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六六节 那墙上的小抽屉
虽然韩绛拒绝了许杰,却也不想把话说的那么死。
韩绛这时叹了一口气:“话说,我也不知道你真正的想法,也不知道你叔父与叔公有何想法,可毕竟朋友一场,我也不想寒了你的心。这样吧,若你叔公真有什么想法,抽个时间我与他见一见。或认为我年龄小,我爹爹出面也是可以的。”
许杰明白,这是韩绛作出的最大让步。拱手一礼:“好,我一定把话带到我叔公面前,改日再谈。”
“恩。”韩绛拱手回了了礼。
许杰离开,是韩绛亲自送到府门的,礼节上的问题韩绛不会出差错。
谁想,送许杰却遇到了新的客人。
崔壹葉和沈羽然两个来了。
许杰冲着两人一拱手算是打过招呼,两人回礼之后走到了韩绛面前。
韩绛说道:“沈兄,你不是南下了吗?崔兄,你不在泉州,怎么会在临安?”
两人都没回答,只是依礼节施了礼,韩绛也没再问,准备领着两人一起到了花厅。
在从花园绕过的时候,韩绛注意到有两个仆妇在花园的墙边。
出于好奇韩绛走了过去。
这是墙,但墙上却有一套木制结构的物件。
这物件韩绛见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每次从花园经过都会看到,长久以为韩绛都认为那东西就是花园内的垃圾箱。
可今天,韩绛见到两个仆妇从那箱中抱出一个婴儿。
没错,就是婴儿。
韩家的仆妇很专业,她们带着小被子将婴儿又包了一层,看到韩绛好向韩绛施了一礼后往后园去了。
这是什么?
这婴儿是什么意思?
瞬间,许多问题从韩绛脑海之中升了起来。
崔壹葉这时说道:“今年,似乎比往年更多了。”
韩绛不明白:“什么更多了。”
崔壹葉指了指那个木制的物件。
韩绛更糊涂了。
崔壹葉看到韩绛那疑惑的表情,很是意外:“你不知道?”
韩绛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崔壹葉走近那物件先是解了上面挂铃铛的线,然后才打开柜门,里面是一个活扣结构,上面有一个很大的抽屉,抽屉内此时放有一只布袋子,布袋没绑,可以看清是一袋子钱以及一块一分为二的铜牌。
崔壹葉在旁边看了看,那里有一个圆木盘,制作了一个很巧妙的机关,木盘上有数字。
“恩,这个月已经有五十九个了,确定比往年高。这还没有过年呢,怕是过年那几天你家里也会派人守在这里。”
韩绛更糊涂了,这是什么?
崔壹葉把柜子关好,重新挂上铃铛后才给韩绛解释:“每年冬天,许多不忍心把孩子扔进河里的母亲就会抱着孩子到临安的富户区,富户家的靠东边的院墙上都会有一个活板门,活板门需要用些力气才能拉开,拉开的时候那个大抽屉?同时拉动绞盘?让木盘上的数字多一位?也让铃铛响起。”
“这叫投婴。”
韩绛不理解了:“朝廷的善婴堂呢?”
“朝廷?呵呵。”崔壹葉笑笑没解释。
紧接着崔壹葉说了一个韩绛头一次听说的惊天秘密。
崔壹葉说道:“看到那铜牌了吗?”
“恩。”
“一分为二?代表将来可以认亲?但规矩不是这样的。依规矩投婴之后便不再有半点关系?是死是活?是为奴为婢,还是被收养都与原父母没有关系?没有半点送给?但你们韩家没有守这个规矩。”
韩绛不明白,留下信物日后相认?这有错吗?
当然?或许有错。
不,这事扯远了,韩绛说道:“不对,大娘娘不是公布免了生子钱?怎么还会有弃婴呢,这肯定有什么不对的。”
崔壹葉没解释韩绛的疑惑?继续讲自己刚才的话:“在许多年前,有一个寒门士子病了,虽然不至于死,但家中却已经无米下锅,他的夫人将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放进了投婴盒,五年后,那士子高中二甲第一名。此人是我本家叔叔,你认识。”
“崔嵬?”
崔壹葉点了点头:“恩,而他的女儿识文断字,琴艺出众,依韩府名册上记录,出自崔氏。叫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正是身边掌衣婢。”
“兰香?她自己知道吗?”韩绛突然很关心这事了。
崔壹葉点了点头:“在我崔氏大族这不是秘密,我这位堂叔当然在祠堂宁可受杖责,甚至被逐出崔氏大族也依旧无悔的投入你爹爹门下,就是因为你爹把我那位堂妹养大,虽然为婢,却也是上婢。”
韩绛摇了摇头:“不是上婢,是贵婢。依我韩家的规矩,贵婢高于平妾。”
宋时,妾分六等。
贵、上为权贵家的女儿,大、平为良家女儿,大妾基本上都是家里有点地位的,有小官员,也有大族的,平妾是良家女儿与大妇侍婢,若丹霞为妾,就是四等妾。再往下就是乐与伎了,基本上是贱民等级的。
影和彩不同。
先不说她们在韩家当半个女儿养大,只说她们祖上有皇帝亲封的女医圣,这可以荫三代,再加上让她们入籍的新安张家是带官身的,张家有数人都挂着御医的官职,所以她们至少是上妾,再加上宫里给加了封号,便是贵妾,也就是夫人这个级别。
韩家象影和彩这样身份的还有一些,她们若出嫁,寻常小官家里就算是妾,谁也给她们脸色看。
看轻了她们,就是蔑视韩家。
扯远了。
韩绛大概懂了崔壹葉的意思。
崔壹葉解释了这柜子的意义,同时也说明了韩家在这件事情是坏了规矩,也足以证明自己老爹早许多年就开始为韩家储备人才。
收养一百个,碰上一个就够本,碰上两个就是发了。
猛然间韩绛想到一件事:“那,她自己知道吗?”
崔壹葉点了点头:“知道,我那远房堂叔进正七品官的时候父女就见过。”
韩绛很想问为什么崔嵬没把自己的女儿接回去,可话到嘴边没问。
韩绛长叹了一口气:“看来这杀婴的事,归到根子里还是穷。”
韩绛明白,这是大宋普遍存在的问题,不是谁能简单解决的。
第五六七节 韩家之善
提到收婴柜。
沈羽然这时接过话题:“你韩家在朝堂上作恶多端,但民间却没几个骂你们韩家的,韩家只欺官不欺民,这是事实。不说那将来可以认亲的铜牌,坊间有传,谁家收婴柜里放多少钱,也是有的,唯有你韩家一袋钱,而且钱袋底下会有一块小银条。”
韩绛没接话。
因为他想不明白,也不是十分理解这样的事情。
走到花厅门口的时候韩绛突然问道:“没有人偷钱?”
沈羽然与崔壹葉对视一眼,很意外韩绛问这个问题,还是崔壹葉回答:“盗亦有道,盗若不道,自然有人教他守道。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临安这地方,还是有道的。”
韩绛没问,是谁教那些不守道的人守道,是官面上的人,还是韩府,或是临安府市面上的那些人。
入花厅,奉茶。
坐下之后沈羽然才说道:“我是南下了,可才到福州就遇到了福州码头大火,帮着处理完大火的事情临安派了公文把要求我回京,可回来之后又没有给安排。”
沈羽然这么一说韩绛就是懂了。
这肯定是崔嵬或是韩渊安排的,广州府那里有了异动,非嫡系、非身家性命都在韩家的人不可用。
沈羽然属于外人。
关于崔壹葉,韩绛没问,崔壹葉自己说道:“泉州容不下我了,我猜到了理由,所以自请回京,结果一样被闲置。”
韩绛只是笑了笑。
崔壹葉继续说道:“我知道泉州容不下我的原因,我是外人,我没有把命交给韩家。你家舅公到了泉州,指名道姓点了我,说是我没有尽职。我心里清楚,我作官守规矩,也尽心尽力,所谓没有尽职就是一个借口。”
韩绛能说什么,只能再笑笑。
崔壹葉很坦然:“我不在乎,因为我知道泉州有越来越多见不得光的事,一直到我发现了这个。”
崔壹葉将一枚钱放在桌上。
不用韩绛拿近看,这东西就是自己铸的钱。
崔壹葉继续说:“知泉州府收了许多人作吏员,我大概知道他们来历?这些人随便一人参加会试都能高中,他们不急着考只因为拿不到高名次?所以还在打磨自己。这钱他们给的解释是,大宋周边七国都在用宋钱,宋为何不能用别国的钱币,更何况泉州钱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解决钱荒才是大事。”
最后,崔壹葉带着一丝调侃:“这理由金殿上也合适?可也只是一个理由。”
韩绛使用了一个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
沈羽然这时说道:“我更惨?福州码头大火?一共有八处起火点?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整个码头被烧毁的船只几十条?整个码头变成一片废墟?却是无一人死亡,也无一人受伤。衙府衙给的理由是?天干物燥、雷击仓库引发大火。”
韩绛再一次保持着自已的微笑。
很显然,这火是人为的?而且放火的人十之八九都是自已的人。
至于为什么烧掉福州码头,韩绛猜一猜也是能够猜到的。
老旧的码头?老旧的建筑,拆除实在太麻烦了。当然?还有一层原因是,一定是趁机烧掉了许多需要销毁的东西,否则怎么可能会有几十条船呢。
而且这些船,肯定是老旧到无法修复的那种。
崔壹葉给了一个解释。
“这事,可以猜。福州是福建路的郡首所在,福州那边许多商船是控制在番商手中,码头也一样。但番商很聪明,码头的事让宗室入了伙。这一把火烧掉,找谁赔呢。而且福州有一个新码头,不属于州府,是福州水师新建的,可以借用。”
有点意思,韩绛没接到这事的上报。
或许因为事情太小,根本不需要上报。
干掉番商对大宋海外贸易的垄断,这是韩绛定下的大方针,大活自已已经在广州府干完了,接下来零星的小活韩绛也不可能事事亲为。
韩绛只是笑,也不接话,也不承认,更不会评价。
崔壹葉这时问道:“临安传闻,八百万担下瓷,这事能让我们知道不?八百万担,这数字实在吓人。”
这话题可以说,韩绛说道:“一个粗瓷大碗,关中一带的大碗是半陶大瓷的,重至少一斤,有些两斤重,往大了算一担也才一百只。两浙和江南这边讲究精制,有全瓷的也有半瓷的,一只碗三两左右。”
这数据其实不用韩绛讲,只要你吃饭,这数据大概都有数。
韩绛接着算:“一户五口人,不说多,五只碗再备两只,四个碟子六个盘,再加一个汤盆,合适吧。”
“合适,或许还说的少了。”
“唉,就是这话。咱先按少的算,这些加起来五斤重,不多吧。”
“不多。”
“一户不可能只备一套,这还不算喝水的杯、喝茶的杯,还有……”韩绛开始想,还有什么要用的。
倒是沈羽然说道:“这个我懂,一套家用细瓷分为六十四件、八十一件与一百零八件,其中还有加上鱼盘、果碟、筷架等。一套下瓷的,寻常人家买回去,八十一件就是一担的重量,差不多。”
下瓷最重,因为材料不好,所以相对比较厚。
拿韩绛吃饭的碗来说,同样的碗,精瓷五个可能还没有同样大小的下瓷碗重。
按沈羽然说的六十四件,还把小酒杯与勺子都计算在内,这是成套的。一般是按一家五口人计算出来的配套。
八百万担的重量,那么就是可以供八百万户使用的。
大宋眼下的人口,也就是这个数据的两倍多点。
市场不是这么计算的。
不过,韩绛也不多解释,只说道:“看,不多吧。这些也就是明年一年的用量,你们不知道的是,还有一批订制是瓷砖,用来帖墙的。当然这些都可以不算在内,毕竟眼下用量还是很少的。”
韩绛没说的是,交趾眼下有一百零三万在册的,占婆得数量不比这个少。
南海军团这些人有心想慢慢的将整个交趾,依据从大越国皇宫内找到的数据,大越国人口数接近五百万人,就算这数据有水份,四百万肯定是有了。
第五六八节 八百万担瓷器其实并不多
按照大越皇宫内的户籍总算,韩绛计算过。大越国还有百分之七十的人口不在韩绛的控制之内,或是还没有完成造册、登记户籍。
再往西,真腊国。
再往南,三佛齐。
这些都是大宋瓷器的重要消费市场,八百万担的下瓷,不敢说分分钟就卖光,按一年的销售量作计划,这点瓷器量是肯定不够满足这么巨大市场的。
而且运输损耗都没有计算在内。
海运,运瓷器要加保护性的包装箱,一船能运八百担就不错了,运到占城,运气好损失半成,运气不好能损失一半。
这时,沈羽然终于说明了来意:“不管这八百万担下瓷,是多还是少,但总归是大越王国订购的,他们转手再卖给别人也罢,自已王国内使用也罢,这毕竟是官办的差事,所以我想作为咱们大宋这一方,出使大越国,崔兄也是这个意思。”
“哈,哈哈。”韩绛笑的很假。
出使大越国啊。
这个,哈哈。
崔壹葉带着疑惑问:“怎么,绛哥儿认为我们不合适,或是无法完成使命,再或者大越国和你之间,有什么不好让朝廷知道的交易?”
