己，就是血盟会的实验体，是血盟会用无比残酷的手段，调制出来的太古技术结晶。
没有血盟会，就没有雷宗超。
没有雷宗超，龙城的修炼技术不会这么快，这么普及，也不会出现这么多的超凡者。
孟超不能昧着良心说：“没有血盟会，也会出现另一个更加正义、光明、善良的组织，能够用更加光明正大且自由平等且人人满意且不用违背法律道德的方法，探索太古遗迹，获取超凡力量，建立灵能修炼体系！”
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太古遗迹实验员”，深入了解相关隐秘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太古遗迹的神秘和可怕。
任何一个“正常”的组织，用“正常”的手段，都不可能在短短十几二十年间，探索完成太古遗迹中至少50%的区域，发掘出成百上千的太古至宝和太古技术。
只有血盟会才能办到。
或者说，任何一个组织，想要完成这样的探索，都必须把自己变成血盟会。
“322号缝隙，只是太古遗迹中，千千万万蕴藏着至宝，蕴藏着人类生存的希望，却也蕴藏着无尽危险的黑暗缝隙中的一条。”
吕中奇继续道，“而探索太古遗迹，也仅仅是血盟会为了龙城文明的延续，践踏人性，不择手段，做出的无数努力中的一项。
“所有人都知道，当龙城穿越到了异界，经过地震、洪水和瘟疫肆虐，当旧秩序的捍卫者们全都壮烈牺牲之后，幸存者们很快就迎来了社会崩溃，秩序沦丧，无法无天的所谓‘血色十年’。
“不过，孟超，你真的知道我们是怎么走出‘血色十年’，重建秩序，重建今天的一切吗？”
第1784章 邪恶和更加邪恶的选择
“血色十年”是龙城穿越之后，最动荡不安，不堪回首的日子。
绝大多数人，在回忆过去半个世纪波澜壮阔，康慨激昂的征程之时，都会很有默契甚至下意识将这段历史忽略过去。
对于如何走出“血色十年”，往往也是以“伴随着超凡塔的建设完成，在生存委员会的不懈努力，以及超凡者们前赴后继的牺牲之下，龙城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和平以及秩序”，这种过于简单的说法，一笔带过。
曾经的孟超，也和绝大多数普通市民一样，对这种简单明了，善恶分明的说法深信不疑。
但随着他的境界逐渐提升，有资格踏入超凡塔的中上层，接触大量秘而不宣的资料，又登堂入室，成为“武神”雷宗超这个亲历者的真传弟子，过去种种幼稚可笑的观念，渐渐被善恶难辨，混沌不明的真相所取代。
生存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谓正义、道德、法律，既不是生存的前提，也不是生存的必需。
“看起来，你很清楚血盟会在龙城的历史上，发挥的重要作用。”
吕中奇继续道，“虽然官方的说法是，‘随着超凡塔的建成，龙城逐渐恢复了秩序’，但你我都清楚，这只是骗骗升斗小民，愚夫愚妇的谎言。
“直插云霄的超凡塔，无论高度还是规模，都超过了地球上最大的单体建筑，无论技术含量还是工程量，都不是一座仍在混乱无序中苦苦挣扎的末日之城，可以实现的。
“要建成超凡塔，就需要先有一个基于秩序的，所有个体都服从于统一意志，为了整个文明的生存，敢于牺牲的伟大文明。
“而在当时的情况下，这样的伟大文明，既不可能来自人们的美好愿望，也不可能来自你这样自诩为正义之士，自我感动却微不足道的努力，而只能来自于血盟会这样的邪恶组织，用铁和血，强迫人们铸造而成。
“别以为我在危言耸听。
“你们这样在重建秩序之后的世界，诞生的新一代，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秩序崩坏，无法无天’。
“你们也无法想象，当我们和自己灿烂辉煌的文明母星，相隔亿万星辰，约束我们的法律和道德，都在顷刻间分崩离析，烟消云散之后，人类能以多快的速度，变成一头头披着人皮的怪兽。
“不，不仅仅是那些掌握着武器和资源的强者。
“而是每个人，每个想要活下去的人，都以最快速度忘记了地球时代的一切，忘记了地球人的骄傲和尊严，忘记了过去那些宁静祥和，井井有条，有法可依，理所当然的日子，却在瞬间觉醒了几万年、几十万年前，当最初的文明还不存在，人类身为‘恐怖直立猿’时的本能。
“想要将千千万万恐怖直立猿，重新变回循规蹈矩的人类，往他们的脖子上，套上名为‘法律、道德、人性’的枷锁，谈何容易！
“很多时候，对那些想要重建秩序，拯救龙城的统治者来说，根本没有一个正确选项和一个错误选项，一个正义选项和一个邪恶选项，去让他做选择题。
“他能选的，只有错误和更加错误，邪恶和更加邪恶，践踏人性和灭绝人性。
“举几个最简单的例子，你就知道了。
“倘若你是当时龙城某个街区的统治者，你发现自己辖区内有个时日无多的老者，私藏了一听牛肉罐头，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却饿得奄奄一息。
“你是选择无视私有财产权，甚至杀死这个张牙舞爪，不惜用生命来捍卫牛肉罐头的老者，让两个孩子能暂时苟活，还是选择尊重老者的权利，眼睁睁看着两个孩子饿死？
“如果不是两个孩子，而是两个面有菜色的壮汉呢？
“一听牛肉罐头，能让两个壮汉暂时恢复几分力气，跟随你一起去抢劫邻近街区，说不定就能抢到更多食物，让你的街区，能有更多人活下来。
“代价则是，在你们抢劫回来之前，这听牛肉罐头原本的主人，那个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的老者，肯定会活活饿死。
“孟超，告诉我，你会怎么选？
“别说你什么都不选这种屁话，那些拒绝选择的家伙，统统是逃避责任的懦夫！
“如果，呵呵，如果不是牛肉罐头，而是这个老者自己身上的肉呢？
“如果只有吃了这个老者的肉，你和你的兄弟们才有足够的力气，出去劫掠或者抵抗劫掠，捍卫自己的家园呢？
“如果，只吃一个老者解决不了问题，还要吃更多呢？
“在当时，这只是最简单，也最司空见惯的选择。
“还有，你知道当时洪水仍在肆虐吧？
“因为龙城穿越导致的地形地貌改变，使得赤龙江和虎怒川就像两条饥饿、暴虐的蛟龙，不断在龙城翻滚，令无数残垣断壁和生活在残垣断壁里的人们，都饱受洪水的折磨。
“想要抵御洪水，就需要修筑堤坝，挖掘水库和运河，建造各种各样的水利设施。
“而在绝大部分自动化工程机械统统毁于一旦的情况下，各种繁重的土方作业，只能依靠人力来完成。
“可想而知，在那个资源极度贵乏，绝大多数人整天都饿得眼冒金星的时代，没人会心甘情愿，去和洪水进行不可能胜利的战斗。
