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节 蹭吃的人有点多
既然没办法请钱府的人到家里来做客,那么只有另找地方。
韩绛问:“有酒楼包个院子吗?”
彩回答:“官办西酒库库正是咱府里出去的人,西酒库建有酒楼两座,太平楼和丰乐楼,丰乐楼在丰豫门外,西临西湖,可办千人大宴。挂名的侍酒私侍八十多人,官侍近百人。”
所谓的侍酒,就是陪酒女郎,这个韩绛也是最近才听说。
花满楼,在官牌上是酒楼,不是青楼。
不过,踩线营业,只作风雅的生意,倒也是名气很大。
韩绛问:“彩,你怎么知道这些。”
彩回答:“几年前,我在宫里学医四个月,那时丰乐楼被杨府后人占为私楼,那时主君想占,结果风头太大,便将其强收回官办,为这事官家还赞赏过主君。”
韩绛听懂了,韩侂胄想抢这个超大规模的酒楼,结果太惹眼,自己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就把这酒楼重归官办,重新成为西酒库管理下的酒楼了。
至于有没有从中捞钱,这个一点也不重要。
“那就包个小院吧,咱们人不多,十数人。而后在前院搭个台子,咱府里除夕的时候,得闲的仆婢们也能看看。”
彩问:“那连夜派人送信给马库正。”
“好。”
韩绛说完用冰冷的水洗了一把脸,然后给钱府下帖,明天请钱府的人喝酒、听戏。也不等明天了,当晚就让人去送,大宋没有宵禁,各府夜里都有守门的人。
最主要是,韩绛怕自己明天清晨起不来。
忙完,眼看都三更过了很久,韩绛感觉此时应该都到凌晨一点快两点了,泡脚的时候人都困的睡着。
次日,韩绛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都快到吃午餐的时间。
影拿着钱府的回府过来:“少君,钱府大清早就回信了,既然是听曲,钱府邀请几位友人同往。”
韩绛还有一点迷糊,随口问了一句:“恩,知道是什么样的友人吗?”
影摇了摇头:“不知道,但钱府报上来的人数,还有女眷许多。连同高仆在内,过百人,若加上随从侍婢,有差不多三百人。”
韩绛愣了一下。
三百!!
要不要这么吓人。
自己在穿越前请人吃饭,听音乐会什么的次数也不少。
也有朋友带着朋友来的。
不过,带一个两个的,多数都再带一份手礼以示礼貌。
这穿越到大宋,头一次请人听戏、吃饭。一份请柬,钱家呼朋唤友,连同随从三百人!
三百人!!!
韩绛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倒是影说道:“接到回信之后,已经马上派人去了丰乐楼,调换最大的院子,又包了一个散阁用于安排车夫、下仆。”
“那,那就好,那就好。”韩绛脑袋有点晕,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
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韩绛又问:“知道有谁吗?”
“不知,但听说都是名士。还有,听钱府送回信的人说,左相公可能会去。”
左相公,不是姓左,是周必大。
韩绛这会缓过神了,当朝左相亲往,绝对不能怠慢了。韩绛吩咐道:
“恩,再派人吩咐,要好好准备,一定要好好准备,钱不是问题。再给我找一身整洁,不要那么张扬的衣服,节俭一点的。”
“是。”影听令准备去找衣服,这时韩侂胄派人来找韩绛。
那仆从在屋门外施礼,然后说道:
“少君,主君请您去书房。”
“知道了。”韩绛应了一声,马上叫影先安排人帮自己洗漱、更衣。
很快,韩绛洗了脸换了衣服到了书房。
韩侂胄说道:“忘了一件事,原本你从严州刚回来的时候就应该对你说的,结果严州的事搞的挺热闹,所以就把这事给忘记了。”
韩绛没说话,等着韩侂胄继续说。
韩侂胄说道:“礼部尚书今天要来,来的一共三人,原本说是腊月二十九,结果今年没有腊月三十,除夕当天上门不合适,所以他们派仆人过来问,今天来。”
“爹爹,来的是大人物,和我有关吗?”
“有,因为为父说,这事你自己作主。来的是王蔺、谢深甫、翟简。说的事,就是镇安候府与陆远伯府之间的婚约。”
韩绛明白了,这事还真和自己有关。
韩绛问了:“爹爹怎么看?”
韩侂胄反问:“你怎么看?”
韩绛回答:“周相公说了,不希望翟简辞官。但镇远候府与陆远伯府,这是带血的过节,也不可能一笔揭过。但这事,还有隐情,爹爹听我几句。”
“你说。”
韩绛上前几步,站在书桌旁:“爹爹,我认为陆远伯府只是在那建了一半的庙里有动作,火是不是他们放的,一半一半。”
“恩。”韩侂胄点了点头,他也是这样认为。
韩绛继续讲:“郊外,杀李幸另一队人的我知道是谁,但这其中让我更糊涂的,就是镇安候府那五十个老军作下的,山贼确实有,但他们只是替罪羊。北营的左将军带的人马,只是走了一个过场,山贼也是五十名老军下的手。”
韩侂胄坐直了身体:“你的意思说,那五十名老军先找了一处山贼,把那伙山贼给灭了,然后借山贼的身份动的手,北营姓左的那个将军带人转了一圈,把这个谎给圆了。”
韩绛坐了下来,很严肃的点了点头:
“是。还有,那五十名老军是抽的生死签,他们来临安府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他们是来灭镇安候满门的,但这命令,却是镇安候自己下的。这事,让儿百思不得其解,完全想不明白,所以年后我要去江北,知道内情的是刘锐。”
听到刘锐这个名字,韩侂胄想了一下后问:“刘锐,你是说两浙路的马步军的副将刘锐?”
“就是他。”
韩侂胄捧起茶碗,茶碗送到嘴边却没喝,端起好半天后才开口说道:“这事,没想到还变的古怪了。为父原本以为镇安候的死与制银有关,江南东路的制银到现在都没交上来。”
韩绛又说道:“爹爹,还有呢。我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北大营二万七千人马,当官的就占了一万多,真正能打的不足七百人。”
第九十二节 门当户对
听到韩绛说北大营的实际情况后。
韩侂胄恩了一声:“这事,为父给你提个醒。你刚才说的若是真的,那么镇安候肯定还有外室,秘密安置在某处,他以自己候府的血来替一个人要捂住什么事,制银还与他有关,北大营为父回头秘密的查一查,看是什么一个路数。”
厉害,这都能猜到。韩绛心说,自己还没有来得及讲呢。
韩绛说道:
“爹爹厉害,镇安候还真有一个外室。因为李季氏对小妾太狠,所以镇安候那个叫娟娘的小妾无论是怀孕还是生子,都没有把消息送到江北去,依老军的说法,镇安候一年零七个月没回家了,而且是中毒死的。”
“可有知道,毒是谁下的?”
“不知。”韩绛又说道:“还有,镇安候原姓郦,许多年前枢密院报错了,圣旨也写错了,写成了李。所以他就姓李了。”
韩侂胄摇了摇头:“不,不可能写错。这种事情断然不会发生,枢密院写错了名字,圣旨也写错了,这事有人只要一弹劾,丢官都是轻的。所以,只有一种解释,他顶了别人的封赏,郦,郦姓的将军有一个。”
韩绛急切的问“爹爹,是谁?”
韩侂胄的眉头都皱起来了:“郦琼,原本刘光世所部副都统制,当时刘光世有五万多兵马,他带了四万多投了伪齐,是叛臣。不过,他四十年前就死了,死的时候五十岁,这事别和任何人提了,是金国的奸细,还是别的什么事不好说。”
是叛臣,这事倒是古怪,不过韩绛倒是明白自己养父的意思,眼下的事变的复杂了,不过既然冰山露角,便有痕可寻。
“明白,爹爹,那刘锐与李洱呢?”
“你不是说,李洱会给你一个投名状吗?等。”
韩绛再问:“那今天呢?”
韩侂胄没有立即回答,这事他需要思考一下。韩绛也不敢催,坐在一旁安静的等着。
过了很长时间,韩侂胄才慢吞吞的说道:
“有点为难,见是一定要见的,其余的容为父再想想。这样吧,为父就不出面了,你把人引到丰乐楼。今天虽然是你请客,但却是鸿门宴,就为父所知,钱府带的客人中,至少有三人是因为咱韩家丢的官,还有两个,也在朝堂上与为父甚是不和。”
韩绛听完,却是一脸的不在乎:“爹爹,我怕什么,他们还能咬我不成。再说了,我这年龄,谁为难我面子上也不好看。”
很显然,韩绛想的简单了,不过韩侂胄也没有往深里说。
韩侂胄只说道:
“你,娶钱府大姑娘,为父也想不出来,这是好事,还是麻烦事。既然没想出结果,也不想制止你,但钱府也让咱韩家至少三个人丢了官。韩渊就是钱家支房出身的一位弹劾,而且是无休止的弹劾,最麻烦是,证据十足。”
韩绛也变的严肃起来:“爹爹,我说几句。”
“说。就咱们父子,你想说什么就说。”
“钱家姑娘我看着顺眼,这是其一。钱府与我有旧,我老师当年戏言,有孙女就一定嫁给我,这是其二。不提这两条,和钱家结亲,我能办大事。”
韩侂胄说道:“没错,与钱家结亲,咱们韩家就可以改头换面,慢慢的挽回名声。”
韩绛没再说什么,他不想把婚事说的太功利了。
但钱府有着非常深的底蕴。
自吴越国开国,钱家不征战,一心一意发展经济,以前无古人的热情和气魄兴修水利,助民农桑,大力开拓贸易。可以说,若不是两浙的底子厚,赵构建立不了南宋。
所以,钱家拥有大量的水利、贸易人才,还拥有许多能工巧匠。
从钱歆瑶能研究古希腊时代最原始的肥皂来看,钱府搞各种研究的人才肯定不会少,而且风气很正。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厉害的。
钱家拥有柴家都没有特殊待遇,正房免三死,犯常刑各司不得加责。
想到这里,韩绛有点尴尬了,一脸苦笑的摇了摇头。
韩侂胄问:“你在想什么?”
韩绛尴尬的一笑:
“爹爹,我刚才想娶钱家大姑娘,脑袋里想到的多是好处,我在想我是不是太市侩了,若是把亲事当成一种交易,这有点……。怎么说呢,有时候,婚姻是神圣的,应该是两个人两情相悦,愿意共守一生。可是……”
韩绛有一点语无伦次了,都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自己内心的想法。
没等韩绛说完,韩侂胄轰然大笑:“在那学的这套不着边的道理,可笑。”
“可笑?”
韩侂胄笑的极是大声。
“如何不可笑。不说门当户对,嫁娶之事,父母之命。作父母的,那个不去算一算,另一家是什么样的家世,什么样的家底。就说你舅父,他娶谁,成亲的前一天他都不知道,一切都是你姨祖母安排好的。”
这时韩侂胄站了起来,看着韩绛非常严肃的说道:“儿,你听仔细了。娶妻娶的一府的亲,嫁女嫁的是两家的和。什么两情相悦,可笑。这是两大家族之间的事,两个没长大的娃娃,听吩咐就是了,还神圣?真是笑死为父了。”
韩绛如石化一样站在那里,呆了。
没错,韩绛也反应过来了,这个时代可以说绝大部分人结婚前怕是连面都没见过,对方长什么样,什么性格等等,根本由不得自己作主。
婚姻大事是家长安排的。
家长看着好,这才可能结亲。
韩绛问了一句:“爹爹,若是由你来安排,我的亲事会如何?”
