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2章 邻家圣女
在无数勇士的顶礼膜拜中。
这些失去救治意义的重伤勇士，全都化作熠熠生辉的英灵，飞上了圣山之巅，闪耀的圣殿。
梦境在他们的开怀大笑声中结束。
当孟超悠悠转醒，回归现实世界时，发现伤兵营的四周，架起了几十个巨大的木柴堆。
大角军团的祭司们，正在往木柴堆上面涂抹油脂，添加燃料。
有几个木柴堆已经点燃，熊熊烈焰腾空而起，蹿升到了近百臂的高度，犹如一座座闪耀的灯塔。
不知道祭司们在木柴堆里添加了什么助燃剂，燃烧起来时，发出“噼噼啪啪”的爆响，还时不时喷涌出一道道七彩纷呈的光焰，在半空中凝聚成一头头张牙舞爪的凶兽的形象。
而当孟超眯起眼睛，仔细朝木柴堆中间看去时。
他发现，呈“井”字形的木柴堆里面，塞满了奇形怪状的尸体。
那些重伤员中的重伤员，全都在昨天夜里死了。
或许是古梦圣女在梦境中，满足了他们最后的心愿，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归处并不是黑暗的深渊，而是永恒的战场和盛宴。
他们终于能够心满意足地从这个充满了痛苦和混乱的世界潇洒离去，飞向大角鼠神的怀抱。
按照高等兽人的葬仪。
死于激战中的勇士，尸体上的伤口越多，看上去越惨不忍睹，越代表着武勇和荣耀。
倘若死得不够惨烈。
往往还要请氏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者，或者刚猛无俦的强者，将尸体再损毁一遍。
而这些重伤员中的重伤员，尸体原本就像是被钢铁战车碾压过的布娃娃般支离破碎，倒是不用再浪费这一道程序。
烈焰渐渐焚尽了他们的尸体。
而他们的灵魂，注定将飞升圣山，和古往今来图兰泽所有最强大的勇士待在一起，并且，在大角鼠神的统御下，继续庇护所有为自由和尊严而战的鼠民们。
因为伤兵营中的绝大部分人，都做了和孟超一样的梦，“看”到了这些重伤员中的重伤员，化作光芒，飞上圣山的场景。
是以，这场盛大而庄严的葬礼，非但没带来半点悲伤的情绪。
反而令活下来的伤兵全都亢奋至极。
大家互相讨论着不可思议的梦境，简直有些懊恼——要是自己在激战中，能够再凶猛、悍勇一些，朝着狼族精锐冲过去的时候，冲击力能够再强一些，让敌人的刀剑和爪牙，直接洞穿自己的心脏。
那，昨夜飞升圣山，享受永恒盛宴的，就是自己了！
不过，也没必要心急。
等到攻下百刃城，下一个目标就是赤金城。
面对穷凶极恶的豺狼虎豹，他们总有机会，壮烈牺牲的。
这场葬礼由古梦圣女亲自主持。
当勇士们的尸骸化作漫天光华时，她就一直在临时搭建的祭坛上，吹奏着孟超在梦境中听过的那首悠扬，轻快的小调。
别看此刻的古梦圣女，就像梦境中的她一样貌不惊人、柔弱不堪，除了那对分别生长着两个瞳孔的眼眸之外，并没有丝毫特异之处，更没有“大角鼠神在人间的代言人”的风采。
孟超却从她如流水潺潺，源源不断的笛声中，听出她的厉害。
偌大一片伤兵营，足以容纳近万名伤兵，到处都是咳嗽，呻吟和痛苦不堪的哀嚎声，比座无虚席的角斗场更加喧闹。
古梦圣女却凭借一支小小的竖笛，将自己的声音扩散到了哪怕躺在最外围的伤员的耳朵里，并且利用笛声模拟的脑电波，对伤员的大脑进行了某种干扰。
而这样的干扰，持续了整整一天，直到所有壮烈牺牲的勇士，尸骸都焚烧殆尽，“勇士全都化作英灵，飞升到了圣山之巅”的信念，也如同烧红的钢印般，深深印在幸存者们的大脑皮层之上。
饶是孟超的意志坚硬如铁，而且从一开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眼前仍旧时不时浮现出了无数英灵化作光团，飞上闪耀的云端的画面。
寻常鼠民，怎么顶得住这样的诱惑？
等到他们伤愈归队，在下一场战斗中，一定会表现得比过去这场伏击战，更加勇猛和疯狂百倍的！
如此看来，无论古梦圣女是否真的“鼠神代言人”。
她都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心灵专家，擅长精神攻击的高手。
或许，和孟超在怪兽山脉遇到的妖神“深渊魔眼”和“智慧树”不相上下。
当然，这样的远距离观察，能搜集到的信息实在太模糊。
饶是孟超再怎么调动灵能，充盈双眼，激活超凡视觉，也看不清楚古梦圣女被骷髅鼠面具遮掩的五官。
更无法通过读取她的微表情，判断出她究竟是将这么多悍不畏死的鼠民勇士，单纯当成炮灰和棋子，还是发自内心相信，在这场战争中壮烈牺牲的所有人，都能飞上圣山，成为祖灵的一员，享受永恒的盛宴。
古梦圣女究竟是野心家的帮凶，明知大角鼠神并不存在，却心甘情愿地为虎作伥，帮助野心家装神弄鬼。
还是懵懵懂懂的傀儡，根本不知道野心家在幕后策划和操纵着一切。
搞清楚这一点，对孟超的后续计划，至关重要。
近距离和古梦圣女接触的机会很快出现。
叶子说的没错，每次激战落幕，在主持葬礼，祭祀了鼠神和壮烈牺牲的英灵之后，古梦圣女都会亲自来到每一名重伤员的身边，代表大角鼠神，向他们施以最神圣的祝福。
孟超在伏击战中的精彩表现，起到了关键作用。
除了刚刚死去的重伤员中的重伤员，他就算是幸存下来的勇士里面，受伤最严重的一批人。
因而，也第一批得到了古梦圣女的祝福。
直到近距离观察古梦圣女的一举一动，孟超才知道为什么叶子会说，大角军团的所有人，都将平常状态下的古梦圣女，当成邻家少女甚至亲妹妹一样来看待。
若非刚刚感知到她在祭坛上，通过诡秘的笛声释放出了源源不断的脑电波，干扰了数千名伤员的大脑。
孟超完全感觉不到，她身上沾染着哪怕一丝一毫的强者气息。
而当她全神贯注地检查着伤兵们的伤口，甚至不顾脏臭，亲自给伤兵们换药时，流露出来那种自然而然的心疼和关切，亦没有丝毫作伪的成分，亮晶晶的眼眸深处，满溢着彼此血脉相连，感同身受的情绪。
孟超猜测，倘若这位圣女并没有被人远程操控，蒙在鼓里的话。
那么她的演技，便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神乎其技，不可思议的程度。
很快，古梦圣女来到孟超的病榻前面。
孟超在心中深吸一口气，直挺挺地坐了起来，装出因为古梦圣女的到来，无比狂热和亢奋的样子。
古梦圣女大惊失色，急忙将他扶住，免得伤口皲裂，遭受二次伤害。
然而，在解开绷带，准备帮孟超换药的时候，古梦圣女却吃惊地发现，这名原本应该是重度烧伤，皮焦肉烂的勇士，身上却结满了大面积的痂壳，甚至有不少地方的痂壳破裂，下面已经生长出了粉嫩的皮肤。
如此强悍的身体自愈能力，再加上孟超那天对抗狼族军官时，扛着钢铁巨盾，硬撼岩浆的惊人表现，终于令古梦圣女对他生出几分兴趣。
“我认识你，在百刃城下帮助‘夺旗者’夺取了城楼上的战旗，刚刚加入白骨营就马不停蹄参加伏击战，扛着钢铁巨盾，在熊熊烈焰中开辟前进之路的勇士！”
古梦圣女微笑着，“我记得，你叫……‘树根’对不对？”
在遍地生长着曼陀罗树的图兰泽，“树根”和“叶子”一样，都是随处可见，稀松平常，毫无创意的名字。
整个大角军团里，起码有成千上万的“树根”和“叶子”。
孟超随便取了这个假名，自然不怕被人戳穿。
此刻听到古梦圣女竟然知道自己这样一个无名小卒的名字，却是瞪大眼睛，喷涌出了感动的热泪。
第1153章 石壁符文
“你需要好好养伤，不要太过激动，等你伤愈归队，还将在白骨营中承担更加重要的职责。”
古梦圣女微笑着安抚孟超，“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为全体鼠民和大角鼠神而战！”
“我会的，圣女，我一定会的！”
孟超激动得热泪盈眶，扯着嘶哑的声音叫道，“鼠神赐予我的那些符文，帮我在熊熊烈焰中保住了性命，我一定会尽快恢复，为鼠神粉身碎骨，肝脑涂地的！”
古梦圣女原本已经将目光，转移到了下一名重伤员身上。
“鼠神赐予我的那些符文”这句话，却是令她微微一怔，又将目光转移回来。
“什么符文？”
她的眼底放出了饶有兴趣的光芒。
声音中也蕴藏着几道灵能涟漪，像是要勾起孟超脑域深处的波澜。
“就是，我小时候跌落悬崖见到的那些符文，古梦圣女，那一定是鼠神赐予我的祝福，对不对？”
孟超顿了一顿，装出醒悟过来的模样，“是了，这件事我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小时候，我们一家人都生活在一座山高林密的小山村里面。
“虽然漫山遍野都是曼陀罗果实，但采摘的人手实在有限，而且统治小山村的武士老爷，又要求我们用最高品级的黄金果，来缴纳‘曼陀罗税’，逼迫全村老小不得不一次次闯入深山老林，终于惊动了蛰伏在那里的图腾兽。
“我记得，那次我们惊动了整整一窝图腾兽，整座山林的四面八方，到处都是凶兽的嚎叫声。
“很多人都被图腾兽一口咬死，啃噬得七零八落。
“还活着的人慌不择路，渐渐逃上了绝路。
“我和家人失散，跌跌撞撞爬上了一处悬崖，两侧都是绝壁，前面就是深渊，而后面，图腾兽饥肠辘辘的咆哮声却越来越近。
“我万念俱灰，把眼一闭，从悬崖边上跳了下去。
“只想着就算摔个粉身碎骨，也比落入图腾兽的血盆大口，被它慢慢撕下身上的每一块血肉，要痛快得多。
“没想到，我竟然没有摔死。
“悬崖下面有一股非常古怪的气流，好像柔软的垫子，托住了我的脊背。
“还有茂密的曼陀罗树的枝桠，纵横交错，像是一张张巨大的绳网，也不断降低我的速度。
“最后，悬崖底下生长着一层厚厚的菌毯，既软和，又有弹性，我落在上面，弹来弹去，除了鼻青脸肿之外，竟然没受更重的伤害。
“我晕晕乎乎地站起来，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光怪陆离，不可思议的新世界。
“那些晶莹剔透，分不清究竟是矿石还是植物的东西，都是我在悬崖上面的世界，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我还在悬崖底下发现一个山洞，山洞深处微微闪烁着幽光，还发出很难形容，充满诱惑的声音，像是在召唤我进去探索一样。
“我稀里糊涂地走了进去，不知在山洞里面拐了几道弯，就看到一面硕大无朋，气势恢宏的石壁，上面刻满了好几百个我看不懂的符文，每一个符文都流光溢彩，散发着瑰丽的光芒，好像五颜六色的溪水，在潺潺流淌一样。
“我好像一个傻子那样，痴痴呆呆地在洞穴里待了好几天，也没感觉到饥饿，也没感觉到口渴，只是不由自主地一直盯着那些符文，像是要把每一个符文，都烙印到我的脑子里去。
“后来发生的事情，我不太记得了。
“只记得自己不知怎么，离开了悬崖下面的神秘世界，回到了山脚下，自己的家园。
“看着眼前一片荒芜，早已废弃，恍若坟场的家园，我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好不容易才在一片萧索的村子里，找到一名相熟的，疯疯癫癫的老者，才知道上次进山采集黄金果，村子里损失惨重，几乎所有青壮年统统命丧在图腾兽的爪牙之下，包括我的父母，都没能活着回来。
“村子里只剩下老弱病残，一下子就垮掉了，还有一线生机的村民们，全都去投奔了附近的村子，只剩下实在老得走不动路的村民，才留在这里等死。
“而距离采摘队伍在山林深处遭遇图腾兽，竟然已经过去了整整半年！
“真奇怪，我感觉自己在山洞里面最多待了三五天，离开山林后，只用了半天就回到了家园，肚皮虽然有饥饿，却也还忍得住，怎么会，过去了整整半年呢？
“带着满腹疑惑，我离开已经荒芜的家园，到处流浪，也曾遇到过无数次的危险。
“这时候，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每次遇到危险，我的眼前，总会浮现出跌落悬崖时，在洞穴深处看到的那些符文。
“而每次那些符文在眼前浮现时，我就感觉热血沸腾，周身滚烫，仿佛有一股股强横无匹的力量，从骨髓深处涌动出来，令我变得身手敏捷，力大无穷，就算受了重伤，恢复速度也比常人快上几分。
“有时候，我还会在梦境中，回到那片悬崖底下的神秘世界，再次走进那座蜿蜿蜒蜒的洞穴，在洞穴尽头看到气势恢宏的石壁——每次从这样的梦境中醒来，我都感觉，自己变得比过去更加强壮，血肉也更加坚固了！
“包括这次，当我朝那名狼族军官冲过去，用钢铁巨盾硬撼他喷射出来的岩浆时，那些神秘符文，也在我的眼前疯狂闪耀，赐予我无穷的力量和忍耐痛苦的能力，否则，我怎么可能扛着被烧到通红的铁盾，硬顶着岩浆，一步步向前呢？
“古梦圣女，请您告诉我，难道这些符文，真是大角鼠神赐予我的祝福吗？难道大角鼠神从那么久以前，就注意到我这个微不足道的无名小卒了吗？”
孟超双眼灼热地盯着古梦圣女。
他相信古梦圣女一定会被自己的故事深深吸引。
并且，他也不怕这个故事，被古梦圣女瞧出破绽。
因为故事虽然是虚构的，但故事中的细节，包括悬崖底下的奇妙世界，闪闪发亮的符文石壁，却都是真的。
那是孟超在怪兽山脉之内，位于雾隐绝域的二号太古遗迹周边，亲眼见到过的异象。
图兰泽和怪兽山脉近在咫尺，拥有类似的遗迹，并不奇怪。
果然，古梦圣女的眼眸闪亮。
“在大角鼠神的眼中，只要你拥有为自由和尊严而战的勇气，就是最高贵的勇士，绝不是什么‘微不足道的无名小卒’，像你这样的勇士，当然有资格得到鼠神的祝福和指引。”
古梦圣女顿了一顿，道，“不过，你在梦中看到的石壁符文，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能画出来让我看看吗？”
孟超点点头，伸出一根涂抹了烧伤药膏的手指，在虚空中戳戳点点，画出了鬼画符般的轨迹。
他画的符文，是真实存在的。
就镌刻在龙城市中心的一号太古遗迹深处。
只不过，他故意画得歪歪扭扭，支离破碎而已。
换成一般人，或许会认为，他只是手指抽筋，乱画一气。
但孟超相信，古梦圣女一定能从残缺不全的笔触中，感知到源自太古的神秘。
“我，我不太记得了。”
连续画了三四个不成体系的破碎符文之后，孟超像是透支精力，头痛欲裂一样，捂着脑袋呻吟道，“每次，我想要清清楚楚把这些符文画下来，总是，想不起来，头疼，我的头好疼！”
古梦圣女急忙上前，双手轻轻扶住了孟超的太阳穴，向他的大脑输入了两道柔和的灵能。
“没关系，鼠神祝福，自有神异，不是我们可以轻易理解和模仿的。”
