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佛在身侧
“佛在苦海……而非彼岸……”
堂屋桌边，老太太和皆空老和尚转过了头，看向廉歌，
老和尚目光有些恍惚，似乎有些出神着，嘴里再重复着，念了遍，
老太太有些浑浊的眼底有些困惑，低着头，也张了张嘴。
一旁吃着饭的中年夫妇也顿下筷子，往这边看了看后，又互相看了眼，紧接着，中年男人伸手抚摸了下妻子隆起的肚子，脸上露出些笑容。
堂屋里，愈加显得安静。
……
“……阿弥陀佛，施主大智慧。”
许久，老和尚抬起双手，合十朝着廉歌念道，紧接着，又顿了顿，向廉歌问道，
“那施主，敢问佛在苦海何处？”
闻言，廉歌端着那碗水，喝了口，看了眼这老和尚，微微笑了笑，转回了视线，
“不就在你旁边坐着吗？”
闻言，老和尚不禁转回头寻找，入眼便看到了坐在旁侧的老太太，
看着老太太，老和尚停下了目光，又低下头，看了眼那桌上放着的，还未吃完的半碗粥，顿下了动作。
“……施主所言极是，于我而言，佛就在我侧……这位施主便是佛。”
旁侧，也转回头的老太太闻言，赶紧摆了摆手，说道，
“老婆子我哪是佛，哪当得起佛。”
“当得起，当得起……”老和尚抬起头，对着老太太再说了句，又转回头，双手合十对向廉歌，
“施主大智慧。贫僧多谢施主开解。”
看了眼那老和尚，微微摇了摇头，廉歌没再多说什么。
……
“皆空禅师，先吃饭吧，别一会儿饭菜都凉了，刚才实在是耽搁了。”
餐桌旁，老太太招呼着，说着，
“多谢施主。”老和尚双手合十，低头说道。
“皆空禅师客气了。”
笑呵呵着再说了声，老太太又转过头，看向坐在一旁的廉歌，
“这位小伙子，我让德成也给你盛碗粥，也一起吃点吧？”
“那就谢谢了。”廉歌看了眼这老太太，笑了笑，将手里那碗递了出去，
一旁的中年男人闻声，站起了身，接过了碗，
“那小哥你稍微等下……”
说着，中年男人便准备朝着厨房走去，只是才转过身挪动一步，又顿住了脚，
“小哥，我看你肩上的白鼠……要不要也给它拿个碗盛些。”
中年男人回过身，问道。
闻言，廉歌看了眼肩上蹲着的，眼馋着，望着桌面上饭菜的小白鼠，笑了笑，
“那就麻烦老哥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中年男人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了厨房。
……
“皆空禅师吃些菜吧，光喝这清粥，嘴里总是没味的。”
桌旁，老和尚重新端起了还剩着半碗粥的碗，拿着那有些褪色的筷子，吃着，
老太太在一旁招呼着，
“多谢施主。”老和尚道了声谢，却没伸手夹菜，只是继续端着那碗清粥喝着。
“皆空禅师苦行修佛，实在是令人敬佩。这么久，也遇到过不少事情吧？”
老太太没再劝，只是继续同老和尚说着话，
“当不得施主敬佩，贫僧不过心有困惑，为求心中所得，才离了庙……是遇到些事，只是却让贫僧愈加糊涂。”
老和尚闻言，顿了顿喝粥的动作，放下了手，只是将粥碗拿在手里，回了句，又顿了顿，说道。
……
“……小哥，给，”
就在这时候，中年男人端着两碗粥，从厨房重新走了出来，将其中一碗连带着双干净筷子递给了廉歌，
“谢谢了。”笑着，廉歌道了声谢，接了过来。
“小哥客气了。”中年男人摇了摇头，又看向廉歌肩上的小白鼠，“小哥你这小白鼠……”
“给它随意放在个地方就行。”廉歌看了眼肩上，已经立起前肢的小白鼠，笑着说道，
“那成……”中年男人应了声，又从桌边拿起双筷子，往盛着粥的碗里夹了两筷子菜，放到了一旁地上。
紧随着，廉歌肩上的小白鼠便窜了下来，窜到了那碗边，
围绕着碗边转了圈，小白鼠却没有立刻吃起来，而是转动着脑袋，看了看自己身上，又看了看碗里的粥和菜，有些迟疑着，一嗅一嗅地嗅着碗里的粥和菜。
“小哥，你这小白鼠是不喜欢吃粥吗？”中年男人看了看绕着碗边，却没吃粥的小白鼠，不禁问道，
“它只是害怕掉毛。”廉歌看了眼小白鼠，笑了笑后说道，
闻言，中年男人有些疑惑，却没再问，
而小白鼠再绕着那碗边转了几圈后，也对着粥和菜战斗起来。
……
“小伙子，你再往桌边坐坐吧，好夹菜。”
桌旁，老太太往旁边让了让，招呼了声，
老和尚也顿了顿动作，再往边挪了挪，在身侧让开了个更大的空位，
廉歌看了眼老太太和老和尚，笑着起身，往桌旁挪近了些，拿起筷子，夹了筷子桌上的一道炒菜，吃了口，
“怎么样，小伙子，还合口味吗？”老太太笑吟吟着，出声问道，
“挺好的。”廉歌笑着应了声，转过视线，看了眼身侧坐着的老和尚，
“皆空禅师，也尝尝吧。”廉歌转回视线，说道，
闻言，老和尚顿了顿动作，似乎有些犹豫，
“既然入了苦海，怎么能只坐在舟上，不尝尝苦海什么味道。”
端着碗，吃了口粥，廉歌语气平静着，说道。
老和尚闻言，再沉默了下，拿起了筷子，在靠近桌边的一碟素菜旁，夹了一筷子，放进碗里后，吃了口，
“……味道很好……”
咀嚼着，吃下后，老和尚说道，
“……好就好，好就好，小伙子，皆空禅师，多吃点菜。要是菜凉了，不够，老婆子我再去给你们炒点就是了。”
老太太闻言，笑着说道，
“佛家讲缘分，老太太我也是个信佛的人，小伙子和皆空禅师能走到我们这里，也是缘分，不用太客气了，自便些就好。”
“谢谢了，老人家。”廉歌笑着，吃着粥，道了声谢。
“多谢施主。”
老和尚合十念道。
……
“……妈，锅里还有些鱼汤，我再去给你盛一碗吧。”
一旁，还未重新坐下的中年男人笑着，同他母亲说道，
“先给滟慧盛点吧，你看滟慧这一天挺着个肚子多累，是该好好补补。”
转回头的老太太笑呵呵着，应道，
“妈，不用，平时我也喝得不少了。妈也喝点吧，这两天天气凉，妈你多喝点汤，也暖暖身子。”中年妇人挺着肚子，笑着，对着老太太说道，
“好，好，儿子儿媳妇心疼我，那妈就也喝点。”老太太笑着，应着，
“那妈，我给你们都盛点。”中年男人脸上露出笑容，看着自己的母亲，自己妻子，说着，又拿着碗，转身走进了厨房。
……
一旁，廉歌喝了口粥，看了眼这一幕，微微笑了笑。
老和尚端着粥碗，喝着粥的动作顿了顿，沉默着，目光有些失神。
第三百四十六章 此岸即彼岸
“……皆空禅师，小伙子，都接着吃啊。”
堂屋里，老太太望着自己儿子走进了厨房，转回了头，笑呵呵招呼着。
廉歌闻言，笑着，再夹在筷子菜吃了口，又看了眼旁侧的老和尚，
老和尚依旧沉默着，望着白炽灯下的老太太，中年妇女，走进厨房里的中年男人，这一家子，
……
“阿弥陀佛，施主子媳孝顺，一家和睦，又将有孙辈绕膝，已是身处彼岸乐土。”
许久，老和尚双手合十，朝着老太太微微屈身，说道，
“皆空禅师过誉了。”
老太太闻言，先是笑着说了句，紧接着，又转过视线，看向自己的儿媳，和正在厨房里，小心盛着汤的儿子，浑浊的眼里噙着笑意，
“……德成他爸去得早，全靠周围这些个邻里帮衬，才把他拉扯着长大……不过我这儿子啊，儿媳是很孝顺，对我这老太婆也挺好的。老太婆啊，每天能看到他们，他们没空的时候，能给他们煮煮饭，这吃饭的时候啊，一家子能坐在一起，说说家里的话，老太婆我就这心里啊，就挺高兴的。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皆空禅师讲得彼岸乐土。”老太太笑着，看着自己的儿子儿媳说道。
闻言，老和尚再念诵了声佛号，又沉默了下，目光有些失神，
“……佛在苦海……”
呢喃着，老和尚一遍遍重复着。
……
“……妈，给，这鱼汤一直放在灶上，还有些烫，你端着的时候小心着点。”
端着两碗有些满的鱼汤，中年男人有些小心着，从厨房里挪了出来，
而老太太，在中年男人还未走至桌边，便站了起来，赶忙伸手去接，
“小心着点，没烫着吧？”老太太问了句，伸手将两碗鱼汤一道接了过来，
“滟慧，你别起来了，挺着肚子起起坐坐的不方便，我给你放桌上就行。”
老太太转回头，朝着儿媳说了声，将一碗鱼汤小心着，放到了儿媳桌前，
“谢谢妈。”中年女人重新坐了下来，笑着对着老太太说道，
“谢个什么啊，当初妈生德成的时候，恨不得天天躺床上。”老太太笑呵呵着，重新坐下了身，“哪像滟慧你这么懂事啊，还帮着收拾家里，我那时候，就想躺床上，再往床边上，放个桶。”
“这不是怕妈你累着吗？”中年女人坐在老太太旁边，笑着说道，
“我累什么啊累，妈这身子骨，照顾下你还不行了啊。”
老太太笑着说道，紧接着，又转回头，看向了自己儿子，
“……对了，德成，今个儿我看天气预告讲，这两天估摸海上又要起大风，你看明天要是天时好的话，把屋顶给翻翻，收拾收拾，别到时候刮大风，把房上瓦都给掀走了。”
“成，我明个就上屋顶看看……”
……
一旁，廉歌喝着粥，吃着菜，看着灯下这一家子，听着这耳边的话语声，
老和尚也重新拿起了那碗，吃起了碗底的粥，不时也夹筷子素菜，只是仅仅夹其中一碟。
……
“……皆空禅师，小伙子，我再让德成给你们盛一碗粥吧。”
和自己儿子儿媳说了阵话，老太太又转回了头，看向了廉歌和老和尚，
“谢谢了，不过不用了。”廉歌放下了碗，道了声谢，看了眼老太太说道，
“贫僧一碗粥也已经足够。”老和尚摇了摇头，从凳子上站起了身，“……不知道，哪里有能清洗下碗筷的地方，能否容贫僧洗下碗筷。”
老和尚左右看了看，再朝着老太太佝着身，问道，
“皆空禅师，我来吧，我拿到后院给你洗了。”老太太站起了身，出声道，
“已经承蒙施主施粥，实在是不敢再劳烦施主……有半碗水就成。”老和尚摇头说道，
“那……后院厨房里，有个水龙头，就在那儿，皆空禅师请自便。”老太太从桌旁绕了出来，对着老和尚说道，同时指了指位置，
“谢过施主。”再次双手合十，朝着老太太屈身，老和尚拿着那碗，朝着厨房里走了进去。
……
“……皆空禅师，小伙子，这天色也已经晚了，这附近除了我们这村子，再过去，得要十几里路才再有人，不如就在老婆子我这儿歇息一晚上再走吧。”
站起身的老太太朝着窗外望了望，看了眼已经渐深的夜色，转回头，对着廉歌和老和尚说道，
“是啊，这晚上的，赶路也不方便，路也不好走，车也少，就在我们这儿住一晚上，等明天再走吧，”
中年男人也出声说道，
“那就谢谢老人家了。”看了眼这老太太，廉歌微微笑了笑，应道。
一旁，围绕着粥碗，吃完了粥菜，肚子撑得有些圆滚滚的小白鼠也重新窜上了廉歌肩上，
“不用客气，来者是客。”老太太笑着摇了摇头，又转过头，朝着厨房里正洗着碗碟的老和尚说道，
“那皆空禅师，也住下吧？”
厨房里，老和尚开着很小的水，一点点清洗着碗筷，闻言转过头，摇了摇头，
“这实在是太打扰了，贫僧一身臭皮囊，在哪都能睡一觉，实在是不敢再打扰施主。”
“不打扰，不打扰……”老太太笑呵呵着说道，“皆空禅师佛法精深，老婆子正好想再同皆空禅师聊聊，让皆空禅师为老婆子我解解惑，宣示宣示佛法，哪里会打扰……”
老和尚洗净了碗筷，关掉了水龙头，犹豫了下，看了看老太太一家，又看了看一旁的廉歌，
“多谢施主，施主慈悲。”
双手合十，老和尚朝着老太太躬身道，
“客气了，客气了，”老太太有些高兴，“那我这就去给皆空禅师和小伙子你收拾收拾屋子。”
看着廉歌和皆空，老太太说了句，便准备忙碌开，
“妈，我来吧，”一旁的中年男人起身说道，
“你陪滟慧接着吃饭吧，妈来就行。”
老太太笑着说道，便朝着旁边走开，刚挪开几步，又顿住了脚，看向了老和尚，
“……皆空禅师，你看要不要我顺便给你烧锅热水，你洗洗，晚上睡着也舒坦些？”
老和尚闻言，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沾染的些灰，
“多谢施主。”
……