“哈,哈哈。”韩绛用笑掩饰着。
崔壹葉继续说道:“这天下,有许多地方会烧陶,但烧瓷仅有我们。金国虽占了北方,但金国也烧不出什么像样的瓷来。若说有人学了点,高丽人倒是学了一点,他们也有一些烧的不错的,却也仅限于唐时的那简单几样。”
崔壹葉的话不错,瓷器真正传出中原,技术被别人学走,也是在元代的时期了。
“还有,大越国就我所知,以往平民用木碗与陶碗的多,突然采购这么多瓷器难免不让人感觉到意外。”
韩绛摇了摇头:“你错了,大越国的土质不好,烧的陶也不怎么行。因为他们那里潮湿,他们不怎么会使用煤,总之原因很多。所以他们的陶器实际上比咱们的下瓷卖的还贵许多,这才采购了咱们的下瓷,几文钱一只的碗?若说贵?只在运输上。”
崔壹葉又问:“那木碗呢?”
韩绛反问:“上等的檀木碗贵吗?”
“很贵。”
韩绛笑了:“所以?他们把原先制作碗的木料给我,我给他们瓷碗。”
完美的理由。
许多珍贵的木料在大宋很贵的,大宋用来制作房屋、家具,甚至是各种木制的用具。檀木就没有便宜的,无数是水檀、黄檀,或是黑檀都是非常贵的木料。
若按这个算法,大越国的平民全家一套木碗所用的木料,真的比下等半陶半瓷的碗贵好多。
发现这生意的人,是个天才。
韩绛说道:“所以说?除了我韩家人之外,我不会让任何人接触到大越国的人谈生意,说不定有什么别人看不到的生意就被不知道什么人抢先了,下等瓷器换木料这生意?一反一正数倍的利呢。”
“我呢?现在管着市舶司,我也不会让寻常的商人乱跑的。毕竟派里有海盗?也不怎么安全。你们若真的想作点事,我倒是有个好的提议,让金国的布价也降一降。”
这话,崔壹葉与沈羽然都不爱听了。
沈羽然黑着脸:“我们是官,不是商。”
韩绛这时来了一句很直接的:“最近也不打算坑谁,所以利用不到你们。”
沈羽然瞬间就火大了,站起来准备争论几句的时候被崔壹葉给拉住,崔壹葉对韩绛施了一礼:“既然这样,我们先告辞了。”
“我送二位。”
“不用。”
崔壹葉拒绝了韩绛送他,出了韩府,沈羽然就问了:“他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
崔壹葉说道:“这么说吧,他或是韩府已经不打算让任何一个外人接触他们的事情了,韩家肯定有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眼下平原郡王已经是签枢密使,所以任何一点影响他官位,或是韩家名声的事情都防着外人。大越国的事情,肯定不寻常。小小一个大越国订购八百万担下等瓷器,不合理,不合理。”
“对,就是不合理,就算给整个大越国每一户都换一套新的,这些也太多了。”
“恩。”崔壹葉也算过这笔账了。
虽然这两位不让韩绛送,可韩绛还是走到门口。
有心想说几句,可韩绛又不敢。
自已作的事情不可能随便让什么人都知道。
韩绛总不能说,这些瓷器中,还有一小部分是自杞国的,另有一部分是运往夷南城的。罢了,罢了,看机会吧。
毕竟这两人也是自已初到这里,一起共事的人,而且也是有才的人。
只是,自已眼下所作的事情实在是,有点吓人。
叹了一口气后,韩绛往院内走去。
韩侂胄书房门前,韩绛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了韩侂胄的声音:“去忙你的,今天这里没你的事。”
好吧,韩绛很无奈,只能离开。
回到自已的书房,韩绛给自已泡了一杯茶,坐在那里静思。
此时的韩绛,没想西夏的事情,也没有想临安的事情。
韩绛在用自已穿越前的知识分析,怎么样一种情况下,才能避免当下这杀婴的问题。
也不知道眼下宛城,杀婴这事有没有发生过。
可惜韩同卿不在,否则这事可以和韩同卿聊一聊。
韩同卿干什么去了。
有些事情换任何人,别说是韩绛,就是韩侂胄都不放心,只能自家人亲自出马。
对公,韩同卿给得公文是,北大营新军刚刚成立,虽然有许多是老兵,但也招募了许多新兵,所以北大营仅有二十六条战船开出去作适应性训练,为期一个月。
这种事,朝堂上那些人连问都不会问。
此时的韩同卿的船停在了开城外海,若按船速算,一个时辰可以到开城。
金军水师找借口挡下了开城这边的高丽船。
这一只金军水师并非由金人组成,而是一半辽人,三成渤海人,两成汉军。这只金军水师一共有三条船,耶律阿其格就在船上,这次的行动很机密,知道内情的人不足二十人。
韩绛的胡椒苗行动。
第五六九节 咱们的胡椒苗
最后一次确定计划,以及万一发生的变化之后,韩同卿对阿布仕希喜说道:“这次的成败很重要,不是我威胁你,你办成了好说,办不成你明白。”
阿布仕希喜深吸一口气,这计划他都背了快半个月时间,也是作足了准备。
他懂,若自已尽力去办事了,失败的话,自已落下的无能的名声,怕是没办法成为第一支远洋舰队的上层人员,只是一个向导。
若是自已不够尽心,怕是在这片大海上容不得自已的存在。
韩同卿又看了看紧急叫回临安,陪着阿布仕希喜的韩嗣,韩嗣点了点头,他明白这次任务的重要性。
其余的人都是韩家的老人手,忠心可靠。
韩同卿给每人倒了一碗酒:“事情成不成不提,这事绝对不能扯到家里。那怕丢了性命,也不能扯到家里来。”
每个人都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离船。
船队分开,两条来自占婆的商船往开城去了。
韩同卿站在船边冲着前来相助的耶律阿其格抱拳一礼,对方回礼,然后带着自已的船队离开。
韩同卿这才吩咐:“南下,与出海训练的船汇合。”
韩同卿的三十六条船,其中有二十条此时都在高丽西南的一座孤岛停靠,这个岛没有名字,也没有人。
高丽的渔船还跑不了这么远。
这个岛的位置是韩绛提供的,不太准确,让韩同卿花了两天的时间才找到了这个岛,当然韩同卿也不确定是不是韩绛提到的那个岛。
不过,距离高丽陆地的距离约有二百里,这是派小船测算过的。而且周围七十里,也看不到其他的岛。
这岛有着乱石与树林。
有山,山上有森林,树木非常多的森林。
有山,有树,就有淡水。
韩同卿还考虑着把这个岛交给吴家,在这里安排些人名义上当海盗,实际可以办许多事情,毕竟这里非常的隐蔽,岛上只有一处地方能让大船靠近,好防御。
韩同卿的船南下去岛上等候消息?耶律阿其格的船也在回宁海州的文登码头。
回程的路上,有辽人船员问:“三将军?这宋人到高丽干什么?感觉象是有什么古怪的事情。”
耶律阿其格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而且也不能问。不过,却有好处给咱们?告诉其他人?收了好处都把嘴闭紧了。”
带队的船长笑了:“谁会乱说?让金人知道怕是会掉脑袋的。悄悄的发财是正道。”
“也对。”耶律阿其格想想这话没错,私下与宋军的船接触,还帮着宋军把高丽的军船墙在开城码头内,就凭这一条,无论什么理由金人也会先在这船上挑百十人砍了?其余的人发配去作苦力。
为保命?相信谁也不会乱说。
韩嗣与阿布仕希喜很快就到了开城码头?先是被堵住航道的金军船骂了几句?然后才入的港。
阿布仕希喜上报的就是占婆的商船,自已是大食国人。
到填写货物价值的时候?阿布仕希喜写上了黄金万两。
但真正的货物,却只有五只木箱。
什么东西这么珍贵?
高丽的大贵族很快被吸引来了。
高丽大贵族看到了货?五只木箱?很普通的木料,木箱打开之后却是一个铁箱子。
原本韩绛想用红木制作箱子,可所有人都认为铁箱看起来更贵,而且还是打磨的光亮涂了油的铁箱子。
箱子并没有在外面打开,阿布仕希喜先是租了一个间大屋。
大屋内先用炭烧热,再用至少十五匹麻布将大屋内全部包了起来,不仅这样,还把房顶给拆了一部分,制作了可以打开的天窗,以及特制的薄纱窗。
光是折腾这屋子就花了足足半天加一夜又几乎一天的时间。
越是神秘,越是吸引人。
终于,准备开箱了。
可阿布仕希喜却要求每次只能进屋三个人,而且在经过一次周转,就是先在隔屋等候足足一柱香的时间,等隔屋的空气温度与室内相同之后,这才让人进屋。
“这是什么东西?”高丽大贵族感觉自己被戏弄了。
一个木架,然后木架上有些藤蔓,这东西值两千两黄金,搞笑了不是。
韩嗣上前,手中多了一只小碟子,同时用高丽语说道:“见过吗?”
有两个高丽贵族摇头,一个看着小碟子若有所思。
韩嗣说道:“既然贵客不认识,那么请吧。”
“等一下。”
见过胡椒颗粒的大贵族仔细再看了看韩嗣手中小碟的胡椒粒,再盯着那藤蔓仔细看了看上面已经有结出的果实。
“这,这是胡椒?”
“没错,这叫母株,就是作种子的胡椒树,已经是生长了三年的成树。既然贵客认识,那么可认识此物?”