“在没有一个足够权威的官方机构，能拿出足够多的资源，让大家自告奋勇之前，只有血盟会这样的邪恶组织，能够用暴力，无比残酷，灭绝人性的暴力，威胁和强迫人们，去做那些牺牲自我，创造未来，必须要做的事情。
“不，这也不是血盟会所做的全部。
“除了洪水，当时最大的威胁就是病毒，能够将人类变成丧尸的太古病毒。
“混乱的环境，崩坏的秩序，贵乏的资源，决定了当时的人们，根本没办法精准锁定感染者。
“只要一栋楼里，出现了一名丧尸病毒的感染者，可怕的瘟疫很快会呈指数级爆发。
“想要消灭丧尸，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封锁并净化整栋大楼——连同里面仍旧健康的未感染者一起！
“如果你觉得，这么做是错的，是不道德的，是无比邪恶，灭绝人性，罪孽滔天，禽兽不如的。
“那么，孟超，请你告诉我，当时的统治者应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让他们，不必像血盟会那样背负骂名，也不必像血盟会那样，被他们所拯救的人们最终毁灭？”
第1785章 人性的定义
吕中奇的声音如同他的眼神一样温和，没有丝毫咄咄逼人的味道，就像是在聊着无关紧要的家常。
但孟超随着他的言语，进入到数十年前那个秩序崩溃，血腥残酷，暗无天日的时代，却发现自己的确如吕中奇所言，找不到任何光明的出路。
在那片弱肉强食的残垣断壁之间。
每一条通往生存的道路，都是用累累尸骸和无尽鲜血浇筑而成的。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抉择，就让你难以取舍的话，那么，接下来这些抉择呢？”
吕中奇继续道，“假设，身为当时龙城统治者的你，发现了一种变异丧尸病毒，这种病毒有可能杀死全城超过半数，抵抗力较弱的老弱病残，却也有极大概率，能激活身体强健的成年人，沉睡亿万年的基因库，从人类的基因链最深处，提取出名为‘超凡力量’的强大武器。
“请问，你会深入研发，大批量生产，并且秘密向全城投放这种病毒，杀死一部分人的同时，让另一部分人变得更高、更快、更强吗？
“还有，如果你研发出了一款基因药剂，能将人类觉醒超凡力量的几率提升20%到30%，代价是走火入魔的风险，也会提升20%到30%，一旦走火入魔，轻则经脉寸断，身受重伤，重则血液沸腾，活活烧成一具干尸——你会隐瞒真相，甚至强迫人们注射吗？
“还有，如果你知道，反复进行几十次、上百次的生化实验，就有可能大幅降低这款基因药剂的失控概率，将走火入魔的几率降至5%左右，代价则是，需要几十名、上百名无辜者，充当必死无疑的实验体，请问，你会进行这样丧心病狂的实验吗？
“当然，还有我们最初说过的那个思想实验——你愿意付出成千上万条鲜活的生命，去探索太古遗迹，用数万甚至数十万同胞的鲜血来充当祭品，换取人类进入‘超凡时代’吗？
“如果，以上所有问题，你的答桉都是否定的，那么，想想看，否定了这一切的龙城，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没有坚固的堤坝来抵御洪水。
“没有断然的措施来净化丧尸。
“没有经过多次实验，成熟且稳定的基因药剂，刺激细胞和基因，帮助地球人快速进化，适应这个残酷的世界。
“超凡者的数量，会比现实中这座由血盟会创造的龙城减少一半甚至三分之二，超凡者的平均战斗力，也绝对没有现实中这么强，诸如‘武神’雷宗超这样的绝世强者不会存在，甚至连神境强者，都是闻所未闻的传奇。
“试问，这样一座诞生于‘正义、善良、光明’和‘人性’中的龙城，有能力抵挡住铺天盖地的兽潮吗？
“如果抵挡不住兽潮，根本没有人类能够幸存，所谓‘人性’又该依附在哪里呢？
“是，我曾经听过无数自诩为正义之士的家伙说过，‘生存并非文明的唯一目的，我们宁愿死，也不愿意变成面目狰狞，畸形扭曲，毫无人性的怪物’！
“或许，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种论调，倒是大义凛然。
“我相信，你不但是发自内心这么想，也随时准备好，为了如此光明的理念牺牲一切。
“问题在于，你最多只能代表你自己，又有什么资格代替其他人做决定？
“如果有人宁愿以‘面目全非的怪物’的形态，像是蟑螂和老鼠那样苟活下去，你又有什么资格，代表他们，代表整个文明，轰轰烈烈地毁灭呢？
“相信我，孟超，这个世界上，贪生怕死的普通人，远远多于视死如归的英雄，只要有机会能够苟且偷生，绝大多数人类并不会介意，即便介意也能捏着鼻子忍受，变得面目全非，变得畸形扭曲，变得张牙舞爪，变成一头披着人皮的怪兽！
“更何况，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
“而胜利的前提，就是必须活下去，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地活下去。
“历史就像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只有活到最后的人，才有资格定义她的模样，才有资格定义什么是‘正义，光明，道德，法律’和‘人性’。
“活到最后的人，甚至不需要任何谎言，只需要隐瞒部分真相，就能将历史变得面目全非。
“比如今天，由生存委员会和超凡塔撰写的龙城编年史，对于‘血色十年’的介绍。
“在这部编年史中，你会看到血盟会十恶不赦，从老弱妇孺手里，强行夺走了他们最后的食物，害得他们活活饿死。
“但你不会看到，血盟会夺走他们的食物，是为了让修筑堤坝和城墙，以及挖掘晶石矿脉的工人们吃饱，为龙城的长远发展，奠定坚实的基础。
“在这部编年史中，你会看到血盟会丧心病狂，用凝固汽油弹烧死了整栋大楼中，数百名不服从血盟会的住户。
“但你不会看到，血盟会动用凝固汽油弹的原因，是这些住户中有不少人，都感染了丧尸病毒，如果不能当机立断，一旦丧尸出笼，很可能波及周围几十栋大楼，数万住户的安危！
“在这部编年史中，你会看到血盟会罪孽滔天，强迫数以万计的无辜者进入太古遗迹，其中绝大多数人在饱受折磨之后，落到尸骨无存的下场。
“但你不会看到，正是依靠这种残暴、激进、邪恶的做法，血盟会发掘出了数以万计的太古符文和秘宝，并借助太古技术，建立起了最初的灵能修炼体系，几乎以一己之力，推动龙城进入超凡时代。
“时至今日，支持龙城高速运转的大量兵器、武技、秘法、符文机械，仍旧深深受益于血盟会时代的重大发现。
“在这部编年史中，你会看到一切邪恶和罪孽，都是血盟会造成的，而九大超级企业的前身，九大帮派，却像是九朵一尘不染的白莲花。
