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6章:出兵
离开洛阳的李建成,急于返回襄阳,西进弘农,从卢氏乘船沿淅水南至淅阳均阳,经汉水,直达阴城。为了避开谷城县的北镇军,改走陆路,由一支骑兵护卫着回襄阳城。
马车在大街上疾行,李建成默默的望着大街两边,行人步履匆匆,酒馆冷冷清清,与行人密集洛阳截然相反,以往成群结队的流民乞丐一个都看不见了。
李建成知道不是流民乞丐饿死,更不是变成富裕人家,而是都跑去了淅阳、南阳等郡,这些流民乞丐大多是被父皇从南阳强行迁移而来的百姓,但到了襄阳以后,却没有得到妥善安置,这才沦为流民和乞丐,如今隋军放开关卡,关让细作在襄阳城内宣扬分田政策,谁还愿意在襄阳街头讨饭?
想到这儿,李建成不由叹息一声,尽管他们也采取了减税授田政策,鼓励百姓益州迁徙,但效果一点都不理想,原因是他们不能像杨侗那样,施行义务教育,更不能对新迁百姓减免两年赋税,因为减税不但会影响朝廷微薄的收入,还会起发益州本地百姓不满。另外一个原因则是百姓们都不太相信李唐王朝,所以他们宁可远去隋朝各郡受田,也不愿接受李唐王朝的田地。
这是天下百姓的共识,百姓认为隋朝迟早会打过来、迟早会战胜李唐、迟早会统一天下,隋朝的承诺远比危在旦夕的李唐王朝可靠,正是这种共识,使李唐在和隋朝的人口争夺战中一败涂地。
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天下百姓对李唐王朝的不信任感,其实早在关中之战结束以后就开始产生了。只因都城历来就是一个政权脸面和威严,但是李唐王朝却把帝都丢失,以一种狼狈姿势南逃襄阳,李唐朝廷的威严和脊梁顿时轰然坍塌。再加上去年东征惨败,百姓就更不相信李唐王朝能够战胜威名赫赫的隋朝。
“殿下,太极宫到了。”
马车缓缓停下,外面传来了陈叔达的声音。
“走神了,实在抱歉。”李建成连忙下车,歉然道。
“没有。”陈叔达缓缓摇头,即使李建成没有说什么,但他也大致猜到李建成在想什么,自己不也是被两朝之差距惊到了?
以前只是单纯的觉得军事不如人,其他地方不差隋朝多少,甚至还有胜出,直到去了洛阳走一遭,才发现杨侗在许多方面,已经走在了故步自封、思想守旧的李唐王朝的面前,最具代表性的百家争鸣,或许对独尊数百年的儒家来说不是好事,但是对于整个天下而言,百家争鸣确实有刺激时代进步的作用。
两人都没有说话,沉默一路的走向了御书房。
李渊听说两人回来,紧急接见。
“儿臣参见父皇。”
“微臣参见圣上。”
“免礼。”
李渊示意二人入座,虽然他已经急得要死,但帝王气度强行将他这份焦急生生压下。
“儿臣与陈相国不负父皇重托,已经和隋朝达成了休战协定。”
‘呼’
李渊吐了一口浊气,故作平淡的说道:“杨侗有何要求?”
“只要我朝灭了关陇贵族,休战协议便会生效。”李建成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吐蕃之事没写在明面上,他决定单独相处时,再与父皇说。
听完李建成的表述,李渊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对杨侗的‘天下之毒,毒不过门阀,门阀之毒,毒不过关陇贵族’之说,深表赞同。如今关陇贵族都已经起兵反唐了,当然不存在什么‘网开一面’。
李渊关心的还是休战,从李建成的表述中,他察觉到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便问道:“也就是说,我朝不灭关陇贵族,两朝便处于敌对之势?这期间,可以发生任何事对吗?”
“正是如此。”李建成说道。
沉默半晌,李渊凝重点头,向外面宦官下令道:“速速召集晋王、齐王、刘相国、裴相国、萧相国入宫议事。”
“喏。”门外宦官应了一声,步履匆匆而来。
诸位相国皆在自己官衙,而李世民这段时间也在襄阳城内,所以一群人很快就到了御书房,当他们听到隋唐休战的消息,神色各异,相较于萧瑀、裴寂,主战的李世民脸色相当难看,不过他也知道休战乃是父皇和所有人共同认可,并且争取到的,是一人之力难以更改的大势,因此心中再不爽,也没有说什么反对之言。
随着李建成将协议一一道来,御书房陷入了短暂的安静,从这其中,李世民发现了两个问题,开口问道:“皇兄,小弟有两个疑问。”
“二弟你说。”李建成微笑道。
“关陇贵族覆灭前,敌对之势依旧,是不是这样?”李世民问出了大家共有的心声。
“正是。”李建成点了点头,苦笑道:“所以我们要快一点;二弟的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李世民皱眉道:“如何定位关陇贵族?杨侗的条件之中,有没有包含窦氏、豆卢氏、长孙氏?”
这话一出,众人全都傻眼了。
是啊,窦氏、豆卢氏、长孙氏也是关陇贵族中的一员,但是他们都交出了私军,以及九成以上的财富,是妥妥的忠臣,要是他们也包含在杨侗必杀之列,难道李唐王朝要将这些人杀光不成?如果不杀,那就意味着杨侗根本不会休战,而且违约的还属于李唐王朝这边。
“这倒没有。”李建成和陈叔达返程之时,也探讨过这个问题,说道:“杨侗的目的是将关陇贵族削弱到无法崛起的地步,而窦氏、豆卢氏、长孙氏交了九成财富,他们已经不会威胁到了皇权,杨侗不会在意这些。”
“既这样,小弟就没问题了。”李世民却不太认同李建成这种说法,杨侗都是关陇贵族了,怎么可能没有窦氏、豆卢氏和长孙氏等等窦氏派系?归根到底,杨侗还是没有休战的意思,只不过是迷惑李唐君臣的障眼法罢了,他觉得一切还得打,于是向李渊拱手道:“父皇,儿臣有个请求。”
“你说。”李渊点头道。
“儿臣想立刻进军,联合各路军队,将北镇军歼灭,只要这支军队全军覆没,关陇贵族便是没牙的老虎,想怎么处置都没问题。还请父皇恩准,”李世民生怕惹来父皇猜忌,不敢说自己是去接应刘弘基等人西撤,只能换一种说法。
“这是非常好、非常及时的建议和主张,朕准了!”李渊沉吟了一下,问道:“皇儿打算几时出兵?”
“父皇,如今形势危急,儿臣打算今晚就出兵,以免夜长梦多。!”
“今晚?”