“……皆空禅师，这屋子里许久未住人了，简单收拾了下，换了床干净被子，希望皆空禅师别嫌弃。”
洗了个澡，将行囊里那样同样褪色，带着缝补痕迹的僧衣穿上后，老和尚似乎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领着路，老太太将廉歌和老和尚领到了两间卧室门前，
“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贫僧已是感激。”老和尚闻言，摇了摇头说道，
“那皆空禅师，您早点休息……小伙子，你的房间就是这边这间了。”
“多谢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 昨夜雨
“那小伙子你也早些休息，有什么需要喊声就成……”
老太太领着路，走至旁边另一间屋，又招呼了几句，便带上门离开了房间。
屋子里，随之安静下来。
“吱吱，吱吱吱……”
小白鼠蹲在廉歌肩上，立着前肢，转动着脑袋，叫了两声，
看了眼小白鼠，廉歌微微笑了笑，
转过视线，看向房间里半开着的窗，
透过窗，屋外夜幕中，一轮斜月斜挂着，在云中半遮半掩，
夜幕下，村子里一户户人家，依旧还亮着灯光，
一家家屋子里的灯火透过门窗，点缀着夜色笼罩下的村落，替代着被云遮挡了的繁星。
带着些水汽的海风，不时从远处拂来，透过窗边缝隙，穿过屋子。
“睡觉吧。”
收回视线，廉歌在旁侧床边盘腿坐下，一挥手，关了灯，搬运着体内法力，修炼起来。
肩上的小白鼠也从廉歌肩上窜下，在一旁蜷缩着，趴了下来，
……
屋内，愈加安静。
窗外，村子里一户户人家也渐渐熄灭了灯，
夜色渐深，透过窗，吹拂进屋子里的海风渐大，夜幕之上，斜挂着的一轮斜月渐渐被云层遮挡。
……
“哒……哒……”
“啾啾……”
屋檐上积蓄着的雨水，顺着屋檐，往湿漉漉的院子里滴落着，
带着水汽的清风不时穿过窗边缝隙，萦绕在屋里，
初升的朝阳，辉映着地上，窗上的积水，朝着屋子里挥洒着阳光，
雨后觅食的飞鸟，不时从村落上飞过，发出几声啼鸣，
从睡梦中醒来的廉歌从床上坐起，站起了身，
看了眼窗外，廉歌微微笑了笑，
“吱吱，吱吱吱……”
一旁蜷缩趴着的小白鼠也窜起了身，重新窜上了廉歌肩上，蹲着，立着前肢，转动着脑袋，也望向了窗外，
“咚咚……”
“小哥，醒了没，家里熬了些粥，要不要起来吃点？”
敲门声接替着脚步声，话语声接替着敲门声在屋外响起，
转过身，挪开脚步，廉歌朝着门边走去，伸手拉开了门，
“……小哥，家里熬了点粥，一起吃点吧，今天这天气冷，吃点东西也暖和些。”
屋外，是那中年男人，正笑着，对着廉歌说道，
“那就谢谢了。”廉歌看了眼这中年男人，笑了笑，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不客气了。”
中年男人笑着说了声，又往旁边房间挪了几步，叩响了旁边老和尚住着的房间，
“……皆空禅师，家里熬了点清粥，您要不要起来吃点？”
朝着屋子里喊了声，中年男人等了等，
紧接着，房间门便从里打了开，老和尚出现在门后，
身上依旧穿着昨夜换上的，那件有些缝补痕迹，褪色的僧衣，手里还拿着卷已经泛黄，却未怎么卷角的经书，
“皆空禅师，您是在早课？没打扰到你吧。”中年男人看着老和尚手里拿着经书，不禁出声问道，
老和尚闻言，摇了摇头，“只是拿这经文出来看看。”
“那，皆空禅师，您看要一起吃些东西吗？粥已经煮好了，是素的，就放了些青菜。”
“……多谢施主。”老和尚双手合十，念道。
“皆空禅师客气了，那还是用皆空禅师您自己的碗盛，还是……”
中年男人笑着，再次问道，
“劳烦施主了……”
老和尚停顿下了下，转回了身，将手里的经书重新放进行囊，再从行囊里，取出了那副碗筷，
“……那皆空禅师，小哥，你们两位先在堂屋桌边上坐一会儿，我这就去把粥给端出来。”
中年男人笑着接过了碗，转身朝着廉歌和老和尚说了句，便穿过堂屋，朝着厨房走了去。
……
“……皆空禅师，小伙子，都起了啊。”
廉歌和老和尚在餐桌旁坐了下来，
看了眼老和尚，廉歌收回了视线，也未多说什么，
老和尚则是望着敞开的堂屋门外，有些失神。
一旁，厨房里，老太太端着两碟菜走了出来，笑呵呵地招呼了声，
“这炒了碟素菜，一会儿皆空禅师，可以配着粥吃些。也不知道小伙子你吃不吃得惯，我就又炒了碟腊肉。”
说着话，老太太将还溢散着热气的两碟菜，放到了桌面上，
“劳烦了。”廉歌笑了笑，道了声谢，
“多谢施主。”老和尚也双手合十，朝着老太太微微屈身说道，
“客气了，客气了。”老太太笑着应了声，又出声问道，
“皆空禅师，小伙子，昨晚还住得习惯吗，休息的还好吗？”
“挺好的。”廉歌笑着，应了声，
而老和尚则是沉默了下后，说道，“住得习惯。只是贫僧心有困惑，夜里有些辗转反侧。”
“那皆空禅师一会儿吃完饭，再回屋休息会儿吧。”老太太关切着说了句，又抬起头，透过敞开的堂屋门，朝外看了眼，
“正好昨夜下了大雨，路上还湿着，也不好走。”
“不敢再叨扰施主了。贫僧也未有困意。”老和尚摇了摇头，
“那……”老太太闻言，顿了顿后，才点了点头，
“说起来啊，还真是皆空禅师佛法精深，前天夜里我还讲最近要刮大风，下大雨，要把这屋顶翻翻。结果昨夜里就起风了，雨一下就是一夜，到今早上才停下来。”
老太太抬起头，看着敞开的堂屋门外，笑着说道，
“今早我出门一看，这沿着一路过去，家家房顶都像是被掀过了一样，挂在那院子里的渔网都给缠上了，嘿，就我们家，就愣是一片瓦都没掉，院子里干干净净的，就跟昨夜只是下了点下雨似的，只是院子里和屋顶上有点湿。”老太太说着，脸上带着笑容。
闻言，廉歌微微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而老和尚则是停顿了下后，摇了摇头，
“……施主所言，并非我的功劳。贫僧佛法粗浅，亦无如此妙法。”
说着话，老和尚还转过头，看向了廉歌，
“不是皆空禅师您，也是因为皆空禅师，还有这位小伙子是贵人啊。不然啊，照往常啊，这么大风，要是没提前把这屋顶给收拾收拾，这屋顶上的瓦啊，早就掉了。”
老太太笑着说道。
老和尚闻言，再摇了摇头，再看了看旁侧坐着的廉歌。
廉歌看了眼老和尚和这老太太，微微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
“……来了，来了。”
这时候，中年男人端着两碗粥，小心翼翼着，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皆空禅师，给，还有小哥你的……”
走至餐桌旁，中年男人小心着，将用老和尚碗盛着的粥，放到了老和尚身前，又将另一碗粥，在廉歌身前桌上放下，
两碗粥放下后，中年男人便转身准备再次走进厨房，
“德成，剩下的粥我来端吧，你去帮滟慧扶着点。”
一旁卧室里，中年女人挺着肚子走了出来，老太太赶紧叫住了中年男人。
“好，”
中年男人闻声，转回了身，看向自己媳妇儿，脸上露出笑容，快步走了过去，扶着中年女人在餐桌旁坐了下来。
老太太看着自己的儿子儿媳，有些浑浊的眼里也噙着笑容。
第三百四十八章 诵经
“……来，滟慧，吃点这个，看看妈这手艺有没有退步。”
“谢谢妈。”
餐桌旁，老太太不时给自己儿媳夹着菜，说着话，中年女人也笑着，应着，
“皆空禅师，小伙子，你们也吃啊，别客气，自便些吧。”
老太太转回头，招呼了声老和尚和廉歌，
廉歌笑了笑，端着碗，夹了筷子菜吃了口，
一旁地面上的小白鼠也围绕着那碗粥，战斗着，
老和尚则是看着餐桌旁这家子，顿了下动作后，才端起碗，拿着那双褪色的筷子，往嘴里拨了口粥。
……
“德成，今上午就先别出海，把这房顶给翻翻，收拾收拾，看这天时，保不准这两天还得起大风下大雨，昨晚是有两位贵人在，不然今早上可就得在水里吃饭了。”
“成，吃完饭我就搭张梯子上去看看，把该捡的瓦再捡捡。”
“再等等吧，等这屋顶上稍微干点再上去。”
“也成……”
餐桌旁，老太太一家说着些家常琐碎，细碎的话语声随着不时拂进堂屋里的海风，反而平添几分平静。
廉歌喝着粥，不时夹筷子菜，微微笑着，静静听着，
老和尚则端着粥碗，拿着筷子，拨着碗里的粥，看着。
……
“……皆空禅师，小伙子，我在让德成给你们盛一碗吧。”
老太太一家相继吃完了饭，老太太转过头，对着廉歌和老和尚说道，
“谢过老人家这碗粥了，一碗就足够了。”廉歌笑了笑。放下了粥碗，
“小伙子不用客气。家里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小伙子你不怪我们怠慢了就好。锅里还有些粥，要是不够再添就是了。”
老太太笑着再说道，
闻言，廉歌摇了摇头，
老太太见状，也没再劝，转过头看向了老和尚，
而老和尚也已经放下了碗，
“多谢施主舍粥，贫僧也已经吃饱。”
说着，老和尚拿着自己的碗，站起了身，
“那行……那皆空禅师您要洗碗的话，还是昨天那儿。”
老太太也站起了身，开始收拾着桌上的碗碟，
“多谢施主。”再次朝着老太太微微屈身，老和尚挪着步子，走进了厨房。
“……妈，我来帮你吧。”
“妈自己来就行，你就好好坐着吧。”
“滟慧，我和妈收拾就成，就几个碗，你就坐在这儿歇会儿吧。”
中年女人挺着肚子，想站起身帮忙收拾了，老太太赶紧劝住，一旁的中年男人也赶紧站起了身，劝道。
……
收拾着碗筷，老太太和中年男人走进了厨房，
洗净碗筷的老和尚也重新走回堂屋，顿了顿脚，老和尚挪着脚步，朝着其之前住得那房间里走了过去。
拿出自己的行囊，又再走了出来，
将那洗净的碗筷沥了沥水，老和尚将碗筷重新放进了行囊，将之前那本泛黄的经书重新拿了出来，
而这时候，收拾了碗筷的老太太和中年男人也重新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施主，”
老和尚朝着老太太一家微微屈身，
“承蒙施主给贫僧一夜遮风避雨的地方，又舍了两碗粥给贫僧。贫僧身无长物，也无法报答，还望施主能允许贫僧为施主诵经一部，以表心意。”
“皆空禅师说得哪儿的话，老婆子我也是信佛的人，佛家讲广积善德。就几碗粥，行个方便，哪需要什么报答。”老太太赶紧说道，
“不过，皆空禅师愿意为老婆子我讲经说法，我自然是愿意听得。”
老太太笑着，应道，“皆空禅师，您看，是不是需要找个安静些的地方。我在那间屋子供了个神龛，平日里老婆子我想诵诵经，看看经文的时候，就是在那间屋子里。”
“不敢再给施主添麻烦。”
老和尚摇了摇头，
“那……皆空禅师，您看在那合适？”
“就在这堂屋里吧。”老和尚说着话，拿着那本泛黄的经书，背着那行囊，在堂屋地面上，直接盘腿坐了下来，
老太太见状，赶紧也在地上盘腿坐下，
那挺着肚子的中年妇女看了看老太太，撑着座椅，准备起身，
“……各位施主如果愿意听贫僧诵经的话，坐着站着都行，不必刻意。”
老和尚见状，出声说了句，
中年妇女闻言，犹豫了下，重新在座椅上坐了下来，中年男人也在一旁找了根凳子坐下。
旁侧，廉歌看了眼盘腿坐在地上，佝着身子的老和尚，从座椅上站起了身，
一旁地上的小白鼠也重新窜上了廉歌肩上，转动着脑袋，张望着四周。
……
老和尚将书摊了开，看着书上的字迹，动作顿了顿，紧随着，便念诵起来，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老和尚念诵的是心经，念诵声响起，屋里便似乎安静下来，唯有经文念诵声回荡着。
盘腿坐在老和尚身前不远处的老太太，在念诵声响起不久后，便沉浸其中，
更往后坐着的中年男人和中年女人，也紧随着，缓缓闭着眼，听着，