“还没想好。”韩侂胄示意韩绛坐,而后说道:“结亲不是小事,若没出你自己找上钱府这事,为父考虑过结一门对家里有帮助的亲事。”
韩绛很好奇:“什么样的亲事?”
“恩。”韩侂胄想了想:“官家与你是同辈,其实这也无妨。但官家四个女儿皆早亡,宗室之中倒有的选,论利弊,不合适。看朝堂之上这些人,依附咱家的,家里的女儿坐不得正妻之位,之前倒是想过一人。”
第九十三节 韩侂胄的所谓知交好友
关于自己的婚事。
韩绛倒是没想到,韩侂胄真的考虑过这事。
若不是自己活了两世,思想上早就是成年的话,依现在年龄才上高一,娶那门子媳妇。
韩侂胄继续说道:“宗室赵汝愚。不过,为父今天告诉你一句,我与他满朝文武都知道,是好友,但总有一天,我们两人只有一个能活。因为,他的存在挡了为父的路,同样,他也知道这一点。”
韩绛听完话心想,难道这就是古代官场上一山不容二虎?
接下来一句,韩侂胄的话吓到韩绛了,韩侂胄说道:“就说镇安候府,还有过宫,制银等这些事情,为父把满朝文武细细的筛了一遍,思来想去,唯一能当这幕后黑手的,只有赵汝遇一个人。”
韩绛不太懂政治,可他懂利益。
韩绛问:“爹爹,话说,从龙之臣是不是利益巨大?”
何止是利益大,不过韩侂胄没再强调这事,倒是认可了韩绛的说法。
“对,就是因为这道理,这是一本百倍利的好处。所以,赵汝愚他有可能两边帮。”
韩绛用自己的理解来形容了一下这种感觉。
“就象是赌场里,只压大小,都是百倍返利,所以同压,无论怎么样的结果,依然还能得到九十九倍利?”
韩侂胄点了点头:“是这个理,但为父只是认为他有可能,却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所以,只是怀疑。若说再有谁有这个能力,怕只有太上皇了。”
韩绛问:“会不会是一伙人,就是集许多人的力量?”
这个想法韩侂胄也有过,不过依他在朝堂之上的经验,不可能。
所以,韩侂胄对韩绛解释了其中的原因。
“不会,人越多露马脚的机会就越多,不可能让为父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所以这事幕后的黑手,肯定在宫里。因为太上皇在世,所以姨母不能被称为太皇太后,而太上皇的宫里,没有一个能撑得起场面的后妃,所以,外戚也不可能是幕后黑手。”
韩绛又问:“魏王一脉呢?”
韩侂胄摇了摇头,只说了两个字:“傀儡。”
韩绛眉头微皱:“爹爹,难道说,真就是你的好友赵汝愚?”
“一半一半。”韩侂胄还是老话,眼下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光是凭猜测是没办法给这事下定论的,韩侂胄继续说道:“未必是他,但也未必不是。只是眼下其余的人没有这个能力,但也有另一种可能,这才是最可怕的。”
韩绛明白了:“有一个智慧过人,虽然身份低微,却暗中献策借有身份之人其影响力,将这件事情拧在了一起。”
“不是没可能,或许有半成吧。”韩侂胄不相信,一个谋士能操纵这么大的事情。
皇宫里那把椅子,历朝历代,就算最平和的情况下,也要死几百人。惨烈一点死上几千上万人,也不是没可能。所以没点身份的人,根本就不配参与到这种级别的游戏中来。
韩绛问了一句与自己非常有关的:“那,现在还有人想要我的命吗?”
韩侂胄淡淡一笑:“你说呢?”
一句反问,韩绛的心情瞬间就不好了。韩侂胄又加了一句:“这事说的再严重一点,若真有人不择手段,那么也不仅仅是你自己的事,怕是家破人亡的事。”
韩绛不由的接了一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这个词用的不错。”
韩绛站了起来:“我去听戏,顺便会一会陆远伯,不过,我不认识他。”
“韩嗣认识。”
正准备走的韩绛又停下了:“爹爹,我问一句闲话。”
“你问。”
韩绛问道:“爹爹,我下请柬到钱府,我原本想着连同仆人能来三十人就差不多了,所以安排也是订的一个小院。可现在,钱府呼朋唤友,连同仆人差不多三百人。我不太懂这其中的规矩,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韩绛没有名单,虽然韩侂胄也没有,可韩侂胄却有派人暗中打听。
听到韩绛这么一问,韩侂胄说道:“这事分两说。”
“请爹爹指点。”
“恩。”韩侂胄点了点头:“若是市井泼皮请客,带了许多人混吃混喝,那摆明了是欺负请客的人。”
“恩,恩,理解。”韩绛心说,这就是和自己前世一下,自己请一个朋友,结果这朋友带了一大票人过来蹭饭,这朋友绝对不能再交了。
韩侂胄继续说道:“但钱府不同,他再邀请的人。爹爹这么给你形容一下,咱家小库你进去过,这次被钱府邀请同往的人,不说周相公身为左相,就是马一角这老东西,虽然与咱家不和,,可一百年、两百年后,比不了吴道子,也不输阎立本。”
韩绛猛点头,他懂,能和吴道子比的人,有资格比都是巨牛。
看韩绛听懂了,韩侂胄这才下了结论:“所以说,钱府能让这些人来,是给咱家脸面。所以,钱不是问题,今天断然不能怠慢的客人。”
“明白。爹爹,儿告退。”
韩侂胄摆了摆手,示意韩绛可以离开。
没错,看来几千年的礼数传承差不了,随客也要看来的是谁,蹭吃的都是让人讨厌的,但若是当世大贤、名流,这便是给主人面子。
韩绛又第三次派人往丰乐楼去,今的宴,要好好办。
丰乐楼,不是一座楼,是一大片连在一起的建筑群。
楼,只是一个称呼。
丰乐楼或许算不上临安府最大的楼,可比起当年汴梁的樊楼却是规模更大,和樊楼一样,官办酒库管理下的酒楼,陪酒是专业的。
陪酒,在丰乐楼免费。
不过老话说的好,天底下那里会有免费的午餐,陪酒的级别依照酒客点的酒菜来订,或只吃一碗面,抱歉,出门左转,五里外看看有没有地摊。
韩绛包场,包下的并不是全部的丰乐楼,只是丰乐楼最大的独立院落。
丰乐楼是专业的,有一处二楼,可以将照着院内的整面墙都拆掉,将整个二楼让整个院内其余屋内的人看到这二楼内的全貌。
第九十四节 丰乐楼摆宴
谢深甫、王蔺、翟简到。
主家自有高仆迎客,够级别的客人则由主人亲自亲迎。
韩俟,就是作为主家迎客的主人。
今个韩俟很高兴,脸上一直都是笑呵呵的,见到任何人都客气的不得了。
因为这戏,是他一直督办的。
谢深甫与王蔺到的时候,见到周必大与钱荨逸正在院中赏梅,上前施礼,一来是对当朝相公的敬意,二来是对钱家的敬重。
两边相互客气了几句,王蔺等三人到了一处二楼小包,这里已经摆上了点心,还有看盘。
看盘是面点,丰乐楼的面点师傅几十人合力,能用面塑造一个清明上河图来。
因为今天这宴会重要,韩府的厨子都来了几十人一起帮手。
三人坐下,翟简问:“王公,为何不请钱老与周相公帮着说和,今天他们才是主客。”
谢深甫很直接就问:“说和什么,承认那庙里的大案与你有关?”
“这……”翟简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王蔺微微叹了一口气:“先看看吧。”
少许时辰之后,韩绛到了。
这些客人韩绛没有一个认识的,唯一他见过的钱家人,钱泓宣还没到,因为钱府有女眷要来,所以他要跟着一起。
倒有人引见。
首先就是第一主客钱荨逸。
韩绛施大礼:“太公安好。”
“恩。长的倒是挺俊。”钱荨逸摆手示意负责给韩绛介绍客人的那位退离,然后说道:“老夫给你介绍,这位是放翁,前知严州,被人诬陷后贬官为民。”
韩绛对着一身布衣的陆游施礼:“您老安好。”
钱荨逸问:“你不问,是谁诬陷的?”
被钱荨逸这么一问,韩绛没有一点尴尬的表情,倒是很坦然的一笑:“回太公的话,能猜来,不是我爹就是我祖父。”
“你没感觉惭愧?”
韩绛耸了耸肩膀:“我是野孩子,行走四方听过一句话,人在江湖漂,那能不挨刀。此时想想朝堂之上,人在朝堂混,那能不被贬。说的更直白一点,许多人都是被贬了之后才千万留芳的。”
钱荨逸与好几个人听完这话,都愣住了。
这一套古怪的理论,竟然听起来还有那么几分道理。
转而,钱荨逸放声大笑。
心说:没错,这不是李幸,李幸说不出这种话来,而且李幸也不敢这么脸皮厚。
但,韩绛此时的态度,陆远伯应该作何感想?
韩家,自高宗南渡以来,在朝堂上作过的恶可以用罄竹难书来形容,这是韩家作下的,谁也否认不了。
钱荨逸说道:“老夫认为你的字写的太差,原本还想介绍一位老师给你。”
“老师?没请教。”
“放翁。”
韩绛脸一红:“太公,这位爷爷,不恭敬的问一句,我能知道名字吗?”
“陆务观。”
“这个,陆爷爷,能问名吗?”
“游。”
一个游字出口,韩绛卟通一下就跪了:“学生给书法老师磕头。愿认真,努力,刻苦的学习写字。”
刚才韩绛那一番怪论之中,好几人都没回神来。这会又是一击,杨万里、马远、李圭等好几人,感觉脑袋已经转不过来了。
站在韩绛身后几步远的韩嗣恨不得有个地缝让自己钻进去。
实在太丢脸了。
陆游也是气的不轻,伸手从杨万里那里要过一副原本不准备使用的文书。
“先给你一份帖。”
韩绛赶紧接过,打开一看,第一行字就是驳嘲咏风月。
韩绛向杨万里施了一礼:“这位老先生,没请教。”
见韩绛向自己施礼,杨万里愣了一下,下意识就回答:“杨廷秀。”
听完这名字,韩绛一脸的懵,陆游气呼呼的说道:“杨万里。”
“啊。”韩绛惊呼一声,转身就喊:“韩嗣,你赶紧过来,将这字拿回去,好好裱了,然后给我收好,我要留给我儿子、孙子,一直到三十八代孙子。”
韩嗣脸是通红的,自己这辈子丢的脸加起来都没这一会多。
脸呢。
要脸干什么,韩绛心说在场的一人写一副骂自己的字,再画几副,自己传给三十八代子孙,换成的红色小纸片给装几卡车。
钱荨逸气的在韩绛脑门上拍了一巴掌,韩绛没躲,为什么要躲,反正又不会疼。
被打了一巴掌之后,韩绛收起了嘻笑的神情。
韩绛懂,自己借年龄小搞个怪可以,但钱荨逸出手教训自己,自己一定要停止。
韩绛靠近陆游低声说道:“陆老先生,收复中原必须先取长安,取长安必须先取陇右;积蓄粮食、训练士兵,有力量就进攻,没力量就固守。来我韩家,我韩绛保您老有生之年,与我这个晚辈在长安,在长安,长安……”
韩绛连说了三个长安,却没说下文。
提到长安,韩绛感觉心里堵的慌,也就说下不去了。
陆游已经接近七十岁了,他老了,可心还没死。
历史上,韩侂胄专权,他写诗把韩侂胄骂的狗血淋头。后来,韩侂胄一力北伐,八十岁高龄的他,却连写数篇鼓励与赞誉的诗词给韩侂胄。
韩绛说的头一段话,是他四十多岁曾经在南郑任军府幕僚之时写的。
可惜,朝中对他这献策只有奚落。
韩绛这时对钱荨逸施了一礼:“太公,请先入席,我去拜会陆远伯,失礼之处请太公体谅。”
钱荨逸点了点头:“去吧,等会过来。”
“是。”
韩绛离开,陆游说道:“这孩子不寻常,嘻笑之中不是他,一声叹息是真情。绛哥儿的三个长安,在老朽听来,头一个带着一丝兴奋,第二个却饱含无奈,第三个语气之中已经有了无尽的悲伤。老朽忍不住在想,何谓长安。”
钱荨逸懂陆游,长叹了一口气:“长安,长治久安。”
周必大这时说了一句:“放翁,他是在告诉你,你空有抱负却无力施展,我知道一事。”周必大看看四周,都是德行高望的朋友,这才说道:“年后,他要去江北,他在宫中运作数日,给娘娘献礼甜茶新艺,办了两件事。”
第九十五节 叫一声伯爷
周必大提到他所知道关于韩绛的两件事,这让陆游多少有点兴趣。
陆游问:“一个半大孩子入宫,还办了两件事,听听。”
周必大心说,放翁你想听就挑明说,何必摆出这样一副态度,作为相识多的朋友周必大也没有揭穿陆游,倒是很认真的给陆游说道:
“头一件,他给其父讨了一个官。枢密院承旨。另一件,他要带嘉王去江北。”
厉害!
