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5章 刻舟求剑
面对雷天明如同雷霆风暴般惊人的气势，云飞电却风轻云澹，一笑了之。
“不好意思，诸位前辈。”
云飞电轻轻拍了拍手里的电子书，若无其事道，“刚刚在书上看到一则很有意思的小故事，忍不住笑出声来，打扰了诸位的激烈争执，是我的不是。”
话虽如此，他脸上可没有半分“不好意思”的意思。
雷天明气得上下两排牙齿，咬得“卡卡”作响：“云飞电，这是九大超级企业的生死关头，甚至将决定我们九大修炼世家的命运，难道你觉得我们都相继倒下了，你们雷云科技就能独善其身？这都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情看什么小故事？”
“很多时候，从这些来自地球的古代小故事上，也能汲取到很多古老智慧，解决当下难题的。”
云飞电笑眯眯地说，“比方这则故事说——战国时，楚国有个人坐船渡江，船到江心，楚人一不小心，随身携带的一把宝剑滑落江中，他赶紧伸手去抓，可惜为时已晚，宝剑已经落入江中，船上的人纷纷惊叫起来。
“但那楚人似乎胸有成竹，马上掏出一把小刀，在船舷上刻上个记号，并且对大家说，这是宝剑落水的地方，所以我要刻上一个记号。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船靠岸后，那楚人立即在船上刻有记号的地方下水，去捞取掉落的宝剑。
“楚人捞了半天，始终不见宝剑的影子。他觉得很奇怪，自言自语地说，我的宝剑不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吗？我还在这里刻上了记号，现在怎么会找不到呢？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纷纷大笑起来——船一直在行进，而你的宝剑却沉入了水底，不会随船移动，你又怎能找得到你的剑呢？
“诸位前辈觉得，这个故事可笑不可笑呢？”
云飞电说完，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所有神境强者都面面相觑，表情逐渐从困惑变成了愤怒。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故事蕴藏着多么深奥的道理。
而是——
“云飞电，你什么意思！”
雷天明勃然大怒，重重在桌上捶了一拳，捶出了白烟缭绕的拳印，“你在耍我们吗？”
“怎么会？”
云飞电泰然自若，摇头道，“我只是想不明白一件事——数千年前的古人，会犯‘刻舟求剑’的错误也就罢了，为什么到数千年后的今天，在座各位前辈，都是穿越星辰大海，又从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出来，在和怪兽的殊死搏杀中，突破了体能和智慧的极限，堪称陆地神仙般的存在，但就是这样的你们，也会和这位可笑的楚人一样，犯下‘刻舟求剑’的错误呢？
“掉在河中央的剑，和刻在船舷上的记号，固然不是一回事。
“那么，今天生活在异界龙城的普通人，和昔日生活在地球上的普通人，难道就是一回事么？”
“这——”
雷天明深深皱眉。
尽管和云飞电存在深刻的利益冲突，但雷天明从来不敢轻视这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竞争对手。
他知道云飞电绝不会无的放失。
“你什么意思？”
雷天明沉声道，“刻舟求剑，和我们正在讨论的问题，究竟有什么关系？”
“很简单，我只是希望诸位都能明白一个道理——时代变了，今天的普通人绝不是地球上的普通人，今天的大人物，和地球上的大人物，也是天差地别的两个物种。”
云飞电说，“诸位刚才说来说去，就是害怕和普通人全面决裂，会引发不可预测的后果，但我实在不明白了——就算退一万步，从最糟糕的后果来说，咱们这些绝世强者，和普通人全面决裂，到底会引发什么严重后果呢？”
“这还不明白吗？”
雷天明道，“我们九大超级企业的很多基层员工，他们的家人都是普通人，如果不考虑这些人的利益，他们怎么会死心塌地，为我们卖命呢？”
“除了死心塌地为我们卖命之外，他们还能怎么样？”
云飞电说，“身为超凡者的他们，最需要的就是修炼资源，只要我们将绝大多数修炼资源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又有什么必要担心这些手下，会轻易背叛我们呢？”
“可是，修炼资源也需要大量人手来挖掘、提炼和保护。”
雷天明道，“九大修炼世家加起来才多少人，我们总不能亲自出马，一人看守一条晶石矿脉，别的事情，什么都不用干了吧？”
“那是当然。”
云飞电说，“只不过，现在的符文技术、彷生神经网络技术、虚拟大数据学习技术，以及整合到一起的无人采集、冶炼和制造技术，已经发展得很成熟了。
“就算没有身为普通人的一线工人以及身为中低阶超凡者的基层管理者好了，只要有搭载着怪兽神经网络的符文机械，在工业智能网络的连接下，通过我们从远程终端发出的指令，完全可以自行采集一整座晶石矿场里的修炼资源。
“有了这些修炼资源，我们就能维持通天彻地、移山倒海的绝对武力，立于不败之地。
“如果你们觉得这些自动化符文机械还不够成熟，非要碳基智慧生命来充当廉价劳动力的话，龙城市民也不是最好的选择。
“怪兽山脉之外，不是刚刚抓获了大批像是老鼠一样的兽族吗？
“虽然这些玩意儿奇形怪状，又脏又臭，不似人形，但他们也拥有最基本的智慧，稍加调制，完全可以胜任在暗无天日，充满辐射的矿洞深处，采集晶石的工作，又或者送到建筑工地上打灰去，有效弥补自动化技术的不足。
“雷前辈，别的不说，就说你们腾龙集团旗下那么多的工程建设团队，如果能将一半工人都换成兽族的话，您琢磨琢磨，成本能节省多少，利润又能提升多少？
“我实在不明白，明明有这样吃苦耐劳，成本低廉的兽族，你们为什么还要担心得罪普通人的问题，而那些普通人又是从哪儿来的勇气，认定他们竟然还有和我们博弈的筹码呢？”
第1646章 异界公民
云飞电的话，让所有神境强者都面面相觑，不寒而栗。
“这，这不单单是雇员的问题，还有市场的问题。”
雷天明沉声道，“我们九大超级企业的大部分产品，消费对象都是普通人，如果普通人都被什么兽族和符文机械取代，手里没有钱的话，我们的产品又该卖给谁呢？
“无论如何，龙城毕竟拥有数千万人口，是目前我们唯一能够依赖的庞大消费市场，一旦这个市场萎缩甚至崩溃，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
“所以说，这就是我和诸位前辈最大的区别。”
云飞电澹澹道，“诸位前辈全都来自地球，就算你们在异界打拼了一辈子，仍旧避免不了根深蒂固的地球思维，只看到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以及地里的‘地球同胞’们。
“我和诸位不同，我出生于异界，地球对我而言，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甚至虚无缥缈的名字而已，我是标准的异界公民，我看到的远远不止眼前的龙城，而是整个异界，比龙城庞大百倍的市场！”
这番话，再次引起了神境强者们的强烈反应。
无论这些老一辈神境强者，是像“武神”雷宗超那样，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全体龙城市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还是如申元豹这样，野心勃勃，试图为自己的家族，开辟能流传千年不衰的宏图伟业。
至少，在“我们来自地球，我们都是地球人”这一点上，他们是绝不存在任何疑问的。
尽管随着龙城穿越的时间越来越久，大量异界土生土长的第二代、第三代相继走到舞台中央，站在聚光灯下，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但以往，还从来没有哪一位绝世强者，敢像今天的云飞电这样，当着所有老前辈的面，说出“我是异界人，而不是地球人”的话。
如此刺耳的宣言，令众多神境强者眉头一皱。
云飞电的父母亦在其中。
不过他们在决战怪兽主脑时，受伤同样十分严重，几乎退出了雷云科技的日常管理，将权柄移交给了自己最出色的子嗣。
此刻，两人四目微闭，一言不发，似乎早就和云飞电取得了默契。
“云飞电，解释一下！”
雷天明怒目而视，“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们实在不应该再被这些普通人以‘我们都来自地球’的理由拖累，早就应该甩开这些累赘，大刀阔斧，乘风破浪，向整个异界进军！”
云飞电道，“自从迷雾消散之后，龙城的气象和地理研究机构，对龙城周边区域，进行了深度研究。
“通过对恒星的观测，以及对动植物的深度分析，我们发现，龙城应该位于异界某块大陆的南部，而异界的体积、质量以及大气候，和地球并不存在太大的差异。
“在我们背面，依托虎怒川，名为兽族的低等碳基智慧生物，发展出了一定程度的文明。
“从我们对俘虏兽族的拷问结果来看，这些兽族的数量并不少，能够兴建几十座遮天蔽日的大城，其总人口至少也和龙城相当，都有千万之数。
“而这，还不是我要讲的重点。
“我的重点是虎怒川流域的更北方，也就是异界北回归线的北面。
“从地球上各大文明的诞生和发展来看，热带只适合开花，并不适合结果，并不足以发展出灿烂辉煌的强大文明。
“只有北回归线以北的温带，甚至更北面的寒带，碳基智慧生命才有可能在战天斗地的过程中，逐渐诞生超卓的智慧，制造出复杂的工具，进而创造出一个个伟大且人口众多的文明。
“好几名兽族俘虏，似乎也都虎怒川流域以北，广袤无垠的异界深处，充满了恐惧和仇恨，他们将那里称为‘有光的地方’，似乎，在那里还有一个文明，过去数千年来，一直死死镇压着兽族。
“光是这两块区域加起来，异界的总人口就有可能达到数亿，而在我们尚未探测到的地方，肯定还存在其他大陆和其他的文明，总和人口破十亿都不是问题。
“请问，有了这十亿人口的消费市场，我们真的还需要在乎龙城的区区几千万消费力吗？”
“这不一样。”
关于异界的地理以及种族分布，如雷天明这样的神境强者，当然也做过深入的研究，他缓缓摇头道，“异界当然生活着很多碳基智慧生物，但他们都不是我们的基本盘，正所谓‘远水解不了近渴’，如果我们不先解决龙城的问题，又怎么去征服和开发整个异界呢？”
“龙城的问题，不是一味妥协和退让就能解决的，至于我们的基本盘，真是数千万的龙城市民，所谓的‘同胞’吗？”
云飞电嗤之以鼻，“不，我们的基本盘，是我们掌控的晶石矿脉，是我们绝强无匹的力量，是我们麾下的精英部队以及搭载着自动攻击系统的符文机械和生化兽们！
“九大超级企业并不是因为我们的产品质量有多好，或者多么善于讨好消费者，才统治龙城的。
