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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朝小血族全文阅读

作者:黄小伟     天朝小血族txt下载     天朝小血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姻缘错

    北海之中发生了一件大事,那便是龙王爷唯一的亲儿子赤岇太子殿下,终于定下了终身大事,为此,作为与太子殿下从小混在一起的小跟班阿龟,也不由得为太子殿下感到高兴。

    可太子殿下,却对此事忧心不已,十分好奇龙宫未来的太子妃,生的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原本太子殿下想着自己前去看上一看,但是由于目标太过明显,与丘族中的长辈好些个都见过他,于是思来想去,太子殿下便将这件事情安排到了阿龟身上,夸奖他这样的虾兵蟹将,横尸在路上都没人认得出来。

    于是乎,阿龟带着太子殿下语重心长的嘱托,擦亮了眼睛去往了与丘的方向。

    到了与丘山下,阿龟还有意蒙起了面,蹲守在路边,等着那与丘帝女出来。

    一直从日头高起等到太阳西斜,阿龟忽然意识到,太子殿下不知道与丘帝女长的什么样子,他也不知道与丘帝女长的什么模样,显然对方出来,也不会将帝女两个字写在脸上,他等在这里,也是白等。

    于是,阿龟便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想了想办法,拉住一个过路的人,神秘的问道:“哪个是你们与丘的帝女?”

    来人是个热性子,看了看阿龟,见是一条故作神秘的龟,想想两族之间的亲事,也不疑其它,指着山脚下道:“巧了,帝女就在后面,你稍后就能见到了。”

    阿龟一听,大喜过望,蹲在原地又等了一会儿之后,终于看见个人影晃晃悠悠的下来,待走近了,惊的阿龟一屁股坐在地上,腿都吓软了。

    却原来,太子殿下要娶的那位与丘帝女,生的虎背熊腰,远远看上去,像是一座小山正朝着这边走来,肩上扛着一把百十斤的大刀,鼻子中间穿上的铁环,有着手指粗细,近到跟前,似乎是空中有飞絮瘙痒了鼻子,那帝女张开大口打了个喷嚏,犹如晴空之中响起一声闷雷,吓的阿龟一颗小心肝砰砰颤动,震惊之余,连滚带爬朝着北海的方向回去了。

    回到北海,太子殿下赤岇忙迎过来问他观察的怎么样?阿龟老老实实将所见所闻朝着太子殿下讲说一遍,然后看着他最亲爱的太子殿下,一张脸由青变白,又由白变绿,总之颜色多彩纷呈,他跟了太子这么多年,见所未见。

    太子殿下当下里默默无言,并未表述什么,阿龟看着他淡定的神情,感慨太子殿下不愧是太子殿下,这件事若是换做别人,必然已经哭天喊地,叫苦不迭了。

    更令阿龟佩服的,是大婚当前,他最亲爱的太子殿下竟然逃之夭夭了,老龙王当即发怒,派了不少虾兵蟹将去找,都没能将太子殿下找回来。

    太子殿下逃婚之后,一开始的时候老龙王整日里火冒三丈,恨不能将儿子抓起来抽筋扒皮,过了一段时间,便每日里哀叹婚宴的银子白白浪费,买卖做了亏本,又过了一段时间后,便开始在龙宫里看着太子殿下用过的东西,想着他的乖乖儿子在外面风餐露宿,怎么还没有回来。

    于是在这个时候,太子殿下回来了,因逃婚一事不仅没有受到批评,还得了龙王爷不少赏赐来安慰太子殿下的心。

    可这般父慈子孝的场景,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在老龙王开始看自己的儿子没有一开始顺眼的时候,便又将北海与与丘的婚事提了出来,要太子殿下再娶与丘帝女。

    这一次,老龙王有经验在先,悄悄在太子殿下房中点了寻踪香,太子殿下沾沾自得逃跑之后没多久,就被老龙王的小兽找到,五花大绑捉了回来。

    就这样,在北海稍稍整顿一番之后,准备好了第三次婚事。

    这一次,老龙王精益求精,在寻踪香的基础上,又给太子殿下喂了隐灵草,封住了太子殿下所有灵力,并用重兵把守,将太子殿下囚禁在了房间里,等着嫁给,不对,是娶了那彪悍的与丘帝女。

    龙宫里,太子殿下里里外外能依靠的,便只有他阿龟这个忠心耿耿的跟班了。

    处于最深厚的情感和信任,太子殿下将他唤到了房中,叮嘱他去换上他祖爷爷留下的龟甲。

    阿龟觉得,太子殿下细心体贴,自己大婚的日子,还要让下属穿的体面,于是阿龟乖乖照做,去换上了他那已经死去的祖爷爷的龟甲去见太子殿下。

    谁知进了房中,太子殿下凶相毕露,竟是十分无礼的,将他祖爷爷的龟甲剥了下来,他也赤身**,展现在了太子殿下面前。

    阿龟从不知道太子殿下有着断袖的癖好,心中不由的又羞又惊,可若是太子殿下想要他,他也反抗不得,只可惜对不住了心里喜欢的姑娘。

    可接下来,太子殿下并没有对他做什么,而是捡起他祖爷爷的龟甲穿在了身上,将他一丝不挂五花大绑起来,然后缩着脑袋混出了宫去。

    此一刻阿龟才明白,太子殿下又又又逃走了。

    这一次太子殿下逃走的时间比较久,一连几个月都没有回北海,老龙王哭哭哒哒,袖子湿了一遍又一遍之后,太子殿下竟然自己回到了北海,并且又提及了两族的婚事。

    天底下奇了怪的事情非常之多,这一下子,轮到了与丘帝女不同意了,他最亲爱的太子殿下腆着脸讨好,都没能让与丘帝女点头应下婚事。

    为此,阿龟心里为太子殿下感到愤愤不平的时候,却是被他亲爱的太子殿下痛揍了一顿,并且罚他去到北海最偏僻的犄角旮旯里,擦洗珊瑚缝里的泥土,不能随意在龙宫走动。

    阿龟是个不怕吃苦的好龟,可是却不想因此难以见到心爱的姑娘,他最爱的芳芳在太子殿下宫里扫地,他们两个情投意合,本想着在太子殿下成亲之后,他也和芳芳结为夫妻,可奈何命运蹉跎,竟是就此分离。