“是的。”
“可以。”北镇军就在不远之处谷城,是一个变数,李渊也希望早点解决,便答应了下来。
第707章: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御书房中,李世民的离开并没有影响到李渊的决定,他开口道:“关陇贵族这次叛乱,在我意料之内,不过也有一些事情出乎意料,比如说参与叛乱的关陇贵族,远远超出了朕的想象。”李渊苦涩一笑:“这些人是朕最核心的力量,可如今,一个个都背叛了朕,你们说,朕该怎么办?”
李渊见下首的李元吉欲言又止,便问道:“元吉,你想说什么?”
李元吉躬身道:“关陇贵族多是见利忘义的小人,谁对他们有利就会投靠谁,以前如此、现在如此、以后也会如此,毫无忠心可言,但是他们敛财手段极为惊人,经过数十年和各种手段,积累下了巨大财富,据儿臣在蜀郡查到的消息称,早在关中之战爆发前,他们就把很多财富转移入蜀。如果这些财富不能为我大唐所用,也必然被杨侗夺走。与其成全他人,不如一概拿来充实国库。儿臣的意思是让武川卫替父皇完成此事,儿臣保证不会落下一个铜板。”
他即将入蜀强夺各个关陇贵族门阀的财富,但他知道关陇贵族在襄阳的财富也不和少,因此向李渊推荐起了武川司,只要武川司出手,齐王府不可能没好处。
然而不等李元吉说完,陈叔达便咳嗽了一声,李渊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问道:“陈相有何高见,不妨说来听听!”
“谈不上高见,只是在一些细节方面,与齐王殿下稍微有点出入。”陈叔达拱手道。
“哪方面?”
“圣上,关陇贵族这次叛乱,只是其中一大部分,但是像窦氏、豆卢氏和长孙氏等族始终站在圣上这边,如果一杆子打翻,不仅是这些忠心耿耿的家族不公,还会导致忠臣心寒。微臣觉得应该区分清楚,免得发生亲者痛仇者快之事。”陈叔达说道。
李渊点了点头,对众人说道:“太子之前就提过这个问题,朕觉得不错,就由太子说一说。要是方案有不妥之处,大家一一补充。”
众人这才知道李建成早就已经有了方案,而且还说动了天子,于是都沉默了下来。
“我要说的内容,主要是土地改革。”李建成说道:“即是关陇贵族按照爵位来保留土地,余者全部收归朝廷所有,然后均分给百姓,奖励有功将士。”
众人原以为李建成会温和一点,谁想到他却更狠更绝,窦氏、豆卢氏、长孙氏捐出的九成土地还不能满足他的胃口,竟然要剥夺他们所有的土地,在这关键时刻,估计是谁也不敢反对,否则便被划入独孤派,毕竟关陇贵族的关系错综复杂,难以分清,真是顺藤摸瓜的清算,一家都逃不掉。
李渊不紧不慢的说道:“朕也认为土地问题是我大唐一个巨大的毒瘤,由于关陇贵族大量占据土地,使我大唐几乎没有多少自耕农,没有自耕农就没有税赋来源,致使朝廷财力一直紧张,甚至连官员俸禄都发不起。要是土地皆为国有,哪会出现这些问题?”
“另外,杨侗之所以令军民归心,一步步壮大;根源就是他施行均田制;朕早就想施行均田制了,可苦于没有土地。要是我们这次把关陇贵族的土地都统统收归朝廷,不仅使自耕农增加,保证朝廷赋税收入,而将士们也有了归属和守护的目标,这样会彻底改变唐军士气低落、战力不振的局面。”
李渊这话使众人恍然大悟,貌似是太子提的方案,实际是皇帝蓄谋已久的主张,不过让太子背锅罢了。
“圣上,微臣完全赞成太子殿下之良策。事实上,微臣也有类似的想法。”裴寂不等众人发言,便抢先说道:“我大唐王朝是一个新兴的王朝,以推翻暴隋为第一要务,理应打破一切陈腐的旧有秩序。官位、爵位须由圣上圣上册封,土地同样也该由圣上一一分配。而不能说隋朝对某个人的赏赐,到了本朝就不能动,这既不合道理、也不合礼制,所以太子提出的土地改革,微臣认为合情合理。即便有些大臣拥有超过爵位和职位的土地,那也是有功于大唐的将臣,须由圣上亲自赐予。”
众人皆骂裴寂无耻,每次都是这样,有事他先缩,抢功跑第一。
大家不至于像裴寂这么没节操,过了好一会儿,刘文静才说道:“圣上,微臣深知士兵们对朝廷奖励的渴望,然而朝廷赏赐逐层下拨之后,真正到士兵的奖励十不足一,所以士兵误以为哪怕打赢了,那也是将军的功劳,久而之久,便形成有功则抢、危险则跑的共识,这样的军队,怎么可能和隋军相比?要是用土地奖赏有功将士,各级将领无法从中克扣贪污,士兵自然就拿到完整的赏赐了。微臣也相信这个制度能够扭转我军士兵被动挨打的局面,希望圣上尽快实施。”
李渊听得龙心大悦,看着陈叔达,问道:“陈相还何什么补充之处?”
陈叔达知道除了北镇军之处,关陇贵族的私军尽归朝廷所有,关陇贵族多为案上鱼肉,任朝廷宰割,没收土地之事无人能够反驳,便说道:“微臣没有异议,不过微臣建议圣上和窦氏、豆卢氏、长孙氏等族家主谈谈,毕竟涉及到这忠臣良将的利益,要是朝廷不分敌我的一网打尽,恐怕会影响到朝廷稳定。”
李渊点头道:“除了土地以外,朕不会动这几家的商铺和商队。朕之前已经和窦相国、豆卢相国谈过此事,他们表示全力支持朝廷改革,陈相国不必多虑。”
刘文静一直默不作声的冷眼旁观,听到李渊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心下冷笑不已。
关陇贵族已经处于人人喊打的地步,窦氏、豆卢氏和长孙氏等族反对就是死,怎么敢不支持?但是这种刀子下的支持终究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关键是人家自发自愿的捐全部私军、九成土地和无数财富了,你居然还要苦苦相逼、咄咄逼人,这就很过分、很让人反感了。要是真这么来搞,窦氏等族不心寒才奇怪了。
“刘相国,你有何看法?”这时,李渊笑问道。
刘文静连忙躬身施礼道:“微臣没有意见,只是参与叛乱的人数、家族众多,牵涉甚广,微臣认为由军方、武川司和朝廷三方共通办案,不但更全面、进展更快,还能让大唐百姓心服口服,称赞圣上和朝廷做事公平公正公道。”
心中大畅的李渊想了一想:“军方…嗯,军方就算了,军方主要任务是平定北镇军的叛乱,撤出汉水防线、收编各家私军…就由武川司和朝廷参与吧。齐王即将入蜀,武川司由韩志全权代表,陈相国代表朝廷参与土地清查、均分田地等事项。”
刘文静大感失望,他知道清算事宜少不了李渊最倚重的武川司,这才先一步提出军方、武川司和朝廷共同审理,之所以将军方纳入,是希望军方压制武川司,如今圣上却不让军方参与,只让武川司和朝廷出面,朝廷哪能压制得了武川司啊?这没事也会搞出事情来。
同样感到失望的陈叔达道:“淮安王可以代表军方出面,不一定要晋王参与。”
李渊笑着说道:“齐王和淮安王前去益州清理关陇贵族势力,之后,齐王主管益州军事,淮安主益州主管政务,为迁都作好事前准备,一些军中大将要保障朝廷安稳入蜀,朕实在没有合适的人手。”
“这么说,淮安王是代表朝廷了?”陈叔达问道。
“正是。”见到刘文静和陈叔达沉默不语,李渊又说道:“现在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朕打算兵分两路,齐王和淮安王负责益州,陈相国和韩志负责襄阳,这样既免去陈相国长途跋涉之苦,又能节省大量时间,同时,还能就近为朕出谋划策,此乃三全之策,陈相国以为如何?”