古梦圣女柔声道，“我们只需要继续保持无限的虔诚，为了全体鼠民的事业，奉献我们的一切，大角鼠神自然会一直祝福我们，直到最终的胜利，降临到我们的头顶！”
第1154章 构造梦境
孟超在古梦圣女的安抚下，陷入半睡半醒的松弛状态，不再挣扎和嘶吼。
古梦圣女则像是并没有将他说的“石壁符文”放在心上，交待巫医一定要精心照料孟超这样的勇士，随后就向下一名重伤员走去。
但在她身后，孟超的嘴角，却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知道，古梦圣女已经上钩了。
她一定会想方设法，潜入自己的梦境中，探寻“石壁符文”的奥秘。
那么，在自己的梦境中，孟超就能不受任何干扰，并且占据“主场优势”的情况下，和古梦圣女好好聊聊了。
没错，自己的梦境，这就是孟超所能想到，最安全的交流地点。
只有在梦境中，才能确保不会发生“隔墙有耳”的事情，不会被隐藏在古梦圣女背后的野心家，窥探到他们的交流内容。
即便对方能透过古梦圣女的大脑，侵入孟超的脑域，因为隔了一层的缘故，孟超也有信心在自己的脑域中，筑起固若金汤的绝对防御，甚至让胆敢侵入自己脑域的诡异力量，尝尝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滋味。
当然，他不能任由古梦圣女掌握梦境的主动权。
以往那些诡异的梦境，无论是大角鼠神卓立于云端，绽放出威风凛凛，令人不可直视的光芒。
还是大角军团的千军万马，组成气势恢宏的方阵，横扫整片图兰泽。
亦或者古梦圣女吹奏竖笛，驱使骷髅鼠潮，吞噬整座赤金城。
包括昨天晚上刚刚梦到的，无数壮烈牺牲的鼠民，都化作晶莹剔透的英灵，在大角鼠神的召唤下，飞升到了圣山之巅。
这些梦境，全都是由古梦圣女主动营造，并植入包括孟超在内的鼠民战士们的脑域中。
古梦圣女自然能在这样的梦境里面呼风唤雨，引导做梦的人，看到和相信她想让他们看到和相信的任何事情。
而这次的梦境，将由孟超亲手营造和主宰。
在此之前，孟超并没有营造过梦境。
但在龙城和怪兽文明对决的时候，他曾经遇到过无数制造幻象的行家。
特别是妖神“智慧树”营造的双重幻境“桃源镇”。
那是一座亦幻亦真，比梦境更加真实百倍，令无数超凡者深陷其中，都不可自拔的超级幻境。
孟超在接连战胜包括“深渊魔眼”和“智慧树”在内的幻象专家，并深入怪兽文明的终极巢穴，从怪兽主脑身上，读取了大量来自太古的信息之后，对于如何营造幻境，亦有了自己的理解。
虽然他还不知道，该如何在潜移默化中，将梦境投射到别人的大脑之中。
但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他操心。
他只需要用强劲的想象力，在脑域深处构建出一座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的世界，然后，静静等待古梦圣女自投罗网就好。
汲取“智慧树”的经验，孟超决定将梦境分成几层。
最外层，自然是他虚构出来的身份“树根”小时候的故事。
也就是和家人一起去深山老林里面采摘黄金果，结果遇到图腾兽的袭击，慌不择路，跌落悬崖的这段经历。
叶子告诉孟超，古梦圣女曾经潜入他的梦境中，读取了他儿时的记忆，幻化成他的姐姐这样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物，指点他修炼在山洞壁画上面看到的人形箭头。
当然，孟超高度怀疑，古梦圣女在指点叶子的同时，亦将叶子脑域深处，关于山洞壁画的所有信息，窥探得一干二净。
所以，当古梦圣女潜入孟超的梦境，看到这段经历的时候，也不会产生太多的怀疑。
而孟超在这层梦境中，为古梦圣女准备了几道测试。
人往往在梦境中，才能暴露出潜意识里最真实的自己。
现实中道貌岸然的君子，在梦境中如火山爆发般，尽情喷射着最丑恶的欲望——这原本就是人之常情。
孟超相信，这些测试能让他进一步看清楚，古梦圣女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恶魔的爪牙，还是傀儡。
是值得拯救以及合作的对象，还是应该抹杀的阻碍。
然后，就是悬崖底下的石壁符文。
孟超准备用自己记忆库中，来自雾隐绝域的天坑深处的画面素材，构筑这片和外界截然不同的奇妙世界。
因为所有素材，都是真实存在的东西，自然不可能被古梦圣女看出破绽。
至于石壁符文，孟超准备照搬他在龙城市中心的一号太古遗迹深处，看过的几块太古石碑。
这些石碑上的符文，地球人足足研究了半个多世纪，也没能破译全部内容。
无论境界再高，精神力再强的超凡者，长久凝视石碑，心灵防线都会动摇，生出头疼欲裂，精神崩溃之感。
孟超相信，身为精神力极高的心灵专家，古梦圣女肯定会对这些符文产生浓厚的兴趣。
而当她全神贯注研究符文内容时，她也一定会像龙城那些功力深厚的研究员一样，脑域受到极大震撼，心灵防线出现破绽。
那样的话，孟超就大有机会，侵入古梦圣女的脑域，窃取隐藏在她心灵最深处的秘密了。
没错，仅仅在梦境中交流，并不是孟超的目的。
对这个拥有诡异能力，能随心所欲操纵他人梦境甚至预测未来，在短短几年内，就一手打造大角军团，掀起大角之乱的神秘圣女。
孟超也没有绝对把握，能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就令她心悦诚服。
精神干扰，原本就是双向的。
在古梦圣女通过梦境，潜入孟超的脑域时，也开放了自己的大脑端口，给予了孟超顺藤摸瓜，反向入侵的机会。
当然，孟超也做好了古梦圣女的大脑，始终被更加强大的敌人，诸如“胡狼”卡努斯牢牢控制住的准备。
所以，他在自己的梦境中，又准备了更深的“安全层”。
确保就算“胡狼”卡努斯的意志，能以古梦圣女的大脑为跳板，侵入自己的脑域。
只要对方敢跟随他一路抵达“安全层”。
就算是未来叱咤风云的“末日魔狼”，也要在孟超的脑域深处，被打成三条腿的丧家之犬！
孟超用了三天时间，来精心构造自己的梦境。
他最担心的就是梦境尚未完工，古梦圣女就侵入进来。
幸好这几天古梦圣女一直在夜以继日地慰问重伤员——想要将成千上万的伤员，统统照料一遍，亦是相当耗费精力的事情，暂时，她还顾不上孟超口中的“石壁符文”。
不过，就算孟超完成了梦境的架构，时间又过去了三天，预想之中的“潜入”，仍旧没有发生。
古梦圣女已经离开了伤兵营。
从那些消息灵通的伤兵口中，孟超得知，围绕着百刃城，一场旷日持久而且规模浩大的会战，正在酝酿、沸腾、爆发。
这一点，从伤兵营里涌入进来越来越多的伤兵，规模在短短数日之内，就扩大了三五倍，便可见一斑。
这些新来的伤兵，带来了大量百刃城周围的战报。
据说，又有几十路鼠民义军突破了五大氏族的围追堵截，抵达百刃城下，令聚集在这里的大角军团的总兵力，达到了十分恐怖的天文数字。
有了源源不断的炮灰，百刃城下的佯攻也转化成了真正的进攻。
据说，在鼠潮悍不畏死，汹涌澎湃的冲击下，就连百刃城的铜墙铁壁都出现了动摇，在最新一次冲锋中，百刃城的西南城墙竟然垮塌了一半，鼠民勇士们冲进城内，和守军展开了惨烈无比的盘肠大战。
虽然他们最终还是被守军驱逐出来，但光是“鼠民轰塌了百刃城的城墙”这一事实，就足以令全体鼠民都欢呼雀跃，守军却是士气低迷，威风扫地。
据说，围绕百刃城，大角军团和狼族援军又展开了好几场血流成河的阻击战，鼠民义军虽然损失惨重，却用无数尸骸，硬生生筑起铜墙铁壁，没让狼族援军越雷池一步！
眼看百刃城即将被鼠潮淹没。
这将是大角军团攻占的第一座，极有象征意味和战略价值的辉煌大城。
到时候，整片图兰泽都将深深震撼。
而那些仍旧被氏族武士奴役，还没下定决心反抗的鼠民仆兵和奴工们，也一定会群情激奋，揭竿而起。
大角军团的规模将比今天更扩大十倍，再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止他们建立自己的氏族，甚至在大角鼠神的引领下，夺取原本属于豺狼虎豹们的，至高无上的荣耀！
第1155章 圣女入梦
所有鼠民战士都对这一点笃信不疑。
并投入百倍的虔诚和狂热，不惜将自己的血肉燃烧殆尽，确保最终胜利早日降临。
炙热如岩浆的巨大漩涡中，只有孟超还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意识到大角军团已经登上了旋起旋灭的转折点。
百刃城下，就是鼠民们的极限。
用不了几天，形势就会急转直下。
由数以百万计的狂热鼠民组成的滔滔鼠潮，都将在瞬间分崩离析，灰飞烟灭。
这一点，从伤兵营里的食物供应，都能看出端倪。
最开始，因为从狼族援军手里夺取了大量补给的缘故，伤兵营的食物供应十分充足，规格也相当高。
就算普通士兵，身受重伤之后，都能享受到狼族巫医精心调制的秘药和高能食物。
油炸曼陀罗果实之类的普通食物，更是敞开供应，不拘数目。
随着几十路鼠民义军，纷纷云集百刃城下，大角军团的后勤压力陡增十倍。
虽然在连番血战中，又缴获了不少战利品，却弥补不了战场上的损耗。
在伤兵营的规模不断扩大的同时，食物和药物的供应，也渐渐变得捉襟见肘。
非但质量上，从巫医精心调制的秘药，变成胡乱煎熬的普通草药。
从烘烤黄金果夹奶酪，变成了普通曼陀罗糊糊顶多再拌些酸奶油。
数量也受到极大限制，不得不实施配给制。
不少伤员正需要大量营养来修复伤口，恢复精力，亦只能用清汤寡水来瞎对付，饿得他们在半夜里一边呻吟，一边唉声叹气。
当然，在巫医和祭司，包括普通伤员口中，这都是“暂时的困难”。
除了孟超之外的所有人都坚信，大角军团即将攻占百刃城。
到时候，百刃城里所有的粮仓和武库，都将归全体鼠民所有。
非但能彻底解决后勤补给的问题，还有威震整片图兰泽，进一步扩充大角军团的可能性。
“三天，顶多五天！”
在百刃城下负伤，被人抬到伤兵营来的伤员们，仍旧信心满满甚至喜气洋洋，“百刃城里的守军已经精疲力竭，连城楼都被我们轰塌了好几次，他们顶多再坚持三五天，一定会彻底崩溃的。
“到时候，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而且，听说赤金城里的狮人和虎人已经开始内讧，杀得整座赤金城都尸横遍野，血流漂杵，半座城池都燃烧起来了！
“只要我们能解决百刃城守军和狼族援军，再一鼓作气冲到赤金城下，恐怕四分五裂的赤金城，比百刃城更加容易攻克呢！”
无比乐观的情绪，就像是“叽叽喳喳”歌唱的百灵鸟，在伤兵营上空盘旋。
孟超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不知该如何说服这些盲目乐观的鼠民勇士们——毁灭即将降临，大角军团的覆亡就在明天，狼族精锐的真实战斗力，绝对没有你们想象中这么简单，过去一个多月的连战连捷，仅仅是因为“胡狼”卡努斯这个名义上的狼族之主，在暗地里给实际掌握兵权的狼族大佬们拖后腿，下绊子甚至背后捅刀子而已。
现在，“胡狼”卡努斯已经借助大角军团这把利刃，将阻碍他真正掌控狼族的那些大佬，杀得杀，伤得伤。
哪怕勉强保住性命的狼族军头，背上了被鼠民打得落花流水，极不光彩的战绩，亦是再没有资格，在“胡狼”卡努斯的面前耀武扬威，倚老卖老。
以“胡狼”卡努斯在孟超前世记忆中展现出来的手段。
此刻的他，应该已经完成了狼族的内部整合，将幸存下来的军头们都整得服服帖帖，进而彻底掌握整个狼族的最高权力了吧？
那么，大角军团这把利刃，就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未来的“末日魔狼”，至少有一百种方法，能让懵懂无知的鼠民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恐怖”和“绝望”。
或许，百刃城原本就是“胡狼”卡努斯故意抛给鼠民们的诱饵。
为了攻克百刃城，现在整片图兰泽数千万鼠民中最具有反抗精神和战斗力的勇士，统统聚集在这里，丧失了机动性和后勤补给能力，像是一大坨肉山般动弹不得。
倘若真能攻克百刃城，并且顺利夺取城内的武库和粮仓，那当然很好。
万一，无法攻克呢？
就算顺利攻克了，万一，守军在绝望中点燃了武库和粮仓，将所有战争资源都付之一炬呢？
甚至，万一百刃城从一开始，就是阴谋的核心，城里的武库和粮仓中，根本没有足以让大角军团获得喘息余地的战争资源呢？
从孟超的前世记忆来分析。
这不是“万一”。
而是注定发生的“历史”。
眼睁睁看着几十路鼠民义军，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涌向百刃城。
孟超想到了那种结构复杂而精密的大型捕鼠器械。
周围设置一圈可以活动的跷跷板，中间是一个极大极深的水桶，或许水面上还漂浮着几块异香扑鼻的奶酪，吸引周围的老鼠不顾一切地跑上跷跷板，最终跌落水桶，活活淹死。
左等右等，都等不来古梦圣女。
心急如焚的孟超，简直想要不顾一切地撕破伪装，直接冲进古梦圣女的营帐。
但古梦圣女本人，虽然在平常状态下呈现出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她的周围，却随时都有几名头戴面具和大角头盔，气息深不可测的高阶祭司相伴。
孟超非常怀疑，倘若古梦圣女本人真是懵懵懂懂的傀儡。
这些高阶祭司就不止是她的手下和信徒这么简单。
极有可能受到幕后野心家的遥控，对古梦圣女同时负有保护和监控的职责。
孟超有信心解决这些高阶祭司。
却没信心在不惊动幕后黑手，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做到这一点。
所以，他只能潜伏爪牙，坚信自己的判断，耐心等待。
幸好，他的坚持得到了回报。
在他进入伤兵营的第十一天，古梦圣女终于来了。
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亦是人的神经最松弛，陷入梦境最深层的时刻。
正处在浅度睡眠状态，却在脑域深处设置了好几层“警戒网”的孟超，恍惚间感觉到，有一条闪闪发亮的光丝，犹如蜿蜿蜒蜒的小蛇，舔舐着自己的眉心，向自己的大脑中，释放出几缕能够凝神静气，按摩脑细胞的神经电流。