一旁，廉歌看了眼念诵着经文的老和尚，听着回荡在堂屋里的经文声，转过视线，望向了堂屋外远处，
老和尚的念诵声抑扬顿挫，有着特殊而规律的韵律，不像是在念，而是在诵，
经文声回荡，虽无神奇之处，却如同月下溪畔，清风拂面。
“……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念诵完心经，老和尚止住了声，堂屋里却依旧安静着。
老太太依旧沉浸其中，中年男人和中年女人则重新睁开了眼睛，却没出声打扰，
廉歌看了眼这老太太一家和这老和尚，微微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
……
“……阿弥陀佛，皆空禅师佛法精深，听皆空法师诵经一遍，感觉从内到外都像是被洗了一遍，干净舒坦了很多。”
许久，老太太重新睁开了眼睛，有些欣喜地笑着，说道，
老和尚闻言，摇了摇头，将那本泛黄的经书重新合拢，收进了行囊，重新站起了身，
“贫僧佛学浅薄，对经文亦是一知半解，若有所得，只是施主慧根。”
“皆空禅师谦虚了。”老太太也跟着站起了身。
闻言，老和尚再摇了摇头。
……
“老人家，粥也吃过了，还听了皆空禅师一段经，我也是时候该走了。”
廉歌看了眼老和尚，收回视线，走上前，笑着说道，
“这外边路还湿着，再等等再走吧。”老太太闻言，转回头，出声挽留道，
闻言，廉歌微微摇了摇头。
“……多谢施主舍粥留宿，贫僧也该走了。”
一旁，老和尚也紧随着，出声说道，
“这……要不再多留留吧？等中午路干了，也好走些。”老太太再出挽留道。
笑着，再摇了摇头，廉歌转过身，便朝着屋子外走去，
身后，老和尚也紧随着跟了上来，
“那……皆空禅师，小伙子，你们慢去，有再路过老婆子家的时候，记得再过来坐坐。”
老太太紧走了两步，送到了门边，朝着廉歌和老和尚说道。
第三百四十九章 同行
“……施主，”
踏出院子，沿着还有些湿漉漉的村道向前走了几步后，老和尚的声音廉歌身后响起，
微微顿足，也未回头，
紧随着，背着行囊，重新撑着那根树枝的老和尚便踩着路上还积着的泥水，紧走了几步，走至廉歌身侧，
“之前一直未请教施主名讳。”老和尚撑着树枝，转回头，顿了顿，才出声问道。
“廉歌。”
“廉施主，”老和尚看着廉歌，双手合十微微佝身，“……廉施主是外出游历？”
看了眼老和尚，廉歌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不知，贫僧能否同廉施主同行一程？”老和尚佝着身，说着，
“施主是有大智慧之人，贫僧心有困惑难解……希望能同廉施主同行一段，以施主大智慧，解贫僧之惑。”
闻言，廉歌看了眼这佝着身的老和尚，微微笑了笑，转回了视线，
重新挪开了脚步，沿着这湿漉漉的村道，继续向前走去，
“这路又不是只能我一人走，皆空禅师想跟上来，就跟上来吧。”
“谢过廉施主。”老和尚躬身长念了声，便快步跟了上来。
……
沿着湿漉漉的村道，廉歌向前挪着脚步，身侧老和尚撑着那树枝，紧随着，
混着泥水的泥路有些沾黏，被之前人踩过后，显得有些坑洼，
老和尚撑着树枝，有些费力地走着，不时还带起些泥水在布鞋上，
“……廉施主，昨夜的雨……”
沿途村道两侧，一家家院子里，一些村里人或是正吃着早饭，或是正忙碌着收拾着院子，
院子里，都掉着些瓦片，院边树木上的枝叶，混着些泥水，显得有些狼藉，
廉歌向前走着，一边看着，老和尚也同样看着，出声问道，
“……好像就昨晚那位施主家，未曾受到风雨的影响，是廉施主你……”
闻声，廉歌转过视线，看了眼老和尚，也未多说什么，转回了视线，继续朝着前侧挪动着脚步，
“皆空禅师，你出来多久了？”
看着远处，走着，廉歌语气平静地问道，
闻言，老和尚转回了视线，沉默了下，才回答道，
“……十二年。”
向前走着，老和尚说着，
“十二年前，贫僧心有困惑难解，坐禅时也难入定，杂念滋生，挥之不去。翻遍佛经，苦悟苦寻，困惑仍旧难消……我拿着行囊，带了一套僧衣，一本手抄的经文，一幅碗筷，便离开了庙……”
老和尚撑着树枝，走着，目光有些恍惚，
“……十二年间，贫僧到过许多地方，见过不少事。最开始那套衣服已经破过许多次，那副碗筷也早已经损坏，现在这副碗筷，是五年前，一位施主所赠……但那困惑，依旧难解，有些贫僧以为悟透的事情，也越来越糊涂……”
听着老和尚的叙说，廉歌向前走着，看着远处，也未多说什么。
远处海风不时拂过，脚下不时溅起些泥水，话语声，风声，泥水声，混杂着，
“……48年的时候，我十岁，我同我父母，住在一处山坳里。那是个山坳里的村子，整个村子总共只有几十户人家，同外边，只有一条路连着，其他方向，都被山给围着。”
老和尚再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
“……在我父母屋前，种着颗樱桃树，树后圈了个鸡圈，围着几只鸡，每到晚上的时候，我母亲就会把鸡从鸡圈里放出来，把些谷子糠，洒在院子里，让鸡啄着吃。那些个鸡，也不全围着糠吃，有些个，还沿着院子边，往路边走，去啄路边草里的虫吃，有些飞得高的，还能飞到樱桃树杈上，要我母亲拿着把用‘铁扫帚’扎成的扫帚，才能把那鸡给从树上赶下来。
在屋后面的山上，还长着些野生的果树果藤，每年都会结些果实，有红的有青的，有酸的也有涩的，每年要是去摘得晚些，便会被鸟给啄食来吃了……”
老和尚说着，撑着树枝走着，语气平静着，
“……48年夏天的时候，我到屋后面，山的另一面摘野果时，看到一个男人，躺在山脚下，已经没了动静，像是晕了过去。我跑下山，将他叫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同我说，想喝水，我就搀扶着他，从那条唯一能进村子的路，进了村子，到了我家，给了他水喝。”
“他喝了水，又休息了阵，就离开了村子。”
说着话，老和尚顿了顿，
“……等贫僧再见到他时，他骑着高头大马，带着持着刀，拿着枪的强人，在驱赶着村子里的村里人，贫僧父母，和贫僧。
他是另一边不远山上的土匪，知道这儿有个村子，便带着人，从那条路，闯进了村子，劫去了村子里的米粮家禽，杀了贫僧父母，唯独留下贫僧。”
“……几月后，贫僧师父苦行途径村子山外，遇到了贫僧，带着贫僧，回了庙里。”
“庙不大，在一处山林中，山顶之上，贫僧师父便是庙里的主持，在往下，只有位大贫僧三十多岁的师兄。
在那，贫僧受了戒，剃了度，出了家，修了佛法。”
“师父给了我本《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让我勤修佛法。”
“……在那过后，贫僧也下山过几次，拜访了不少名山古刹，读了些佛经，见了些高僧大德，也看到那土匪得了恶果。”
“四十岁那年，贫僧自庙出，为证佛法，一路徒步苦行，花费三年时间，所见所闻感触颇深，以为有所得，便回了庙。”
“那之后，贫僧以为心中困惑已尽消，没再离过庙，只是在庙中坐禅，参悟无边佛法。”
说着话，老和尚重新沉默下来，只是撑着那树枝，踩着黏脚的湿泥，往前走着，
廉歌看了眼老和尚，转回了视线，继续挪动着步子，
“皆空禅师，抬头看看，看到了什么？”
望着远处，廉歌语气平静地说道。
闻声，老和尚抬起了头，沿着湿润着的村道，往前望去，
“……贫僧看到，一位施主正翻身骑上一辆摩托车，一位小施主正在他旁边，张着手，不愿意他离开，一位女施主正在一旁哄着小施主，同那位施主说话，似乎是在让他路上小心些……
贫僧看到，一位老施主正在院子里解着缠在一起的渔网，一位小施主正在一旁，围绕着他，跑来跑去，笑得很开心……
贫僧还看到，一位施主正端着早饭，在院子边吃着，一位施主穿着筒靴，提着水桶从路边过，贫僧……”
老和尚的话语声混杂在不时拂来的海风中，与身侧一户户人家院子里传出的话语声，交织在一起，
“……孩子他爹，路上小心着点啊，东西买到了就早点回来，最近这天气不好，路又不好走……”
“好，我知道……”
“爸爸，我也要去，我也想去……”
“乖，等爸爸回来，给你买个西瓜回来吃。”
……
“老陈，吃着呢？”
“饭刚煮好，刚吃上，要不一起吃点？”
“不了不了，我这还得去镇上一趟。这不昨晚上带回来条鱼说留着给我妈吃，结果我妈她舍不得吃，非得让我拿去卖了，给小婷多打点生活费过去……”
“那成，那你慢去……”
一户户人家院子里的话语声随着阵阵海风，在耳边响着，老和尚的话语声渐渐平息，重新沉默下来。
第三百五十章 和尚
沿着湿漉坑洼的村道，廉歌同这老和尚向前走着，看着身侧掠过的一户户人家。
肩上蹲着的小白鼠，也转动着脑袋，张望着四周，
耳边不时响起些话语声，身侧不时掠过些，提着水桶，穿着筒靴的村里人，朝着廉歌和这老和尚侧过目光。
“皆空禅师，”
再顿住脚，已经走至村口，看了眼从村口朝着各处远去的村里人，廉歌转过视线，看向一旁，有些沉默的老和尚，
“你想往哪边走？”语气平静着，廉歌问道，
闻言，老和尚沉默了下，看了看从村口延伸往外的方向，
“由廉施主定吧……贫僧初离开庙时，一路朝着西去，后来便变了方向。现在贫僧也不知该往何处去。”
“既然皆空禅师不知往什么方向走，那就看看别人往哪去吧。”廉歌微微笑了笑，收回了视线，平静着继续说道，
“下一个从我们身侧过的人，往哪去，我们便往哪去吧。”
“阿弥陀佛。”老和尚双手合十，念诵了句。佝偻着身，站在这村子口道路旁，等待起来。
再看了眼这老和尚，廉歌收回了视线，没再多说什么，望向了远处。
身侧远处的海风不时拂过，村子口愈加安静下来。
……
“……爸爸，等下午放学了，你会到市里来接我吗？”
“爸爸不来接你，你怎么回来啊？”
一个皮肤有些黝黑的中年男人，骑着摩托车，身后载着个女孩，朝着村口靠近着，
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混杂着女孩和中年男人的话语声，在耳侧响起，
“那爸爸你记得早点来啊……”
女孩紧紧搂着父亲，躲着迎面来的风，
“好，爸爸记着呢，不会错过你放学时间的。”
中年男人笑着，应道，“是不是有些冷啊，后面箱子里有件衣服，要不要爸爸给你拿出来穿上？”
“不冷，不过爸爸背上很暖和……”
话语声随着发动机的声音渐近，又随着拂过的海风渐远，
看着那对从身前掠过，又远去的父女，廉歌转过了视线，看了眼老和尚，收回了目光，
“走吧，皆空禅师。”
说了句，廉歌挪开了脚步，朝着那对父女远去的方向，重新挪开了脚步，向市区走去。
沉默着，佝着身站在一旁的老和尚，也撑着那树枝，迈开了步子，走在廉歌身侧。
……
离了这海边渔村，沿着村外道路，廉歌和这老和尚渐行渐远。
身侧不时掠过些同样朝着市区方向去的人，脚下不时带起些泥水，头顶之上，不时飞过几只或从海上来，或往海上去的飞鸟。
一边走着，廉歌一边看着，身侧沉默下来的老和尚，也注视着路上路旁走过的人。
脚步声，话语声，飞鸟啼鸣声，在耳侧响起，又渐渐平息。
……
再走了阵，走过村外泥路，廉歌和老和尚踏上了泥路衔接着的公路，
公路上，还湿润着，带着些水渍，不时车辆碾过，溅起阵泥水。
沿着湿漉漉的公路，廉歌和这老和尚继续朝着市区方向走着，
身侧，不时掠过的行人车辆渐多，
头顶之上，雨后从云中钻出的朝阳，逐渐往着正当空方向攀升，
“……去市区，去市区的有没有，三块钱一个人，上车就走……”
一辆已经挤满人的城乡公交车在廉歌身后靠近，挎着个包的妇女，从车窗口伸出脑袋，头上还带着汗水，朝着沿途路边上的人喊着，
闻声，廉歌顿住了脚，看了眼那挤满人的公交车，笑了笑，
旁侧，老和尚也停下了脚，看了看那公交车，