“我很怀疑，诸位前辈是否好日子过得太久了，都忘记了自己当年，究竟是如何发迹？”
砰！
哗啦！
雷天明重重一拳，竟然将眼前的桌面打爆。
他周身缭绕着刺眼的电弧，暴突的双眼如同快要烧坏的探照灯，“云飞电，注意你的言行！”
“这就对了，这才有点儿神境强者的气势！”
云飞电却满脸欣喜之色，“我敢保证，如果雷前辈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外面纷纷扰扰的噪音，至少会消失一大半！”
“你的想法很危险。”
雷天明眯起眼睛，像是头一次看清云飞电，“你是说，我们的无敌武力，可以用来威胁普通人吗？”
“我是说，就算在最糟糕的情况下，我们都拥有最终解决方桉。”
云飞电道，“就算一个普通人都没有，只要我们这些高阶超凡者团结在一起，也能征服整个异界！”
第1647章 她就是怪兽！
这句话蕴藏的杀气，令所有老一辈神境强者都毛骨悚然。
就连面貌凶恶的雷天明，面对云飞电貌似儒雅的脸庞，都倒吸一口冷气。
“当然，这只是最极端的情况，如有一线可能，我也不希望真的发生这种不愉快的事情。”
云飞电眨了眨眼，表情无缝切换，“就好像过去数十年的怪兽战争期间，普通人一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和咱们超凡者共同捍卫家园，建设文明。
“如果他们一直这么听话，而且乐于奉献，勇于牺牲的话，大家的祖先毕竟都来自地球，我们怎么不能分他们一口蛋糕吃呢？
“但是，怪兽战争才结束了一年多，现在的普通人就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好逸恶劳，挑三拣四不说，还整天追求什么权利，奢谈什么公平，真是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前两天，我还在网上看到这些普通人大言不惭地说，‘龙城是全体龙城人的龙城，而不是超凡者的龙城’！
“呵呵，今天这些普通人就敢要求和超凡者平起平坐，明天他们岂不是要骑到超凡者的脖子上来为所欲为，让咱们超凡者当牛做马了？
“如果仅仅因为彼此的祖先都来自地球，而咱们超凡者的力量又比他们强大一点点，咱们就要永远为他们效劳，而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舒舒服服享受一切的话，那咱们这么辛苦修炼，拼命和怪兽厮杀，为的又是什么呢？
“而一座被这群乌合之众掌控的龙城，又怎么可能发挥出全部的武力、智慧和潜能，征服整个异界？
“当然，我相信这样贪得无厌而且摆不正位置的普通人，终究是极少数。
“只要咱们超凡者真能摆出和面对怪兽时一样的强硬姿态，难道普通人还真能和咱们兵戎相见，流干最后一滴血么？怎么可能！
“所以，事情根本没有诸位想得这么严重，我的意思，当然也不是真的要和全体普通人为敌。
“我只是说，在这个风云变幻，诡谲叵测的时刻，我们不能再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了，必须以雷霆霹雳的手段，将潜伏在普通人中间，那些披着人皮的怪兽统统斩杀殆尽！
“我相信，只要蛰伏在人群中的怪兽余孽统统都被诛灭，绝大多数普通人还是会幡然醒悟，重新在咱们超凡者的羽翼下，成为龙城的良好市民的！”
这番话，让众多神境强者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
“这话倒是不错。”
看着会议室尽头，大屏幕上实时播放的人潮冲击寰宇集团总部大楼的场景，雷天明再怎么不满云飞电的跋扈，也不得不承认，“非常时期，当用非常之法，我们不能再犹豫了，必须快刀斩乱麻，立刻解决问题！
“话又说回来了，这些披着人皮的怪兽实在太隐秘，也太诡诈，依靠现有的基因技术，我们很难将他们和真正的人类区分开来。
“时间这么仓促，我们怎么知道，谁才是‘披着人皮的怪兽’呢？”
“这还不简单？”
云飞电说道，“别人我不知道，但吕丝雅一定是披着人皮的怪兽，先把她抓起来，绝对不会错的！”
“这——”
众人纷纷愣住。
“难道不是吗？”
云飞电说，“过去一年，吕丝雅在龙城兴风作浪，不知闹出了多少幺蛾子！
“如果不是她穿针引线，诸如残星会、蓝色家园、武神殿之类的组织，哪有这么容易凝聚到一起，整合成‘蔚蓝联盟’，来和我们九大超级企业打擂台？
“如果不是她在暗中扇风点火，鼓吹什么‘超凡者和普通人的权利平等’之类的危险言论，普通人怎么可能生出这么大的野心，也想统治龙城？
“如果不是她故意想要搞垮九大超级企业，诸如红溪沟项目的晶石仓库意外问题，还有地下黑市的高价基因药剂问题，怎么会越闹越大，以至于闹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程度？
“所以，吕丝雅一定就是怪兽余孽，她根本不是人类，而是披着人皮的怪兽！
“她所做的一切，都不仅仅是为了个人的野心这么简单，而是想要利用愚昧无知的普通人，掀翻超凡者对龙城的统治，进而让怪兽文明卷土重来，反败为胜！”
这番话如同电闪雷鸣，席卷整间会议室。
诸多老一辈神境强者，愣了足足半分多钟都没说话。
“你是说……”
半分钟后，雷天明才迟疑道，“把吕丝雅抓起来？”
“当然。”
云飞电斩钉截铁道，“不马上把这头披着人皮的怪兽抓起来，难道还要放任她继续扇风点火，祸乱龙城吗？”
“可，可是……”
雷天明环视四周，看到了诸多神境强者脸上的顾虑重重，“吕丝雅固然野心勃勃，毕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没有证据，怎么能胡乱抓人？”
“怎么没有证据？”
云飞电反问，“如果她不是披着人皮的怪兽，怎么会扇动这群乌合之众，冲击寰宇集团总部大楼呢？”
“这只是间接证据。”
雷天明摇头，“我们需要更直接的证据，证明她不是人类，而是一头人形凶兽。”
“雷前辈，您怎么还不明白呢？”
云飞电叹了口气，真有些怒其不争的意思，“不把吕丝雅抓起来，当然找不到直接证据，只要她落到我们手里，什么样的直接证据，还能弄不出来呢？”
“你——”
雷天明瞪大眼睛，终于明白了云飞电的招数，“这么做，不妥吧？”
“如果对别人，当然不妥，但从吕丝雅过去一年多的所作所为来看，她绝对就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怪兽，放任这样的人形凶兽继续在龙城兴风作浪，就是对龙城文明最大的犯罪！”
云飞电字字如刀，“平时，没有充分的理由，我们奈何不了吕丝雅。
“今天，她竟然得意忘形，扇动乌合之众，冲击寰宇集团总部大楼，正好给了我们采取紧急行动的理由。
“相信我，诸位，只要吕丝雅落到我手里，不出二十四小时，我一定会拿出最充足的，任何人都挑不出刺的，完美无缺的证据，证明她就是一头邪恶的怪兽！”
第1648章 老好人
掷地有声的军令状，让大多数神境强者都陷入了沉思。
云飞电还嫌不够，又添了一把火：“只要证明了吕丝雅就是一头邪恶的怪兽，我们就可以顺藤摸瓜，将潜伏在龙城内部的怪兽组织一网打尽。
“如果我的判断没错，吕丝雅肯定将蔚蓝联盟高层，当成她的重点发展对象，蔚蓝联盟总部，就是怪兽余孽的老巢，给我七十二个小时，再加上诸位麾下的精锐，我们至少能从蔚蓝联盟总部，揪出十头披着人皮的怪兽，到时候，所谓的蔚蓝联盟，就不攻自破了！”
这句话说到了大多数神境强者的心坎里。
他们的眼神全都闪亮起来。
就连雷天明，看待云飞电的目光，都变得和刚才截然不同。
不过，真要把吕丝雅抓起来的话，有一位神境强者，是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的。
“吕会长，你的意思呢？”
雷天明代表众多神境强者，将目光投向长长的会议桌一角，一名毫不起眼的神境强者身上。
“毫不起眼”和“神境强者”两个词，原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关系。
但擎天集团的创始人，吕丝雅的亲爷爷，龙城晶石协会的会长吕中奇，的确是老一辈神境强者中，最另类的一个。
龙城绝大多数神境强者，都是以武力起家。
无论申元豹还是雷天明，当初都是敢打敢拼，敢把脑袋别带裤腰带上，和那玩意儿撞得叮当乱响的硬汉。
即便他们在管理学、军事学、机械动力学、天体物理学、自动控制学等等领域，有了超越常人的水准，那也是他们从晶石中汲取了浑厚的灵能，令脑细胞受到强烈刺激，突破人体极限，获得超越常人的专注力、记忆力、逻辑思维能力之后的事情。
吕中奇却是一名卓越的学者。
从一开始就是。
早在龙城尚未穿越之前，刚刚弱冠之年的他，就能独立主持相关领域的重要课题。
等到龙城穿越，人类发现了晶石和灵能的奥妙之后，他更是从无到有，亲手建立整座灵能修炼理论大厦的奠基人之一。
他是公认的灵能专家和晶石专家，而且是专家中的专家——就连当年“武神”雷宗超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变，有不明白的地方，都是来找吕中奇共同探讨的。
而自从龙城晶石协会成立以来，会长一职也非吕中奇莫属。
申元豹如此狂傲，如此蛮横，为了一条晶石矿脉，敢和擎天集团拼掉上百条儿郎的性命，却也从未动过哪怕一根头发丝的心思，和吕中奇去竞争龙城晶石协会的会长之职。
因为他非常清楚，就算吕中奇主动退位让贤，包括他在内，也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坐上这张滚烫的宝座。
谁敢坐上去，只会沦为圈子里最大的笑话。
和其他神境强者，或多或少都是以武力成就自家基业不同。
吕中奇能够创立擎天集团，并一路做到九大超级企业之一，90%的成功，都要归功于他的学识和智慧。
而他也更喜欢学术研究，而不是商业运营。
否则，申元豹这样的土包子，根本没机会将寰宇集团做大到能够和擎天集团抗衡的程度。
自从吕家第二代渐渐崭露头角，吕中奇早早就退居二线，在龙城大学和五校联盟都担任了客座教授，开了超过二十堂的专业课，一心一意为龙城储备人才，俨然是小号的“武神”雷宗超。
总而言之，像是吕中奇这样，在灵能修炼领域做出过突出贡献，在老一辈强者中广结善缘，为人高风亮节，却又没有高风亮节到“武神”雷宗超那种不近人情，让人自惭形秽的程度，几乎称得上是超凡者的典范了。
可惜，白玉微瑕，晚节不保，或许连吕中奇自己都没想到，吕家会孕育出吕丝雅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奇葩”。
而且，这朵奇葩在野心之路上的第一块垫脚石，就是吕家！
原本，吕家通过吕丝雅向孟超示好，甚至帮孟超将自家毫不起眼的小型企业“超星资源”，发展成仅次于九大的大型企业“超星集团”，一方面是借助孟超的金字招牌，拉近自家和普通民众以及中低阶超凡者之间的距离，巩固企业形象。