“微臣遵从圣上安排。”陈叔达心下异常苦涩,他知道经过关陇贵族的叛乱之后,李渊已经不再相信李氏皇族之外的任何臣子了,名义上说兵分两路,实际上是因为关陇贵族的财富大多数在益州,李渊想通过李元吉和李神通之手,牢牢的把益州军政和财富掌在手,所谓的‘三全之策’不过是冠冕堂皇之言罢了。
李渊很满意陈叔达的表态,不过他也知道陈叔达并不赞成自己的决定,难免有一些歉疚,笑着说道:“陈相国多次说东宫左侍率李君羡有名将之才,劝朕加在重用,朕再三考虑,决定听从陈相国的劝谏,晋升李君羡为左卫将军,率领一万名新军驻守巴东郡,保证入蜀通道的畅通。”
李渊这看似向太子派妥协态度,不但没有让李建成和刘文静、陈叔达激动,反而更让他们三人感到十分心寒。因为李君羡和一万新军本来是东宫的军事力量,可如今却成了朝廷的军队,要是平时调动也就罢了,可偏偏在这个利益分配的关键时候,这不是对李君羡的信任,而是让他脱离东宫麾下,从而让李建成成为无兵无将的局面。也就是说,在关陇贵族利益分配上,太子派一分利益都没得到,反而赔了老本。
“儿臣代李君羡多谢父皇。”父皇对自己的猜忌一直就存在,李建成倒是习以为常了,神色之间倒是显得十分淡然。
“皇儿要为大唐多多推荐国之贤才。”
李渊点了点头,给予李建成一个肯定无比的目光,他没有说什么话,但意图夺取东宫人才的意思也很明显。
“儿臣明白的。”
“皇儿是科举的推动者,而科举关系到我大唐根基和霸业,此事非皇儿亲自负责不可。”李渊面带笑容开口。
“父皇放心,儿臣决不会出差错。”李建成低下头颅,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礼,那一有神目光饱含悲怆泪光。
都说患难见真情,这话果真是一点不假。通过此事,刘文静和陈叔达算是看透了李渊虚伪凉薄的秉性,也看透了他对皇权的眷恋不舍,国难当头之际,李渊连距离皇位最近的长子都怀疑,都不能容忍了,下一步,恐怕是要对太子派的核心成员李孝恭下手了吧?
经过此事,刘文静和陈叔达失望至极,见到皇帝再无其他吩咐,众人纷纷告辞。
刘文静、陈叔达注视着大步离开的李建成,发现这位坚强的太子殿下仿佛苍老了十岁,给人一种极其苍凉的感觉。
陈叔达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的对刘文静道:“刘相,我觉得圣上伤透了太子殿下的心,太子殿下状况很不好,给人一种心如死灰的感觉,要是太子一蹶不振、百事不管,我很担心朝廷生乱。这可如何是好?”
刘文静看了眼前方步履轻快的李元吉,冷冷一笑:“这个大唐天下,只要有齐王就够了,太子、晋王都不重要。”
“隋帝赠几坛‘英雄烈’,是世所罕见的美酒,咱们一醉方休,如何?”
“刘某爱酒如命,我真就不客气了。”
“走,走,走。不醉不归。”
。。。。。。。。。
相对于灰心丧气、心如死灰的太子一派,作为最大利益获得者的李元吉春风得意,兴奋得恨不能几欲出声狂吼,前些天父皇给了他一万五千名士兵,还允许他自己去窦琮麾下挑选,父皇如今又把抄查关陇贵族大权交给自己,此之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期望。
他知道今天这一切,完全是得益于韩志,正因为韩志劝他隐忍,全心全意当父皇手中的利剑,才让他步步高升,大权在手。
李元吉回到府中便把韩志请来商议,韩志见到李元吉丑脸上难以压抑的兴奋,拱手笑道:“看来卑职又要恭喜殿下了。”
“哈哈,先生快请、先生快请。”李元吉兴奋的拉着韩志走进书房,亲自为他斟上一杯茶,客客气气的说道:“一切都先生意料之中,我实在无法找到最好的词儿来表达敬佩和感激。”
“殿下乃是堂堂正正的性情中人,不像他人那般虚伪,”韩志喝了一口茶,笑道:“卑职喝到的,全是殿下浓浓的心意。”
“还是先生知我李元吉。”李元吉十分开心。
韩志放下茶盏,笑道:“殿下之所获,便是卑职之所愿,不过还请殿下将事情一一详细道来,卑职或许能够悟出一点什么。”
“就算先生不问,我也会说……”李元吉哈哈一笑,便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最后笑着说道:“咱们就先说军队上的事情吧:在我回来那天,父皇答应给我一万五千名私军,但是这些军队现在都在窦大将军手中,而我跟窦氏没什么交情,担心他不愿给我精锐之军。本想和先生对策,然而先生异常忙碌,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所以迟迟没有去讨要军队。”
“殿下,这军队是圣上主动给你,还是殿下讨好?”韩志微微一笑,他这些天其实是故意躲避李元吉的,若是随叫随到,如何体现出自己的价值?
“是我出口讨要的。”李元吉见韩志脸色一变,不由得忐忑了起来:“有何不妥?”
“兵权,自古以来都是皇帝的命根子,越到国难当头,皇帝对领权大将越是猜忌。从圣上调走李君羡和一万士兵一事看出圣上在别的问题不会在意,但在兵权方面绝不含糊,那怕是儿子也不会给。殿下却向圣上讨要兵权,殿下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韩志意味深长的看着李元吉。
“这该如何是好?”李元吉大惊失色,经过韩志这么一说,他发现自己似乎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韩志见好即收的安慰道:“殿下因为与窦琮不熟的缘故,忍了这么几天,殿下给圣上的感觉是没有将兵权放在心上,这么一来,反而得到圣上信任。说来也是人算不如天算。下一回,殿下千万不要这样了,否则的话,一兵一卒也不会得到。”
“多谢先生提醒,我不会有下次了。”李元吉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虚心的问道:“先生觉得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办?这一万五千名将士总不能不要了吧?难道任由窦大将军给我些老弱病残?”