“廉施主，贫僧身上没有钱……”
“借你三块钱，一会儿你再还我。”廉歌笑着，从兜里摸出几张零钱，递给了这老和尚，
老和尚闻言，看了看这几张钱，犹豫了下，还是接了过去。
……
“……前面的再往后面走走。”
“挤不动了啊，怎么走啊，这么多人了，还上人啊……”
“那后面还有位置，后面的再往后后面走走。”
城乡公交车停在了廉歌和老和尚身前，车门打开过后，廉歌和老和尚上了车，
“……给，找你的零。”
随意摸了张钱递给这妇女后，这妇女麻利着，打开了挎包，找了零钱，递了回来，
接回钱，揣进兜里，廉歌收回了视线，看了眼这妇女，和身侧的老和尚，
而这时候，老和尚也将拿在手里的那几张钱，递给了这妇女。
这妇女先是接过钱，麻利的掀开了挎包，准备将钱放进去，动作到一半，又顿住，
抬起头，再看了看老和尚，脸上有些迟疑，
“您是位和尚师傅？”妇女拿着钱，出声问道，
“当不得和尚，只是位比丘僧人。”老和尚摇了摇头说道，
“那僧人师傅，你把这钱拿回去吧……我们一家信佛的人，像这出家人坐我们家车，我们都是不收钱的。”
说着话，这妇人，便又将那三块钱递了回来，
老和尚闻言，看了看这妇人，又看了看那三块钱，沉默了下，接了过来，又递给了廉歌，
“……廉施主，这钱还给你。”
廉歌闻言，微微笑了笑，收回那三块钱，重新放回了兜里，
“你不问问，她们一家为什么信佛吗？”
转回了视线，廉歌语气平静地说道，
闻言，老和尚转过了视线，看向了那妇人，
“……嘿，也没什么，就是我们那边吧，有个小庙子，庙子里就只有几位老和尚，往上十几二十年，闹天灾的时候，那整个村子里都没什么吃得，那几位老和尚就把庙里，以前一点点攒下来的粮食，全分给了村子里人吃……我妈讲，有回她去山上拿粮食的时候，看到那几个老和尚在吃饭，结果那碗里，锅里，就是野菜煮稀粥，一锅里都捞不起来几粒米……
那会儿我才七八岁，要不是有那几个老和尚，我这早就没了。
也说不上多信佛吧，我们就是觉得，我们欠了那几位老和尚的。虽然那几位老和尚，前几年就都先后圆寂了，但平日里，我们也会去那小庙里，上两柱香，不让它荒废了。平日里遇到和尚吧，能舍碗粥就舍碗粥，能行个方便，就行个方便。”
妇人摆了摆手，笑呵呵地说道。
闻言，老和尚沉默了下，
“阿弥陀佛……”
紧随着，双手合十，老和尚念诵了句，
“僧人师傅，这有个位置，你要不坐会儿吧。我看您岁数也大了，这站着也累。”
妇人说着话，让开了身，在司机位旁边，拱着块能坐人的地方，
“……贫僧站着便好。”老和尚看了看这妇人，摇了摇头。
旁侧，廉歌看了眼这老和尚，微微笑了笑，转回了视线，看向这拥挤着的车厢内。
第三百五十一章 看到了什么
“……老卢，去镇上啊？”
“……这不家里老太太高血压药吃完了吗，我去镇上给她拿点药，顺便买点菜回去……你是去市里？这提着这么多东西，是那去卖？”
“嘿，闺女这不叫过去吃饭嘛，就在装了点晾干的鱼，在门前地里摘了个南瓜，顺便给她带点过去……”
“……这南瓜不小啊，提着这分量得有十来二十斤吧。”
“嘿，今天这天时好，地里结得这南瓜一个赛一个大，我这还是挑了个新鲜的……”
……
“……听人讲，老杨家的儿子又找了个？这才多久啊？”
“你听谁说得，我就住他们家隔壁，也没见什么动静。”
……
“宝宝乖，宝宝睡觉觉……坐车车咯，坐车车咯……”
……
公交车前侧车门旁，廉歌沿着车厢走廊，看了眼车厢内，听着在耳边混杂着的话语声，
“皆空禅师，你看到了什么？”
也没回头，廉歌望着车厢内形形色色的人，语气平静地出声说道，
闻言，有些沉默着的老和尚转过了头，也顺着车厢走廊，朝着车厢内望去，
“……车厢里挤了很多人，一位老施主坐在靠走廊的位置，手里抱着个水桶，水桶外面的水，浸湿了他的衣服。这位老施主正侧着身，同走廊另一边的老施主说着话，那位老施主脚前的空隙下，放着个编织口袋。
一位女施主，坐在靠窗位置，手里抱着个婴儿，正哄着。
在这位女施主身后，坐着位年轻施主，头正抵在车窗上，往外看着……”
老和尚看着，说着，话语声渐渐平息，再次沉默下来，
“贫僧不知……贫僧看到了什么。”
沉默许久，老和尚再出声说道，
“那就再多看看吧。”
看了眼老和尚，廉歌语气平静着说了句，转过了视线，看向了窗外，
而老和尚则是沉默着，依旧望着车厢内，看着，
……
“……那你家闺女呢，岁数也不小了吧，有没有找个对象啊。”
“她啊，不着急，再说我们急也没用不是，这隔着天远地远的……”
“也是，这孩子大了不由娘，再说了，这儿孙自有儿孙福……”
……
“喂，诶，闺女啊，快到了，快到了，都在车上了。”
“……你要来车站接我啊？算了，算了，爸又不是没来过你那儿，一会儿啊，爸转个车就直接过来了。”
“……没有，哪有提什么东西。就提了个南瓜，上回你回来，不是说想吃南瓜吗，现在这南瓜也长成了，我就想着给你提个过来……那成吧，那我下了车，就在车站等你。”
“……嘿，这闺女大了，管不住，我说我自己过去，非得过来接我。你说现在这交通这么发达，我自己过去不也一样吗。”
“这哪能一样。也是儿女的心意。你老鲁现在享福了啊，女儿都这么孝顺。”
“她孝顺什么啊孝顺，一天天都不着家……不过平日里，有空的时候，也往家里打电话。上回回来还给我买了件衣裳，你看，就身上这件……尽乱花钱……”
话语声混杂着，在车厢里嘈杂着，喧嚣着，
车外，道路旁的景象，行人，不断掠过，
车内，老和尚看着车内，目光恍惚着，有些出神。
……
“……到镇上了，到镇上了，到镇上的都在这下车了。”
挎着包的妇人站着，扯着嗓子，朝着车厢里喊着。
公交车在一座镇子公路旁停了下，下去多半乘客后，又继续沿着路，朝着前侧驶去。
……
车上乘客少了许多，混杂着的话语声，也随着下了车的乘客，在车后远去，
车内，有些安静下来。
转回视线，廉歌再看了眼目光恍惚着的老和尚，和车厢内的一众乘客，收回视线，在近前空出来的一个空位上坐了下来。
“……僧人师傅，现在有空位了，您找个位置坐下吧，这离着到市区还要些时候呢。”妇人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老和尚，出声说道，
老和尚闻声，转回了头，看了看妇人后，摇了摇头，
“多谢施主，贫僧站着便好。”
妇人闻言，也没再劝，
而老和尚，则是重新转回了头，看着车厢内的人，
一旁，坐下的廉歌，再看了眼老和尚，转回了视线，
……
车厢里，脚下身前放着个编织口袋的老人，在同他说话另一人下车后，便重新沉默下来，
不时看看车窗外，不时弯下腰，往里收脚脚，理理装着南瓜和些菜的编织口袋，脸上笑着。
头抵着窗的那年轻人，从窗外转回了头，正低着头，摆弄手上的手机，
哄着孩子的女人，在孩子睡过去后，似乎也有些犯困着，靠在椅背，车窗边，只是却没闭上眼睛休息，只是搂着自己孩子，看着，脸上挂着笑容。
……
“……嘿，好久没见到了吧，这是去市里？”
“去市里办点事情，你这是？”
公交车再停下，路旁再上来几个乘客，一位中年男人似乎同车里另一人认识，搭着话，说着，
“昨晚上不是刮那么大风下那么大雨吗，本来在家门跟前种了点莴笋苗，结果一晚上倒得倒，烂得烂，有些干脆给冲进了沟里。这不想着去买点苗回来，再给补上吗……”
公交车沿着公路，向前行驶着，不时停下，上来些乘客，又下去些人，
车厢里，安静阵，再嘈杂阵，混杂着的话语声，不时响起，又不时平息。
廉歌听着，看着窗外，
而老和尚则站着，看着。
……
“……市区到了，要进城的，在这儿下转车。”
公交车再次停下，那妇人扯着嗓子的喊声响起，车上乘客相继下了车。
公交车再启动，沿着道路继续向前，车上已经仅剩下廉歌，老和尚，和这妇人，司机。
老和尚依旧站着，望着有些空荡荡的车厢里，目光恍惚出神着。
……
“僧人师傅，这位小伙子，车已经到公交站了。”
公交车驶入公交站，司机熄了火，拿起了一旁的茶杯，离开了司机位。
坐在一旁的妇人，合上了挎包，站起了身，朝着廉歌和这老和尚说了声。
转过视线，廉歌看了眼这老和尚，从座位上站起了身，
“皆空禅师，看到了什么？”
语气平静着，廉歌出声问道，
“……我佛。”老和尚目光恍惚着，望着空荡荡的车厢里，应道。
闻言，廉歌看了眼老和尚，微微笑了笑，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过身，走下了公交车，
“走吧，皆空禅师。”
老和尚闻言，也从车厢里收回了目光，挪开了脚步，有些沉默着，杵着那根树枝，从车上走了下来。
身后，那挎着包的妇人有些疑惑，却没多问什么。
……
挪着脚步，廉歌朝着公交车站外走去，老和尚沉默着，杵着那根树枝，紧随着，
再顿下脚，廉歌和这老和尚走出了公交车站。
第三百五十二章 餐馆
公交车站外，
廉歌重新顿足，老和尚也紧随着停下脚步。
身前道路上，车辆不时驶过，身侧，行人不时掠过，
“皆空禅师，现在我们往哪边去？”
看着身前喧嚣的道路，廉歌语气平静着，出声问道。
闻言，老和尚沉默了下，
“……还是廉施主决定吧。”
廉歌闻言，也没再多说什么，微微仰头，看了眼远处的城市，便挪开了脚步，沿着道路，朝着愈加喧嚣的城市中走去。
老和尚沉默着，也撑着那根树枝，紧随着，跟了上来。
……
“进城了，进城了，市医院，广场……”
沿着道路向前，身侧愈加喧嚣嘈杂。
车辆驶过声，行人话语声，街边一家家店铺的叫卖声，混杂着。
散着步，提着菜的老人，步伐匆匆的年轻人，依偎着说着话的情侣，形形色色的人在廉歌和老和尚身侧掠过，又在身后远去，
廉歌挪动着步子，沿着街道，看着，听着，老和尚沉默着，撑着那树枝，同样紧随在廉歌身侧走着。
“……来了，来了，马上就到。”
一位打着电话的中年男人急匆匆从廉歌两人身侧掠过，
“……宝贝中午想吃什么啊？”
一辆正等着红绿灯的车里，一位女人问着坐在后排的孩子，
“……都好久没回家了，这周末我们回家看看吧？”
一对年轻夫妻说着话，从廉歌两人身侧走过
……
混杂着的声音在廉歌耳边响起，又在远处，渐渐远去。
廉歌和这老和尚向前走着，一条条或繁华喧嚣，或冷清安静的街道被掠过。
头顶之上，云雾之后的太阳不时钻出，缓缓变换着位置。
“吱吱，吱吱吱……”
再转入条街道过后，廉歌肩上，蹲着的小白鼠立起了前肢，叫了两声，
廉歌顿下了脚，老和尚也紧随着，停了下来。
“廉施主你的这……似乎在说什么？”老和尚转过头，看向廉歌肩上立着的小白鼠，出声问道，
“它说它饿了。”廉歌转过视线，看了眼小白鼠，微微笑了笑，收回目光，顺着眼前这条街道向前看去，
沿着街道两侧，是一家家餐馆餐厅，正是饭点，餐馆里坐满了食客，不时还有人进出。
饭菜的香气，随着嘈杂的声浪，往外溢散着，弥漫在整条街道上，
“走吧，皆空禅师。”
看了眼，顿了顿目光，廉歌说了句，朝着其中一家餐馆走去。
老和尚闻言，在原地顿了顿，
“廉施主，贫僧身上并无吃饭的钱。”
“既然你叫我施主，这顿饭就当我施给你的吧。”
微微顿了顿，廉歌继续朝着餐馆走去，
老和尚再顿了顿脚，还是紧随着，跟了上来。
……
“……小哥……这位师傅，”
踏进餐馆，一旁正忙碌着的服务员便赶紧迎了上来，
先是招呼了声廉歌，又看向了老和尚，先是迟疑了下，但还是笑着招呼了声，
“两位今天吃点什么啊？”
“……老板，再搬箱啤酒过来，要冰的。”
“来了，来了……”
服务员才问了声，餐馆里便又响起呼喊声，
服务员赶紧应了声，又转回头，将点菜单，连着支笔递了过来，
“两位看要吃点什么，劳烦两位先勾一下，我这马上就再过来，”
说着话，服务员又转回头，往餐馆大堂里看了看，
“这会儿正好是饭点，人有点多，两位恐怕要先等下桌，实在是不好意思……两位先坐，先把菜点上吧。”