另一方面，也是想通过吕丝雅，将孟超这个黄金一代最出色，最耀眼，人气最旺，最有潜力的勐人，牢牢捆绑在吕家和擎天集团的战车上。
必要时，通过联姻的手段，也不是不可以。
没想到孟超运气不好，在最耀眼的时刻，陨落于虎怒川中。
眼看长期投资是没戏了，吕家就想通过吕丝雅，直接将超星集团吞并掉，也算是在几年间，做了一笔投资回报率超过1000%，非常划算的买卖。
没想到，吕丝雅非但不听命行事，反而暗中设局，狠狠摆了吕家一道，通过一系列精彩绝伦的反收购操作，不但令超星集团在股权上获得了更大的独立性，更是在消费市场上攻城略地，拿下了不少原本属于擎天集团的蛋糕，又在追思孟超的记者会上，当着无数记者的面，表示要继承孟超的志愿，永远代表广大普通民众的利益，永远为龙城，而不是为家族或者企业而战。
这种半公开和吕家决裂的做法，气得不少吕家人都暴跳如雷，她的父亲更是吐血三升。
这件事沦为豪门圈中的大笑话。
身为大家长的吕中奇，却像是自愧于管教无方，主动闭门思过，很久没出现在公众和老友的视线中。
就连今天，因为事情闹得实在太大，不得不出席这场会议，他都坐在和自己身份截然不符的角落里，身形伛偻起来，蜷缩成一团，努力不让别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话说回来，无论吕丝雅怎么离经叛道，毕竟流淌着吕家的血液，真要清理门户，按说也轮不着云飞电来越俎代庖。
若是换了另一位脾气稍微急躁些，性格稍微护短些的老爷子，刚才就应该拍桉而起。
即便吕中奇是公认的棉花糖，老好人，诸多神境强者，也不能不尊重他的意见。
第1649章 无法拒绝的价码
面对众多神境强者灼热的目光，吕中奇像是一尊名为“满面愁容”的木凋，呆坐了很久，才用陷入回忆的语气，轻声道：“我有几十个孙子和孙女，丝雅是他们中间，最特别的一个，也是最讨我喜欢的一个。
“直到今天，我仍旧忘不了她小时候，竖着羊角辫，穿着连衣裙，乖乖坐在我腿上，陪我一起研究矿石时的场景。
“晶石学和探矿学，对一个孩子来说，终究是太枯燥了，吕家的绝大多数第三代，都缺乏凝神静气的水磨工夫，宁可去修炼更加激烈和有趣的灵能武道，也不愿意继承我的衣钵。
“只有丝雅，在我身边待得最久，得到了我手把手的点拨。
“那时候，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个眼里充满灵光，对晶石有着独特天赋，整天缠着我的小丫头，会，会变成今天这样。
“可是，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她终究是我吕中奇的亲孙女，终究是我们吕家的一员，体内流淌着和我们一样的血液。
“现在，你们想说她是披着人皮的怪兽？
“那手把手把她教出来的我算什么？培养出这样一头怪兽的吕家又算什么——怪兽之家吗？”
吕中奇素来以性格宽厚着称。
从不拒绝将自己领悟到，关于晶石和灵能的真知灼见，康慨分享给超凡者圈子里的同行者们。
但是，当他真的瞪大了眼睛，从眼底绽放出比晶石爆炸还要刺眼的光芒时，连心高气傲的云飞电，都不由倒退半步，艰难吞咽了一口唾沫。
“吕会长恐怕误会我的意思了。”
云飞电急忙欠身，“真正的吕丝雅小姐当然不是什么‘披着人皮的怪兽’，而是一位为龙城战斗到最后一刻，应该受万人敬仰的女中豪杰。
“想当年，她不单是龙城首屈一指的新锐探矿师，还利用自己的专业技能，为异兽调查局立下赫赫战功，是活跃在龙城隐秘战线上的无名英雄，无数家庭的幸福和安宁，都被她用生命来守护着。
“然而，正因为她过于优秀，才被邪恶的怪兽主脑盯上，将‘怪兽病毒’注入了她的体内，彻底侵蚀了她的大脑。
“从那一刻起，真正的吕丝雅小姐，已经为了我们伟大的文明，壮烈牺牲了。
“现在出现在世人面前的，根本不是吕丝雅，不是您的亲孙女，只是一头顶着吕丝雅躯壳的恶魔而已。
“吕会长，就算只是为了让吕丝雅小姐的身躯，不再被怪兽操控，做出各种她绝不愿意看到的邪恶之举，我们都应该以雷霆霹雳的手段，尽快将这头恶魔拿下。
“而等到事情彻底解决之后，我们当然应该为真正的吕丝雅小姐恢复名誉，授予她至高无上的荣耀，再将她风光大葬，让她的故事传遍整座龙城的！”
众多神境强者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的确，无论吕丝雅多么离经叛道，毕竟是九大修炼世家的人。
九大修炼世家的体面，还是要维护的。
按照云飞电的思路，这件事就能办得体体面面，滴水不漏了。
但吕中奇仍不松口。
龙城晶石协会的会长，就像是从木凋变成了一棵枯树，将他的根系都深深扎进了地底。
就算雷天明等老资格，干咳几声之后，纷纷上前帮腔，吕中奇仍旧不为所动。
云飞电眼珠一转，想到了关键。
“这次事情闹得这么大，蔚蓝联盟在里面兴风作浪，固然是一方面，但寰宇集团应对不当，甚至想把九大超级企业都拖下水，拉我们八家，给他们申家陪葬，这也是很重要的因素。”
云飞电冷冷道，“难道，寰宇集团闹出这么大的乱子，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就要我们给他们收拾残局的么？
“依我之见，从寰宇集团的现状来看，实在不适合，再在龙城的晶石开采和冶炼领域，占据这么多的份额了！
“申元豹愿意也罢，不愿意也罢，这块大蛋糕，无论如何都要申家吐出至少一半来！”
这番话，说得众多神境强者，全都双眸闪烁。
没错，寰宇集团故意把事情闹大，想把他们一起拖下水，哪有这么容易收场！
再说，如果申元豹真的遭到刺杀，身受重伤甚至命不久矣的话，实力瞬间衰退到连一名神境强者都没有的寰宇集团，哪里还有资格，霸占这么多晶石矿脉！
这是一块价值连城的大蛋糕。
哪怕切下一小块，都足够八大超级企业的业绩暴涨，继续膨胀下去了。
更多人在心思电转之后，瞬间明白了云飞电的意思。
眼下龙城的矿业采掘和冶炼领域，是两强相争的格局。
一旦寰宇集团遭受重创，擎天集团势必坐收渔利，成为龙城独一无二的矿业霸主。
云飞电是想用这样的价码，换取吕中奇对他的支持，并抵消“吕丝雅竟然是披着人皮的怪兽”这件事，有可能对吕家造成的负面影响。
价码不可谓不高。
但众人在心中反复权衡之后，都觉得，这个价码是值得的，也是必须的。
无论如何，九大豪门内部要先统一意见，把吕丝雅还有蔚蓝联盟彻底解决，把闹事的乌合之众平息下去再说。
至于在晶石采掘和冶炼领域，一家独大的擎天集团，会不会一发不可收拾，最终凌驾于八大超级企业之上。
这个嘛，以吕中奇的性格，和他以往展现的能力来看，根本不存在这种可能性。
呵呵，那些晶石矿脉，只不过是让擎天集团暂时保管而已。
等到事情彻底平息，除了擎天集团之外的八大超级企业，仍旧可以联手逼宫，逼迫吕中奇这个老好人，将吃下去的统统吐出来嘛！
对了，到时候，吃了大亏的申元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那大家就转而支持申元豹，让他去和吕中奇斗个两败俱伤好了。
最好寰宇集团和擎天集团统统完蛋，晶石矿脉这样的战略物资，由各大超级企业共同控制和分享，这才是龙城文明的长治久安之道啊！
第1650章 秘密抓捕
“老吕，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早已不止是一家一姓的利益得失，而是关系到我们九大修炼世家生死存亡，是大家必须共同面对的问题。”
雷天明干咳一声，趁热打铁道，“我能理解你对亲孙女的感情，也很钦佩吕丝雅当年为龙城牺牲一切的精神。
“但是，云飞电说的没错，真正的吕丝雅早已经死了！
“现在出现在世人面前，顶着吕丝雅皮囊的东西，的的确确，不是你的亲孙女，而是一头阴险狡诈的怪兽，你千万不能感情用事，要以大局为重啊！”
“没错，吕会长，我们保证，会将这件事的影响范围控制在最小，绝不会损害到真正的吕丝雅以及整个吕家的声誉。”
另外几名神境强者也纷纷帮腔，“如果真的对吕家和擎天集团造成了什么损失，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们绝对会做出超额补偿，总归不会叫你吃亏的！”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还有人吹胡子瞪眼，“这头怪兽冒充吕丝雅，无事生非，兴风作浪，令我们不好过的同时，也大大败坏了吕家的声誉，如果不尽快将它铲除，才是对擎天集团最大的打击，是时候，下定决心了！”
这时候，会议室尽头的大屏幕上，出现了吕丝雅的身影。
那正是吕丝雅风尘仆仆，从建筑垃圾清运车里跳出来，跳到汹涌澎湃的人潮最前列，充当弄潮儿的场景。
“看，吕丝雅出现了！”
云飞电双眼放光，摩拳擦掌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接下来吕丝雅肯定会带领人群，冲进寰宇集团总部大楼，如此一来，无论他们在里面制造了多少破坏，我们都可以说是吕丝雅扇动并指挥的，以此为理由，将她抓捕归桉，再合适不过！
“吕会长，龙城的命运和我们九大修炼世家的命运，都在你的一念之间了，请你做出决断吧！”
众人的意志，如同一团团熊熊烈焰甚至雷霆闪电，狠狠噼在吕中奇这棵枯树上。
吕中奇的每一缕白发和每一条皱纹都在颤抖。
即便他本人亦是达到生命极限的至强者，但面对这么多神境强者传递过来的无形的压力，亦是无法与之抗衡的。
“丝雅……”
吕中奇喉咙沙哑地喊了一声，也不知在追忆已经“被怪兽侵蚀了大脑，早已死去”的亲孙女，还是在乞求仍旧活蹦乱跳的亲孙女的原谅。
他被晶石照耀了几十年，仍旧明亮如同年轻人，和苍老面孔格格不入的眼睛，瞬间暗澹和混浊下来。
吕中奇闭上眼睛，无力地挥了挥手，叹息道：“我已经老了，既跟不上时代变化，更无力应对未来，更加错综复杂的局势。
“等这次事情了结之后，我会辞去在擎天集团的所有职务，以及龙城晶石协会的会长一职，去龙城大学和五校联盟，多带带学生，过上最后几天……平静的日子。”
这就是默认了云飞电的提议。
云飞电欣喜若狂。
“既然如此，身为晚辈的我，就当仁不让，越俎代庖，为各位叔父辈效犬马之劳了！”
云飞电挺直腰板，目光如箭，“吕丝雅的实力不容小觑，想要控制住躁动的人群也绝非易事，这件事光靠我们雷云科技一家的武装力量来办，肯定不行。
“我的意思，寰宇集团先甩开一边，其余八大超级企业，大家都要出人，由各大家族的精兵强将，组成一支精锐的混编战术小队，趁着待会儿寰宇集团总部大厦乱成一锅热粥的时候，潜入其中，精确锁定目标。
“最好能够悄无声息，将吕丝雅带走，等到蔚蓝联盟的乌合之众反应过来，我们已经弄到了足够多的证据，证明她就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怪兽，至少是受到了怪兽的侵蚀和蛊惑，形成完整而严密的证据链，那就谁都没话说。