随后，钻了进来，将孟超的脑域，和某个隐藏在暗中的神秘存在，接驳到了一起。
“终于来了！”
孟超一阵激动。
却是凭借“准神境强者”对于身体包括大脑的高度控制，精确操纵大脑皮层外侧的部分脑细胞，模拟出深度睡眠的样子。
同时，将灵能注入记忆细胞，释放出一些他精心构造的记忆碎片，送到侵入脑域的光丝面前。
孟超没有直接做那个“被图腾兽追赶，跌落悬崖，发现石壁符文”的梦。
虽然那天向古梦圣女提起过这件事。
但如果古梦圣女刚刚潜入他的脑域，就发现他正在做这个梦，未免也太巧合了。
而且孟超非常了解古梦圣女这类心灵控制专家的心态。
让她在别人的梦境中活动，她始终不会觉得自在，不可能完全放松警惕。
所以，孟超干脆将大量支离破碎的“素材”，送到她的面前，由她亲手来构造这个梦境。
只有当古梦圣女认为，这是她主动营造的梦境，是她的“主场”时，她才有可能彻底放下戒备，暴露出最真实的自己。
古梦圣女果然上当。
光丝在斑斑驳驳的记忆碎片前面停留下来，浮光掠影地飞快浏览。
这些记忆碎片，不单单有“被图腾兽追赶，跌落悬崖，发现石壁符文”这件事。
还有孟超捏造出来的那个身份，“树根”成长过程中的画面。
包括儿时在村落里，无忧无虑的生活。
家园荒芜之后，到处流浪，在石壁符文的帮助下，一次次从必死无疑的绝境中逃出生天。
当然还有加入大角军团之后，一系列艰苦卓绝的战斗，和他在战斗中虔诚、悍勇、狂热的表现。
通过这些记忆碎片，可以完美模拟出一名鼠民战士的成长轨迹。
当然，所有记忆画面，全都影影绰绰，模模糊糊甚至斑驳不全，损失了大量细节。
这也是记忆画面的正常特性——倘若时隔十几二十年，所有记忆都一清二楚，那才值得奇怪。
至于孟超抛出的“诱饵”，那块熠熠生辉的石壁符文。
孟超也让它在记忆画面中一闪而逝，既能让古梦圣女感知到它的神异，却又看不清楚哪怕一枚符文的真义。
古梦圣女想要仔细探索石壁符文的奥秘。
就必须营造梦境，由孟超的潜意识充当向导，进入他的脑域最深处才行。
古梦圣女果然上钩。
孟超能感觉到，这束潜入自己大脑的光丝，像是闪闪发亮的花蕊，从尖端开始，分裂成了几十缕。
每一缕光丝，都轻柔地缠绕住了一枚他制造并主动送上的记忆碎片。
随后，像是搭建一座宫殿那样，驾轻就熟地飞快构造起来。
第1156章 梦中测试
孟超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见识到别人构造梦境。
伴随着光丝交错，记忆碎片不断垒砌。
那是一副无法用笔墨形容，玄妙无比的画面。
非要说的话，就像是古梦圣女在孟超的脑海中，搭建了一座规模宏大，曲径通幽，充满了分岔、暗道和各种死胡同的立体迷宫。
随后，她将这座晶莹剔透的金字塔般的立体迷宫，和孟超的中枢神经以及主管记忆的大脑片区接驳到了一起。
伴随一阵类似脑电波的灵能涟漪，从金色丝线中荡漾开来，波澜扩散到了孟超的脑域深处。
孟超感觉到，立体迷宫仿佛变成深不可测的漩涡，对他的潜意识，产生了奇妙的吸引力。
他微微一笑，将潜意识一分为二。
一半潜意识，朝古梦圣女精心构造的“梦境迷宫”游去。
另一半潜意识，则仍旧作为这片脑域的至高主宰者，卓立于“梦境迷宫”的上方，冷静地掌控着全局。
——这种将潜意识一分为二的秘法，连龙城的不少神境强者都不曾掌握。
但孟超原本就拥有双重灵魂。
“末日孟超”和平常状态下的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存在。
这一点，和叶子口中，能依靠大角鼠神的降临，瞬间变身女战神的古梦圣女，倒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孟超的一半潜意识，装出恍恍惚惚的模样，游进了梦境迷宫深处。
并且在那里苏醒过来。
深山，密林，若有若无的瘴气，此起彼伏的嚎叫。
还有地震般持续不断的晃动，都不断拉扯着梦中人的神经，令人处于彷徨无措，急需寻求帮助的境地。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噩梦。
孟超在噩梦中，变成了一个面黄肌瘦，随处可见的鼠民孩童模样。
这未必是“树根”小时候真正的模样。
人在梦境中，原本就能千变万化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形象，甚至改变性别和身份，却不会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丝毫怀疑。
从某种角度来说，人在梦境中的形象，正是潜意识最真实的投影。
这个面黄肌瘦的孩童，显示出“树根”虽然已经成长为大角军团精锐部队中，一名悍不畏死的勇士。
但内心深处，仍旧受到童年时代，父母惨遭图腾兽的毒手，从此颠沛流离的伤害。
“跑，树根，快跑！”
孟超听到身后传来焦急的催促声。
回头看时，他看到了古梦圣女。
噩梦中的古梦圣女，比现实中还要小几岁，顶多十岁出头的样子，比孟超现在的模样，大不了多少。
她的穿着打扮，亦是和噩梦中的孟超一样，衣衫褴褛，满身污泥，手掌和脚掌上都布满了细小的伤口，像是刚刚在山林深处摸爬滚打，爬到长满棘刺的曼陀罗树顶部去采摘黄金果，背后还有一个巨大的，曼陀罗树的枝桠编制而成的箩筐，里面仅仅装了半筐曼陀罗果实，沉甸甸的重量，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快跑，树根，姐姐会保护你的！”
缩水版的古梦圣女将手按在孟超的肩膀上，无比认真地告诉他，“就算爸爸妈妈都被图腾兽吃掉了，姐姐也一定会保护你，逃出这片山林的！”
梦境中古梦圣女的面目模糊不清。
但她按住孟超肩膀的掌心，却涌出一股暖流，涌入孟超的潜意识里。
令孟超在潜意识里就相信，自己的确有一个“姐姐”。
远处的凶兽咆哮声越来越近。
里面还夹杂着几声村民们的惨叫。
以及大树都被凶兽冲击，“咔嚓咔嚓”断裂和倒下的碰撞声。
孟超来不及思考，就被“姐姐”抓住手腕，在山林中拼命奔跑。
他们身后，草丛悉悉索索，仿佛随时都会跳出一头面目狰狞的凶兽。
他们前方，山势越来越高，眼看就要抵达悬崖。
孟超几乎猜到古梦圣女想要做什么了。
按照剧本，只要他们能一路跑到古梦圣女营造出来的悬崖前面。
就有极大概率，能激活那名并不存在的鼠民勇士“树根”的儿时记忆。
显露出隐藏在记忆最深处，悬崖底下那片光怪陆离的新世界。
到时候，古梦圣女只要带着他的潜意识纵身一跃。
自然就能见到那面镌刻着古老符文的神秘石壁。
只不过，孟超可不准备，100%按照古梦圣女的剧本来做梦。
在心底咧嘴一笑，他的脑域深处，泛出几道微弱的涟漪，为这片古梦圣女预设好的梦境，增添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因素。
“树根！树根！”
两个正在奔跑，忽然听到前方有人喊叫。
却是几名打扮和他们差不多的鼠民孩童。
其中一人捂着脚踝，疼得冷汗淋漓，满地打滚。
野兽踩出来的小径上，还有一根离地三寸，横在路面上的藤蔓。
看样子，这些孩子亦是在躲避图腾兽的追赶。
但在慌不择路之下，却是扭伤了脚踝。
此情此景，令古梦圣女微微一怔。
很显然，她并没有在梦境中，多此一举地安排什么“扭伤脚踝的同伴”这一要素。
不过，在别人的脑域中，根据别人的记忆来构造梦境，原本就是不可预测和不可控制的事情。
人脑是一片深不可测的海洋。
做梦就像是海洋上空掀起惊涛骇浪。
没人知道，滔天巨浪会将什么样的沉渣，从海洋最深处卷起。
所以，古梦圣女并没有怀疑，自己构造的梦境遭到了入侵，甚至从一开始就没有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
她只是面临着抉择，要怎么处理这些梦境中出现的“小伙伴”。
“是‘叶子’、‘树杈’、‘大嗓门’还有‘小耳朵’！”
孟超的潜意识在噩梦中发出喊叫，“姐姐，现在该怎么办？”
他冷静观察着古梦圣女的反应。
倘若古梦圣女真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她的目的，只是想看清楚孟超脑域深处的石壁符文的话。
就不该理会这些碍手碍脚的“小伙伴”，直接抓着孟超的手腕继续跑，一口气跑到悬崖边上去就好。
那样的话，应该也能触发孟超脑域深处，“面对悬崖，一跃而下”的相关记忆。
但这样一来，孟超就要在噩梦中，再承受一次“小伙伴扭伤脚踝，落在后面，被图腾兽啃噬殆尽”的痛苦。
这就是孟超为古梦圣女安排的测试。
倘若她真的选择了这种最简单的方法。
说明她压根儿不在乎“树根”这位鼠民勇士的感受，不在乎自己为他人带来的究竟是美梦还是噩梦，不在乎被自己掠夺过的大脑，是否会留下不可磨灭的心灵创伤。
这样的家伙，就算实力再强，都不是值得孟超浪费时间的潜在合作伙伴。
不过——
古梦圣女微微皱眉，沉吟片刻，却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别急，姐姐有办法拯救大家的！”
她的眼神亮晶晶，冲着噩梦中孟超的潜意识，粲然一笑。
随后，对前方鼠民孩童们的求救声充耳不闻，紧紧抓着孟超的手腕，远远绕了一个大圈子，继续向山巅攀登。
就算孟超大失所望之时。
古梦圣女忽然在一块大青石上站定，将手掌拢在腮帮子的旁边，深吸一口气，发出了又尖又利，穿云裂空的叫声。
“啊——”
一时间，密林中激起好几片惊鸟。
漫山遍野的曼陀罗树，都在她的叫声中摇摆不定。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灌木丛不断颤动。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从远及近，无数大树纷纷倒下。
伴随一阵腥臭的旋风。
一头龇牙咧嘴，面目狰狞的图腾兽，从断裂的林木间钻了出来！
它就像是将一头豺狼拦腰截断，头尾分开，又在中间塞进去一截蟒蛇的腰身。
同时具备豺狼的凶悍，和蟒蛇的阴狠。
细长的脊背，连带头尾之上，又密密麻麻地竖起了上百枚锋利至极的菱形骨板，恍若整条脊椎，就是一把刚柔并济的利刃。
第1157章 梦境的治愈
这是一头被鼠民们称为“刀狼”的图腾兽。
虽然对身披图腾战甲的氏族武士来说，并不算太过严重的威胁。
但对进山采摘曼陀罗果实的鼠民而言，却是地狱使者般的存在。
在孟超提供给古梦圣女的“素材”里面，年幼的“树根”在山林里遭遇的，正是刀狼。
没想到，古梦圣女竟然将这段“素材”提取出来，呈现在孟超眼前。
孟超凌驾于梦境之上的那一半潜意识，清晰看到，从古梦圣女周身，蔓延出无数熠熠生辉的金色丝线，缠绕住了刀狼。
像是操纵提线木偶般，令刀狼摆出各种张牙舞爪，狰狞丑恶的姿态，并且爆发出摄人心魂的嚎叫。
梦境中那一半孟超的潜意识，则像是吓坏了，脸色惨白，目瞪口呆，半天回不过神来。
“树根，别怕，快跑，姐姐会把这头畜生引开的！”
梦境中的古梦圣女，却是狠狠推搡了孟超一把，将他推向山坡的更高处。
随后，从地上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用尽全力，朝刀狼丢去，不偏不倚，正中刀狼的眉心。
这一击，虽然没能砸得刀狼脑浆迸裂。
却激起了这畜生的怒火。
它怪叫一声，蟒蛇般的身躯上，尖锐的鳞片和骨刺，如淬毒的匕首般根根竖起，发出响尾蛇般的“沙沙”声。
整个身体，仿佛都在瞬间膨胀一轮，既像是饿虎扑食，又像是蟒蛇游动，朝古梦圣女激射而至。
“跑，树根，快跑！”
古梦圣女竭尽全力地朝孟超喊叫，自己则朝山林的另一边逃去，很快就消失在丫丫叉叉的灌木和树丛深处。
孟超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包裹住了他深陷梦境中的那一半潜意识。
令他在浑浑噩噩之间，任人摆布，不顾一切地向山巅奔跑。
直到眼冒金星，天旋地转，上气不接下气为止。
终于，前方出现一块仿佛獠牙般朝着虚空高高竖起的悬崖。
悬崖之下，是云雾缭绕，神秘莫测的深渊。
还没等他从惊魂未定的状态中挣脱出来。
身后再次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孟超头皮发麻，回头看时，就看到浑身浴血的古梦圣女，从草丛里钻了出来。
她的头发和衣衫都被粘稠的猩红打湿。
就连眼眶里也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血丝。
只有牙齿依旧雪白如同晶莹剔透的贝壳，看着孟超，笑得无比欢畅。
“放心，姐姐已经，已经杀死那头畜生了。”
古梦圣女喘息着对孟超说，“‘叶子’，‘树杈’，‘大嗓门’和‘小耳朵’他们没事，所有小伙伴全都没事，虽然死了很多人，但还有更多人活下来了！”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绝不可能赤手空拳，杀死一头图腾兽。
但是在梦境中，人可以轻而易举地相信任何，自己想要相信的事情。
无论清醒时看上去多么荒谬，多么不符合逻辑。
而且孟超感觉到，古梦圣女的声音里，仍旧蕴藏着一缕缕模拟脑电波的灵能涟漪，试图干扰自己的大脑，令他在梦境中相信，“所有小伙伴都得到了拯救”这一点。
虽然清醒过来的孟超，终究会意识到，这只是一个梦，梦境中发生的一切，并非事实。
但他的心灵，却能得到片刻或者更加长久的慰藉，再次回忆起儿时这场导致村民们全军覆没的灾难时，不会那么痛苦。
倘若孟超真是“树根”的话。
古梦圣女便能用这种方式，在梦境中给予了他几分“治愈”。
看起来，这位装神弄鬼的圣女，倒不全然是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之辈。
这令孟超稍稍松了一口气。
明明非常急切想要破解“石壁符文”的奥秘，却还这么关心一名普通鼠民勇士的心灵状态。
这样的古梦圣女，或许比野心勃勃、不可控制的“胡狼”卡努斯，更适合成为互利互惠，可持续发展的合作伙伴吧？
孟超这样想着，身后再次传来更加嘹亮，更加密集的狼嚎。
“糟糕，更多刀狼逼上来了，一定是我身上的血腥味，将他们引到这里！”
古梦圣女脸色一变，非常懊恼的样子。