陆游万万没想到,自己还真的小看这个半大孩子。
这两件事若说放在别人身上也没什么,可放在韩府,放在韩侂胄这个老贼身上便是意义非凡,而且非常明显是在给作局。
就最近影响朝堂已经差不多一年时间的过宫事件而言,这韩家已经开始出手布局,并且在为将来谋化利益了。
嘶……,想清楚这些之后,陆游倒吸一口凉气,陆游也是官场上多年的人:“这是一个局,他才多大?”
没错,这就是一个局。
周必大知道,但没有管。朝堂上有一部分人的态度是,南人归南、北人归北,但眼下朝廷对抗金国的主力却是北边归来的各军,所以韩绛既然有心为归正的北人作点事,周必大也想看看,韩绛能作到什么程度。
这事,不怕收不住。
韩侂胄别看只是一个五品,在朝堂之上的能量是惊人的。
若真收不住,周必大也愿意暗中扶一把。
所以,周必大对陆游说道:“多大?敢在镇安候府做下那些事,多大重要吗?”
“益公(周必大的号),你的意思呢?”
周必大回答:“接受他的邀请,当一回老师,也替我看看这孩子如何,也替钱家看看。”
陆游想了想:“这事,容我考虑一下。韩节夫此人,可恶至极。”
杨万里也劝了一句:“或许能教一个孩子走正道,便是大善大德。”
陆游没回答,转身往厅内走去。
这事,他确实需要想一想,到韩府去给韩绛当老师,不可回避的要遇到韩侂胄。陆游内心对韩侂胄既鄙视、又痛恨。
再说韩绛。
雅间内,王蔺、翟简等三人没聊天,怕隔墙有耳。
韩绛到,虽然不认识,可韩嗣已经告诉他,在这雅间的三人分别是端明殿大学士、签枢密院事、参知政事,当朝副相谢深甫。礼部尚书、参知政事,同样是当朝副相的王蔺。最后一位,相对年轻很多的,就是陆远伯翟简。
韩绛入内,先施礼:“两位相公好,伯爷好。”
一声伯爷,在韩绛看来这是礼貌。
一声伯爷,在座的三人听来,却深知今天不会善了。
叫的太生份了。
翟简站了起来:“幸哥儿,许久没见,你倒是清瘦了许多。”
韩绛没答话,站在那里没动。
王蔺这时开口:“幸哥儿,长辈说话,为何不答。”
韩绛一脸疑惑:“谁,那位长辈在和我说话吗?我还等着三位长辈给晚辈回礼呢。难道说,现在礼部改了礼法,长辈不需要给晚辈回礼了,这倒让我想起一个小故事来。”
韩绛今天就是来谈判的,不可能一开始就弱了声势。
若以长辈与晚辈这种身份来谈,这谈判没开始就结束了。
韩绛要的是一个对等的资格。
所以,必须怼回去,而且不失礼貌,客气的怼回去。
说完,韩绛自己坐下:“既然不回礼,那算了。我记得书中有记载,唐时杜相携带孙出游,路过一小山村,几个正在作农活的奴隶放下手中的农活向杜相施礼,杜相赶忙停下回礼。而后走出很远后,其孙问:祖父为当朝左仆射,为何向奴隶回礼。”
谢深甫问:“为何?”
韩绛回答:“杜相就说了,奴隶尚知礼,我们杜家乃是长安名门,难道还不如几个奴隶更懂礼数?”
故事是编的,不过韩绛认为面前的三人挑不出自己的毛病来,谁敢说杜如晦不是一位品德出众的人。
王蔺站了起来,谢深甫也站了起来。两人对韩绛长躬到底,韩绛赶忙起身回礼。
韩绛倒是万万没想到,两位副相竟然对自己一礼。
这回礼韩绛的腰弯下去绝对超过九十度,可以怼,但礼不能失。何况对方是长辈,又是当朝副相,更加上这两位的气度确实是不凡,韩绛这回礼的态度十分恭敬。
陆远伯翟简站在那里,内心却是百味丛生。
他看得出来,此时,韩绛在两位副相眼中,已经不再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而是一位可以坐下来平等谈话的人。
暗叹了一口气后。
翟简心说:眼前的人是李幸,虽然瘦了一点,眼神变的深邃,可自己不可能不认识李幸。
但和自己记忆的李幸相差太远。
一个是泥沟里混日子,无志向、无功名、文不成武不就的废人。而眼前这个,却受得下两位副相的大礼。
这一礼,是歉意,也是感谢指教。
达者为师。
韩绛直起身来,刚才三人叫自己,自己没有理会的事,此时便要有一个合理的,而且让人信服的理由。
否则,刚才的小故事创造的临时地位就会消息。
韩绛说道:“非是晚辈怠慢,李幸的灵牌已经摆在了原镇安侯府的祠堂里。死去的是李幸,活下来的是韩绛。”
这话,韩绛必须说。
不仅仅是解释刚才的事。
同样。
自己的身份快瞒不住了,当有一天被人提及这事的时候,韩绛断然不会承认自己假冒过李幸,也不会承认自己对镇安侯府作过什么,一切都有临安府的官差,六品校尉的吴铁依律查案,自己只是一个人证随行。
韩家同往的人,临安府征调的人,每个人韩绛都给了一份礼。
他们是自己人,也没空手,也没有动过镇安侯府的一针一线,眼下镇安侯府封条还在,一切都是依律而办,并非私仇。
翟简站在那里竟然无言以对。
之前,他想过许多种可能。自己要面对一个爆跳如雷,或是破口大骂的李幸,再或是一副无赖嘴脸,讨要好处的李幸。
第九十六节 会杀人灭口吗
翟简想了很多。
可万万没想到,自己遇到的是一个言辞如此犀利,头脑如此清醒,心思如此细腻的韩绛。
韩绛话里话外,翟简都认为在暗示一桩血海深仇。
翟简想好的点子、说辞此时全然无用,与其这样,不如直接挑明说。想到这里,翟简说道:“本伯辞官回乡,从此闭门不出。关于我府与镇安侯府那件婚约,就此作罢。如何?”
韩绛没有急着回答,先是请两位副相坐下,然后说道:“伯爷毕竟长辈,坐着说,如果不介意的话,可否听晚辈讲两个小故事。”
“讲来,绛哥儿你今天让老夫大开眼界,讲,慢慢讲,不急。”谢深甫很有兴趣听韩绛会讲什么样的故事。
刚才那个故事,谢深甫是当世大儒,他服,心服口服。
所以,才有以长辈身份对身为晚辈的韩绛长身一礼。
“那晚辈就讲了,若是失礼之处,请见谅。”
“讲。”
韩绛开口讲道:“临安府街头,一辆马车经过,在马车旁倒下了一个老妇人。马车有没有碰老妇人,确定的说,没碰到。车上的人下来把老妇人送到了医馆,垫付的诊金药费。接下来此事有两种不同的发展。”
“第一种,老妇人的儿女赶来,对马车上的人感恩、拜谢。还上了垫付的诊金药费。”
“第二种,老妇人一口咬定,是马车碰了自己,而车上的人问过车夫,车夫表示距离还有半步,不可能碰到。那么这第二种又有两种不同的变化。”
“首先,有数名人证站了出来,没碰到。老妇人表示自己年龄大了,头脑也不好,记不清了。这事以老妇人的儿女道歉便结束。可以说,讹诈被揭穿的代价太低。”
“那么,若无人证。这事闹到了衙门,审案的官问:既然不是你撞的,为何送人去医馆,为何垫付诊金药费。马车上的人能如何,打碎了牙吞入肚中,赔钱赔礼,可心里会如何想这事,以后,这好人还能做吗?”
韩绛说到这里站了起来:“谁给世间定的黑与白,谁来定什么是对什么错,晚辈分不清。”
谢深甫点了点头:“这个故事讲的妙。老夫听懂了,你想说的是,作好人反被讹诈,此事是道德的沦丧。另一点,你想说的是,世间本无对错,看结果便是。”
王蔺摇了摇头:“不,绛哥儿想说的是,无论做了什么,承担之后的结果。可能是任何的一种结果。绛哥儿,老夫说的可对。”
“谢相公、王相公高见。”
这个故事根本就没有答案,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两位副相说的都没有错。
韩绛也并不是想靠这个故事来说明什么,仅仅就是想表明一种态度。
说白了。
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
王蔺摇了摇头:“不听故事了,你说你想要的结果吧。”
“好。”韩绛一声好,尴尬的都不知道手应该放在何处的翟简内心竟然有点紧张。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会紧张。
可事实上,他确实在紧张。
韩绛说道:“朝堂上有朝堂的规则,基本上辞官就是退出朝廷,纵然是对手也会点到为止,就此结束。但这是朝堂,不是人生。纵然是朝堂,这事也仅此士,非武官。晚辈应该没有理解错。”
三人没都没说话。
两位副相心说,倒是小看了韩绛。
翟简却是心里极不好受,因为他感觉此时面对的不是一个在自己想像中可以任由自己拿捏孩童,这份犀利、这份心智,不在自己之下。
韩绛这时深吸一口气:
“话说到这里,晚辈也就直话直说了。婚约平解不可能,陆远伯可自行退婚。而后,若为敌,一家权贵对一个普通的民户,更容易。”
“晚辈再说一句不好听的话。伯爵这个护身符,真的失去了,陆远伯可想过后果吗?主动求和,代表伯爷你已是弃子,灭口这种事往前算两千年,也不会少吧。”
“所以,根本就不需要晚辈作什么。晚辈就放肆一句,在晚辈看来伯爷辞官之后,便是翟家灭门之时。两位相公,晚辈可有危言耸听?”
