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零节 赤帝座下地火先锋
韩绛一指那边。
何涛笑声瞬间消失。
作为目标的石头,距离二十步远。高达三丈的一块巨石,中间有碎,上下一道大裂缝。
何涛跛着跑去过,伸手摸着石头:“这家伙,狠,够狠,若是有一尺的铁球,好东西,好东西。”
韩绛摇了摇头:“你作梦呢,一尺!不可能。最大制作到五寸,射出去七里远就已经很逆天了,你还想要一尺的,别说五年,就是十年内都不可能。”
宋时一尺,就是三百一十多毫米,这口径放在二战,都能吓死人。
五寸口径,已经是正义与真理了。
施老丹摇了摇头:“依这力量,老道认为三寸半已经很难造了,那铜炮刚才声音不对,最多再有五炮就会自毁。”
从金属震动的声音听铸件质量。
这事韩绛相信。
韩绛伸手一搭何涛的肩膀:“老何,回去给白指挥说说,升龙城里的钱我要一半,升龙城让我派人管,收益分给你们两成,足够你们造船。若可以,我派人去和你们谈细节。但这事不能急,咱们要仔细研究,争取一战下升龙。”
何涛不笑了,脸色变的极严肃,非常认真的点了点头:“好,我定回报我家指挥。”
韩绛一摆手:“来人,送何指挥去休息。”
何涛离开后,施老丹上前:“造这铜玩意,我五师兄是铸铜的高手。”
“放在夷南城造,其余容我想想,这事需要找人商量一下。怎么造,你们说了算,要钱要人要铜,要多少给多少。这东西完整版就叫红衣千手罗汉。”
别的事可以让,这事不能忍。
施老丹脸色大变:“不行,此物应名为地火烈焰星君,或叫赤帝座下地火先锋。”
韩绛翻了翻白眼,这名字有这么重要吗?
施老丹很严肃:“地火先锋官配甘油火符、以铅弹诛邪。”
“成,你说了算。”韩绛不想就名字这个问题争执,名字不重要,重要的真正的能够造出五寸口径的火炮,有个几千门,草原上的铁木真肯定会变的爱好歌舞。
比什么小说中邱处机劝其向善可靠一万倍。
新问题又来了。
壕横号的分号能开到草原上去吗?
好象挣不到钱呢。
算了,这事复杂的事情以后再考虑吧,眼下好象成亲才是大事。
今天是已经是十五了,距离成亲的日子,只有十一天了。
韩绛神游天外,施老丹却兴奋起来了。
这老道,跟捡了二斤盐一样高兴。
“宋军原先军械坊有三种小火器,这雷火霹雳虽然贫道我不会造,但也听过,里面是火药然后有铁钉,再加上黑油、鹤顶红用纸或是麻包紧,再加一层火药,再包一层松脂。听闻还是有些威力的。”
“还有,震天雷。以生铁打造,装满火药。听闻威力惊人,可没见过,也没听说那一军用过,有传闻说因为造价太高,高宗严令禁止。”
韩绛听清了。
生铁的外壳塞满火药,这不是手雷是什么。
完颜构果真是脑残,这种东西非但不应该禁止,而且应该多造,大量的造。
不过,黑油是什么?
韩绛问了:“老丹,黑油是什么?”
“黑油就是黑油。”施老丹也没办法解释这是什么东西。
事实上,黑油是天然沥青。
北宋时代确实有用,是从西域运过来的,南宋已经没有存货了。
韩绛马上就追问了:“老丹,你听说过火石没有?”
施老丹一脸疑惑的看着韩绛,一副你竟然也有没见过世面的反应,施老丹冲着自已的弟子打了一个响指,那弟子靠近,施老丹吩咐:“取火柴来。”
火柴,韩绛专有,根本就没有制作几盒。
施老丹也有火柴,用细木条制作成的,一头是纯木,另一头是加了硫磺与其他东西的混合物。而后用一件铁物件敲打一块石头,用火星粘到施老丹的火柴上,火柴便点燃了。
这才是宋代真正流行的火柴。
韩绛在口袋里摸了一盒自已的火柴,手心轻轻一划就着了,完全不需要火石。
“送你了,我问火石就是想说,你说那震天雷,能不能用火石来点火,就象是有一个小机关,一拉,或是一砸,或是别的什么的,然后直接扔出去。”
“你等会?”施老丹不年轻了,他说话要一件一件的来,不能跳跃式的。
施老丹拿着韩绛的火柴:“你这东西怎么一下就着了。”
“加了磷。”
“什么是磷。”
“鬼火不是鬼,其实就是磷火。磷有天然的矿石,不过我没找到,这个是从骨头里提取的,猪骨头。因为太麻烦,所以我就制作了几盒,不想折腾工匠们了。造这一盒,成本要几千个钱,不合算。”
施老丹把火柴收回:“回头那些工匠借我用用。现在说火石,以火石引火这事,早在汴梁的时候就有人研究过,成了。但朝廷给禁了,为什么禁了?不知道,少君可以去查查,当年有一批火霹雳就是用火石引火的,崔家,对崔家当年守洛阳用过,那是唯一的。”
韩绛还真没想到。
还有他更没有想到的事。
施老丹又说道:“六年前,你这小兵炮也有类似的。当时叫突火枪,是用长竹筒制作布成,有些个还能把泥丸射出五十来步。那东西老道我还有一支,是铜制的。但也被禁了,为什么呢?谁知道。”
“走了,回去喝酒。来两个,那咱们的赤帝座下先锋小兵炮抬上。”
施老丹很是坚决的,将炮的名称改为赤帝座下先锋官。然后依大小、威力等再划分,是小兵,还是校尉,或是将军。
什么红衣千手罗汉,那不是咱道爷的菜。
这下都走了,就把韩绛一个人扔在西山,当然,还有韩武和几个韩府家丁。连韩府的烟花匠都让施老丹带走了。
烟花匠也挺聪明的,他们意识到,制作赤帝座下先锋官要比造烟花有前途,也有钱途。
虽然依规矩,眼下这些道士们还算不上韩府的宾食,但也不差这几天了,反正十一天后,少君大婚,这就合规矩了。
第三一一节 瘦的象流浪猫
再说何涛,回到住的地方,把跟着自已一起过来的军中文书叫到了近前。
“写,给指挥使写信。我念,你写。”
文书赶紧准备纸笔。
何涛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这么说,这个钢箭头的事情,韩家的绛哥儿答应了,但这东西可能要慢慢打造。不过他或许会先给咱十个小兵,依我看十个那里能够,怎么也要五十个小校,这才能顶得上五十万精钢箭头。”
文书一脸的懵:“将军,别说五十个,就是五千个也没用,咱要的是箭头。”
“闭嘴,按我说的写。”
被何涛一骂,文书赶紧闭嘴。
何涛又说道:“这小兵可不是普通的小兵。是赤帝座下先锋官所部的小兵,威力惊人,数丈巨石,一击就裂开了。我看有五十个小校,能办大事。这大事等我回去再说,这事有点大,还是不要写上的好。”
“行了,就这么写,然后派人送回去。咱们等韩家少君大婚,吃过酒再走。”
文书也不懂是怎么回事,照何涛的原话写完,又念了一遍。何涛确认过没有问题,拿出自已的印按一下,然后上火漆一封,派自已的亲兵往回送。
韩绛也回到了韩府。
有一件韩绛自已都完全忘记了的事情,这会不需要想,就能记起来。
自已还没成亲,就已经有了两个女儿。
从扬州回来,韩绛就没记得这事,也没谁和韩绛提及,两个女儿的专门的一队人负责照顾、养活。
今天见到了。
试穿新衣服的两个小丫头,怯生生的躲在婢女身后,偷偷的看着韩绛。
在韩绛眼中,两个小丫头象是两只被捡回来的流浪猫。
不是贬义。
实在太瘦小了,很明显营养不良,而且长期饥饿,头发是枯黄的,脸上瘦的只看到骨头没见到肉,抓在婢女衣服的小手,就象是两只猫爪子,细小、无力。
不过,她们算运气好的。
至少还活着。
在江南许多地方,有人家生了一个女儿后,第二个直接就淹死。
韩绛有点抓瞎,这个时候自已应该有点什么反应呢?
给一个笑脸?
或是抓把糖?
两辈子都没当过爹的人,突然有了两个女儿,这事太过突然,韩绛有点吼不住。
这时,婢女端来热水给韩绛洁面。
大一点那个,飞快的抓过帕子,双手捧着走到韩绛面前。
谁说小孩子不懂事。
这小丫头其实什么都懂。
她家人死光了,村里人说她们不详,然后把她们姐妹扔进破庙等死,没吃没喝,而且冷的要冻死人。
当自已感觉已经死了的时候,却有温暖的被子,还有热饭。
她懂,这是有人救了她们。
三岁半,其实心里也能分清一些事了。
面前这个人是爹,不是亲爹,但也是爹。
伺候爹是对的事,让爹高兴,就会疼她们姐妹,就是这么简单的想法。
而且这个爹让人感觉亲切,这大院子里的人都穿的好衣服,都是贵人,只有面前这个爹,穿着和亲爹一样的衣服,那粗布的,灰蓝色的褂子。
韩绛接过帕子擦了一把脸,顺手就把帕子递给了婢女。
那么,现在应该说点什么呢?
韩绛没有当爹的经验,除了大眼瞪小眼,想不应该有什么反应。
倒是带孩子过来的嬷嬷有眼色,拉着两个小丫头并排站在韩绛面前:“少君看看,这新衣服可合适,过几天便要穿的。”
“挺好。”
实话说,韩绛也分不清衣服怎么样才是一个好。
韩府内有专门管衣服的人,什么场合准备什么样的衣服,一切都有规矩可巡,唯有韩绛穿什么,不是没有人管,是没有人敢管。
就这样,韩绛和两个养女头一次见面,就在这种极尴尬的气氛下开始,然后结束。
最后,连名字都没问。
不对。
人都走了之后,韩绛才在想,名字叫什么难道不应该是自已来取名吗?
那么,有人问过自已没有?
韩绛拼命的回忆自已在扬州的时候,似乎还真的没有人提过。
好麻烦。
突然,一个小小的身影冲到了韩绛面前,将一样东西塞到韩绛手中之后,又跌跌撞撞的逃掉了。
一直到人跑远,韩绛都没有回过神来。
当房间里又只剩下韩绛的时候,韩绛这才看到手中半块蛋糕。是自已和韩同卿烤出来的那种所谓的无水蜂蜜蛋糕。
这是专门用来糊弄后院的。
没办法,后院光是韩侂胄就有四十多个妾,其实蜂蜜也挺贵的,主要还是靠水和糖。
韩绛拿起这半块蛋糕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三天前的。
作为顶尖吃货,分辨一块蛋糕的出炉时间,这并不难。
屯。
只是安全感低的人,才会不断的屯积各种物资。
有吃的舍不得。
韩绛记得穿越前,老师给自已讲过一个段子,曾经老师的母亲给老师的食谱上,中午红薯拌汤,下午蒸红薯,第二天早上是前天晚上的红薯放在炉边烤了的。
家里有那么一点点白面,放到发霉都舍不得吃。
在物资丰富的年代,老师讲到这个段子的时候笑的很是开心。
但当年呢。
韩绛穿越前曾自诩自已吃过苦,一年师兄很严肃的告诉过他,都没死过,算什么吃苦。
当年不明白。
现在韩绛懂。
死不是真死,只是一个形容词。
可用死来形容!