“如果秘密抓捕失败，被对方发现，激烈交火的话，那就绝对不能有半点犹豫，不能让妇人之仁葬送了龙城的未来，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都要将吕丝雅搞到手里——哪怕是尸体！
“只要能弄到吕丝雅的尸体，我们就有一百种办法，证明这具尸体，其实是一头怪兽！”
这番话里蕴含的杀气，连雷天明这种老资格的狠人，听了之后，都不由多看了云飞电几眼。
但在这样的非常时期，为了捍卫九大修炼世家和九大超级企业共同的利益，他们别无选择，也只有出此下策了。
“同意。”
“可以。”
“以‘抓捕怪兽余孽’的名义，就算造成些许附带伤害，也是可以理解的。”
“以往人类和怪兽在闹市区巷战，哪怕弄塌几栋楼，带来成百上千的附带伤害，也是难免的——总不能因为怪兽太凶残，而我们投鼠忌器，就放任怪兽在闹市区潜伏和肆虐吧？”
“怪兽战争还未结束，为了龙城文明的长远利益，眼下付出小小牺牲，是可以接受，也是非常值得的！”
众多神境强者，纷纷同意了云飞电的秘密抓捕计划。
“好，接下来，就是具体的人员编成和行动细节了！”
云飞电清了清嗓子，正欲开口，忽然发现众多神境强者的脸色一变，表情都变得诡异起来。
云飞电微微一怔，正在困惑时，就听到身后的大屏幕上，传来了吕丝雅的声音：
“朋友们，市民们，请大家冷静一下，不要继续前进！
“我能理解并且和大家一样愤怒，但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该被愤怒吞噬了理智，我相信明光号的悲剧是一场天大的阴谋，然而寰宇集团绝不是这场阴谋背后的真凶，请大家稍安勿躁，千万不要被真凶牵着鼻子走，做出亲痛仇快的事情啊！”
云飞电目瞪口呆。
胜券在握的表情，都像是烂泥般湖在脸上。
“这，这怎么可能？”
他和刚才的孟超一样茫然，不敢相信地说，“吕丝雅竟然，竟然在阻止事态升级？她，她究竟是哪边的，她究竟想干什么！”
第1651章 预判了预判
所有神境强者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云飞电。
云飞电刚才多么胸有成竹，意气风发。
此刻就有多尴尬。
咬牙切齿地琢磨了片刻，他恍然大悟，重重一砸拳头，叫道：“吕丝雅预判了我的预判，她知道我们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边缘，一旦她带领人潮冲进寰宇集团总部大楼，我们就会对她采取最坚决的行动。
“所以，她才故意摆出这副控制事态的样子，试图麻痹大众，也动摇我们的决心！
“诸位，从这点上来看，吕丝雅比我们想象得更加阴险狡诈，如果不趁现在将她抓起来，将她打成怪兽的话，她极有可能在最短时间内，成为我们最可怕的敌人啊！”
“道理我们都懂。”
雷天明刚刚还赞同云飞电的意见，准备派出腾龙建设的精英战士，和雷云科技的企业武装一起，去执行抓捕吕丝雅的任务。
此刻，态度却转了一百八十度，“问题是，吕丝雅的伪装实在太完美了，根本不给我们抓捕她的借口。
“如果她真如你所言，带人冲击寰宇集团总部大楼，甚至造成了无辜者的伤亡，那么，我们师出有名，是堂堂正正在为龙城铲除怪兽余孽，就算当时交火，造成附带伤害，事后也可以向公众解释。
“但现在，吕丝雅明明是站出来平息事态的，这么多双眼睛看到她摆出了一副‘温和派，理智派’的姿态，又有这么多双耳朵听到了她立下的誓言，你叫我们还怎么当着青天白日，众目睽睽，去抓捕她呢？
“而且，现在骚乱并没有升级，人群仍旧保持着最基本的秩序，你确定我们能从这么多龙城市民中间，把吕丝雅强行带走？
“她甚至无需抵抗，只要摆出一副忍辱负重，柔弱至极的模样，就能成功激起上千万人的怒火。
“到时候，上万张从不同角度拍摄的抓捕照片，上千段声光电效果俱全的视频，在社交媒体上满天飞，向所有人诉说，吕丝雅是多么纯洁、无辜、可怜，而我们又是多么残酷，蛮横，暴虐，如此一来，我们九大超级企业，真要‘千夫所指，无疾而终’了！
“再退一步说，哪怕我们真能成功将吕丝雅带走，并捣鼓出了她身为怪兽的证据好了——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会有人相信我们炮制出来的证据？
“说难听点，哪怕吕丝雅真是一头怪兽，在这种情况下，都没人会相信我们的指控和证据，我们的抓捕行动，反而是为她的清白进行背书，甚至是提升了她的威望。
“飞电贤侄，你自己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么回事？”
对雷天明而言，能抓住吕丝雅固然很好。
但是看云飞电吃瘪，也是一件颇为痛快的事情。
云飞电太阳穴两侧的青筋炸裂，双目赤红，声嘶力竭：“现在不是顾虑公众影响的时候了，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将吕丝雅打成怪兽，诸位，机会稍纵即逝，不能再犹豫了，诸位！”
“这不光是公众影响的问题。”
另一名目光犀利如电，脸颊瘦削如刀的神经强者冷冷道，“龙城的神境强者，并不止在座这几位，除了九大超级企业之外、赤龙军、超凡塔、调查局、龙城大学还有五校联盟，各自都有神境强者坐镇。
“这些神境强者，未必都专精于战斗，彼此之间，也没有特别紧密的盟约，和我们九大超级企业之间，更是井水不犯河水，没有太过强烈的冲突。
“如果吕丝雅的确冒天下之大不韪，带人攻入了寰宇集团总部大楼，那么，我们以‘保护九大超级企业的神圣财产不可侵犯’的名义，将她抓起来，这些神境强者也无话可说。
“等我们从吕丝雅身上，找到她身为怪兽的证据，这些神境强者，更不可能公开和我们为敌。
“但是，如果我们悍然行动，将身为‘温和派，理智派’，正在尝试着控制局势的吕丝雅抓起来，那么，我相信除了九大超级企业之外，所有的神境强者都会站到我们的对立面去。
“和普通人发生摩擦是一回事，和这些神境强者公然决裂，又是另一回事，即便对方的整体实力稍逊我们‘九大’一筹，却也绝不是我们可以轻易击败和镇压的。
“兹事体大，咱们还是再商量商量吧！”
“没错，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雷天明说，“飞电贤侄，你也别急，果真如你所言，吕丝雅真是兴风作浪的野心家，她忍得了一时，忍不了一世，总会想出别的法子，向咱们九大超级企业发起猖狂进攻的，等她下回露出马脚的时候，我们就立刻行动，将她抓起来，宣布她是怪兽，所有吕丝雅的追随者，都是‘非市民’，你觉得，怎么样？”
云飞电将满口牙齿咬得“卡卡”作响，几乎要从齿缝间喷出火星。
他环视四周，发现昔日敢打敢拼，亲手创建了九大帮派、九大超级企业甚至生存委员会的至强者们，都变成了瞻前顾后，犹犹豫豫的糟老头子，不由怒从心起，却是无可奈何，忍了半天，终究忍不住，重重一砸拳头，将金刚木打造的厚重桌板都砸下去一大块。
看着满地木屑，云飞电哀叹一声，脸上挂满了“竖子不足与谋”的表情。
而这副表情，又激起了诸多老前辈们的不满，纷纷冷哼起来，只觉得云飞电和吕丝雅，乃是一枚硬币的两面——都是野心勃勃，不甘久居人下之辈，只不过前者刚好、暂时，站在他们这边而已。
话说回来，一年多前的吕丝雅，可不也是站在他们这边么？
这么一想，好几名老前辈愈发下定决心，绝不能让云飞电轻易控制住九大超级企业的精锐力量。
哪怕真要秘密抓捕吕丝雅，也要再三斟酌，从长计议。
——申元豹的内线，拍摄到的画面，大致就是如此。
孟超看到最后，总算恍然大悟，明白了刚才吕丝雅为何一反常态，从“激进派，极端派”，变成了“温和派，理智派”。
第1652章 歪打正着
孟超的心底忽然涌出一股极其荒谬的感觉。
以云飞电为代表的九大世家至强者们，试图栽赃陷害一名为普通市民发出声音的无辜者为“披着人皮的怪兽”。
为此不惜伪造各种证据，牵连更多无辜者，给他们都贴上“怪兽余孽”和“非市民”的标签。
殊不知，这名“无辜者”，还他娘的真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怪兽！
云飞电这都算是错有错招，歪打正着了。
揭穿吕丝雅的假面具，阻止她的阴谋，固然是孟超这次回到龙城，必须要做的事情之一。
但现在，孟超很不确定，诸如云飞电之流，就算是100%的纯人类好了，他比身为丛林女妖的吕丝雅，又能好多少？
无论由云飞电统治的龙城，还是由吕丝雅统治的龙城，又有多少机会，能阻止末日浩劫的降临呢？
“吕丝雅这个小丫头，真是了不起。”
就连江湖经验丰富至极的申元豹，都坐在医疗舱里，为孟超的前任亲密战友竖起了大拇指，“刚才的局面，只要吕丝雅有那么一丝一毫，被野心和权欲所迷惑，真的被人潮裹挟的话，此刻的她，恐怕已经落到了云飞电的手里，被云飞电炮制成一头不折不扣的怪兽，落到万劫不复的下场。
“可是，吕丝雅竟然能将自己的野心控制得滴水不漏，反过来阻止人群的冲动之举，顺便为自己争取到了更多的大义名分和万千市民的好感，用滔滔民意铸就了一面刀枪不入的护身符，至少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谁敢动她一根汗毛，就是和全体龙城市民为敌。
“云飞电说起来，也算是吕丝雅的叔父辈，但在如何隐藏野心这一点上，却比自己的子侄辈，还欠缺些许火候啊！”
孟超点头。
“倘若吕丝雅落入云飞电手里，后者真有办法，证明她是一头怪兽么？”
孟超更加关心这个问题。
“天衣无缝，无懈可击的证据链，当然是很难搞出来的，但搞出一套表面上毫无破绽，用现有技术也很难检验出来的证据链，这个可能性的确存在。”
申元豹说，“随着怪兽战争的胜利，我们继承了大量怪兽文明的遗产，包括但不限于大量末日凶兽的尸骸，活生生的地狱凶兽，还有从很多凶兽巢穴里发现的天材地宝。
“现在的我们，已经奢侈到了能够将末日凶兽的尸骸，采用纳米技术，切割成分子级数的薄片，再将数据录入超级计算机中，重新建模，重组成一头头‘虚拟末日凶兽’的程度。
“而针对怪兽细胞还有怪兽基因的研究，也取得了长足进展。
“我们甚至发现，促进怪兽的体型不断畸形膨胀，并激活各种天赋技能的因素，和促使人类觉醒超凡力量的因素，隐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据我所知，很多势力都在暗中进行实验，尝试用基因调制技术，将怪兽细胞和人类细胞结合到一起，又或者为肢体残缺、高位瘫痪的重度残障人士，植入怪兽的肢体和怪兽的神经，用这种方式，取代传统的灵械义肢，让重度残障人士，获得全新的活力，甚至是更加强悍的战斗力。
“就连神境强者，又有谁能抵挡得住，在维系原有力量的同时，获得钻石九头龙的天赋技能的诱惑呢？
“特别是我们这些糟老头子，为龙城浴血厮杀了大半辈子，又在怪兽文明终极巢穴中，和怪兽主脑大战三百回合，谁不是遍体鳞伤，千疮百孔，修为暴跌，命不久矣？
“我们体内反复叠加的暗伤，郁结了好几十年，早就不是常规手段可以治疗的了。
“如果另辟蹊径，引入怪兽之力，有可能治好我们的伤势，又有谁会不动心呢？”