    相思的日子是苦的,阿龟擦了一天又一天的珊瑚,终于有一天趁着太子殿下不在,冒着再被揍一顿的风险,回到宫中去看望他心爱的芳芳,哪知道天意弄人,他最爱的芳芳,竟然已经投向了别人的怀抱。

    为此,阿龟伤心不已。

    同他一起伤心的,还有他亲爱的太子殿下,阿龟听闻那与丘帝女或许是死了,太子殿下还未过门就死了媳妇,想必心里难受的感觉,和他也相差无几。

    阿龟感叹他们主仆命运如此相似,一直感叹了三年之久,第三年头上,阿龟便感叹不出来了,因为他的太子殿下,又要成婚了。

    这次成亲,阿龟为太子殿下将祖爷爷的龟甲都准备了出来,可是太子殿下却并没有逃跑,反而欢欢喜喜的,将与丘帝女娶进了龙宫当中。

    隔了老远,阿龟悄悄看了看,发现太子殿下如今娶的这个,分明不是当初抗大刀的那个,由此,阿龟不由得感叹这天下男人大多薄凉,像他一样痴情的已经很少了,如今芳芳已经生了好几个孩子,一个孩子长 的一个样子,但是他还是喜欢芳芳,一刻都没有变过。

    一场喜宴办过去之后,北海龙宫中有了钱,便开始为龙宫附近的珊瑚镶上金边,阿龟原本已经被太子殿下重新招到身边,奈何每次看见殿下夫妻恩爱,就不由得颇多感慨。

    太子殿下听着他不停哀叹的声音觉得心烦,过了一段时间,又嫌弃他影响了太子妃安胎,于是就将他打发了出去,同北海的工匠一起,给珊瑚镶金边。

    这一次颠沛流离,让阿龟的命运有了个不小的转折,就在他心无旁骛为珊瑚镶金边的时候,遇上了生活在珊瑚里的一只八爪。

    那八爪是个热情的姑娘,在阿龟与她初次见面的时候,便挣着抢着上来要与他有肌肤之亲,但是阿龟拒绝了,赶紧离那姑娘远了些,因为他心里还有芳芳,不能这么快接受一个新的姑娘,最起码就算搂搂抱抱,也要在认识三五天之后,不然旁人会以为,他阿龟是个随随便便的龟。

    未曾等到三五天后再邂逅那八爪姑娘,阿龟便听说北海里出了事情,那八爪姑娘原本是海底深渊的泥妖伪装,剥下了虾兵蟹将的皮披上,伪装成别人的模样,想要一步一步,占领整个北海。

    阿龟想想,心里一阵后怕,亏得他守身如玉,才保住了自己一条性命。

    不过幸好,那妖兽最终还是被铲除了,北海又恢复了一派太平,他阿龟,又成了个孤家寡龟。

    没过多久,王妃便生下了个小殿下,阿龟前去看了看,那襁褓里的娃娃,长的分明就是缩小的太子殿下。

    与丘也来了人向北海道贺,阿龟在那与丘的来宾里,又看见了第一次见过的,那扛着大刀的人,脸上竟然还长起了卷毛的络腮胡子,阿龟过去了,疑惑的朝着那人问道:“你,你不是个姑娘?”

    那人哈哈一笑,如雷的声音连带着鼻环颤动,震的阿龟的脑袋嗡嗡直响,只听那人道:“我不是个姑娘,不过你要是喜欢,我还有个和我长的差不多的妹妹,可以嫁给你。”

梨花白

    若说九重天上四方神君哪个活的最窝囊,修为最是强悍的西神君廖缜当之无愧。

    这西神君未曾成亲之前,洒脱不羁,到哪里都拎着个装酒的葫芦,什么时候遇见了,身上都是一股淡淡的酒气,哪怕战场交锋生死之间,梨花白也是要喝上几口的,这么个微不足道的爱好,仙帝都默默准许了,却不想,折在了仙官华云的手中。

    刚成亲的时候,廖缜心里高兴,越是高兴了,嘴巴里便越想着喝些酒来庆祝,于是变本加厉,每天都笑嘻嘻的,酒不离身。

    喝酒这事与旁人无关,毕竟旁人与廖缜接触,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儿,喝酒不喝酒,头脑清醒就可以了,这事与以前的华云也无关,毕竟廖缜找她,也不是时时刻刻腻在一起,哪怕有些亲密的举动,梨花白在鼻尖萦绕,也不会太久。

    可是如今这件事情,却是惹恼了成亲后的华云,两个人同床共枕耳鬓厮磨,乍一开始还能接受,日子久了,沾染的房间和身上,处处都是酒气,仿佛泡在了酒缸里,同别人说话的时候,还以为她也同廖缜一样,开始身上带酒了。

    日复一日,华云熏的脑袋疼,便勒令不许廖缜喝酒,廖缜嘻嘻哈哈的应下,酒却是不在神君殿里喝了,反而跑到别处喝,虽然没有被抓住现行,可满身酒气,任是傻子也知道又喝了酒。

    于是,华云一气之下搬回了尚礼阁,乍又回到自己待了多年的地方,闻着书香茶香,顿时觉得心清气爽。

    华云这一搬走,让刚刚抱得美人在怀的廖缜急了眼,神君殿里进去出来,又和他孤家寡人时一个样儿,华云不吵不闹,说话的音调都没有起高,却是生了他的气。

    于是乎,廖缜便要狠下心来,将酒戒了。

    不喝酒的第一天,廖缜总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就像是起床忘了穿衣服,打架没有带刀剑,处处觉得不自在。一个人抓耳挠腮在仙郡来来回回踱着步子,一句话同别人反反复复说了几遍,还是觉得心不在焉,总像是缺了些什么。

    不喝酒的第二天,廖缜觉得自己好了许多,除了打不起什么精神来,最起码身上的酒气淡了,虽然时不时总会朝着腰间早已经不在的酒葫芦摸去,但是收回手来的时候,已经不用再低头看看。