那会有多苦。
一双脚出现在低着头的韩绛面前。
不用看脸,韩绛也知道整个韩家穿鞋也是有标准的,这是韩侂胄的鞋。
韩侂胄特意过来就是想和韩绛讨论一下,韩绛这两个养女的名字应该怎么起。
这起名字可不是件小事。
依韩侂胄来说,他这一代字辈就是胄,依规矩正房必须有字辈,韩绛已经记入韩家祖祠,他是卿字辈。
韩俟没有字辈,因为已经是支房,不是正房。
若韩俟是正房嫡子,那么他的字就是立字辈,他不是,所以他是立字辈,但名字中没有体现。韩俟的儿子韩照,则是甫字辈。
祖谱有依:玉彦口胄三卿立甫。
女儿家不需要字辈,但若用谐音,代表身份比其他的尊贵。
第三一二节 达则兼济天下
家中女儿的名字有没有字辈谐音。
所以,这起名字直接关系到在家中的身份地位,毕竟是韩绛的养女,所以韩侂胄亲自过来和韩绛商量一下这事。
韩绛抬起来头,看着韩侂胄。
韩侂胄看得出来,韩绛的眼神不太对。
只听韩绛很严肃的说道:“爹爹,我韩家会在我有生之年,想办法免了天下农户的田税、丁税。”
疯了,这一定是疯了。
田税是朝廷的根本,免了税朝廷花什么,用什么?
韩绛突然笑了,这笑容让韩侂胄有点怕,他怕韩绛脑袋出了问题。
韩绛是真的笑了,穿越前他一双鞋都没有低于三千块的,包括夏天的凉鞋在内,当然,居家拖鞋不算,拖鞋过百那不是奢侈,是犯罪。
可赤贫线是多少?
三千。
也就是说赤贫线以下的人,一年的总收入也就是韩绛一双鞋的钱。
“成家、立业。以前我一直不太明白这个词,我一直认为立业、成家,你没钱、没房、没车,拿什么娶婆娘,谁愿意跟你。所以,应该就是立业,然后才成家。可现在似乎有点不一样,家代表责任,男孩子与男人的区别就是责任。”
韩侂胄没说话,他在听。
韩绛的话代表韩绛的内心,而且有些话也在理。
特别是这个责任。
韩绛把那半块蛋糕递给了韩侂胄:“爹爹,肯定不爱吃这个,这东西对于蛋糕来说,就是蛋糕中的驴子,还是跛的。”
其实韩侂胄挺爱吃,但这时他依然没说话,继续在听。
韩绛继续:“有时候我在想,挣钱挺容易的,真的!为什么就有人穷的揭不开锅呢。现在我自已再说这话,我自已都感觉脸红,真不要脸,这典型就是吃饱了撑的乱说话。全民脱贫,好象非常、非常的难。”
这话没错。
韩侂胄读过的书中,史称最盛世,开元盛世!就韩家祖上记载,韩家自已都有一部分人吃不饱穿不暖。
脱贫不是好象非常难,是难如登天。
韩家在严州的牛头庄,说起来很穷,可比起许多地方来说,那里已经是十分好的地方了。
韩绛站了起来:“爹爹,我决定了。宛城,一但拿下,我要实施一条新税。叫摊丁入亩,不收人头税,依田亩交税。这是我免农税的第一步,我想尝试一下。我相信辛弃疾是一位非常厉害的官,他能把这事办好。”
韩侂胄这才开口:“说说,说说这个摊丁入亩。”
“将丁银摊入田赋征收,废除了以前的丁税,放松对户籍的控制,农民和手工业者从而可以自由迁徙,出卖劳动力;各地查清各处地亩多少,按亩均摊税赋。其派丁多者,必其田多者也,其派丁少者,亦必有田者也。这便是核心。”
作官多年,在朝堂之上大杀四方的韩侂胄只听这核心,便知道这是一份德政。
受益者民,损益者贵。
贫民肯定会拍手称好,大地主不止会骂娘,还会杀人。
自已一但在朝堂上推行这一条,用不了一年就能被人搞死,自已是全部贵族的敌人。
但!
放在宛城,这是神之一手。
厉害!
不,应该是韩绛的口头语:卧槽!
虽然韩侂胄不知道卧槽这象棋中马的招式代表什么深意,但感觉这个词有力度。
韩绛微叹一口气:“这个也有坏处?”
韩侂胄认同:“是,权贵们会想尽办法弄死咱们父子。”
“不是。”韩绛摇了摇头:“我不怕他们,这坏处就是人口会爆发工增长,如果没有后续手段,依当下大宋人口接近一亿来说,一百年之后会有四亿人口,人口过多没有后续手段就会造成大量的贫民产生,天下便不稳。”
韩侂胄心说:百年后的事,过十几年再说也不晚。
宛城确实可以尝试这事。
但,若是无数流民涌入宛城呢,宛城人口增加数倍是好事,若增加几十倍,这事很可怕。
韩侂胄问:“有何后续手段?”
“工业化,让农民变成工匠。咱们韩家在严州,织一匹布的成本是多少,若是因为人工多了,一匹布成本减半,我能让金国无人织布,因为他们织布还没出门,市面上卖的都比他们刚织好的便宜,这便叫工业品倾销。”
韩侂胄又问了:“那么,好处呢?”
“拿咱们和倭岛来说,倭岛所有的工业品没有,他们可以靠原料来换钱,再买咱们制造出来的东西,然后咱们把他们提供的原料再制作成产品卖回去,再去换原料。”
韩绛几句话就把韩侂胄绕进去了。
韩侂胄伸出双手这反复一比划。
卧槽。
依然还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此时的心情,这个不是有点黑,而是太黑了。
货物是韩绛的,钱是韩绛铸的,这反反复复,长久之后,倭岛有点惨,但不要紧。韩侂胄相信,他们把树砍光了,矿挖空了,还有人可以卖的。
自已可以添两房倭岛大贵族家的嫡女当小妾。
这个可以有。
完全可以有。
韩侂胄立即建议:“夷南城。爹爹认为,夷南城先执行,这事你别管了。有你刚才说的核心四条,咱家有人,夷南城十天之内就开始执行,爹爹要看效果。”
韩侂胄说完立即起来,他要去召集自已的幕僚与亲信开始办事。
出了韩绛的屋门,韩侂胄才想起来,自已是来讨论韩绛两个养女名字的问题,正准备转身回屋,可再一想,还是夷南城更重要,什么名字回头再说,先叫宝儿吧。
大的就叫大宝,小的就叫小宝。
恩。
就这么定了。
韩侂胄离开后,屋里的韩绛换了套更方便的衣服也跟着出门了。
不远,路程也就是一里地不到,主要是太绕了。
那怕穿越过来很久了,韩绛眼下在韩府的活动范围也仅在东边这三分之一不到的区域,西边因为有洗衣房、仓库等,路更杂。东边至少能以花园为中心,四周熟悉。
韩府有多大。
名义是标准的郡王府的级别,也就是六百八十亩,但实际上韩家把周边一些设施就没算在这个面积内。
第三一三节 绛哥儿没有朋友
韩府!
比如马车房、杂役居住区、仓库区等等。
这些就没有算在韩府的面积内,但确实是韩府的一部分。
钻空子很容易,办一个车马行,只对自家营业,再办一个杂货店然后就是家里的仓库区,再办一个客栈,实际住的全是韩家杂役。
类似的办法有很多。
韩绛穿越前,杭州城的名园刘庄也才五百亩。
韩侂胄打算给韩绛在西湖西边的西山,搞一个庄子,初步规划是九百九十七亩,这个不能过千亩,有可能会让皇帝不高兴。
当然,还可以不要脸一点,搞成书院,然后一百年不开业。
所以,韩府有多大。
八百亩什么概念,半多个平方公里。
自家人,兄弟俩串个门走上一里多路,真不算多。
韩绛走了一里多路,到了韩同卿处,结果韩同卿不在自已的院子,韩绛又走了小半里在烤房找到了韩同卿。
韩同卿回头看了一眼韩绛,问:“你很闲?”
“闲,很闲。”
韩同卿又问了:“你的宾客名单搞好了吗?”
韩绛坐下一摊双手:“我有需要请的朋友,好象没有吧。”
还真是。
韩同卿想了想,在临安城韩绛还真的没有朋友,不对,是有的。
韩同卿说道:“你虽然换了新官职,至少也要给同僚发份请柬吧。”
“安伯替我安排过了。”
“那闲着吧。”
韩同卿继续关注炉子,自从韩绛搞了爆米花机之后,韩同卿就非常感兴趣,无师自通的研究了一样新玩意。
当真是的小母牛倒立。
无限接近韩绛穿越的前一样厨具,高压锅。
除了没有安全阀之外,造型是一个球,连上面的排气球帽都有,这会正在吐吐的喷着气。
韩绛闻了一下:“是排骨。”
韩同卿纠正了一句:“是猪蹄。”
“贵族,也吃猪蹄?”韩绛表示怀疑。
韩同卿呵呵一笑:“读书不够多,这东西在每次科举前价格至少涨三倍起。为什么呢,因为给参与考试的士子送这个,是一等礼。自唐开始,榜上有名就是朱书,猪,然后提名了,蹄。”
“真的假的?”
“谁知道呢,反正每次开科前,猪蹄就涨价。”
真假不重要了,高压锅压出来的猪蹄应该不错,够烂。
韩绛也坐在一旁等,等出锅。
等的时候韩绛问:“兄长,你以前怎么养孩子的?”
韩同卿很直接的回答:“不知道,养孩子不是我的事。每旬查一查学业,每个月考一考,不行打就是了。你若问女娃子怎么养,我完全不知道。”
得了。
这个爹当的有水平。
不过也反应了此时的正规流程,相夫教子嘛,男人在家带孩子算什么事,这是坠落。
韩绛小声又问:“兄长,宛城的事情你怎么看?”
韩同卿一脸的无所谓:“还能怎么看,只能更狠绝对不能手软,谁挡道就弄死谁。否则……”说到否则,韩同卿的表情变了,带着一丝笑意:“否则,咱全家死光。”
“了解。”韩绛也明白这层道理。
韩同卿往韩绛这边靠了一点:“建康军要护好了,你要多上点心。宛城虞家参与了,所以只要虞家不倒,就算这事满天下皆知,他们也要装不知道。否则建康军南下,就凭临安城那些草包,一夜就变天。”
“了解。”韩绛再次点点头,韩绛相信这利害自已的老爹韩侂胄已经认真研究过了。
而且必要的应对手段早就已经开始布局。
韩同卿又问了:“纯粹是好奇,宛城一年能赔进去多少钱。”
“为什么是赔钱呢?”韩绛就不明白了。
韩同卿很疑惑:“七亿钱!”
韩绛自信满满:“一个宛城,一年我能挖出来七十亿钱,区区七亿钱也是钱。”
“怎么挖?”
“不说别的,仅说宛城是四通之地,行商就能有不低于四十亿钱的毛利。再加上我垄断盐、粮、布、铁、铜、银、金。还有,咱家是自已铸钱的,所有的流通货币都是咱家的,加一级杠杆,铸一亿钱就是三亿的通行量,缺钱!不可能。”
韩同卿智慧超人,但确实对钱这东西理解不深。
什么一级杠杆他不懂,但盐、粮、布、铁、铜这些独门生意,往通四方,这利确实大的惊人,四十亿钱的毛利都是说少了。
韩同卿不明白的。
这些生意怎么可能就独一门,只能自家来作呢?