翟简脸上出汗了。
冷汗。
他只想抽身,却万万没想到,会被人灭口。
王蔺开口:“若无隐情,这话老夫不信。”
韩绛来到王蔺面前,声音非常的低:“王相公,晚辈言尽与此,信与不信与晚辈没关系。”说完,韩绛退后几步:“两府婚约之事,平解不可能,还是那句话,伯爷可自行退婚。”
平解是各气,退婚就是撕破脸,陆远伯府还要脸面呢。
更何况,撕破脸也就给了韩府以及韩侂胄报复的口实。
若不是平解,世人便会猜,若是猜那变数就太多了,总之一句话,是你陆远伯府欠镇安候府的。到时候,韩侂胄无论做什么,都先占了理。
自己的儿子被人欺负了,当老子不能出面吗?
这也是韩绛咬死,陆远伯不敢退婚的原因。
韩绛施一礼:“晚辈还有客要招待,少陪。”
谢深甫拱手回礼后,韩绛离开。
雅间的门从外关上了,屋内王蔺与谢深甫坐着,翟简还是站在那里,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若辞官,会不会被灭口。自己知道多少事,这些事那一件是灭口的诱因,自己一直忠于魏王,忠于魏王府。
眼下的魏王府,还是以前的魏王府吗?
谢深甫低声问王蔺:“刚才他说了什么?”
王蔺没好气的回答:“那意思就是,爱信不信。”听完这话,谢深甫点了点头:“肯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翟简这时说道:“我想了,我并不知道什么大机密,或是见不得光的事。”
机密,还见不得光。
王蔺看了翟简一眼没说话。
而谢深甫摇了摇头:“若真有这种可能,你知道与不知道已经不重要。若是宁杀错也不想露马脚的话,这事怕不简单了。”
翟简此时听明白,谢深甫说的事,不是镇安侯府与陆远伯府的事,是过宫。
第九十七节 竟然偷偷送吃食
眼下,许多受太上皇托付推动过宫的重臣们已经很为难了,因为太上皇身体越发的差,而且时而还会糊涂,认不清人。更严重的是,太上皇与当今官家已经是水火不容,这一切都是当今娘娘的错。
那么,唯一的可能是,有人不想放弃。
在许多重臣已经心凉了之后,不想放弃的人开始使用一些极端的手段,韩府一定是知道一些许多支持过宫的重臣们不知道的事。
翟简问:“谢公、王公,当如何?”
“当如何?”王蔺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当如何!”
谢深甫说道:“等。”
“谢公,怎么讲?下官不明白。”
谢深甫反问:“当下,是谁先手一步,不是你,更不是老夫。老夫还在想是谁与魏王府有旧,魏王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马上要过年了,却也不见张罗着过年。怪。”
翟简懂了:“下官明白了,下官等。只是下官还有两个疑惑。”
谢深甫说道:“你在想,回江北去等,还是留在临安府等。老夫认为,留下等会好些,万一什么事老夫还可以照应你一二。另一件事无非就是婚约之事,你等就了。”
王蔺也说道:“没错,这事只要真正了断才能谈。除非,你实话实说。但你不能。”
翟简重重的点了点头。
有些话是不能讲的,因为不仅仅是自己一家的事。
更何况,自己虽然选择退出,却不代表自己要背叛魏王府。
看来眼下,只有等了。
正如谢深甫所说,自己眼下都没资格坐在棋盘旁,决定权不在自己手中,除了等事情有了新的发展或是变化,否则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王蔺站了起来:“到厅堂吧,在这小间待久了对主客不敬。”
“好。”谢深甫也站了起来。
再说女眷这边。
韩绛命人包下的这个院落,就象是一个井字形,最南端是入口,门楼下通过,门楼上二楼是通堂,也就是招呼普通客人的。门楼两侧的屋是小桌,随行的高仆如果不用在自家主人身旁,自然就在这里。
然后是两侧。
东侧男客、西侧是女客。
除了两个方便客人聊几句天的小雅间之外,都是通堂,却用屏风小隔。
小隔也就是隔的一个形式,最高才一尺五寸。
韩绛从王蔺那边出来后,没去东侧,跑到后厨转了一圈后,到了西侧。
虽说和钱歆瑶才认识,不可能有一日不见就想念的可能,但找机会增加一下感情却也是没错的。
浪漫这东西上辈子韩绛没学会,这辈子也没打算学。
爱情这个词太深奥,韩绛自认理解的不够。
在韩绛看来。
爱来爱去的,都是上辈子电视剧哄小丫头的,在一起过一辈子,好好过日子,携手经营自己的家,亲情才是长久的。
当然,韩绛这辈子在婚姻这件事情上让自己的养父韩侂胄给上了一课。
婚姻不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是两个家族之间的事。
门当户对是基本。
韩绛到了西侧二楼,能上二楼的都不是寻常家的女眷,当今左相周必大的夫人、嫡女。王蔺的夫人、嫡女,钱家排得上号的有夫人封号的女眷。
寻常人是没资格上二楼的。
韩绛光是施礼就三十多次,这位夫人好,这位大娘子,这位小娘子,这位姑娘好。
在路过钱家钱歆瑶的座席时,韩绛不经意的放下一个小包,然后继续往下一一施礼。
当引路高婢介绍完,韩绛腰一弯:“敬国夫……”韩绛还没施完礼呢,就见这位敬国夫人身边一个小丫头跳了起来:“看到了,也闻到了,这么多人在这里,偷偷的送吃食,羞。”
小丫头失礼吗?
失礼。
不过,六岁不到的小丫头这会怎么都没错。
一众妇人们都笑了。
有位夫人说道:“看,这悄悄的送一包,也不把味遮一遮。”
韩绛陪着笑:“众位夫人,众位姐姐,还有这位小妹妹。这事我没错,新点心也不知道好不好,怕送上来让人笑话,想请相识的友人帮着品鉴一二,若好,自然是有安排的。”
钱歆瑶一没脸红,二没不好意思。
若问她生平最崇拜谁。
大唐平阳昭公主李秀宁。
钱歆瑶将小包解开,然后打开盒子,刚烤好的蛋卷自然是很香,味道传的很远的。钱歆瑶尝了一只小卷,然后将其余的分给了年龄小的丫头们后对韩绛说道:“这点心挺好,安排吧。”
韩绛吩咐了几句,很快,有人送来炭炉两只,然后特制的铜夹四个。
韩绛将调好的蛋液倒了一点在烧热的铜夹上,然后趁热卷成蛋卷。
“这个很有趣,不过小心被烫到。各位夫人、各位姐姐、各位聪明伶俐可爱漂亮的小妹妹们,若喜欢的话,我叫人把方子留下。”
铜夹子韩绛让人用的是锡青铜,这种能用。
若是铅青铜,韩绛怕有毒。
说完后,韩绛欠身一礼:“告退。”然后顺手把一只钱歆瑶故意留在一旁的荷包装进了袖子里,那个眼尖的小丫头要喊,这次却被她的奶奶敬国夫人给嘴里塞了一块点心。
荷包可不是随便送的,这个讲究可是相当的深的。
不过,钱歆瑶没送,她没有明着说送给韩绛。
韩绛呢,捡了一个荷包,这就是事实。
在钱府没有点头之前,坐在这里都是有身份的人,是绝然不会有任何公共的表示,刚才的事情若是说破了,韩绛无论拿走荷包或是留下,都很尴尬。
给年轻人留点面子,这些夫人们还是会的。
当然,一群没出嫁的去调笑钱歆瑶几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韩绛离开后。
一位夫人问:“韩家这位哥儿倒也是长的不错,人也活络,说话还有趣。话说,若不是投靠了韩家,倒是一个良人。”
另一位夫人接口说道:“不投怕人就没了。”
夫人们开始七嘴八舌的说了。
有人就说了:这韩家门是够大了,但门风让人担忧。
也有人说:嫁到韩家无论年龄大小,便是当家主母,韩绛人不错,必受不了委屈。
第九十八节 韩绛找了一个挡箭牌
钱家的夫人陪着说话,不表态,也不回避。
钱歆瑶听着,也只是听着,她心里有数。想嫁给韩绛,断不是因为韩绛那一句,嫁了就给水泥的方子,也不是什么一见终情。
韩绛的见识,言谈,钱歆瑶相信自己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钱歆瑶正想着,周必大的夫人益国夫人突然开口:“莫小看这点心,会吃的人很多,能想出这等奇思妙想,花样百出的,要么书读的多、要么事见的多、要么路行的多。会吃只是表相。”
对!
钱歆瑶很想大声说一句:对。
自己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想嫁给韩绛的。
此时韩绛已经站在东侧的二楼入口,而且已经站足了一柱香时间。
养父韩侂胄说过,今天是鸿门宴。
韩绛明白,陆远伯翟简不可怕,因为自己抓着对方的把柄。贵妇团不可怕,她们最多说些让自己尴尬、让其他人发笑的话。
真正难的,便在这东院。
钱府,说句不夸张的话,钱府的在两浙士子心中的地位比南渡的孔家高太多了。周必大,当朝左相,其能量绝对不能轻视,而且还自称钱府学子。
陆游、杨万里、马远……这些那一个不是当世大贤。
放在八百年后,这些人名字前都冠上南宗四大家、南宗四大画师、南宋四大爱国诗人等等……
韩绛终究还是退了。
他有点虚。
没敢进。
退到院中之后叫过韩嗣:“韩嗣,马上替我去办件事,要快,一定要快。去把今科状元请来,我去后堂看看戏准备的如何?”
“是。”
韩嗣没问原因,只看韩绛这么急,立即去安排了。
临安府,越往南边住的越是贵人,象状元这种穷人肯定是住北边,倒也不算远。
韩绛到后堂转了一圈,看到韩俟在非常认真的作着安排,便没去打扰,到门口等了片刻,今科状元陈亮到了。
状元,有没有资格上二楼。
状元没有,但今科状元有。
这与他是不是状元无关,龙川先生的名号很响亮,在士子当中,这位就是当世大贤。
当然,大贤还有很悲剧的标准就是,有没有被贬过。
他没当过官,可却因为数次上书朝廷,两次被诬下狱,其上书传到民间,以气势纵横、用词豪迈而被士子们所追捧。
龙川先生不是他的自号,而是两浙士子给他上的号,就是人称龙川先生,不是自称。
今日,丰乐楼小宴。
钱府为主宾,两浙名士去了不知道多少,陈亮知道,可没请柬。
他想去,可怕进不了门。
并非钱荨逸没把他放在眼里,今天不是钱府宴客,钱府也是宾,同去的最年轻的也六十七了,他才五十多岁。
不过,韩绛需要他。
干什么?