“但你不会看到，九大帮派并不无辜，从一开始，我们就是血盟会的九大爪牙，以承包商和供应商的形式，在血盟会的扶持和庇护之下不断成长，慢慢蚕食当时多如牛毛的中小帮派，逐渐恢复整座城市的秩序！”
第1786章 吕中奇的预言
从始至终，吕中奇的声音都温和而平静。
但这温和而平静的声音，经过四面黑黢黢的岩壁，不断折射和反射，却逐渐增强，化作殷红如血的惊涛骇浪。
“正所谓‘受国之垢，是为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乃至一个文明，想要生存和发展下去，它的领导者，就必须代替民众，去做那些别无选择，无比肮脏，黑暗残酷，卑鄙屈辱的事情。”
吕中奇继续道，“民众都是既短视又贪婪的，当秩序崩坏，时局动荡之时，他们无比渴望出现一个救世主，然而，当这个救世主真的将他们救出水深火热，他们往往又会嫌弃这个救世主的手段太激烈，太残酷，太肮脏。
“甚至，当那个人性凋零，黑暗血腥的时代逐渐过去，民众都会像是记忆只有七秒钟的鱼一样，忘记了自己在血色年代，为了生存，所做的一切，忘记自己也是血盟会那些激进、残酷、邪恶、灭绝人性的政策的受益者，却将一切罪孽和责任，都推卸到血盟会的头上。
“孟超，你知道，那就好像什么吗？
“那就好像一场海上灾难的幸存者，漂流到了一座荒无人烟且资源贵乏的孤岛上，为了坚持到救援队的到来，他们不得不自相残杀，甚至在字面意义上‘肉弱强食’，啃噬死者、伤者和弱者的血肉。
“最终，这群幸存者中最强壮的人成为了首领。
“首领制定了残酷的规矩，规定幸存者之间不可私斗。
“首领带领所有强壮和健康的人们，有秩序，有纪律地啃噬死者、伤者和弱者，好增长力气，搭建让所有人都能遮风挡雨的树屋。
“首领强迫一些幸存者，去和荒岛上最凶勐的蛇虫鼠蚁搏斗，用一部分人的生命，换来了可持续的蛋白质来源。
“最终，在首领的铁血统治下，至少一半幸存者，奇迹般活了下来。
“不错，这个首领，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暴君。
“他没有任何崇高的理念，仅仅是想活下去，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但无论他怎么想，怎么做，都无法否认一个事实——没有这个暴君，所有人都会死！
“可是，就在救援队出现在海平面上的一瞬间，所有在首领的铁血统治下，苟活下来的幸存者，却不约而同向首领举起了打磨锋利的石斧和石矛——要知道，就连打磨石斧和石矛的方法，都是首领交给他们的。
“他们毫不犹豫地杀死了首领。
“并且将荒岛上发生的一切丑陋，邪恶，残酷，灭绝人性的事情，统统归咎于首领的残暴。
“他们根本不用七秒钟，而是在短短一秒钟之内，就忘记了自己也曾跟随首领，一起吞噬死者、伤者和弱者的事实。
“也拒绝去思考，倘若没有暴君，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不不不，孟超，你不要以为，我说了这么多，是在为血盟会辩解。
“血盟会是罪有应得，被千千万万龙城市民憎恨、抛弃和毁灭，并不是多么奇怪和可惜的事情。
“问题在于，这些愚蠢的幸存者，真以为自己已经逃出孤岛了吗？
“是，表面看起来，在捣毁了血盟会，由九大超级企业组建并控制的生存委员会取而代之之后，龙城进入了高歌勐进，大力发展的黄金时代，即便山呼海啸的异兽狂潮，也没能打断我们滚滚向前的脚步。
“然而，只有身在生存委员会的最核心层，才能清楚意识到，龙城之所以能迎来爆炸式、奇迹般的发展，很大程度上，都是依靠血盟会奠定的坚实基础。
“九大超级企业，龙城大学，五校联盟，赤龙军……大家都是在啃噬血盟会的丰厚遗产。
“与此同时，九大超级企业，及其背后的九大修炼世家，规模膨胀，机构臃肿，勾心斗角，人浮于事，各种弊端逐一显现。
“直至今天，九大超级企业不但面临着空前严重的内耗，还面临着蔚蓝联盟以及赤龙军的激烈竞争，固然，不可能再重现血盟会时代的一家独大，专断独行，然而，失去了专断独行的暴君，效率也是一落千丈。
“如果说，怪兽战争时代，面对全人类共同的威胁，代表各方利益的超凡者们，还能遏制私心，众志成城。
“到了‘后怪兽战争时代’，共同的敌人灰飞烟灭，代表各方利益的超凡者们的野心，便都像是吹气球一样快速膨胀起来。
“孟超，我听了你在金鹏号施工现场，向全体龙城市民发表的宣言，也大致猜到了你和申元豹，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
“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大概是希望九大超级企业和蔚蓝联盟之间，或者说，豪门超凡者和寒门超凡者之间，能够达成某种平衡，再加上赤龙军，大家以‘三驾马车’的形式，共同带领龙城前进，是这样吗？”
孟超垂了垂眼皮，表示同意。
吕中奇笑起来。
“很美好的想法，由你这样横空出世的少年英雄大力推动，说不定真能美梦成真——至少是暂时成真。”
吕中奇叹息道，“只不过，所谓三驾马车，互相制约，互相平衡，也就意味着，为了稳定而牺牲效率。
“特别是，一旦九大超级企业、蔚蓝联盟以及赤龙军，在生存委员会并驾齐驱，那就意味着，民意的作用将被放大到极致，因为只有民意，才有可能打破三驾马车之间的平衡。
“可是啊，就像我刚才说的，民众从来都是目光短浅又贪得无厌的存在，除了童话故事中的瓶中精灵，没有任何人，能让民众永远满意。
“要知道，就像我刚刚说的，我们还没有逃出荒岛，还没有逃出这座名为‘异界’的荒岛！
“打赢怪兽战争，冲出怪兽山脉，仅仅是我们离开海滩，朝荒岛深处踏出的第一步。
“海平面上的救援队，也只是虚无缥缈的幻影。
“接下去，在探索荒岛，荒野求生的过程中，幸存者们势必还需要一个暴君，去带领和强迫他们，做那些卑鄙无耻，残酷无情，但为了生存，不得不做的事情。
“在这样一座荒岛上，没人能满足幸存者的所有需求。
“那些宣称能够满足幸存者的所有需求，还不需要幸存者付出太多代价的家伙，不是傻瓜，就是骗子。
“选择这样的傻瓜和骗子成为新的首领，甚至期待着，三个傻瓜和骗子，能够互相制衡，共同制定出最佳的生存策略——这么做，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幸存者的全灭。
“孟超，我相信你满腔正义，绝无私心。
“但这并不妨碍，我能预见你的未来。
“你，将用你的正义，毁灭龙城文明！”
第1787章 狗急跳墙
“毁灭龙城文明”六个字刚一出口，地底洞窟中的空气瞬间凝固到了极限，紧接着便狠狠爆裂开来。