有粮商运了粮食过去,难道用刀架在脖子上告诉那粮商,这地方粮食生意只能我来作,这还不坏了行情,谁还愿意和宛城作生意。
这不对。
但韩同卿没问,他只是打算等着看,若是韩绛扛不住,他再想办法出手。
年轻,总要闯一闯的。
韩绛是年轻。
可不代表韩绛的小集团就年轻了。
嵩县有二翟。
为什么翟简一定要争这个攻打宛城的事,这里面事不能用嘴说,要用血来写。
大宋的文臣们在记录二翟的时候,称为土豪。
此时的土豪之意,可以说对朝廷而言是贬意,就是指地方上有钱有势的小集团家族,或是个人。
二翟血战西京,两次收复。后来依旧被朝廷放弃。
他们打过多少血战,史书寥寥几笔带过。
可翟家儿郎却记着,这事忘不了,就算死了,也会刻在骨头上的。
是夜。
邓州城外,树林旁、草丛中。八百身穿深蓝色劲装的男子,身上带着弓弩利刃。
这八百人,都姓翟。
翟家子弟兵。
距离这八百人往南十里,一处坡地下,还有一小群人正在对峙。
一边是翟通、翟红、翟厍。
一边是韩彤、化名沐休的慕容休、韩勇。
翟通是翟简之子,翟红是翟简的侄子,也是襄阳军中的一员小将,翟厍是他的弟弟。
韩彤是相州韩氏一员,文武双全,领汝州军退守小龙潭。
沐休是姓慕容的,因为慕容氏被问罪,他被韩侂胄派人救出来之后,改了个名字混迹于汝州军中。韩勇是韩武的叔叔,是韩侂胄派到汝州军的人。
两方对峙。
因为,翟家没打招呼就带人出动了,而韩家人还在等韩侂胄的正式命令。
所以,韩彤带着人来堵翟红。
第三一四节 宛城周边开战了
翟红不是一个喜欢和人讨价还价的人,也不会和谁解释什么。
但这次,翟红说道:“不说太远,说近的。五十年前,我叔公(爷爷的弟弟)让朝廷卖了。邓州也割让给了金人,邓州有我叔公的血。三十年前,我翟家儿郎死伤多少,我爹,我叔父把命留在邓州,邓州又挂上大宋的旗。”
翟红淡淡的一笑:“两年后,我伯父与大兄又让朝廷给卖了,邓州又换了金人的旗。你现在告诉我,邓州要等你韩家的汝州军来打,你抬头往天上看看,再摸一摸这邓州城外的土,问我翟家先祖什么意见,摸一摸我翟家儿郎混在这泥土里的血。”
韩彤无言以对。
倒是韩勇说道:“我们来没别的意思,是打算给你送点东西。”
“是吗?”翟红的声音高了八度。
韩家这些人来干什么,翟红清楚的很,是来抢头功的。
但话不能说破了,否则脸上不好看。
韩勇还真有准备,叫人抬了几十个小坛子过来,然后又是上千竹筒的火药:“这小坛子内是一种毒药,是我家彩姑娘研究出来的,后来新安张家帮着改进了一下。这东西有三个用法,混在水里,水中有毒。混在柴里,烟有毒。或者用来制作毒箭。”
“有多毒?”
“很毒,筷子头粘一点,就能毒死一头野猪。”
无论汝州军的韩家人原本是来干什么的,现在这态度至少是有诚意的。翟红说道:“你们肯定没有收到正式的文书,幼安公与我简叔父已经布了阵,假山贼的名义潜入邓州,对金国贵族各府行盗贼之事,而后引邓州兵马出来剿匪。”
果真,你给人留脸,别人也会给你面子。
韩家这边的正式文书确实还没有到,因为韩侂胄不懂兵,韩绛则把这事交给了辛弃疾。
辛弃疾打了一个时间差,这也是给翟简的面子。
辛弃疾的战略布局图,这会还没有送到韩侂胄手中呢,却有一份先送到了襄阳。
翟红伸手一指周边:“方园三百里,那个山寨若是从,或是死。今日没有妇人之仁。他们会听从号令,除了几个真正的豪杰之外,七成以上的只能打顺风仗。”
“恩。”韩彤也认可这话。
“围了邓州军,打援。这是贵府绛哥儿的计策,埋伏的目标是唐河守军,一但唐河守军中了埋伏,死伤惨重。宛城驻军肯定会出来,继续打援,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恶战。”
话说到这份上,大战略已经明了。
一但宛城的驻军出城,便有敢死队拼上性命去偷袭宛城,这边围了邓州军的人马消灭邓州军,然后两面夹击再收拾宛城主力。
就是拿命耗,也要把宛城这只主力磨死。
具体的行军路线,还有布局图翟红没给,这些都在辛弃疾手中,这种东西会在辛弃疾往西去兴州路过这边的时候,直接交给翟简的兄长翟筑,不会再经任何人的手。
这计划关系到无数的人性命。
一但走漏风声,后果不堪设想。
靠着绿林豪杰可以拿下邓州,但拿不下宛城。
所以必须要出动一部分正规军主力参加关键性战斗,怎么出动,怎么不被人发现,怎么样办完事还能悄悄的回来等等,这些都需要辛弃疾与翟筑面对面的商量细节。
钱不是问题,粮有点麻烦,但盐管够。
每个参与的士兵至少先发二百斤盐。
翟红抬起头,有雨滴在脸上,翟红笑了:“月黑风高。”
韩彤等三人同时一抱拳,什么也没再说,带着自已的人马快速的离开,他们在这里留的越久,行动被发现的概率就会多增加一份。
邓州这一夜,注定会被载入史册的。
一切是从几个人在雨夜悄悄的爬上邓州城墙开始,而后是一场大雨之下挡不住的满城大火。
这件事情,韩绛是五天后才知道的。
是襄阳派人送来的密信,详细的记录了当晚发生的事情。
看完信之后,很久没见过彩的韩绛到了彩和影现在住的地方,有婢女远远的看到韩绛过来,院内一阵鸡飞狗跳,彩在小院外的花间小路挡下了韩绛:“少君,有事?”
韩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是,只是问件事,韩彤有种毒,听说是你制的毒?”
彩的反应很平静:“我制了许多种药,还有毒。”
“那种放水里有毒,混进柴里烧烟也有毒。”
彩反问:“他用了?”
韩绛默默的点了点头:“听说,死了至少几千人,无论男女老幼。”
彩再问:“少君不高兴?”
“没有,我不知道他们经历过什么,但我知道宋金边境的守军内心记着一份血债。所以我没有资格说他们有错,我只是想知道那毒是什么?”
彩没回答,只是伸手轻轻挑起了身边的一支花。
见到这花,韩绛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韩绛说道:“夹竹桃,药用价值:强心利尿、祛痰定喘、镇痛、祛瘀。主心脏病心力衰竭、喘咳、癫痫;跌打肿痛、血瘀经闭。此物剧毒,花、枝、皮、茎皆有毒,小孩子咬一片叶子,怕就要了命。”
韩绛当然知道这东西。
小时候,小学校园就有,开花很漂亮,是观赏性植物。
当时还摘花往嘴里咬来者,被小学老师按在椅子上打了几十下屁股,而后把夹竹桃的知识牢牢的记在心里。
记得那时,韩绛最喜欢是另外两种树。
一种小痒痒树,另一种是皂角。恶作剧的高级道具,前者每到春天的时候,刮一点粉下来保证能让人痒大半天。后者一点点皂角粉吹到鼻子里,能让人眼泪鼻涕流半个小时。
而对于夹竹桃,自从被老师打了屁股,又背下夹竹桃的药性以及毒性之后,韩绛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感。
一直躲的远远的。
彩听完倒是很意外,首先是名字,这种树叫柳叶桃。自唐时传入中原以来,最初的用法是土法打胎药,后来彩发现这药有治疗闭经的作用。
让彩万万想不到的是,韩绛所说:强心利尿、祛痰定喘、镇痛、祛瘀。
那么这药的使用价值更大了。
第三一五节 往后,日子长着呢
韩绛已经知道了韩彤给翟家的是什么毒药,估计就是夹竹桃全株磨的粉。
韩绛对彩其实有很多话说,可看彩冰冷冷的神情,加上自已这会心情也不怎么好,便说道:“我走了,你……。”韩绛没说下去,转身离开。
彩追了几步:“少君。”
韩绛转过头:“少君可是恼了?”
“没有,刀在厨师手中可以制作美食,在士兵手中可以杀敌保家,在坏人手中就难说了。毒也一样,夹竹桃没错,若有错在于怎么用。我刚才就说了,边军他们身上发生过什么我不知道,我没资格来评价他们的对错。我只是想知道,是什么毒。”
彩微微的点了点头。
相处的时间虽然不久,可彩了解韩绛。
韩绛说话的时候,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是假,整个韩府只有彩这种喜欢琢磨的人研究透了,连韩侂胄都不敢说自已能够分清韩绛话中真与假的比例。
彩又说了一句:“我原本给他们,是用于熬制箭头的。”
“安心。”韩绛很想象以前那样,伸手拍一拍彩,可手伸出去又停下了。
彩留意到韩绛的动作,转过身自已用背在韩绛空悬的手上靠了一下,然后说道:“少君,我炉子上还有药,告退。”
“恩。”
彩的小动作让韩绛感觉心里暖暖的。
看着彩已经走到小院门口,韩绛突然喊了一句:“彩。”
彩转过身。
韩绛高声说道:“有一种树,树高八丈到十三丈。雷州就有,最早使用这种树汁是傣人部落,年代不可查。此树叫箭毒木,又叫见血封喉。当地民间有一种说法,叫七上八下九倒地,狗熊也活不过九步。”
彩问:“少君,药理呢?”
“我胆子小,只远远的看过一眼原树,在琼崖见的。我记得树汁有强心、催吐、麻醉的功效,种子能治拉肚子。要吗?要的话,我请雷州的何将军搞一点回来给你。”
彩没回答,只是屈膝一礼。
这意思就是要。
但凡是她没有见过的药材,彩肯定会收集一些的。
韩绛一笑,彩却依然是冷脸,转身回了小院。
影就躲在门边看着,见彩回来,叫人立即关门,此时院内那里有药材,却是作着其他的准备,而且工程量浩大。
彩一回来,先找纸笔。
在彩记录的时候影坐在彩的身旁:“我看少君似乎知道的不少,依你的性子,在药的事上你不问到底,今个有点奇怪。”
彩不紧不慢的记录完毕后这才说道:“往后,有问的时候。”
“恩,也对。”
韩绛那懂什么中药学,穿越前常见的倒知道一二,象是什么五黄一当补气汤这种大众常见,或是武侠小说中那些神奇的毒药倒是出于好奇研究过。
特别是情花,韩绛很有兴趣找到原株给自已种几盆。
那花是极漂亮的。
从彩这里离开,韩绛去了韩侂胄的书房。
韩侂胄这些天都不去管韩绛大婚的事情,他在忙大事。
一来是研究韩绛所说的摊丁入亩在宛城与夷南城的实施细则以及可能遇到的问题。二来就是等机会搞死赵汝愚。
其余的,没什么比这两件事更重要。
自已的儿子大婚,不重要。
家里兴旺了,大婚才有意义,家里若是败了,大婚便没有意义。
韩绛进屋,见韩侂胄在忙,悄悄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韩侂胄看到韩绛来,却也没有停下手中忙的,他已经安排人制订了几套实施摊丁入亩的方案,正在细细的
将一份完整的阅读完,加了一些批注后,韩侂胄才抬起头来:“有事?”