韩嗣取出一份大越国的皇家卷轴,这是一份合约。
六又五分之一亩,委托大食国居住在占婆的阿布仕希喜爵士安排人照顾,超过五百斤黑胡椒,其余为白胡椒或是绿胡椒,总计达到两千斤。赐阿布仕希喜侯爵,在大越国享受皇族待遇,同时商队完全免税,胡椒超出部分也归阿布仕希喜爵士所有。
完全是大越语写的,别说高丽的大贵族还有真能看懂的。
一位原先不认识胡椒的贵族惊呼:“这,这就是胡椒,一斤胡椒一两银子的胡椒。传闻宋国的临安有人卖胡椒苗,没想到这里也有。”
认识胡椒的那位大贵族给了韩嗣一块金子:“可否告辞,大越国王的胡椒一亩产多少?”
韩嗣与阿布仕希喜对金子都只是看了一眼,韩嗣对这指尖大小的金子没什么兴趣,却也是礼貌的道谢收下,而后说道:“六又五分之一亩,去年的产量刚刚超过四千斤。”
高丽的胡椒比大宋更贵。
大宋一担胡椒值八百两银子,高丽这边值一千二百两上下。
“两位,本公备下宴会,请赏脸。”
接下来,进这屋的不超过五个人,都是比这位摆宴的大贵族身份更高得,身份低的没有资格再进了,因为这位大贵族派兵围了这个小院。
第五七零节 纸胡椒契
夜宴。
阿布仕希喜会至少五种语言,也在宴会上小小的展示了一下。
同时,也对所谓的宴会菜品表示出的淡然让高丽贵族相信,这真是一位贵族大商人。
事实上,在临安府吃过韩绛的宴会之后,高丽人的猪食真的上不了台面。
此时宴会上最大的贵族叫王参普,是当今高丽王父亲的堂弟,在高丽有那么一点权势,眼下高丽的大权在崔氏手中,当家人叫崔忠献。
是位真正的权臣。
他手上已经废除了两位高丽王。
今天,崔家也派了人过来,只是因为给王参普面子,所以崔家人并没有坐首席。
王参普问道:“听说,临安城有胡椒苗?”
韩嗣用高丽语回答:“是我们的货,但刚到临安生意便由不得我们作主了,一位后宫宠妃的兄长姓杨,控制了我们在临安的生意。我们只是商人,求财罢了。所以卖出那些胡椒苗之后,不打算再去临安了。”
姓杨。
高丽人还是有大宋临安的情报的。
姓杨的只是一家,就是新宠杨美人的兄长。
至于是四个兄长中的那一个不重要了。
这时,崔家人向王参普点头示意,王参普向韩嗣与阿布仕希喜介绍:“这位是崔太大兄的四子,嫡子。崔依烨。”
崔壹葉?
韩嗣愣住了。
韩嗣这一愣,让高丽人也感觉很奇怪。
韩嗣赶紧解释:“在临安,我们见到一人,也叫崔壹葉,是韩家一位尊贵的伯爵的朋友。”
高丽崔氏是来自中原崔氏,还是冒姓崔,这个本身就有争论,高丽崔氏会根据需要来选择自己祖上是来自中原,或是中原的崔氏是他们的分支。
“我叫崔依烨。”崔依烨还叫人拿来纸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而后问:“韩家对胡椒没有兴趣吗?”
韩嗣回答:“韩家的那位年轻的伯爵比我们更厉害,他用了一个非常厉害的方式,他直接找到了大越国皇帝,虽然我们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但他成功了。我们花了许多钱才从大越国皇帝身边近臣处打听到了有限的消息。”
韩嗣说完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是粘起来的碎片,其中缺少了许多部分。
纸在高丽贵族间传阅之后韩嗣解释:“这叫纸胡椒,他买断了大越国皇帝新建的两人胡椒园的所有胡椒树,但却不挖回临安种植。”
“为什么?”
“因为胡椒怕冷,我所知道的是,在临安种植夏天还好,冬天一定要用唐氏火炙牡丹的方式才能保证存活,他需要时间选择地点建暖房,眼下那两个园子的胡椒都已经归他,一直等到夏天的时候,才会安排人运回临安。”
很有道理。
唐氏火炙牡丹就是武后牡丹的种植方式,通俗一点说就是暖房种植。
成本巨大。
但,胡椒六亩又五分之一亩产量四千斤,放在高丽价值白银五千两。每年投进去千两银子都不算贵。
韩嗣又说道:“韩家尊贵的家主后来亲自出,答应提供给大越国八百万担瓷器,可以说除了我们眼下掌握的六亩又五分之一亩之外?大越国所有的胡椒除了大越国皇帝?就是大宋国韩家掌握。好在我们还有占婆的园子,以及三佛齐的园子。”
占婆。
韩嗣又拿出了占婆王给予的授爵国书,还有托管协议。
高丽贵族认真的检查了?这些都是真的。
绝对是百分百真实的。
无论是用纸、布、丝,用墨、字体、印信都是真实的。
韩嗣这时站了起来?施礼:“请允许我们在伟大的大高丽王国作生意,我们是大食国的苗木商人。”
苗木商人。
崔依烨又问了:“胡椒一亩多少株?”
“在三佛齐,一亩看田里的肥力?种两千五百至三千株。在占婆减一成?在大越国减两成。因为三佛齐四季全是夏天?占婆还有几天冷的时候?大越国也差不多。而临安那边,我知道一亩只有一千二百株。”
很专业的回答。
看来这两位是身份应该不假。
崔依烨与王参普?还有其他人商量了一下之后,崔依烨说道:“韩家是宋国非常有权势的家族,他们的办法肯定是非常高明的,若是我也要求夏天给我送来一万株,你要多少钱?”
韩嗣拿出一枚钱,有仆人捧着送到崔依烨面前后,韩嗣说道:“五十个这样的钱一株,我们保证存活率九成五,也就是每一万株允许有五百株不活。海上运输难免会有风险,这是六月苗的价格,或是三年成株,我们要一百八十个枚这样的钱。”
这钱,高丽贵族还是见过的。
传闻是金国某个大贵族与蓝帽人秘密铸造的,因为金国也有钱荒,所以金国上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管。
这种钱质量极好,现在的市价浮动很大。
宋钱是十钱换一枚,金国的钱十二钱换这个十钱,倭人也有换的,他们的钱太差,四十钱才换这一枚当十文的,高丽的也好不到那里去,质量好的高丽钱二十枚换一个当十钱,差的要达到三十五枚钱换一枚当十的。
不过,高丽真正流通的还是宋钱。
崔依烨又问了:“银子可以吗?”
“请贵人见谅,要看成色。”
崔依烨说道:“依宋制银标准。”
“可以。”
崔依烨说道:“我先要三千株苗,三千株一年的,三千株两年的,一千株三年得。”
韩嗣这里早有准备。
一张合约一百株,不记名,认纸不认人。
崔依烨与王参普接过纸,那仅有的一点怀疑也打消了。
自中原发明了造纸术之后,周边许多国家都多少学了一些。高丽的造纸业在六百年前才开始有,高丽有完全属于自己的纸。
大越国也有。
眼下这纸是占婆纸,还不是普通的占婆纸,这是占婆宫廷用纸,这种纸有名字叫蜜香纸,是用占婆特有的一种蜜香树制作的,工艺没有流传出来的,只有占婆宫廷在使用。有少量的进贡给大宋过,可大宋造纸业太发达,这种纸也没谁当回事。
而大越国的上等纸是楮皮纸。
第五七一节 鄂州有人毫发无伤的回来了
当天,韩嗣这边成交量达到了五万株。
银子、金子、少量的韩绛新钱开始往船上搬。
有要现货的大贵族,一来是他怕被骗,二来是他们家中有暖屋,原本是用来种菜,保证冬天有菜。可菜比起胡椒来说,价值实在太低。
韩嗣拿到了在高丽耽罗郡码头停船补给的文书。
第一步完成。
韩嗣与阿布仕希喜两人,阿布仕希喜留在开城,韩嗣离开。
再说临安。
也不知道几位大人物在韩侂胄的书房讨论了什么,总之两天都没有出屋。
韩绛唯一知道的是,快到凌晨的时候家里几位大人物离开,直接去上朝,而后朝堂上定下了国策,对宛城叛军,不惜代价的招安。
曹家诸将联名上书,给的理由是,眼下朝廷最大的麻烦是假军械、军药等事件,这个不解决军队没有战斗力,打还是输,先招安。若宛城再有反复,那时朝廷已经解决了内部问题,可再兴兵讨伐。
大方针定下的当天,大运河有几条船狼狈的进了临安北码头。
宗室人员。
全是宗室。
赵康,当今皇帝的血脉上的亲叔公,就是孝宗的亲兄弟,孝宗是过继给高宗的,名义上已经没什么关系了,所以只能说是血脉上的亲叔公。其父也是宋高宗的亲兄弟,秀安僖王。
他们回来了,鄂州被叛军占领,他们竟然全身而退。
不仅如此,船上还装着他们的家当。
除了搬不走的,还有放弃的,可以说值钱的都搬上船上了。
赵康活着回来,让临安城又有了不小的震动。
金殿之上,赵康很平静:“官家,叛军不是攻破城池的,是城内的兵马造反,起因臣也打听到了,倒没急着攻城,鄂州守军打开仓库之后杀了兵部派过去的一些官,仓库内许多军械被扔在街上,人人可以看到。”
“那些军械,都是不能用的。箭头都不直,所有的箭杆全是弯的。配发的刀,刀只要用力一挥,刀柄与刀身就断开,八百副步人甲竟然是竹片涂了漆,臣震惊。”
站在前列的韩侂胄侧头看了一眼韩绛。
韩绛面无表情。
韩侂胄心说,怎么可能鄂州仓库全是这种废品,肯定有鬼。
确实有鬼?此时信使刚进韩府,还没有来得及汇报呢。
凑出这些破烂是花了大功夫的。
边镇各军的仓库虽然有假货与质量差的货,数量最多也不过三成,最少的只有一成。为了偷偷换掉鄂州仓库的装备高仁可是下了大功夫的。
为了保证消息不会走漏,王禾强手下好几个官都被高手暗杀,然后扔进到需要他们去死的位置。
赵康的汇报已经让朝堂之上没几个人震惊了。
葛邲在前几天已经汇报了建康军仓库的情况?那时才是真正震惊了朝堂。
其余各军也查了查。
南大营也有许多质量严重不过关的军械?不过还好,只有一成半。绍兴大营约有两成,秀州水师营有两成?明州报了三成?平江府那边水师有半成,陆军有四成,是重灾区。
其余的地方太远?报告还没有送回来。
留正在赵康作完汇报之后站了出来?冲着赵扩一礼:“官家?臣以为叛军虽然攻打州府,却依然心中有大宋?对宗室的恭敬可以证明这一点?所以臣再次请求,派得利的官员前去招安。”
大宋立国以为,各种起义、造反四百多次。
其中闹大的也有。
剿灭的不少,但招安的还是占多数。
招安,大宋对付造反最最有效的手段,没有之一。
爵位、土地、金钱砸过去,除了极少数死硬派之外,基本上都搞定了。
赵康这时又站了出来:“臣还有一言。”
留正转身:“请。”
赵康说道:“臣见到一个人,这个人臣认识。臣还有发现。”
赵康听到招安才想到的,赶紧说道:“宛城军真正的首领不是方图,方图眼下在宛城军排不上什么高位,当年宛城军有八大匪,臣见到宛城军的首领们至少有四个人脸上是刺字的,还有一人,游九功,似乎在宛城军地位极高。”
刺字不光是犯人。
大宋有配军刺面的传统,连狄青脸上都有刺字。
赵康的话代表着宛城军中现在有许多是原先宋军的将领。
而游九功更不是普通人。
岳麓书院出身,张拭的弟子,其兄游九言现为淮南西路机宜文字。而游九功也是官,蒙荫入仕,因为在朝堂之上痛骂韩侂胄而被贬出京城,后因为上司给他穿小鞋,一怒之下辞官回乡。
留正立即派人去查。
很快便有结果,游九功被贬,在鄂州当过半年的判官,而后又被贬到一个小县,接下来就辞官了。
这是一个好消息。
朝堂上这些人物都清楚一个规则。
就拿当年几个出名造反的人来说,宋江容易被招安,因为他当过官。方腊就不行,因为纯粹是悍匪。
宋江当时无论怎么号称,部下死硬派只占少数,大部分都是混水的。
招安。
接下来没赵扩什么事了,赵扩露个脸就行。
枢密院开会。
在枢密院外,韩绛站在韩侂胄面前:“爹爹,就算把我卖了还让我数钱,至少让我知道把我卖了多少钱吧。”
韩侂胄真想一巴掌呼在韩绛脸上。
这混帐东西。
可毕竟在外面,而且是在宫里。
韩侂胄说道:“这个,确实好处不少。这事爹爹替你作主了,钱家那里等会爹爹亲自过去,所以这事你就别管了。”
韩绛也只是调侃一句,因为这事他无法回避,更不可能拒绝。
韩绛看看四周,小声问:“爹爹,你估计今晚上会在枢密院开会,我就问一个事。”韩绛三言两语把许杰的来意讲了,韩侂胄思考片刻后说道:“这事,回头爹爹去见见吧,你的选择没错,那边,有点乱。”
韩侂胄自然不能挑明说,那边代表的就是淮南西路。
韩侂胄又说道:“眼下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稳,你明白,回去想想把这个稳的执行下去。曹家那边,无论是谁,你多上点心吧。”
“爹放心,就算是一块石头我也摆在高处。”
韩侂胄摇了摇头:“不是这个意思,是正事。”
第五七二节 大理寺大牢的意外事件
正事?