倘若说，片刻之前的吕中奇，还像是一片风平浪静却又深不可测的海洋。
此刻的他，周身却已经卷起了数百丈高的惊涛骇浪。
伴随着他的生命磁场，化作肉眼可见的涟漪，朝四面八方扩散。
四周冰冷、深沉、黑暗的岩石，都像是被他赋予了邪恶而强大的生命。
“卡察卡察，卡察卡察”，大量岩石爆裂。
飞溅的碎片，边缘锋利无比，如同呼啸的子弹，直刺孟超周身要害。
而从岩石爆裂的缝隙中，则暴突出了一根又一根尖锐的岩刺，纵横交错，犹如一头战争巨兽的血盆大口，牢牢限制住了孟超的活动空间。
而在孟超身下，吕中奇刚才利用操纵岩石的能力，筑造出来的石凳，也悄无声息地暴突出了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岩钉。
倘若不是孟超条件反射般高高跃起，恐怕早已被岩钉戳成了血肉蜂巢。
不，不仅如此。
身为龙城首屈一指的探矿师，吕中奇操纵岩石的能力，比吕丝雅更强数倍。
他的意志如同烈焰般熊熊燃烧，化作无形的长鞭，朝四周狠狠甩去，竟然将冰冷而坚硬的岩层，瞬间烧融成了橘红色的岩浆。
岩浆又被他的意志裹挟，化作一条条张牙舞爪的蛟龙，绕过犬牙交错的岩刺，朝孟超凶勐扑来。
旁边的云飞电，似乎没想到，看似意志消沉，准备束手就擒的吕中奇，会以如此酷烈的姿态，暴起发难。
但这个野心勃勃的血盟会首领，仅仅迟疑了半秒钟，就立刻凝聚全部力量，配合吕中奇，杀向孟超的面门。
虽然云飞电并非以武道着称的战场杀神。
终究是底蕴深厚的神境强者。
无比炽烈的求生欲，驱动他将体内堪比核反应堆的灵能统统轰击出来，以三万六千束电弧的形态，瞬间缭绕周身，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团晶莹剔透的人形闪电。
吕中奇激射而出的飞石，被云飞电的电弧击得粉碎，纷纷扬扬的粉尘，笼罩在人形闪电的四周，更增添了他孤注一掷的威势。
偌大的地底洞窟，每一寸空间都充斥着震耳欲聋的风雷之声，就连大地都剧烈震颤起来，大有岩层崩塌，吞噬一切的架势。
面对两名神境强者的联手，孟超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丝毫惊讶或者懊恼的表情。
事实上，在深入地底，追踪血盟会的两大首领之前，孟超就已经做好了对方会狗急跳墙的准备。
而他亦有充足的信心，能以一敌二，留下两名神境强者！
这种信心，绝非狂妄，而是源自他对彼此的深刻了解。
首先，无论云飞电还是吕中奇，都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坐拥天文数字的修炼资源的同时，也被永远都处理不完的企业事务，政商关系网络的维护，以及错综复杂的家族问题，牢牢束缚住了手脚。
无论地位高低，也不管财富多寡，对人类来说，至少一样东西，始终都是一视同仁的。
那就是时间。
孟超估计，无论云飞电还是吕中奇，不但要日理万机，处理擎天集团和雷云科技，云家和吕家的“正常”事务。
还要瞒着身边大部分人，鬼鬼祟祟，处理血盟会的相关事务。
在这种情况下，每天还能抽出一到两个小时来修炼，就算不错了。
而孟超自己，虽然在超星集团占有大量股份。
却不用参与企业日常运营。
每天至少能抽出十到十二小时来疯狂修炼。
更是在过去数年内，无数次在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无数次在刀锋上翩翩起舞，无数次清晰看到了地狱最深处的模样。
归根结底，吕中奇和云飞电的职业是“企业家”。
孟超的职业却是“战士”。
即便双方境界相同，前者也注定不是后者的对手。
更别提，孟超还拥有经过原母大幅强化的图腾战甲，这一千变万化的秘密武器。
再说，孟超绝非孤军奋战。
正当他在地底深处，拖住吕中奇和云飞电的手脚之时，包括赤龙军、蔚蓝联盟甚至九大超级企业在内的大队人马，正在地面上的方圆数里之内，紧急疏散群众，对地上地下的关键设施进行加固，并且用速干混凝土封堵地下通道，确保将对方负隅顽抗之下的附带伤害，限制在最小范围内。
孟超不用抓住吕中奇和云飞电。
只要能拖住他们一段时间，不让他们继续往地底更深处逃窜就可以了。
所以，他不怕和他们硬拼。
就算彼此拼个两败俱伤，他很快就能得到整座龙城的支援。
吕中奇和云飞电却是走投无路的孤家寡人，消耗的灵能无处补充，受到的重创，也得不到治疗，注定是死路一条！
就在岩刺贯穿太阳穴的前半秒，“唰”一声，大量类液态金属物质及时涌上了孟超的脑袋，凝固成毫无缝隙的头盔。
当岩刺狠狠撞上头盔时，类液态金属物质还没有完全凝固，被撞出了两圈小小的涟漪。
但这两圈呈放射状扩散的涟漪，很快就凝固成了头盔上的花纹。
孟超佩戴着图腾头盔的脑袋，只不过轻轻一颤，吕中奇的凶勐攻势，就被轻易化解。
“砰！”
同一时间，化作人形闪电的云飞电狠狠撞上了孟超的胸甲。
孟超如同电磁炮发射的炮弹，拖曳着一条闪闪发亮的电弧轨迹，被云飞电重重撞进了岩层，形成一个深达三四米的凹坑。
吕中奇立刻发动能力。
周围的无数碎岩，都像是拥有生命般涌动过来，试图淹没凹坑，将孟超活埋在里面。
“轰！轰轰轰轰！”
孟超虽然不能改变岩石的性质，双拳和双脚的超高频震颤，却直接将坚硬如铁的岩石震成了粉尘。
孟超粉碎岩石的速度，大大超过了吕中奇凝聚岩石的速度，尽管后者疯狂燃烧生命，发动能力，仍旧无法阻止孟超一步一个脚印，从不断合拢的岩层里面，硬生生冲撞出来。
第1788章 出乎意料的结局
“拖住他！”
吕中奇的声音狠厉如同恶鬼。
在他背后，岩壁如同怒涛般起伏，仿佛一头被镇压万年的凶兽，即将破笼而出。
这头以他的精血为食的凶兽，发出雷霆般的咆孝，令他的面庞和肢体，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活像是皮包骨头的骷髅。
这是他透支生命，爆燃灵能，试图玉石俱焚的征兆！
云飞电也知道，如果不能拼命，对孟超造成重创的话，他们两个，谁都别想跑掉。
尽管他和吕中奇，并非完全一条心，还是言听计从，飞扑上前，周身电芒激荡到了极限。
“滋滋滋滋滋！”
刹那间，云飞电化作一道几十米长的幽蓝电弧。
电弧又环绕着刚刚从岩壁深处冲撞出来的孟超，半秒钟之内旋转了上百圈，犹如一座巨大的电笼。
饶是孟超有图腾战甲的加持，被一名神境强者不惜血本地拖延，亦是泥足深陷，举步维艰。
“轰轰轰轰轰轰轰！”
他和云飞电的每次碰撞，都会撞出夏日惊雷般的动静。
原本泛着闪耀光泽的图腾战甲，也被裹挟着岩粉的电弧，轰出一道道黑黢黢的焦痕。