却从身后释放出了更多的金色丝线，刺激孟超的潜意识，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回忆起更多跳崖之后的事情。
孟超不动声色，潜意识深处，虚构的关于悬崖底下的记忆碎片，如沸腾般不断翻涌。
“姐姐，就算是死，我也不想死在刀狼的嘴里！”
他主动抓住古梦圣女的手腕。
呐喊一声，纵身一跃，跃入深不可测的虚空。
脑域深处的记忆碎片如火山爆发般不断喷涌，这次无需古梦圣女的精心构造，就自行组合成了全新的梦境，那是孟超根据雾隐绝域里面天坑的地形地貌，复制出来的一片仿佛银河彼岸的异域景象。
所有花草树木都像是曝光过度般，呈现出诡异无比的色泽。
缠绕成一团团的藤蔓，则像是植物形态的八爪章鱼，贴着树干和岩壁乱爬乱跳。
奇形怪状的植物上面，奇形怪状的叶片，忽而如血盆大口般张开到极限，忽而卷成又细又长，坚硬如铁的尖刺。
还有大量发光苔藓，就像是姹紫嫣红，熠熠生辉的菌毯，缓缓蠕动着。
古梦圣女被这副不可思议的景象深深吸引。
因为组成这片梦境的素材原本就是真实存在的。
乍一看诡异无比的植物和真菌类，却能构成和谐有序的生态圈，完全不存在任何人为拼凑的痕迹，古梦圣女亦没有发现任何破绽。
孟超只在这片梦境里，添加了一件并不属于雾隐绝域，乍一看有些突兀的东西。
一尊大角鼠神的雕像。
岩石材质的雕像，高度在五臂左右，雕刻技法简朴而古拙，不像是出自名家之手，更不像是蕴藏着什么惊天动地的神力。
在孟超的设计里，这座雕像已经被废弃在悬崖底下数千年，经过数不清的风吹雨打，早就被侵蚀得斑斑驳驳，表面出现无数裂纹，又被藤蔓缠绕和苔藓覆盖了大半，几乎看不出太过鲜明的特征，唯有脑袋上几十支冲天而起的大角，静静诉说着它的身份。
这是孟超为古梦圣女设置的第二重测试。
他想知道，古梦圣女究竟是否清楚“大角鼠神”的底细。
倘若古梦圣女非常清楚，大角鼠神是根本不存在的，就算存在也仅仅是一位古代图兰泽的勇士，而不是拥有通天彻地之能的神灵。
那么，看到“树根”的梦境深处，石壁符文的附近竟然真的出现了一座大角鼠神的雕像。
她应该感到惊讶和困惑。
因为，无论石壁符文究竟是什么东西，都不该和子虚乌有的大角鼠神，发生半毛钱的关系。
反之，倘若古梦圣女仅仅是懵懵懂懂的傀儡，对于幕后黑手的阴谋一无所知。
那么，她在梦境里面，也应该像是在现实世界里表现出来的那样，大角鼠神最忠诚的信徒。
看到大角鼠神的雕像，她就不该又半点惊讶和困惑，而应该欣喜若狂和虔诚礼拜才对。
为了古梦圣女错过这场测试。
孟超还故意朝掩埋在苔藓和藤蔓里面的大角鼠神雕像走了几步，装作脚下被藤蔓绊倒的样子，“哎呦”一声，扑倒在坚硬的岩石上面，脑壳上撞出一个大包。
“姐姐，你来看，这是什么？”
孟超捂着脑袋，回头对古梦圣女道。
“这是……”
古梦圣女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孟超梦境中呈现出来的信息。
当她看清楚雕像脑袋上冲天而起的几十支大角时，始终冷静如冰封的海面般的心灵，亦发生了一连串的皲裂，从裂纹中喷涌出了巨大的惊喜。
“这，这是大角鼠神的雕像！”
古梦圣女的脑电波，犹如熊熊燃烧的火焰般，不住跳跃和扩散。
第1158章 神秘的符文
梦境中孟超的设定是童年时代的鼠民战士“树根”。
所以，他忘记了自己身为大角军团一员的身份。
看着大角鼠神的雕像，脸上流露出一丝茫然和一丝期待。
“大角鼠神是全体鼠民共同的祖先，也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古梦圣女蹲了下来，双手扶住了孟超的双肩，双眼直视着他的心灵深处，声音中充满了深不可测的魔力，试图将这段话植入孟超的灵魂，成为与生俱来的信仰，“他会带领我们彻底摧毁这个，一直在欺辱和压迫我们的旧世界，然后，在鲜血和烈焰之上，创造一个无比美好的新世界。
“在新世界里，鼠民们再也不用被武士老爷逼迫着，每个月都要缴纳如此沉重的‘曼陀罗税’，为了采摘‘黄金果’，不得不进入深山老林，在图腾兽的威胁之下，如此辛苦和危险地工作，而自己却连黄金果的果皮都吃不到。
“在新世界里，鼠民们也可以吃到黄金果——想吃多少，就有多少，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至于图腾兽，大角鼠神也会赐予我们强大的力量，将他们统统镇压和驯化，成为我们的武器和铠甲。
“所以，来吧，树根，和我一起清理这座雕像，我们不能让大角鼠神的雕像，深陷在这种地方。”
尽管是在梦境中。
而且蕴藏着神秘力量的石壁符文，就在附近。
古梦圣女仍旧一丝不苟，心无旁骛地清理着雕像。
她先用斜插在腰间，用来削切曼陀罗枝桠的砍刀，斩断了缠绕住雕像的杂草和藤蔓。
又将附着在雕像上的苔藓和菌菇统统剥离下来。
很多细小的藤蔓上面，都生长着一簇簇的尖刺，扎得她的双手鲜血直流。
梦境中的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痛苦，甚至以痛苦为奉献，双眼充盈着幸福的光芒，一点点将雕像清理得光亮如新。
当最后一片菌毯都被她从雕像表面铲除，每一道缝隙里的淤泥都被擦拭干净，雕像看起来焕然一新时，她用力从双手的伤口里面，挤出大量鲜血，洒在雕像上面。
鲜血立刻被雕像上纵横交错的裂纹吸收。
像是被雕像吞噬进去。
“大角鼠神的雕像，需要时常用鼠民的鲜血来浇灌。”
古梦圣女回头，向孟超解释道，“鲜血象征着鼠民们的牺牲，大角鼠神不会轻易苏醒，更不会赐福于那些不敢反抗和不愿牺牲，只想舒舒服服坐着，等待拯救从天而降的家伙。
“鼠民必须首先竭尽所能，不怕牺牲地拯救自己，让大角鼠神看到我们的武勇、胆魄和信念。
“然后，大角鼠神才会降临到这个世界上，来拯救我们这些值得被拯救的人。
“这，才是一名鼠神信徒，应该具备的觉悟，记住了吗，树根？”
孟超重重点头。
心想如果自己真是一名普普通通的鼠民勇士“树根”。
经历了这样不可思议的梦境。
一定会对在梦境中指引自己的古梦圣女，留下无比深刻的印象，对她更加崇拜和爱戴。
而对大角鼠神的信仰，也将变得无比狂热，至死不渝。
叶子应该就是经历了类似的梦境。
才会在明知道古梦圣女并不是自己的亲姐姐的情况下。
仍旧愿意为她和大角鼠神牺牲一切吧？
话说回来，古梦圣女在梦境中的这番表演，从成本收益率来分析，实在是很没必要，甚至是很浪费的事情。
因为，就算她真能将“树根”蛊惑得五迷三道。
“树根”也仅仅是一名普通鼠民勇士。
哪怕被她激发了十倍潜能，又能如何？
在大角军团的精锐倾巢而出，对百刃城和狼族重兵集团展开战略决战的此刻，在一名普通士兵身上浪费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貌似得不偿失。
唯一的解释就是，对古梦圣女而言，清理大角鼠神的雕像和刚才说的这番话，都不是表演，也不含太多功利性的目的。
而是发自内心，自然而然的事情。
她是真的相信大角鼠神的存在。
并且，比大角军团的任何人，都更加信仰和期盼着大角鼠神的降临。
“看起来，古梦圣女并不知道大角鼠神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偶像。
“也不知道自己对大角鼠神的信仰，都是某个隐藏更深的家伙，植入到她的心灵深处的。
“恐怕她更不会想到，貌似强势崛起，烜赫一时的大角军团，已经在她的带领下，走上了万劫不复的末路。
“用不了几天，她的军团，她的信仰，她的理想，她的‘新世界’，都将在残酷的现实碾压之下，化作梦幻泡影。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究竟是谁，用什么方式，将大角鼠神的信仰，植入到她的心灵里面？”
孟超相信，自己马上就能找到答案了。
他那凌驾于梦境之上的一半潜意识，从脑域深处，提取出了“石壁符文”的素材。
于是，梦境里的悬崖底下，在大角鼠神的雕像后面，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
“那是什么？”
古梦圣女又一丝不苟，庄严肃穆地朝大角鼠神的雕像拜了三拜，这才带着孟超，朝闪光的地方走去。
砍掉一片生长着棘刺的灌木，穿过两块巨岩之间的缝隙，他们找到了一座非常隐秘的山洞。
洞穴深处，瑰丽的光芒如同泉水般流淌出来，一闪一闪，像是某种神秘力量，邀请他们进入。
两人屏住呼吸，在洞穴里面穿行。
洞壁晶莹剔透，散发出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姹紫嫣红的光芒。
洞壁里面的缝隙，还组成各种不可思议的姿态，犹如被七彩冰层封冻住的远古生物。
而他们沐浴在七色玄光之中，渐渐也变得晶莹剔透，仿佛能看清楚自己的五脏六腑、周身骨骼甚至眼球和大脑，在不知不觉中，和洞穴融为一体。
——这片场景，并非完全出自孟超的虚构。
位于龙城市中心的一号太古遗迹，以及位于雾隐绝域的二号太古遗迹里面，都有类似的场景。
孟超曾经亲身经历，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
此刻将记忆碎片“复制粘贴”过来，自然天衣无缝。
古梦圣女身临其境，愈发相信，这个名叫“树根”的鼠民勇士，小时候是真的误入过这样一座神奇的洞窟。
否则，一名想象力贫瘠的鼠民勇士的大脑里，根本不可能漂浮着如此瑰丽和精彩的记忆。
在梦境中蜿蜿蜒蜒的洞窟里面，不知七弯八绕了多久。
终于，洞窟抵达尽头，他们看到了那面熠熠生辉的石壁。
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片石壁的瑰丽和神奇。
明明长宽都不超过十米的石壁，上面顶多镌刻了千八百个符文。
然而，当人全神贯注凝视石壁的时候，却会感觉石壁的长宽都向两侧延伸，面积渐渐放大到了无穷无尽，占据了整片视野甚至整个世界，更有一种朝观察者倾斜下来，即将崩塌，将观察者笼罩在里面的威压。
而无限延伸的石壁之上，乍一看平平无奇甚至粗枝大叶的符文，更是玄奥繁复到了极点。
貌似直接镌刻在二维平面之上。
其实却采用了一种非常复杂，连龙城人都尚未掌握的立体精密微雕技术。
非要用地球人可以理解的方式来描述的话。
这些符文的每一道笔触，都是有成千上万缕比牛毛还细的刻痕凝聚而成。
就像用万千纳米级数的丝线，拧成了一股股绳索，再将这些绳索，打成不同形态的结。
表面上是非常古老的“结绳记事”。
实际上，却蕴含着比结绳记事，更丰富亿万倍的信息量。
反正，龙城遗迹研究所的科研专家们，用精度最高的显微仪器，都没能梳理清楚蕴藏在每一道笔触深处，究竟有多少束最细微的“丝线”。
饶是“武神”雷宗超这样的强者，在石壁符文前面盘膝而坐，经年累月地闭关修炼，亦无法洞彻它的全部奥妙。
现在，面对这些玄之又玄的符文，古梦圣女又会呈现出什么样的表现呢？
第1159章 精神密匙
古梦圣女果然被梦境中的石壁符文深深吸引。
甚至忘记了身边，“树根”的存在。
她的神情变得一半专注，一半恍惚，在晶莹剔透的石壁前面，盘膝坐了下来。
孟超心道，没用的，“武神”雷宗超曾经这样在石壁符文前面坐了好几年。
仍旧无法勘破石壁符文的奥秘。
就算古梦圣女拥有刺激脑细胞，极限延长梦境时间的能力。
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夜的梦境中，解析出蕴藏在石壁符文深处的秘密。
果然，古梦圣女在默默凝视了石壁符文片刻之后，就垂下眼皮。
随后，干脆闭上了双眼。
这么快就要放弃了么？
孟超下意识感觉有些不对。
面对极有可能是大角鼠神遗留的信息，古梦圣女不该这么轻易放弃才对。
接下来，令孟超都感到极度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古梦圣女的双唇飞快颤动，无声吟唱着玄奥繁复的咒语。
一道道淡金色的涟漪，从她周身扩散开来，轻轻撞击到石壁符文上。
竟然令石壁深处，泛起比刚才更加绚烂百倍的光波。
所有符文，仿佛都应和着古梦圣女的吟唱，以超高频率震荡起来。
“这是——”
孟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感知到的一切。
凌驾于梦境之上的那一半潜意识，在剥离了梦境中所有庞杂冗余的声光电效果和环境素材之后，感知到最本源的事情就是，古梦圣女的意识，正化作成百上千束花蕊般闪闪发亮的金色丝线，深深刺入他的脑域，读取了他记忆库中，源自太古遗迹的古老符文。
并用一种孟超无法理解的方法，激荡自己的脑电波，将特定频率的脑电波当成“密匙”，解锁符文，解析和提取蕴藏其中的海量信息。
“怎么可能！
“为什么古梦圣女会知道这些古老符文的解锁方法？
“这些符文明明是无懈可击的加密信息，只有掌握正确的密匙才能开启，为什么，‘密匙’会隐藏在古梦圣女的脑电波里？”
孟超心底，掀起惊天狂澜。
惊涛骇浪的冲击下，梦境都剧烈震颤起来。
幸好古梦圣女全身心投入到太古符文的解锁和读取当中，并没有注意到梦境的失控。
即便注意到，她也当成是解密太古信息的正常现象，不舍得打断解析进度，起身观察周围的异动。
随着她的脑电波，化作特定频率的波纹，顺着金色思触，源源不断涌入太古符文中。
组成太古符文所有笔触的那些纳米级数的“丝线”，纷纷解锁、松绑、绽放。
每一枚太古符文，都像是一朵绚烂到惊心动魄的花蕾，冉冉绽放，喷射出万花筒般瑰丽的信息，化作一座座漂浮在虚空中的，比龙城图书馆更庞大万倍的数据库。
刹那间，无穷无尽的信息，呈现在古梦圣女眼前。
当然，也充盈了孟超的整个脑域。
对孟超而言，这真是突如其来，痛并快乐着的超级惊喜。
惊的是，原本以太古符文的形态，被高度压缩，存储在他记忆细胞里的信息，瞬间解压，膨胀亿万倍。
简直要令他的记忆细胞，像是丢进油锅里的玉米粒般，瞬间爆裂开来。
那就像是在短短几秒钟内，往一个小学生的大脑里，强行灌输进去龙城大学和五校联盟上百个专业的全部专业信息。
结果大概率不是小学生变成博闻强记，无所不通的天才。
而是尚未发育完全的大脑彻底烧毁，变成彻头彻尾的白痴。
幸好孟超的脑域接受过末日烈焰的千锤百炼。
被“火种”无数次灌输过超越极限的海量信息。