韩侂胄没解释,韩绛想了想也懂了。
韩绛懂了:“明白。”
韩绛知道自已开始想错了。
结亲只是手段,曹家把人送来之后,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行,真正的利益是两个家族之间的利益。
韩侂胄要在枢密院开会,叛军的事情让朝廷上上下下感觉到了一种不详。
这次的宛城叛军,似乎比以往的更厉害。
当然,大宋朝堂对辽国是无奈的,对金国是束手无策的,但对造反,朝堂上这些大员们都相信,他们是专业的。
韩绛回家。
原本韩绛是打算回西山别院的,刚进家门就见到刘仙伦。
“先生?”韩绛很是疑惑,这个时候刘仙伦怎么会到临安来。
刘仙伦穿着一身道士的道袍,还留了羊角胡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依然就是一个算命先生的打扮。
刘仙伦一见到韩绛,语气有点低沉:“鄂州之事,事情太突然。并非我等攻打,而是鄂州百姓劝降鄂州守军,无奈才出此下策,游先生自愿站出来,此时若没有一个真正有点身份的人,怕是朝廷也不会信,方图他撑不起这么大场面。”
韩绛伸手一扶刘仙伦:“不算坏事,把赵康放回来确实是上上策,比起一个王禾强要好的多。”
刘仙伦叹了一口气:“这也是无奈之下的紧急之法,唯有表现出对宋宗室的恭敬,才能让这次招安执行下去,若大军西进,眼下对宛城不是一件好事。”
“了解。人算不如天算,怎么可能事事如意。咱们的事如同在万丈悬崖之上走钢丝,本就不可能有安稳。”
韩绛倒是淡定。
刘仙伦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担心的是韩绛顶不住压力。
没进书房,去了韩绛原先的院子,找一间空屋,韩绛只叫了自已贴身的几个侍婢准备了火锅,同时派人去秘密的请刘过前来。
很快,刘过到。
刘仙伦看到刘过有点意外,不是因为在这里见到刘过,而是刘过满面春风,身上还带着香气,似乎还有一点酒味。
刘过今年也四十二岁了,难道是,第二春?
刘仙伦笑问:“改之兄,赋诗一首?”
刘过哈哈一笑,拿起韩绛这边桌上的笔真的就写了一首:
别酒未斟心已醉,忽听阳关辞故里。扬鞭勒马到皇都,三题尽,当际会?稳跳龙门三汲水。天意命吾先送喜?不审君侯知得未?蔡邕博识爨桐声?君抱负?却如是?酒满金杯来劝你。
写完后,刘过说道:“刚才写的?仙伦兄点评一二。”
刘仙伦笑问:“这是有红颜?”
韩绛这时来了一句:“我孙女,侄孙女。”
瞬间?刘过哑了,刘仙伦愣住了。
韩绛有多大?今年过了年才十八?儿子还有一个月才正式出生,孙女不可能?侄孙女,谁?
刘过很尴尬?刘仙伦只是笑,他大概猜到了。
韩俟虽然三十六,可论辈份就是韩绛的侄子?韩俟的女儿已经嫁给了吴家,还有两个庶女年龄太小?唯有养女。
刘仙伦是知道韩家一些事的,所以只有一个人。
映月姑娘。
刘过马上转话题:“顺便带了些点心,还有点梅酒。”
“挺好,一会吃火锅。”调侃两句就行了,韩绛也不是把这事追着咬的主。
火锅摆好,韩绛正准备说话,刘仙伦说道:“提到改之兄喜得红颜,正好我替皓桁兄传个话给主君你。”
韩绛立即变的很严肃,没写信,让刘仙伦传话肯定是要紧的事。
刘仙伦说道:“皓桁兄这么说,让主君你对南边的事情多上点心,西边有他,但西边苦寒需要的布匹、粮草、盐都不少,往临洮运输不同于运到宛城,若有京兆还好些,若没有运输是极难的。”
韩绛明白,往临洮的运输水路最多到梁州,也就是后世的安康一带。然后再转兴州,要绕过秦岭北上才能到临洮,可以说后半段的运输论距离只有水路的五分之一甚至更短,但消耗的人力可能要高出一倍。
刘仙伦继续说:“皓桁兄还说,他会替你守好临洮,你要作好对临洮的保障。年后,他替你续娶一个岳母,再给添一个小娘。”
这话!
他喵的,听起来怎么那么怪。
韩绛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刘过却立即问:“小娘是谁?”
刘仙伦一脸的严肃:“依咱们汉姓,复姓南宫。”
“了解。”刘过知道是谁了。
韩绛依然还在懵逼当中。
刘过给解释了一句:“主君你认识,不过已经不再有这个人了,再有就是番部的女族长,以前她叫鹤翎。”
刘仙伦在旁补充:“是辛家大娘子给说的媒,已经提到番部另四大部族长的认可。”
韩绛呆呆的说了一句:“我会努力加把劲,让我岳父给我娶个后岳母,再加后岳小娘,恩,恩,我了解了。这话,我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总感觉那么怪。”
让韩绛这么一说,刘过和刘仙伦也反应过来了,确实怪。
两人忍不住笑了。
正在三人说笑的时候,韩武闯入。
韩绛一看韩武的脸色,马上问:“有急事?”
韩武说道:“少君,大事。史先生应该带人去处理了,原计划泄漏嗣秀国公出卖众驸马以换取活命的事情,前半部分执行的非常顺利。投靠咱们的郑元爽也是真的卖命,丝毫没有半点不忠,但事情最终还是没在咱们控制之下。”
刘过急问:“什么情况?”
这计划刘过参与了,可以说他设计的天衣无缝,几乎完美的计划,赵林德会意外死在大理寺牢中。
怎么可能就出意外了。
韩武说道:“一切都顺利,可到了最后,足有十三位驸马围攻嗣秀国公,谁想嗣秀国公以一人之力打死了两个驸马,打伤四人,硬是镇住了场子,吓的其他人半步也不敢上前,大理寺牢头也不敢等,更不敢出手,只能带人绑了众驸马,然后请御医为嗣秀国公医治伤口。”
卧槽!
韩绛也惊呆了。
十三人去拼命,结果让一个人给团灭了。
韩武还补了一句:“之前,我们还给嗣秀国公的饭菜里加了点巴豆。”
卧槽,卧槽!!!
第五七三节 猛男嗣秀国公
十三对一,还是吃巴豆的,结果十三人完败。
韩绛看着房梁,他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了。
刘过拿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事真的很邪,这十三个驸马是有多草包。
韩绛一扶桌子站了起来:“我要立即去大理寺大牢。”
刘过一把拉住韩绛:“等一下,再等一下。让我想想。”
刘过冷静下来,脑袋转的飞快,他分析了当下的各种可能,甚至想过不惜代价弄死赵林德。
说时间长,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刘过眼神变了:“这么办,主君立即进宫,讨一份太上太娘娘的手书,然后亲自去大理寺大牢提人,只说太上太娘娘要见嗣秀国公。接下来,找一个人背锅。”
“谁?”
“保郑元爽,既然他忠心为主君卖命,那么他一定要保。”
韩绛说道:“杨值?”
刘过说道:“就他了。还有,利用一个赵康,毕竟是孝宗的亲兄弟,那怕礼法上不算,宗室记载不算,可这身份还在。你去大牢的时候,带上他。依宋律,待罪之人未大审,宗室或圈于宗正寺,或在大理寺,但还有一种可能,特旨保他回家软禁,养病或是别的,找个借口吧。”
韩绛再问:“那么,接下来呢?”
刘过回答:“顾不了那么多了,先把眼下的问题解决了。我去找史达祖,宛城与临洮的事情再急,也不是火烧眉毛。”
“好,分头行事。”
韩绛入宫,去讨一份慈烈太后的特赦不是问题。
原本慈烈太后也没打算让赵林德死,毕竟赵林德小时候在她面前长大的。
但,接到赵康。
赵康就不同了。
韩绛这才明白刘过一定要自已接赵康的原因。
赵康见到赵林德,一句话没说呢?上去就是两个大瓜子,赵林德硬生生被打了两巴掌,竟然脸上连一点怒气都没有。
赵康从韩绛手中拿过特旨?允许会回家养伤的文书:“你差一点,害死了本王。鄂州城内从仓库搬出来的全是用不成的军械?根本就无法御敌,鄂州还有汉阳军反了?若不是本王姓赵,叛军还念那么一点点皇家威严,知鄂州王禾强被砍成了几百块。”
赵林德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接。
赵康是谁?
孝宗的亲弟弟?其父封安僖王就是孝宗的亲生父亲?孝宗过继给了赵构当儿子。
赵林德是谁?