挡枪。
上一次,作为状元的陈亮在吏部苦等大半年也没有分配官职,实在无奈只好去走权臣韩侂胄的门路,结果韩侂胄敬他,亲自出迎,并且在书房盛赞他的中兴五论。
这一次,他没有拿到请柬,被韩府的马车接来,韩府少君亲自在丰乐楼外门迎他。
陈亮有一种士为知已者死的冲动。
见到韩绛,韩绛先一步施礼,陈亮赶忙回礼,却因为赶过来有点急,咳了几声,却是见血了。
韩绛用丝帕为陈亮擦了嘴角血迹:“龙川公,你身体不好,晚辈还把你请来,颠簸让你病情加重,晚辈深感不安。”
“不,不,我,我要来,是我自己想要来。”
自知时日无多的陈亮这些日子想的很久,他想来想去,要选一个可以托付的人。
当然,不是韩绛。
今日这里名士众多,自己还有些内心的疑惑,这些人也可以为自己解惑。
韩绛亲自替陈亮背着书箱一起上了东侧二楼。
二楼中,钱荨逸见到韩绛来,笑着指责了一句:“客人等了良久,主人却迟迟没归,这不是待客之道。”
“太公,我去接一位客人。”
陈亮赶紧上前:“给钱老问安,晚辈永康县陈同甫。”
钱荨逸这才看到了陈亮,愣了一下之后,语气之中带着一丝感怀。“同甫,你这身子越发的弱了,比起三年前老夫见你,更差了。”
“谢钱老关怀,晚辈这是……”陈亮竟然哭了,他在上书朝廷,大骂朝廷无能之时强硬无比。而且牢狱,他铮铮铁骨,誓不低头。
可此时,他内心的脆弱完全不加掩饰。
“扶一把,扶一把。”钱荨逸吩咐着,有钱府高仆上前将陈亮扶起。
钱荨逸看了一眼韩绛,眼神之中却是笑意。
他看出来了,韩绛这小滑头猜到了,进了这屋他便好不了,所以才把陈亮给请来。
老头子们用眼神快速一交流。
陆游上前,对韩绛说道:“既然你请老夫为师,老夫问过钱兄,你是钱府子弟教出来的,那老夫便为你半师,替钱府家学继续教你。初三那日,来钱府行拜师礼。”
“是。”
这个要求韩绛还真拒绝不了。
老话说的好,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初三在钱府。
不用想,也感觉有点可怕。
这比新女婿上门可怕多了,自己还有一个吴越钱氏学子的名头呢。
估摸着,初三那天,应该是考研加面试再加新女婿上门为一体的难度,或许还能再加点什么,果真,缩脖子被砍的一刀,比伸脖子更疼。
至于半师。
陆游也说的清楚,自己以钱府家学教习的身份,代替韩绛的老师继续教。
所以,只算半师。
韩绛准备逃,不管怎么说,今天算是逃过了。
可谁想,钱荨逸亲自招了招手:“过来。”
韩绛上前。
陆游吩咐道:“既然你要老夫为半师,老夫总要知道一下你之前的学问。你留一篇你老师教过你的文章,今日便可退下了。”
笔墨早就准备好,显然这些老家伙就是在等韩绛过来狠狠收拾。
都作了这么多准备,就算今天放过韩绛,准备的东西也不能浪费了。
韩绛提笔站在案前,内心有点慌,把自己背过的高中必背古文过了一遍之后,发现竟然没有这个时候可以写的。
怎么办?
第九十九节 韩绛的答题
写在前面的话:话说,作者慌的一逼,看过留言吓的手都发抖,我估计接下来,剧毒等等的评价就来了.
可没办法改了.这个章节二十天前就写好了。
认命了,你们骂吧。
——————————————————
思考了足足一柱香时间,看着一个个面容慈祥,实则要狠狠收拾自己的老夫子们,韩绛明白想混过去显然不可能。
陈亮这会也回过神了,他意识到今天来的不是时候。
这是钱府考女婿。
又一柱香时间过去了,没有人催,可不代表压力没增加。
陆游看墨要干了,亲自加了点水,还磨了两下。
这比催要可怕的多。
老师亲自给磨墨,那怕只是形式上的,这意义也大不同。
怎么办?
只有靠不要脸了。
韩绛的笔粘上了墨,提笔写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这是逼出来的,韩绛也实在是肚子没货了。
若让他写一篇论大宋经济对周边七国的影响,他能写十万字不加思考的,可当下却真的没东西可写。
只有用这个了。
原本,韩绛这三字经是留给钱歆瑶的。
六百多字写完,韩绛长身一礼退到门口:“晚辈告退。”
钱荨逸摆了摆手,示意韩绛可以离开。
从韩绛写的时候,在场的那个不是当世大儒,当世大贤,写的好不好他们看得出来,当然,字还是很丑的。
韩绛离开后,钱荨逸摇了摇头:“这字,还是看不下去。”
其子钱泓宣上前准备再抄一份,杨万里却先一步拿起笔来,一边写一边对陆游说道:“放翁,你这学生的字,要从头开始练。”
“是,没错。”陆游也看出来,这字写的没有一点章法,连形都没几分。
一篇抄好,钱荨逸吩咐自家高仆:“原版的送到西楼,给大丫头。”
“是。”
杨万里抄完之后问:“这最后写有,原著浙东庆元王公、广南东路顺德区公、新会黎公、修撰浙东余杭章公、解读这一处,只有钱字的一个起笔划。”
韩绛没读过原版的三字经,他读的三字经是后来在百家讲坛上看到的。
当时那期节目就叫,钱说三字经。是复旦大学教授解读,应该是章太炎的版本,不过韩绛在三字经的历史部分背写的时候也肯定不会超编的。
关于原著是谁,历史有争议,所以韩绛都给写上了。
关于解读者这个名字,后来想想写出来不合适,所以只写了两笔就停下了。
杨万里还有一句没说,那就是钱荨逸找了一个借口,将韩绛手书原版给了自己的曾孙女,这点小心思不用说穿,隔辈亲谁都理解。
不过。
这文章,可称得上极佳作。
周必大提笔,自己也抄了一份,然后说道:“此经为蒙学第一经,著书者大才、编撰大才。怕是能注解此经的,也不是寻常之士。没有十年功夫,编不出此经,我想问老师,可曾听闻?”
钱荨逸不是周必大的老师,周必大称师是尊敬。
钱荨逸摇了摇头:“初见。”
周必大说道:“这么好的文章,无人听闻,只给一个人读?”
钱荨逸没接话,他心内有一种猜测,之前他就想过,他钱家没有子弟能教出韩绛这么一个人,因为韩绛年龄太小,学习的时间有限。
现在,他认为,集多位大贤之力,教了韩绛这么一个人。
只是,在两浙,还有自己不认识,或是不知道的大贤。
莫非是隐士?
杨万里在旁也说道:“好文,好经,越读越感觉此文好,若问好在何处,此经可蒙天下孩童,而非士族中的孩童。”
以前的千字文不错,可却很难懂,也只能是贵族家才有可能教。
三字经。
却是给天下普通人用的蒙学之书,这书是不是经典,韩绛不用考虑,上千年来都说这书是经典,怎么可能不是经典。
原本是打算拿来忽悠钱歆瑶的,若不是钱老太公逼的自己没办法下台,巴结一个老头子有什么意义,巴结自家没过门的媳妇才是正道。
为什么说姜还是老的辣。
韩绛那点小心思在钱荨逸看来,也就是小孩子的心思。
所以,钱荨逸把韩绛写的原版让送到了西楼。
西楼内,钱歆瑶看到这东西,思考片刻之后,将这纸让人收了起来。
因为是钱荨逸叫人送来的,所以也没谁会多想。
韩绛离开之后,并不知道陈亮给钱荨逸说了什么,不过这位状元公的身体真的很差的,已经差到随时都会死掉的程度。
很快,今天宴会的正戏开始了。
韩绛是主办人,可今天最开心的自然是他那位三十多岁的侄子韩俟。
听闻开戏,韩俟立即吩咐所有人准备。
韩绛上了台,想了想把韩俟推到前面:“今个是你露脸的时候,我上台就不合适了,咱们这戏怕是将来宫里都会安排演的,今天是头一场。”
“叔父放心,这事我办的可认真的。”
韩俟没胡说,无论是当官,还是管家里的事他兴趣都不大,能磨就磨,不能磨这才勉强应付一下。
唯独让他操办这戏的事,他可是真上心了。
韩绛对看戏兴趣不大,或许是因为前世娱乐业过于发达,可以选择的太多。
戏曲只是真正的爱好者才会喜欢。
演的好不好,韩绛也不关心,相信这么多观众会给出一个答案来。
好不容易可以歇一会,韩绛一个人靠后堂一间空屋的软榻上闭着眼睛,说睡肯定也是睡不着的,但总是可以让自己休息一会。
宴席摆上,酒打开。
戏开演。
一个多时辰之后。
北侧二楼上,映月出演白娘子,正演到西湖借伞。
有位国夫人开口说道:“年少时曾在宫中读过一个话本,名《白蛇记》是相州一带流传的民间故事,当年官家非常喜欢,与此时的故事倒有几份相似。”
另又有人说:“民间话本口口相传,同一个故事若有十多种版本,今个的剧唱的好,演的也好。听闻原本是在韩府预演,想来怕是新年之时给太娘娘献礼的。”
“有理。”
众位夫人猜测,这戏就是给慈烈太后新年献礼的。
因为当年高宗在禅位之后喜欢读话本,而且还是一个特别怀旧的人,在他龙兴之地的相州一带民间流传的许多故事就是他喜欢的。
其中就有一个名为白蛇记故事。
第一百节 一出好戏
许多年长的国夫人都认为眼下这个戏就是精修过的白蛇记,把人物、地点小改了一下,变的更精彩。
南宋的娱乐已经很繁荣,这也是和周边小国比,和前朝比。
比起韩绛的前世来说,毛毛雨了。
西侧楼上的人只是闲聊,说着无心,可听者有心。
有侍婢把话传下去,这事立即有人飞奔回韩府报韩侂胄知晓。
韩侂胄一听这话,自己不方便过来,立即派了几位年龄很大的嬷嬷过来。
几位嬷嬷到的时候,戏已经唱到了白娘子与许仙即将成亲。
这里有看全了的人,几位嬷嬷找到了彩,彩手上的原版的草稿,还有精修过的话本以及编戏的稿本。
话说,当几位嬷嬷想找个地方听戏的时候,西侧一楼外侧满座,东侧一楼外侧满座,南边进院的阁楼下通道也站了许多人。
戏火了。
来的都是没被请的客人。
主宾没反感,来客自带酒菜,作主人的也不好把人推到门外。
今天只演第一段,蓬船借伞。
韩绛的话本讲的细,戏也不能省,这一段要演两个半时辰,每半个时辰休息一刻钟,这就是一天的戏。
演戏也是一个体力活。
现在正在休息的时间,映月坐在后台四个婢女给揉腿,准备润喉茶,她需要休息。
韩安到了。
韩安没找任何人,直奔后面的小间找到了韩绛。
“少君。”
“安伯,有事?”
韩绛看韩安急急的跑来,以为家里有事。
“两个事,头一个事是这样的,之前也没在意,几位以前在宫里作过事的嬷嬷在彩姑娘那里查看过草稿、话本、戏本之后,认为与许多年前高皇帝喜欢读的白蛇记有几分相似,所以主君问少君,是否安排宫里演一场。”
韩绛坐了起来:“爹爹的意思呢?”
韩安回答:“主君有点拿不准,眼下宫里的情况有些不寻常,官家与太上皇已经有一年没见过,也根本不说话,去年也只见了一面,依礼小年的时候官家应该给太上皇去见礼,但官家没去,太上皇也没叫人过来问。”
韩绛问:“安伯以为会如何,宫里演,会激化这个矛盾,还是会缓解?”