韩绛回答:“爹爹,有两件事。”
“说。”
“头一件,翟家八百子弟兵,五天前趁雨府突袭了邓州城,信中没写这八百子弟兵的死伤,只说被迫使用了咱们家提供的毒,引火烧了半个邓州城,并将毒投入火中。然后是得财八百,抓了金国一名从中都而来的贵女,善待,正派人查明身份。请爹爹示下。”
这是大事,韩绛脑袋转了八百圈,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或是有点小主意,但具体到方案上,韩绛就算有小主意,也不敢开口。
因为买宛城的过程、细节等等,都是一个非常大的布局,要为将来北伐作基础的。
韩侂胄示意韩绛给自已泡杯茶,然后起身坐到一旁,足足一刻钟一动不动,一言不发。正如韩绛所想的,这是大事,绝对不能一点马虎。
韩侂胄在内心已经有了大概想法之后才开口问:“儿,你如何想?”
问过之后,韩侂胄赶紧又补了一句:“正经点。”
韩绛也确实认真的思考这件事。
听韩侂胄提问后,韩绛回答:“爹爹,我认为有三点。头一点,无论那位贵女是敌还是友,先找一个非常可靠的地点安置,要保障其安全,同时还有一定的物质保障。虽然说,战争上女人走远,但战争就是战争。虽然说,我不怎么赞同利用一个弱女子,但她有可能是一枚非常重要的筹码。”
还算正经话。
但依然还有扯蛋话。
什么叫利用一个弱女子,什么叫战争上女人走远,这是从那里学的。
眼下韩侂胄没空问这个闲话,示意韩绛继续。
韩绛回答:“爹爹,第二点。我需要秘密的调动物资了,流血的人应该得到一份辛苦钱。还有就是,我同时也希望立一个规矩,尽可能的安抚民心,将来我们是要控制的宛城的,所以把规矩写在前面。”
“恩。”韩侂胄点了点头。
规矩这事,一两百年以来,宋军有自已的两套规矩。
一套是枢密院列的军规,那是废纸。
另一套却是各名将的军规,在军中有流传,也有人整理成册。就拿岳家军来说,岳飞的军规并非是他自已原创,源用李纲的军规又加上他的东西,而李纲的军规则来自潘、曹两家。潘、曹两家军规则来自唐时流传的名将军规。
韩绛开始说第三点。
“爹爹,第三点最重要,但我无能为力,我只有一句话。宛城一但开战,朝堂上!”
第三点的关键字只有三个,就是朝堂上。
第三一六节 有些知识是没课本的
韩侂胄听完后,摆了摆手:“去歇着吧,这事你用心点看着,有许多对你受益终生的。为父现在不可能几句话给你讲清楚,你看着,能学到多少算多少,容后再给你细讲。朝堂上这三个字讲的好,但不够。去吧。”
“是。”韩绛起身离开。
韩绛走了两步停下了:“爹爹,我还有一事。如果朝廷上非要爹爹拿一个态度,那请爹爹表个态,悬赏百万钱,要方图归案。”
“恩,去吧。”韩绛点点头,算是明白了。
不是韩侂胄小气不愿意把自已的经验与知识分享给韩绛。
而是有些东西,真的是只能意会不可言传。
就拿朝堂上这三个字来说,确实不够。这不仅仅是朝堂上非战派、主战派、求和派、主和派、稀泥派的各种反应与应对。而且还是朝堂之下,各种学术流派之间的纷争。更是大族、慢慢恢复的各门阀之间的博弈。
虽说唐时,豪族败落。
可韩家,难道不算是门阀吗?
就算不是,也只差半步。
虞家距离门阀其实也只有一两步。
都已经具备了门阀的特征,那就是豪强之族。有权、有钱、有势力、有人马,还有死士。
再说的厉害一点,韩绛现在就是在走门阀之路。
韩家在朝堂上的话语权、韩绛之妻可是钱家嫡长大姑娘,钱家是两淅士林的风向标,是旗帜。兵权,韩绛真的没有吗?
能有几万人马愿意跟着一起干掉脑袋的事,这一点韩侂胄认为自已都作不到。
韩侂胄拿着茶杯的水在轻微的颤抖,不是紧张,更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每个人都有自已的位置,虞家人明白,翟家人也明白。
所以,翟家八百子弟兵去拼命。
韩侂胄呢。
他清楚,临安城是他的战场,这看不见刀剑,不见烟火的战场,凶险更甚。
所以,他兴奋。
上一次他这么战意高昂还是放倒半相王希吕的时候。
话说王希吕,刚刚进临安府。
要有正式任命,朝会,六部参见等一系列流程,他才可以真正成为淮南东路转运使,那怕一切都已经定案,流程不能少。
邓州的事情王希吕不知道,因为不需要通知他。
可他能猜到,宛城以及周边各小城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那怕是山贼陷县城、甚至是州城这种事情,大宋立国以来常有发生。
他来临安,也是打算见一见韩侂胄,朝堂上的会有恶斗,他相信韩侂胄的实力。可他还有一些自已的想法,希望韩侂胄能够听进去。
更更更重要的是,他需要韩侂胄一个道歉。
当年,陷害他被罢官,这事至少要有一个道歉。
王希吕一进临安,就直奔韩府。
理由很正当,受嘉王殿下之托,带一份手信交给建安伯韩绛,既然是嘉王殿下的托付,王希吕没有理由随便派一个仆人去送,这不合规矩。
事实上,王希吕根本就没见到韩绛,韩绛也不知道王希吕来了。
王希吕在韩侂胄书房,两人关着门说了两刻钟的话,除了他们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就连韩安都没有被允许靠近,在书房外远远的守着。
王希吕从韩府离开的时候,面色平静,象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可若有人留心看。
王希吕的手心有渗血,拳头握的太紧,指甲几乎都钻进了肉里。
只有这种疼痛感,王希吕才能保证让自已保持着脸上的平静。
韩侂胄其实只重点讲了一件事,其余的全是简单带过,就是邓州的事情也只说了两句,就是翟家已经开始动手了。
韩侂胄重点讲的事,总结起来就四个字。
摊丁入亩。
不愧是朝堂上老贼,王希吕的脑袋完全把宛城为什么不让朝廷买这事给忽略了。摊丁入亩带给这个天下的巨震,让王希吕坐在马车之后,那初步的实施方案就如同印在脑海之中一样,一篇篇的不断浮现在眼前。
马车走出好远,车夫才问:“主君,咱们现在往那里去。”
“往那里?”王希吕这才回过神来:“去周相公府。”
马车又动了,王希吕一拍脑袋,他把最最最重要的事情忘记了,韩侂胄这老贼还没有当面给自已道歉呢。
韩侂胄在书房,给自已摆上茶具,准备自已品会茶。
道歉?
笑话!
什么时候我韩节夫会给人道歉了,王仲行你赶紧下功夫替本公完善摊丁入亩的细则,别白瞎了你名臣良臣治臣的名声。
几天后,宫内都事堂。
皇帝自过完年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上朝了。
重臣们都在这里开重要的会议,在这里开会的,没有个三品官职都连门都靠近不了。可韩侂胄,五品,却有一个前排,而且位置靠前的座位。
这一切都是感谢韩绛,非要给韩侂胄搞了一个枢密都承旨的官职。
皇帝不在,他负责将会议纪要送到皇帝那里,然后再将皇帝的意见送到都事堂。
皇帝有没有意见不重要。
皇帝听不听不重要。
重要的是,韩侂胄可以堂而皇之的坐在这里,而且还是一个靠前的位置。
今天周必大召集开会,议的事情只有一个。
有人烧了半个邓州。
留正先开口:“义军……”
留正一开口就被谢深甫不顾礼仪的打断:“是匪类。”
是义军还是匪类,这个全凭人说。
从山东一带到京兆西,这宋、金边境的地带,还有宋、金、西夏的交汇地带,有大量的私有武装,或是呼啸山林的力量。
这些人分三类。
一部分是依附大宋抗金,这些人一般被称为忠义军。一部分是纯粹的山贼,这些人叫匪类没有错。还有一部分,今个接受金国的招安,明天接受大宋的钱粮资助,有奶便是娘,而且时不时还投靠几天西夏。
留正没有就称呼再说什么,继续说道:“此人已经查明,原秀州私盐贩子,在建安伯查证秀州军粮亏空与私盐一案时,此人已经积累了大量的钱粮,或是有人通风报信,他逃离了秀州。”
有小吏将一些文件发给在座的人。
方图。
秀州一带的私盐贩子头领,自身手下就有几百贩盐的脚夫,还是许多私盐贩子公认的头领。
第三一七节 山贼头领赏金榜
主犯介绍完了。
留正继续说道:“据襄阳守军送来的消息,他们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有一个雨府,有些人里应外合混入邓州,而后对几个大户发难,后被邓州守军发现,便四处纵火后趁乱逃出城。邓州的守军已经追出,其余不详。”
“匪类。”谢深甫再一次强调自身的意见。
是义军还是匪类。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定义,关系到大宋朝廷的态度。
谢深甫害怕这事让金国不高兴,所以先定义为匪类。
都事堂上吵起来了。
吵的很凶。
韩侂胄双手插在袖子里,只当什么也没听到,需要布局的他已经完成,他的意见与态度已经有人替他发言了。
他只需要坐在这里就行了。
足足半个时辰后,第一轮的争议中休息,品茶时间到。
留正吹了一下自已盖碗茶杯中的茶叶,感慨的说了一句:“此茶碗老夫喜欢,听闻平原公的大哥儿(大哥儿是指大儿子,韩绛)在景德镇投资不少,这茶碗想必也挣了不少钱,就邓州之事,平原公怎么看?”
韩侂胄原本不想发言,可被问到自已的时候,他猛然想到韩绛建议。
韩侂胄睁开眼睛:“本公以为,悬赏一千万钱。”
妙!
谢深甫马上就跳出来支持了:“妙,妙计。加倍,两千万钱。”
一千万钱算个毛,就是一万贯嘛,在金国没有派使前来找麻烦的时候,大宋就已经表明态度了,我们悬赏捉拿这个人。
他是坏人,也是我们大宋在收拾的人。
留正有疑惑。
依他对韩绛的分析,韩绛是支持北伐的,那么此时应该想尽办法去收北方义军的心,为何韩侂胄要用悬赏呢。
接下来的事,留正就控制不住了。
悬赏这事太妙,纯粹是扔个嘴子然后就甩干净自已的事,这些重臣们无比的喜欢。
留正默默的看着。
看着这些人为了怕金国找麻烦一个个因为这悬赏的妙计而欢呼。
也看着,韩侂胄又闭上眼睛坐在那里稳如泰山。
这,难道是一计。
马上就是韩绛大婚了,邓州,包围了邓州军的义军们在混入了部分襄阳军主力伪装的义军之后,战阵稳固,一切都在计划当中。
大量的盐已经运到,义军们煮个粥都要抓两把盐撒进去。
义军之中,方图每天都要跑到东边山头看看,看有没有信使过来。
有人好奇就问了:“把子,难道还有肉送来。”
方图咧开嘴笑了:“你不懂了吧,我可是要成为悍匪榜上的人物,相传当年有海捕公文,拿获宋江者,赏钱万万贯。”
“屁,这话把子也信。万万贯,朝廷的话能信才见鬼了。”
另有一人说道:“这事是真的,万万贯确实是写在文书上的,可后来官府也说了,拿到宋江的人赏钱一万贯再给一个巡检使的官职,万万贯是文书笔误。”
万贯,这事大伙还是信的。
方图裂开嘴直笑:“我不敢想太多,有个几千贯就够让人乐呵几天了。”
翟家杀人,方图背锅。
背锅背的如此开心的,方图算是一个人物了。
有位襄阳军中的武官,虽然穿的是平民服色,可方图却知道这位的身份,方图拱手一礼。来人说道:“大宋缉拿令,史上最高的确实是万万贯,就是宋江,不过就算拿以朝廷也不可能兑现。”
众人也纷纷点头,没错,万万贯肯定是骗人的。
万贯那个说法是真的。
这位又说道:“但还有两个是真的,一个是拿西夏国主李元昊,五百万贯。另一个是拿金兀术,五万两金,外加节度使一职,宅一座、田五千亩。”
众人大笑。
这才是真笑话,国战的时候悬赏拿一位国主,一位王爵大将军,这个很搞笑。
“所以,宋江的一万贯,加一个小官,是实际悬赏中最高的。方大官人,我家主君预测,你的悬赏有可能达到这个数,大宋立国以为,悬赏最高的匪首。”
方图咧开嘴哈哈大笑,开心的不得了。
来自襄阳军的这位只是笑笑,很淡的笑了笑。
这时,远处,开始有身影出现。
是临安有信了吗?