他的父亲是孝宗的同母兄,生前封嗣秀王?一共有九个儿子,赵林德是嫡子,排行老三?姓赵名师垂字林德。
他这一脉老二、他、老五是嫡子。也就是正妻所生,老二与老五都死了,追封了王爵。
赵康是赵林德亲叔叔,这一巴掌他真的要受着。
靖康之难后,大宋到眼下?宗室中真正的身份的一共是六支?思王那一支人丁单薄。魏惠宪王是孝宗长子那一只,死太早,留下的也人丁单薄。
也就是说,宗室中眼下势力最大的,就是这一对叔侄了。
还一个,有可能身份会非常特殊。
如果不是赵林德下狱,这事或许就正式有人上公文了。
不过,韩绛不知道这些。
眼下,韩绛只看到赵康打了赵林德,赵林德还不断的赔罪。
韩绛看了一会,上前劝说:“大理寺这边的牢头,事情没办好,我已经安排人拿下他了,国公还是先回府休息,虽然不能出府,也比这里好些。僖王殿下,您住在那里,臣来安排。”
赵康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住他府上。”
“请。”韩绛请赵康与赵林德先离开。
赵林德冲着韩绛一抱拳:“谢过。”韩绛却往旁边一闪:“我爹爹不喜欢你,但我姨祖母让我出手帮你,我却不能不办。至于我爹爹为什么不喜欢你,我也不知道。”
赵林德说道:“还是谢过了,你爹与我不合,往前说的原因都是可以化解的。只说近日我联合宗室有一个提议,官家无子,选宗室子过继立为皇太子,估计让你爹知道了,今日谢过。”赵林德还是表示了自已的谢意,然后才往牢外走去。
韩绛猛然间明白了。
自已老爹所谓的旧怨要杀赵林德只是一个借口。
真正的原因在这里。
赵林德想让当今皇帝赵扩收养宗室一子当太子,这事还了得,赵扩虽然三十多岁,生了不少儿子,好象有六个,还是七个,或是八个,韩绛没有细算,但基本上出生就挂,眼下没有一个活着的儿子。
韩青衣是韩家人,也是当朝皇后。
按年龄算,皇后还年轻才三十五岁,还是有机会再生的。
赵林德竟然让赵扩收养一个孩子,这事韩家怎么可能忍了,换成任何人,弄死赵林德的心一点也不会少。
不对。
韩绛心说,赵林德知道自已老爹要弄死他?还是他看出了什么。
那些个驸马都说了什么?
这事有点麻烦。
韩绛有点急,没有亲自送赵林德回府,赶紧就去找史达祖。
韩绛到的时候,刘过已经和史达祖讨论过各种变数。
见到韩绛后,刘过问:“赵康僖老王爷能震住嗣秀国公吧,差一点要了老王爷的命,这事他们回府之后肯定有些说道的。不过,依礼,今晚或是明天嗣秀国公应该进宫去谢恩,到时候怕是东翁也会去,或许会有些小麻烦,但不重要。”
听刘过讲完韩绛坐下:“有个消息。”
“什么消息?”
“赵林德主动提及一件事,他说我爹是因为他联络宗室提议在宗室中选一子给赵扩当儿子,我爹才会迁怒于他。我想到一种可能,他猜到要对付的是我爹。”
史达祖听完这后整个人僵了一下,没等韩绛继续往下说就抢着说道:“他说给官家挑一个宗室过继的事,我们不知道。”
不知道。
刘过伸手在自已嘴边的胡子上捋了一下:“这事有趣,不过赵林德还真把自已当个人物了,既然他想斗,想闹,那就让他全家死光吧。”
史达祖听完这话,微微的点了点头,他认同。
韩绛一脸惊讶的看着这两个人。
韩绛心说,你们都算是名士吧,怎么动不动就让人全家死光呢。
第五七四节 他日灭金,完颜将如何?
刘过是个文士,打打杀杀的事情他却从来不怕。
刘过很是轻松:“这世上冤魂不少,也不差多几个。赵家是有些有权有势的,不应该活在这世上了。计划一下,给他们定一个谋逆大罪吧。但是,大宋没有杀宗室的先例,这事需要找一个由头。”
史达祖再次点头认可。
韩绛问了一句:“没必要把事办的这么绝吧。”
刘过轻轻的摇了摇头,没说话。
韩绛说道:“这不是妇仁之仁,而是……”没等韩绛说下去,刘过伸手往四周一指:“主君,纵观这临安城,权贵数万,将来能活下来多少,一半?不,一成!”
韩绛微叹了一口气坐下了来。
史达祖接口说道:“自古王朝更替……”刘过制止了史达祖的话,反问韩绛:“灭金之时,要供养完颜氏吗?”
“哈,哈!”韩绛干笑两声。
不用再劝了。
史达祖暗自佩服,自已还准备引经据典给韩绛讲一些大道理呢。刘过这句反问,问的妙,问的好。
灭金之时,完颜氏当如何?
答案自然是灭之!
不动赵家普通宗室,不代表要留着赵家有权有势的。
刘过对韩绛说:“主君还是赶紧回家,想来很快会有客人拜访。”
“客人?”韩绛真没想到会是谁?
刘过笑笑写了一张纸条却没打开给韩绛看,韩绛接过纸条:“其实不用这样,我一直认为改之先生比诸葛村夫更神。”
刘过哈哈一笑,这话题也就揭过了。
那纸条,韩绛自然也不需要带走。
韩绛回到韩府,还没有进门的时候韩武就来报,有客到,从仆婢走的小门悄悄来的,郑元爽。
韩绛相信刘过不会为这种小事而骄傲,这种小推算没什么了不起。
韩绛在花厅见到了郑元爽。
郑元爽一见到韩绛就跪伏于地:“饶我一命。”
韩绛没扶,只说道:“论辈份,你虽然年长却是我的晚辈,给我行大礼也不算有违礼制。既然让你为我作事,你尽心了,事情没办好不是你的错。罢了,在府里躲几天,我护着你。”
“谢叔父。”
叫叔父怎么说吧,过了。
但也不算太过份。
郑元爽娶的是当今皇帝赵扩的姐姐,赵扩依礼要称呼韩绛一声叔父,称呼韩侂胄一声叔公。郑元爽是驸马,随皇帝称韩绛一声叔父不算太过份。
可细算起来,却是扯不上关系的。
一个四十岁的人跪在地上叫韩绛一个过年才十八的年轻人叔父,这事韩绛自已都感觉有点怪。
赶紧把人扶起来。
“这么叫,不太合适。也罢,在家里待几天,我给你上上课,也教一教你这种供麻收布的生意怎么做最合适?欺负人的事情作多了?织户肯定是心里怨恨了,这事要双赢,你挣了钱,织户也没感觉吃亏才能长久。”
“谢叔父。”
郑元爽依旧称呼韩绛一声叔父,他硬要扯上这层关系,韩绛也阻止不了。
话说?就在韩绛见郑元爽的时候?临洮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事?其实起因与事件发生在一天前?只是当下?事情闹出花了。
辛弃疾。
因为轻度消渴症?被钱皓桁劝着刚刚戒了酒。
难受。
非常的难受。
怎么都不舒服。
正巧让辛弃疾听到派往兰州城的密探上报了一件事,今年五十六岁的辛弃疾?穿上甲?提上刀?带了五十人,出门了。
兰州城,衙门大牢。
一个小吏。
不,连吏都算不上,一个捕快头子罢了。
也就是皂、捕、壮三班的捕这一部分的班头,俗称捕头。
兰州城在三十三年前经历了宋与西夏的大战,宋军胜。后割让给了金国,西夏与金打了一仗得到了兰州,金国在几年前又给打了回去,去年又让西夏得到,眼下属于西夏。
知府换了几次,兰州各县令也换了几次。
三班皂、捕、壮却没怎么换,还是老人手,谁让他们是低层小人物呢。
辛弃疾进城了。
金军看着五十骑,还是穿着金军铠甲的五十骑直接冲入城中,守门的小卒有点懵,他们搞不清这是什么人就这么直接冲进城了。
一名金国汉军就问身边的人:“他们可有亮腰牌?”
“没有呀。”
“这些人是谁呢?”
“不知道。”
最初提问的金国汉军再问:“要不,上报。”
“我不去,万一办咱们一个失察之过,打上几鞭子不合算。”
这一问,守在城门的四个士兵谁都不去。
还有两人,这两人是负责在城门口收进城税的,这两人才不愿意搭理这事呢。
辛弃疾进城,直奔大牢。
大牢内,一串钥匙扔在地上,钥匙上绑着一包火药。
牢门外的地上,坐着一个汉子,这汉子身上套着一件羊皮挂子,外面绑着足有十斤重的火药包,一只手上拿着一只羊腿,一只手上拿着一只火把。
“李木头,你疯了是不是,老子是兰州城总捕头,是老子提拔你当是班头。”
那汉子,确实是姓李,叫李厮,不过李木头被人叫的久了,几乎所有人都当这是他的名字了。
李木头看看天,又看看地:“钥匙就在那里,你拿呀。”
总捕头没敢动,打了个眼色叫一个捕快去捡。
捕快一伸手,李木头的火把就要往那钥匙上绑着的火药包上扔,瞬间吓的所有人都往后急退,冲捕头更是一外虎扑躲在墙后面。
李木头咬了一口羊腿:“看,我让你拿,是你自已不拿的。”
总捕头气的一口老血差一点喷出来。
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再次靠近李木头:“我说李木头,放人吧,你抓的这是金人,咱惹不起。”
李木头摇了摇头:“当街杀人,抢人家婆娘,你教我背的刑律怎么说的,我记得杀人要偿命。”
这时,牢内那人大骂:“你这疯子,我出去杀你全家。”
李木头身后两个捕快冲进牢内,拿起棍子就对着那金人的嘴一阵乱打,打的满地都是牙。
其余的捕快想冲上来救人,可见到李木头身上的火药,手上的火把,却是谁也不敢靠近。
这时,大牢的门被人用重斧砍开,四个甲士护着一个穿金甲,身上足有八尺,很是英武的男人入内。
第五七五节 又见五十骑
只见四甲十护着一个金甲男子入内。
这男人穿的甲,很有金国皇族的味道。
只是,这小地方的人谁见过金国皇族,只是感觉有点象。
李木头拿着火把指了指地上扔的钥匙:“昨天有人想要这牢门的钥匙,我打断了他两只爪子,今天你要拿钥匙吗?金人,金人就不守律法了?”
来的是谁?
辛弃疾。
辛弃疾大步上前,抢过一牢兵的长矛向前投出,直接将牢中那金人钉死在地上。
然后辛弃疾看着李木头:“你这种人怎么能活到今天,不过,我喜欢,今天特来请壮士在我殿前为将。”说完,辛弃疾直起腰,向四周看看,嘴里吐出了四个字:“我,辛弃疾!”
赵木头呆住了。
一盏茶后,一颗人头挂在兰州城头,辛弃疾来时五十骑,走的时候五十三骑。
很快,许多人带着行装往辛弃疾离开的方向追着就去了。
追的人当中有守门的四个小兵,他们害怕上面怪罪,还是逃了能活命。还有牢中许多捕头,以及许多不想在兰州城生活的汉人。
钱皓桁在临洮城北官道迎上了辛弃疾。
临洮与兰州有多近,城墙根到城墙根,不过七十里。
想当年,辛弃疾五十骑闯金军五万大军的营盘。当下,辛弃疾五十六岁了,又是五十骑闯入金国控制的兰州城。
见到钱皓桁之后,辛弃疾这才问赵木头:“你怎么活到今天的?”