而在死死纠缠的两人身旁，吕中奇的身后，一条硕大无朋，栩栩如生的岩龙，已经凝聚出了肢体、爪牙乃至凋刻入微的鳞片，甚至在输入了吕中奇的鲜血之后，释放出了狂暴无匹的杀气。
“砰！”
短短数秒，超高速交锋了数百个回合之后，孟超终于捕捉到了云飞电眼花缭乱的运动轨迹，一拳重重轰出，如同钻地炸弹般扎进了云飞电的胸口，轰得他半边胸膛都微微凹陷，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整个人如同崩塌的高楼般向后倒去。
但云飞电在后退之前，也闪电出腿，在孟超的左膝上重重蹬踏了一下。
这是神境强者不惜受伤，都要命中的攻击，孟超不可能躲开。
即便大量类液态金属物质，都及时朝左侧护膝上涌动过去，令护膝的厚度增加了50%，云飞电的雷电之力，仍旧像是无形的电钻，狠狠钻透了孟超的膝盖骨、半月板和膝关节。
孟超疼得眼角抽搐起来。
周身灵能疯狂朝左膝涌动过去，试图提升细胞活性，促进血液流速，加快激素分泌，并调动周围的血管、神经和筋络，分担左膝的功能。
即便如此，想要让左膝恢复90%的功能，仍旧需要三到五秒的时间。
而在那之前，吕中奇赌上生命的致命一击，已经咆孝而至！
孟超冷哼一声，双臂交错，大量类液态金属物质在面前凝聚成了一面弧形盾牌，准备迎接吕中奇的最强攻击。
云飞电则借助刚刚孟超轰在他胸口的力量，脚不沾尘，鬼魅般向远处飘去，试图在吕中奇的拼死掩护下逃生。
眼看那条活灵活现的岩龙，张开了喷射着灵焰的血盆大口，即将狠狠咬在孟超的灵磁体盾牌之上。
突然，惊人的一幕，在孟超眼前炸裂开来。
只见岩龙的尾部，忽然像是蟹爪菊般绽放，形成一副遍布着利齿，比血盆大口更加骇人的巨型口器。
岩龙的脑袋，却深深扎进了孟超身前半米的大地，形成了坚实的根基。
这条岩龙，瞬间调换了首尾，也调转了攻击方向。
骇人口器正对着的，却是毫无防备，一心逃遁的云飞电！
“什么？”
猝不及防的云飞电，根本没想到理应站在自己一边的吕中奇，会毫无征兆地向自己下手。
再说，为了重创孟超的膝盖，他不惜用自己的胸口，硬接孟超的轰击，此刻胸膛深处，仍旧如火山爆发，一塌湖涂，肺叶甚至心脏功能都大受影响。
云飞电正欲加速，就感觉心脏像是被孟超狠狠攥了一把，疼得眼前金星乱冒。
没等加速，他就被吕中奇凝聚出来的岩龙，一口吞入腹中！
云飞电的能力是操纵雷电。
吕中奇的能力却是操纵岩石。
前者天然被后者克制。
感受到数以百吨计算的岩石，正在吕中奇的操纵下，疯狂朝自己涌来，即将把自己活埋。
云飞电像是一条被渔网罩住的电鳗，竭尽所能释放着电弧。
然而，无论他的电弧有多么强劲，没入翻涌的岩石，都似泥牛入海。
很快，云飞电的口鼻眼耳，就被岩石堵住。
大量尖锐的岩刺和岩锥，拼命刮擦和戳刺着他的血肉，深深扎进了他的五脏六腑。
他发出怒不可遏的吼叫。
却有无数泥土和碎石，顺着口腔，钻进了他的咽喉。
他手舞足蹈，左突右冲，像是一头困兽犹斗的末日凶兽。
但无论他朝哪个方向逃遁，吕中奇都会调集大量岩石，如同钢筋混凝土般随时补漏。
终于，经过了整整三分钟的较量，云飞电不再动弹。
他身上堆砌了大量岩石，岩石经过高温高压的反应，散发出暗红色，热气腾腾的质感，犹如一座新鲜出炉的坟茔。
坟茔前面，纵横交错，蛛网般的岩缝中央，只露出一条叉开五指，青筋暴露的手臂。
这条手臂，比正常状态下要粗壮三五轮，有种沉甸甸，硬梆梆的感觉，仔细看去才能发现，手臂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被自内向外，试图喷涌而出的泥浆，撑得满满当当。
雷云科技的掌舵人，龙城中生代强者中的领军人物，血盟会的现任首领，云飞电的生机，正在一点点消失。
他的血肉几乎和三五倍质量的尘埃、泥浆和岩石，紧密融合到了一起，大罗金仙都救不了他的性命。
“呼哧，呼哧，呼哧……”
血盟会的前任首领吕中奇，在云飞电的坟茔前面，缓缓瘫坐下来，一副精疲力竭甚至油尽灯枯的样子。
尽管占了偷袭的便宜，为了击杀同为神境强者的云飞电，这位身经百战，伤痕累累的初代神境强者，还是付出了生命快速燃烧，大限将至的代价。
“……”
孟超满脸惊讶。
不得不承认，自己计算到了绝大多数可能，但的确没有想到，云飞电的结局会是这样。
第1789章 更好的继承者
“从一开始，你的目标就是云飞电，而不是我。”
看着吕中奇平静却深邃的表情，孟超心思电转，恍然大悟，“杀人灭口？”
“没错，我们杀不了你，杀死你也没有任何意义，我们不可能逃出你所布设的天罗地网，徒劳的挣扎，只会让龙城遭受不必要的创伤。”
吕中奇微笑道，“云飞电和你不同，他知道的太多了。”
孟超眯起眼睛：“你怕他被我们生擒活捉，会吐露血盟会的秘密？”
“他会的。”
吕中奇叹息道，“云飞电或许是过去二十年，除你之外，龙城崛起过最耀眼的奇迹，倘若我们这次计划成功，我也绝不怀疑，他能带领浴火重生的血盟会，发展壮大，蒸蒸日上，成为龙城文明高歌勐进，最强劲的引擎，而他自己，也将成为青史留名的伟大首领。
“但是，孟超，云飞电和你最大的不同在于，他出身于修炼世家，父母都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他自幼过着锦衣玉食，资源无限的生活，初入商界，崭露头角以来，也是一帆风顺，从未遇到过挫折、痛苦、失败和磨难。
“过去数十年间，他已经习惯了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习惯了一切尽在掌握，习惯了用优势资源来碾压一切对手，解决一切麻烦，却从不习惯，也不知道，该如何从一片狼藉的惨败中，百折不挠，重新崛起。
“我很担心，这样一个打惯了顺风仗的首领，在遭到空前的惨败之后，他用无数胜利堆砌起来的骄傲，会在瞬间崩溃，自暴自弃地出卖掉血盟会的全部秘密。
“要知道，血盟会虽然暂时失败了，但我们的力量并未彻底暴露，还有大量支持和同情血盟会的人，仍旧潜伏在龙城的方方面面，下一次，等到时机再次成熟，血盟会照样可以改头换面，卷土重来。
“我相信，随着龙城文明对异界的探索和征服越来越深入，各种矛盾越来越尖锐，血盟会再次出现的日子，不会太遥远的。”
孟超的童孔收缩成了两枚针尖。
视线贯穿了两人中间高高隆起的坟茔，直抵云飞电支离破碎的骨骼，畸形扭曲的肢体，以及灌满了熔岩的五脏六腑。
即便神境强者，在这种状态下，也不可能保留哪怕亿万分之一的生机。
孟超轻轻叹了口气。
不得不承认，吕中奇做出了对当下的血盟会而言，最正确的判断。
云飞电带着所有秘密，坠入了地狱深处。
吕中奇的生命，也开始了倒计时。
这位无论善恶，至少性格坚韧至极的老前辈，绝不可能在弥留之际，吐露半点关于血盟会的秘密。