    不喝酒的第三天,廖缜显然觉得自己已经成功了大半儿,便去尚礼阁里央求华云回去,而华云似乎已经将廖缜的性子摸的十分通透,不喜不恼,朝着他道,戒到五天上再来。

    不喝酒的第四天,廖缜尽量找了些公务去做,可是与属下打交道的时候,他那属下显然同他臭味相投爱好喝酒,带着酒气前来,一下子勾起了廖缜肚子里的馋虫,于是廖缜将那属下臭骂一顿轰下了九天,自己一个人在角落里,细细回味方才闻到的酒香。

    不喝酒的第五天,廖缜眼看大功即将告成,不由得心中欣喜不已,有宫娥进来传话说,北神君与月老儿摆了酒宴,已经去叫了仙帝和禹之,要他也过去团聚一番。

    木子俍这一次回幽罗界的时间较长,少说算起来也有一两年,廖缜觉得既然大家都去,那他也须得前去看看,不喝酒,坐上一会儿也是必要的。

    到了绵延几百里的翠竹林里,廖缜见木子俍和月老儿已然坐在了桌前,南神君禹之与他一同前来,而仙帝则嫌弃他们几个吵闹,推辞了没有过来。

    几个人坐在一起,议论六界长短,月老儿几次谄媚的朝他敬酒,廖缜都果断拒绝,没有再碰酒杯分毫。

    禹之性子冷淡,已然听闻了他戒酒的传言,自然不会故意去劝,倒是那毒妇木子俍似乎对他喝不喝酒毫不在乎,牙尖嘴利,不停的说着六界中的新闻趣事。

    说着说着,木子俍又说起了他们那次追到荒芜之地斩杀妖兽的事情,廖缜听着听着,觉得俨然变了味道,木子俍说他在战斗中愚蠢呆笨,反而是拖了她的后腿。

    于是廖缜便和木子俍一五一十争辩了几句,谁知跟个女人吵架,还是个嘴比心肠恶毒的女人吵架,实在是难以胜利,逐渐火气上来说到激愤处,两个人刀都拔了出来。

    最后还是禹之劝架,两人才又慢慢坐了下去,廖缜觉得木子俍那婆娘不可理喻,被气的坐下来后心里任旧烦躁不已,一动手碰到了手边的杯子,由于多年已然养成习惯,手比脑子快一步,将酒端起来一饮而尽。

    熟悉的感觉到了口腔,从舌尖浸润到咽喉,廖缜心里的火气霎时间没有了,呆呆怔怔看着手里的杯子,伸手摸了摸自己嘴巴,意识到,他竟然喝了酒!

    方才月老儿劝酒的时候,他分明,分明是将酒杯放到别处的。

    再扭头看看身旁,木子俍一手拿着刀,一手拎着酒壶,显而易见,方才的架吵的别有居心,其目的竟是趁机诓他喝酒,实在是阴险至极恶毒至极!

    于是乎,方圆千百里的翠竹林里落叶翻飞,整个仙郡武力最是拔尖的两大神君豪不顾门面动起手来,搅的整个竹林都为之一震,惊的四周白鹤灵鸟胡乱逃窜,一片纷乱。

    很显然这动静已经波及到了仙宫大殿之中,仙帝遣人来问是怎么回事,禹之早已经退出了竹林,去往仙宫大殿中回话,将这件事情一五一十的讲说了一遍。

    最后,仙帝立在窗前看着翠竹林的方向,又扭回头朝着禹之道:“他们两个凑在一起就不能有什么好宴,你竟也去!”

    禹之垂眸道:“同在仙郡,多有争端也不好,我本意是要去劝架的。”

    “劝了吗?”

    “呃……”禹之实话实说道:“还未来得及开口,已经打起来了。”

    仙帝看着远方乌烟瘴气的翠竹林,气的一甩袖子,“也不知给下级仙官们做个典范,成日里这样胡闹,让他们打!随着他们去打!谁都不要去劝!”

    禹之思索一瞬,朝着仙帝道:“怕是并没有人去劝。”

    仙帝:“……”

    这一场争斗的结果,两败俱伤,廖缜被打肿了半张脸,木子俍一瘸一拐,从翠竹林里出来,原本围在外面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一个个仿佛眼瞎了一样视而不见,又去忙各自的事情了。

    廖缜灰头土脸回到神君殿里,进门了才发现,华云竟然在,心里一喜刚想过去,忆起自己方才喝了酒,嘴巴里想必还有酒气,便隔了一段距离,朝着华云吱吱呜呜,不知如何解释。

    “云儿,我,我……”

    华云正在理着花盆当中昙花的叶子,似乎已然预料到,轻描淡写道:“喝酒了?”

    “是木子俍那婆娘她,她……”廖缜话说了一半儿,知道自己无论怎样解释,喝了酒这个事实终究无法改变。

    “喝酒便喝了,何必这样唯唯诺诺的,我又不是不许你喝。”

    廖缜几步过去,从背后将华云拥进怀里,“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喝酒,我以后不喝了,你回来好不好?”

    华云苦笑道:“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可我喝酒了。”

    “万事有个度,我不喜欢你多喝酒,也没有要你一下子不喝了,适可而止不就好了。”

    廖缜一听,大喜过望,“怪我惹你生气,搬去了尚礼阁这么久。”

    “碰巧这几日公务比较多而已。”

    说话间,华云回过身,好好看了看廖缜的脸,带着关心责备道:“你们两个也真是,玩闹归玩闹,怎么一个个都动了真格?”

    “你是不知道那婆娘下手多么狠。”

    “她到底是个女子,你没有伤到她吧。这次还是我遣人去叫她回来的,许久不见,我还有些想她。”

    廖缜一时心虚,小声道:“伤了那么,一点点。”

    华云刚想用手去碰廖缜的脸,一听他的话,皱起眉头道:“一点点是多少?”

    廖缜想想,“该和我差不多吧。”

    华云一听,撇下廖缜,赶紧朝着神君殿外去了。

    眼巴巴的看着华云离去,廖缜问道:“云儿你又去哪里?”