赵木头咧嘴一笑:“不想活了,反而就死不了。”
辛弃疾想了想:“这脑袋不怎么正常,有点疯。倒是一条汉子,今个跑了一次兰州城,胸口也不那么闷了。”
赵木头咧嘴只是笑。
跟着赵木头的两个捕快,因为赵木头救过他们的命,所以拼死追随。刚才他们也抱着不活了的心态,受金人欺负的太多了,今个英勇一回。
可此时,再回想起来两人却是后怕。
不过,见到辛弃疾,听辛弃疾说赵木头有点疯,两人心说,真疯的怕不是赵木头,五十人就敢闯兰州城,而且还从容的全身而退。
谁才是疯的。
钱皓桁有点头疼,这会开始自我怀疑,劝辛弃疾戒洒是不是正确的。
而让钱皓桁万万没想到的是,从临洮有一个非正常的消息开始往四周流传,这个非正常的消息就是,辛弃疾戒酒,因为戒酒所以胸中烦闷不堪?带五十人闯兰州?烦闷便解决。
那么,这烦闷还会不会再发生,他下次要闯什么地方。
金军有点虚。
兰州城封城?城门紧闭。
金国所属?临洮东边镇戎州、德顺军一级戒备。
平凉府因为被辛弃疾打下来,平凉府军也开始作出战备的状态?同时派人往临洮城去?只为劝说辛弃疾还是喝点好。
临洮周边几处防御重镇,各番军部落的首领、各将军都纷纷写信。
信的内容完全一样?请辛弃疾少喝点。
就连兴州的吴家都派人送酒到临洮。
钱皓桁呢。
在屋里看着墙上的两副字,哭笑不得。
前一篇,辛弃疾为戒酒写了一首词。
杯汝来前,老子今朝?点检形骸。……(中间略?不在这里占)杯再拜,道麾之即去,招则须来。
这才多少天?辛弃疾又写了一首词。
杯汝知乎?酒泉罢侯,鸱夷乞骸。……还堪笑,借今宵一醉?为故人来。
钱皓桁品味着这两首风格相似?韵味相近的词。
也不知应该笑?还是应该笑了。
前一首,辛弃疾戒酒。
后一首,辛弃疾破戒。
辛弃疾却没当回事,丝毫也不认为自已这种反复有什么尴尬的。
辛弃疾对钱皓桁说道:“皓桁,这事我想了想,这消渴症确实有点麻烦,不过估计我病死在床上的可能应该少过战死在战场上的机率,所以应该死在战场上,被刀砍死或被箭射死,与消渴症没太大关系,这个酒,不能不喝。”
歪理。
借口。
就是想喝酒。
钱皓桁没接这话,却是一指墙上的两首词:“幼安公这词,却是欲发的随意、洒脱了。少了一份对世事的怨恨,对朝廷的不甘。”
辛弃疾拿起酒杯:“朝廷,可笑。他日挥师东进,夺京兆,控潼关,以函谷驻军引金军来攻,我军以守代攻,接下来就看宛城能否拿下西京。”
钱皓桁说道:“依吾儿之策,攻打京兆与西京之时,若顺利则依照你之计。若不顺利,兴州出兵,攻下西京之后迅速回师再南下,控制巴蜀。以古秦地为基础,我们便有了马场,有马才有强军。”
“他,错了。”
辛弃疾说韩绛错了。
辛弃疾解释道:“你那儿,心太软。若为攻打西京,我这条性命扔进去一定能打下来。兴州不能动,兴州不动就代表反了朝廷。天下必乱,现在还不是时候,打乱这计策若引起天下大乱,只能是生灵涂炭。”
钱皓桁转过头看着辛弃疾:“幼安公,你的性命,很重。”
“都是一条命,我不过高些、壮些,总不至于比两个人还重吧。好多天没喝酒了,皓桁不赋诗一首,这些日子你只顾着公务,似乎忘记了诗词歌赋。”
钱皓桁摇了摇头:“这天下,诗词只是太平年。”
“来,饮一杯。”辛弃疾给钱皓桁把酒倒满。
再说临安。
赵林德回家休息了一晚,进宫到慈烈太后处谢恩。
韩侂胄自然也是要去的。
韩侂胄见到赵林德什么也没说,连招呼都懒得打,向慈烈太后施礼:“姨母,叛军势大,不过侄儿还是有信心能够招安的,侄儿打算亲自去办这事。姨母安心,大宋国祚无恙。”
慈烈太后语气关切:“听闻节夫你这几日总在忙,看你面色有点差,要补补,也要多休息,事情也要多分给其他人去办,别总累了自已。”
“是,谢姨母关心。侄儿告退。”
“好,好。”
赵林德也上前施礼:“孙儿告退。”
基本上,面子上的事就过去了。
慈烈太后让保赵林德,赵林德眼下无事,赵林德也不敢在慈烈太后面前告状,毕竟他没有证据。
第五七六节 冲动的代价
韩侂胄和赵林德一前一后从慈烈太后宫中出来,原本面子上的事基本上都撑住了。
但,偏偏赵林德今个没忍住。
出了慈烈太后的宫,走了没多远,赵林德突然怒喝一声:“韩节夫。”
韩侂胄转头,赵林德武艺不俗,他突然出手在韩侂胄脸上打了一巴掌,韩侂胄给打懵了。
这么多年,他韩家在临安不敢说呼风唤雨,可也没有谁敢打在他脸上。
这一巴掌,韩侂胄就不明白,赵林德难道没想过后果吗?
赵林德打完,后悔了。
韩侂胄。
绝对是临安城此时皇帝之外最有权势,最有钱的人。
没有之一。
他这一巴掌,可以说打出了生死大仇。
赵林德也虚了,赶紧说道:“你要杀我,我打你一巴掌,我们都是皇亲国戚,就此扯平,如何?”
韩侂胄转过身,脚步很慢,一边走一边说道:“等本王解决了宛城军的招安事宜,一定要求一个开府的资格,咱们之间,慢慢算。”
赵林德怕了。
他听得起来,韩侂胄已经和他不死不休了。
韩侂胄走的远的点,声音却依旧传了过来,韩侂胄说道:“眼下军需大案,我韩节夫既然答应了姨母保你,便不会为难你,也仅限于你,好自为之吧。”
这不是威胁,这比威胁更可怕。
韩侂胄说的清楚,我不为难你,但你儿子,你的女婿,你的小妾家人,你的家仆不在此例。
韩侂胄在出宫前到枢密院转了一圈,没提别的事,只说自已要回家换身衣服。
脸上那一巴掌的印记,几乎枢密院所有人都看到了。
韩侂胄出宫的时候走的很慢,脸上的表情很正常,没有生气或是激动的表情,上了马车也只是吩咐回府,没多余说一个字。
可很快,别说是枢密院,半个临安府都知道了。
韩侂胄被打了一记耳光?打他的是赵林德。
理由呢?
不知道,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因为当时韩侂胄与赵林德从慈烈太后宫里出来,是穿过御花园往前宫走的?近处根本就没有人。
远处有人,看到却听不到两人说了什么。
韩府。
韩绛用雪给韩侂胄敷脸,家里懂医的已经检查过,牙没受伤,建立先用雪?明天用热毛巾再加一点活血的药。
同时建议,韩侂胄应该休息一天。
韩绛观察韩侂胄表情平静?小声问:“爹?要不要派人引导一下临安城对这事的风向,搞一个什么传闻出来。”
韩侂胄轻轻的摆了摆手。
史达祖已经赶了回来?看韩侂胄摆手,上前说道:“主君的意思是不动?一但有任何的运作?赵林德都会认为咱们韩家已经在动了。不动,让他猜?他便不知道咱们韩家如何应对这件事。”
韩侂胄点了点头,他就是这个意思。
韩绛问:“爹爹?这会不会有阴谋,话说我最近都有点神经质了?我感觉朝堂上处处都是阴谋?在朝堂上混的人不可能作这种冲动的事情。”
史达祖接口说道:“少君说的是?所以咱们才不动,以静止动。万一赵林德有什么阴谋呢,没有看破之前先动便是不智。”
“是,想不出来他是一时冲动,还是有阴谋。”
韩绛想了想:“我看,不如试探一下,请吴铁老哥帮个忙,去小小的刺激一下这位宗室国公。”
韩绛说了想法,史达祖认可:“可以。我亲自去找吴铁。”
事实上,韩家想多了。
赵林德就是冲动了。
想他身为宗室,又是五福之内的宗室,他在宗室的地位高于赵汝愚数倍,自出生以来就没有谁敢给他脸色,只要不让宫里有什么不舒服,他就会过的很安稳。
韩家。
就是韩家。
第一个敢抢他看上的花魁,当年的韩侂胄才二十多岁,却是那么张狂。
这么多年了,韩侂胄就从来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过。
今年更是明知临安麻布生意是他的,却还下这样的狠手,更可恶的是,这父子……
猛然间,赵林德冷静下来了。
这事有点怪。
韩绛在保自己,韩侂胄却要弄死自己。是这对父子在演戏,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呢。如果是在演戏,那么他们图什么。为什么一边示好,一边要弄死自己,何苦这样脱裤子放。
可如果有阴谋,这阴谋又会是什么?
赵林德坐在书房苦思。
没等他想出什么结果,自家院子就乱了。
当赵林德冲出去的时候,就在自家侧院,自己的女婿已经惨死,自己的七子更抱着断臂在地上哀号。
吴铁!
享受正五品武官的待遇,吴家的旁支子弟,也是韩、吴两家绝对的中坚力量之一。
此时,吴铁的刀还在滴血。
“吴铁,你敢!”赵林德一声暴喝。
吴铁白了赵林德一眼:“杀都杀了,砍都砍了,有什么不敢的。倒是国公你解释一下这些东西。”
一个大理寺的捕头叫人捧着托盘过来。
第一只托盘上放有两样东西。
一件首饰,一块茶饼。
首饰,正是大宋严令禁止的真点翠。茶饼是出自福建路的小团茶,但这茶不同,这茶一斤二十块,用朱漆盒套金锁包装,一盒价值四十万钱。茶饼为凤、龙双形,为宋太祖御制铜模,取雀舌水芽所制。
每年只为宫中制作四十饼。
每一块从宫里赐赏出来都必须配有相应的赐赏圣旨。
当年欧阳修权势已经达到了极致,都不知道有这种茶的存在,某年赏赐一对龙凤饼,欧阳修为这对茶饼还特意写了诗。
足可见珍贵。
当然,更严重的是,僭越。
赵林德愣住了,他知道自己儿子开始在福建路搞点茶,自从韩家白云与狮峰茶名震临安之后,他家也借机会通过在福建路的人脉开始搞点茶。
这茶饼,他在宫里见过,宫外他也是头一次见。
吴铁这时拿出大理寺的公文,打开看了一眼:“国公,太上太娘娘的恩典,让国公在自己院内静思,这才一天你就跑了出来,本官会上报大理寺正堂,你蔑视太上太娘娘的恩典。”
赵林德一把抢过了吴铁手中的公文。
第五七七节 国公,请自掌嘴
公文很容易就抢到手。
让赵林德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手中是抓了件东西,可公文还在吴铁手中。
吴铁身边的立即将刀抽了出来。
“谁敢动我家国公。”赵家的护卫队正站了出来。
赵林德却是愣住了。
因为他手中握的不是大理寺的公文,而是一份圣旨。
而且还是他见过的圣旨。
当今皇帝的特赦令,这一份是给他的。
这是韩绛答应要给他的东西,曾经让他看过一眼,因为没有东西两院备案所以当时没有生效,也没有给他。
吴铁一指嗣秀国公府的护卫:“他们谁再敢动一下,乱刀砍死。蔑视圣旨是什么罪,我等有先斩后奏之权。”
谁敢动?
吴铁拿过一个檀木托盘走到赵林德面前:“国公?”
赵林德伸手要把圣旨放回托盘上,可吴铁却退一步,然后面带笑容的看着他。
“你,你什么意思?”
吴铁反问:“难道国公不打算请罪,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放回圣旨吗?”