不!
很多人。
襄阳军来的人依然还是保持着一种很淡然的笑容。
一条长龙,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
虞公著、刘锐、李洱,他们可以秘密调动水师的货船,但这些船无法离开长江,长江的支流根本不让这些货船走。
而襄阳军,根本就不敢出去内河运输船,一但让人发现襄阳军的正规军有动作,后果不堪设想。
可物资怎么办?
襄阳军为难的要死,刘锐传来了一句话。
韩绛说过,有一支无敌的强军,他们强的原因不是谁都能够理解的,但他的强,有百万乡亲用小板车推出来。
襄阳军发动了一切可以发动的力量。
襄阳城以北,邓州以南。三万多名平时都不知道县城在那里的农妇,肩扛手推,硬生生的停靠在长江边上隐蔽处的十几条军用大运输船给搬空了,然后蚂蚁搬家式,将这些物资运到了邓州前线。
而每个农妇所得,仅仅只有两斤盐的辛苦钱。
这时,襄阳军来的这位才问道:“方大官人,你对不得起你这千万钱的悬赏身价吗?”
说完,襄阳军这位转身离去,他要还亲自检查一遍防务。
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他的名字,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他的官职。就算是死了,也只是一具无名尸体,他是襄阳军的一员。
他叫秦钜。
若查他祖上,他的亲爷爷是秦桧的养子,他是秦桧的曾孙子。宋律严格意义上,秦桧的亲曾孙子。
他爷爷秦熺坏的流脓。
他亲爹当年参加科举,因为是秦桧的孙子,所以非要抢头一名。可无奈头一名太强大,连朝廷都不敢得罪天下士子,所以陆游当年第一,他亲爹秦埙第二。
而他,秦钜,便是秦埙之子。
所有武将高官之中,最终只有襄阳军留用了他。
因为,他是真有才。
而且翟家相信,他有一颗忠义之心,所以这次邓州行动,他便是无名氏,以行军司马的身份赴邓州。
第三一八节 新房
此时,秦桧还没有被追责。
他还是申王、谥号忠献。
只是武官们讨厌他,天下武人无人不厌恶。
秦钜从来不提自已的身世,只是默默的作着自已认为正确的事情。
再说临安。
终于,三月十五了。
明个,连官府衙门都额外多放一天假。
理由可以直接写在官府的日志上,临安韩家建安侯大婚,临安钱家嫡长女出阁。
大宋朝就是这么任性。
一年有半年的假期,有合理的理由,就可以再放几天假。
韩绛的新院子迎来了一大堆客人。
这是宋时的规矩,大婚前一天,由娘家派有身分贵妇前来布置新房。
来的人可不是普通人,钱家少君的夫人,也就是钱歆瑶的奶奶亲自带的队,钱家有身份的夫人来了十几个,她们可能会亲自碰撞一下新房的物件,具体还有是专业的嬷嬷来布置的。
可一进屋,嬷嬷们傻眼了。
钱歆瑶的奶奶一看,也傻眼了。
这种房型应该怎么布置呢?
依传统,大户人家,而且韩家也是顶级大户,大娘子的主院先是门廊,这个有。可这个不需要布置。
这小院从进门开始,看似极简,却极显庭院之美。
小桥流水、假山绿树,塘边小亭、廊下幽径。
无可挑剔。
过了小桥、穿过门廊就是厅,一进这厅。
没见过。
没有传统的正堂两侧椅,先是一道屏风,绕过屏风一侧是地榻式茶台,一侧是软沙发。
那么问题就来了,钱家带过来用于布置在厅内的屏风、花架、瓶架应该放在何处呢?
花架、瓶架还好说,可以点缀此厅的布置,可屏风当真是没地方摆,无数摆在任何地方都看着象是一个碍事的物件。
很快,一个钱家的孙媳妇跑到钱歆瑶奶奶的面前,急急的汇报:“这,这主屋里怪,屋内有三张床。”
如何一个怪法。
钱歆瑶的奶奶绕过厅后,后面还有一个小厅,摆有书架,以及一张她们都不认识的床,小床。
钱歆瑶的奶奶有见识,立即说道:“这不是床,这是用鹿皮包起来的异形贵妃榻。”
没错,这就是贵妃榻。
此时各大户也有,却是平板的一端有翘起。
而韩绛这个,利用了人体曲线设计,加上棕垫、有弹性的麻绳,再填充了丝棉等物后,包上了软鹿皮。
但接下来,正屋的确实是摆了两张床。
但都没有摆在正位上,都是摆在进屋的门口,摆桌的位置还立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摆床的位置。
韩绛使用了自已喜欢的摆床方式。
坚决不要那种厢式床,虽然是传统,可韩绛不喜欢一伸手,自已床的四周都是木板,你雕刻的再漂亮,他个人表示不喜欢。
所以,韩绛用了自已穿越前的卧室摆放。
唯一的区别是,这个主卧有点大,所以又加了一个脚榻。
两张没有摆到正位上的床,是因为韩绛还在犹豫用那一张,结果临到摆床才知道,布置新房自已竟然不能管,这是娘家派人来办的事,无奈的被赶了出去。
韩绛的两张床,一张是半硬式,利用棕垫再加褥子。
另一张是全软式,就是人扔到床上,能直接陷进去半尺深的。
枕头也是两套。
一套是荞麦壳的,另一套是鹅毛的。
被子也是两套。
一套是鹅毛的,一套是棉花的。
这屋里,可以说结婚能用到的东西,钱家想到肯定有,钱家想不到也有一套堆。
拖鞋!
真皮的、棉织的、丝锦的、麻面竹编的、棉面木底的……
再说旁边所有的物件上,都帖着喜字。
桌上,还有用红枣、桂园、莲子等摆的喜字等等。
屋里还放有两只手工打绒的泰迪熊。
也就是说,除了床没有摆到正位上,其余的都已经准备好了,应有尽有。
有人从外面时来:“祖母,我刚才问了这院内的婢女,她们说床没摆上,是不知道咱家灵儿喜欢软床还是硬床,原本是准备派人去打听的。”
钱歆瑶的奶奶虽然对这古怪的设计不太理解,但还是笑着说道:“绛哥儿,有心了。虽然这屋内古怪,或许这是韩家的习惯吧,罢了,你们动手把软床摆好,然后铺床。另一张床让韩家的婢女收了。”
“是。”
钱家的贵妇肯定不会亲自动手,婢女们抬好床,钱家的贵妃倒是要亲自铺床的。
有个支房的侄媳妇在床上靠了一个,脸上全是羡慕。
这床,确实与众不同。
又有人问了:“祖母,这枕头怎么办?”
钱家带来的是传统的瓷枕,这也是当时最时兴的枕头样式与材质了。
可这枕头,完全与这床不配。
罢了,枕头摆在一旁,不能让人说钱家送嫁把东西没备齐。
最后一样。
红漆马桶。
这可是陪嫁物品中最重要的东西。
依此时的房内摆设,卧室的一角会有一个转角大扇屏风在屋角,然后马桶放在屏风后。
再看这屋,一个角是进卧室的小门,并非传统的大开间卧室圆门。然后一个角摆着梳装……
啊!
一声尖叫,惊的老太太差一点心脏病就犯了。
她们看到什么了。
一面银镜,比铜镜更亮,更清楚,而且高有一尺、宽七寸的椭圆形银镜。
钱歆瑶奶奶胸口拍了两下:“真是大惊小怪,此物叫白钢不绣镜,还是用磨铜镜的法子制作的,倒是造的这么大怕是花了些功夫。”
钱歆瑶手上那面小盒镜她是见过的,也知道这是一种新材料。
是施子彦无意中研究出来的,后来施子彦开始研究别的,韩家的工匠却专业研究怎么把这种材料变成镜子。
钱歆瑶的奶奶并不知道,这就是铁、锌、铬的合金。
原始的不绣钢。
再看这屋,还有两个角。一个角是衣柜,那里肯定不能放马桶,最后一个角竟然有扇小门。
钱歆瑶的奶奶亲自推开这门,门内竟然别有洞天,先是一个木条栅长凳,一则有衣架。然后又是两道小门。
其中一道小门推开,里面只放着一个白色的一尺多高的瓷器,没有人知道这是何物。
这就是韩绛叫人下功夫烧制的马桶。
第三一九节 一群恨韩绛的人
另一道小门推开,有一个巨大的全瓷浴缸,以及一个倒挂的莲蓬样铜器。这屋里,还有一道小木门。
小木门除了一则有一大堆石头放在铜架子上之外,就是围了一圈的木栅凳,其余什么也没有。
钱家人原本实在不愿意开口询问,显得自家没见识。
无奈,只好派人去叫人。
没一会功夫,内侍婢女长梅香到了,施了礼之后开始介绍:“此物叫马桶,全瓷器烧制配木桶圈,冬天的时候会套上棉套。此处带有机关,将铜把手用力按下,便会冲水将污物带走,再由清水流入保证不会有什么异味反涌。”
厉害,了不起。
钱歆瑶的奶奶也不忍不住叫了声好,这设计果真了得。
“这是沐浴,洁净的流水冲身,比起浴桶内的水反复使用,更有洁净。若夏只想冲着小凉,比起用浴桶省七成以上的水。”
“这是浴室,来自极西之地,原古罗马帝国王室发明,后民间也在使用。桑拿是古番话,意为没有窗户的小木屋。此浴法有干浴与气浴两种。在制作的时候,先尝试制作了一个,我家影姑娘与彩姑娘,还有张家的两位娘子验证过,对老寒腿、腰背痛、气喘等病有效果。”
“还有,气浴可加入各种药材,婢不懂医,想来已经有了相应的医案。”
钱歆瑶的奶奶连连点头,这是好东西。
特别是对老寒腿有帮助,这个太有用了。
只是,钱歆瑶这丫头才十六,有意义吗?