    华云脚步迈的平稳,却也有几分匆匆,“北君殿。”

    廖缜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又从他身边离开,哀叹一声,十分后悔与木子俍打斗。

    木子俍显然不是什么体贴良善之辈,心里明镜一般清楚廖缜戒酒的原因,便在华云来了之后,装的百般柔弱,又以日夜思念为由,留了华云在她那里作伴。

    这一下子,廖缜又开始了独守空房的日子,躺在床榻之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总有种媳妇被人拐跑的感觉。

    连续经过几个夜晚的深刻思考,廖缜大彻大悟,不仅酒喝的少了,还去到木子俍面前,好言好语说道了半天,那恶毒的木子俍见了好,才放华云回来。

    廖缜苦不堪言,本以为费尽心思娶了心上人,以后的日子必然轻松美满,奈何生活之中“艰难险阻”众多,实在算的上是“好事多磨”。

金丝笼

    刚刚下过雪,地上落了茫茫一层白,魏婉穿着新做的棉袄,在雪地里踩了一行又一行的脚印。

    身边伺候的婆婆看见了,放下手里的活儿,急着唤道:“我的大小姐,雪地里冷不冷?快到屋里来。”

    魏婉没有听那婆婆一惊一乍的话,爹爹刚送给她的这件衣裳,据说料子是别的地方进贡来的,衣服的里衬是一层厚厚的狐狸皮,长长的绒毛贴在身上,不仅不冷,后背还出了汗呢。

    母亲在屋里听到了动静,也出声唤她回来,魏婉就算是自己不愿,到底不能逆了母亲的意思,于是到廊下跺了跺脚上的雪,进了生着火炉的屋里。

    伺候的丫鬟将存下来的这个时节里少有的水果切了,用温水泡着递到她的面前,魏婉看了看,觉得没什么胃口,就任由那果子在碗里泡着,自己围坐到了炭火边,将之前沾了雪水的手烤干。

    母亲在一旁责备道:“都是个大姑娘了,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仪态。”

    魏婉耳朵里听着,心里却不以为意,要仪态做什么,就算是她处处做的不好,有爹爹在,也没有人敢说她的不好。

    做母亲的似乎察觉出了女儿的心思,朝着魏婉道:“你爹爹以后想让你嫁到宫里去,宫里面规矩大,你爹爹也有管不到的时候。”

    说起亲事,魏婉看着炉子里的炭火,坚决道:“要是昭表哥做皇帝,我就嫁到宫里去。”

    母亲及时低声训道:“谁做皇帝这件事,可不能胡说,你爹爹心里都没有定数呢。”

    “我昭表哥一定会做皇帝的,到时候,我就是他的皇后。”

    “你呀!”母亲话语上拗不过她,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小的时候,若有人问魏婉,最喜欢的人是谁,魏婉会毫不犹豫的告诉那人,她最喜欢赵昭表哥。长大了,再没有人朝她问过这个问题,但是若有人问,魏婉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告诉别人,她还是喜欢赵昭表哥。

    在魏婉的心里,似乎长大后嫁给赵昭表哥是一件必然的事情,而睿智沉稳的赵昭表哥,也一定会是未来的皇帝。

    后来,老皇帝死了,国丧期间,魏婉心里还暗暗高兴,觉得接下来,该是赵昭表哥继位了,他当了皇帝之后,爹爹便会同他商议立后的事情,到时候她入主凤仪宫,会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赵昭表哥的妻子。

    可令她感到意外的是,继位的人竟然不是赵昭表哥,爹爹从朝中回来之后一脸严肃,告诉她赵昭表哥此时生死不明。

    魏婉的心一下子被提了起来,她央求爹爹去救赵昭表哥,可是爹爹却摇摇头,无动于衷。

    于是,魏婉便让自己的丫头,去城里四处打听赵昭表哥的消息,却也是一无所获。

    新皇帝继位之后,爹爹并没有在朝中出多大的风头,而是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朝局,似乎是为了拉拢爹爹,新皇帝也曾提议,要娶了她为皇后,几次都被爹爹委婉推脱。

    魏婉以为,爹爹明白她这个做女儿的心意,也在盼着赵昭表哥回来,可是有一次她经过爹爹书房的时候,听到爹爹和一个朝官说,若是有了赵昭表哥死亡的消息,才能将她嫁给皇帝,一日没有得到赵昭表哥死亡的消息,便一切都有可能。

    魏婉忽然间明白,原来不是爹爹了解她这个女儿的心事,而是想着用她,来给他换取最大最稳固的利益。

    爹爹的决定和想法,她干涉不了,所以魏婉便每天盼着,盼望赵昭表哥平安归来,将如今皇位上的皇帝打下去。

    似乎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祷告,没过多久,赵昭表哥就带着兵打到了京都,并且主动联系了爹爹,共同将朝政大权夺回来。

    爹爹同意了,因为魏家和赵昭表哥身上,毕竟有着一部分相同的血脉,而爹爹向赵昭表哥提出的要求,便是立皇宫之中,她的亲姑姑为太后。

    事后魏婉同爹爹抱怨过,为什么没有让赵昭表哥娶她为后?

    魏婉记得那时爹爹满怀自信的道,不用要求,因为这是江山稳固之后,一件必然的事情,而赵昭表哥不喜欢他的姨母,也就是她的那个亲姑姑,之后必然会冷落姑姑,所以爹爹说,先将姑姑扶上太后的位置,以后在后宫之中,也有个帮衬着她的人。

    魏婉觉得,爹爹果然还是爱她的,心里也默默认为,赵昭表哥亲自要求娶她,和作为条件答应娶她,到底是不一样的。

    可魏婉在家中满怀希望等啊等,最终却是等到了赵昭表哥要封别人为皇后,这不由得让魏婉觉得震惊不已。

    其实感到意外的也不只是她,这件事情已经出乎了爹爹的预料,不过还好,最初那几个有希望做了皇后的女人,都被爹爹暗中处理了,到最后,皇后之位一定还是她的。

    可万万没有想到,爹爹也遇上了棘手的人,赵昭表哥不仅将那个女人保护的很好,哪怕是武功高强的刺客冲了进去,最终也没有杀了那个女人。

    不仅如此,赵昭表哥费尽心思,还为那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安排了一个体面的身份,可魏婉从爹爹调查的事实里,发现那女人不过是个肮脏的,街上要饭的臭叫花子。