赵林德牙都要咬碎了,他没得选择,只能跪下双手捧起。
吴铁这才说道:“国公若是自掌嘴四十,刚才对圣旨不恭敬的事情我等便当没发生,反之本官自会上报,请官家圣断。”
打,还是不打。
赵林德没得选。
啪啪的打着自己耳光,打完了,脸也肿了。
吴铁这才收回圣旨:“嗣秀国公蔑视圣恩,这圣旨是不是继续发,本官要去请示。嗣秀国公府大量僭越的物品,有蔑视皇家之过,各人带队搜查,详细登记,若遇反抗可当场斩杀,嗣秀国公府除械,以示恭顺。”
说完这些,吴铁看着国公府的护卫,又看了看赵林德。
赵林德一口血喷出,当场晕死过去。
韩绛让史达祖帮着传的话只是试探一下赵林德的深浅,结果……吴铁这有点捅的太深,捅穿了。
吴铁看到赵林德吐血晕倒,自已也有点意外。
赶紧叫人稳住国公府,小跑着就往韩府去汇报情况。
再说临洮。
辛弃疾又用五十骑闯了兰州城,惊的金国边军诸军草木皆兵。
眼看日头偏西,一骑自北而来,来到了临洮城北边第一道防线。
这身甲不俗。在金国,需要一等良匠花一年半时间才能打造出来,能披上这甲的人有一个规矩,不能战足一百回合,何以为兵。
他们叫扢叉千户。
属于合扎猛安中最精锐三千人骑军,直接受金国皇帝统领,其战斗力绝对不能轻视。
这支兵马中一只百人队受命前往草原克烈部,后以使节身份前往西夏兴庆府查验今年西夏给大金的贡品,最终南下兰州?不是为打仗来的,只是来查阅临洮为什么击败了京兆军的主力部分。
这是真正的金国最强军团,十人在草原上可屠千人部落而不伤一人。
辛弃疾?狂妄。竟然敢五十人就闯入兰州城,在兰州城杀了人?还带着不尊敬金国贵族的李木头。
自然不能不管。
一骑,全副装甲来到了临洮城北边第一道防线。
防线前十步?面前数百弩弓?来骑缓缓开口:“将李木头与其两名同党绑了,送到这里来?我便不追究。他有罪。”
正所谓?有什么样的将?就有什么样的兵。
一汉子提着刀就走出了掩体,伸手一指:“你是个什么东西。”
来骑一看这汉子,声音很低沉:“你身上的纹身,你曾经是德顺军的兵?你可以逃兵何罪?”
那汉子回答:“逃兵,死罪?杀全家。”
来骑说道:“明晨之前,将李木头绑到这里,否则依我们的规矩,屠城。不过?不杀女人和没有马高的孩子,去吧。”
说完,来骑就准备转身。
金军最强军团,想击败这样的军团只有同样级别的超强重骑军才行,或是无数人围攻,用提刀、大斧硬拼才有可能杀死敌人。
曾以一千骑,击溃西夏三万骑兵。
立军以来只有一场败绩。
颍昌大战,败于背嵬。但宋军只是惨胜,杨再兴等大将在这场大战中战死。
是真正的无敌强军。
当今天下,第一重骑军,没有之一。
宋军火器强,但对这支兵马无用,用原始的宋军可爆炸起火的类似手雷的炸上去,就是弹点灰。
迎出去的汉子曾经是就是金国汉军,他看对方掉转马头的时候低下了头。
他强撑着出去,可内心却是在怕。
他低头的时候,另一人走到他身旁,手上拿着一个麻布包:“我想,若是丢了脸,会不会被整个临洮军嘲笑。咱们本身就低人一等,咱们是逃军,以前又是金国汉军。那李木头虽然看着傻,却是一条汉子。”
“去他娘的。”
百人长怒号一声,提着麻布袋子冲着那骑士扔了过去。
他的副手抬起手,十只火箭已经点火准备好。
来骑没回身,只是回了头。
宋军火箭,能伤到自已吗?
看到那麻布包,宋军火霹雳,有用吗?
他错了。
他用生命的代价来证明了他的狂妄是个错误。
这不是以前的宋军火霹雳,这东西叫赤焰雷,里面掺了大量的红磷还有极细的炭粉还有油。
烈焰之下,你再重的重甲也没用。
一群守边的士兵围了过去,盯着看那骑士被火包围,火不大,但却扑不灭。
百人长摸了摸下巴:“这货色也没多强嘛,不如咱们召集人手,把兰州城围了,然后弄死他们,这功劳估摸着上上面那位能给咱兄弟一份厚赏。”
副手低声说道:“我说,去叫人把那东西推出来,我估计他这铁甲扛不住那东西,然后你赶紧去城内上报,这货色估计能烧到晚上,我赶紧召集人马加固工事,万一他们来一百多号,凭咱们这二百人怕是守不住。”
没错。
这金国的巅峰重骑军真的来一百人,他们这防线不可能守得住。
所以副手提议的那东西,就是两寸二分的纯铜火炮,虽然是试验品,但那东西在三百步范围内对付重骑军,相信金国这最强的重骑军扛不住。
消息赶紧往回传。
第五七八节 这个应该喝二两
喝了二两的辛弃疾大笑:“果真,戒酒是错的。你看,这一喝酒好事就来了。传我将令,整军出战。把咱们的炮,抬出来。”
辛弃疾的炮不多,全部加起来都没有超过五十门,在临洮的只有二十门,因为还有其他的地方需要防御。
可二十门炮,这威力够用了。
但,有人不服。
谁。
响厮哕部少族长,汉名赵双塔。
听闻金国是强的扢叉千户有一只百人队在西夏控制的兰州城内,这怎么能随便呢。
金国的铁浮屠强。
可他们能强过韩绛这边特制的精钢套甲,破甲锥型箭,精钢长刀?
金国铁浮屠的马好,可响厮哕部的马也不差。
不行,一百对一百,这是男人的骄傲。更是勇者的骄傲。
别说曾经番部最强的大部落,鹤翎都坐不住了,原本她这几日忙着把自已嫁进钱家呢,可这么大的事,怎么能错过。
三千刚刚完成训练,郭厮敦部以当年秦军弩阵的方式训练出来的弩手。
三千秦军弩阵,虽然眼下还没有真正成型,装备什么也都没有齐备,却也有一千可战的力量。
铁浮屠真的能扛住吗?
郭厮敦部想试试,他们一千人的超重弩吊射,能不能灭了金军的铁浮屠。
当然,最狂热的还是炮兵部队。
眼下,挑选出来的三千人马守着二十门小炮,他们很想看看,这能把三尺厚土墙打穿的赤帝坐下小将军炮打在铁浮屠身上是个什么感觉。
临洮城兴奋了。
兰州城的西夏守将有点晕。
临洮城似乎准备过年,张灯结彩,就跑到兰州城外又是唱又是跳,竟然还有摔跤大会、赛马大会、还有乐队!!!
铁浮屠、铁浮屠、铁浮屠。
无数人兴奋的高喊着,那场面比起歌迷会狂热多了。
一直到一具原本就是黑的,被烧的更黑的铁浮屠挂在架子上被推到兰州城下,兰州城的守将这才真正感觉到了害怕。
兰州城内,金军可不止还活着的九十九铁浮屠。
他们还有随员一千,金军其余的骑士三千,加上杂役。这支金军的连文官在内,不是号称,是实实在在的五千人马。
临洮军的实际控制,以三城为主。
临洮、平凉、秦州。
真是有什么将,就有什么兵。
接到消息,三州兵马齐备,秦州只是表面上防备宋军的兴州兵马,此时秦州五千骑北上,这是秦州全部精锐力量。
平凉府也拉开一副要大战的架势。
完颜守一,金国皇族子弟。
站在兰州城头,看着城外五里那一副过年一样欢快的临洮军,他不理解。
临洮军在高兴什么?
此时,钱皓桁出了一条有趣的计策。
几个时辰前?铁浮屠一人来到了临洮阵前?现在?一骑来到了兰州城下。
“奉我家大帅令?特前来通告。兰州城是西夏国的城?我们守西夏国的律法?但西夏人若想给金人当狗?那么我家大帅会把金人还有金人的狗一起打死?正如几天前,我家大帅亲至兰州城打死了几只狗一样。”
“一天?一天之内?兰州城若杀金狗,我家大帅便敬兰州城一分。若兰州城给金人当狗?那么金狗与金狗的狗?一起死。一天,明晨之前,这城内还有一个活着的金人,莫怪我家大帅不留情面。”
疯了?这是疯了。
完颜守一气的脸都哆嗦。
张弓搭箭,一箭奔那骑士胸口射去。
眼看箭射中?却又被那骑士握在手中。
甲,真正的精钢板甲,箭头射中会往两侧滑开,骑士也是武艺不俗之人,顺手将箭握在手中。
只听这位临洮所属的骑士高喊:“哟,没发现,竟然细皮嫩肉的,是个姑娘吧。安心,爷不杀你,爷会好好疼你的,哈哈哈。”骑士大笑着拉转马头,从容离去。
完颜守一年轻,还没有留胡子。
可怎么看,也不是一个女子。
但一箭射去,箭被对方握在手中,这还是狼牙箭。
金国铁浮屠的箭可不是用来威胁或是压阵的,他们的箭是特制的,不会无故放箭,用箭便只为杀敌。
临洮城的骑士在往回走的路上,一只手高高举起,然后伸出小拇指,狠狠往下一指。
杨琼。
他只是临洮军一个五百人队的队正,靠武艺打到这个位置的。
他不算是孤儿,有父有母,虽然父亲在几年前病故。
他在琼州出生,所以就叫杨琼。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爹是在他出生前被流放琼州的,他母亲是当地黎人。
他也没告诉任何人,他有一个爷爷。
他爷爷就在死在铁浮屠阵前。
他爷爷叫杨再兴。
不是什么北宋天波杨府的后人,他爹是当年杨再兴兵败逃往广南西路的时候留下的,也不叫杨继周,叫杨山,一个普通人受过荫恩,岳飞死后替岳飞喊了几句冤,被流放琼州。
铁浮屠。
杨琼骑马回到临洮军阵前,掉转马头,手中钢矛一指兰州城:“吾等儿郎,出阵第一战,灭铁浮屠,扬威。”
交趾城不需要悍将。
南海军团靠的是水师战船。
不止是杨琼,还有许多人从广南西路、雷州、琼州、福建路等地秘密来到临洮。
他们每一个都是一具行走的坦克。
路过宛城的时候,有一个测试标准。
能扛住扈再兴十招的,领双倍军饷,能过五十招的领百人队。
杨琼是把扈再兴打退好几步得狠人,所以他领五百人队。
杨琼不是最狠的,还有更狠的。
不过,那位不领兵,因为不识字,而且杨琼读过兵书。
杨琼向铁浮屠宣战之后,他身边一个身高八尺,也就是两米多,一餐可吃半只羊的汉子提着一对铁锤,一只锤的直径有四寸左右。
这位,就是比杨琼更狠的。
没汉族名字,黎人。
黎人极彪悍,一言不合就拿刀讲话,但他们败在韩绛的麻布攻势之下,好几百黎人随杨琼来到临洮,他们中有族人战死,他们不悲伤也不祭祀,杀头牛生吃牛肉,然后磨利自已的刀,等机会去报仇。
杨琼叫板,他身边这位用双锤砸碎了一块一人高的大石头,高举双锤狂叫几声。
第五七九节 这是要过节吗?