记忆细胞的延展性和柔韧性，都超出常人的百倍。
才能勉强从这场“信息风暴”中逃过一劫。
喜的却是，被古梦圣女解锁的这些太古符文中，蕴藏的信息实在太过关键和珍贵了！
光是浮光掠影地扫描那些，漂浮在他脑域之上，支离破碎的信息画面。
孟超就看到了血肉之躯已经呈现出晶莹剔透的特质，从碳基生命迁跃到半能量生命体的“古人”，修炼中的场景。
只见画面中的“古人”，摆出一个个千奇百怪的姿势。
在每个不同的姿势中，他们体内的血管和神经，都会变成五彩缤纷，闪闪发亮的箭头，以玄奥繁复的方式，缓缓流转全身。
这是太古时代，“古人”构造灵磁力场的方法。
每一座灵磁力场，都代表一种灵能运用方式，也就是一招毁天灭地的必杀技。
很多灵磁力场，在刚刚建立灵能修炼体系的龙城，都是闻所未闻。
此刻，却清清楚楚呈现在孟超眼前，不，是直接镌刻在他的大脑皮层之上，深深沁入他的记忆细胞之中！
还有些画面里，则是“古人”调制各种稀奇古怪的碳基生命体的景象。
通过这些画面，孟超发现，“古人”的一种硕大无朋的太古碳基生命体。
和后来毁灭异界地表全部“古人文明”的“母体”非常相似。
看来，“古人”和“母体”的确有着极深的纠葛，彼此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死死缠绕到了一起。
还有大量信息，涉及到“古人”的修炼秘法，对各种碳基生物实施基因改造的技术，以及“母体”失控之后，太古战争的画面。
孟超曾经接驳怪兽主脑，浏览过太古战争的全过程。
只不过，那时候他是完全站在“母体”一边，从太古凶兽的主视角出发去看的。
这些符文里面，却蕴藏着大量从“古人”的主视角出发，去看待甚至参与战争的画面。
比方说，悬浮在晶莹剔透的菱形浮空战堡里面，俯瞰着金碧辉煌的太古城市外面，铺天盖地的太古兽潮，黑压压地席卷而至。
近乎窒息的压迫感，给孟超的灵魂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孟超忍不住沉浸其间，如饥似渴地吸吮、吞噬、消化吸收着天文数字的信息。
很多信息，弥补了他在两座太古遗迹中修炼时，无论如何冥思苦想，都无法勘破的奥秘。
恰似断裂的锁链，补上了最关键的一环，令灵能循环回路，重新串联起来。
“原来如此！”
孟超一次次生出豁然开朗之感。
包括很多灵磁力场的构造方法，“武神”雷宗超向他讲解之时，都无法描绘那种玄之又玄的感受，只能含糊其辞地说，“直觉应该是这样”。
但经过太古符文中解析出来的信息注释之后，孟超脑中，却是不断划过闪电，绝大部分困惑，统统迎刃而解。
更妙的是，这样的“解析，破译和提取”，根本不需要消耗孟超自己的大脑潜能和精神力。
古梦圣女同样被太古符文的奥妙深深吸引，不可自拔。
她不像孟超这样，先后在两座太古遗迹中，和无数遗迹专家一起，进行过深度探索、研究和学习。
也不知道太古战争的真实面貌。
这并不妨碍她从太古符文中喷涌而出的，浮光掠影的信息洪流中，感受到无法用笔墨形容的震撼。
由此坚信，自己已经触及到了“神的领域”。
古梦圣女的吟唱声越来越急促。
脑电波的释放，也越来越强烈。
渐渐进入大脑透支的状态。
这是当然的。
太古符文何等神秘，强大，霸道。
就算古梦圣女掌握着正确的“密匙”。
但想要长时间激活密匙，持续破译和提取蕴藏在太古符文里面的信息，她的大脑甚至灵魂，亦要保持超高强度的运转，持续不断的燃烧。
在这种情况下，古梦圣女的心灵防线，不可能如同正常状态下那么坚固而严密。
搞不好，为了将更多脑细胞都投入到“破译太古符文”的作业中。
她还会主动关闭心灵防线，令自己的脑域，变成一座不设防的城池。
孟超等的就是这一刻。
等到这一刻，他就能长驱直入，反过来侵入古梦圣女的脑域！
第1160章 顺藤摸瓜
当你凝视着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当古梦圣女通过梦境，侵入孟超的脑域深处时，也就意味着她主动放开了自己的部分大脑端口，通过特定频率的脑电波，将自己的脑域和孟超的脑域，远程接驳到了一起。
更别提，她还在源源不断从孟超的脑域深处，读取并且复制信息。
大量蕴藏在太古符文中的信息，都是现在的她，根本无法理解，甚至不能完全解析的。
她只能囫囵吞枣地复制，将玄奥繁复的信息，统统转移到自己的脑域里。
这就意味着，就算孟超在这些信息里面，混入一些类似“心灵病毒”的东西，古梦圣女都不可能发现。
于是，就在古梦圣女心无旁骛地复制并传输着太古符文的同时。
孟超凌驾于梦境之上的那一半潜意识，不动声色地激活了隐藏在其中一枚太古符文之内的“心灵病毒”。
一瞬间，各种声光电效果以及皮肤和环境素材统统剥离。
显露出隐藏在梦境之下，脑电波和神经电流的真实活动轨迹。
古梦圣女的意识，化作了万千光丝凝聚而成的漩涡。
这团金色漩涡正放出千万触手，轻轻扎进孟超主动送上的记忆细胞，疯狂吞噬着里面的数据。
却没想到，其中一段蕴藏着孟超自我意识的数据，也跟随着玄奥繁复的太古信息，一起被吸进了金色漩涡里。
孟超一阵恍惚。
感觉自己灵魂出窍。
他的这缕意识，像是被又细又长的金色鱼线拖曳着，勾出了眉心，漂浮在自己的躯壳上空。
居高临下，他可以清楚“看到”，自己的躯壳，正陷入深度睡眠状态。
两颗眼球却像是安装了微型引擎般飞快旋转着，脑门上源源不断地涌出了黄豆大小的汗粒，又在瞬间被火烧火燎的皮肤蒸发殆尽。
他的大脑，受到古梦圣女的刺激，正在超频运转。
而从眉心涌出，代表着古梦圣女脑电波的这缕金色丝线，则一路朝伤兵营外面延伸。
却不是直接通往古梦圣女的大脑。
而是通往伤兵营外围，一顶独立的营帐里面，钻进了一名高阶祭司的眉心。
此刻的孟超，就像是看不见的幽魂，跟随着金色丝线，轻飘飘潜入营帐。
看到这名高阶祭司盘膝而坐，眼皮低垂，仿佛陷入沉睡。
表情却是痛苦至极。
他的眼球转得比孟超还快，滚烫的额头，汗水根本来不及分泌，就化作袅袅青烟，升腾到了营帐顶部，令整座营帐都像是澡堂般，充满了炙热的水雾。
“看起来，古梦圣女并不在伤兵营中，而是在远处遥控着梦境。
“而这名坐镇伤兵营的高阶祭司，却充当了她的‘跳板’和某种意义上的‘脑波放大器’。
“古梦圣女的意志，首先投射到这名极有可能是‘主动献身’的高阶祭司的大脑里面。
“再通过燃烧高阶祭司的大脑的方式，令脑电波大幅提升，弥补沿途传输的损耗，最终，才能抵达我以及其他伤兵的脑域里。
“就算真的在我们的梦境中，遭遇意想不到的凶险，或者透支了太多的精神力，导致大脑枯竭甚至自燃。
“被烧成灰烬的，也仅仅是这名高级祭司的大脑而已！”
明白了对方的布置，孟超不由啧啧称奇。
图兰文明虽然退化到了氏族时代。
但祖上流传下来的，已经演变成巫术的黑科技，还真是神奇。
不过，既然他的一半潜意识，已经顺藤摸瓜地追踪到了这里。
这样的雕虫小技，自然逃不过他的法眼。
孟超全神贯注，脑电波泛起微弱的涟漪，仿佛蝙蝠用超声波扫描周围环境。
很快扫描到这名高阶祭司的天灵盖中央，涌出一束非常隐秘的金色丝线，飘到了营帐顶上的金属支架里面，消失不见。
孟超的意识，同样在金色思想的缠绕下，钻进金属支架，并且从营帐上面钻了出来。
原来，金属支架在钻透营帐之后，竟然在上面形成了一尊小小的大角鼠神雕像。
而雕像脑袋上几十根冲天而起的大角，既像是天线，又像是发射脑电波的大炮和加速器，令孟超的意识不断加速，远远射了出去。
孟超生出风驰电掣之感。
呼吸之间，就穿梭了几十里的距离。
来到一片犬牙交错的石林中。
这里矗立着成百上千根古老的石柱。
不知究竟是什么材质，经受了亿万年风吹雨打之后，竟然被打磨得如同玉石般晶莹剔透，细腻光滑，隐隐散发出拥有生命般的感觉。
而在每一根石柱的顶端，都镶嵌了一尊骷髅版本的大角鼠神雕像。
雕像的姿态各异，或盘膝而坐，或手舞足蹈，或者手持刀枪剑戟，摆出怒目而视，发誓和敌人玉石俱焚的模样。
无论什么姿态，这些骷髅鼠神的全部骨骼，统统如花朵般绽放。
亦像是一座座天线，被张开到了极限。
骷髅鼠神雕像之下，则是上百座营帐。
无数骑着座狼的斥候和传令兵，犹如工蚁和兵蜂般进进出出，汇聚成了一张铺天盖地的战网，扩张到了石林之外，延绵数百里的整片战场。
这里，应该就是大角军团的临时大本营，古梦圣女亲自坐镇的中枢所在。
不知为何，意识降临此处的孟超，隐隐生出一股极不舒服的感觉。
就好像……有人正在暗中窥视他一样。
孟超悚然一惊。
几乎想要不顾一切地切断和古梦圣女之间的脑域链接，三魂七魄统统回归躯壳，以便自己的血肉之躯，能够争分夺秒地逃离伤兵营。
不过，凝神静气地等待了片刻，这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并没有继续增强。
而古梦圣女，似乎也没有察觉到他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
孟超心思电转，反应过来。
并没有人监视着他。
而是有人监视着整座营地——大角军团的中枢。
这些设置在石柱上面的骷髅鼠神雕像，应该都是类似天线或者信号放大器的设备。
他们共同构成了一座极其强大而特殊的磁场，将整座营地都笼罩在里面。
在这座巨大的磁场里面，古梦圣女的能力固然能够发挥到极致。
但隐匿在更远处的幕后黑手，想要借此监控古梦圣女的一举一动，也变得更加方便。
意识到这一点的孟超更加谨慎。
他将自己的意识压缩到了极致，混杂在太古符文解析出来的海量信息里面，就像是一颗人畜无害的种子。
根本不敢放出半道波纹，只是任凭古梦圣女地摆布，随波逐流地被拉到了石林最密集的中央，一座门口设置着祭坛，祭坛上矗立着巨型大角鼠神雕像的营帐里面。
祭坛前后左右，有四名高阶祭司盘膝而坐，被面具遮掩五官，看不清楚他们究竟在冥想、沉睡，还是睁着炯炯有神的双眼，警惕地扫描着周围的一切。
营帐门口和周围，还有总计十名身形魁伟至极，肌肉贲张程度绝不逊色于氏族武士，散发着金属光泽的皮肤上绘制着华丽至极的图腾，战甲在图腾底下若隐若现的鼠民勇士。
孟超暗叫侥幸。
幸好他想到了通过梦境和古梦圣女沟通的法子。
倘若通过常规途径，想要以肉身潜入古梦圣女的营帐，和她见面的话。
不说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越这些高阶祭司和精锐勇士组成的铜墙铁壁，却不被他们发现和剁成肉泥。
就算真有办法潜入进去，只怕，也会被远程监控的幕后黑手发现。
至于现在。
不费吹灰之力。
他的意识被古梦圣女，主动拖入营帐。
营帐里的陈设非常简单。
除了一座巨大的沙盘，还有几幅详略不等的地图之外，几乎空无一物。
连座椅和床榻都没有。
只有一座乌木雕琢而成，镶嵌了大量图腾兽爪牙和骨骼，以及七色晶石的大角鼠神雕像。
雕像盘膝而坐，怀里正好形成一处凹陷。
古梦圣女就以婴儿蜷缩在母体中的姿态，静静躺在大角鼠神雕像的怀里。
第1161章 圣女的记忆（第四更！）
这尊乌木雕琢而成的大角鼠神雕像，同样呈现出瘦骨嶙峋，近乎骷髅的姿态。
乌黑发亮的表面，还泛着一层淡紫色的光芒，恍若摇曳不定的紫火，将古梦圣女整个人都笼罩，甚至吞噬下去。
不，这不是乌木。
而是某种在岩层深处沉淀了亿万年，被灵能深度沁润，非金非木，恍若活物的材料。
孟超心中一动。
想起叶子告诉他，大角军团供奉的鼠神雕像，分成白玉、青铜、秘银等不同层级。
如果孟超没有猜错的话，眼前这尊，应该就是最高层级的“紫晶雕像”。
能够将梦境和信念，植入人脑最深层次，最神秘的区域。
孟超迟疑了一下。
梦境是大脑最不可预测的活动。
他不确定自己的意识，在潜入古梦圣女的脑域深处之后，是否真能有效沟通并实施干涉。
他也不知道，隐藏在幕后的野心家，是否能通过这尊紫晶雕像，感应到他的存在。
最坏的结局，他大有可能被怒不可遏的古梦圣女，狠狠镇压在她的梦境深处。
虽然这并不是孟超的全部意识。
他还有一半意识，仍旧安安稳稳待在自己的躯壳里。
但“人类失去一半自我意识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如此有趣的课题，孟超实在不想以“实验体”的身份去进行研究。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的意识已经被古梦圣女的思触一路牵引到了这里。
恰似伴随着决堤的洪水，一同狂涌而出的鱼儿。
再想抗拒，已经来不及了。
他只能伴随着天文数字的太古信息，一起被吸进了古梦圣女的眉心，在一阵天旋地转和风驰电掣交错的恍惚中，潜入了古梦圣女的脑域深处。
“这里是……”
在勉强控制住头痛欲裂和强烈的呕吐感之后，孟超飞快眨巴着此刻并不存在的眼睛，好奇地环视着四周。
他仿佛真的变成一尾晶莹剔透的小鱼。
徜徉在一片被阳光映照，呈现出瑰丽色彩的浅海里。
四周是大量既像气球，又像是水母，一张一缩，闪闪发亮的东西。
还有大量金丝，接驳到这些“气球水母”上，源源不断朝“气球水母”体内，输送着一闪一闪的小光点。
每一个小光点进入“气球水母”，都会泛起一片绚丽的涟漪。
涟漪中，是支离破碎却包罗万象的画面。
大量声光电信息，如惊涛骇浪般朝孟超涌来。
令他瞬间明白，这里是古梦圣女脑域中的记忆区块。
闪闪发亮的金丝，应该是她的脑神经。
一张一缩的“气球水母”，则是她的记忆细胞。
孟超没有猜错。
因为太古符文中蕴藏的信息实在太庞杂，太深奥，甚至拥有多次解压缩的可能性。
古梦圣女想要在短短一夜之内，将他们从孟超的脑域中完全提取出来。
就不得不关闭自己大脑的部分区域和功能，将全部灵能和精神力，都集中到记忆区块。
而对复制传输过来的信息，也做不到100%扫描、监控和“杀毒”。
只能像贪婪的蟒蛇吞噬大象那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吞下肚去，再用很长一段时间来慢慢消化吸收。
饶是如此，古梦圣女的心灵防线，仍旧被海量信息轰得千疮百孔。
恰似真的吞下一头大象之后，暴饮暴食的蟒蛇，撑得薄如蝉翼的肚皮。
孟超能轻而易举找到成千上万个漏洞，直接读取古梦圣女的记忆信息——那些正常状态下，古梦圣女绝不可能公诸于众的最高机密，此刻，全都在“气球水母”里面闪耀和跳跃，甚至伴随着海量太古信息的涌入，溢出记忆区块，犹如被潮水冲上沙滩的贝壳，被孟超随手就捡拾起来。