    而她,只能退求其次,嫁给了赵昭表哥做皇贵妃。

    或许在别人的眼里,皇贵妃的身份已然不低了,但是魏婉觉得这远远不够,她要做大梁天下的皇后,做赵昭表哥的妻子。

    新婚的第一天夜里,赵昭表哥宿在了凤仪宫里,魏婉听太后姑姑说,赵昭表哥在立后之前,就宠幸了那个女人,如今无数佳丽进了宫里,他还是去了那个女人身边。

    从小到大第一次离开家,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床榻上,想着赵昭表哥,此时是不是怀里正抱着那个女人卿卿我我。

    越想着,魏婉觉得心中满是怒火,将宫里的杯子花瓶连连摔了几个之后,看着惊慌失措打扫的宫女,最后还是躲进被子里,默默的哭泣了整夜。

    第二天夜里,赵昭表哥来到了她的宫里,魏婉欣喜不已,好一番梳妆打扮,可是赵昭表哥却从不曾认真的看她一眼,捧着一本书坐着直到了深夜,最后和衣躺在她的身边,话都没有说上几句,就这样捱了一夜。

    魏婉知道,他来,也不过是爹爹和太后姑姑要他所谓雨露均沾的结果。

    魏婉觉得很难过,人人都说她是天之骄女,为何却折不下赵昭表哥的心,无论哪一方面,她也不能输给一个要饭的乞丐。

    于是,魏婉到那乞丐面前,昂着脑袋嘲讽一番,来回看看,也看不出赵昭表哥究竟喜欢她哪一点。

    或许,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任何理由,就像是她也不知道,赵昭表哥究竟讨厌她哪一点一样。

    在太后和爹爹的压迫下,赵昭表哥还是会到她这里来,她将自己诗词歌赋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他,却始终不能吸引他的目光,得到他一声夸奖。

    魏婉觉得问题或许没有出在她身上,也不在赵昭表哥身上,分明是凤仪宫里那个女人,迷惑住了表哥。

    于是,魏婉对那乞丐的心,由嫉妒,便成了愤恨。

    太后姑姑给她出主意,用些手段,扳倒那个女人,姑姑说历代后宫的女人,都是用这些手段笼络住皇帝的心的。

    魏婉犹豫一瞬之后,也同意了姑姑的主意。

    几次三番,她也如这世上最恶毒的人一样,朝着那个女人下了黑手,可到最后,始终都没有得逞。

    皇陵祭祖那天,太后姑姑和爹爹商议好对策,想彻底要了那女人的性命,最后的结果虽然失败了,但是也震惊的发现,那个要饭的女人,竟然是个妖怪。

    这一下子,魏婉恍然大悟,怪不得赵昭表哥对她百般不理,却原来,是被妖女迷惑了心神。

    她开始联合着太后姑姑除妖,钦天监里许多的人都去了,可是低估了那个妖女,被她跑出了宫去。

    没有关系,为了身边一个卑微的宫女,那个愚蠢的妖女,也一定会回来受死的。

    这一次,爹爹联合着斩妖除魔的天师,将阵法设在了祭星台上,还利用上古符箓,召唤了仙人前来,才彻底将那妖女斩杀。

    不过这一次付出的代价太过巨大,她不仅失去了姑姑,还失去了从小到大一直娇惯着她的爹爹。

    爹爹一倒,整个魏家就要垮了。

    不过还好,魏婉觉得,她还有赵昭表哥啊,妖女死了,他必然不会再受迷惑,回过头来,一定会爱上她的。

    穿上自己最美的衣裳,魏婉将眼泪擦干,坐在镜前描好精美的妆,静静的等着赵昭表哥的前来,他对她,会比当初对那妖女还要好。

    而她等了许久,赵昭表哥始终都没有到来。

    祭星台斩妖的日子过了许多天,魏婉终于等来了赵昭表哥的旨意,当她拿捏着属于皇后的姿态跪下接旨的时候,却发现,她最爱的赵昭表哥,竟是将她打入了冷宫之中。

    在冷宫荒芜的院子里,风呼呼的吹着,那些太监宫女像是喂狗一样,每天隔着墙头朝着里面投些食物,有时候他们忘记了,她便会饿上一天的肚子。

    一开始的时候,她哭喊过,闹过,像小时候生了气摔东西一样,摔打着冷宫的一切,可冷宫里的东西像是已经被前一个死掉的人摔打过一遍,碎裂不堪的杂物摔打到没了力气,她又静了下来,想着或许是赵昭表哥生了她的气,等过上一段时间,就会想起她的。

    从秋天,一直等到冬天,凛冽的寒风吹进来,吹着她瑟瑟发抖的身体,却依旧没有冻死身上胡乱串走的虱子。

    送饭的太监隔着院墙喊一声皇贵妃吃饭了,然后傲慢的扔进来半个冻住的馒头,她却已经没有力气,爬过去捡起来。

    风吹过了,雪花飘落了下来,不一会儿,地上落了白茫茫的一片,魏婉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没了知觉,只睁着一双模糊的眼睛,看着雪地上似乎有她留下来的一行一行的脚印,那缝着狐狸毛的棉袄,还是那样的暖和,捂的背上津出汗来………

义子归

    执文携妻子往家里走去,进了院子,见母亲一个人坐在藤椅上怔怔的出神,儿子蹦蹦跳跳跑了过去,边跑着,嘴里欢欢喜喜的唤着,“祖母,祖母。”

    树上的槐花开的正盛,微风一过,满院子都飘起一股带着丝丝甜意的花香,几朵开谢的槐花被风吹落下来,落在母亲身上,母亲拿起来看了看,然后笑眯眯的,递给小跑过去的儿子。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母亲眼神一瞬之间似乎有些恍惚,柔声问道:“小宝儿,刚才跑到哪里去了?”