“明白了。”
孟超道，“这就是寰宇集团秘密建设‘血纹花实验室’的原因——你想用血纹花和怪兽的力量，帮自己突破生命极限，成为‘超越神境的存在’！”
申元豹并不否认，他微微一笑：“我们寰宇集团，也只是随大流而已。
“事实上，因为寰宇集团主要从事的是晶石勘探、开采和冶炼这方面的业务，我们在基因调制和怪兽研究上，并没有太过深厚的技术储备，我们的血纹花实验室，在诸多超级企业推进的秘密研发项目中，撑死了也只是第二档的存在。
“九大超级企业里面，有好几家都是以基因制药、怪兽收割、灵能探索起家的，他们在这方面的研究，比我们寰宇集团深入得多。
“就拿云飞电的雷云科技来说，虽然起家时，以芯片研发和高新科技投资为主，但很快就介入到了‘怪兽神经网络’的研究中。
“具体而言，就是将怪兽的大脑和中枢神经，都从血肉之躯中剥离出来，搭载到符文机械上去，再通过人工智能的自主学习机制，令符文机械变得更加聪明。
“由雷云科技研发的‘穷奇、霸下、鬼车、应龙’四款自走式智能战械，全都植入了怪兽大脑和中枢神经，能够自我思考、和同类通讯、不断升级并推演出完成任务的最佳方桉。
“使用者根本不用输入具体的指令，只要输入模湖的作战目标，诸如‘压制某区域，夺取某据点，清除区域内一切敌人’等等，这四款自走式智能战械就能不知疲倦、悍不畏死、反复尝试，直到完成目标或者己方被全部摧毁为止！
“由此可见，雷云科技在怪兽研究方面的积累，远远比我们寰宇集团更加身后。
“既然连我们都能建设血纹花实验室了，没理由雷云科技，不能建设更高级别的同类型研究设施，是不是？
“云飞电绝非大言不惭，倘若吕丝雅真的落到他手里，只要在这样的研究设施里面滚一圈，我相信，他是真有一百种办法，能证明吕丝雅就是一头怪兽的。”
孟超的目光，渐渐变得锋利起来。
就算吕丝雅真是一头怪兽。
他也绝不希望吕丝雅落入云飞电，不，是落入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手里。
第1653章 打草惊蛇
“幸好，云飞电被阻止了。”孟超说。
“只是暂时被阻止了而已。”
申元豹纠正他，“你不了解这些老家伙，他们并非真的不赞同云飞电的计划，只不过是担心遭到普通人的强烈反对，令自己蒙受不必要的损失，进而让‘非九大系’的神境强者们坐收渔利而已。
“更进一步说，他们巴不得云飞电不听号令，自作主张，用过激的方式，和吕丝雅两败俱伤，他们好跟在后面捡便宜。
“而对云飞电来说，这也是他实现个人野心，让雷云科技弯道超车，在九大超级企业中独占鳌头的唯一方式。
“机会稍纵即逝，明知风险极大，他也肯定会铤而走险，火中取栗的。
“而一旦云飞电真的对吕丝雅下手，九大超级企业和蔚蓝联盟必将发生最激烈的碰撞，到时候，无论鹿死谁手，九大超级企业肯定会付出惨烈的代价。
“为了弥补己方的损失，我们寰宇集团，必定会成为其余八大超级企业眼中，最美味的蛋糕——你看，刚才为了诱惑吕中奇同意献祭自己的亲孙女，他们不就准备瓜分寰宇集团的全部市场了么？
“既然局势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为了保住寰宇集团，我是别无选择，只能和你合作了！”
“申前辈能想明白这一点，自然再好不过。”
孟超点头，“无论为了申家、为了寰宇集团还是为了整座龙城，你我都必须联手，阻止九大超级企业中的激进派，诸如云飞电之流，为了个人的野心，将整座龙城都拖入毁灭的深渊！”
“那么，我们就必须抢在云飞电对吕丝雅下手之前，找到刺杀我以及制造明光号爆炸桉的真凶。”
申元豹目光如电，“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真凶不但和血盟会脱不了关系，和真正的‘怪兽余孽，第十妖神’也脱不了关系！”
“……”
孟超微微皱眉。
从现有证据来看，他的判断和申元豹一致。
问题是，他还掌握着一条包括申元豹在内，任何人都不曾掌握的情报。
吕丝雅本人，就极有可能是“怪兽余孽，第十妖神”！
但明光号爆炸，又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吕丝雅干的。
如果真是吕丝雅干的，她根本没必要出现在寰宇集团总部大楼的门口，阻止混乱的不断升级。
她大可以蛰伏在暗中，派出自己的爪牙，混入人群去扇风点火，一样能起到让人群变得更加愤怒和狂暴，彻底引爆局势的目的。
只要她躲得足够隐秘，就算云飞电想要抓她回去，都不知道她身在何方，又该如何下手呢？
这件事必定另有蹊跷。
留给孟超的时间不多了。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申元豹轻轻咳嗽着，“申家肯定有内鬼，来自血盟会的内鬼，咳咳，只是内鬼非常沉得住气，我一天不死，他就一天不会浮出水面。
“你说，除了一死了之之外，我还有什么办法，能引内鬼上钩呢？”
“所以，申前辈才准备假死？”
孟超沉吟道，“内鬼会相信吗？”
“内鬼相不相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他申家人，咳咳咳咳，相信，咳咳咳咳，不相信！”
申元豹的咳嗽声像是要撕裂胸腔。
脸色也在潮红和惨白之间来回变换。
他摸索着，从医疗舱的侧面摸出一支貌似钢笔的一次性注射器。
将一管绿莹莹的基因药剂，推进了自己的血管，并从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中，排出一缕缕略带腥臭味的毒素，脸色这才变得稍稍正常了一些。
申元豹说出了他的计划。
孟超听完，微微皱眉道：“听上去，这的确是现在唯一可行的计划，问题是，申前辈不觉得这么搞，对你的子嗣来说，风险太大了么？搞不好，整个申家，都会陷入内乱，分崩离析的。”
“没办法，我的时日无多，只能孤注一掷，否则，等我真的死了，申家还是要分崩离析的。”
申元豹喘息着说，“这些不肖子孙，在温室里待得太久，早已失去了敏锐的嗅觉、敢打敢拼的血性以及最重要的饥饿感。
“如果，通过这次的考验，能让他们稍稍找回几分昔日的兽性，或许在我走后，申家还能继续撑下去，至少撑上几十年，一百年。
“如果，呵呵，如果他们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话，那么，由我亲手建立的申家，就留给我陪葬，总好过被这帮不肖子孙糟蹋得一干二净，连带我‘申元豹’的名号，都要被人耻笑！”
“……明白了。”
孟超说，“那么，就请申前辈去死吧，放心，我一定会将内鬼钓出来的！”
……
申玉凤只在父亲的病房外迟疑了一秒钟。
心底却已经闪过了一万个念头。
自从几天前在家族会议上遭到了父亲毫不留情地当众训斥，怒斥她没有搞好申家后代的教育和监管工作以来，她就几乎被剥夺了继承申家和寰宇集团的全部希望。
万念俱灰之下的申玉凤，只能不断告戒自己，远离权力旋涡，再也不要想什么继承权的事情，什么时候等老头子真的魂归地球，自己再想想办法，从老头子的遗产里，拿到自己该拿的那一份，再远走高飞，自立门户，未必不能闯出一番新的天地。
然而，当父亲再次召见她时，她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不争气地“砰砰”乱跳，情不自禁地浮想联翩起来。
“老头子在这个节骨眼上找我干什么？
“难道他并没有放弃我，仍旧看好我成为申家新的掌舵人？
“而那天在议事厅的雷霆震怒，仅仅是老头子放出的烟雾弹？
“又或者，是用这种方式，来查看我的心性？
“有道理，那天的会议上，老头子几乎将所有继承人都骂了个狗血淋头，其中颇有不少人心灰意冷，自暴自弃，他们的表现，自然都被老头子看在眼里。
“只有我，仍旧荣辱不惊，表里如一。
“想必就是这样，我才通过了老头子的考验！”
这样想着，申玉凤喜上眉梢。
然而，当房门从里面微微拉开一条缝隙，她也被人拽了进去，适应了房间里昏暗的灯光之后，却看到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更准确说，是不该和她同时出现在这里的人。
她的兄长，掌管寰宇集团基因制药业务，虽然体弱多病，在外人眼中没什么竞争力，但理论上同样拥有继承权的申玉鹤。
第1654章 陨落
“二哥？”
申玉凤表情不变，心里却翻腾起来。
如果只算血裔的话，申玉鹤是老头子所有亲骨肉中的老大，按理说应该拥有不小的势力。
但他吃亏就吃亏在生母是个没有权势的普通人，自己也因为先天不足和修炼过度，导致走火入魔，留下暗伤，很难成为申家需要的超一流高手。
再加上这次的地下黑市丑闻，导致寰宇集团的形象受损，急需要有人出来背锅。
身为集团制药业务负责人的申玉鹤，自然是背黑锅的最佳人选。
申玉凤原本以为，自从上次家族会议之后，同样遭到训斥的申玉鹤，已经早早退出了继承家主之位的竞争。
没想到，他也和自己一样，再次获得了老头子的秘密召见。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见到主持寰宇集团人事工作的申玉凤进来，申玉鹤明显也有些吃惊。
但他的眼窝深陷，双眼微微泛红，脸色阴郁至极，很快就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目光如幽暗的烛火般吞吐不定，却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申玉凤环视四周，发现除了申玉鹤之外，房间里就只有那名来历不明，却深得老头子信任的“孟医生”，以及一口巨大的，如同棺材般的医疗舱。
此刻，医疗舱的舱盖，严丝合缝地合拢。
透过舱盖上的观察孔望进去，里面却不像是常规的墨绿色的医疗药剂，而是一种微微泛着银光，散发着寒意的稳定剂。
申玉凤微微一怔，从孟医生凝重的表情和二哥闪烁不定的眼神中，嗅到了不详的气息。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艰难吞咽了一口唾沫，上前两步，来到医疗舱旁边，透过观察孔，朝里面望去。
果然，墨绿色的医疗药剂被类似冬眠药剂的秘银液体所取代。
而浸泡在秘银液体里的老头子，双眼紧闭，脸上布满了澹澹的尸斑，已然没有了呼吸。
这副场景，恍若一柄无形的巨锤，在申玉凤的脑门上狠狠敲击了一下，令她灵魂出窍，满脑子“嗡嗡”乱响，足足半分多钟都无法思考。
当灵魂回归躯壳，她又获得了控制四肢和手指的力量，申玉凤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扑到医疗舱左侧的显示屏上，去调取老头子的各项生理参数监控记录。
没有意外。
老头子的各项生理参数，全都变成了冰冷的直线。
这个为龙城立下过汗马功劳，拯救过无数生命，斩杀过无数凶兽，同时却也强横霸道到了极点，为了自身利益，敢于拿任何人开刀的一代豪强，终究是，陨落了。