“窦大将军麾下之私军皆是青壮,没有老弱病残之说,。”韩志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殿下有圣命在身,窦大将军不敢不给,不过殿下要想得到精锐之军,恐怕要拿一些利益去和他交换,只要满足他的要求,他不会不答应。”
“我需要拿什么和他交换?”李元吉语气凝重的问道。
韩志说道:“窦氏捐献九成土地,然则剩下一成亦是一个惊人的数目。然而圣上决定将超出爵位和官职的土地尽收,这对窦氏而言损失极大,要是土改执行下来,窦氏能够留下百成之一成就不错了。但是殿下是清理益州庄园的主要责任人,可以借机为窦氏大开方便之门,将一些庄园改到窦氏家奴名下,实际上,还是窦氏的。这不就最好回报吗?”
李元吉欣然道:“先生言之极是,那我今晚就先去找窦相国,然后再去找豆卢相国谈谈。”
韩志摇了摇头:“依卑职之见,找窦大将军即可。只因窦氏、豆卢氏忠诚的是圣上,殿下去招揽他们的话,圣上第一个就会察觉到什么,招揽他们完全是给一刀子捅向自己的心脏。”
李元吉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发烫,他一直想拉拢一两位相国为己用,眼下是用土地来拉拢窦轨和豆卢宽的天赐良机,他不想就此错过,连忙问道:“为何不行呢?”
韩志叹息道:“殿下之所以得到圣上重用和信任,是殿下在圣上眼中,是一个没有夺嫡野心的人,对他忠心耿耿、毫无二心、值得信赖。要是窦相国或是豆卢相国向圣上告密,而以圣上现在的猜忌之心下来,殿下不会会失去一切,甚至连性命都难保。”
李元吉恍然大悟的站了起来,向韩志深深行了一礼,“若非先生提醒,我险一些就了坏大事。这么说来,连淮安王李神通也不能拉扰了?”
“正是。”韩志点头道:“李神通是圣上最信重的宗亲,与大唐是荣辱与共的关系,大唐好他才好,绝不希望大唐出现夺嫡之乱,所以殿下入蜀以后,要在他面前表现出无能、贪婪一面,他肯定会暗中告诉圣上,殿下才更加得到圣上信赖。千万不要过于心急,否则会害了自己。”
“我明白了。”李元吉郑重点头。
“土地改革乃是圣上视为振兴大唐的灵丹妙药,在这方面谁动谁就会死,哪怕殿下也不行。所以除了小小的和窦大将军交换之外,千万不能在这方面动手脚。”遇到李元吉这样的人,韩志也挺无奈的,只能一步步的教导:“殿下这次前去益州查抄关陇贵族财产,圣上名义上是说适可而止,但是从圣上目前对关陇贵族痛下杀心来看,这所谓的‘适可而止’明显是暗示殿下要心狠手辣了,还有就是益州的地方豪强,殿下也可以借机铲除,免得他们像关陇贵族一样成为大唐另外一个内忧。不过所有一切,都要处理干净,千万不能有不利圣上名声的流言蜚语传出。这是殿下进一步获得圣上宠信的大好时机,千万不能有妇人之仁。”
李元吉恶狠狠的说道:“我会的,先生尽管放心好了,还有要交待的事情吗?”
韩志点头道:“殿下在完成圣上任务的前提下,可以取各个家族的几十个美女享用,私吞一些名贵珠宝,万万不能私自私军,一副兵甲也不能截留。”
李元吉笑道:“先生是要我自污吗?”
“正是如此。”韩志点头道:“圣上视益州为根基,时时刻刻都在盯着殿下,所以要让圣上知道,殿下只对美女和奇珍感兴趣,对兵权、皇权没有一点野心,殿下一定要这么做。”
“我会一律遵照先生吩咐行事。对了,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大哥走动了,要不要前去问候一二?”李元吉问道。
韩志微微一怔,接着意味深长道:“太子自身难保,殿下最好远离太子,否则只会给殿下挖一个致命陷阱。”
“多谢先生相告,我会和大哥渐行渐远的,免得被他连累。”李元吉会意一笑。
“啪”就在这时,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自外面传来。
李元吉和韩志面色大变,两人下意识的互视一眼。
他们刚刚的谋划,若是传到李渊耳中,那可是杀无赦的弥天大罪!
“我去看看。”李元吉恨恨地说了一声,一个箭步窜到门口,一手拉开房门,见到门边回廊有一盅参汤洒在地上,瓷盅四碎而散。
李元吉到院外,抓起一名侍卫,恶狠狠的喝问道:“我说过不准任何人打扰,你们方才放谁进去了?”
李元吉狰狞的面容让那侍卫魂飞魄散,结结巴巴的说道:“王妃为殿下送去参汤……”
“人呢?”李元吉大声急问。
“嗯,王妃回去了。”侍卫连忙说道
这是韩志已经追到这里,低声问道:“殿下,是何人?”
李元吉惨白着一张脸,神情恐怖的说道:“是王妃……”
韩志为之一愣,皱眉思量对策:若是事情暴露,李唐极有可能陷入父子相残的局面,要是李元吉就这么被李渊杀死,自然没有人入蜀搅他个天翻地覆,将会遗留很多旧势力给大隋王朝。
他第一个念头是想怂恿李元吉弄死齐王妃,但转念一想,便放弃了这个念头。只因齐王妃和其他人不同,她乃是隋文帝亲弟蔡王杨整的孙女、故高阳郡公杨智明之女、圣武帝的姑姑,所以他不敢这么做。
只是不知齐王妃刚刚听没听到他和李元吉的对话?若是听见了,又听到了多少呢?