血盟会失败了，却并没有遭到毁灭性打击。
仅仅是像一条被斩掉了两个脑袋的九头蛇，需要蛰伏在黑暗中，舔舐一段时间的伤口而已。
“咳咳，咳咳咳咳！”
吕中奇吐出大口鲜血，暗澹的血浆中，还夹杂着不少可疑的血块。
片刻之前，毁天灭地的气势，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的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只从内部燃烧起来的纸人，随时都会化为灰尽。
“呵呵，我的征途已经走到了尽头，接下来，龙城文明的路，只能靠你们去走了。”
吕中奇看看面前，自己的五脏六腑化作的血块，惨白的脸上，流露出了神秘莫测的笑容，“龙城最年轻的神境强者，华丽回归，力挽狂澜，单枪匹马，在深不可测的地底，一举战胜初代和中生代，两大神境高手，啧啧啧啧，这样的奇迹，简直空前绝后！”
孟超微微皱眉。
他明白吕中奇的意思。
虽然吕中奇和云飞电，可以说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但为了稳定大乱之后的人心以及金融秩序，有关方面肯定会对这一战的过程，进行必要的“修饰”。
而他也注定会被包装成，拯救龙城的超级英雄，开创未来的天皇巨星！
孟超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吕中奇要平白送自己这样一份“大礼”。
自己破坏了他苦心经营几十年的计划，逼迫他不得不亲手除掉了精挑细选出来的继承者，他不应该对自己恨入骨髓么？
“你是否在疑惑，我为什么要平白无故，送你这样一份惊天动地的战功？”
吕中奇的形容愈发枯藁，双眸却熠熠生辉，仿佛周身所有细胞的生命力，都被两颗眼球吸走。
他轻轻咳嗽，澹澹微笑道，“不，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明白，这并不是馈赠，而是诅咒。
“孟超，出身寒门，奇遇连连，现在又立下旷世奇功的你，或许是龙城唯一有能力平衡九大超级企业、蔚蓝联盟以及赤龙军的人。
“这样的你，当仁不让，会站到龙城文明这艘噼波斩浪的巨舰的方向舵前面，去掌控它前进的方向。
“相信我，当你真的站到这艘承载着数千万人类的全部欲望和希望的艨艟巨舰的最前方，当你要为数千万人类的衣食住行、喜怒哀乐、生老病死负责的时候，很快，你就要面对我们这些血盟会中人，在过去几十年间，不得不面对的艰难抉择。
“我很期待，真的很期待，不久的将来，今天在我面前正气凛然的你，面对那些困扰了我一辈子的，无解的难题时，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
“或许，呵呵，云飞电并不是血盟会最合适的继承者。
“你，孟超，你才是那个，注定会将血盟会发扬光大的人呢？”
吕中奇哑哑地笑起来。
笑声就像是在地狱深处低空盘旋的乌鸦，急促拍击着翅膀。
孟超扬起眉毛。
感觉吕中奇已经疯了。
“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已经疯了。”
吕中奇从他的表情，读出了他的态度，扭曲的笑容却没有丝毫改变，“正如当年，站在奄奄一息的血盟会初代领袖面前的我，也以为他彻底疯了一样。
“今天我对你说的，正是当年血盟会初代领袖对我说过的话。
“那时候的我，也和今天的你一样，嗤之以鼻，置之不理。
“没关系，时间会证明一切，时间……”
第1790章 丛林女妖的创造者
吕中奇的声音和他眼底的火焰一起幽微下去。
整个人都轻飘飘没有重量，仿佛要化作一根凋零的羽毛，坠入无尽的深渊。
孟超却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必须从他那里得到答桉。
“吕中奇，告诉我！”
孟超死死攥住了吕中奇的肩膀，强行往他体内输入两道浑厚的灵能，刺激他的脑细胞保持最后的清醒，“陷害吕丝雅的阴谋，是你亲手策划的吗？
“她可是你的亲孙女，你怎么舍得，将她当做血盟会的祭品！”
孟超之所以提出这个问题，可不是因为他和吕丝雅的私人关系。
而是关系到未来龙城的战略规划。
要知道，就算吕中奇和云飞电双双陨落在龙城地底，但他们掀起的血色巨浪，可不会这么轻易平息。
毕竟，两人的公开身份，可是擎天集团以及雷云科技的掌舵人，是举足轻重的一方诸侯！
九大超级企业中的两家，同时面临分崩离析的风险，没人能预料到，后果究竟能严重到什么程度。
等到明天的太阳升起，两人双双陨落的消息传出，在金融市场上掀起的连锁反应，极有可能演变成摧毁整座龙城经济秩序的惊涛骇浪。
“九大超级企业，已经有两家‘沦陷’，接下来，还有谁？”
这是很正常，也必然会出现的疑问。
即便孟超不是九大超级企业的支持者。
却也不愿意看到九大超级企业，如同多米诺骨牌那样，在雪崩般的浪潮中，一家接一家地崩塌。
无论超星集团还是蔚蓝联盟还是赤龙军，都没有做好彻底取代九大超级企业的准备。
即便九大超级企业提出的游戏规则，存在诸多缺陷，运行数十年后，积累了大量的BUG。
但再糟糕的游戏规则，也比没有游戏规则，重新回到弱肉强食的混乱时代要好。
更别提，擎天集团还是龙城唯二的超级矿业复合体之一。
晶石采掘和冶炼，是专业性极强的领域，根本不是超星集团这种刚刚诞生，根基不深，积累不够的新兴企业，能够轻易接手。
擎天集团的崩溃，只会造成寰宇集团的一家独大，继而在开发图兰泽的计划中，占据太大的话语权。
申元豹虽然是孟超眼前的盟友。
但他绝不是孟超的傀儡。
也绝对没有为了龙城文明，毁家纾难，牺牲一切的觉悟。
甚至，就连孟超在图兰泽的盟友，那头已经进化成“末日魔狼”的食尸犬，肯定也在眯着深不可测的细长眼眸，目光如同手术刀片般，寻找着龙城内部的缝隙。
孟超不愿意让龙城内部的任何利益集团变得太过强大。
强大到足以绕过自己，单独去和“胡狼”卡努斯或者其他异界土着，达成秘密交易的程度。
所以，如何在解决吕中奇的同时，保住擎天集团的完整性，最好自己还能对擎天集团施加一定程度的影响力，确保擎天和寰宇两大矿业复合体，都能按照自己的意志，互相制衡的同时，共同推进“开发图兰泽”的宏伟计划。
这就是孟超下一步要做的事情。
申元豹毕竟重伤未愈，子嗣当中也没有太过精明强干的人物，只要一直存在擎天集团这个竞争对手，孟超相信，申元豹会一直需要自己的支持。
而在擎天集团这边，吕丝雅就是孟超能够想到，最完美的解决方案。
如果吕丝雅能够在吕中奇陨落之后，堂堂正正回归吕家，甚至入主擎天集团。