在其中一块“贝壳”上，孟超看到了一场大角军团的高级指挥官们，进行沙盘推演的全过程。
他在沙盘上看到了上百面五彩斑斓的战旗。
每一支战旗都代表一支精兵强将。
敌我双方的上百支队伍齐聚百刃城下，果真是一副战云密布，剑拔弩张，毕其功于一役的架势。
而大角军团的高级指挥官们，高谈阔论，挥斥方遒，胜券在握的模样，亦令不知情者，对最终胜利的到来，充满了信心。
然而，在另一片“贝壳”上，孟超却通过古梦圣女的视角，看到了空空荡荡的粮仓，一辆辆被烧焦的辎重车，还有遍地倒伏的尸体。
并且知晓了一系列前线闻所未闻的情报。
原来，就在大角军团貌似高歌猛进，攻城略地，打得狼族各大战团都节节败退的同时。
狼族指挥官却将一支支规模庞大，结构臃肿的二线战团，拆分成灵活机动的战术小队，将他们放到了大角军团活动区域的周边。
任务是不断骚扰大角军团的后勤补给线，猎杀辎重队，或者大量杀死那些刚刚依附于大角军团的乌合之众，为大角军团增添越来越多的伤员，和白白消耗粮食，却无法产生半点战斗力的冗余人员。
这样的“狼群战术”将狼族来去如风，劫掠如火的特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即便只是狼族中的二线部队，遇上大角军团负责运输粮食和军械的辎重队，亦占据着战斗力的优势。
更何况他们的目的并非全歼辎重队，只要能将大角军团的军粮统统焚毁，哪怕焚毁一半，都算胜利完成任务。
而大角军团既不可能从前线抽调出“白骨营”这样为数不多的精锐，去守护漫长的后勤补给线上的每一支辎重队。
也不可能贸然离开自己的控制区域，深入黄金氏族的腹地，去追杀这些来无影、去无踪的“狼群”。
结果就是，大角军团的粮食问题比孟超想象中更加严重。
除了白骨营这支“古梦圣女亲手铸造的利刃”，以及聚集在百刃城下的一线攻城部队之外。
很多部署在外围的二线部队，已经逼近了弹尽粮绝的边缘。
大量从图兰泽各地，源源不断涌向黄金氏族领地，来投奔大角军团的鼠民义军们，更是在半路上就彻底断粮。
很多鼠民义军只能啃噬曼陀罗树的树皮，然后，因为无法消化，捧着高高鼓起的肚皮，躺在路边哀嚎，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也有部分鼠民义军因为山穷水尽而引发了内讧。
甚至发生了自相残杀，吞噬同类血肉的恶性事件。
还有一些鼠民义军，在齐齐跪地祈祷，哀求大角鼠神赐予他们足以果腹的食物，让他们坚持找到大角军团主力，却一无所获之后，只能在深深的绝望中，向驻守在附近的氏族武装投降，重新回到“鼠民奴兵”的枷锁里去。
毕竟，就算是炮灰。
就算在下一场战争中，就要冲在千军万马的最前面，直面敌人的千军万马，凄惨无比地死去。
总比现在就活活饿死要好。
以狼族游骑兵为首的氏族武装欣然接受了这些鼠民义军的投降。
并且宽宏大量地饶恕了他们的“背叛”。
甚至十分慷慨地给予了他们足以果腹的食物。
条件是要他们继续朝大角军团主力所在的方向进发。
随后，朝那些一意孤行，不知道迷途知返的臭老鼠们发起进攻，证明自己对主子的忠诚。
不过，似乎是因为出来执行“狼群战术”，猎杀大角军团辎重队的游骑兵并不太多的缘故。
狼族并没有派遣监军，来监控这些投降的鼠民奴兵。
甚至没有从投降者里面，找几个桀骜不驯，罪不容赦的家伙出来，杀头立威。
就这么大手一挥，将所有人统统放了出去。
还非常贴心地为他们准备了虽然清汤寡水，却令他们不至于在半路上饿死的食物。
结果，绝大部分鼠民奴兵在离开了狼族游骑兵的巡弋区域之后，就再次“拨乱反正”，恢复了鼠民义军的本来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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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兽终于被学校镇压了，吼吼吼吼，整个四更庆祝一下！
第1162章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当这些降而复叛的鼠民义军，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大角军团主力的时候。
劫后余生的他们，忍不住捧腹大笑，疯狂嘲讽那些氏族武士的愚蠢。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蠢货，真的相信我们会为了区区几颗曼陀罗果实，就甘愿重新沦为奴隶，攻击我们血脉相连的同胞吗？”
“而且他们还不派出监军，就无条件信任我们，会向大角军团防御森严的阵地，发起自杀式攻击？怎么可能！”
“这些狼族游骑兵的指挥官，一定是个蠢货，全图兰泽最天真的蠢货！”
“如果狼族指挥官的头脑，都这样简单的话，怪不得他们会被大角军团，一次次打得落花流水了！”
鼠民义军纷纷这样说。
所有人都笑出了眼泪。
但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们发现，和大角军团主力会师之后的日子，和自己想象中完全不同。
他们仍旧无法免除饥饿的折磨。
大角军团也没有余粮。
对于他们这些满怀着不切实际的梦想和空空如也的肚皮，千里迢迢赶来投奔的义军们，并不怎么欢迎的样子。
而狼族指挥官提供给他们的食物，经过精确计算，仅仅够他们沿途消耗，再怎么精打细算，都没有留下一星半点。
饿了几天几夜之后，不满以及恐慌的情绪，便在鼠民义军当中蔓延起来。
有人开始抱怨，大角军团和氏族武士一样，都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看不起他们这些冒着生命危险，千里迢迢赶来投奔的义军。
他们都愿意为了大角军团赴汤蹈火，肝脑涂地都在所不辞了，大角军团竟然连最粗粝的曼陀罗糊糊，都无法保证他们一天两顿。
难道他们一路披荆斩棘，突破重重防线，侥幸没死在氏族武士的手里。
好不容易找到大部队，却要活活饿死在大角军团的眼皮子底下？
这不是太荒谬了吗？
还有人舔舐着干裂的嘴唇，回味着狼族游骑兵提供给他们的那份微薄的军粮，认为狼族指挥官虽然愚蠢，但对待部下，真算得上是宽宏和慷慨，给狼族当炮灰的待遇，都比跟随大角军团作战要好得多。
现在想想，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愚蠢——是宅心仁厚的狼族指挥官，还是自作聪明，降而复叛，却要活活饿死的他们。
甚至有人，开始质疑大角鼠神的存在。
“在我们弹尽粮绝，最绝望的时候，所有人一起跪在地上，以最虔诚的姿态，向大角鼠神祈祷，祈求鼠神能赐予我们一线生机。
“结果，鼠神没有回应我们，反倒是狼族游骑兵救了我们一命，接纳了我们的投降，还赐予我们足以苟活的食物。
“狼族没有惩罚我们当中的任何人，我们却再次背叛了狼族，投奔到大角军团这边。
“看到的却是，大角军团的所有人，也在一次次向大角鼠神祈祷，哀求鼠神能赐予他们填饱肚子的食物，然而，大角鼠神同样没有回应他们！
“这样看来，大角鼠神真的存在吗？倘若真的存在，而且真像传说中那样，拥有无所不能的神力，为什么他连填饱鼠民们的肚子，如此简单和基本的事情都办不到呢？
“难道，慷慨的、仁慈的、强大的、战无不胜的大角鼠神，连狼族游骑兵都不如吗？”
没人知道，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最初是从哪个丧心病狂的鼠民的脑袋里冒出来。
但这个想法一旦冒了出来，立刻就像是沾染了瘟疫的毒液那样，疯狂在全体鼠民当中扩散。
不仅仅是这些刚刚从图兰泽的四面八方，千里迢迢赶来投奔的鼠民义军们发生了动摇。
就连已经加入大角军团好几个月，在连番血战中树立起了对大角鼠神的坚定信仰的老兵们，在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也忍不住用力揉搓着深深凹陷的肚皮，向身边同样饥饿的同袍，龇牙咧嘴地抛出了这番诘问。
结果就是，除了勉强还能保证军粮配给的一线部队之外。
大角军团部署在侧翼和后方的二三线部队，士气全都一落千丈，大有山雨欲来，摇摇欲坠之势。
孟超从古梦圣女的记忆碎片中读取到，大角军团的祭司们已经带领着军法官，深入二三线部队，秘密调查并揪出了不少妖言惑众，动摇军心的家伙。
这些家伙，被认为是对大角鼠神极不忠诚，是五大氏族派遣到大角军团来的奸细，得到了最严厉的制裁。
但就算杀得人头滚滚，也无法阻止谣言如野火般在整个大角军团蔓延，眼看，就要蔓延到百刃城下，白骨营这样的一线精锐部队。
不，拥有前世记忆的孟超非常清楚，这不是谣言。
而是即将发生的事实。
无论能否攻下百刃城，大角军团都不可能解决粮食短缺的问题。
到最后，不是因为饥饿而彻底丧失战斗力。
就是在还走得动路的时候，成建制向氏族武士——主要是包围他们的狼族投降。
谁叫那个释放了大量鼠民义军，“愚蠢而慷慨”的狼族指挥官的名声，已经随着鼠民义军的到来，传遍了整个大角军团呢？
“这家伙的算盘……打得真精啊！”
孟超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这名不加筛选，不派监军，稀里糊涂就释放了大量鼠民义军的狼族指挥官，绝不是什么“全图兰泽最天真的蠢货”。
恐怕，是“全图兰泽最危险的阴谋家”才对。
表面看起来，他的“慷慨和仁慈”没有半点好处，非但放跑了大量敌人，贴上了不少军粮，还给自己落下了“愚蠢至极”的名声，甚至有“纵敌，资敌，通敌”的嫌疑。
但仔细想想，现在大角军团面临的问题，和五大氏族是一模一样的。
大家的兵源都非常充足甚至过于充足，急缺的是兵粮、军械、高阶强者和足以容纳千军万马展开的活动空间！
任何时代的任何战争，兵力都不是越充足越好。
或者说，必须经过严苛的训练，并且配给上足够的战略资源，才能将一坨坨战斗力约等于零甚至负数的累赘，变成可堪一战的“兵力”。
自古以来，有资格说“多多益善”这句话的绝世名将，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很遗憾，在大角军团中，这样的绝世名将，并不存在。
结果就是，短短几个月之内，规模陡然膨胀了几十倍甚至上百倍的大角军团，架构已经过度臃肿，被自身重量压得气喘吁吁，实在不需要更多稀里糊涂的义军，前来“助一臂之力”。
各路鼠民义军的“千里驰援”，并不能提升大角军团的整体战斗力，反而给原本就脆弱不堪的后勤补给，增添了新的考验，甚至有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还有，大角军团毕竟是深入黄金氏族的腹地作战。
面对虎视眈眈的豺狼虎豹，最重要就是获得充足的活动空间，才能将进攻方随意选择战场的优势，发挥到淋漓尽致。
但越来越多鼠民义军的到来，却将大角军团的活动空间逐渐堵塞甚至封死。
这些凭借满腔热血，奋起反抗的鼠民义军，一路上几乎是被氏族武士们主动放行，驱赶到黄金氏族的地盘。
他们并没有打过真正的硬仗。
陷入绝境时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都相当可疑。
和白骨营这样的一线精锐，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任凭这样的乌合之众，将白骨营团团围在中间，到了形势最危急的时候，只会出现两种局面。
要么，黄金氏族的重装战团骤然发难，以摧枯拉朽的姿态，从外围对这些乌合之众发动毁灭性的打击。
遭遇灭顶之灾的乌合之众，肯定会在瞬间崩溃，形成惊慌失措，鬼哭狼嚎的狂潮，不断朝他们自认为安全的地方——也就是白骨营所在的大角军团主力方向溃逃。
到时候，根本不用黄金氏族的重装战团出手，白骨营就会被崩溃的逃兵们冲垮。
要么，白骨营嗅到危险的气息，想要提前突围。
但四周都是自己这边的乌合之众，围成铜墙铁壁，他们根本无处可逃，哪怕勉强逃出去，都会留下非常明显的痕迹。
——古往今来的战争史上，多得是身经百战的一线精锐部队，被临时拼凑起来，貌似人多势众，其实战斗力却一泡污的“友军”带崩的战例。
所以才有“兵贵精不贵多”的道理。
古梦圣女和大角军团的将领们，未必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他们高高竖起的“义旗”，就是“拯救图兰泽的全体鼠民”，怎么可能将千里迢迢赶来投奔的义军，拒之于门外呢？
倘若今天拒绝了一名义军的加盟。
等不到明天的日出，整个大角军团都会土崩瓦解的。
“这名狼族指挥官，施展的是‘阳谋’。”
孟超心想，“他非常清楚，大角军团不可能拒绝任何一支鼠民义军，哪怕以现在的战场形势来看，这些义军已经变成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累赘，古梦圣女也只能硬着头皮收下他们，并且解决他们的吃饭问题。
“所以，这名狼族指挥官就非常贴心地送上大量累赘，以便让大角军团被它自身疯狂暴涨的重量彻底压垮！”
第1163章 胡狼的风格
更别提这些乌合之众的到来，对大角军团的士气，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打击。
亲自伪造身份，渗透大角军团的孟超非常清楚，大角军团没有能力鉴别每一名鼠民义军的真实身份。
鼠民们原本就来自不同的氏族，不同的城镇，不同的聚落，有着不同的职业、特征和经历。
有些人是胆大包天的私猎者。
有些人是本本分分的矿工和铸造工人，虽然自己忍无可忍，奋起反抗，但亲人还留在老家。
还有些人和主子结下仇怨，遭到好几个家族的通缉。
甚至有些鼠民义军，根本不像他们嘴上说得那么正义和光彩，而是偷鸡摸狗，作奸犯科之辈，试图利用鼠民之乱，在时代的狂潮中，洗刷自己往昔的罪行。
是以，很多鼠民加入大角军团时，都使用了假身份。
长途跋涉，连番激战，他们的同伴大多死去或者掉队，身边的战友早已换了一批又一批，根本没人能证实或者否定他们的身份。