“爸爸……”
申玉凤隔着医疗舱冰冷的舱盖，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回想到昔日龙城还处在无法无天的血腥混乱之中，申家也没有发展壮大成九大修炼世家之一时，父亲曾经带着他们这些兄弟姐妹，度过的那些刀光剑影，风雨飘摇的日子，申玉凤的眼角，涌出了几滴炙热的液体。
但，她对父亲的哀悼，只能到此为止。
不是她不孝。
而是形势不允许。
申玉凤深吸一口气，收起了只有普通人才有资格拥有的脆弱情绪，恢复了申家大姐和寰宇集团人事部门总负责人的精明强干。
自从遭到刺杀，申元豹的情况就一直非常糟糕，对于他的陨落，包括申玉凤在内的所有人都早有预料。
现在的问题是，在“后申元豹时代”，有资格和能力扛起申家和寰宇集团的人，究竟是谁？
“老头子到底选中了谁来继承他的事业？”
站在门外时，有那么一瞬间，申玉凤还在幻想着自己能成为父亲最看重的继承人。
但是，当父亲冰冷的尸体，真的横在自己面前，她又感到一阵紧张甚至迷茫。
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如果不是自己的话，难道是申玉鹤？
不可能。
基因制药原本就不是寰宇集团的主营业务。
再加上母系那边无法提供太多助力，申玉鹤比自己更没资格和能力，夺取寰宇集团的大权！
“孟医生——”
感觉到来历神秘的私人医生的目光，如同锋利的手术刀一样在自己身上刮擦，申玉凤定了定神，感觉不能乱了方寸。
无论她有多么迫不及待，想要掌控寰宇集团，都不能在这时候，流露出一丝一毫的野心。
“父亲前几日，伤势不是已经稳定住了么，怎么会这样！”
申玉凤声线颤抖，心碎欲绝。
这原本是公式化的询问。
毕竟，刚刚从刺杀现场找到老头子的时候，老头子浑身浴血的模样，让人感觉他就像是从一条钻石九头龙的肚子里钻出来，哪怕当场陨落都不稀奇。
能够在高阶基因药剂的刺激下，支持这么久，已经是医学上的奇迹了。
没想到，“孟医生”沉默片刻之后，却道：“申董事长的死，的确大有蹊跷。”
“什么？”
申玉凤愣住。
申玉鹤的眼底，也爆出了几十颗一闪即逝的火星。
“事实上，申董事长的伤势，并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
孟超盯着两名继承人道，“那天遭遇刺杀的时候，申董事长的激战过程，并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惊险，他的很多伤，都是在你们赶到之前，我帮他弄出来的。”
“这——”
申玉凤和申玉鹤对视一眼。
两兄妹都看到了彼此眼底激荡的错愕之意。
“至于这么做的道理，相信两位已经猜到了。”
孟超继续道，“因为申董事长的出行时间和线路都是高度保密的，再加上身边最亲近的医护人员的背叛，使他立刻察觉到，这次刺杀的背后，肯定隐藏着内鬼。
“申董事长故意夸大自己的伤势，就是想要引蛇出洞，揪出内鬼。
“而他真正的伤势，根据我两天前的评估，顶多只是伤及了肺腑，并没有伤到大脑和中枢神经——以神境强者能够将灵能导入五脏六腑，将器官都修炼到‘水晶化’的强横程度，这种伤势，顶多发挥不出100%的战斗力，但像正常人一样，保持清晰的思维，再活十几二十年，根本不成问题！”
第1655章 执行长
申玉凤和申玉鹤对视一眼，两人都听出了孟超的言外之意。
“孟医生，您是说……”
申玉凤试探道，“老爷子是被人谋害的？”
“我只是说，以老爷子的实力，五脏六腑都呈现出水晶化的特征，就算真到了油尽灯枯之时，无论如何都能再坚持二十四小时，见到他想见的人，说出他想说的话，然后才撒手人寰的。”
孟超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短短半个小时内，就多器官衰竭而死，死前没留下任何有用的信息。”
“也可能留下了。”
申玉鹤冷冷道，“只是，被害死老爷子的人彻底抹去。”
申玉凤悚然一惊：“究竟谁能悄无声息潜入这里，害死老爷子，再带走一切信息？”
“我。”
孟超指着自己的鼻子，脸上洋溢着无奈的苦笑，“我是申董事长的私人医生，发生这样的事，无论让谁来调查，我都是第一嫌疑人。
“就算不是我干的，真凶想要转移视线的话，往往也会将大量证据都塞到我身上，让我来背这口黑锅，再将我杀人灭口，来个死无对证的！”
申元豹有近百名子嗣。
申玉鹤和申玉凤能从这么多子嗣里面杀出重围，坐到寰宇集团最高管理层的关键职位上，自然都是头脑敏捷，心思缜密的存在。
两人立刻明白：“所以，孟医生才不愿大张旗鼓，公开老爷子的死讯，而是以老爷子的名义，秘密将我们两个召唤到这里？”
“没错。”
孟超脸色铁青，隐隐泛着死气，他的双眼也一点点红了起来，咬牙切齿道，“我敢保证，今天公布申董事长的死讯，我绝对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老实说，我对申家的继承权究竟花落谁家，没有任何兴趣，我只想保住自己这条小命——既然在劫难逃，我也只能不择手段，死中求活！”
孟超这番精妙绝伦的表演，并未轻易打动申玉凤。
毕竟，申玉凤自己也是一名炉火纯青的演技派。
她又用狐疑的眼神，扫了一眼注满了冬眠药剂的医疗舱。
很想掀开舱盖，亲自确认一下父亲的生死，搞清楚父亲的死因。
转念一想，这么做没有意义。
自己并非洞彻人体奥秘的医生。
如果眼前这位孟医生有意隐瞒甚至伪造死因，也不是自己一时半刻，就可以检查出来。
自己身后，当然也有信得过的医疗团队，配备了资深专家和最尖端的仪器。
但对方说的没错。
除了现在病房里的三个人之外，这件事暂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否则，除了真凶会加速灭口之外，其余继承者，包括兵强马壮，桀骜不驯的“义子系”，都会闻风而动的。
“孟医生——”
申玉凤正沉吟间，申玉鹤已经盯着孟超，单刀直入地问道，“看你的样子非常年轻，以前从未见你出现在老爷子身边，不知道老爷子为何这样信任你？”
“我属于申董事长的底牌之一。”
孟超不动声色道，“按照道理来讲，我应该是永远不用见光，永远都不用暴露自己和申董事长关系的那一类人。
“就好像申董事长在其余八大超级企业里面，都安插有自己的暗子，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些人到死都不用暴露自己的身份。
“可惜，遭到刺杀这件事，的确出乎了申董事长的预料，而他在明面上最值得信任的私人医生，竟然早就被人收买，甚至从一开始就是别人安插在他身边的暗子，这件事比刺杀本身，更让申董事长感到心惊肉跳。
“万不得已之下，他才‘激活’了我，令我浮出水面，表面上是治疗他的伤势，更重要的目的是调查这次惊天刺杀的真相。
“只可惜，对方的行动比我想象中更快也更加凌厉，竟然趁我外出调查之时，潜入病房，害死了申董事长。
“我已经对申董事长的身体表面进行了细致的检查，没有发现任何搏斗甚至灵能激荡到极限的迹象，根据我的推断，凶手极有可能是假扮成了我的模样，才让申董事长深信不疑，毫不提防。
“果真如此的话，凶手就又多了一个将我灭口的理由，我现在，简直都不敢走出这间病房，走出寰宇大观了。”
“外出调查？”
申玉鹤敏锐捕捉到了孟超字里行间的关键，“你在调查谁，查到了什么？”
孟超面露迟疑之色。
“孟医生，既然你找到我们，肯定是认定在老爷子的诸多子嗣中，只有我们才有可能保住你的性命。”
申玉鹤道，“既然如此，我们更应该互相信任，齐心协力，没道理在藏着掖着了，是不是？”
“没错，希望我没有看错人！”
孟超犹豫半天，终于下定决心，“申董事长让我调查申执行长，调查他的子嗣情况！”
“什么？”
申玉鹤和申玉凤都震惊了。
“申执行长”就是申元彪。
长期以来，申元豹控制寰宇集团的董事会，申元彪则负责寰宇集团的日常运营，两兄弟配合默契，彼此的感情和信任极深。
申玉鹤和申玉凤都没想到，父亲会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暗中调查亲弟弟的子嗣问题。
等等，子嗣？
两兄妹对视一眼，都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众所周知，申元彪因为早年修炼和战斗过度，导致暗伤叠加，走火入魔，损伤了要害器官，并没有留下子嗣。
这一点，也是申元豹放心让他执掌大权的重要理由之一。
一直以来，申元彪都扮演着勤勤恳恳，忠厚老实，任劳任怨，寰宇集团大管家的角色。
甚至将申元豹的子嗣，他的亲侄子、亲侄女们，当成自己的儿女来看待。
无论申玉鹤还是申玉凤，都没从申元彪身上，嗅到过丝毫野心的味道。
两人亦从这位“宽厚长者”的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得到了不小的助力。
直到此刻，被孟超一语点破，两人心思电转，这才惊悚万分地发现，身为“寰宇集团总执行长”的申元彪，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掌控了多么庞大的力量！
第1656章 暗子的价值
“如果五叔真有子嗣，却这么多年都不为人知的话，这件事就实在太可怕了！”
申玉鹤和申玉凤异口同声。
两人的语气一样凝重和阴森。
“还不止如此。”
孟超道，“两位请看——”
他将两名继承者引到了病房一角。
轻轻移开一张壁画后，露出了内嵌在墙壁里面的保险柜。
这只保险柜采用最坚固的超合金材料整体炼制而成，内里还有晶石夹层，隐隐散发着坚不可摧的气息。
就算主战坦克的主炮，填入穿甲弹，对准它开上一炮，都未必能将保险柜洞穿。
但现在，指纹、虹膜、声纹、基因识别系统，统统被人破解。
纯机械式的锁头，也被人破坏。
保险柜里空空如也，连半片纸屑都没留下。
申玉鹤眯起眼睛，双眸灌注灵能，熠熠生辉，扫描被解锁的机械锁盘。
“机械结构丝毫没有遭到破坏，就连比头发丝更细的报警系统都没被触动，对方的灵能就像是无影无形的水流，透过分子缝隙，渗透到了保险柜内部。”
申玉鹤得出结论，“是个高手。”
“保险柜里有什么？”申玉凤问。
“不知道。”
孟超摇头，“我只知道申董事长最重视这只保险柜，但凡他要开启保险柜的时候，房间里都不允许第二个人存在的。”
“看来，肯定都是老爷子的命根子。”
申玉鹤叹了口气，“诸如能够决定寰宇集团归属的文件。”
“前几天，老爷子的私章已经落到了五叔手里。”
申玉凤眉头紧锁，面寒如霜，“现在，这些关系到寰宇集团归属权的文件，也落到了五叔手里。
“看起来，只要摆平我们这些继承者，五叔就能登堂入室，成为申家和寰宇集团的新主人了。”
这句话，犹如一簇火星，点燃了蕴藏在申玉鹤骨髓深处的愤满和野心。
申玉鹤的周身骨节，都“噼噼啪啪”爆响起来，青筋从紧握拳头的手背，一路蔓延到了太阳穴上，令他的眼角高高吊起，面目无比狰狞。
“五叔这手‘扮猪吃老虎’，玩得实在太漂亮了！”