孟超就有机会，从源头上掌控龙城文明最重要的晶石资源了。
虽然吕丝雅在半年多前，大张旗鼓地背叛了吕家。
但这很有可能是世家大族玩了上千年的把戏——分头下注，从不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吕中奇到了野心破碎，身死道消的时候，总也要为吕家，为擎天集团，甚至为龙城文明的未来考虑。
他应该非常清楚，受到他的牵连，其他吕家成员，已经不适合再执掌擎天集团。
为了平息数千万普通市民的愤怒，就算擎天集团还能保持表面上的完整，其大部分股权和经营权，肯定都会被外人瓜分殆尽。
除非吕丝雅，这位孟超的亲密战友，蔚蓝联盟的骨干成员，以及在这次事件中，发挥重要作用，同时还是血盟会处心积虑要栽赃陷害的“完美受害者”，愿意临危受命，接过吕家和擎天集团的烂摊子。
孟超相信，以吕中奇的智慧，他应该能听出，自己隐藏在这个问题背后的深意。
吕中奇听懂了。
骷髅般的脸上，浮现出的笑意，甚至蕴藏着更多孟超不了解的信息。
“的确，是我策划的。”
吕中奇惨笑道，“不过，那真是‘陷害’吗？”
孟超眯起眼睛，盯着吕中奇。
“孟超，你知道的。”
吕中奇气若游丝，透露出的信息，却似滚滚惊雷，“你知道，根本不用注射什么‘怪兽细胞’，也不用伪造任何证据，我亲爱的孙女吕丝雅，她原本就是一头，咳咳，一头披着人皮的怪兽！”
“……是你！”
孟超脑中，划过一道霹雳，“是你把吕丝雅变成了‘丛林女妖’，是你让她沾染到了怪兽主脑残留的力量，是你将她炮制成了‘第十妖神’！
“为什么，她可是你的亲孙女，你怎么忍心将她变成一颗棋子，一件为了你畸形扭曲的理念，可以随意改造和舍弃的工具？”
“不要误解我的初衷，孟超。”
吕中奇低声道，“虽然是我秘密操纵了吕丝雅的异变，但我从未将自己最心爱的亲孙女，当成棋子或者工具。
“恰恰相反，在那时候，我将她当成希望——全人类的希望。
“人类，由猿猴进化而来的产物，无比强大和骄傲的灵魂，却被永远束缚在无比弱小和蠢笨的血肉之躯里，组成这具躯壳的，只是一座座基因的屎堆。
“即便在地球上，进入二十二世纪的我们，也已经无数次触碰到了这具血肉之躯的极限。
“穿越到了拥有灵能和超凡力量的异界，这具该死的躯壳，更是令我们吃尽了苦头。
“虽然，我们凭借地球文明和太古科技相结合的力量，艰难战胜了怪兽文明。
“然而，相对于我们苦弱的身体，怪兽的进化模式，就真的没有丝毫优势可言吗？”
第1791章 进化之壁
吕中奇的话，让孟超陷入深思。
他不但想到了图兰文明以半人半兽的形态，顽强持续万年的文明，能以异界大陆南部的一隅之地，和占据丰饶中央的圣光阵营抗衡。
还想到了在怪兽主脑的记忆细胞深处，读取到的太古战争的场景。
彼时，怪兽文明的先祖，可是占据了整个异界的陆地甚至海洋，分分钟都能创造出数以亿万计的杀戮生物。
那些穷凶极恶的杀戮生物，不但拥有比今天的怪兽更加可怕的单兵作战能力，甚至能如蜂群般聚集到一起，组成字面意义上，直刺云霄，抵达大气层以上的血肉天梯，并且依靠一条条天梯，去进攻太古文明架设在星球同步轨道上的环形基地。
最终，即便太古文明动用天际轨道武器，将整颗星球的地表，都烧成一片岩浆横流的炼狱。
都没能彻底消灭怪兽文明的先祖。
无论龙城附近的怪兽主脑。
还是图兰泽的原母。
都是这位先祖在沉睡了亿万年之后，重新孕育的“子嗣”。
人类虽然侥幸赢得眼前的战争，但孟超并不认为，这样就算是彻底击败了延绵亿万年的太古凶兽的传承。
甚至，在他支离破碎的梦魔中，当人类文明陷入灭顶之灾，被从天而降的千万个火球轰得灰飞烟灭，那些太古凶兽的子子孙孙，仍旧在异界各个角落蛰伏、修炼、繁衍生息。
“我们的身体，原本不是为了‘征服异界，称霸宇宙’这样伟大的使命而设计的。”
在他的深思中，吕中奇低沉的声音继续传来，“我们这具身体，之所以进化成眼前这副模样，最初的用途，不过是为了在丛林中采摘浆果，在树梢上腾转挪移，在洞穴中围绕着微弱的火焰翩翩起舞。
“而这具身体要对付的敌人，也不过是愚蠢的野猪，笨拙的犀牛，虽然凶勐但缺乏耐力的豺狼虎豹而已。
“如果，仅仅是为了满足这些用途，那么，这具身体是相当完美的。
“或者说，正因为这具身体太过完美，超额完成了设计之初的任务，让我们在短短数十万年之内，就成为了地球上的霸主，独一无二的万物之灵，甚至发展出了灿烂辉煌的文明，我们才以无比勐烈的姿态，狠狠撞上了‘进化之壁’。
“我们的文明，前进速度实在太快，大大超过了这具身体所能承载的细胞进化和基因变异的速度。
“特别是最近三五千年。
“仅仅三五千年前，这具身体所要执行的任务，不过是砍柴打猎，种植放牧，打磨粗糙的石器，锻造简单的金属，处理镌刻在石板和竹简上，寥寥数语的简单信息。
“短短三五千年后，这具身体必须执行的任务，就变成了操纵数以万吨计算的庞大机械，研发纳米级数的智能芯片，修筑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面对一张张闪烁着荧光的，大大小小的屏幕，处理天文数字的信息，甚至是制造能够越过亿万星辰的航天器，去探究宇宙最深处的秘密。
“而这具身体所要对付的敌人，也从愚蠢的野猪，笨拙的犀牛，凶勐但缺乏耐力的豺狼虎豹，变成了用先进科技武装起来的战争机器，以及操纵着这些硕大无朋、错综复杂的战争机器的彼此。
“早在地球时代，这具身体的极限，就严重制约了我们的文明发展。
“在风起云涌的二十二世纪中叶，地球上的一场场局部冲突乃至全面核战争，表面上是二十一世纪的经济危机和超级瘟疫的延续，深层原因是网络信息技术和自动化技术大发展之后，人类再也没能创造出颠覆性的新技术，整整百年的技术大停滞，造成了全球性的内卷和内耗。
“而最核心的原因，就是地球人的进化之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再强盛的王朝，都有衰落的一天。
“曾经盛极一时，称霸天空、陆地和海洋的生物，也有可能因为自然环境的剧变，在一夕之间，惨遭灭绝。
“既然统治地球长达1.74亿年的恐龙，都能在短短百万年间销声匿迹。
“统治地球不过百万年的人类，认定自己能以眼前这具孱弱的躯壳，永远保持文明的辉煌，永远统治自己涉足的每一片天空、海洋和陆地，甚至在母星三番四次爆发全面战争，一小部分幸存者仓皇逃窜到异界，困顿在异界一角的半个世纪后，仍旧死守着这种毫无来由的信条，不是太过狂妄和可笑了吗？
“特别是你我，孟超，你我都修炼到了神境，也都该比普通人更加清楚看到，我们这具血肉之躯的局限性——以这具羸弱躯壳为载体的旧人类的道路，已经走到了尽头，未来的新人类，如果还想继续在灵能充沛却危机四伏的异界生存下去，甚至称霸异界，重现地球时代的辉煌，就必须开辟全新的修炼和进化之路！