在这种情况下，狼族指挥官想要在这些注定会降而复叛的鼠民义军当中，掺杂几颗“沙子”，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要知道，虽然鼠民之乱席卷了整片图兰泽。
但根深蒂固的军事贵族，总是豢养着一些忠心耿耿的“家鼠”。
这些“家鼠”和主子的关系可能要追溯到千年之前。
他们享受着远超普通鼠民的待遇，老婆孩子也极有可能还落在主子的手里，根本不可能生出背叛的念头，所以是最好的奸细。
——让这些奸细混入鼠民义军里面，找到大角军团主力，一方面窥探虚实，搜集情报，另一方面，则散布“狼族老爷宅心仁厚，愿意接受所有迷途知返的投降者”，以及“大角鼠神根本不存在，否则怎么会眼睁睁看着我们这些，绝对忠诚于他的信徒，活活饿死”之类的谣言。
轻飘飘的谣言，就像是侵蚀人心的病毒，简直比武装到牙齿的重装战团更加可怕。
“这些陆续到来的鼠民义军，已经在懵懂无知的情况下，被敌人植入了‘病毒’，化作一枚枚威力强劲的炸弹了。
“搞不好，前世的大角军团，就是被这些乌合之众，从内部炸了个粉身碎骨！
“能想出这种计谋的图兰指挥官并不多，在我的印象里……”
习惯于用刀剑、爪牙和肌肉解决问题的图兰勇士，通常不屑于琢磨这样七弯八绕的阴谋。
黄金氏族的豺狼虎豹们，更喜欢在正面战场上纵横驰骋，尽情享受利刃抹过鼠民咽喉的快意。
面对区区鼠民，都要发动这样的阴谋，在心高气傲的豺狼虎豹们眼中，简直是一种耻辱。
在孟超的前世记忆中，只有一名图兰文明的至强者，不介意对哪怕再弱小的对手，发动最周密也最可怕的阴谋。
那就是——
在即将来临的明天，登上图兰文明的最高权力宝座，发动异界大战的“胡狼”卡努斯。
“没错，这样的阴谋，的确是‘胡狼’卡努斯的风格。
“这个野心勃勃的幕后黑手，终于忍不住从阴暗的角落里跳出来，亲自出手了么？
“也是，在他的暗中支持下，大角军团疯狂生长到今天的程度，已经到了瓜熟蒂落的边缘，是时候大肆收割胜利果实了。
“搞不好，那些在大角军团控制区域的周围大肆活动，采用‘狼群战术’狩猎辎重队，疯狂打击后勤补给线的狼族游骑兵，正是由‘胡狼’卡努斯亲自统帅的。
“想想看，当那些资历深厚，桀骜不驯的狼族大佬们，纷纷在正面战场上铩羽而归，麾下的重兵集团都被大角军团杀得丢盔弃甲之时。
“‘胡狼’卡努斯却亲自统帅着狼族的二线部队，取得了一连串的胜利。
“哪怕每次袭击的战果，只是烧毁了几车辎重，放在平时微不足道。
“但对于正面战场上灰头土脸，士气一落千丈的狼族而言，胜利就是胜利，是他们此刻最需要的东西。
“两相对比之下，‘胡狼’卡努斯在整个狼族中的威望，自然日益提高，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就算他趁机削弱那些狼族大佬的兵权，整编他们被打崩的部队，将兵权一点点捏到自己手里，恐怕也不会在狼族内部，遭遇太多的阻力。
“接下来，只需要一场无可争议的大捷，一场彻底镇压大角之乱的决定性胜利，‘胡狼’卡努斯就能成为力挽狂澜，捍卫狼族荣耀的英雄，争取到所有狼族勇士的敬畏和忠诚，从区区傀儡，变成真正的狼王！”
孟超觉得自己已经洞彻了“胡狼”卡努斯的图谋。
但他没办法告诉古梦圣女这一点。
很奇怪，古梦圣女明明得到了大量情报，知道大角军团面临着军粮匮乏，谣言四起，军心不稳的致命问题。
但她却将这些信息，藏匿在脑域深处，像是视而不见，故意忽略一样。
若非孟超始终在思索，大角军团将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全军覆没，对粮食问题和“胡狼”卡努斯的存在都非常敏感。
也很难从万千闪闪发亮的记忆细胞里面，一下子就扫描并检索到这方面的信息。
“古梦圣女的脑域深处，究竟乱七八糟地塞了些什么啊？”
孟超喃喃自语，意识继续朝古梦圣女的记忆深处搜索过去。
他想要找到古梦圣女从一个平平无奇的鼠民少女，变成“大角鼠神在图兰泽的代言人”的那段记忆。
从而揪出幕后黑手的蛛丝马迹。
然而，想从一片全然陌生的脑域中，搜索并提取出特定的记忆碎片，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即便孟超拥有非常丰富的“读取记忆碎片”的经验。
也很难一下子梳理清楚头绪。
他仿佛走进一条时光隧道。
眼前光影交错，不断回溯着古梦圣女短暂的一生中，记忆最深刻的那些事情和东西。
在这片熠熠生辉的记忆之海中，首先冲到孟超眼前的，是一片片尸山血海，无数鼠民支离破碎的尸骸，以及重伤员们在伤兵营里哀嚎不已的画面。
“这些都是……大角军团的牺牲者。
“没想到，古梦圣女可以运用冷酷无情的战术，将万千鼠民都当成棋子，毫不犹豫地送他们去死。
“但在脑域深处，她却记得每一名牺牲者的样子甚至名字。
“这么多的鲜血，骨骼，内脏，脑浆，还有哀嚎，呻吟，惨叫，以及烈焰焚烧尸体的声音，战锤粉碎骨骼的声音，脑浆从失去眼球的空洞眼窝里面挤压出来的声音，无时无刻，不在她的脑海中盘旋，她竟然还能保持清醒以及理智，没有走火入魔，沦为怪物，真是……不可思议！”
孟超不愿在这片杀戮记忆中停留太久。
他循着时间线，继续溯源而上，追寻古梦圣女创建大角军团的真相。
然而，涉及到黄金氏族和血蹄氏族交界处，那片隐匿在山谷深处的地下基地，还有古梦圣女最初究竟是如何招募勇士，组建军团，军团所需的粮草和军械又是从何而来……这一连串的记忆，全都被一片片乳白色的迷雾笼罩，根本看不清楚细节。
那就好像，古梦圣女自己，或者另有其人，封印了她的部分记忆。
而孟超又不敢激荡脑波，强化精神力，强行破解封印。
——不管三七二十一，蛮干的话，搞不好下一秒钟，他就会被古梦圣女甚至幕后黑手发现的。
到时候，仍旧深陷古梦圣女脑域深处的这一半潜意识，会落到什么下场，就很难想象了。
孟超只能按捺好奇心，朝古梦圣女创建大角军团之前的记忆数据游动过去。
他在一枚熠熠生辉的“气球水母”前面停了下来。
仿佛水晶球般的记忆细胞里面，正下着一场铺天盖地的暴风雪。
暴风雪中，夹杂着成百上千头座狼，凄厉的狼嚎。
第1664章 跨过记忆之河
饶是穷凶极恶的座狼，面对狂暴无匹的暴风雪，亦像是受惊的兔子般瑟瑟发抖。
他们拼命朝彼此靠拢，簇拥成一座座肉山，用群体的温度来抵御严酷的大自然。
然而，在座狼中间，还夹杂着一些毛发稀疏，瑟瑟发抖的小小人形。
那自然是古梦圣女等等，负责照料座狼的鼠民奴工。
孟超听大角军团的老兵们，谈起过古梦圣女的来历。
知道她在得到大角鼠神的启示之前，就是狼族某个聚落的奴隶，负责照料狼族最重要的资产——充当坐骑的座狼。
这并不是一份容易完成的工作。
座狼生性凶残，桀骜不驯，和战马完全是两回事。
除了主人之外的任何人，胆敢靠近的话，都很容易沦为他们腹中的美餐。
而图兰泽和怪兽山脉一样，受到地底灵脉的影响，又是极端天气频发的地方。
一旦在旷野中遭遇极端天气，座狼受到刺激，狂性大发的话，饲养者更是很难逃脱，被撕成碎片，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这样触目惊心，九死一生的考验。
就是古梦圣女在十六岁之前的日常。
孟超原本以为，生活在怪兽战争时代的龙城青少年，过的日子已经算是“朝不保夕，苦不堪言”。
和古梦圣女一比，他才知道，龙城青少年简直是温室里的花朵，生活不知多么幸福和安稳。
顺着古梦圣女的记忆之河，继续朝源头进发。
孟超找到了更多古梦圣女儿时印象最深刻的记忆画面。
在其中一幅画面里，仿佛还不满十岁的古梦圣女，腰间系着看上去并不牢靠的绳索，小心翼翼地攀附在悬崖峭壁之上，一颗倾斜生长出去的曼陀罗树的枝桠之间。
她的脚下就是万丈深渊。
呼啸的狂风，宛若饿龙发出的咆哮。
周围的每一根枝桠，包括她的骨骼和神经，统统都在咆哮声中颤栗，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
她的前方，则是一颗又大又圆，异香扑鼻，表面长满了绚丽花纹的黄金果。
她踮起脚尖，左手攥住一簇枝桠，右手竭尽全力地伸出去，已经触碰到了黄金果表面，凹凸不平的天然纹路。
但这颗黄金果实在太大，比她的脑袋还大一轮，足足是她稚嫩的手掌的三倍大小，根本无法一手掌握。
想要顺利采摘这颗黄金果，她只能松开左手，双手一起使劲拽。
危险程度可想而知。
“抛过来！”
她的身后，有人恶狠狠地喊叫，“快把黄金果抛过来！”
即便在记忆深处，这声音仍旧像是带着锯齿和倒钩的毒刃一样，令人隐隐作呕，毛骨悚然。
古梦圣女深吸一口气，用脚尖轻轻钩住枝桠，慢慢松开左手，朝黄金果伸去。
随后，猛然发力，成功将黄金果从枝头摘了下来。
“啊哈！”
她身后的叫声愈发兴奋，“干得好，快跑过来，用尽最大力量抛过来！”
古梦圣女点点头，将黄金果高高举过头顶。
正欲发力时，意外发生。
或许是她的活动幅度太大。
又或者是曼陀罗树的树梢之上，细嫩的枝桠实在无法长久支撑柱她加上黄金果的重量。
只听“咔嚓”一声，脚下的几根枝桠应声断裂。
双手托举着黄金果的古梦圣女无处借力，一下子跌落曼陀罗树，坠入万丈深渊。
幸好腰间纤细的绳索救了她一命。
她被悬在半空中，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不断摩擦和撞击，擦得遍体鳞伤，撞得鼻青脸肿。
但那颗黄金果却脱手而出，坠入深渊，消失不见。
孟超感觉到，这时候的古梦圣女，丝毫没有大难不死的庆幸。
记忆碎片中，满是比死亡更加浓烈的疲倦。
悬崖之上，主子已经开始破口大骂——枉费主子如此信任她，将采摘如此珍贵的黄金果的机会都交给了她。
她却辜负了主人的信任，也浪费了祖灵赐予图兰人的宝贵资源，极有可能触怒祖灵，给主子带来灾祸。
等主子把她拽上来，非要用熊熊燃烧的荆棘长鞭，狠狠鞭挞她一顿，才能平息祖灵的怒火。
还不满十岁的古梦圣女，对即将到来的鞭挞，却是无动于衷。
因为，就像是不久的将来，在饥肠辘辘的座狼，沾满血迹的爪牙之间挣扎求存一样。
这不过是她，以及千万年来所有被欺凌和损害的鼠民的日常而已。
在命悬一线的此刻，无论鞭挞还是死亡，都不被古梦圣女放在心上。
就连周身在悬崖峭壁上撞击出来，鲜血淋漓的伤口，都没能在她的记忆数据库中，占据太多的存储空间。
她只是眯起眼睛，用力嗅探着刚刚触碰过黄金果，还残留着几缕异香的手指。
早知道这枚黄金果会跌落深渊。
她刚才实在应该狠狠咬上一大口，尝尝传说中的黄金果，究竟是什么滋味才对。
之后还有几幅记忆画面。
都是古梦圣女在图兰泽颠沛流离，任人欺凌和奴役的场景。
她在悬崖峭壁之上采摘过黄金果。
也曾被贩卖到像是黑角城这样的辉煌大城，成为一名垃圾虫，被迫钻到暗无天日，臭不可闻的地下排污管道里面，去清理氏族武士们源源不断排放出来的垃圾。
还曾被私猎者抓住，带到深山里，充当诱饵，引诱图腾兽出来猎食。
十岁之前的古梦圣女，就已经从事过十几样危险而繁重的工作，尝尽人间冷暖，经受过龙城青少年十辈子都未必能经受的痛苦。
唯一支撑她在这样生不如死的黑暗深渊中，继续奋力挣扎，生活下去的动力，恐怕就是那些支离破碎的梦境。
孟超在古梦圣女的记忆数据库深处，找寻到了很多明显不属于她的，支离破碎的记忆画面。
有些记忆碎片中，她变成了威风凛凛的氏族武士，正在疯狂修炼，或者享受丰盛的酒宴。
有些记忆碎片中，她虽然还是鼠民，却好歹拥有温暖的家庭，可以躺在父母的怀抱中，享受短暂的慰藉。
还有些光怪陆离的记忆碎片，甚至不像是这个时代发生的事情，倒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发生在仙境中的童话。
孟超心思电转，很快反应过来。
这的确不是古梦圣女自己的记忆。
而是他人的梦境。
古梦圣女应该与生俱来着“潜入他人梦境”的能力。
只不过，十岁之前，她的能力还没进化完全。
还不能通过梦境，向他人脑域深处植入信念。
只能通过梦境，窥探他人的生活。
用他人丰富多彩的生活，照亮自己贫瘠而痛苦的人生，获得虚幻的温暖。
果真如此的话，古梦圣女究竟是如何被幕后黑手选中，也就有了非常合理的解释。
极有可能是她在充当狼族奴隶，照料座狼的时候，习惯性地施展了能力，潜入了幕后黑手的梦境，被幕后黑手发现了她的特异之处。
幕后黑手如获至宝，便将她调制成了“大角鼠神在图兰泽的代言人”。
古梦圣女的记忆之河，即将抵达尽头。
漂浮在这里的“气球水母”，大多黯淡无光，朦朦胧胧，缺失了大量细节，甚至被扭曲得面目全非。
这里，应该都是古梦圣女五六岁之前的早期记忆。
据说，人类要到四岁之后，大脑中的记忆存储区域才渐渐发育，可以稍微记得一些事情。
但绝大多数记忆，也缺乏声音和画面，只是一种捉摸不定的感觉而已。
孟超微微皱眉。
直到此刻，他仍旧没有找到幕后黑手操纵古梦圣女的重要证据。
而古梦圣女的早期记忆，又缺乏检索和解析的价值。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潜伏在古梦圣女的记忆数据库中多久，却不被古梦圣女以及幕后黑手察觉。
不由心急如焚。
忽然，孟超注意到，古梦圣女的记忆之河深处，无数黯淡无光的“气球水母”里面，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第1665章 真假难辨的记忆
“这是什么？”
孟超的意识，好奇地游动过去。
发现在古梦圣女的记忆数据库最底层，竟然蕴藏着一颗硕大无朋，熠熠生辉的“气球水母”。
和周围那些黯淡无光的记忆细胞相比。
这段记忆既清晰，又深刻，称得上是纤毫毕现，刻骨铭心。
而且，从“气球水母”表面，还生长出了大量类似触须的东西，接驳到了古梦圣女的脑域深处，源源不断向古梦圣女的灵魂，输送着大量信息。
“怎么可能？
“存储在这里的，应该都是古梦圣女四五岁之前，支离破碎，模模糊糊的记忆。
“没人能在十几二十岁的时候，仍旧将四五岁以前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
孟超凝聚潜意识，仔细观察。
发现这枚记忆细胞的表面，竟然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红芒。
恍若以鲜血为燃料，熊熊燃烧的火焰。