梅香又说道:“还有,这种浴法对皮肤极佳。干浴还可助人保持身形,若是气浴加入鲜奶,可使人年轻。”
韩绛没露脸,却在钱家这书香门第长了一次脸。
钱家没听说过,更没见过。
今个,算是见识了。
这还没完呢,木栅凳之下还有玄机,里面有健脚轮、瘦脸玉轮、美腿红木滚等等小东西。
如果明天不是韩歆瑶大婚,钱家这些人肯定要让钱歆瑶赶紧给她们也准备一套。
明天就要大婚了。
韩绛却躲在某个小屋正忙着呢,韩安带着韩家二十多个读过书的管事站在韩绛的面前,原本韩安以为,韩绛叫自已过来肯定是说明天大婚的事情。
结果呢。
明个大婚直接相关的事,韩绛半个字都没有提。
韩绛正在讲自已的计划:“送礼,给整个临安城的发红包,我不管,虽然时间不够了,但那怕买空全临安的红纸,叫全府上下所有人连夜赶工,也要把事给我干成了。我把话放在这里,几十万担盐,要是下雨给我淋没了,我就把你们屋里的饭碗全砸了。”
韩绛说砸饭碗,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并不是说,断了谁的生计,就是砸瓷器的饭碗。
韩绛拿出一张小纸片:“钱家书坊,连书都不印了,连着干了三天,才把这些东西印出来,谁给我浪费一张,我就打谁一板子。”
“我刚才吩咐的事,你们明白了没有。”
众管事齐声回应:“明白。”
“去吧。”韩绛摆了摆手,继续翻看从严州、夷南城、还有楚州送来的信。
管事们正准备退下,韩安伸手一挡示意大家等会。
韩安上前一步:“少君,明个是大事。”
“安伯,明个的事你们都忙了一个月,还差这一天。没事,不就是接个亲嘛,只要把娘的脸面给够,让所有人吃好、喝好,玩好。还有什么,没什么。”
话不错,可明个就大婚,韩绛几乎调动了韩家上下所有直系的家仆。这让韩安多少有点紧张,万一出了差子呢。
韩绛又说道:“万一有什么小乱子,只当是乐呵了,说不定几十年后还是一件笑谈。”
韩绛把话说到这份上,韩安还能说什么,吩咐各管事赶紧去按韩绛的吩咐办。
终于,三月十六这天到了。
天还没亮,吴家就把人派出去,将整个临安城有头有脸的行钱首领聚集在一起,让他们把自已手下腿脚麻利的都召集起来,到韩家侧门听令。
韩家呢,派出一百多家仆,把从韩家到钱家这段路,仔细的清扫,然后净水洒街。
行钱!
一个放在韩绛穿越前,基本上全部都应该关小黑屋的职业。
他们就是职业高利贷。
卖人妻女都是正常操作。
可放在大宋,他们是正当的职业,只要不去干违反宋律的事情,便是受官府保护的一种职业,因为放贷,便是大宋律保护的。
连岳飞都有放贷,更何况寻常人。
行钱们聚集在韩家侧让,这次来的足有小一千人,可以说整个临安的行钱基本上都到了,吴家是权知临安府,而且刑部有人,临安的大小捕快那个不是吴家的死忠。
别说是吴家家主亲自发话,就是随便几个小捕头的面子,这些行钱们也得给。
对于韩家,行钱们只有一个念头。
高高在上。
可对于韩绛。
行钱们是恨的牙根痒痒,更是怕的要死。
恨,是因为韩绛的壕横号抢生意,已经抢到丧尽天良、没有人性,完全是断了这些行钱的活路。
依临安行钱的规矩,五千钱到了次月,要还五千八百钱。
这完全符合官府给出的禁令,就是年息不翻。也就是说,不超过本钱百分之一百的利息就是合法的,所以五千钱每月利息八百钱,这是合法的利息,而且还低于官府的百分百限额呢。
韩绛干的是什么事,太可恶了。
有人在壕横号借了十万钱,年底除了利息,只要一万四千个钱的利息,若借十万以上,利息能低到只要百分之十二。
还有,白玉坊的购屋人,十五年的利息加起来才刚刚是本钱的一倍多了一点点。
韩绛,是整个临安城内,所有行钱的死敌。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但!
就凭韩绛姓韩,就凭韩绛名叫韩绛,行钱们只能默默的在墙脚画小人,谁也不敢说半个字的不好。
谁敢说,不用韩绛动手,临安的捕快肯定给他们先来一个漆黑无比地下小屋七日免费入住。或是给他们一个扛麻袋,砸石头的免费健身套餐。
第三二零节 勤俭节约好新郎
这时,韩府的门开了。
先是一群杂役抬着几个筐,然后是几只木桶出来。
筐内装的是饭团,桶里是豆粥,小桶里是腌菜。
每人发一大一小两个碗,然后两只饭团子。
这时,有人留意到:“徐半湖怎么没见到?”
徐半湖,并不是名半湖,这是一个雅号,他的行钱势力范围,可以控制半个西湖,所以叫徐半湖。他上面的钱人多有达官贵族,也与官府有几分关系。
又有人说了:“怕是,已经成了徐阿湖了。”
瞬间,没有人敢接话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徐半湖势力大,路子野,脸面宽,这样的人是行钱中的大人物。估计是胆子够胆,想挑战一下壕横号的江湖地位,怕是人已经给沉入西湖了。
却在这时,从韩府侧门走出两个人。
这两个人可进了是临安府下层人眼中大大有名气的人物。
站在右侧落后半步的自然是行钱圈子里大名鼎鼎的徐半湖,非但没有被人沉入西湖,此时反而红光满面。
而走在前面半步的,则是新晋临安下层当红人物。
花小官人,花小掌柜。
因为花二没娶妻呢,所以是小官人,听闻他已经是媒婆眼中的临安当红小生了。
花二走出侧门后并没有再往前一步。
别说花二以前是花满楼一个区区跑堂的小二,只说当下,这小官人的称呼却是实质名归。
站在门口,花二的语气中还有一丝的高傲:“回去多读书,若非看在你识字的份上,这道门你也进不来。每天晚上到白云坊技匠学堂点卯这是少君的恩典,在钱这事上,他们怕是连路都不会走,而你勉强就会爬几步。去吧,把少君的事办好了。”
“是,是,有劳花掌柜亲自送小的出门,小的一定把每个字都记在心里。若有一日小的发达了,一定不会忘记花掌柜提携之恩。”
花二摆了摆手,转身回去。
徐半湖已经快四十岁了,见花二回身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半夜临安府的捕快到他家里,把他提到韩府的时候,他吓的差一点尿的裤子,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之后,真是又惊又喜,又暗自后怕。
看花二的身影消失,徐半湖才恢复到平日的神情,伸手一指以前跟着自已的几个亲信:“都过来。”
然后才看了一眼另外几个在临安府行钱圈子和自已身份差不多的人,一拱手:“稍候。”
另几位也拱手回礼。
这不是看人下菜,而是大宋这个时代有着严格到变态的社会等级阶层。
花二是掌柜,又是壕横号的契工。
就凭这身份,也是商圈中有头有脸的人,比不得大掌柜,却因为壕横号也增几分面子。
行钱算什么。
可能比农户有钱,但进了衙门,他们是站在农户身后的。
几人围在徐半湖近前:“把子,没事吧。”
徐半湖摇了摇头:“没事,韩家还给了一份营生,若好好干能有三毫利。”
“三毫?”当下就有人懵了,他们以前可是能吃到三成至四成利的,要知道养活这么多跑腿的行钱,不说别的,每天光粮食就要几担,好几斤盐。
改善一下伙食,就是几十吊钱。
徐半湖一点也不吃惊自已手下亲信这反应,刚开始他也是这样的。
徐半湖一指那边:“话说,一个饭团给你一半,还是那筐里的饭团给你半成,你要那个?”
“自然是要筐里的,筐里的半成怎么也有好几个饭团的。”
“看来还不傻。或是韩府厨房里让你随意拿,取一毫呢?”
“那……”好几个人盘算了半天:“那也有好几筐。”
“你自已选。”说完这话,徐半湖双手抱胸不说话了,能作行钱,能作到行钱这行的头领的,能带上百号人吃饭的,不说识多少字,至少是会算账的,基本的账目是绝对不会出差,而且算起利滚利来,这些人是高手。
当下有人就懂了:“那把子的意思是,这盘口够大?”
“不大,看看花二。”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十几天前的花二,全部的存款也就是半只酒坛的钱,前几天有人看到花二去买了几口大箱子,就是专门用来装钱的箱子。
“把子,你说怎么办,咱听你的。”
徐半湖点了点头,指了指院内那堆成小山的麻布包:“去分了,少君有吩咐,这全临安城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至少要有七成半的人拿到少君大婚的喜钱。这红包里有多有少,全凭运气。”
“走,走,去搬。”徐半湖的人叫人进院搬,徐半湖这才走到和自已身份地位差不多的几人面前一拱手:“几位,旁边说几句。”
“好。”
没有人拒绝。因为徐半湖是唯一的从韩家院子里走出来的人。
韩绛这边接亲的队伍已经在正门开始排队了。
韩府,朝廷登记的是郡王爵府。韩侂胄是平原公,韩绛是建安伯。
这一切自然是朝最高级别去准备的,有多少提着花篮的婢女,有多少开道的家丁,轿子什么规格,背后眼着提香炉的、举扇子的。
队伍足足摆开一百多步。
沿街的店铺早就收到韩家的一份礼钱,纷纷张灯结彩,清空店铺前的杂物。
韩绛身穿一身大红色的喜袍,简单的配了一个只带铜扣的腰带。
有围观的看的仔细:“怪,怪了。”
有好奇的就问了:“怎么怪了?”
那人就说道:“这韩家少君穿的喜袍竟然不是金织的,只有领口带了一圈金线暗绣,喜袍上的花色是印上去的,而且只有两色,还是配饰色。”
好多人就瞪圆了眼睛盯着看。
确实没有金织。
这金织是就是宋代有名的妆花锻织,依围观者想来,韩家这地位、这财力。怎么也要打上两斤金箔织在衣服里,可却是没有。
有人就开始自动脑补了。
“你们不懂,这是娶钱家长房嫡大姑娘,钱家是什么门风,勤学、尚工、崇俭。所以这一次韩家,也要俭。”
可有人马上反驳:“可这派场?”
“派场是给娘家的脸面,公爵府这派场怎么了。”
第三二一节 给全临安人发红包
依然有人怀疑,韩绛为什么没有华贵的衣服穿。
有不服气的:“会不会这位绛哥儿在韩府不受宠,韩家不愿意给他花钱?”
哈,哈哈!
只有笑的,没有回答的。
这问的好傻。
正说着,早就安排好的人身上戴着红花开始发红包:“同喜、同喜,这是韩家少君派的红包。”
收了红包,自然要说几句喜庆话了。
有人摸了摸,这里面是纸,难道发的是钞,不是钱。
打开红包,里面是一张纸,印刷的很普通,就是随便雕了块板印出来的,有一小块地方是灰色的,这是用漆混着灰刷上去的。
纸上有说服,刮开便是那类的红包。
红包分为十二类,以十二生肖命名,刮开后的图案对上就知道自已的红包是那一种。
红包分为三类。
这头一类:花五百文返三十文、五十文、八十文、一百文。
然后是:一千当一千二百文花、一千五当一千八百文花、两千文当两千四百文花、一万文当一万三千文花四种。
最后一类:盐卷、糖卷、酒卷、香料卷。
前两类,只要门口挂了牌子的店铺都认,有酒楼吃饭的账、布庄、杂役铺、粮店。
而只有拿到盐卷之后,前两类可以配合最后一类,指定的店铺使用。
然后还有一个是有效期。
三月十八日到三月三十日终止,过期作废。
别说是街上有发,满临安府在发,就是韩家内部也有人卷了几包准备散给自家的亲眷,这是韩绛允许的行为。
韩侂胄的四位夫人又检查了一遍招待贵宾女眷的宴席,完全没有差错之后,这坐下喘口气,从不到四更天她们就已经起来,忙前忙后一直到天亮。
韩绛大婚,又娶的是钱家的大姑娘。
这是韩家的大事,她们这里若是出了差错,韩侂胄绝对不会给她们好脸色。
四人坐下,有小婢送来茶水、点心。
她们需要赶紧休息一下,最多到午时就会有许多客人开始陆续上门了。
四夫人之一的孟夫人说道:“刚才听到有些小婢在议论,说是这次少君大婚,府里怕是花出去了近亿钱,又有人在议论,说仅今天接亲,全临安府这海量的喜钱,就不止一亿钱,就说那花一万顶一万三千钱的,就有号称万张,仅这一项就是几千万钱。”
戚夫人笑了笑,不语。
倒是程夫人问了:“怎么,你也有认为钱花多了?”