廉歌接过菜单和那只笔，看了眼这餐馆内，
一张张餐桌旁，都已经坐上了人，
几个中年男人坐在里桌，正或是直接拿着啤酒瓶，或是端着啤酒杯，喝着酒，
一对老夫妻坐在靠窗的位置，吃着饭，说着话，
在这老夫妻身后的一桌，则稍显空档，桌旁仅坐着个男人，约莫三四十来岁，上身穿着衬衫，下身穿着西裤。
正拿着只笔，低着头，看着放在桌上的点菜单，似乎有些犹豫。
……
“那两位就先点菜……”
服务员再说了声，便转身重新走开了。
廉歌看了眼服务员后，再看向那点着菜的中年男人，顿了顿后，挪开了脚步，朝着那餐桌旁走了过去，
老和尚紧随着，也跟了上来。
……
“……老哥，不知道能不能拼个桌？”
走至餐桌旁，廉歌看了眼这男人，微微笑着，出声问道，
闻言，拿着菜单有些犹豫的男人抬起了头，看了看廉歌和旁侧站着的老和尚，又转过头，看了看餐馆里其他桌，
“请便。”
收回目光，男人看着廉歌和老和尚，点了点头。
笑了笑，廉歌在桌旁坐了下来。
老和尚看了看那男人，也沉默着，在旁侧坐下。
而这男人则是重新低下头，看着点菜单，目光在一道道菜上掠过，手里拿着的笔却未落下。
再看了眼这男人，廉歌转回了视线，
……
“皆空禅师想吃些什么？”廉歌拿着笔出声问道，
“……就来一碗清粥，或素面吧。”老和尚转回头，顿了顿，应道。
廉歌闻言，看了眼老和尚，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菜单上勾画了几笔。
而餐桌对面，那有些犹豫的男人，也在菜单上落下了一笔，便顿住了动作。
……
“……这位大哥。还有两位，菜都点好了吗？”
一旁忙碌着的服务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走了过来，出声问道，
见廉歌和这男人都已经顿下了笔，便伸手拿过了点菜单，
“……回锅肉，荔枝肉，一份素炒青菜，不要葱，一份蔬菜粥……您两位稍等，马上就给你两位上上来。”
服务员先是看了眼廉歌和老和尚点的菜，又翻过这男人点的菜单看了眼，
“您就要份素炒土豆丝对吗，还要点别得吗？”服务员转过头，看向这男人，问道，
“麻烦再盛碗饭吧。”男人点了点头，出声说道，
“成，那您稍等。”服务员应了声，便拿着两张点菜单，快步转过身，重新走了开。
看着那服务员走开后，廉歌转回视线，看了眼餐桌对面那男人后，收回了目光，透过旁侧窗，看向餐馆外，
而那男人，则有些沉默，看着近前，目光有些失神，
老和尚则转过目光，看着餐馆内，一桌桌的顾客。
……
“……咱儿子这回都走这么久了，也没回来，也不知道在外边咋样了。”
“这不前几天才往家里打了电话吗，要我说啊，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大了，他在外边折腾，就让他折腾……”
廉歌和这老和尚所坐餐桌身后，那对老夫妇说着话，吃着饭，
“和着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心疼。”
“我哪是这个意思，这不孩子在外边忙，这一天到晚的，打电话也不好不是……”
“……哎，也是，你说这孩子在外边也不容易……”
……似乎也听到了邻桌响起的话语声，廉歌对面，那男人抬起了头，看向了那对老夫妇，有些失神。
第三百五十三章 男人
“……前几天都晚上了，我给他打电话，他那边还闹哄哄的，还在公司忙……这大中午的，也不知道吃饭没有……”
“……再过段时间，给他寄点干鱼过去吧，他喜欢吃这个，家里冰箱里还有些，就我们两也吃不了多少。”
……
“……咱哥俩再走一个……痛快！来，吃菜吃菜。”
“咱几个这多久没出来聚聚了，上回都还是上半年的事儿了……”
……
“来，尝尝这个，这个味道还不错……孩子我抱着，你先吃饭吧。”
“……你小心着点，毛手毛脚的，一会儿别把孩子摔着了。”
“……忻忻乖，爸爸抱哦……让妈妈先吃饭，等妈妈吃完了饭，再给忻忻喂。”
……
“……听老程讲，你家孩子要结婚了？”
“……恭喜啊，恭喜啊，到时候可记得给我发请帖啊……”
……
“……服务员，再加道菜！”
“诶，来了来了……”
……
“……这位大哥，您的炒土豆丝还有饭。”
“……小哥，这位师傅，你们的菜已经上齐了，要打点饭吗？”
餐桌对面，那男人听着旁侧餐桌那对老夫妇的话语声，失神着，
身侧，老和尚看着餐馆里，一桌桌的顾客，目光有些恍惚出神。
看着窗外，廉歌听着餐馆里，混杂着，喧嚣着的话语声，
“劳烦了。”
转回视线，看了眼老和尚，再看了眼餐桌对面的男人，廉歌看向服务员，应了声。
“不劳烦，不劳烦……小哥你稍等，这就给你打饭过来。”
服务员应了声，便再次快步走开。
……
“皆空禅师，该吃饭了。”
廉歌转回视线，拿起了桌边的筷子，语气平静地说道，
“阿弥陀佛，谢过廉施主。”
老和尚闻声，收回了目光，顿了顿动作后，念诵了句，拿起了筷子，端起了那碗粥。
而餐桌对面，有些失神的男人，似乎也听到了这话语声，从那对旁侧餐桌那对老夫妇身上收回了视线，
拿着筷子，低着头，顿了顿，沉默着，端起饭碗，夹着放在他那侧的炒土豆丝，吃了起来。
……
“老哥，一起吃点吧。”
给眼馋着的小白鼠夹了筷子菜，廉歌看了眼餐桌对面这男人，语气平静地说道，
闻言，这男人夹着菜的动作顿了顿，
身侧老和尚听到廉歌的话语声，也顿下动作，再看了看这男人。
“……谢谢。”
这男人道了声谢，摇了摇头，依旧夹着自己点的土豆丝。
“这位皆空禅师不能沾荤腥，老哥你正好点了道素菜，放在一起吃，这位皆空禅师也正好多道菜吃。”
廉歌再看了眼这男人，转回视线，说着。
身侧，老和尚闻言，端着那碗蔬菜粥，顿了顿动作，再看了看这男人，却没多说什么。
而这男人，则是抬起头，看了看老和尚后，伸出手，将自己身前的那盘炒土豆丝，往前推了推，
“师傅请自便。”
说着，这男人收回了手，却依旧没夹廉歌这侧的菜。
老和尚闻言，端着那碗蔬菜粥，再看了看这男人，
“多谢施主。”
低头念诵了句，老和尚也未夹那盘土豆丝，只是端着蔬菜粥继续吃着。
……
“……哇，哇哇哇……”
就在这时候，餐馆里，不远处一张餐桌旁，一个婴儿哭闹起来。
有些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压下了餐馆里嘈杂的话语声，一张张餐桌旁的顾客，相继止住话语声，朝着那处望去。
“孩子怎么哭了，你是不是抱得太紧了……”
正吃着饭的孩子母亲赶紧放下了筷子。
“没有啊，我这就捧着，都没敢把手收太厉害。”孩子父亲抱着自己孩子，有些紧张着。
“我来抱吧……忻忻不哭，忻忻乖，忻忻是不是饿了啊。”
孩子母亲站起了身，抱过了孩子，
“妈妈这就给忻忻喂好不好，忻忻不哭，忻忻乖……”
孩子母亲抱着孩子，轻轻晃着怀里的孩子，哄着，
“哇，哇哇哇……”
而那孩子，却依旧撕心裂肺地喊着，
而孩子母亲正要给孩子哺乳，手却又停了下来，脸上露出慌张的神色，
“忻忻，忻忻的脸怎么青了！忻忻，忻忻你别吓妈妈……”
孩子母亲慌乱的声音在餐馆里响起，孩子父亲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孩子，也有些慌了神，
“忻忻，忻忻！”
“哇……”
而那孩子哭喊着的声音，却在渐渐虚弱。
……
“……赶紧打120啊！”
“赶紧送医院吧，别把孩子耽误了，路上再给医院打电话。”
餐馆里，一众正吃着饭的顾客相继站起了身，跟着着急道，混杂着的话语声，让餐馆里重新嘈杂起来。
听着那嘈杂的声音，餐桌旁，廉歌，老和尚，和餐桌对面的那男人，同样站起了身，看向了那处。
望着那处，餐桌对面的男人脸上抬了抬腿，又重新放了下来，脸上露出些犹豫。
“怎么了，怎么了……”
正在后厨忙碌着的服务员听到外面动静，慌忙了走了出来，
“这小孩害病了，这脸都青了。”
“那赶紧送医院啊，饭钱先不用管了，先把孩子送医院啊。”服务员赶紧说道。
“对，送医院，送医院……”有些慌了神的孩子父亲，一遍遍应着，便要带着自己妻子孩子往餐馆外跑。
……
餐桌对面的男人望着，再犹豫了下后，还是迈开了步子，朝着那处走了过去。
“我是医生，市医院的医生，让我看看孩子。”
男人走近，喊了声，一众围着的顾客赶紧让了开。
看了眼那男人，廉歌也未多说什么，挪开了步子，向那抱着孩子的父母走了过去，
身侧，老和尚也紧随着。
……
“医生，快看看，忻忻她，她好像快喘不过气来了……”孩子母亲带着哭腔，看着孩子愈加发青的嘴唇和脸，慌张着说着。
那男人则是低头快速检查了下被抱在怀里的孩子后，沉默下来，
“医生，医生……忻忻她……”孩子父亲着急着，不禁喊了两声。
“送医院吧，去市医院，我来给医院打电话。”男人抬起了头，说道，
“……我这有车！我送你们去医院……艹，大中午的老子喝个屁的马尿！”
那桌之前拼着酒的几个中年男人喊了声，便要去开车，紧接又顿住脚，骂了自己一句，将车钥匙递了出去，
“会开车吗，把钥匙拿去先送孩子去医院吧。”
“我来开车，走吧。”男人抬起了头，拿过车钥匙，一边快步朝着餐馆外走去，一边摸出了手机，
“谢谢，谢谢……忻忻，去医院，我们这就去医院……”
有些慌了神的孩子父亲，擦了把脸，便护着自己的妻子和妻子怀里的孩子往餐馆外跑，
“忻忻，你别吓妈妈啊。马上，马上我们就到医院了。”
孩子母亲抱着怀里的孩子，慌张着说着，向外跑着。
第三百五十四章 慈善
“……喂，我是常鸿，我这里有个不满岁患儿，怀疑……先天性心脏病，已经休克。八分钟左右到医院……”
男人打着电话，朝着餐馆外走着，抱着孩子的母亲旁跑着，孩子父亲额头上滴着汗，在一旁护着，
出了餐馆门，几人快速上了餐馆门口的一辆车，
车疾驰而去，话语声随之远去。
……
“……哎，才多大孩子啊，咋就害了病了，那脸青的都吓人，造孽啊。”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看着像是都晕过去了。”
餐馆里，看着那对夫妇和那男人驾着车离开，一众跟着着急的顾客各自说着话，相继散开，重新吃起了饭，
话语声混杂着，却没了之前的热闹。
“……还喝点吗？”
“不喝了，不喝了，等会儿还得去医院取车。”
拼着酒的几个中年男人没再继续喝酒，将啤酒瓶搁到了一旁，端着饭吃了起来。
一旁的服务员顿了顿，转回身，收拾起桌子上的碗筷。
……
看着那辆车载着男人和那对夫妇，孩子远去，廉歌收回了视线，看了眼老和尚，
“阿弥陀佛……”
老和尚看着餐馆外，双手合十，诵念了声。
转过目光，廉歌挪开脚步，朝着之前餐桌旁重新走去。
身侧，老和尚顿了顿过后，也紧随着，跟了上来。
……
“……你说这孩子这样，当父母得多急啊。那几年，咱儿子还小的时候，有回发夜里发高烧，你鞋都没穿，抱着他就往外面跑……”
“还说我，你那时候，不也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哎，这么小孩子，得多遭罪啊你说。”
廉歌和老和尚重新在餐桌旁坐了下来，身后那对老夫妇的话语声随着阵阵从餐馆门边拂进的清风，在廉歌和老和尚耳侧响起。
廉歌拿着筷子，夹着菜，吃着，听着，老和尚端着那碗粥，转过头，看了看餐馆里一桌桌食客，有些浑浊的目光停顿了下，又转回头，看着碗里的粥，用筷子拨了下米油，继续吃了起来。
……
“……一共是58块钱……给，找您的零，欢迎您下次再过来。”
结了账，廉歌和老和尚踏出了餐馆门，嘈杂的话语声在身后远去，接替着的是车辆驶过声。
……
顺着街道旁林荫，廉歌向前挪着脚步，老和尚撑着那根树枝，紧随着在身侧。