一时之间,即便是狡诈多谋的韩志,也感到无比的棘手。
李元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先生且先回书房等候,我去看看王妃……”
韩志说道:“无论如何,殿下不能自乱阵脚,要设法将王妃稳住。”
“我懂得…”李元吉匆忙向后院赶去。
“殿下。”韩志格外叮嘱道:“王妃毕竟是殿下的元配夫人,与殿下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殿下出事对她没半点好处。”
李元吉闻言,脚步一顿,又匆匆忙忙的跑了去,然而双眼却带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之色。
第708章:李元吉心狠手辣
齐王府主宅二楼,铜兽香炉檀香袅袅,夕阳被楼外几丛竹叶切得支离破碎,一片片染枯黄竹叶随风飘落,透过打开的窗户,飘逸出最后的凄美……
齐王妃静静的站在窗前,她闺名叫杨宣,乃是大隋已故高阳郡公杨智明的女儿,少女时期,她在一次诗会上认识了李世民,被他的豪迈和文采深深打动,无数次的交往,两人情投意合。然而李渊当初为了构建一个庞大的利益关系网,让精通箭术的李世民以学箭为名,接近有着‘一箭双雕’美名的长孙晟,长孙晟也喜欢李世民,有意将女儿许配给他,当时的长孙晟赫赫有名,将长孙氏经营得蒸蒸日上,在关陇贵族之中大有后来居上之势,李渊见长孙晟有意,自无不允的道理,于是李世民和长孙无垢有了三生之盟。
为了再次扩大利益网,深受杨广器重的李渊代四子李元吉向隋朝杨氏皇族提亲,杨广亦想让他成为分裂关陇贵族的棋子,所以一拍即合,阴差阳错的将杨宣许配给了李元吉。杨宣要是嫁到其他人家,久而久之,恐怕会将李世民淡淡遗忘掉,但英俊潇洒、气度不凡的李世民偏偏是自己的伯兄,而自己的丈夫却又是一个性情粗暴的丑鬼,和李世民时不时的见面之下,初时难免有自怨自艾之心。
但是她和李世民曾经有过的一段情之事,在同辈之间并不是秘密,李元吉自然也是知道的。
一般来说,身体有缺陷或者样貌特别丑陋的人,骨子里通常有一种天生自卑,而且也十分敏感,李元吉也是如此,。最开始,他确确实实因为娶到出身高贵的美妻而自豪,可他总觉得妻子对他不冷不热、不咸不淡。
然而人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越想得到,不管李元吉在外面再怎么嚣张、放肆,可他在意的始终杨宣这个‘得不到’的女人。
当他发现妻子每次见到‘旧情人’的时候,始终躲躲闪闪、目光闪烁,便渐渐的疑神疑鬼起来,以为两人旧情复发,背着自己干见不得人的事情。李世民和杨宣同处一个屋檐下,哪能不会碰面?见了面哪能不打招呼?可这一切,落在暗中监视的李元吉眼中,无疑便成了偷情的证据。由此而来的对妻子严厉质问,无疑让两人本就没有多少的情感雪上加霜,这也让李元吉对李世民恨之入骨,在李世民和李建成夺嫡期间,毫不犹豫的投向了李建成。他之所以喜欢良家少妇,无非就是这个原因。
此时此刻,齐王妃显然还没有从那惊人的消息中回过神来,如画的脸色苍白失色,清秀纤长身躯微微颤抖,单薄优雅的身姿,远远望去就如飘扬竹叶一样的无助。
“咚,咚,咚……”
一阵急促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却是李元吉追到了这儿,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轻声叫道:“宣儿……”
齐王妃却充耳不闻,俏然站立,神情似未有一丝波动。
李元吉上前几步,站到这个令他又爱又恨的女人身后,凝视着她后颈淡淡的绒毛,轻声道:“宣儿,父皇今天夺了大哥的兵权,我到了益州之后,只有自污才能安然无恙。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料子,绝对没有别的心思。”
他不知道妻子听到了多少,只能如此小心翼翼的试探。
齐王妃缓缓转身,一双美眸凝视着李元吉,惨白的面容古井不波,轻声说道:“你的心在你肚子里,谁能知道你的心思?”
李元吉强笑道:“宣儿,你可真是难为我了,难不成要我剖心沥胆,给你看看?”
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齐王妃望着同床共枕多年的丈夫,淡淡说道:“殿下,为了自己、也为了孩子们,放弃吧。”
她不知这个究竟都想些什么?那难以置信的野心让她感到这人更加可怕了,竟然要招揽两名相国、一名郡王,这是何等逆天的野心?这是嫌李唐乱得不够,还是希望李家早点死亡?
李元吉愣在原地,心知王妃已将他和韩志的谈话内容听了进去,沉声道:“我这正是为了我们一家人好,才想要更进一步。”
“唐朝只剩益州和荆北数郡,甚至连益州的汉中地区都处于隋朝的掌控之中,连我一个女人都知道大唐王朝不能再乱了,一乱必亡。殿下更进一步又有什么意思?何必呢?”齐王妃劝道:“太子和晋王都能摒弃前嫌,一心对外,你……”
“够了。”李元吉怒斥一声,烦躁的说道:“说到底,你还是担心李世民。”
齐王妃苦涩一笑,摇了摇头:“过去我和你还没什么交集,但我清清白白的把自己交给你,足以证明我不是一个自甘堕落的女人,我嫁给你,就是齐王妃,和任何男人都没关系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一直以来就足不出户,过着自我软禁一般的日子,你何必拿这种话来伤我。”
“你人虽在这里,但你始终惦记着李世民,当我不知道吗?”李元吉脸色扭曲。
齐王妃摇头道:“我没有,但我没办法证明。”
“但我可以证明自己比百战百败的李世民强,你好好看着。”李元吉很不满意齐王妃的态度,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韩志见到李元吉到来,连忙起身问道:“如何?”
“没事了。”李元吉淡淡的说了三个字。
韩志松了口气,道:“那殿下尽快去和窦大将军讨要军队。”
“嗯。”李元吉点头道:“入蜀之前,还有件事我要去做。”
。。。。。。。。。。。。
两天之后,独孤府内刀戈林立,上千名武川司杀气腾腾的站在前院两旁,一身戎装的李元吉让人搬来一张椅子,大马金刀的坐在前庭前的平台之上。
诸多关陇贵族家主和核心成员被押到前院,一个个神色不安,还有一些人浑身颤抖、面色煞白的看着杀气腾腾的武川司,似乎随时就要倒下去一般,
众多士兵默不作声,但那一股肃杀,压抑的氛围的弥漫在院子上空。
“把人给我带上来。”这时,李元吉淡淡的声音响起。
“诺!”
很快,数百名遍体鳞伤,披头散发的独孤氏族人被武川卫拖了过来,直接扔在地上。
韩志看着独孤氏男女老少一个不缺,便知道李元吉打算大开杀戒,其他关陇贵族成员紧张得喉结滑动。
李元吉看向押到台阶之上,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独孤澄,语气冰冷的问道:“独孤澄,还有谁是你同伙,还有谁参与参与谋反,说。”
今天上午,李世民上疏为他的丈人独孤怀恩一脉求情,而父皇竟然有宽恕之心,这让李元吉如何答应?他觉得李世民是他家庭不宁的罪魁祸首,自己也要让他家庭不宁才好,哪愿父皇网开一面?