孟夫人说道:“不是,我在想要不要给小婢们解释一下。”
“不可。”陈夫人一下就急了,这还敢解释。
陈夫人说道:“她们懂什么,就是作婢的。我兄长替我看管我名下的几个铺子,最初说凭壕横号的牌子吃饭少收一成、两成的。他在我这里苦求,说让我求主君放过那几个铺子,可没几天,他又来苦求让他的铺子也能凭壕横号的牌子少一成、两成的。”
戚夫人这才说道:“因为他们看到了,生意比往日好了几成,看似少了一成的酒菜钱,却多挣了更多。咱家少君,谁在什么时候见过他……花钱来着。”
好一句,谁见过他花钱来着。
另三人用心一想,还真没见过。
说是白玉坊扔进去了近亿钱,可现在库里存着价值几亿钱的金、银、欠条、契约。
戚夫人又说道:“知道影和彩那两丫头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另三人真是好奇。
戚夫人忍不住笑了:“彩说少君是手不粘钱小郎君,影说的可不敢传出去,她说叫白吃白喝大官人。”
三人先是一愣,转而都掩面而笑。
另一处,韩安、林掌柜、韩府二账房胡惟兴,三人正埋头整理一大堆契书、总账、库单。
这种东西肯定不能经普通人之手。
因为这是从江南东路搞来的。
史达祖就为了这事留在淮南东路处理收尾工作。
一个局,多少参与武清私盐的商人落入局中,想保命就拿钱来,没钱就给田庄、店铺。
可以说,整个扬州、七成以上的淮南东路的盐商拥有的店铺落在这里。
韩家不会把这些店铺直接过户到自已名下。
韩家还有许多死忠的家仆,他们不姓韩,这些店铺会转到他们名下。
韩安第一个抬起头来:“我这边好了,临安府九成的盐铺可以控制在手,其余的只有几间福州商人的盐镇,还有官盐铺子。”
另两人谁也没接话,在忙着自已手上的事。
林掌柜抬头:“我已经核算好了,所有盐商、布商、粮商的库存,远远不够少君这次发出去的折扣券。”
韩府二账房胡惟兴一脸的尴尬:“我这边还需要很久才能算清,这些店铺值多少钱。”
韩安摆了摆手:“不重要了,这个回头再算吧。先把今个的事情办好,惟兴你立即去明州,我要你秘密的接十船盐进来,全部挂上淮南东路盐商的旗号,相关的盐引你备好,若有人查你拿出来,无人查,留给下十船。”
“放心,我亲自跟船。没谁敢查我的船。”
“万一。”韩安特别强调了一句。
“懂,我会小心的。”胡惟兴明白,韩安是让他用五万担盐引至少运进来五十万担盐,然后再作假账,只说是淮南东路各盐商在这里韩家派喜钱的活动中,清空了自已的仓库。真正卖出去多少盐,肯定不能让盐茶司的人知道。
这也是他存在的价值,制作两套账。
一套对盐茶司,一套是自已的。
看着胡惟兴小跑着出去,林掌柜一边将这些文书装箱,一边说道:“这次,挣的多了。”
韩安点了点头。
看似韩绛来了一次全临安送喜钱,可没有那一张喜钱是真钱,都是要你先花钱的。
快速的奖金回笼本身就是一次得利,更何况还要把夷南城见不得光的几十万担盐换成现钱,这次韩绛大婚花的那点钱,比起这次的得利而言,根本就不算是钱。
把所有的文书都收进防水、防火、防潮的特制箱中后,林掌柜又问了:“以后,还搞吗?”
第三二二节 你以为哥只是在清库存
以后,还搞吗?
韩安想了想:“绛哥儿说,看夷南城的盐产量。还有夷南城那边发现一种与咱们这边不同的麻,野生的。在阴坡处漫山遍野长的苎麻。与两淅的麻有区别,其:茎和叶柄被贴伏或近贴伏的短糙毛;叶幼时密被柔毛,老时毛变稀疏,无雪白色毡毛。”
林掌柜问:“那,还是麻吗?”
“是,有药师试了,这东西好。麻皮咱不用说,制衣上品。麻骨可以造纸,还意外的发现竟然可以酿酒。”
“多吗?”
“多,非常多,而且已经尝试开荒种麻了,眼下仅野生的就够严州十年用不完,除非严州能造出来少君说的水力织机,否则按我说根本就不需要去种,野生的就砍不完。”
林掌柜懂了,一但盐、麻产量过大,韩绛肯定会再搞一次这种全临安发喜钱的事。
但理由呢。
韩安早就想好理由了:“给主君过寿吧,毕竟是少君来到韩家,头一年主君寿辰,怎么也来大宴五日。”
“恩。”林掌柜心说,这次要提早作准备,不至于向这次真正是把人忙死、累死。而且错误百出。
韩绛这会已经到了钱府门前。
钱家钱歆瑶的堂兄们几十人堵了门,有人提着酒坛子,有人拿着刀,有人还提着弓,拿着纸笔的最多。
依宋时的礼节,此时韩绛应该呼朋唤友一起上。
无论是文挡门,还是武挡门,这总要比个高下,然后才能过这一关。
今天是奇景。
放在以前围观的人看热闹,此时肯定是两边各站一群人。
但眼下,钱府门前一群人,韩绛这边就他一人。
因为韩绛没朋友。
韩家,也没有同辈够身份的一起。
同辈,韩同卿都五十岁了。同岁,韩照是韩绛的孙子辈,而且这会已经人在扬州,作为嘉王书僮陪嘉王整理三十六计系列丛书。
其余的支房,没资格。
钱严琅,钱泓宣亲弟弟的孙子,论家中的辈份,他是钱歆瑶的堂兄,若是钱皓桁再不娶正妻,再不生一个儿子,他就是钱家未来的少君。
不过,钱家人不争这个。
钱家人争的是学术,是人品,是才华。
反而,少君是一种责任,一份承担。
钱严琅站了出来,挥手示意所有人别起哄:“妹夫,我们今天也不为难你,也不要让过九关,就三关。头一条,你以学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服气,那怕你说出一种没有人见过的药材,或是矿石,任何知识,算学除外。”
钱严琅说完,冲着围观的人喊了一句:“你们说,好不好。”
有人就高喊了:“咱不识字。”
钱严琅爽朗的大笑:“那就要看今天的新郎官,能不能让不识字的人也服气。”
韩绛伸手摸了摸下巴,还说不为难自已,这出的题还真邪门,要让不识字的人都服气的学问。
那么,便是要通俗易懂的。
天文、地理、海洋、会计、经济……
韩绛一边想,一边在往四周看。
有了。
韩绛轻轻一拍手:“这有何难。”
韩绛示意来人拿一条凳子:“各位老少爷们,我问一句。十两重的一个银球和一两重的银球,从同样的高度落下来,那个先落地。”
哗!
无数人开始争吵了起来。
有人说,十两重的更重,肯定先落地。
又有人说,一两重的个头小,肯定先落地。
韩绛回头看向钱严琅,钱严琅说道:“自然是十两重的先落地。”
韩绛大声说道:“我说,一起落了。那边有一棵大树,我观察有一树枝距离地面差不多有两丈多,那位武艺好的可为大伙一试。”
“我来!”当下有一个身高两米壮汉站了出来。
为什么韩绛一定选银球。
因为他没铁球,而且韩家存银子喜欢融成球以区别官银的细腰银。
不用称,很明显一个是拳头勉强握住的银球,另一个是用指头就能捏住的银球。
壮汉在数人帮助下上树的时候,钱严琅问:“妹夫,真的一起落下。”
“恩,这是物理学的一种定义,叫……钱氏自由落体试验。”
韩绛原本想说韩绛自由落体实验,想了想把这个功劳挂在自已穿越前的老师身上,抢华夏名人的学术韩绛不愿意,但其他的,韩绛不在乎。
这就是典型的双标。
根本就不需要去看,韩绛从头到尾都没有去看那实验。
实验进行了三次,武者的手很稳,绝对是同时松手。
第一次是地面。
第二次是棚了两张纸。
第三次是水桶。
结局都是同时落下,因为落水的声音无二。
“建安伯好学问!”围观的人开始高喊了起来。
又有人高喊:“再一条,再来一条,再来一条。”
韩绛看向钱严琅。
钱严琅笑了笑,今天是大婚,又不是故意为难韩绛,当下说道:“好,那么再来一条,然后最后一关不能再用这方式了。我要让新郎为家妹作诗一首,各位说,如何?”
“好,好。”
韩绛想了想,开口说道:“一块烧热的铁板,与一块烧红的铁板,同时滴上去一滴水,那个水先消失?”