一家家店铺，一个个行人在身侧掠过，
廉歌看着这座城市和这座城市中的人，走着，没多说什么。
老和尚也没出声，也只是看着近处远处的行人。
……
再走过一条街道，行至街尾，廉歌顿住了脚，
“皆空禅师，现在知道往哪去了吗？”
望着远处，廉歌语气平静地问道，
“……贫僧好像有些知道了。但还请廉施主决定吧。”
老和尚跟着停住了脚，看着街道上，驶过的一辆辆车，一个个人，沉默了下后，又摇了摇头。
廉歌闻言，看了眼老和尚，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过身，随意选了个方向，再掠过一条街道，向前走去。
……
“……这回回来几天啊？”
“三天啊……那成，等一会儿到了家，爸亲自下厨给你做荔枝肉……嘿，肉什么的我都买好了。”
“……你妈那手艺哪成啊，有你爸我做得好吃？那不就对了……对了，到时候你走的时候，我把你送去车站吧。”
一位四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提着个行李箱，脸上带着笑容，同身侧背着背包的年轻人说着话，从廉歌和老和尚身侧走过，
中年男人的身子有些佝偻，年轻人的背却直挺着。
……
“……妈，我可是考了第一名呢。”
“我女儿真厉害，真棒！”
“那我要吃鸡腿，烤的鸡腿……”
“好，好，妈给你做……”
一个小女孩牵着她母亲，蹦蹦跳跳着，从廉歌和老和尚两人身侧跑过，
小女孩笑着，她母亲也笑着。
……
“卖菜了，新鲜的蔬菜，中午才从地里摘的蔬菜……”
“卖菜了，卖……”
一个摆着街道边的菜摊后，放着个背篓，坐着个老农，老农顶着个草帽，浸着汗水，叫卖着，在廉歌和老和尚身侧掠过，又在身后远去，
老农的声音嘶哑着，汗水不时顺着下巴，滴落在街面上。
……
城市中的街道一条条在廉歌和老和尚身侧掠过，城市中的人也在身后一个个远去。
头顶正午的太阳，逐渐朝着西面斜去，被城市中高耸着的建筑遮挡。
……
“……常先生，您来了啊。”
再掠过一条街道，随着拂过街道的清风，话语声在廉歌耳边响起，
廉歌顿住了脚，转过视线看去，
老和尚也紧随着停下脚步，循着廉歌视线看去，
那是栋有些老旧的建筑，对着街道是敞开着的玻璃门，
门边挂着的金属牌上，写着这处的名字，
是这座城市的慈善机构。
透过玻璃门，便是这慈善机构的大厅接待处，
此刻，大厅里，接待的工作人员正笑着，同大厅里另一人打着招呼，
而那另一人，便是之前餐馆里那男人，
“……是那位施主。”
老和尚注意到了那男人，说了声，
廉歌转过视线，看了眼老和尚，驱使着法力，朝着其一挥手，便重新看向那慈善机构内，
“廉施主，这……贫僧似乎耳聪许多。”
老和尚感觉到变化，不禁说道，
廉歌闻声，没多说什么，老和尚见状，也没再询问，只是转过头，也看向了慈善机构大厅里。
……
“……常先生，您这次过来，还是……”
工作人员同那男人说着话，
“对。再捐些钱。”
男人点了点头，应道。
“这次怎么在月中啊，往常，常先生都是在月初过来。”
工作人员笑了说了句，也没继续追问，
“那常先生，我们去旁边接待室？”
“不用了，就在大厅吧。”
“……也成。”工作人员点了点头，“那您先坐下休息会儿，我去拿下文件，您稍等下。”
工作人员说着，便快步朝着旁侧接待室里走了去，而男人则是沉默下来，站在原地，也未找位置坐下。
……
“……常先生您坐啊。”
工作人员端了杯茶水，拿着沓文件走了出来。
男人沉默着点了点头，随着工作人员在大厅里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常先生，您这次捐献的还是和以前一样，是现金吗？”
工作人员将茶水放到了男人身前，整理着手里的文件，询问道，
男人闻言，先是摇了摇头，然后摸索着，从裤兜里摸出张银行卡，
“把这张卡里的钱都捐了吧。”说着话，男人直接将银行卡递了过去，
闻言，工作人员不禁抬起头，看向男人，
看了看银行卡，又看了看面色平静着的男人，犹豫着，有些迟疑，
没直接伸手接过，而是出声问道，
“那，常先生，您要捐献的项目还是和之前一样吗？”
第三百五十五章 心意
“……小儿先天心脏病的‘心意’慈善项目，和大病帮扶的慈善项目，还是这两项吗？”
大厅里，工作人员整理好了文件资料，同男人说着话。
闻言，那男人沉默着，点了点头。
“‘心意’项目和之前一样，都是一对一的帮扶项目。这里有些相关患儿的资料，常先生您可以看看，选择要帮助的患儿。”
工作人员拿起一沓资料，说着话，放到了男人身前，
男人闻言，先是低头看了下那沓资料，沉默了下，又收回了目光，
“……你们帮我选吧。”
“……那行。”工作人员点了点头，收回了那沓资料，再转过身看向了这男人，
“那常先生，您要捐献的数额是……”
“你拿去看看吧。”男人说了句，将那张银行卡再递了过去，“密码是三个一，三个二。”
“那成，那您先稍等一下。”
工作人员双手接过了银行卡，说了声后，起身往一旁走去。
而中年男人看着那工作人员离开后，坐在沙发上，沉默下来，
再转过目光，看着那沓资料，却没伸出手去翻动。
……
慈善机构外，街道旁，
廉歌静静看着，身侧，老和尚也望着那慈善机构内，
街道上，汽车驶过声，行人话语声，依旧混杂，喧嚣着，
慈善机构内，愈加显得安静。
……
“……常先生，这是您的工资卡吗？”
慈善机构工作人员重新走回了大厅，拿着那张卡，有些迟疑，不禁出声问道，
闻言，男人抬起头看了眼工作人员，没答话，
“您确定要将卡里的钱全部捐献吗？”
工作人员重新在男人身侧坐了下来，将那张卡递还给了男人，
那男人先是伸手接过，将那张银行卡放到了一旁，又看向工作人员，点了点头，
“那您的捐献金额是654361元，您看对吗？”
工作人员看着那男人，再次出声询问道，
男人沉默着，点了点头，
“那您看，这笔钱，怎么分配给这两个慈善项目。”
工作人员拿出文件，登记着，先是填了些基础信息后，再次转过头，询问道，
“‘心意’项目四十万，剩下的给另一个项目吧。”男人看了看那沓放到一旁的资料，沉默了下后，出声说道，
工作人员闻言在文件上填下了数额，又顿下笔，抬起头看向了这男人，脸上露出些迟疑，
“常先生，虽然我不该问……但常先生您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工作人员说着，直起了身，
“我们很感激常先生您这么久以来，对慈善事业的支持和贡献。我也很敬佩您，愿意捐献出钱来，对患病的孩子进行帮助……常先生您是位心善的好人，要是您遇到了什么事儿，可以和我们说。以前都是您帮助别人，现在也该我们帮您了。”
男人闻言，看着工作人员，沉默了下，摇了摇头。
“……那，常先生，这样吧，要不您这张卡里的钱也不捐献完，留一些下来，您看行吗，”工作人员看着男人，犹豫了下，再次说道，
男人看了看工作人员，沉默着，没应声，
“捐献六十万，就把零头留下来，这样您看行吗？”工作人员再补了句，
男人闻言，依旧沉默着，看着这工作人员，没答话，
“……那常先生，我就把大病帮扶项目的捐献金额也填上了。‘心意’40万，大病帮扶就20万。”工作人员见状，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笔，在文件上填写了起来。
“……您看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劳烦您签个字。”
工作人员填写好了文件，将文件放到了男人身前，递过了笔。
男人闻言，接过了笔，顿了顿后，便在文件上写下了签名，
“那麻烦您再借用下银行卡。”工作人员拿起文件，再出声问道，
男人闻声，从旁侧拿起了银行卡，递给了工作人员，
“麻烦常先生您再稍等下，我去给您出具捐献证明，再把您捐献的资金转动慈善基金账户上。”
双手接过银行卡，工作人员再拿着文件，站起了身，客气着说了声后，便转过身，朝着旁侧重新走开。
……
沙发上，中年男人坐着，沉默着，目光似乎有些出神地望着，身前桌上，那患儿的资料。
“……常先生，好了，这是您的银行卡，和这次的捐献证书，”
那工作人员步伐匆匆着，从旁侧在走回了大厅里，
走至男人身侧，将银行卡，和一本捐献证书递给了男人，
男人闻声，转回头，看了看这工作人员后，没应声，伸手将两样东西接了过来，便站起了身，似乎准备离开，
“……常先生，您还记得您前几个月捐献的一位先天心脏病患儿吗？他从一出生，就有严重的先天心脏病。
……前半个月的时候，他在市医院完成了手术，现在恢复的很好。”
工作人员笑着，对着男人说道，
“前几天的时候，我们基金会还去看望他来着，那小家伙在床上躺着，睡得可香着呢……也不像我们之前去看他时候那样，哭得撕心裂肺的了。睡醒了还朝着我们笑呢……”
男人闻言，顿下了脚步，听着，没应声，
“他父母也很感激常先生，说要不是您，他们早就撑不下去，更没钱给孩子动手术，那时候他们都已经绝望了。是常先生您救了他们孩子。他们还想当面给常先生您说声谢谢，不过出于对您隐私的保护，我们拒绝了。他们就让我们代为转达。”
“常先生，谢谢，谢谢您对那位孩子以及其他人的无私帮助，我替他们再次感谢您。”
工作人员朝着男人说着，
“……常先生您真是位心善的人，您帮助了这么多人，一定会有好报的，祝您工作顺利，阖家幸福……”
男人听着工作人员的话，再顿了顿，一句话也没说，重新挪开了脚步，朝着慈善机构外走去。
那工作人员也紧走了两步，将男人送到了慈善机构门口，
“那常先生，您慢走……”
……
男人拿着银行卡和那本捐献证书走出了慈善机构，沉默着，沿着街向前走着，
目光恍惚出神，似乎并未注意到路旁的廉歌和老和尚，只是往前挪着步子。
……
看着那男人身影渐渐远去，廉歌转回了目光，
“皆空禅师，我们也走吧。”
平静着说着，廉歌转过身，挪开了脚步，向前走去。
“阿弥陀佛……”
望着街道远处，那男人渐远的身影，老和尚双手合十，念诵了声，
顿了顿，也紧随着，撑着那根树枝，跟了上来。
街道上，依旧喧嚣嘈杂着，话语声，车辆驶过声，街道旁店铺摊位的叫卖声混杂着，响着。
第三百五十六章 和尚算命
“……西瓜，西瓜。”
“渭河南路到了，有下车的乘客请从……”
街道上，车辆不时驶过，
街道旁，林荫下，廉歌踩着树荫，顺着街道挪动着脚步。
身侧，老和尚撑着那树枝，有些沉默，紧随着，
两人向前走着，不时掠过家店铺，掠过条街道，掠过几个行人。
“……廉施主，那位常施主……”
老和尚走着，转过头看向廉歌，不禁出声问道，话到一半，却又止住了声，
廉歌闻言，转过视线看了眼老和尚，没多说什么，
转过目光，继续朝着前侧走着，
老和尚见状，也紧走了两步，紧跟了上来。
……
一条条街道在廉歌两人身侧掠过，头顶的太阳继续朝着西面斜去，辉映出西面晚霞，也将路边的林荫同两人的影子一道拉长。
天色渐渐昏暗，时间逼近着傍晚，
街道上愈加喧嚣热闹，拥堵着的车辆，街旁的店铺，远处的人家，渐渐亮起灯火，接替着落日余晖，照亮着这座城市，点缀着繁华。
……
“……你这耳朵啊，一看就是有福之人，正所谓耳大福大。”
再顿住脚，廉歌和老和尚走至这座城市的河边，
隔着河边不远，是片林荫，林下有些蜿蜒小径，小径旁摆着些长椅，坐着些傍晚出来散步，歇脚的老人，和些依偎着的情侣，
林荫外，靠着河畔，坐着几个算命先生，身前铺着块布，布上押着些东西，正同驻足的人，煞有其事地说着。
看了眼林荫下，坐着，走着的行人，在看了眼河边的几个算命先生，廉歌转过了视线，看向了沿着河畔不远的桥上，