独孤澄心知难逃一劫,只是看了一眼李元吉,闭口不言。
“哈哈,你不说那就不说,总会有人说的。”李元吉微微一抬头,冷然道:“杀。”
“喏。”
一队名杀气腾腾的武川卫走了出来,一刀的将独孤澄头颅砍飞了出去。
当人头滚下台阶之后,下面的人吓得面色苍白。
“继续杀,独孤氏一个不留。”
随着李元吉一声令下,刀光片片飞起,惨嚎声中,独孤氏留在襄阳的成员变成了一地残尸,血流成河,腥味漫天……
众多关陇贵族成员,何曾见过如此惨烈场面,一个个吓得发抖,骇然的望着满地尸体。
“大家不用太过紧张。”李元吉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漠然的说道:“我再问一声,我李元吉不是一个嗜杀的人,只要有人站出来,将一些参与谋反的人供出来。父皇可以既往不咎。”
众人纷纷冷笑,眨眼之间就灭了独孤氏,哪还有什么既往不咎?
独孤氏不过是第一家,下一步便会轮得大家了,说与不说都没意义了。
李元吉等待了一会后,失望的摇了摇头:“那就请于夫人,她是独孤氏的女子,肯定也参与谋反了。”
“诺!”只见一名中年女子被从远处拖了过来,路上留下一道长长血痕。
“夫君,妾身先走一步了。”女子不断高喊,她是独孤整的女儿,于筠的妻子。
“九泉之下,你我夫妻再相见。”于筠痛苦的闭上双眼。
“在于筠面前裂了她。”李元吉兴奋的说道。
“啊。”于夫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却是一名武川卫一刀削下了她的左臂。
而这只是酷刑的开始,在于夫人不断的惨叫声中,那名武川卫从右臂开始,然后是双ru、双眼、双腿……这场酷刑持续了近一刻,于夫人才凄惨的死去。
“畜生!”许多人都被李元吉的残酷行为激了出来,纷纷大骂。
“李元吉,你不得好死。”
“李元吉,化作厉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
“既然造反,就要有造反失败的准备,而这,是失败者的下场,要怪只能怪你们的无能。我杀得了你们人,同样能灭你们魂。给我杀。”看到集体谩骂的这一幕,李元吉浑不在意的说道。
瞬间就有武川卫奔出,顷刻间就将这些关陇贵族成员全部斩杀。
这还没结束,杀了这些人以后,一家家男女老少都被推了出来,一律被斩杀在地,哪怕连一个婴儿都没有放过。
“放火。”李元吉却看得津津有味,当火油淋在尸山血海之上,他才站了起来,踏着一地鲜血走向门口,淡淡的下了一个命令。
一根根火把扔向了尸山。
‘轰’的一声,地面上出现一片火苗,疾速向四周扩散开来,火热蔓延迅速,越烧越大,一罐罐火油加大了火势。
独孤府上空弥漫的浓浓的焦臭味,很多士兵都不忍再看,纷纷捂着鼻子扭过头去。
第709章:会师谷城,大战降临
襄阳谷城县衙,独孤彦云脸上充满悲痛之色,在他下首是一群北镇军将领,当日武川卫和突屈盖发生内乱,大打出手,独孤澄借机传讯,让他们择一地方立足,并说只要他们在,城中的人就会安全,独孤彦云依令夺谷城,然而今天,襄阳细作却传来了各家被灭族的情报。
他抬起手中书信,悲愤的说道:“诸位,告诉大家一个很不幸的消息。奸王李元吉奉狗皇帝李渊之命,昨天将独孤氏、于氏、赵氏等三十多家关陇贵族灭了门,男女老少尽丧奸王之手,一个都没剩下。”
大堂之上响起了一片哀鸿声,虽说大家一直为此担忧,甚至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依旧接受不了,毕竟被诛杀的,都是他们至亲的亲人啊。
望着这些将领,独孤彦云似嫌不够劲暴似的说道:“另外,李元吉今日已经入蜀,也就是说,益州的亲族很快就会步襄阳族人的后尘。”
众将领嚎啕大哭,一些人承受这个打击,甚至口吐鲜血的昏了过去。
‘砰!’等到诸将发泄得差不多了,独孤彦云才一拳击在案几之上,发出轰然巨响。
诸将的哭声嘎然而止,纷纷抬头,茫然的望着独孤彦云。
“我也想哭,可哪怕我们哭死,惨遭李元吉杀害的亲人也不能复生。”独孤彦云双目蕴满浓重的煞气,鹰隼一般盯着大家,一字一句说道:“我们的亲人是死了,可我们还在,我们还有三万多名将士,我们还有能力为逝去的亲人报仇……”
“不错,我们要报仇雪恨……”于钦明抹去脸上的泪水,恨恨的高声道:“谷城是座小城,久守必失,一旦我们都死了,谁为我们的族人报仇雪恨?所以当务之急是议事,是决定北镇军下一步战略,就算要哭也要等到脱困和复仇之后再哭。”
“请将军下令。”
“请将军吩咐。”
这一刻,诸将为了逝去的亲人,也为了自己,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团结。
独孤彦云大大的松了口气,他最担心的是有人失去理智,带着麾下士兵,如扑火飞蛾一般前去襄阳送死,目前来看,大家悲愤归悲愤,但没有朝自己担心的方向发展。
他缓缓的说道:“我说的或许难听一些,但请大家不要多想。我们之前因为襄阳城中族人束手束脚,处处被动,但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了,可以放手一搏。”
众将纷纷点头。
“摆在我们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放弃谷城,不顾死活的冲破层层包围,杀向益州,解救益州族人。但是李元吉这狗贼无后顾之忧,等我们到益州的时候,族人们的尸体恐怕都腐烂了,就算族人们还活着,剩不了几个人的我们也做不了任何事情,所以,这条自取灭亡之路不可取。
这是事实,无人能够反对,纷纷问道:“第二条路是什么?”