右阵,就是杨琼这支兵马旁边,郭厮敦部一女子,提着比她还高的巨弩骑马向前,奔到兰州城下约二百步的距离,马急转,她躺在马上用腿蹬着弩,对准完颜守一就是一弩。
这是铁弩箭。
完颜守一连躲的机会都没有,他拉过身边一西夏兵挡在自已面前,然后侧身同时将那西夏兵往旁边扔。
那名西夏兵被钉在旗杆上。
回阵,那女子将一把小刀扔给了杨琼,引发两营无数人怪叫。
左阵,赵双塔脸有点黑。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铁浮屠争的人太多,一个不小心可能就没自已什么事了。
什么时候,金国最强的,听到名字让人怕,当下用来震慑草原还有西夏的铁浮屠,成了用来展示自已强壮的肥羊。
这时,有一骑巡营高呼:“咱家文先生有话,一具铁浮屠换定制明光一套、装备齐全,钱十万。”
文先生,就是钱皓桁在这里的代称。
既然你们对铁浮屠这么有兴趣,为什么不在火上再浇点油呢。
兰州城内。
西夏守将李纯有点虚。
他可以感觉到,自已的许多部下,还有许多汉人,以及蕃人已经在磨刀,这些人不是为了打临洮军,而是想对金人背后下手了。
想临洮军这大半年来的征战,对西夏秋毫无犯,只和金军交战。
但展示出的强大战斗力也让西夏兵感觉到紧张。
兰州城本身就是一处混乱之城,这里有太多不安定的因素,居住着大量的汉人、蕃人、金人甚至还有辽人,草原上的人。西夏人在兰州城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占到。
李纯找到完颜守一。
“少将军,我的意思是,你赶紧从北门出城,趁着临洮军还没有包围兰州城的时候,你赶紧往兴庆府而去,这是唯一的路。”
兰州城有三条路。
一条往西,直通西域。一条便是往临洮去,往南无论去那里都要经过临洮。最后一条路就是回兴庆府,这是原先是宋朝灵州,后来成为西夏国的东都。西都在凉州。
完颜守一重重一拍桌子:“你让本将军逃?”
李纯声音不大,说的也很慢:“不是逃,是离开。兰州城不同于其他的地方,我西夏与贵国有盟约,所以在兰州城驻军并不多,这里的兵马有汉人、蕃人、旧辽人。我不敢保证他们不会在背后对将军动刀子。”
实话。完颜守一听的出来,这是大实话。
这是一件可怕的事。
万一真的被兰州这混乱的兵马对自已背后下手,他们九十九人固然能逃掉,可其他人呢。
而且这样的逃法更狼狈。
兰州城,宋与西夏争了不知道多少年,后宋败了,西夏与金又争了不知道多少年。金国为了防止西夏对金国西北,也就是临洮这一带地区有威胁?所以盟约中就明显的条款?严禁在兰州驻扎重兵。
可自辛弃疾夺了临洮之后,这条款没改,而辛弃疾也没对西夏任何的一个村镇动过手。
所以西夏国也没理由增兵。
特别是辛弃疾疯狂的屠了京兆七万主力部队?又杀了完颜家四位将军的之后?西夏也不想给金国当打手去和辛弃疾拼命。
在西夏国眼中?辛弃疾就是一个开挂的。
他的兵马、军械、粮草,还有上百万担的盐,这些象是从天下掉下来的。
而且这家伙打仗凶残的不要不要。
更可怕的是,谁见过越打人越多的,特别是打金国京兆那七万主力的时候?谁也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多兵马不知道多什么地方冒出来?打的金人措手不及。
李纯在劝完颜守一离开。
李纯继续说道:“少将军,此时离开还可以体面点,明天本将相信有办法挡下临洮军。但少将军若不愿意离开?今晚上会发生什么事,我也不知道。说不定连我的性命也会丢在这里,这不是怕?而是明智。”
完颜守一冷静的思考过了。
李纯说的是实情,若没有自已部下死了一人,此时还被挂在那里,他离开也就离开了。
但死了一人,还被挂在那里,他不能离开。
离开,丢的是整个大金国的脸。
但留下,很有可能丢的不仅仅是脸了,还有命。
一时间,完颜守一陷入了两难的境界。
他开始有点后悔,为什么要派人去临洮城叫板,那人当时若是回来也就罢了,可偏偏临洮城这些疯的,直接把人给弄死了。
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他的这名部下是怎么死了。
看甲,没有明显的伤痕。
怎么办?
天色渐暗,兰州城外却是灯火通明。
临洮军当真象是过年一样,杀猪宰羊,点起火堆又喝又唱的。
还有临洮军的人跑到兰州城下高喊:“兰州城内的兄弟听着,一具铁浮屠赏赐三十万钱。金军一颗脑袋,无论官职大小,一万个钱起,上不封顶。”
铁浮屠?
别说是西夏人听着懵,连金人自已都听着懵。
他们是扢叉千户,是大金皇帝禁卫军。
铁浮屠已经全军覆没,他们穿的甲已经是第三代重骑兵铁甲,远远优于当年的铁浮屠重骑兵。
对于临洮军来说,管他娘的是不是当年的铁浮屠。
今天,你们来了兰州,别走了。
那么,打兰州有足够的战略价值吗?
吴家来了两兄弟,吴家大族排老四的吴扩,现在改名吴广,因为扩这个字当今皇帝用了,所以他要改名。老十吴扬,是吴璘这一支的后人。
吴广见到钱皓桁,拱手一礼之后就直接说道:“先不提眼下的事情,反正你们也不是想攻打兰州,或许借包围兰州向西夏国示好。这种事情在兵法上虽然不常见,但也是有的,围而不攻便是敬,更何况西夏巴不得你们和金国你死我活。”
钱皓桁笑笑,算是认可以吴广的推测。
坐下之后,吴广继续说:“咱们不是外人,依理法,虽然没过门,你也要称呼我一声兄长,毕竟是我家妹夫。有件事情我就直话给你说了,三十年前有件旧事,当时蜀地三强,我吴家、政务上的杨家,蜀地东南的郭家。”
听到郭家,钱皓桁点了点头:“没有军功的郭家。”
第五八零节 不复先祖之勇的郭家军
没有军功的郭家。
吴广愣了一下,显然他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个说法。
钱皓桁继续说:“嘉王登基,首功是谁这事宫里有一套说法,朝堂之上有一套说法,民间也有一套,咱不论这事,不过协臣中有郭杲。为什么少不了他,因为他是殿前司枢密都指挥使,管着两万步军。临安城一共有七万兵马,南北大营加上城内禁军,他管的就是城内这一支。”
吴广有点意外,钱皓桁竟然知道这些。
钱皓桁笑了:“舅兄忘记,我的亲家公是谁了。”
“哈,哈哈。”吴广确实没反应过来,经钱皓桁这么一提醒,瞬间明白了。有韩侂胄这个亲家公,临安城许多极隐密的事情自然瞒不过铁皓桁。
吴广问了:“那么,他是重要的参与者,还是给他一个功绩,或是别的。”
钱皓桁说道:“郭家投的是赵汝愚,赵汝愚找上的他,但韩家没理会他的存在。事实上,他的功劳就是稳住了殿前司两万步军。知道赵彦逾这个人吗?”
吴广摇了摇头。倒是他十弟吴扬说道:“我听说过这个人,宗室,好象是悼王这一支的后人,为人非常低调,几乎不和朝中权贵有什么过多的来往。”
听完吴扬的话钱皓桁说道:“原本,我也以为是这样的,但事实上不是。赵汝愚怎么死的,暗中有人一直在相助,我也是才知道,连我那女婿都未必知道的。此人,一直都是我那亲家公的人,虽然是宗室。”
钱皓桁的话真的很惊人。
也就说,这位宗室赵彦逾一直都是隐藏在暗处韩侂胄的一支秘密力量,连韩绛都不知道。
钱皓桁接着说道:“舅兄的来意我猜到了,传闻郭家想重回蜀地,但郭家真正走的便是赵彦逾的路子。赵汝愚死的很惨,郭家受了巨大的惊吓,数次想秘密求见我那亲家公都被拒绝,亲家公倒是回了一句,让郭家安心。但郭家并不安心,因为我那女婿和曹家走的很近。”
郭杲确实是想回蜀地,当年郭家祖上郭诚和吴家的吴玠都是出身德顺军,都是西北打仗的。
后来两家在蜀地相争,自郭浩死后,郭家再无半点军功?一直消沉到底。无奈离开蜀地?往其他地方图发展。吴家一直打,一直打。郭家则在这足有三十年时间内,花精力搞人脉?眼下借着韩侂胄上位?郭家准备杀回蜀地?和吴家再争高下了。
辛弃疾这才接口说道:“与其担心临安府那边的事情,还不如想一想,如何趁这次金国禁军那一百多扢叉是留下,还是放走。他们的死活不重要,重要的是借这个机会是否可以见一见西夏国的大人物。”
吴广说道:“幼安公?依我看来想北上复国?先攻西夏再攻打金国才是上策。”
辛弃疾摇了摇头:“马场,我们需要多少匹战马,多少匹用于运输的马匹。依照十匹马中有一匹战马来计算?我们需要不低于四十万匹马。眼下有多少?”
吴广想了想:“我这边有北方马四万,滇马五万,一共九万匹。宛城那边我推算?他们从金军大营得到一些战马,但这些战马都是下等战马,数量不超过五千匹,他们真正的骑兵不超过三千。”
钱皓桁说:“两千。”
宛城只有真正的两千骑兵,其余的是骑在马上的步兵,他们和骑兵还是有区别的。
吴广继续讲:“辽时,辽国有战马八十万匹,这个数据就算有水分,辽军二十万骑兵,传闻一骑三马,所以肯定超过七十万战马。而金国,就咱们这些年打探到了数据,眼下金国最多有二十万战马。所以金与西夏不打了,就我得到的消息,这只百人扢叉他们到西夏是验马的。”
辛弃疾与钱皓桁都点了点头,他们相信吴家的情报能力。
吴广继续讲:“依咱们那位哥儿的想法,什么最可靠,他为什么不和交趾作生意,非要占领交趾。得西夏,便有百万马匹,战马不会少于十五万。”
钱皓桁往北一指:“真正的大敌是北方草原,与西夏结盟我相信是正确的,当然灭西夏也是正确的,舅兄你说了这么多与我二人理念不同的地方,只是在一个时间的顺序,我们不能先灭西夏,这样会引起天下的恐慌。”
“北边草原,很可怕吗?”
“这个,也罢,给你讲讲吧。这事因为你没见到我那女婿,所以也没有谁给你讲起,这话要从四十年后说起。”
四十年后!!!
吴家两兄弟直接就晕了。
此时,再说临安城。
钱皓桁提到的赵彦逾,他正在上下活动。
今年六十五岁的他对仕途还有一些野心,刚刚去拜访完京镗回来,郭杲便到了他府上。
郭杲很关切的问:“德先公,我这些年在东南经营,还有些钱财,如果需要的话我命人送来。”
赵彦逾摇了摇头:“你的意思我懂,临安这个地方越发的危险了。赵林德这个小辈,他打了韩节夫一巴掌,眼下吴家出面疯狂的报复,韩府却安静的吓人。论辈份,赵林德低韩节夫一辈,论身份在宫内一巴掌打在枢密院使的脸上,唉!”
赵彦逾的意思也是走。
趁着临安府大乱,叛军威胁大宋的长江航道,再加上军需大案。
临安城那天如果突然死几个四品,三品的大员,整个临安不会有人感觉到意外。
现在又出了赵林德打了韩侂胄一巴掌。
论公,一个没有官职的人打了枢密院副使一巴掌,这是在打朝廷的脸。
论私,都是皇亲国戚,晚辈打了长辈一巴掌,礼法上说到天边也说不过去。
吴家出面报复,连个出来劝或是帮着说和的人都没有。
郭杲急急得表示:“所以要离开临安,我也是怕的很。借这个机会,咱们入蜀,如果我能成为兴州统制,公为转运使,难道不是一件美事。”
赵彦逾也是这么打算的。
“走,去韩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