桥上，车辆不时驶过，行人或是步伐匆匆，或是顺着桥，看着桥下水，说着话，散着步。
而有道身影，却立在桥上护栏边，久久未再挪动脚步。
那道身影，就是之前那男人。
……
那男人站在桥上护栏边，一手还拿着那捐献证书，目光恍惚着，有些失神着，望着桥下汹涌着的河水。
桥上行人从其身侧走过，不时朝着其侧目。
“……是那位常施主。”
老和尚目光也停在那处，先是出声说了句，又双手合十，念诵道，“阿弥陀佛……”
听着老和尚的话语声，廉歌转回了视线，看了眼身侧的老和尚，再看了眼一旁河边正煞有其事同驻足人说着的算命先生，
“皆空禅师会看相算命吗？”
微微笑着，廉歌出声问道，
闻言，老和尚转过了头，看了看那一旁的算命先生，又看向廉歌，摇了摇头，
“贫僧佛法尚且粗浅，未曾学过看相算命之法，廉施主是……”
“恐怕要劳烦皆空禅师替人算下命。”
“贫僧确实不通此法。”
廉歌闻言，看了眼老和尚，没再多说什么，挪开了脚步，朝着一旁几个算命摊位走了过去。
老和尚见状，也紧随着，跟了上来。
……
“……小伙子，算命看相吗？”
走至其中一个算命摊位前，廉歌顿住了脚，摊位后，一个蓄着胡子的算命先生看了看廉歌，又看了看廉歌旁侧的老和尚，还是出声问道，
“想算点什么，卜卦算命测吉凶，看相风水看日子，都行，”
“你这摊位卖吗？”廉歌看了眼算命先生身前地上铺着的布，微微笑了笑。
算命先生闻言，不禁再看了眼廉歌，打量了眼廉歌身侧的老和尚，
“卖！”算命先生点头，“五百，这卜卦的，连这摊位一起卖给你。”
闻言，廉歌笑了笑，随意摸出五张钞票，递给了这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接过后，笑呵呵着，将钱揣进了兜里，从摊位后走了出来，
“小伙子，还有这位师傅，这摊位就给你们了，这凳子也送给你们了。”
说了声，算命先生便转身走远了。
……
“皆空禅师，坐吧，”
转回视线，廉歌看向身侧的老和尚，
“廉施主，贫僧……”
老和尚看了看这摊位，又再看向廉歌，
“坐吧。”廉歌收回目光，语气平静着，再重复了遍，
老和尚闻言，再顿了顿动作，佝下身，将那树枝放到了一旁，在那摊位后，坐了下来，
“廉施主，贫僧确不会看相算命之法，只懂些粗浅佛理。”
老和尚再摇了摇头，说道。
闻言，廉歌看了眼老和尚，又转过视线，看向那站在桥上护栏边，沉默着，久久驻足的男人，
“很简单，如果一会儿，有人在你摊位前坐下，你就跟他讲，他快死了。”
闻言，老和尚先是顿了下动作，又转过头，循着廉歌的视线，望向那桥上站着的男人，
“阿弥陀佛……”
沉默了下，老和尚双手合十，长念了声。
……
“……老沈家那女儿我看就不错，改天等你儿子有空了，让他回来见见。”
“得了吧，我看啊，我们当父母的还是少操这些心吧。”
“这哪能不操心啊，你说……”
……
摊位前，说着儿女事的老人，依偎着的情侣，带着孩子的一家子，拿着手机，匆匆路过的年轻人，形形色色的行人走过着，不时便有人朝着摊位侧目，却没人驻足。
老和尚坐在摊位后凳子上，看着摊位前走过的一个个行人，
廉歌站在一旁，听着耳侧混杂着的话语声，看着远处一户户人家中，亮起的灯火，
肩上小白鼠立着前肢，转动着脑袋，张望着四周，
不时一阵清风从河上拂来，摇曳着身后林荫的枝叶。
……
夜色渐深，摊位前走过的行人渐少，不远处桥上驶过的车辆也愈加稀疏，
桥下河流的水流声没了喧嚣声遮掩，愈加显得清晰。
“……走了，走了，明天再过来。”
廉歌身侧，另几个算命摊位，也相继收拾着，将那布和些压布的东西收进了包里，提着，沿着河畔远去。
话语声渐远，河畔愈加显得安静。
转过目光，廉歌再看向不远处那桥上，
已没什么人过的桥上，那男人依旧驻足在桥上护栏边，站着，望着桥下流动着的水，似乎出神着。
而就在这时，男人手里拿着的那本捐赠证书从手上滑落，越过了护栏的缝隙，朝着水面上砸落去。
……
那证书在水中溅起阵水花，便沉没在河水中，
那男人先是顿了顿，又低下头，看着那顺着河水，渐沉渐远的证书，
又抬起头，朝着桥边四周望了眼，
再顿了下动作后，男人沉默着，沿着桥边，往着这侧桥头走来。
……
摊位后，廉歌静静看着，老和尚也望着那男人，看着那男人一步步从桥上走下，
再在桥头停顿了下后，沿着河畔，往着摊位方向走来。
河畔的路灯亮着，灯光下，映衬出男人的影子，影子渐短又再渐长。
男人一步步走至了摊位前，顿住了脚，转过了身，
“阿弥陀佛……”
老和尚看着这在摊位前停下的男人，双手合十，念诵了句。
第三百五十七章 母亲
“飒飒……”
清风拂过河面，带着丝水汽，扰动着河边林荫间的枝叶，带来些远处城市繁华声，
渐深夜色下，行人寥寥，街道显露出原本的模样。
昏黄的路灯沿着河岸，朝着河边挥洒着灯火，映衬着灯下几人的影子。
“……你是之前餐馆里……”
那男人转过身，挪着步子，一步步走到了摊位前，看着摊位后的老和尚，摊位旁的廉歌，先是说了句，紧接着，又再次沉默下来，
蹲下身，沉默着，在摊位前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阿弥陀佛……”
见男人在摊位前坐下，老和尚双手合十再念诵了声，
“施主……可有要问的。”
沉默了下，老和尚还是出声说道。
闻言，男人转过了头，先是看了看老和尚和廉歌，又低下头，看了眼那块布上的字。
“……师傅随便说点什么吧。”
只是说了句，男人便转过了头，望向了不远处的河水。
闻言，老和尚看着这男人，有些沉默。
旁侧，廉歌看了眼老和尚，再看了眼这男人，也没多说什么，转过视线，看向了远处。
远处，一栋栋楼里，一户户人家灯火亮着，替代着繁星，照亮着这座城市，
近处，唯有阵阵清风不时拂过，愈加显得安静。
……
“……施主，”
双手合十，沉默许久，老和尚还是出声说道，
“你就快……死了。”
话音落下，河边摊位前再次安静下来。
男人望着河面，先是顿了顿动作，紧随着，沉默着，缓缓转过了身，
“……是啊，我就快死了……”
男人沉默着，眼神恍惚着，说了句后，又再次沉默下来，只是望着远处。
“施主，”
老和尚佝着身子，坐在摊位后，看着这男人顿了顿后，还是出声说道，
“施主你如果遇到了些什么事情，不妨同我说说。贫僧痴长些年岁，佛理粗浅，却也见过些事情。”
男人闻言，转过目光，看了看老和尚，又看了看廉歌，
“我杀了人，”
男人说着，再转过头，看向了河面，
“不止一个。”
闻言，老和尚沉默了下来。
男人也没再说下去，只是望着那河面，眼神恍惚着。
……
“……阿弥陀佛。”
沉默许久，老和尚才抬起双手，合十长念了句，又顿了下，看向这男人，
“施主，为何要杀人？”
闻言，男人再顿了顿动作，缓缓转过了头，看向了老和尚，沉默下来。
老和尚也只是双手合十着，看着这男人，有些浑浊的眼底透着平静。
……
“……我七八岁那年，我父亲就因为得病，去世了。”
男人沉默许久，还是出声说道，
“……他刚得病那会儿，就住进了医院，在临去之前，从医院出了院，”
男人视线微微上移，目光有些恍惚，似乎陷入了回忆，
“……那天早上，我父亲脸色依旧很苍白，却一直笑着，我母亲却一直沉默着，帮着他，换下了病服，下了病床。
我帮着搀扶着他，我们一家走出了医院。
那时候，我觉得医院人多有趣，问我父亲，我们为什么不住在医院了。
我母亲沉默着没应声，我父亲笑着跟我讲，不住了，再住下去，我上学的学费钱可就没了……”
男人说着话，望着河边的林荫，停顿了下，
“……那时候，我们一家子住在隔着这市区很远的一处山村。
接着我父亲，我们回到家，我才发现家里少了许多东西……回到家里过后第三天早上，我父亲就离世了。”
摊位后，老和尚听着男人的叙说，双手合十着，
旁侧，廉歌看着远处，静静听着耳边响起着的话语声，
……
“临去那天早上，我父亲拉着我的手，嘴里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我和母亲，就那么看着，直到最后闭了眼睛。”
男人说着，沉默了下，才继续说了下去，
“……那过后，就剩下我母亲拉扯着我长大。”
“她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手艺，做不了什么工作。每年到插秧的时候，她就帮着别人家插秧挣钱，一亩地能挣60块钱。
村里人总是讲，我母亲手脚麻利，干活又快又好，别人一天就能插个半亩地的秧苗，她一天能种一亩多，每到这时候她总是笑，也不接话。
……那时候，我去学校读书，每天早上都是七点起，我母亲总会准时叫我起床，跟我讲，早饭已经给我盛到饭桌上了，让我起来吃。
这时候，我母亲脚上总是还穿着水筒靴，筒靴已经沾上了些泥，扎起来的头发上，都还有些泥点。把我叫醒了过后，就又出门下田去了……
等我放了学，回到了家里，我母亲也还是秧田里，插着秧……不过，我回到家过后，要不了多久，我母亲就会从地里回来，回来给我煮晚饭……煮好晚饭之后，天还不是很黑，她就会又再出去，下到田里……到晚上的时候，她就坐在那门槛上，脱着水筒靴，筒靴里已经浸满了水，费力才能勉强脱下来。
有时候，我也会帮她把水筒靴从脚上扯下来，水筒靴一扯下来，总能从里面倒出来泥水，这时候，我母亲的脚早就已经泡涨发白了……”
男人说着，停顿了下，目光恍惚着，出神着，
“……到了别人家给她发工钱的时候，她总会给我买些凉菜吃……凉拌的猪头肉，那就是她觉得最好的菜。不过，她总是自己不吃，让我吃……”
“……等到不是农忙的时候，谁家修房子，她就总会去做些杂活，挣些钱。别人有活，也总喜欢叫她，因为她手脚麻利，从来也不喊累……有时候，她忙活一天，那手上总是容易起些泡，她就拿着根针，点着根蜡烛，把那些水泡，一个个给刺破，把里面的水全给挤出去……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她再去干活，那手上起的水泡，一天下来就会被磨破……”
男人望着远处，说着，沉默了下，
“……那时候，每年到过年的时候，她总会给我买套新衣服。跟我讲，大年头一天穿新衣服，一年就都有新衣服穿……但她自己总是不买，就只是那几件衣服换着穿。等到那衣服实在穿不了的时候，才去镇上的街上，在那街边上，买件便宜的衣服……她总是跟我讲，她一年到头的也不去哪，买那么好的衣服也没用处，买件能穿得，耐穿的就行……”
“……慢慢地，我大了，开始在学校住校了。每个月只有那么几天回家。每次回家的时候，我母亲总会给我做些我喜欢吃得菜。每到我走得时候，总是会把那个月的生活费给我，从来没有少过……
那天，我回家的时候，我母亲笑着跟我讲，她在镇上买了些凉拌的猪头肉回来，问我要不要先吃点，垫垫肚子……我却看到，她蓄了很久的长发没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医生
“……我问她，她笑着跟我讲，天气热，收拾起来麻烦，就给剪了……那头发她蓄了有十几年……”
说着话，男人渐渐重新沉默下来，望着河边的林荫，
“阿弥陀佛……”
双手合十，老和尚佝着身，长念了声，
旁侧，廉歌转过视线，看了眼那眼神恍惚出神着的男人，也未多说什么，
四下，愈加显得安静。
河面上阵阵清风不时拂来，卷下林荫间几片落叶，摇曳着路灯下，枝叶的影子。
……
“……等我再大些，我就去了外地读书，念临床医学。每年只有寒暑假，才会从外地回来。回到家，我母亲还是像以前那样，给我做些，买些我喜欢吃得菜……那回，我回到家是下午，我母亲从下午一直忙活到晚上，在饭桌上摆了满满一桌菜，买得凉拌猪头肉，烧得鸡肉……我去厨房找勺子的时候，却看到案台底下，被我母亲放在角落里，前一天的剩菜……那是一小碗素炒的芹菜……