“第二条路是降隋,要是我们将汉水防线撕开一道口子,隋军便能源源不断入境,若是隋军兵临襄阳城下,那李元吉只能调头回援,我们在益州的族人便安全了。”独孤彦云缓缓的说道。
于钦明说道:“我们奉命兵谏的最终目的是反唐降隋,目前也只有隋军才能助我们达成围魏救赵的目的,迫使李元吉调头回襄阳。我赞成降隋。”
“我也赞成。”
“我也赞成。”
“……”
独孤卿云、贺兰师仁等人缓缓表态。
‘降隋’这个方案瞬间得到了统一,但还有很多问题需要他们解决,只听独孤彦云沉声说道:“在我们北方是刘弘基,统合张士贵派来的军队之后,刘弘基拥兵四万;东南方则是由窦琮负责,兵力也有四万之众,显然是防止我军与隋军联为一体;而据我接到的情报称,李世民很快就会到来,他应该会围困谷城之南,从唐军的布局来看,是想逼我们往西方撤离。谷城乃是武当山余脉,地势比较平缓,县城以西除了筑水,还有大小河流数十条,一旦我们陷入其中,定被唐军歼灭。从目前的局势来来,我们这三万大军,需要和十多万唐军作战,只有击溃了他们,才能跳出重围,退往隋朝掌控的南阳。”
“将军,谷城对岸有官道直达南阳,只要我们击溃窦琮军,即可渡过汉水,进入南阳穰县,何须跟十多万唐军作战?”说话的是名将达奚长儒孙子达奚安,他担任虎贲将军一职,率领北镇军第二师的五千士兵。
“不错,窦琮虽有四万将士,可他的士兵由各族私军拼凑而成,我们三万人打他四万,根本不是问题。”副帅、第一师主将独孤卿云亦是说到。
“要是我们和窦琮决一死战,李世民和刘弘基不会坐视不管。”独孤彦云沉声说道:“关键是我们没有骑兵,而对方有。要是我们失去城池,定被人多势众的唐军团团围困,然后被他们的骑兵歼灭于旷野之上。另外,谷城虽小,却是唐朝汉水防线一个关键的节点,我不希望它再次落入唐军之手。”
于钦明恍然道:“将军要把谷城献给隋军吗?”
独孤彦云点头道:“谷城位于汉水西岸,武当山脉东南麓。南依荆山,西偎武当,东临汉水,南北二河夹县城东流汇入汉水,汉水上游的阴城、均阳唐军皆由下游襄阳城补给,只要谷城不失守,上游唐军得不到任何补给,不用多久便会因为断粮而人心惶惶。”
“那将军的意思是……”
“遣使入南阳,向大隋右仆射表示称臣,请他派遣隋军和我们前后夹攻窦琮,并全面接管谷城。”说到这里,独孤彦云冷冷一笑:“李渊所谓的汉水防线根本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这也是我们这支‘叛军’占领谷城,李渊没有足够重视,要是换成隋军,襄阳早就乱成一团了。”
不得不说,独孤澄这个独孤派领袖当得不称职,但他看重的独孤彦云确实是一个目光深远的人物,将李唐王朝外强中干的本质看得一清二楚。
“何人可以为使?”于钦明问道。
独孤彦云想了一想,有些为难的说道:“我和四哥有隋朝的爵位,任何一人都是最佳人选,可大战在即,我们二人都走不开。我想让司马去一趟,如何?”
“我倒是无妨,但我没什么分量,恐怕杨善会不会信我,要是贻误战机,我军就糟糕了。”于钦明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还是那我去吧。”独孤卿云起身道。
独孤彦云犹豫了一会儿,点头道:“也罢!”
“启禀将军。”这时,一名传令兵匆匆忙忙的奔来,气息不定的行礼道:“有支隋军精骑自汉水东岸乘船而来,为首大将自称是隋朝左领军大将军、申国公苏定方,请将军一叙。”
“啊?”
厅中,正为联系隋军、取信杨善会头疼的大小将领闻言,又惊又喜的站了起来。
“人呢?”独孤彦云急问。
传令兵忙道:“他们在东城门外,没有将令,巡逻士兵不敢擅自开门。”
“快请……不,我们一起前去迎接。”独孤彦云话音未落,便一马当先的走了出去,众人纷纷跟随。
“这……”空荡荡的官衙内,传令兵一脸茫然。
当独孤彦云等人到了东城头,只见城外滚滚烟尘渐渐散去,一支人数两千左右精骑在城外集结,冷森森兵戈汇聚成一片金戈森林,骁果军特有的铠甲在阳光闪闪发光,冰冷的气味漫过虚空,在城关上空无尽地弥漫开来。
他们人数虽少,但都带着一股浓郁的杀伐之气,气势如虹。
在那两千余名骑兵的最前面,两员大将一字排开,他们腰杆依然笔挺,气势锐利不凡,如两柄出鞘的利刃一般,直插云霄。
独孤彦云感叹道:“真不愧是百战之兵啊。”
北镇军虽也不错,但和眼前这群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士兵就差得太远,光是这股子气势就远远不如。
江风烈烈,阳光似血,一骑如飞,奔至城下,大声道:“大隋左领军大将军、左武卫大将军,请河西郡公独孤彦云将军一叙。”
城上众将闻言,莫不倒吸了一口寒气,他们想不到除了苏定方,罗士信竟然也来了。相对比较没有名气的苏定方,取得一系列辉煌战绩的罗士信无疑更令人震撼。
“我就是独孤彦云。”独孤彦云深吸一口气,宏声道:“事关北镇军三万将士安危,请贵军出示让我等信服的凭证。”
“凭证在此。”城下隋军士兵摘下弓箭,抽出一支箭矢,张弓搭箭,城头士兵纷纷用盾护卫住独孤彦云,那名士兵弓箭向上一抬,箭矢脱弦而出,到了城头上空,轻飘飘的落到了地上。
“将军,有封信。”一名士兵拾起地上竹箭,取下书信,呈递给了独孤彦云。
独孤彦云打开一看,不由一怔,这竟是独孤澄写给他的信件,让他带领北镇军降隋,遵从隋军将领命令,不仅有暗号,还有于筠等多位家主的签名。
“如何?”独孤卿云上前问道。
“信是家主书的,笔迹、纸张和暗号都对得上,这没错,但我不太敢相信。”
“你是担心书信落到唐军之手,并以此来诈城?”
“不错。”
“信假得了,但人假不了。”独孤卿云说道:“你忘了吗?我们当年去邺城神武宫接受圣武帝册封的时候,罗士信就在一旁。”
独孤彦云恍然,苏定方他确实不认识,可罗士信确实认识,由于对方名扬天下,他还多看了几眼,连忙大声道:“请罗将军上前一叙。”
罗士信催马上前,抬头道:“我是罗士信,独孤将军有何话说?”
独孤彦云仔细一看,发现对方确实是罗士信,又见兄长也向自己点头,便说道:“末将怀疑书信来历,担心你们是唐军所扮……”
罗士信眉头一皱:“要怎样,你才相信?”