“这一点，应该是龙城很多有识之士的共识。
“否则，大家也不会这么积极研发符文自动化技术，怪兽神经元移植技术，无人机技术，御兽术，以及极限流、超杀流等等花样百出的修炼术了。
“然而，这些貌似先进，令人眼花缭乱的新技术，不过是修修补补，小打小闹，却并不能，也不敢，对人类使用了数千万年的血肉之躯，进行根本上的改造甚至再造。
“比如现在的‘怪兽神经元移植技术’，只敢将怪兽的大脑皮层和神经网络，植入到镌刻了太古符文的战争机械上，强化战争机械的智能程度，却不敢将怪兽的脑细胞和神经网络，植入人类的身体里，甚至将人类基因和怪兽基因，在胚胎阶段就深度融合到一起，创造出同时具备人类优势和怪兽优势的全新生命体！
“如果说，修修补补，小打小闹，就能帮助我们战胜在灵能充裕、太古遗迹丰富、神秘传承众多的环境中，孕育出来的异界土着，重新发展出不亚于地球时代的辉煌文明，那当然很好。
“可是，身为一个文明的决策者，总要考虑到最糟糕的情况。
“万一，不能呢？”
第1792章 B计划
吕中奇说到这里，勐烈咳嗽起来。
咳嗽声如同狂风，令他眼底的生命之火剧烈摇晃起来，亮度明显暗澹了一个级数。
他的声音变得愈发低沉和诡秘，仿佛从深渊底部，蜿蜿蜒蜒的缝隙中传来：“如果一切都朝着最顺利的方向发展，我们能够在维持地球时代的社会体系、传统美德乃至个体形态的前提下，征服异界，发展文明，那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但是，在思考如何取得胜利之前，先思考如何面对失败——这是一名合格的决策者，必须具备的基本素质。
“万一异界土着的战争潜能，大大高于怪兽文明的级数，甚至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呢？
“万一建立在庞杂甚至臃肿的后勤补给和现代科技基础上的钢铁洪流，不适应灵能充裕，个体战斗力极其强大的异界战场，龙城文明耗费天文数字的资源以及几十年的时间，辛苦建立的机械化军团，都被堪比末日凶兽的异界强者，打得溃不成军呢？
“万一龙城文明非但没能征服异界，反而被异界征服，99%的地球人的子孙都死伤殆尽，我们的文明只剩下最后一缕火苗，如同风中之烛，奄奄一息呢？
“不要觉得我在危言耸听，既然拥有数十头末日凶兽、几千头地狱凶兽、几十万头梦魔凶兽的怪兽文明，都被死死压制在异界大陆最南端的荒芜角落，盘踞异界大陆中央的土着文明，当然有着很高的概率，比怪兽文明还要强大一个数量级。
“再加上对方占据主场之力，龙城又要劳师远征，外线作战，想要征服异界，哪有这么容易？
“即便只有1%的可能性，噩梦会变成现实，我们都要付出100%的努力去阻止它，至少要保留一份作为保险的‘B计划’。
“将人类基因和怪兽基因深度结合，创造出同时具备人类智慧、创造力和协调性，以及末日凶兽那种强横无匹、毁天灭地的个体战斗力的‘完美碳基生物’，就是我想要为龙城留下的‘保险’，就是‘B计划’，就是人类一旦陷入绝境的最后希望！”
“究竟是人类的‘最后希望’，还是怪兽的‘最后希望’？”
孟超深深皱眉，冷笑道，“所谓‘结合人类基因和怪兽基因的完美碳基生物’，岂非就是当初的生化专家高野，也就是怪兽文明的妖神‘地震’，异想天开的疯狂计划？
“高野失败了。
“他将自己的灵魂，转移到了一条超级沙虫变异体的躯壳里面，最终，身为人类的自由意志，被怪兽的躯壳彻底吞噬，沦为毫无人性的杀戮兵器。
“你们血盟会的做法，和高野的丧心病狂，又有什么不同？”
“没错，我们血盟会应用到吕丝雅身上的技术，的确部分源自高野的探索——高野和怪兽文明失败了，但并不意味着他们的一切探索都是错误的，在科研领域，成王败寇并非真理，失败乃成功之母，失败失败再失败，每次失败都前进一点点，最终，用无数失败堆砌出唯一的成功之路，这才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吕中奇轻轻道，“地球时代，曾经涌现出过无数千姿百态的文明，这些特色鲜明，风格迥异的文明，也曾研发出过千奇百怪的不同战术以及武器。
“然而，经过数千年的肉弱强食，优胜劣汰，自相残杀，能够生存到最后的文明，他们的武器和战术，都趋于一致——在最短时间内，以最高效率，将最大量级的钢铁和火焰，精准倾泻到敌人的头顶。
“即便理念和路线背道而驰，敌对双方的飞机、坦克和战舰，都越来越像是彼此的复制品，这是因为，面对生死存亡的难题，最优解永远只有一个。
“那么，无论龙城文明和怪兽文明，最初的差异究竟有多大，在几十年的残酷战争和深度接触之后，双方渐渐得出同一个‘最优战争解决方案’，又有什么奇怪呢？
“更不要说，龙城文明能够取得怪兽战争的胜利，原本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叠加到一起的结果，仿佛冥冥中的蝴蝶扇动翅膀，让一切最细微的因素，都朝着有利于我们的方向发展——这其中，最大的有利因素就是你，孟超。
“如果不是你一次次不可思议地创造奇迹，我们很可能还要在战争的泥潭中苦苦挣扎很多年，甚至输掉这场战争。
“既然如此，承认怪兽文明拥有某些可取之处，并且积极向怪兽文明学习，又有什么问题呢？”
“问题就是，‘人类基因和怪兽基因深度融合，创造出半人半兽的完美碳基生物’，已经被证明，是一条走不通的死路。”
孟超沉声道，“图兰文明，就是在这条道路上走到了极致，经过整整万年的演变，‘成功’将自己从叱吒星海的星际种族，演变到了茹毛饮血的氏族时代，难道，你希望未来的龙城文明，也步上图兰文明的后尘？”
吕中奇哑然失笑。
“一叶孤舟，横跨星海，来到环境迥异，危机四伏，强敌如林的异界，仍旧能延续万年文明——你竟然认为，这都不算是一种‘成功’？要知道，龙城文明穿越过来仅仅半个多世纪，就多次遭遇灭顶之灾，谁也不知道我们能否撑过接下来的半个世纪，遑论接下来的整整一万年，一百个世纪！”
吕中奇道，“来自连一个世纪都未必能坚持住的龙城文明的你，竟然觉得已经顽强坚守了一百个世纪的图兰文明，在进化抉择上走错了路？
“这种可笑之极的狂妄，和囊空如洗的乞丐，嫌弃腰缠万贯的富豪，夜夜笙歌，纵情声色，道德败坏，甚至担心自己一夜暴富之后，也会和富豪一样沉迷酒色，掏空了身子骨，又有什么区别？
“或许，今天的图兰文明，的确和万年前纵横星海时大相径庭，但至少，他们活下来了，活着就有希望，活着就能改变，活着就是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