“以老奴的看法,宫里的事已经不可调和,眼下这戏才上头一次,口碑却极好,若不在宫里演不合适,可演的话怎么演,主君已经去找舅公商议,不过少君应该明白,这商议不出什么结果。”
韩绛站了起来:“我懂了,爹爹的意思不是让我拿主意,而是让我去请教一位真正能拿主意的人。”
韩安只是来传话的,至少话中有什么深意,他就算猜到了,也不能说出来。所以韩安只说道:“老奴不懂,老奴再说第二件事。”
“安伯讲。”
“有件事,主君没让老奴讲,原本是想让少君猜,可眼下老奴以为还是应该告诉少君。花满楼背后的主家,是咱家占了七成,舅公府占三成。映月姑娘是犯官之女,被贬乐籍,是主君一直护着的人。”
韩绛还真的没想到。
“意外,这事真的意外。让我猜,我怎么可能猜得到。”
“少君说笑了。”
韩绛问:“安伯,这丰乐楼是官办。可映月姑娘的籍在花满楼,花满楼能有戏台吗?”
“少君说有,就会有。”
韩安这话说的硬气,那意思就是韩绛你想要戏台,咱们把花满楼拆了,重建也不是问题。只要你有需要,咱们就能办到。
韩绛点点头,韩安话中的意思他听出来了。
“我懂了,办吧。这事得名又得利,想来不是爹爹的吩咐,安伯有心了。出力出智的人自然有一份应得的奖金。”
韩安欠身一礼:“谢少君赏。”
“改一下,别用赏这个词。月钱是韩府养活每个人的钱,奖金便是自己辛苦努力挣到的奖励,赏是年节之时爹爹发下的赏赐。”
“少君这……。”
韩绛很自信,自己这话讲的绝对合适,却笑问:“不合适吗?”
韩安脸上出流露出笑意:“少君这话让人听着心里暖,只是临安府没有那家有这个规矩。”
“咱家有。”
“明白,老奴就依少君的意思定个章程,少君看看若没差错,老奴就通告全府上下。”
“辛苦安伯。”
“这是老奴份内的事。”韩安施礼。
韩绛整理了一下衣服:“安伯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一个能出主意的人。”
“是,老奴在这里候着。”
韩绛知道有人可以问,而且还不止一个,但最合适的,便是王蔺。
王蔺,礼部尚书、过宫派核心人物之一,参知政事、当朝副相。问他,绝对是不二人选。
很快,韩绛命人带着一些蛋卷和自己一起到了东侧二楼。
这里已经摆上了蛋卷,制作的不漂亮,显然是西侧楼那边送过来的,不过韩绛带来是韩绛的心意。
一一施礼之后,韩绛往后走。
戏的第五节正式开演,一群老头子也在用心看戏,这戏确实好。
韩绛走到王蔺身侧施了一个礼,然后坐在了一旁。
王蔺没转头,声音不大,开口问:“绛哥儿来,有事?”
“有事请教王公。”
王蔺没给留面子,韩绛刚才是躲出去的,他看在眼里,这会过来他大概猜到是什么事,所以很不客气的反问:“你要请教,还是韩节夫要请教。”
韩绛也没退缩,低声回应:“是替一位八十岁高龄的家中长辈请教。”
说的好。
王蔺不由的转头看了一眼韩绛。
若说是他韩绛来问,他没这个面子。若说韩侂胄来问,王蔺直接就喷回去了。
可韩绛提到了八十岁高龄的家中长辈,王蔺想了想,给了一个建议:“那这事,老夫教你一个招,你去说动娘娘,这事只能娘娘来办,娘娘为太娘娘来办。只是后宫,也仅限后宫。官家与太上皇,老夫也无奈。”
韩绛起身,王蔺看得出韩绛准备施礼,抬手一抬:“老夫暂不受你的礼,这戏上演到第二节的时候,你想提的事老夫就想过,还和周相公聊过几句,周相公有几句话说给老夫,听完之后如芒刺在背。”
第一零一节 不用等十五,就初三
韩绛今个算是见识了。
能作到尚书这个级别的人,不用你说什么事,他就能猜到。
自己不用讲是什么事,你心里就一定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韩绛心里清楚,这位礼部尚书怕是知道制银的事情了。
既然知道了,韩绛就要替自己的养父韩侂胄来表一个态度。
韩绛说道:“这事我韩家没资格说话,在王公眼中,韩家只想恋权、贪财。我爹爹做下的事,我这个做儿子的要扛着,但有些事我韩家未必就错了,你老只是感觉芒刺在背,可我与爹爹何尝不是呢,甚至于我们感觉利刃在颈。”
王蔺心中一惊,靠近了韩绛一些低声问:“除了银子,还发生了什么?”
韩绛摇了摇头:“王公问,晚辈应该答,但周相公没说,晚辈就不能说。晚辈退一步吧,放翁答应为晚辈半师,若放翁愿告诉王公,王公便可知。”
“好。”
韩绛施礼,这次王蔺受了这一礼,欠身回礼。
韩绛说道:“晚辈告退。”
“恩。”
韩绛离开,周必大冲着韩绛招了招手。
韩绛上前。
周必大说道:“今天的戏不错,宴不错,点心不错。初三那日你行拜师礼,老夫也借钱府偏厅回请你爹爹,你同往,请柬傍晚时会送到贵府。”
“是,晚辈定会前来。”
不仅是口头邀请,还送正式的请柬,这个韩绛相信自己的养父韩侂胄也不好意思,更不能拒绝。
周必大没在自己的府,而是借钱府,这又多了一层深意。
钱府主动请不合适,周必大代请,倒是一个缓冲。
出了东侧楼,韩绛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好紧张。
见到韩安后,韩绛说道:“我刚刚请教一下礼部王尚书,他给了我一个建议,安伯请回去告诉爹爹,这事请娘娘出面,仅是后宫为姨祖母办一场小宴,宴上有戏。若爹爹认为合适,那晚一点我入宫请示。”
“是,老奴这就去。”
韩安只是在等这个结果,听起来确实不错。
韩安离开,韩绛迈着小四方步到了院中,看到侧廊一根柱子下韩俟靠在那里晒太阳,便走了过去。
“俟哥儿。”
“叔父。”
相互简单一礼后,韩绛与韩俟一起抬头看着北侧二楼正演的戏。
两人看了一会,韩绛说道:“过了年,我把后面的故事再给你讲一节。这事办的好,爹爹很高兴。等会你吩咐一下,可能要入宫给姨祖母演一场。”
韩俟猛的一侧头:“真的?”
“你是说,爹爹高兴,还是要入宫?”
“当然是叔公高兴。”
“真的。”韩绛应了一句后说道:“刚才安伯过来,给我提了。也顺便商量了一个事,花满楼改造一下,多一个戏台。我想这事你有兴趣,话说,你也不告诉我,花满楼是咱家的。”
韩俟抬头看着戏台上,没有立即接韩绛的话。
过了好一会,韩俟才说道:“那年,我儿得到重病不治,当时备了许多小衣服,也没得机会穿。叔公捡了一个丫头回来,衣服穿着合适。我在酒楼醉了半个多月回家,似是感觉我儿活了。”
韩绛指了指台上。
韩俟点了点头,而后说道:“可惜,她的户籍已经定,除非朝廷赦免其族,否则难脱籍。她祖上也是名门,因为北伐失败后,太上皇的国策由战变和,其祖父擅自挑起边境战事,不仅败了,而且还让朝廷赔了许多钱。”
韩绛问:“名门?”
“对,祖上慕容延钊,我大宋开国将领,官至检校太尉。后人虽然没有什么名人大官,却是敢战之将。”
韩绛听懂了,小声问:“你是把这姑娘当闺女了?”
“恩。”韩俟点了点头。
没名份,但这份情份在。
韩俟一转头:“叔父,有什么特别难的题目,来一道。”
出题。
微积分?
供给曲线?
估计这样的题有难度,当年自己读大学的时候,可是头痛的很。
看韩绛在思考,韩俟又来了一句:“叔父,来个绝对够难的,还要让人服气。”
韩绛想到了一题,笑了。
“俟哥儿,我给你出一题。”
“够不够难?”
韩绛强忍着笑:“你听好了,听仔细了。”
韩俟转过身,很认真的看着韩绛。
韩绛说道:“大舅去二舅家找三舅说四舅被五舅骗去六舅家偷七舅放在八舅柜子里九舅借十舅准备发给十一舅工钱的一千文。问,谁是小偷。”
……
韩俟差点一口血喷了出来。
脑袋翁翁的。
只是感觉,十几个舅化身小鸟在脑门子上飞来飞去。
还没完,韩绛又被了一句:“再问,钱是谁的。”
韩俟整个人都不好了,双手直接插入头发里,嘴里念叨着,他大舅的二舅的三舅……
“叔父,你整我。”
“没有,这是正常的智力题。还有一题更有趣,一只熊掉进洞里,告诉你落下的速度之后,问熊是什么颜色的。”
韩俟:“真有这种题,熊掉洞里和什么颜色有关系吗?”
韩绛耸了耸肩膀:“回府之后,我给你详细解释。估计要解释大半天时间,这种题很难。”
“叔父,来道正常人能听懂的。”
“你是说我不正常?”
“不是这,这个……,那个……”
韩绛放声大笑:“我想想,你也不急这一会,你还没有说,要这题干什么?”
韩俟没回答,只是看了一眼台上。
韩绛懂了:“若这样,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
“谢叔父。”
韩俟可算领教了,自己这叔父不正常,正常人能说出这样的题目,正常人能说熊掉进洞里还和颜色有关,而且还能有解?
当然,虽说不正常,但这脑袋确实厉害。
这时,台上演完了。
韩俟快步往后台走去。
后台,韩俟一见到映月就说道:“叔父刚才出了一题,大舅去二舅家找三舅说……,问,谁偷的钱,钱是谁的?”
和韩俟刚才一样,映月瞬间感觉大脑充血,脑袋翁翁的。
不过,映月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这种题,若给自己一张纸,静下心来把人物列出来,便可以分得清,若短时间内寻常人绝然不可能办的到。
第一零二节 他大舅、二舅……
有婢这时上前:“姑娘,今日怕须再次谢场。”
映月将门帘挑起一条小缝,却二楼台子如同下雨一般,看戏的人将无数的铜钱往二楼丢,这都是小人物。
东西两侧楼是怎么打赏的。
就是几张纸用小金锭压着让人放在台角。
纸上写有,多少绢,多少帛,就凭这纸肯定能去相应的店铺领到。
韩绛站在楼下都看呆了。
这是什么?
打赏。
好羡慕。
台上,面对铜钱雨,别说是映月一个姑娘家,就是来一个壮汉也要满头包。
不谢台,便是失礼。
怎么办?
映月有办法,让人抬着一块木牌,自己躲在牌后上了台,有喊台的高声喊道:“我家姑娘说了,有位贵客出了一道题,五分之一柱香内在场的那一位贵客给解了,白娘子盗仙草这一段头一场便由这位贵客说了算。”
铜钱雨停下了,一道题,比起包场更让人感兴趣。
繁华的临安府当真是一个歌舞升平、一团详和的大城,文人墨客无数,诗词产量一年顶前朝十年的。
有人高喊:“请出题。”
别说一楼的人,就是二楼都有许多人离席站在靠近窗口的位置。
木牌上的锦撤去,四行字出现在众人面前。
大舅去二舅家找三舅说四舅被五舅骗去六舅家偷七……
问:钱是谁的。
二问:谁是贼。
瞬间,原本吵闹的院子完全安静了下来,安静到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到。
木牌旁,一柱香被减去五分之四后已经点燃,开始计时。
宋时标准的一柱香烧两刻钟,也就是差不多半小时,留五分之一那么就是六分钟。
这道题不难。
难在短时间绕的人头晕,谁能静下心来。
吧哒!