    儿子嘟起小小的嘴巴,有些生气祖母又叫错了他的名字,一张口刚想纠正,执文赶紧上前道:“顽皮的很,一定又去捉树上的虫子了。”

    “那要小心一些,别让虫子咬了手。”

    说这句话的时候,母亲显然已经回过神来,望着他时,眼神之中满是局促和尴尬。

    执文知道,小宝儿是母亲亲生的儿子,虽然已经夭折了很多年,但是一直留在母亲的心里。

    看看如今的母亲,义父走了分明还不到十年光景,她的两鬓已经满生白发,看上去苍老无比,一双眼睛里黯淡无光,仿佛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激不起她的任何欢喜,只除了看见他,看见他的妻子孩子时,脸上带起一丝笑意,其它时候便都一直望着某处,静静的出神。

    近一年来,母亲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自从义父去了之后,她整个人的魂,仿佛已经跟着走了。如今执文看着母亲的样子,不知道当年义父让母亲好好的活下去这个决定到底是对是错,他找了凉城里无数的大夫来看,都说心结太重,积郁成疾。

    但是细细想,义父想必也是爱极了母亲才有这样的决定,因为人活一世不容易,谁都不确定究竟有没有来世,义父低估了在母亲心里他的位置,他以为或许过上一两年,或者三五年,母亲对他感情会淡,哪怕再遇上了一个爱她的男人,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可执文知道,若这世上有黄泉,义父一定会徘徊不前,不管多少年,也只为了再看母亲一眼。

    当年,他也希望母亲好好的活着,他拿着义父一次次留下的书信,苦口婆心劝母亲活了下来,甚至他想要成为母亲在这世上唯一的累赘,也要母亲活下来,这不仅仅是因为义父对他有嘱托,还因为母亲是这世间,真正给过他母爱人。

    小的时候,爹爹常年出征,家里的条件却并没有因为爹爹的爱国情怀而变好一点,他的亲娘受不了过苦日子,撇下他们父子跟了别人,任是他几次哭喊,他的亲娘,始终都没有回来。

    爹爹战死沙场,生死都是个英雄,义父将他从家里带出来,领回了自己的家。

    寄人篱下,他曾经小心翼翼,是母亲发现了他的恐惧和害怕,她用她的善良,一点一点的融化着他,虽然在母亲心里,他永远都做不了小宝儿,但是放眼整个凉城,也没有几个女人对待一个没有血缘的孩子,像她一样。

    执文由心里对母亲,敬重爱护。

    四月过了,树上的槐花也开谢了,贤惠温柔的妻子日日陪在母亲身边细心的照顾,母亲还是没能熬到这年的夏天。

    母亲走的很安详,妻子接了儿子从学堂回来的功夫,母亲已经静静的去了,样子像是睡着了那样。

    儿子见祖母没了,哇哇的大声哭着,妻子也红着眼睛,不住的抹着眼泪。执文静静的看着,觉得心里卸下了什么,母亲这一走,其实才是真正的解脱。

    像以前两次一样,他扛着白幡,埋葬了自己一个又一个的亲人,也埋葬了母亲。

    去了的人已经安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执文收拾一番自己的心绪,抬起头,还要朝前去看。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两位父亲都曾战死沙场,又或许害怕自己若走了两位父亲的路,有朝一日剩下妻子孩子,也和母亲一样日子熬的艰难,所以执文选择了拿起笔来,连着多年科考,从了文官。

    先是在凉城里任了个小官,可并未过多长时间,便被上级举荐,升迁去了别的地方,执文将酒馆托付给孙婶子的儿子小贵子,他在外面游历多年,心境宽广,酒馆在他的手中,必然能经得起边关的风浪。

    或许是缘分使然,这一次执文任职的地方,是母亲的家乡淮湳,第一次尝到淮湳的酒水时,执文觉得,这酒像是母亲的性格一样,细腻绵柔。

    他这次任的是淮湳的地方官,因是上一个官员因为收受贿赂被揭发,还被查出许多年前曾经纵容亲信抢占良家妇女谋害人命,被朝廷降罪,砍头抄了家。

    在边关,执文幼时见过许多走投无路流浪的人,也听母亲说过,她曾被官府迫害家破人亡,所以小时候执文便发誓,他就算做不成沙场上的英雄,最起码也要尽自己的努力做到一方好官,否则他如何面对几位长辈的在天之灵。

    前半生里,他经历了太多的人间坎坷,或许是生活磨练,或许是老天垂怜,他的官途顺风顺水,哪怕遇到了一些挫折,也都平平安安的度过。

    三十七岁那年,执文已然升迁去往了京都,满朝文武的面孔看下来,他都算是年轻的。

    执文不骄不傲,向每一位有学识,有经验的人慢慢请教,敬上而不欺下,做事干练无误,有资历年长的,夸他最多的便是前途无量。

    能走到今日,执文已然知足,人活短短一世,他已然到了中年,听母亲最多的教诲,不是争抢多么高的官职,多么大的利益,而是时时刻刻,珍惜眼下的光景,珍惜眼前人。

    母亲这么教,他便安安稳稳脚踏实地,也是这么做的。

    母亲的身影,一直活在他的心中。

    执文原本以为,若论长相,身在边关的姨母长的最像母亲,若论性格,温柔坚毅的妻子最像母亲,但是宫里大肆举办的一次宫宴上,他有幸在受邀之列,坐在席案后面,见那王家的三姑娘,皇帝亲封的朝和公主,神态气韵,才真正像极了他的母亲。

    那一刻,执文远远的看着,端着杯子的手都有些颤抖,一双眼睛不受控制,中年男人在大堂之上,一个人悄悄的泪眼婆娑。

    后来,朝和公主被魏国皇子退了亲事,一向不出头的执文,还上书向皇帝建议不能退亲,想要为那个像母亲的姑娘,讨回一点公道。

    可是最终,他的建议并未被采纳,魏国皇子还是将她的亲事退了,执文想想,那个姑娘该是会很伤心吧。

    没过多久,有消息传了过来,说是朝和公主的亲事又定了下来,嫁的是当朝太师的嫡长子,俞璋言。

    对于那俞璋言,执文有些映象,算是个不可多得的少年英才,不仅人生的姿容出众,还是个文武全才,想必未来的朝堂之上,他必然会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执文想着,嫁给这样的人,也算是一门不错的亲事,想必那姑娘会幸福的。