火焰之上，还荡漾出大量玄奥繁复，恍若符文的波纹。
“这……不是古梦圣女的原生记忆！
“而是有人植入到古梦圣女的脑域深处，精心编造的虚假记忆！”
孟超的潜意识骤然收缩。
他觉得，自己找到了关键。
毫不犹豫，孟超立刻从潜意识中释放出一缕细若发丝的“思触”。
让思维的触角轻轻刺入这段虚构的记忆中。
这是一片没有色彩的世界。
却是由二百五十六个层次的黑色和白色，精确勾勒出一片栩栩如生的梦魇。
深入梦魇的孟超，首先听到的就是饥肠辘辘的乌鸦，此起彼伏的聒噪。
映入眼帘的，则是成群结队的乌鸦，扑腾着黑色的羽翼，大摇大摆地在村落上空盘旋，迫不及待要啃噬鼠民尸骸的样子。
被乌鸦笼罩的村落，已经变成一片死域。
到处都是感染瘟疫，死状凄惨的尸骸。
还有各种蛇虫鼠蚁，以及被灵能沁润，细胞活性比地球上的同类强大百倍的真菌，侵入尸骸之中，令尸骸的四肢不断抽搐，肚皮则高高隆起，仿佛死后仍旧跳动着狂乱的舞蹈。
仍旧活着的人们也被病痛折磨地面目全非。
顶着满身脓疱，挥舞畸形扭曲的肢体，如同行尸走肉般在村口挖掘大坑，将亲人们的尸体一具具地丢进去。
尽管他们非常清楚，凭借他们贫瘠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将墓坑挖掘得多深，再掩埋上多厚的封土。
等到他们也死去之后，用不了多久，乌鸦和鬣狗照样会将所有人的尸骸都拖出来，啃噬殆尽。
但他们仍旧麻木地、呆滞地、徒劳地挖掘和掩埋着。
因为，除此之外，面对残酷的命运，他们也没什么可做。
整座村庄只有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没有感染瘟疫。
然而，面对面目全非的家园，行尸走肉般的村民，以及身上长满了虫豸和菌毯的亲人的尸骸，她亦感受到了深深的迷茫和恐惧。
仿佛无形的瘟疫已经侵入她的大脑，感染了她刚刚诞生没多久，还没有看清楚这个世界的灵魂。
小姑娘只能紧紧搂住用曼陀罗树最细嫩的枝条编织而成的小狗玩偶，使劲闭上眼睛。
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闭眼的时间够长，再次睁眼时，一切灾厄都会过去，死去的村民和亲人都能复活，所有人的生活都会恢复原状。
可惜，当她一次次睁眼时，除了越来越多如同行尸走肉般苟活着的村民，在墓坑旁边挖着挖着就一头栽倒进去，变成真正的尸骸，周围的活人越来越少之外，什么都没有改变。
终于，除了小姑娘之外的所有村民，统统因为瘟疫而死。
除了她透过小狗玩偶发出的啜泣，和尸骸高高隆起的腹部，因为尸气的过度膨胀而“啪啪啪啪”地爆裂之外，再没有别的声音。
小姑娘终于承受不住。
从隐隐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她扑到堆满了亲人和乡亲的尸骸的墓坑旁边，接过乡亲们临死前使用的工具，拼命挖掘起来。
她也不知道这项工作究竟有什么意义。
只是，墓坑边缘，好歹距离她的亲人和朋友们稍微近一些而已。
然而那些可恶的乌鸦却最会恃强凌弱。
大人们还活着的时候，乌鸦只敢在半空盘旋，却不敢降落下来，生怕被大人们用投石索打爆脑浆。
发现底下的村庄里，只剩下小姑娘一个人之后，乌鸦们纷纷发出近乎讥讽的尖叫声，扑腾着翅膀，朝尸堆落了下来，当着小姑娘的面，啄食着尸骸上的血肉。
“走开！走开！”
小姑娘用力挥舞树枝和骨片捆绑而成的骨铲，想要驱散乌鸦。
冒失的举动，却激怒了黑色的鸟群。
数十头乌鸦朝她飞来，恶狠狠地扑啄着她细嫩的皮肤。
再加上骨铲的制作工艺粗糙，重心太过靠前，令小姑娘在用力挥舞时失去平衡，竟然失足跌入填满了数百具尸骸的墓坑。
堆积如山的尸骸。
漫天狂舞的乌鸦。
还有周身被乌鸦扑啄出来，皮开肉绽的伤口，发出的钻心剧痛。
全都为这段记忆，增添了刻骨铭心的细节。
“叶子和我说过，古梦圣女的家乡曾经爆发过一场超级瘟疫，包括父母在内的所有人都死了，只有她一个人幸存下来，踏上颠沛流离，艰难险阻的命运之路。”
孟超心想，“看来，这段记忆，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并非完全虚构。
“只是，四五岁的孩子，就算真的经历了家破人亡的人间惨剧，也不可能记得如此清楚，包括盘旋在自己头顶的乌鸦，那种饥饿而阴狠的气质，都被刻画得栩栩如生。
“这根本不是记忆。
“而是精心编造，和真实记忆混杂到一起的想象！”
就在这时，在梦境中跌落墓坑的小姑娘发出尖叫。
只见在她头顶，所有乌鸦竟然都凝聚到了一起，变成一条翅膀铺天盖地，獠牙如剑戟交错，凶神恶煞的黑色巨龙。
黑龙张开血盆大口，朝小姑娘猛地扑来，仿佛要将她和所有亲人的尸骸，统统吞噬下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小姑娘身后红芒一闪，竟然激射出一束猩红的火焰。
猩红火焰就像是鲜血凝聚而成的长剑。
直接洞穿了黑龙的血盆大口。
顺着咽喉深深刺入黑龙体内。
又激荡出成百上千道锐不可当的剑芒。
将黑龙撕得七零八落，重新分裂成数百只惊慌失措的乌鸦。
这些乌鸦拼命扑腾翅膀，就像是没头苍蝇般想要夺路狂奔。
但还没等他们飞上天空，鲜血长剑已经重新化作了猩红火焰，追上并吞噬了他们，将所有乌鸦都变成了一团团璀璨的火球。
天女散花般的火球照亮了黑白两色的世界，在惨淡的天地间，涂抹上了浓烈的色彩。
劫后余生的小姑娘一寸寸回头。
看到自己身后堆积如山的尸骸，亦变得五颜六色，绚烂无比。
或许是所有的尸骸，都因为瘟疫的缘故，表面上长出了厚厚一层菌毯，而所有菌毯都被赋予了缤纷的色彩。
又或许，这些尸骸本身就是小姑娘最熟悉的亲人，朋友和邻居，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信任和依赖的人。
总之，五彩缤纷的尸山，并没有给小姑娘带来丝毫恐惧感。
反而令她生出了浓浓的安全感和依赖感。
就像是一座生机勃勃的，真正的大山。
“不要害怕，我的孩子。”
生机勃勃的尸山里面传来声音。
是一个非常温暖的女声。
让人一听到，就响起了袅袅炊烟，暖烘烘的火炉，以及烘烤曼陀罗果实的香甜。
小姑娘瞪大眼睛。
意识到这是妈妈的声音。
是早已在瘟疫中死去，爸爸亲手埋葬，尸骸都被菌毯覆盖，却像是披上了一层五颜六色的轻纱，依旧那么美丽的妈妈的声音！
“不要害怕，我的孩子！”
生机勃勃的尸山中传来第二道声音。
是浑厚，坚定，强硬的男声。
让人一听到就想起辛劳的汗水，爽朗的大笑，还有宽阔如山的脊背，和比曼陀罗树的树干更加粗壮的臂膀
这是爸爸的声音。
是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搂得喘不过气，告诉她没有什么可怕，瘟疫很快就会过去，他们一定能够活下去。
是冲着天空吐唾沫，朝着尸堆疯狂呐喊，鼓励所有幸存者，和该死的瘟疫决一死战。
却在夜深人静之时无声啜泣，咬住曼陀罗树的枝条来压抑悲愤欲绝的嚎叫，临死前一天，都竭尽全力，强迫自己挤出笑容的爸爸的声音！
第1166章 操纵人心的方法
小姑娘忍不住张开嘴巴，盛住从眼眶里喷涌而出的热流。
张开双臂，迎接从花团锦簇，生机勃勃的尸山里面，蠕动而出的东西。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尸山不断蠕动，里面传来在现实中令人毛骨悚然，在梦境中却悦耳动听，至少比乌鸦的啸叫要好听百倍的声音。
层层腐朽的尸骸，统统剥落下来，犹如冉冉绽放的花蕾。
露出里面，晶莹剔透，光芒四射，既威严又温暖的……
大角鼠神。
没错，呈现在小姑娘眼前，由无数亲人、朋友和邻居的骸骨凝聚而成的，正是一座大角鼠神盘膝而坐的骷髅雕像。
恍若七色水晶雕琢而成的骷髅上覆盖着大量菌毯。
菌毯不断蠕动，喷涌出了孢子，恍若层层叠叠，五颜六色的轻纱。
冲淡了骷髅上尖锐的骨刺和犄角，带来的锐利感。
令这尊硕大无朋的雕像，看在小姑娘的眼里，竟有种说不出的亲切。
就连空洞的眼窝里，不断跳动的那两团幽光。
都让小姑娘想起了自家灶台里面，常年不灭的灶火。
于是，当大角鼠神的骷髅雕像，伸出瘦骨嶙峋的手臂，朝小姑娘的头顶伸来时。
小姑娘非但没有躲闪，反而主动迎了上去。
毕竟，这只骷髅惨白的手掌里面，也有爸爸和妈妈的骨骼。
能让她最后一次，感知到父母的温度。
“不要害怕，我的孩子，苦难即将过去。”
大角鼠神的骷髅雕像一边轻轻抚触着小姑娘的头顶，一边用混合了妈妈的慈爱和爸爸的浑厚的声音，告诉小姑娘，“鼠民们千万年来流淌的所有鲜血，已经凝结成了一条通向胜利的道路，现在，只需要一名先驱者，向全体鼠民传递鼠神的意志，并且带领大家，在这条道路上坚定不移地走下去，通过最后的考验，就能推开胜利之门，抵达美好的明天。
“在胜利之门的后面，没有压迫，没有苦难，没有疾病，也没有饥饿，所有的曼陀罗树，都能一边绽放最绚烂的花朵，一边结满累累硕果。
“鼠民们可以尽情徜徉在花朵和果实的海洋中，永远地无忧无虑，幸福快乐下去。
“到时候，所有逝者都能复活，所有遗憾都能弥补，所有仇恨都能得到报复，再没有任何力量，可以让鼠民们低下高贵的头颅！”
小姑娘愣愣地听着。
她还太小，实在听不懂这尊从尸山里冒出来的骷髅雕像究竟是什么意思。
只是懵懵懂懂地听到，爸爸妈妈还有机会，回到自己的身边。
——只要那个“美好的明天”到来。
“但是，胜利不会轻易降临，倘若鼠民不能、不愿、不敢为自己而战的话，明天永远只是明天。”
骷髅雕像继续道，“鼠民们即将迎来最后的考验，必须有人带领全体鼠民，在这条布满荆棘和火焰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
“就算被烧得焦头烂额，就算被戳得千疮百孔，就算鲜血流干，付出再大再多的牺牲，都要咬牙走下去。
“那个人就是你，我的孩子。
“你就是那个被我选中的人。
“你就是那个注定要带领全体鼠民，穿越苦难，走向胜利，创造明天的人。
“你就是大角军团的统帅，大角鼠神在图兰泽的代言人！”
小姑娘的脸上充满迷茫。
越来越听不懂，骷髅雕像恍若雷霆轰鸣般的声音，究竟是什么意思。
骷髅雕像笑起来。
眼底殷红如血的幽光，恍若添加了助燃剂般的火焰，妖异地狂舞着。
“现在的你，当然不会明白自己肩负的使命。”
骷髅雕像微笑着说，“没关系，你不用理解，只要牢记，牢记自己看到的一切，然后，在未来的苦难和波折中，在每次遇到自觉再也跨越不过去的障碍时，想起来，想起你的使命，想起我对你的期待，想起你应该带领全体鼠民去创造的那个明天！”
说着，骷髅雕像生出白惨惨的巨大手掌，将小姑娘轻轻捧了起来。
它的双手并拢，恰似一朵从白骨里绽放出来的花朵，将小姑娘十分温柔地包裹住。
手臂越伸越高，渐渐将小姑娘送上云端。
底下黑白两色的瘟疫世界渐渐抛到脑后。
千万年来始终死死压抑鼠民们的乌云，也被尖锐的白骨撕个粉碎。
乌云之上，阳光灿烂，恍若一片瑰丽的光海，不断掀起金色的惊涛骇浪。
小姑娘目瞪口呆，痴痴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切。
每一朵金色的浪花，都将一副波澜壮阔、惊心动魄的画面，呈现到她的面前。
其中一幅画面里，她看到很久以后的自己，如同一条垃圾虫般蜷缩在崩塌的地下排污管道里。
眼看就要和同伴们一起，被千万吨的岩石和垃圾挤成肉饼。
但大角鼠神的光芒，却笼罩住了她和所有同伴，奇迹般阻止了岩石和垃圾的崩塌，为他们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在另一幅画面里，小姑娘看到自己在暴风雪中，被饥肠辘辘的座狼追逐，眼看就要沦为座狼腹中的美食，又是大角鼠神从天而降，帮她驱散了座狼，捡回一条性命。
在第三幅画面中，已经长成十六七岁少女的她，和几名同伴一起逃避氏族武士的追捕，却在无意间，跌跌撞撞地闯入一座山谷深处，曲径通幽，恍若迷宫般的地底洞穴，发现了洞穴深处的地底生态系统，看到了一个流光溢彩的新世界。
他们以地底世界为基地，不断接纳和自己同病相怜，被主人逼得走投无路的鼠民们。
他们的队伍不断壮大，越来越多鼠民跪倒在大角鼠神的骷髅雕像前面，无比虔诚地顶礼膜拜。
终于，他们打出了“大角军团”的旗号，鼠民们发出的不再是无奈的叹息和痛苦的呻吟，而是充满力量的战吼。
在第四幅画面中，甚至出现了黑角城被连环沼气大爆炸，炸得翻天覆地的画面！
没错，就是黑角城！
城楼上绘制着四枚鲜血淋漓的蹄印的血蹄氏族战旗，在烈焰中熊熊燃烧。
怒不可遏的牛头武士，咬牙切齿的野猪武士，暴跳如雷的蛮象武士……统统出现在了画面里。
就连被炸得肠穿肚烂的街道，不断崩塌的残垣断壁，还有几座仍旧在燃烧着的黑角城里的标志性建筑。
都和孟超记忆中一模一样，简直是将现实中发生的事情，复刻到了古梦圣女的记忆深处！
第五幅画面，第六幅画面……都是大角军团狂飙突进，节节胜利，横扫黄金氏族南部领地的场景。
现实中发生的一连串酣畅淋漓的胜利，统统出现在了这片诡异的梦境中，仿佛某种“预言”，投射到了古梦圣女的心灵最深处。
直到第九幅画面。
终于出现了现实中还没有发生。
按照孟超的前世记忆碎片，也永远不会发生的事情。
——大角军团攻破了百刃城。
孟超在画面中看到，山呼海啸的鼠民狂潮，经过十天十夜的疯狂冲击，终于将百刃城西南方向的城墙彻底摧垮。
也摧垮了城内守军的战斗意志。
鼠民们犹如决堤的洪水般冲进百刃城，在守军还来不及焚烧所有武库和粮仓之前，就占领了整座城池。
他们从武库里找到了大量涂抹着野兽油脂，锋利无比的兵刃，以及轻便而坚固，足以再武装三五个战团的铠甲。
以及堆积如山的曼陀罗果实和图腾兽血肉。
还有一座秘库里，满是封印完好无损的秘药，数量之多，简直能让冲进百刃城的全体勇士，都跳进去，痛痛快快洗个澡。
丰厚的战利品完全弥补了攻打百刃城的损失。
不但解决了大角军团最头疼的后勤补给问题，亦令全体鼠民的士气和战斗力，呈几何级数提升。
大角军团终于抵达了征途的尽头。
准备朝胜利之门发起冲刺。
横亘在往昔的苦难以及美好的明天之间，只剩下最后的障碍。
赤金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