钱荨逸揪断了自己几根胡子,两浙士林德高望重的钱老血压有点高。
六分钟说长也不短,可在此时,香很快就燃尽。
映月走到台前,谢台,然后叫人抬起木牌退回后台。然后吩咐道:“收拾一下回去休息了。”
“是,姑娘。”
香虽然烧尽了,映月也带人离开。
可这院中的人却没有走,有人开始在楼下吵了起来,整个院中都是五舅、七舅、九舅的叫喊声。
钱荨逸等贵宾没走正门,从旁边的侧门离开。
老头一边走一边还在自语自语:“从话术上讲,一、二、三舅都不是,接下来四、五、六中,四舅动手,却是五舅指使,钱却在六舅家,这是贼偷贼,还是……”
韩绛呢,只管在门口作揖,一一送别这些贵客。
戴着面纱的钱歆瑶离开前脚下慢了一些,走到韩绛身旁只说了一个字:“题。”
“是。”
钱歆瑶恢复了正常的速度。
一个字的对话。
韩绛相信自己没有理解错,钱歆瑶怀疑这题是自己出的,但她肯定不是来要答案的,甚至于她都已经解开,只是没打算去抢个回答的机会。
果真,钱歆瑶伸出四根手指轻轻的晃了两下,然后出门上马车。
韩绛微微一笑,继续不断的作揖送贵客。
客人离开,韩俟走了韩绛背后:“叔父。”
背后突然这么一声让韩绛吓了一跳。韩绛转身:“没空,我要更衣然后立即入宫,若天黑了再入宫,会很麻烦。”
“就一句话。”
“说。”韩绛快速的往里走,影已经准备好了韩绛入宫所需要穿的衣服。韩俟在后面跟着,一边走一边说:“再给出一道题,我回去考爹爹与叔公。”
韩绛没回答,自己又不是电脑,一说就有。
换衣服的时候,影拿了一张纸过来:“少君,这是丰乐楼的酒水单子,咱们已经核算过了,无误。”
韩绛点了点头后,影取出韩绛的印章,在这单子上留印。
这便是丰乐楼去韩府结账的单据。
这时,韩绛想出一题:“最后一题,不许再问。”
“啊,行吧!”韩俟答应的很勉强。
韩绛也不求韩俟不再来问,只要别天天为这种事要找自己就行,自己的脑袋里存货有限。这会还是看到这张纸才想到的。
韩绛说道:“四减三怎么等于五。”
韩俟很淡定的笑了笑:“叔父,我是肯定想不出来怎么解的,不如直接告诉我答案便好。”
韩绛也不说话,从桌上拿起一张四四方方的废纸,然后撕去一角。接着伸开双臂让婢女给自己披上外搭,抬脚就往门外走去。
屋内,韩俟依然不懂。
但他却给自己找几块四四方方的纸装在身上,乐呵呵的离开。
韩绛离开丰乐楼,大半个丰乐楼内还有人在他大舅、他二舅的吵着。
天黑前必须从宫里出来,驾车的人速度很快。
大宋没有宵禁,可却有关于夜晚的许多规矩。比如入宫、出宫的时辰。比如,官员不得到青楼过夜,更不许夜间请青楼女子出游等等。
苏东坡就曾经公开表示,羡慕唐朝诗人宴请十多名歌姬夜游西湖等等。
因为他不能。
他是宋朝的官,法律层面上的禁止。
宋律有明文规定,民可夜宿勾栏,官不得,判官更不行。
韩绛到宫门前,问了一下时辰。
宫门的禁军低声回答:“少君,现在是酉时初,半个时辰少君一定要出宫。”
韩绛一听对方口称少君,便知道这是自家人。看来自己的养父已经作好了安排,韩绛回头冲着韩嗣点了点头,韩嗣上前搭着袖子一拉手,就象是错了个身那样,韩嗣入进班房等候,他肯定是不能入宫的。
“快。”
“谢少君赏。”
这名禁军带着韩绛往里走的时候韩绛说道:“给弟兄们喝酒,有些需要打点的,若钱不够来找我。”
“是。”
路上走的很快,现在是冬天,酉时初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个时辰就是酉时中,也就是说要尽可能赶到六点左右出宫,那时天已经开始黑了,到了酉时末天基本上已经黑透。
李凤娘接到的信是,建安伯入宫献礼。
献礼,也是了,明天就是除夕夜。
除夕自然是要留在家中的,李凤娘内心突然感慨,这又是一年到头,似乎去年过年就在昨天,好快。
不过,韩绛献礼李凤娘还有所期待的。
第一零三节 韩家的根基
当朝皇后对有人送礼物给自己还是很喜欢的。
可见到韩绛,韩绛却是两手空空,李凤娘一挥,把自己亲信宫女之后的都赶了出去,很直接的开口问:“绛哥儿的礼物很特别。”
韩绛上前一步:“娘娘,其实这礼物就一句话。”
韩绛也知道这位皇后没什么耐心,而且大脑简单,除了在翻事非的能力上过人一等之外,其余的事情她的智商让百官都头疼,更何况自己。
不过也能理解。
象是王蔺那种说话总是说半句,什么事都不说透的说话方式,一半正常人在王蔺的眼中都属于智商低的。
当然,当今皇后属于智商超低。
所以,在过宫派眼中,智商堪忧的皇后所生的儿子,嘉王赵扩,就是低能儿。
韩颖的礼物只有一句话,李凤娘倒很感兴趣。
韩侂胄急急的安排韩绛入宫,就一句话,这话肯定很有趣。
“说来,说慢点。”
韩绛说道:“娘娘,臣以为在宫里,娘娘也是需要有人支持的。”
李凤娘眼睛眨了两下,她没听懂。
自己在后宫,已经是皇后了,皇帝对自己言听既从,自己需要支持?
韩绛内心很悲伤,这说话真累,有些事明说了还有什么意思。可面对这位,还只能明说,韩绛说道:“臣给娘娘准备一出戏,演的是高宗陛下特别喜欢的白蛇记,臣认为娘娘应该在后宫安排演一场,太娘娘喜欢,便会对娘娘有好感。”
没等韩绛说完,李凤娘就急急的说道:“我喜欢,明天就安排吧。你怎么知道本宫喜欢白蛇记的话本,有心了。”
韩绛愣住了。
“臣,这就安排。”
李凤娘说道:“这礼物本宫喜欢,你好好安排。”
韩绛内心有一种悲伤,但又能如何?
只能说:
“臣告退。”
韩绛施礼退出,还没走出皇后的宫殿呢,韩绛就听到背的声音,李凤娘吩咐道:“准备华服,明个本宫也要施恩于后宫,让冷宫里那几个也出来听个戏。还有,吩咐厨房,明天也准备几道好菜。”
头疼。
往宫外走的时候,韩绛感觉到一阵阵的头疼。
虽然说这戏演上的,但人情没落到。
不对。
是皇后装糊涂,还是她真的脑残呢?
韩绛不由的加快的脚步,这事他要回去问问自己的老祖宗,历史上所记载的南宋四大奸臣之一的韩侂胄。
当然,现在是自己的养父。
也不对,依宋律,现在是亲爹。
韩绛从丰乐楼一路狂奔到宫里转了一圈,然后一头雾水再狂奔回家。
老爹没在家?
明天就是除夕,这会天都黑了,人能去那里。
韩绛正准备问,韩安到了韩绛面前:“少君,主君说一刻钟后让少君到书房。”
“安伯回复爹爹,我回去洗漱一下就去。”
“是,老奴告退。”
韩绛去洗了一把脸,换了身便服就往书房走,半道上遇上了韩侂胄,韩侂胄让人抬着,包在被子里,脸色有点发白。
“爹爹,这是……”韩绛上前,没等他问韩侂胄就说道:“累的,每年都这样。快过年送礼的有点多,一会你到前厅侧屋挑挑,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韩绛脑袋懵了一下。
收礼收到累的需要人来抬?
看韩绛停下脚步,韩侂胄说道:“脚上快几步,说几个事为父要去热敷一下,这腰有点疼。”
“是,是。”韩绛赶紧跟上。
进了书房,只有韩安一个人留下。
其余人退下之后,韩安取了几封信递到了韩绛面前:“少君,急件。”
韩绛接过打开,走到灯下。
穿越过来也有些日子了,可读这种书信韩绛依旧感觉压力不小,没有标点的公文,自己读起来比韩嗣慢至少三倍,需要很认真才能领悟这公文中的意思。
韩侂胄没催,靠在软榻上休息。
今天上门送礼的人有点多,就算巴结自己的人,这马上要过年了,韩侂胄也会非常客气的接待。
三封信,三个难题。
全部来自汝州。
民无衣、军无粮、官无权。
韩安在旁说道:“少君,严州是咱韩府的生计。汝州却是咱韩府的根。说汝州,不如说陆海军,陆海军节制汝州,汝州管六县。这里是真正的前线,比起扬州更是难。因为汝州无险可守,枢密院明年反而减了陆海军的军饷。”
韩绛点了点头,将信放在桌上:“汝州也真是倒霉,夏天水灾、冬天雪灾。朝廷竟然不赈灾,为什么?他们不是没钱,而是不想要汝州了。记得有句诗写的真的好。”
韩侂胄睁开眼,轻声背道:“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是这首吧。”
“是,爹爹。”
韩侂胄又把眼睛闭上了:“诗是林云友写的,他中了进士但名单上却没他,这是反诗。府外,不能从你我父子嘴里念出来,切记。”
“是,儿谨记。”
韩侂胄又说道:“知道为父现在为什么才是五品吗?”
“儿听着。”
“恩。”韩侂胄依然没睁眼,轻声说道:“为父是恩荫入仕,初为武官,后武转文才慢慢开始往上升。咱家这些年是有权势,一切皆因你姨祖母。朝中,想巴结咱家的人很多,也图的是你姨祖母这一层。”
韩侂胄微叹了一口气:“咱韩家,根基不稳。手上没有掌握真正有才的武官,而士林也多避而远之。你想娶钱府的大姑娘,这个想法是惊到了为父,若能成,咱韩家一定要作清官,以求得士林的支持,否则当你姨祖母不在的那天,咱们韩家会很难。”
韩绛点了点头:“虽然爹爹把婚姻这事说的如作生意,但我能懂。同时,我还懂另一件事。”
“说。”
“汝州,陆海军怕是咱家最后控制的武力了。”
“对。唯一,不是最后。”韩侂胄强调一句,唯一和最后是两个概念,而后韩侂胄说道:“为何为父对淮南东路这么在意,因为咱家的势没根基。说说,你懂什么了?”
第一零四节 三策
韩绛有点无奈,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
看韩绛这反应,韩侂胄反而有些欣慰,看来韩绛是真的想到了。
韩绛说道:“陆远伯。”
韩侂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笑意,没错,自己这个儿子当真了得。
韩绛继续说道:“这几日,我一直打听虞家的事,在这个过程中我知道的一件事,陆远伯是翟家的后人,只是不知,他是翟兴还是翟进的后人。我想,这个不重要。”
“对,不重要。”韩侂胄很满意韩绛这个态度。
翟进、翟兴,曾经在金国南侵的时候,组织义军死守洛阳,带领翟氏子弟前赴后继,死伤无数,也正因为这样,朝廷赐建祠堂,封赏其后人。
这才有了陆远伯这个伯爵之位。
洛阳还是失守了,翟氏族人带同义军南下。
韩绛说道:“爹爹,要想汝州有一战之将,可战之军,您想要翟氏一族南迁的那些人?”