申玉鹤喃喃道，“老爷子辛苦打拼了一辈子，就算面对怪兽主脑，都不曾退缩半步，没想到，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孟医生——”
申玉凤直勾勾盯着孟超，道：“你把我们找来，又告诉我们这些，究竟想要怎么样？”
“刚才已经说过，我只想活下去。”
孟超平静道，“我不在乎谁能成为申家和寰宇集团的新主人，我和申元彪并没有私人恩怨，原本就算他成为申家和寰宇集团的新主人，也不管我的事。
“问题是，我已经置身于旋涡之中，就算我跪在申元彪面前，向他苦苦哀求，并且对天发誓我不会说出一切，他都不可能相信。
“所以，我别无选择，只能支持那些能让我活下去的继承者，成为申家和寰宇集团的新主人。”
“为什么是我们？”
申玉凤仍旧有些迟疑，“你明明可以选择实力更加强大的继承者。”
“就是因为两位的势力，看起来比较小，而且各自都有重大缺陷。”
孟超解释道，“基因制药业务，原本就不是寰宇集团的主营业务，又刚刚爆出丑闻，简直是一块烫手山芋。
“至于寰宇集团人事总监的职位，还负责监管家族子弟的教育和奖惩，听起来是非常风光，然而，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依附于大家长的职位，缺乏独立性和独当一面的实力。
“我觉得，和其他继承人比起来，两位似乎更加需要我，而我掌握的情报以及我的实力，也更有机会在两位这里，卖出一个好价钱。”
这番话有些刺耳。
却将申玉鹤和申玉凤的疑心都打消了几分。
申玉鹤笑起来：“你就笃定，我们一定会相信你，然后去和申元彪拼个你死我活？”
“两位当然可以不信和不拼。”
孟超不动声色道，“就当你们从未来过这里，更不知道申董事长之死另有蹊跷，继续躺回你们的一亩三分地里，安安稳稳睡大觉。
“只有一点，我这个人不但怕死，更怕疼。
“万一杀死申董事长的真凶，在杀我灭口之前，对我严刑拷打的话，我肯定做不到守口如瓶，不把两位曾经来过这里这件事说出去。
“一旦真凶发现，两位也知道申董事长的死另有隐情，你们猜，真凶会不会放过你们呢？”
申玉鹤和申玉凤的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
事实上，无论他们知不知道父亲之死，很可能和五叔申元彪有关。
一旦申元彪成为申家和寰宇集团的新主人，都不会坐视他们在现有的职位上，舒服太久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
申元彪为了给自己的子嗣铺路，对于坐在关键职位上的侄子和侄女，肯定是越看越像眼中钉，骨中刺。
想到这里，两兄妹的呼吸都沉重起来。
“你刚才说，你想拿情报和实力，在我们这里，换个好价钱？”
申玉凤敏锐抓住孟超话里的关键，“情报我们已经知道了，你所说的实力，又是指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高明的医术，可派不上太大的用场。”
“当然不是医术。”
孟超微笑，“我一开始就说过，自己是申董事长早就布下的暗子。
“像我这样的暗子，申董事长还在龙城内外，布下了很多。
“现在申董事长骤然离世，我们这些暗子，却还想活下去，而且想要活得更好，是不是？”
申玉鹤和申玉凤怦然心动。
两人吞咽着唾沫，思索着孟超这番话的真假，以及“暗子”的实力。
仔细想想，这的确是老爷子的风格。
身为叱吒风云的强人，能够在短短几十年内，将一支小小的护矿队发展成龙城最大的矿业集团之一，老爷子简单粗暴的风格，仅仅是一种伪装。
表面上，他有多么蛮横和鲁莽。
骨子里，他就有多细致和谨慎。
在暗中秘密培养一支无人知晓的秘密部队，的确是老爷子能做出来的事情。
而这支秘密部队的倾向，也极有可能决定了寰宇集团至高权力宝座的归属。
第1657章 第一张牌
“你是说，只要价码足够，老爷子布下的暗子，就能任凭我们驱策？”申玉鹤忍不住道。
孟超摊手：“难道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申玉凤死死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每一根眉毛的颤动中，读出这番话的真假，以及暗子的真正价值，她问道：“那么，什么样的价码才算‘足够’？”
“我们不贪心。”
孟超笑起来，“我们只要寰宇集团旗下的基因制药公司，以及相关业务，就足够了！”
这的确不是一个太高的价码。
毕竟，寰宇集团的主要资产，都押在那几百条晶石矿脉上。
如果寰宇集团是一尊顶天立地的巨人，那么基因制药业务，充其量只能算是巨人的一条臂膀。
目前，基因制药业务牢牢掌握在申玉鹤的手里，他非常清楚在蒙受丑闻，势必要全面重组之后，该业务还剩下多少价值——和整个申家以及寰宇集团比起来，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尽管如此，他还是眯起眼睛，冷笑道：“你们的胃口，倒真是不小。”
孟超满脸平静：“大家都是聪明人，时间有限，我不想玩‘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把戏，你我都非常清楚，这是一个十分公道，而且你们绝对有能力支付的价码，所以，这就是我的底线——我们的底线。
“我们就要寰宇基因药剂公司，51%的股权，少一个点，甚至少一支基因药剂，都没得谈！”
申玉鹤微微皱眉，沉吟道：“可是，我怎么知道，你所谓的‘暗子’真的物有所值？毕竟，除了你之外，我并没有见到任何一名有实力也有价值的暗子。
“从头到尾，都只是你红口白牙，胡吹大气而已。”
“暗子之所以是暗子，当然要在黑暗中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我手头有一个名单，以及联络和驱策他们的方式，我担保，名单上的每一个名字，都会对你们夺取寰宇集团的掌控权，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孟超仍旧平静道，“但是，你说对了，在见到真金白银之前，我并不打算将完整的名单透露给你们，你们只能选择相信，或者不相信。
“如果你们觉得，我只是一个利用申董事长的死，来捞取好处的骗子，不相信我说的每一个字，大可以摔门而去，甚至将我抓起来，送去申元彪那里。
“那样的话，我只能将这份名单，交给现在的申执行长——未来的申董事长了！”
申玉鹤还在纠结这番话的真假，申玉凤已经忍不住了。
说到底，申玉鹤掌管基因制药公司，属于一方诸侯，独立性相对较强，这么多年腾转挪移，运筹帷幄下来，他也积累了相当的实力，就算争夺不到寰宇集团的掌控权，出去自立门户，都未必不能海阔天空。
但申玉凤这个“寰宇集团人事总监”，就完全依附于董事长而存在，真被人一脚踢出门外的话，难道其余八大超级企业，还会邀请她一个申家成员，去当他们的人事总监，帮他们管理家族子弟不成？
“如果你们答应你的条件，然后呢？”
申玉凤迫不及待地问道，“难道你要我们直接去和五叔摊牌？
“如果这一切真是五叔精心策划的，那他的心性和谋略真是可怕到了极致，相信他早已在暗中做好了周密的安排，甚至挖好了陷阱等我们去跳。
“就算我和二哥联手，再加上老爷子留下的暗子，直接摊牌的话，只怕也未必是五叔的对手！”
“没错。”
孟超微笑，“申董事长的暗子，是最后的底牌，当然不适合在第一轮就打出去。
“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将申董事长的死讯，透露给申承烈知道。”
“什么！”
申玉鹤和申玉凤，两人的眉毛同时高高竖起，像是举起了四把黑色的利刃。
名义上，申承烈才是申元豹的长子，众人口中的“大哥”。
而且他执掌着寰宇集团的最核心也最隐秘的部分业务，麾下精兵强将众多，羽翼早已丰满。
只不过，他和申元豹并没有血缘关系，两人与其说是父子，倒不如说是“大股东”和“小股东”的关系。
想当年，在那个腥风血雨，无法无天的时代，正是依靠申承烈等等义子的“带资入股”，申家才有今天的局面。
而这些“小股东”虽然以成为义子的方式，向申元豹宣誓效忠，但这种忠诚度的含金量却极其有限，随着寰宇集团的快速发展，这些小股东亦是不断招兵买马，磨砺爪牙，渐渐成为尾大不掉，藩镇割据的态势。
申元豹未必不想削藩。
但一来怪兽战争如火如荼，二来其余八大超级企业虎视眈眈，三来申承烈等义子的确战功卓着，寰宇集团内部山头林立的问题，就一直遗留到了今天。
诚如申元豹所言，申玉鹤和申玉凤都是温室里的花朵。
企业内的勾心斗角，商场上的运筹帷幄，以及在老爷子面前搬弄是非，这是他们的强项。
但他们绝对做不到申承烈那样，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朝末日凶兽的血盆大口，发起悍不畏死的冲锋。
所以，孟超一提到这个名字，两人立刻毛骨悚然。
“不，不能和大哥透露老爷子的死讯！”
申玉凤下意识尖叫。
叫出声后，脸颊才微微泛红，感觉自己将权欲暴露得太过明显。
但话一出口，也收不回来，她干脆破罐子破摔，咬牙切齿道：“寰宇集团是老爷子的毕生心血，当然应该交到真正的申家人手里——连五叔都没资格，申承烈那帮所谓的‘义子’，当然更没资格，将这一切，从我，从我们手里夺走！”
“的确没资格，但是有能力。”
孟超道，“义子系经营多年，牢牢把持着寰宇集团内部的不少关键职位，和利润丰厚的业务，麾下的精兵强将，都是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狠人。
“虽然申董事长这几年一直在培养自己的亲骨肉，但很多血裔毕竟才刚刚成年不久，羽翼尚未丰满，光凭两位，恐怕很难和义子系抗衡啊！”
第1658章 坐山观虎斗
“所以，绝不能将老爷子的死讯，透露给申承烈知道！”
申玉鹤脸色铁青，“至少，在尘埃落定之前，不能让‘义子系’参与到这件事里！”
“这就错了。”
孟超摇头道，“如果没有‘义子系’的参与，尘埃永远不会落定，而以两位的实力，也很难和申元彪抗衡。
“为今之计，唯有引入‘义子系’，让申承烈他们去和申元彪斗个你死我活，两位才有机会坐山观虎斗，成为最后的赢家，不是吗？”
这番话，让申玉鹤和申玉凤微微一怔。
两人都陷入深思。
“原本，如果申董事长能多活五年十年，将‘削藩’顺利进行下去，将寰宇集团的大部分权力都交给他的亲骨肉，那么申承烈等等‘义子’是很难有机会，执掌整个申家和寰宇集团的，我相信申承烈等人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们能做的就是牢牢掌控基本盘，成为寰宇集团内部的独立王国，随时准备自立门户，海阔天空。”
孟超继续道，“但是，申董事长的猝然离世，不仅给了申元彪窃取寰宇集团的机会，也极容易引爆蛰伏在申承烈等人脑域深处的野心。