    成亲当天,几乎大半个京都城都喜乐融融热闹非凡,执文也被请去喝了一杯喜酒,品在嘴里,觉得心里满是安慰。

    入了夜,有些微醺回到家里,妻子抱着小女儿还在等他,执文看着妻子因为生养了几胎,有些丰润的眉眼,过去拥住她,轻轻吻了一下。

    刚成婚几年后,他其实也遇见过声色犬马的诱惑,年少时气血方刚,总是险险就要出错,往往这时候,他会想起母亲的教诲来,及时收敛克制,想想家里的妻子为他侍奉长辈,为他生儿育女,从边关城里初次遇见,到成亲之后同在一个家,吃着一桌饭,在他的心里,妻子才是他的挚爱。

    许多时候,人总是在失去之后,才会空留遗憾,他珍爱自己的孩子,珍惜自己的妻子,日子过的恬淡且充足。

    夫妻多年,被他这一吻,妻子反而红了脸,将睡熟的孩子安置好,又拿出新做的衣衫让他试了试,轻声细语道:“母亲忌日的时候没有得空,下个月你要是不忙,我们就告假回凉城去祭奠吧,近日里我总梦见母亲在天上保佑着我们,她一定是念想我们了,到时候带上孩子,我们一块儿回去。”

    执文点点头,郑重的应了声,“好。”

    夏日里,知了在树上不停的叫唤着,边关正午的太阳,几乎要把整个大地灼烤干涸,待太阳即将落了西山,道路上吹的风都柔和了起来,执文携着妻子孩子从远方回了凉城。

    进城的时候,执文掀起帘子,望向了亲人长眠的方向,静静的望了良久。

    连夜里,他去到街道上,买了他们最爱吃的东街那家的烧饼,带上了酒楼里的陈酿,第二天一早,便带着妻子孩子,去到了坟前祭奠。

    坟墓周边,已经长起了漫漫的青草,若他这个后人不在了,苍茫大地,会慢慢抹去他们,或者每一代人存在过的痕迹。

    执文对着坟跪下,像是第一次遇见时那样,轻轻的叩了几个头,仿佛再抬起头来,唤一声“母亲”,他们的音容笑貌还在……

糊涂账

    第一卷:俏少女倾心流浪汉。

    第二卷:小寡妇红杏出墙来。

    九天之上,月老朝纠靠在墙根儿处,踮着脚将手上的册子写完后,才长舒了一口气。他掌管着凡间芸芸众生的姻缘,虽说不能每一个都顾及到,但是历年历代经人传颂的佳话,都是由他来编排的。

    刚刚放下手里的册子,朝纠听到门外有人敲他的门框,于是大一步小一步,瞧着地上能下脚的地方过去,打开门,见几个年轻的宫娥立在门口,有的拎着酒,有的带着珠宝首饰,正笑盈盈的看着他。

    朝纠瞧了一眼,当即明了,捋着胡子做出高深的模样道:“老夫只掌管凡间姻缘,仙郡里的,老夫可不敢担保。”

    其中一个宫娥将珠宝放到朝纠门口,笑呵呵的道:“月老仙官,姻缘线牵上,总比不牵机会要大,不管成与不成,我们都愿意试一试。”

    朝纠拿眼睛悄悄瞄了一眼那放在地上的礼品,一派正气,肃了肃嗓子道:“助人为乐也是功德一件,罢了罢了,谁叫老夫心慈手软呢。”

    边说着,朝纠十分熟练的从怀里掏出个破烂的本子来,打开了,将提前沾好墨汁的笔握在手中,朝着几个道:“大家排个队,不要争抢,一个个说,你们想将姻缘线牵在谁身上。”

    那拿酒的性格外向,赶紧道:“我喜欢禹之神君,我要嫁禹之神君。”

    朝纠手中的笔快速记下,嘴上提点道:“他这人有些死心眼儿,怕是不会喜欢你的。”

    “没关系。”那拿酒的宫娥依旧充满向往,“我喜欢他,哪怕我们只有一段露水姻缘,我也心甘情愿。”

    朝纠啧啧两声,摇摇头,“下一个。”

    另一个赶紧上前,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我,我喜欢仙帝。”

    朝纠握着笔的手一哆嗦,小声惊叹道:“你胆子倒大。”说罢了,考虑到仙帝心机深沉,他的事情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刚要停笔拒绝那宫娥,眼睛瞧到宫娥手里捧着的金银上,又默默的将话咽了回去,随便在本子上记了两笔。

    “下一个。”

    最后一个声音娇柔,带着几分妩媚,用手里的绢子在朝纠身上拍打了一下,咯咯笑道:“终于到人家了。”

    朝纠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直接问道:“说罢,西神君还是掌星官,其中哪一个?”

    “哎呀~”那妩媚的宫娥被这一说,直接用帕子捂起了脸,还有些不好意思了。

    朝纠淡然道:“不管是谁,但说无妨。”

    那妩媚的宫娥干笑两声,羞答答的道:“人家想两个都要啦~”

    朝纠手里的笔颤了一下,好好看了那宫娥一眼,然后快速在纸上将这个要求记下,脑海里已经灵感迸发,想象出了许多惊骇世俗的桥段。

    打发走了几个宫娥,没过一会儿,又来了几个男仙官,都对朝纠以“礼”相待,进行了一番深刻的交谈。

    院子里再次清净下来之后,朝纠将收下的礼物里,值钱的搬到屋里藏了起来,不值钱的暂时在房檐下院子里放着,总之哪怕是片鸡毛,都未曾舍得扔掉。

    其实尽管如此,朝纠仍旧是整个仙郡里最穷的仙官,只因为世道黑暗强权难惹,总有那么几个喜欢黑吃黑的家伙。

    最开始有一次他收礼的时候,被北神君发现,北神君二话不说抄了他的院子,将他房前屋后洗劫的一清二白,连他飞升之时从凡间自己掏腰包买的个玉盘子,都一并收拾了走。于是朝纠就变的比穷更穷,甚至于后来下到凡间去寻找神君禹之的时候,落魄到和狗住进了一个窝棚。