韩侂胄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爹爹,今个白天我才给了陆远伯一个难堪,你现在让我怎么办?”韩绛是哭笑不得。韩侂胄睁开眼,笑了笑。倒是韩安说道:“这信,傍晚才送到。”
卧槽!
说白了,这三封信给韩绛看,就一句话。
你赶紧和陆远伯搞好关系,咱家需要翟家的大力支持。
韩绛问:“爹爹,汝州能撑到什么时候?”
韩侂胄双手交叉,慢吞吞的说道:“青黄不接之时。”
“我,我想想。想想,怎么办。”韩绛的语气之中已经很想抱怨了。但是,前世的他最烦的就是员工抱怨,有问题解决问题便是了。这一切,父子的身份摆在这里,作儿子的可以争论,但明显必须要作的事,绝对不能抱怨。
听完韩绛这句表态,韩侂胄说道:“叫人抬我回后院,想来这会盐应该炒的很热,是敷在腰上的好时间。”
韩安叫人抬着韩侂胄走了,留下韩绛一个人在书房。
韩绛想了想,不行,这需要找人给自己出个点子。
想到这里,韩绛起身就往东院奔。
不出所料,韩同卿就在东院。
新建的烤炉正在尝试吊炉烤鸭,韩绛到了直接坐在韩同卿身旁,拿起韩同卿的杯子就给自己连灌三杯。
韩同卿乐呵呵的一笑:“怎么样,我说娶两个你当时没听,今个也没听,这会难受不?”
“难受。”
韩绛还能怎么样,自己是请人出主意的。
韩同卿拿了一只新杯子给自己倒上酒,然后说道:“这河北两路丢了,好葱也没得,地窖里存的葱也都干透了,更加的难吃。我看这烤鸭,关键在于葱和酱。”
“大兄。”韩绛这一句的语气已经带有一丝祈求了。
“安心,有三策,看你能作到那一策。”
韩绛听完这话,眼神中都是一喜。
韩同卿慢吞吞的喝着酒:“第一策,让朝廷出钱救灾,至少需要两百万贯。”
听完这话,韩绛无奈的摇了摇头。连自己老爹韩侂胄都办不到的事情,自己怎么能够办到。
韩同卿继续说:“第二策,你去请钱家大姑娘帮你把陆远伯家二姑娘给你弄回家。”
韩绛眼睛都直了,这个更不可能。
这时,韩同卿笑了:“我那傻儿子还回来问我两道题,你出的,挺有趣。倒让为兄想了几息的时间。”
“真的?”
“你说呢?”
厉害,听完想几秒就能得到答案的人,智商绝对是爆表的。
不过,这第二策几乎就是不可能完成的,太离谱了,自己还没有把钱府搞定呢。说句难听的话,自己的媳妇还在追,让没追到的媳妇给自己找小三。
就算是老天瞎了,这事都不可能完成。
韩同卿突然收起笑容,变的非常的严肃:“前两策你都办不到的话,第三策更是难如上青天。这一策就是,汝州陆海军北上,攻打洛阳。不求拿下洛阳,得一县或百里之地,而且还能守得住。”
韩绛听完之后问:“大兄,这真的良策吗?”
“是。这三策都是解决当下问题最好的办法,其余的治标不治本,汝州今年还会有水灾,因为河道失修。汝州的陆海军因为朝堂上的那些人反对咱们韩府,所以也不会给予支持,反而是能卡就卡。”
韩同卿说的非常严肃,显然不是假话。
韩绛不解:“那可是大宋的土地,他们不在乎。”
“呵呵。”韩同卿这一笑,充满了嘲笑的味道,干巴巴的。笑完之后,韩同卿给了韩绛一块鸭肉卷饼:“尝尝,看味道和你说的差多少?”
饼塞进嘴里,如同嚼蜡。
不是饼难吃,而是心里有事。
把嘴里的饼硬咽下去之后,韩绛问:“大兄,为什么得到了翟氏的帮助就能解了汝州的问题,青黄不接的时候,粮食依然没有。”
“武胜军。”
韩同卿只说了三个字,韩绛就懂了。
武胜军的位置就是后世的南阳,南阳与汝州很近,若是相互帮助的话肯定能渡过难关。而且南阳和优势更在于交通运输更方便,有了汉水连接长江航道,靠商旅便可解决灾年的困境。
一只手拿着鸭饼,韩绛想了好半天。
这事,还真是难。
不太对。
韩绛指了指自己:“大兄,凭什么这么麻烦的事要让我来办,我和你孙子一样大,这不对。”
“就凭你是少君,我是家里吃闲饭的。你也说了,你和我孙子一样大,可你叫我为兄。这不够吗?”韩同卿说完,倒是有滋有味吃着鸭肉。
韩绛一拍脑袋:“刚才有件事要问爹爹,结果这事一打断,给忘记了。”
“问什么?”
“我想知道,娘娘她……怎么说呢,她脑袋……。”韩绛不知道如何形容,韩同卿说道:“过宫派是这样看的,一个脑袋被驴踢了的娘生了一个脑袋让十几头牛踩过的儿子。”
韩绛:……
这形容,好有水平。
韩绛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大兄,你确定?”
韩同卿白了韩绛一眼:“论关系,那是咱亲家母。所以,我说话还是应该留点面子的。”
第一零五节 韩大忽悠
懂了。
确实是懂了,当今的皇后娘娘,是真的……脑残。
这留了面子都是被驴踢过的脑袋,不留面子怎么说?
韩绛不敢想。
算了,以后改路线吧。
巴结她,她都不知道你在巴结,直接送让她喜欢的东西,更实在。
这时,外面开始吵闹起来,象是要打仗了的感觉。
韩绛与韩同卿赶紧往外走,一看、一问。
两人都笑了。
折腾全府是韩俟,拿的是娘娘的亲笔旨意。
宫里,李凤娘把戏办的漂亮,可是她不会办,派人一问,丰乐楼办了一场,办的很火。再一问,谁办的。
韩家,韩俟。
这不就是自家儿媳的亲哥哥,这事就好办了,叫自家儿媳来办。
韩青衣也不会。
所以,这宫里的旨就送到韩俟手中。
韩俟如同打了鸡血,这些年都没办过什么长脸的事,这次他要好好的长长脸。所以,拿着鸡毛把韩府整的鸡飞狗跳。
组织工匠连夜在宫里搭戏台子,准备看台,准备暖阁。
此时,却有人入府。
不是客。
因为有韩府的腰牌,这个很特殊,并没有韩字,是一块玉牌雕有一株槐树。
能看懂这腰牌的,只有金牌以上的人。
韩安,把这个用大斗篷包的严实的人带到了韩绛这里,韩同卿只看了一眼对方走路的姿势,便起身说道:“吃的有点多,去溜溜。”说完,韩同卿起身就走了。
普通的仆婢早就退的远远的,韩安施了个礼:“少君,主君说让你来处理。”说完,韩安也走了。
这时,影进了屋,站在门侧一旁,也不说话就那样站着。
大斗篷包的严实的人这才将外袍脱下放在一旁。
“映月姑娘?”韩绛有些意外。
按理说,此时映月应该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入宫表演肯定是很非常辛苦的活,这个时候入府,难道有什么要紧的事?
映月施了一礼:“少君,婢只有一问。”
韩绛说道:“来人,荷塘花厅。”
立即有婢女去给花厅点灯,并有人在前引路。
说来可笑,韩绛是家里的少主人,他还没分清从这东侧院出去,往花厅怎么走,家里有三个花厅,他还没搞清。
一切都怪,这院子太大了。
到了花厅,韩绛座在上首的椅子上后开口:
“问。”
“婢,何去何从?”
没头没脑的一问,不过却也在情理之中。老爹韩侂胄也不知道是真累了,还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所以把这事交给了自己。
韩绛在思考。
看韩绛不语,映月又说了一句:“少君,入宫不是小事,明日入宫,纵然是只乌麻雀,只要娘娘不说婢有错,不用说赏,出宫也是披红戴绿的雀鸟。”
“让我想想。”
这个问题有点突然,韩绛有些措手不及。
韩绛又说道:“坐,都坐着说,你站在那里好象是在催我给你一个答案,坐下,让我想想。”
“谢座。”映月坐下了。
韩绛看了一眼影:“也坐。”
影微微屈身,然后坐在映月对面的椅子上。
没人再说话,就这么静的。
映月无论怎么说也是婢,所以她不能再开口催。
过了很久,至少一柱香时间。
韩绛开口了:“话说,你这个身份走到今天,往前算一千五百年,往再算八百年,落下好的还真没几个。越是有名越是悲惨,一个比一个惨,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映月来就是为这个,她怕。
原本她就已经出名了,这在宫里为当今娘娘演一次,只要没出错,从宫里出来能再红几分。若娘娘称赞,约演第二场,自己能红到发紫。
不说往前一千五百年,不到百年之内,李师师不说结局,只说她过的如何?
也就是权贵手中一只茶杯罢了。
所以韩绛说,没有最惨只有更惨,映月差一点眼眶都红了。
“你问,何去何从。这么说吧,改名换姓,假死逃生,也是一种办法。当然,你既然来问,我想你不甘心从此隐姓埋名。那么,就往前说一千五百年,你这种身份的出路,还有从良,从贵,脱俗三种。”
映月表情上很恭敬,可内心却已经不爱听了。
全是废话。
她自认读书无数,韩绛讲的这些她能说的更精彩。
这时,韩绛突然语气一变:“还有第五种,那就是名留千古。八百年后,李清照的名字会留下,因为她的诗词好。李师师的名字会留下,因为她勾搭上了皇帝。”
真粗俗!
映月与影两人都把头往下埋了埋,生怕被韩绛看到她们的表情。
一个是鄙视,一个嫌弃。
李师师被无数文人墨客所吹捧,你竟然用了勾搭这个词。
不过,却说的很另类。
有两个女人,用的另一个方式,也算名留千古了。
“请少君指点。”映月很想快一点听到答案。
韩绛说道:“头一个叫顾盼儿,秦淮河名妓,诗词琴艺无双。她与隐士相识,两人指点江山,却大隐隐于世,并不为世人知。诸龙夺嫡,二人助其中一位皇子身边一位臣子,从治理一县开始,一步步成为封疆大吏,并助那位皇子登上皇位。”
有吗?
映月开始怀疑自己的知识层面了,秦淮河那就是现今的建康府。
秦淮河出了这么一个人物,纵然史书没有记载,这必是在青楼之中口口相传,成为传说,自己为什么没听过。
影这时开口问:“那最终呢?”
“皇帝出钱,二人神仙眷侣,走遍大江南北。”
“真……”影没敢问下去,若没有外人在,她肯定就问了,她感觉这是假的。
映月问道:“敢问少君,是什么样一位隐士?”
“恩,有一段经典的,我看了好几遍,所以记得。她是这么说的。”韩绛轻轻敲着桌子开始回忆那段台词,因为真的很经典。
想了一会,韩绛说道:“大概是这么说的。你说什么样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我身陷青楼,可谓是阅人多矣,多少达官贵人,富商巨贾,文人墨客,他们当中有的有权,有的有钱,有的自恃有才,可他们都缺一样东西,那就是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