这次,韩绛这逼没装成,有一个铁匠站了出来:“虽然咱没读过书,可咱见过,烧红的铁板滴上水,水在铁板上滚。而烧热的就是一滩,很快就没水了。”
韩绛一拱手,示意对方说对了,开始继续想。
还有什么大众的,通俗的小知识能让自已过关呢。
刚才的铁板与水蒸发的,有铁匠就见到过,所以绝对不能轻视或是小看大宋工匠的智慧,若再讲一个普通的,有人知道的话,自已的时间就全浪费在这事上了。
思来想去,韩绛决定使用骗术。
“这样吧,我来给大家讲一些经典的骗术。我保证咱们整个临安府的人,都可以作到油炸厉鬼、血手印、火烧棉线而不断、手中生火烧厉鬼等等。这些装神弄鬼的把戏,根本经不起本伯来玩。”
韩绛这话一出口,吃瓜群众们瞬间全安静了。
油炸厉鬼可是这些年才兴起的神术,杭州西湖西边西山某高僧还亲自施展过。
第三二三节 抄了一首以为是没主的诗
以前没有菜油,或是说,以前只有麻油、芝麻油。真正有素油,以及榨油工艺发展起来还是在宋代。否则,炸这个吃法怎么可能是宋朝兴起的。
火堆、柴、锅,还有锅里的油。
至少五十个人验过,一点都不作假。
大柴堆架起火来,很快就见油面冒起了泡。
韩绛挽起袖子直接就把手伸到油锅里,然后拿出一块布巾在手上擦了擦,转身一巴掌拍在自家捧着一块木板上,木板上放有一张白纸。
白纸上出现了一个血红的手印。
韩绛伸出手,两名婢女已经捧来手盆、香皂、布帕来给韩绛净手。
韩绛一边擦手一边说道:“锅里,就是油底下有醋,油面上的泡是醋,油的温度根本伤不到人,大伙回去可以随便试。若有懂的人,可以再加入硼砂,这油上的反应更大。眼下临时找不到材料,就用了醋。”
“这血手印是什么,纸是用一种液体泡过的,我刚才擦手的时候手上也趁机涂了点明矾。还有一盆水中加了一点白醋,这血手印往水里一泡自然就消失不见。我能玩的很多,比如这个。”
韩绛一伸手,从家仆那里接过一盒火柴,随便一划就着了。
“手心发火和这个道理一样,只是眼下制作起来太贵。若是能便宜到几个钱一盒,临安府的各位取火就可以方便许多。”
“记住一句话,天道自然,这天道之中万物可解。解不了,只能说明你学问不够。我韩绛可以飞天遁地,但眼下作不到,因为我需要学问够深的数百天工帮我,把香火钱用来买点肉给家人吃,买点书读,人人皆可问天道。”
韩绛的本意只是劝人多读书,把拥有高超技术的工匠再捧的高一点。
可谁想,韩绛一番话讲完,周边的吃瓜群众也不知道是那个起头,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有位士子高呼:“请韩公子登台讲学!朝闻道,夕死可矣。”
那怕不识字的也跟着高喊:“朝闻道,夕死可矣。”
虽然他们不懂什么叫朝闻道,可这里面有一个道字。
韩绛说的天道,也是道。
能闻道,对于无数普通凡人来讲,不求成仙,只求学得一门手艺能成人上人。
他喵的。
今天哥是迎亲的,不是要讲课的。
这逼装的有点过头了。
钱严琅有点傻眼,不过他不得不服,韩绛的学问真是深,似乎就没有韩绛不懂的事情。
韩绛站在高处:“你们这些混蛋。”
韩绛开骂了,所有人都懵了,只听韩绛吼道:“今个,我大婚。”
最初高喊请韩绛登台讲学的那位,起身很是恭敬的施了一礼:“请韩子见谅,学生有些小财,愿献一礼。”
不止是他,好多人开始凑钱,周围五里范围内能买到的炮仗都集在这里了。
韩绛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那么,求亲诗,自已不会只能……抄了。
一曲经典,加改编的。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无数人拍好叫好的同时,一个完全不搭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不算,这一首不算。”
有人砸场子。
人群立即分开两边,把说话的人让出来。
这人一出来,围观的全哑火了。
陆游,韩绛的老师。
老师说弟子的诗不算,那就是不算,不需要理由。
陆游走近韩绛身旁:“虽然幼安的诗集没有流传出来,你只是把他的诗人元宵改到江上相遇,虽然不知道你从何处听来,不过不算。”
陆游的声音很小,只有他和韩绛能够听到。
卧槽。
这脸丢大了。
这一首挺好听的,而且后世网上流传的极广,韩绛竟然不知道这是辛弃疾写的。
太离谱了。
陆游走到了钱家阵容,声音不大:“这首是幼安捉刀,不能算是他的。”
迎亲的时候,找人代写一道情诗很正常,那怕是打油诗也行,这就是一个乐呵。
可陆游既然开口,钱家人自然也支持。
好事的吃瓜群众开始起哄了。
没办法,只有再抄了。
韩绛感觉脑浆子都要开始沸腾,这东西太伤脑筋了,有什么,什么?
韩绛想到一首,这一首他写给过钱歆瑶,当时只写了一半,这会被一逼,竟然想到了大半,自已再小改一点,这诗能用。
“各位听好。”
钱塘江上初相见,初识佳人颜。
两情别后心映同,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
半年已分孤眠过,山枕檀痕涴。
忆来何事最销魂,第一折技花样画罗裙。
好诗!
陆游淡然一笑,轻轻的摆了摆手,转身进了钱家正门,别人听不出来,他还能听不出来,这诗还是抄的,只是不知道抄谁的。
全诗最经典的句子原封没动,其余的是韩绛自已瞎改的,明显水准差几层。
不过,韩绛还是顺利了进了门。
接下来,拜别钱皓桁,行子辈大礼。
钱歆瑶拿的就是其母当年留下的扇子,而且是明显看起来有些旧的一把挡在脸前。
出钱府大门。
钱歆瑶一身淡绿色裙装,没有一点装饰,只在裙摆上自已画了一枝兰花。
钱家,临安甚至是两淅第一名门。
钱家大姑娘出嫁,如此素俭。
这时,有持事之人高呼:“新安张家,媵!”
两顶小轿从门内抬出,直接排在新妇的婚轿后面。
依礼,钱家作为两淅第一名门,正房嫡大姑娘出嫁,一定会陪嫁一个本家支房的女儿。这是名门嫡姑娘的应该拥有的待遇,以及她身份的象征。
让所有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天下第一名医世家,新安张家竟然送出的两个女儿。
钱家侧门打开了,抬着嫁妆、陪嫁礼的张家婢仆开始依次走出。
陪嫁礼代表身份,不是价值,而是箱子的数量。
有懂的人高呼:“这是嫡女的陪嫁数量,那边好象还有翠屏。”
韩绛这会不能回头,他只有内心非常的纳闷,同时心里骂着,新安张家你一家子不要脸的,本少听到翠屏了,你们是不是偷偷祸害我的孔雀,一定是。
还有,塞进你家两个姑娘过来,一定有阴谋。
肯定是你们认为我这里还有什么秘术,想套走,这一家子坏人,太坏了。
第三二四节 终于把老婆拐回家了
不。
重点很快又回到钱歆瑶身上。
有人猛的想起:“第一折技花样画罗裙!!!”
其他人被这么一提醒,也反应过来了。钱家大姑娘的裙子难道不就是韩绛诗中念道的吗?简单的素裙只是简单的几笔画了一枝兰花。
又有人说道:“你们怕是不知道,钱家大姑娘捐了一笔钱,供白云坊一百女子入读白云坊女学,这是钱家大姑娘把出嫁的钱省下来的,一定是,否则以钱家怎么可能让嫡姑娘穿这么一件不值钱的素裙出阁。”
还有人说:“你们没注意,钱家大姑娘那扇,怕是有年头了。”
“难道是其母留下的?一定是,钱家大姑娘有孝心,又有仁心。这韩家少君怕是闻天道之人,天作之合,天作之合。”
很快,迎亲的队伍到了韩府。
没等轿子停稳,来了一队禁军骑士,护着两名宫内的老太监。
“娘娘懿旨。”
还好,大宋不用跪,钱歆瑶只需要落桥站在韩绛一侧便是。
钱歆瑶听到韩绛正在碎碎念:张家这不安好心的,塞了他家两个姑娘过来,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灵儿你可知道。
钱歆瑶懵了。
她万万没想到韩绛竟然是这样想的,不过很快,她只有强忍笑意了。
因为,韩绛不知道那两人是谁。
老太监开始念,好长的一大段,最终关键词只有一个,封了钱歆瑶外命妇的品阶,二品郡夫人。
官员的文书是皇帝签,要经过相应的职能部门。
外命妇的在宋时,那怕是依礼制出的,也是以皇后的名义给。
钱歆瑶依然捧着扇子,她还没有完成却扇礼,所以不能放下扇子,便由韩绛代接。
而后,又一个老太监开始念了。
比刚才更长的一段,这一次韩绛听的真懵了,因为他听到张氏女为先帝册封张小娘子之后,苦研克制天花秘术,不惜以身试毒,秘术今即将大成,特御赐女医圣封号。
念完了,刚才的老太监又站了出来。
又是一份文书,给的是五品宜人的外命妇品阶,而且御赐金匾、赐八品太医院官服、赐后宫通行令牌,赐珍宝等等……
韩绛狠不得马上回头,去把身后二人的扇子揪下来。
可恶,你们耍我!
可他不能。
此时若失了礼,怕是被全临安城笑话,更会被宫中问责。
若是背上一个圣旨到都不敬的罪名,这已经不是可怕能够形容的。
终于,进院子。
拜天地、高堂、对拜。
韩侂胄连见面礼都准备好了,而且是三份。
韩绛心说,很显然,自已的老爹事先是知道的,还告诉自已什么影和彩身份不同了,不能当婢女了,这太坏了。
终于,扇子可以拿掉了。
钱歆瑶脸上是强忍的笑意,彩一脸的无所谓,影还向韩绛使了一个鬼脸。
太明显了,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把自已瞒着。
礼毕。
新妇送入新房。
这新房一直有人守着,可不是韩家人,而是钱家派的人,这便是宋时的礼节。
钱歆瑶一进屋,就变成一个好奇宝宝。
光是马桶就按了二十多次,硬是把外的水箱给按空了这才停下。
然后是超大软床,反正这会也没外人,钱歆瑶在软床上翻呀翻,拱呀拱。影呢则在翻看皇家的赏赐,好多珍宝。彩坐在外厅无奈的看着,一个就是没长大的孩子,另一个本身就是小孩子。
再加上不着调的韩绛,彩想到以后的日子,感觉有点头痛。
外面的水箱又加满了,钱歆瑶又跑去按马桶了。
彩心说,我是管还是不管呢。
算了,随便她们开心就好。
外面正厅,客人来的非常非常多,韩侂胄多大的面子,朝中文武那怕他的对头今天都给送份礼,说几句祝福的话,更何况其他人。
唯有一人,笑的很勉强。
根治天花之术。
韩老贼你藏的好深啊,你不动声色之间,抓了宫里的、掐了朝堂的,还捏了民间。
此术至少在五年内,没有人敢动你。
谁不怕天花,更何况你这儿子娶的这两个媵妾可是张小娘子的后人,不说别的,就是张小娘子驻颜术,宫里那个妃嫔不给你家三分面子。
好一对女医圣。
还不是一个,是一封姐妹二人。
赵汝愚,这会连肝都疼,他虽然没把韩侂胄这官六代放在眼里,却也一直防着。
当下朝中第一奸,韩老贼也是名声在外的人物。
眼下又和钱府成为了亲家。
赵汝愚越想越感觉这事太古怪了,韩老贼怎么就走了这么一招妙棋呢。
韩侂胄看在眼里,别看今日客人数百,韩侂胄是什么人,视线扫过总是能瞬间找到重点,看清每个人脸上的表情。
韩侂胄上前,亲自为赵汝愚把酒加满:“兄今日气色不好,怕是连日忙于朝政,这是要补补。”
赵汝愚立即顺坡下:“淮南东路的案子,我是三主审之一,案情复杂呀。”
“辛苦,辛苦。”韩侂胄陪着喝了一杯:“兄安坐,今天客人太多,怠慢之处见谅,见谅。”
“自然,弟去忙吧。”赵汝愚和韩侂胄,这一兄一弟叫的亲切极了。
韩侂胄脸上保持着微笑,内心中却是杀机一现,他感觉到赵汝愚已经开始防着他了,不过眼下赵汝愚拿自已没办法。
那么接下来,制银案还没有结呢,咱们先从绍兴府皇陵开始过招。
吴曦被任命为修陵都指挥使,这事基本上已经办成了,韩侂胄相信吴曦之才肯定能在皇陵发现点什么,或是作一点什么事。
赵汝愚看韩侂胄走开,眼睛四处看了看,他在寻找韩绛。
韩绛这会忙的脚不粘地。
穿越前的时代结婚,新郎官也要敬酒的,可和这里比起来轻松太多了。
正厅十六桌、厅外前院三十八桌,这是有身份的客人。
外院各厅内加起来小几十桌,坐在这里还有五品官呢。外院的院子里,不知道有多少桌了,侧院也有。
不止这里,连韩府门外都摆有流水席。
韩府是真不小,韩绛都不敢说自已熟悉整个韩府的地形,被人引着四处敬酒,一个字,累!
真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