    这实在是有损他月老仙官的形象面子。

    于是,朝纠便私下里悄悄传言,以西神君廖缜和华云仙官的美好姻缘为例,都是他在其中搭桥牵线,引的一些信以为真的小宫娥小仙官相信之后带着礼品前来,朝纠生怕有人姻缘不成找他细算,便又会一本正经满腔正气的告诉别人,他做不得神仙的主,成与不成,还要看天意。

    很显然,这个办法也是十分奏效的,并未过了多长时间,送予他的礼物,满院子都快要放不下了。

    由于编排了几段自认为不错的人间姻缘,月老朝纠还锁了门窗,特意下到凡间去了一趟,坐在庙里听了听痴男怨女的心事,便在随身的本子上记下信徒的名姓,然后准备为其在姻缘树上,牵一条红线。

    什么卞安城里,卖豆腐的王姑娘,要看上镖局的伙计小吴,两个人五年里抱了三胎,夫妻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有时候朝纠心情不算开朗,多愁善感时,还写过个将门女子王燕微,这辈子要倾心她爹爹身边短命的小副将,两个人阴阳两隔,一生惆怅。写罢了,朝纠觉得自己心底善良,便又在本子上记了一笔,下辈子让两个人和和美美,算是做个补偿。

    当然,朝纠也写过十八的少女嫁了八十的郎,抑或者某家的男人上了别人媳妇的床,一番一番五花八门的故事,连朝纠都佩服自己博学多才灵感充沛,试问六界之中九天之上,那个能像他一样编排出这么多花样。

    凡间游历一番回到仙郡之后,朝纠美滋滋的打开门,想着先要好好看看他的金银珠宝,哪知大门一开,朝纠迈步进去,然后又退了出来,觉得一定是进错了院子。

    退到门口,朝纠看了看门上的牌匾,反反复复念了几遍,确定是他的地盘没错,才又颤抖着双手,再次将门打开。

    立在门口,朝纠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发现刚才进门的一眼不是幻觉,如今他的院子里,除了那颗红线交织如雾的姻缘树,其余什么都没有了,最过分的是连他水缸里长出来的水草,都被人拔了个干干净净。

    朝纠脑子里一下子炸了锅,赶紧跑到屋里藏银子的地方去看,打开柜子,发现莫说银子,就是放银子的箱子,都被搬了走,而似乎做这件事情的人明目张胆,生怕埋没英名,于是在他空空如也的房间里,留了一坛上好的梨花白,仿佛在安慰着他脆弱的心灵。

    喝着梨花白,朝纠哭哭啼啼,本想将状告到仙帝面前,可细一想,这件事情仙帝查下来,说不定莫说银钱,就连手里的梨花白都难以保住,于是朝纠也只能打落门牙往肚里咽,心里难过的比他本子上写的那个死了七个丈夫的寡妇,还要苦不堪言。

    正愁苦的时候,熟悉的叩门声响起了,门外立了某个仙官,客客气气的问道:“月老仙官在么?”

    朝纠一听,一骨碌从地上站了起来,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理了理褶皱的衣衫,从容的出了门去,见那人手中捧着几丈鲛纱,便明白了来意,熟练的开口道:“本仙官只掌管的了凡世姻缘,仙郡的,老夫可不敢担保。”

    一听这话,那小仙官竟是犹豫了,思考了半天,竟然道了一声,“那打扰仙官了。”

    朝纠一见到手的鸭子要飞,便赶紧道:“说不定也是有用的,你看禹之神君,还有廖缜神君,百花仙官,我在其中都是起了作用的。”

    小仙官叹一口气,似乎看开了许多,感慨道:“由几位神君身上,小仙也体会到,感情的事情还是要两情相悦的好,强扭的瓜不甜。”

    朝纠听着事情不妙,又劝道:“这世上有句话叫做日久也能生情,你若是心软迟疑,那瓜可就被别人扭去了。”

    小仙官迟疑了一瞬,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向朝纠行了一礼,“叨扰仙官了,我还是决定用自己的真心打动她。”说着,转身出了朝纠的院子。

    眼看着那极品的鲛纱离他越来越远,朝纠觉得一阵心酸,回到屋里哀声叹息了半天,继续喝着剩下的半坛梨花白,谁知刚刚咽下一口,门又被人敲响了。

    朝纠拿着本子出去,打开门,见是掌星官立在门口,看看空荡荡的院子,再朝着屋里看看,见朝纠面露伤心色,也了然眼下的情况,于是安慰道:“要看开。”

    朝纠知道掌星官为人精明,不像其他小仙一样好糊弄,见对方言语亲和安慰,便收起本子问道:“仙官来,有事情么?”

    “倒是有一件。”掌星官说着,将手里的东西拎到朝纠面前,“西神君抄家时,不小心将你缸里的水草也带走了,不过经查证,这水草不是你收受的贿赂,是常年无人管理,它自己长出来的,所以托我将这水草还给你。”

    朝纠看着那水草,原本翘着的羊角胡子,也像这团水草一样搭拢了下来。

    掌星官不解,问朝纠道:“你爱穿绫罗绸缎?”

    朝纠摇摇头,扯了扯自己身上皱巴巴的衣衫,“绫罗绸缎千千万,没有一件比我这身舒服自在。”

    掌星官又问,“你爱美酒佳肴?”

    “酒肉穿肠过,这一点老夫历劫的时候就已经看穿了。”

    掌星官又道:“那你爱美人,爱楼阁亭台?”

    朝纠老脸一红,“老夫作风正气的很,可不能胡说,至于住的地方,有四面墙,一方瓦也就罢了。”

    “那,仙官如此努力收受贿赂,几次三番被人抄家,是为的什么?”

    朝纠被这个问题问的一愣,心里重复一遍,开口又问了自己一遍。

    “对啊,我为什么?”

    掌星官一见朝纠两眼发呆,无奈笑笑,将一坨水草放到他的手中,转身离去了,留了朝纠独自立在门前,喃喃自语问道:“对呀?为什么?”

    想了半天,朝纠看着姻缘树上团团交织的红线,形成朵朵如烟似雾的云彩,恍然大悟,想来或许是,为了让他的故事更加多姿多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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