……刚从外地回到家的前几天，我母亲总是有些……拘谨。我问她，她笑着跟我讲，说我是在外面见过大世面的人了，家里又乱又破的……她怕我嫌弃……”
男人说着，又再沉默了下，
“……我在外地的时候，给家里打电话。她总是跟我讲，让我在外面不用操心家里，她在家里挺好的，让我好好读书。”
望着远处，男人目光恍惚着，说着，
“……再后来，我读了研，每一个月有了些收入，虽然不多，但省着点，也能足够我生活。我就和她说，让她不用再每个月都给我打钱了。
但她，还是每个月，一到那时候，就会往我卡里打些钱……她总是跟我说，她就在家里，也不去哪，家里有米有菜的，也没什么地方花钱。我在外边花钱的地方多，没点钱在身上也不好，让我平时也买些想吃的东西吃，别太省了……”
男人说着，话语声渐渐平息，重新沉默下来，只是目光恍惚着，望着远处，
旁侧，廉歌转过视线，再看了眼这男人，收回目光，看向远处城市的万家灯火。
……
“……走咯，走咯，回家咯……”
“跑慢点，别摔着了。”
河边街道边，又一家店铺熄灭了店里的灯，店主拉了下门，转回身，对着正沿着空旷的街道，跑着的孩子喊了声。
“知道了……爸爸，我们去吃夜宵吧。”
小孩脆生生地应道，来回在街道上跑着，
“行，想吃什么啊？爸爸带你去吃，”
“烧烤吧，我想吃烧烤……”
话语声随着店主和那孩子的身影，在有些空荡的街道上远去，
四下，再次安静下来。
……
男人转过头，有些出神地看着那店主和孩子，
那两人远去后，男人又沉默着，转回了目光，
“……再往后，我工作了，在外地医院工作了几年后，我回了隔着家近的市里，在市医院做了名医生，心外科医生……
慢慢地，又积攒了几年钱过后，前几年的时候，我在市里买了套房子，将我母亲接到了市里。
来到市里生活，对她来讲，很不方便，这里没什么她熟悉的东西，除了我……不过她还是答应了，跟着我搬到了市里来……
就跟从前一样，每次我从医院里回来的时候，我母亲总是已经把饭菜都已经做好了，就等着我回去……我跟她讲，让她不用那么累了，我们出去吃也行，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可以到处走走，转转，她总是跟我讲，她一天在家也没什么事情，就收拾收拾屋子，做做饭……
有时候，我做手术，回去的比较晚，我母亲她也没睡，就在客厅里，开着电视等着，我总是让她下次早点休息，她总是跟我讲，这没看到我回来，这心里放心不下，不踏实……”
男人说着话，视线微微上移，目光有些恍惚，沉默了下来。
“……再后来，今年的时候，她病了，心脏病。”
“……不是后天性的心脏病，或者说，不仅仅是后天性的心脏病……”
男人说着，再停顿了下，
“……她出生时，可能就有室间隔缺损，但缺损应该不大，却也没自动闭合……如果她在年轻的时候，做手术的话，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但是，直到她犯病以前……她这辈子，也没做过相关检查……这么多年，她这么劳累的情况下，她的病情一直在恶化，她肯定有心脏不舒服的时候，但我却从来没听她提起过，她从来没表现出来过……而我，一个医生，一个心外科的医生，却这么久，直到她发病前，也没发现……”
“……她犯病那天，是傍晚，我就在家里，我母亲在厨房里，一边同我说着话，一边忙碌着，做着菜……我听到了菜勺掉在了地上，我转过头，我就看到我母亲，蜷缩着，按着胸口，栽倒在了地上……
我看到过很多病人这样捂住胸口，但从来没像那次那样慌过……站起身的时候，好像都踩不到地面……”
男人目光出神着，说着，
“……等我把我母亲送到医院，将她情况稳定下来后，我给我母亲做了检查……检查结果显示，我母亲已经严重心力衰竭，心脏病已经进入到末期。”
男人说着话，再沉默了下，脸上流露出些痛苦的神色，
“……科室的其他医生总是夸赞我的手术能力，觉得我在心外科领域有很强的能力……但是有什么用，即便我手术能力再强，我也没办法救我的母亲。
她的左右心室在发病后，已经接近瘫痪，能做得只有两件事，一件是等死，另一件，就是心脏移植手术……
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我母亲，就那么躺在病床上，一点点消瘦，一点点变得虚弱……我想救她，我想她能够再从病床上起来，我想再吃一口她做得菜……”
男人痛苦着，说着，
“……但是，能够提供心脏源的供体本来就少，能符合要求的，更少，我想尽了办法，想尽了办法……都找不到合适的心脏。我就只能那么看着，看着我母亲病情一点点恶化。
我母亲安慰我，她这辈子，能看到我平安长大，找了份稳定的工作，好好的生活，就已经足够了，现在我也不需要她的照顾了，她已经能够放下心，去见我父亲了。”
“……但是我不想，我不想我母亲就这样，就这样……我还想让她看到我结婚，让她抱上孙女……我想让她活着。”
“但是我没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
男人脸色愈加痛苦，身体微微颤着，说着，渐渐沉默下来，
……
“就在这时候，有人找上了我，他跟我说，他能帮我找到合适的心脏源……”
许久，男人才继续说了下去。
第三百五十九章 河边灯，灯下人
河边，摊位前。
男人说着，话音渐渐平息，重新沉默下来。
廉歌转过视线，看了眼这男人，顿了顿目光，也没多说什么。
“施主……”
老和尚看着男人，双手合十着，唤了声，却没说下去，顿了顿，只是念了声佛号。
……
“……他跟我说，能帮我找到合适的心脏源，只要我帮他们做些事情……”
清风带着河面上的水汽，不时拂过，摇曳着摊位后，林荫枝叶的影子，
似乎望着那摇晃着的影子，男人出声继续说了下去，
“……那时候，我已经快绝望了，他的话，就像是根救命稻草，不管这根稻草连着哪，我都愿意抓住……”
男人说着，再沉默了下，视线微微上移，
“……他跟我讲，每隔段时间，总会有些心脏病人，因为手术失败死在手术台上。而我，是一名医生，一名心外科医生。
只要我在这些心脏病人死亡后，摘取他们还完好的器官，提供给他们，他们就会，给我提供一颗能够供我母亲进行心脏移植手术的心脏源。”
说着，男人再停顿了下，
“……那时候，我听完后，没拒绝，只是跟他说，这件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他听到我的话，笑了，跟我讲，我不是一个人，只要我同意就行。”
“我同意了，同意在经我手术的病人死亡后，摘取他们还完好的器官，提供给他们。而他们，跟我说，只要我提供两个肝或肾供体，他们就会找来心脏源。
而那时候，我母亲已经到了心力衰竭末期……”
男人的叙述声在摊位前回响着，清风不时拂过，河边街道上，却愈加显得安静，
“……第一个，是一位老人，在医院时，已经休克昏迷。他的儿女商量了过后，决定给老人进行手术。
由于患者本身年纪已经大了，手术难度很大。那场手术由我主刀……我尽力了，但手术仍旧失败了，老人死在了手术台上。”
“……老人死后，我才知道，他们讲的我不是一个人是什么意思……我摘取了老人的肝脏，提供给了他们。
他们拿到肝脏后，给了我一笔现金，让我收下……我收下了。”
“大概是愧疚，我将那笔钱捐了出去。”
男人说着话，转过了头，再沉默了下，
“……那位老人过后，很久，我都没有能再给他们提供一个肝肾供体……而我母亲，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第二个，是个年轻女孩，只有二十岁，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她身体很虚弱，多数时候都只能躺着，但却很喜欢笑。”
男人说着，目光有些恍惚。
“……她是她父母带来的，专程来找我的。她父母说，她以前有个病友，患了和她一样的先天性心脏病，是来到我这里，由我进行手术后痊愈的。
所以，他们带着她来到我这儿，希望由我给她进行手术。
手术之前，我带着手术同意书，去找她父母谈话，跟他们讲了手术的风险，在听我讲完后，他们就签字了。他们跟我说，相信我，相信我……”
“……我拿着签好字的手术同意书回去，再去病房里，看了看那女孩……她正在护士说着她手术成功后，痊愈后，要做得事情。
她笑得很开心，眼里很期待，她说等她好了，她要去公园，要去游乐园，要去电影院，还要一个人去……”
“……麻醉之前，她躺在手术台上，眼神里还是很期待，好像在想着她期待的那些东西……她转过头，问我，她的手术会成功吧。
我看着她，没答话，她又自己说了下去，她说，肯定能成功，一定能成功的……”
话音渐渐平息，男人再次沉默下来，只是目光有些出神地望着那轻轻摇曳着的枝叶。
……
清风再拂过河边街道，沿着河边，路灯下，愈加显得安静。
旁侧，廉歌转过目光，看向了这男人，没多说什么。
老和尚双手合十着，有些沉默。
……
“……她的手术失败了，倒在了手术台上。”
转过了头，男人继续说了下去，
“我拿着手术刀，站在手术台边，就那么看着，就那么看着她……好像能看到她正对着我笑，听到她对我说，她要一个人去公园，游乐园……”
男人目光恍惚着，
“我同事安慰我，说这场手术的失败不怪我，我们已经做了能做得的事情，我们已经尽力了……但我自己知道，我在手术中，犯了不该犯的失误。”
“……在最关键的时候，我犹豫了，我禁不住的想起我母亲……等我想补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我害死了她……是我杀了她。”
失神着，男人一遍遍说着，
话音渐渐平息，男人又再次沉默下来，
……
“……我摘取了她的肾脏，提供给了他们。他们再给我一笔钱，跟我说，我母亲心脏移植的供体，已经在寻找了，找到后，就会通知我。”
男人失神着，说着，
“……我推开手术室门，手术室外，她的父母正在门外等候着，见我走出来，便走了过来，问我，手术成功了吧……他们眼睛里的期待，和她很像。我看着他们，没回答，他们就再追问了一遍……我的同事在旁边见我一直不说话，就出声，给他们说了，告诉了他们手术失败，她死了……
她父母栽倒在了走廊里，我没敢去看他们，说了声对不起后，就走了，只听到，身后她父母的哭声……”
呢喃着，说着，男人不知是在同廉歌两人说着，还是在同自己说，
“……她父母带着她离开医院之前，来办公室见了我。她父母眼睛都还红着，她母亲说话时，还忍不住落泪……
她父母跟我说，他们不怪我，他们知道我们尽力了，尽力挽救他们女儿……他们说，谢谢我，谢谢我愿意为他们女儿动手术……”
男人说着，脸上有些痛苦，
渐渐又归于平静，只是沉默下来，
……
“……那之后，第三天。他们通知我，跟我说，我母亲心脏移植的供体找到了。”
望着树荫下摇曳着的影子，男人说着。
老和尚看着这男人，再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
旁侧，再看了眼这男人，廉歌转回了目光，看向了远处。
沿着河边的街道，一家家店铺或是还从门窗透出些灯火，或是已经关上门，
街道上愈加显得安静，唯有一阵阵清风不时拂过，扰动着，河边林荫枝叶，店铺门上的招牌，摊位前的那块白布，昏黄路灯下，几人的衣襟。
更远处，一栋栋高楼里，一户户人家依旧亮着灯火，繁华处，似乎依旧热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