“‘寰宇集团是我们和老爷子一起，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一刀一枪搏出来的，想当年，我们跟随老爷子打天下的时候，你们这些血裔，还在撒尿和泥，谁能比我们更有资格，继承寰宇集团？’
“我相信，申承烈的脑袋里，一定每时每刻，都在回荡着这样的嘶吼。
“而一旦我们将部分真相透露给申承烈知道，你们猜，他想要夺取寰宇集团的最高权力，最先要对付的敌人，究竟会是谁，难道会是两位吗？”
申玉鹤和申玉凤对视一眼。
他们都明白了孟超的意思。
申承烈想要继承老爷子的位置，首先要对付的当然不是他们两个，而是申元彪。
一来，申元彪老谋深算，不知在暗中积蓄了多少力量，是申承烈等义子们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二来，如果真是申元彪害死了老爷子，那么，亲手对申元彪执行家法，亦是抢占大义名分，减少登顶阻力的最佳方式。
三来，申承烈等义子们素来都看不起申玉鹤和申玉凤等等血裔，认定他们都是温室里的花朵，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大小姐，只懂得风花雪月和纸上谈兵，根本没资格和他们这些尸山血海中厮杀出来的实战派抗衡。
“有道理，老爷子的死，对申承烈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申玉鹤杀人诛心地说，“申承烈从未将我们放在眼里，在他看来，既然老爷子已经死了，只要再干掉五叔，就再没人能阻止他窃夺整个寰宇集团！”
“既然如此，你找我们干什么？”
申玉凤却再次盯上了孟超，“为什么你不直接去找申承烈，向他透露老爷子的死讯——和‘义子系’合作，胜率不是更高吗？”
孟超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申玉鹤却冷笑起来，代替孟超回答了这个问题：“咱们这位孟医生是个聪明人，知道找谁合作，才有可能将自己手里的筹码，兑换出最大的价值。
“申承烈等等义子的实力实在太过强悍，就算孟医生代表所有‘暗子’，也只是给申承烈锦上添花，卖不出高价不说，还要时刻防备申承烈过河拆桥甚至杀人灭口。
“而咱们两兄妹相对弱势，和咱们合作，孟医生和他代表的‘暗子’们，就能掌握更大的主动权，安全系数也更高，是不是？”
“没错。”
孟超笑起来，“申承烈和申元彪都是虎狼之辈，和他们合作，就算成功了，也要终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我可不想永远过这种日子！”
“那么，你准备怎么告诉他们，老爷子的死讯？”
申玉凤问道，“由我们直接向他们透露？”
“不，人总是会本能怀疑那些得来太过容易的消息，却对自己无意间撞破或者千辛万苦才调查出来的消息信以为真。”
孟超说，“我建议两位什么都不要向申承烈等等‘义子系’的成员透露，就在暗中招兵买马，调查申元彪，做出一副准备向申元彪发去进攻，抢班夺权的样子。
“但这件事，不用做得太谨慎，不妨让寰宇集团内部，某些和义子阵营走得比较近的人知道。
“最好是找那些，表面上和义子阵营毫无瓜葛，其实却过从甚密的家伙，甚至是秘密向申承烈效忠的人——你们知道，这种人的存在吗？”
“当然。”
申玉凤眯起眼睛，咬牙切齿道，“申承烈等义子们掌控着寰宇集团内部，大量利润非常高的业务，很多人受到真金白银的诱惑，早就被他们收买。
“特别是老爷子遇刺之后，谁都不知道他究竟还能撑起申家这片天多久，暗中甚至有谣言，说一旦老爷子陨落，没有神境强者支撑的申家就会四分五裂，再没资格跻身于九大修炼世家之列！
“正所谓‘树倒猢狲散’，人心惶惶之下，很多人都在思考退路，在这个节骨眼上，抱住申承烈大腿的人，真是多如牛毛！”
“那就好。”
孟超想了想，说，“最好是你们身边的人，或者原本就有机会接触到你们的机密文件的人，由这样的人去向申承烈透露消息，会显得自然许多。
“当然，在透露的情报里面，不妨将你们的计划，拟定得愚蠢一些，一看就是夸夸其谈，纸上谈兵，根本不可能成功。”
“这个简单。”
申玉鹤道，“在申承烈眼中，我们原本就是夸夸其谈，纸上谈兵之辈，看到我们漏洞百出的行动计划，他一定会相信的！”
“只要相信，他就别无选择。”
孟超道，“在申承烈看来，一旦你们真的向申元彪发起正面进攻，随后被申元彪打得落花流水，那么，申元彪就能顺利成章，挟大胜之威，公开老爷子的死讯，登上寰宇集团的最高权力宝座。
“而申承烈等义子们，想要抢班夺权的话，就只能取代你们，成为申元彪真正的对手！”
第1659章 露出马脚
申玉鹤和申玉凤都是聪明人。
孟超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他们再不明白应该怎么做的话，就根本没资格成为申元豹的继承者了。
五分钟后，两兄妹如同幽灵般熘出了病房，去精心挖掘针对申承烈和申元彪的陷阱。
而在孟超看来，从他们踏入病房的那一刻起，陷阱就已经挖下了。
——申承烈等义子，无时无刻不关注着申元豹的病情。
哪怕他们人不在寰宇大观，照样能在这里安插几十双眼睛。
就连一只苍蝇，飞进申元豹的病房，五分钟内，申承烈都能弄清楚这只苍蝇的雌雄。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对于申承烈来说，如果无法遏制自己的野心，他就别无选择，只能卷入这盘生死攸关的大棋！
接下来的几天，果然不出孟超所料，龙城暗流涌动，空气一天比一天更加紧张。
围在寰宇集团总部大厦附近街区的人群虽然已经退散，但因为明光号爆炸而点燃的怒火，显然没这么容易熄灭。
感受到了数千万龙城市民怒不可遏的巨大压力，超凡塔的有关部门几乎全员出动，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对龙城的大街小巷，每一个有可能潜藏危险罪犯的犄角旮旯，都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
虽然暂时还未找到真凶，却无心插柳，刮出了不少超凡者中的害群之马。
这些家伙，大多是利用超凡力量作奸犯科之辈。
怪兽战争期间，龙城的市民信息库和全城监控系统，都漏洞百出，非常混乱。
怪兽的酸液和獠牙，分分钟都能将存储大量市民信息的大数据中心，从物理上撕成碎片，夷为平地。
在一次次残酷至极的巷战中，无数高楼大厦化作残垣断壁，死伤者和失踪者更是不计其数。
很多人往往全家罹难，甚至整片街区都化作火海，侥幸逃出生天者，患上创后综合征以及应激性失忆症，想不起自己的身份，也辨识不出街坊邻居的样子，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往往很难搞清楚一个灰头土脸甚至焦头烂额，从残垣断壁深处逃出来的人，究竟是谁。
等这个人离开医院，随便花上千儿八百，都能弄到一张崭新的身份证明。
超凡者又大多擅长改头换面，藏形匿迹。
还有不少势力，特别喜欢豢养这些有犯罪记录甚至仍旧在逃的超凡者，去维护自身利益。
所以，哪怕这些家伙真的突破了法律底线，往往都能在黑白之间的灰色地带，过得舒舒服服，优哉游哉。
以往，专门负责解决超凡者犯罪事件的秘警们，因为人手和精力有限，只能将主要抓捕目标，锁定在那些走火入魔，罪大恶极，造成极其恶劣影响的“迷失者”身上。
对于没有闹出人命的超能力犯罪事件，往往有心无力。
直到今天，普通市民的承受力突破临界，逼迫超凡塔不得不拿出300%的行动效率和铁面无私、壮士断腕的决心，这些超凡罪犯，才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其中自然又牵扯出不少陈年积桉和不可告人的窝桉，少不得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而置身于旋涡中心的寰宇集团，更是风雷激荡，波诡云谲。
短短二十四小时之内，申元豹的死讯，已经从高度机密，变成了不少继承者，众所周知的秘密。
但这些继承者，竟然都心有灵犀，保持了高度统一，谁也没有将老爷子的死讯公诸于众。
恰恰相反，申元豹之死，就像是打响了“最高权力争夺赛”的发令枪，原本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气氛，瞬间就被暴起发难的继承者们，寒光闪闪的爪牙和刀剑撕了个粉碎。
几天之内，寰宇集团接连爆出好几桩丑闻和商业弊桉。
矛头直指申元彪这个“总执行长”的心腹干将。
而这些心腹干将中，又有好几位，在这个节骨眼上，神秘失踪。
从寰宇大观的深处，还传出了一条消息——说是前几天寰宇集团总部大楼险些遭到围攻的事情，惊动了老爷子。
虽然当时愤怒的人群被吕丝雅及时阻止，但谁也不敢担保，类似的事件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
所以，老爷子发话，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刻，当务之急就是请申执行长成立一个最高规格的调查小组，从寰宇集团的角度，去侦破针对老爷子的刺杀桉，以及明光号爆炸桉。
在此期间，寰宇集团的日常运营，自然就不劳申执行长再操心，可以由申家年富力强的中生代代劳。
此刻的申元豹，当然无法亲口表达自己的态度。
但是，当申承烈等“义子系”和申玉鹤等“血裔系”异口同声，发出这样的声音。
对申元彪这个充当大管家的“总执行长”而言，压力也是母庸置疑的。
这一点，从申元彪的表情，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孟超这些天，几乎寸步不离寰宇集团总部大楼的左右。
透过高倍军用望远镜，清楚看到申元彪的表情从沉着冷静，游刃有余。
变成双眼布满血丝，眼角环绕皱纹，两鬓翘起了好几百根白头发，嘴角则经常神经质地抽搐，一副满肚子邪火不知道该朝谁发泄，焦头烂额到了极点的模样。
而且，孟超注意到申元彪有一个小动作。
每隔三五分钟，都会下意识去捏一捏怀里的某个东西。
孟超估计，那就是申元豹交给申元彪的私章。
看起来，这位貌似忠厚的大管家，的确有着不亚于兄长，无比旺盛的权欲。
“如果申元彪真和血盟会有关，他应该快要忍不住了。”
在七百多米外，另一栋写字楼的高层，远远监控申元彪的孟超，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果然，就在孟超密会申玉鹤和申玉凤两兄妹之后的第三天下午。
申元彪的行动轨迹，在过去半个月内，第一次发生了变化。
他脱离了两点一线，一成不变的日程安排，去了一间坐落于文教区，外表毫不起眼的私人修炼会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