“末将认识大将军,这就足够了。”独孤彦云回头喝道:“打开城门。”
罗士信不复多言,退到苏定方身边。
不一会儿,高悬的吊桥缓缓放下,前后不过半盏茶功夫,城门打开,吊桥也降到底下,北镇军一干将领鱼贯出城。
走在前方的独孤彦云神色恭敬的抱拳道:“末将独孤彦云,拜见罗将军、苏将军。”
“独孤将军,不必多礼。”罗士信和苏定方纵身下马,虚手一扶,笑着说道:“苏将军为主,我是副将。”
独孤彦云连忙说道:“末将不知,请苏将军恕罪。”
“不知者无罪。”苏定方淡淡一笑:“独孤将军,独孤家主的信看到了吧。”
“禀告苏将军,末将已经看了,全军上下誓死效忠大隋。只须大将军一声令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独孤彦云双手高举兵符。
“没这么严重。”苏定方对眼前这位沉稳的大将甚是欣赏,又见一干将领赤手空拳而来,心知对方已经展示出了最大的诚意,接过了兵符。
独孤彦云后退几步,犹豫了一下,说道:“苏将军、罗将军和诸位弟兄一路辛苦了,还请入城休息。”
“好,进城。”
苏定方大手一挥,和罗士信一道,在百名亲卫护卫下,随独孤彦云一行人进入谷城,两千名骁果军在程咬金、高衍、阚棱的率领下跟在后面。
。。。。。。
苏定方、罗士信带兵前来谷城,这对迷茫的北镇军将领而言,无疑是定心丸。望着高坐上首的苏定方,一双双眸子里充满了狂热的神采,还有隐隐的畏惧,是的,就是畏惧!
苏定方名声不显,有何本事他们不知道,但有罗士信这个副帅当垫脚石,地位自然水涨船高,仅只一会儿功夫,众将对他的信服和崇敬,就远比劳心费神了很久的独孤彦云高。
所谓人的名、树的影,莫过于此。
按道理说,大权旁落的独孤彦云应该是最不高兴的,但他反而是最高兴的人。
他们兄弟接受杨侗册封一刻开始,其实就跟隋朝分不开了,他们为免父亲和叔父美名受损,誓不仕唐,这一决定使他们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悄然以隋朝忠臣自居。所以现在有一种找到‘组织’的惊喜,还有如释重负的轻松。
苏定方虽不知何故,但是对大家的态度相当满意,问道:“独孤将军,粮食能坚持多久?”
“回大将军。”独孤彦云恭敬道:“三四个月不在话下,要是省吃俭用,半年都不成问题。”
“呃……”苏定方吃了一惊,奇怪的问道:“据我所知,北镇军是一支没有后勤的军队,哪来这么多粮食?”
“谷城是供应阴城和均阳的后勤重地,我们夺了此城,便是看重这里的粮食。隋魏大战结束以后,李渊生怕隋唐大战暴发,更怕大隋断了阴城和均阳守军的粮道,所以日夜搬运,否则的话,谷城之粮更多。除了粮食,还有很多箭矢。总之,不用为后勤担忧就是了。”独孤彦云说道。
苏定方脸颊抽搐了几下,从独孤彦云看出,他们这伙北镇军混得相当不错,而李渊,居然放任北镇军在襄阳郡内潇洒快乐生活,这得是何等的无能?
独孤彦云见苏定方默不作声,忧心忡忡的说道:“大将军,李渊为了歼灭北镇军,十二万大军兵分三路,分别从阴城、安养、襄阳方面出兵,可谓是来势汹汹。我们虽然是精锐之师,可如果真的一一交锋,以这三万士兵,想要击溃四倍之敌,相当困难。”
“十二万大军若是一起来犯,自然难敌,不过李渊兵分三路,却给了我们可趁之机。”苏定方笑道。
“大将军是逐个击破?”
“不错,就是打他们一个时间差。”
独孤彦云怔了怔,思索了一下‘时间差’的含义,随即会意道:“大将军所言不差,李世民兵出襄阳,刘弘基自阴城而来,窦琮又兵出安养,此三路兵马分散三处,到谷城的时间也大不相同,我军足以一一应对!”
“我有点担心北镇军的战力,到底能不能打硬仗?”苏定方实话实说。
独孤彦云却是一笑:“大将军大可放心,北镇军虽由各族私军组成,但装备和训练都是比照先帝的骁果军,而且这些年一直在益州各地和流寇匪徒作战,或许不如身经百战的大隋将士,但战力、作战意志,绝非士气不济的唐军可及。”
苏定方沉吟半晌,又说道:“我们在圣上带领下,先后与契丹、奚族、东/突厥、西突厥作战,每一次,我大隋都能少以胜多,你们可知是何缘故?”
“我大隋军队骁勇善战。”
“异族不堪一战。”
“……”
诸将纷纷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苏定方不置可否,见到独孤彦云默不作声、若有所思,笑问道:“独孤将军有何想法?”
“末将也不知对不对。”独孤彦云拱手道:“据末将所知,契丹、奚族、东/突厥、西突厥都是由各个部落组成,士兵平时散居各处,只有到了战时,才会集结在统大可汗麾下,他们的军队由几十上百个部落纠合而成,人再多也很难形成强大一个同心协力、同心同德的强大的团体,每到硬仗发生之时,由于各部酋长皆有保全本部兵士的私心,所以他们不耐久战,很容易出现有人作战、有人退缩的乱象,从而给大隋军队各个击破的机会。”
“不错。”苏定方点头道:“我大隋军队骁勇善战,异族其实也不差,单个部落士兵相当强悍,但纠合在一起就是出现号令不统、私心重的问题。”
独孤彦云、独孤卿云、于钦明、贺兰师仁、达奚安等人,明白苏定方是以异族暗喻由几十个家族纠合而成的北镇军。
“大将军,我们在上庸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如今的北镇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存在各自为战的问题,另外,北镇军依照大隋军制,设有六个五千人师、三十个千人卫,每师将士战力相当,差距不大。”独孤彦云笑着说道。
苏定方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报。”
便在此时,一名士兵冲了进来,虽是不知主将为何换了个人,但见到独孤彦云诸将俱在,便躬身道:“启禀将军,谷城以北出现敌综,刘弘基统率四万大军杀夺谷城而来。”
“哦?”苏定方问道:“敌军据此还有多远?”
“这……”士兵看向一旁的独孤彦云。
独孤彦云说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北镇军以后以苏大将军为主。”
士兵这才说道:“启禀苏大将军,据斥侯来报,敌军还在四十里外,天黑前可达谷城。”
“兵贵神速,不错。”
“大将军,这仗怎么打?是守城还是出城跟唐军打野战?”独孤彦云问道。
“守城?野战?”苏定方摆了摆手,说道:“不,我们出去劫营。”
他这边说得云淡风轻,官衙内却已经是一片哗然。
“啊?”
“大白天劫营??”
“大白天怎么劫营??”
独孤彦云可怜兮兮的看向比较靠谱的罗士信:“罗大将军,这…大白天怎么劫营?”
罗士信暗暗好笑,解释道:“按照现在的天色,以及正常行军速度来看,刘弘基在十里外扎完营,天色刚好黑下来,这是白天劫营吗?”
“呃,不是。”
“就算劫不了营,我军照样能在十里之外打他一个以逸待劳。”
一听罗士信如是说,诸将顿时兴奋了起来,又问道:“苏大将军,需要全军出动出发吗?”
“两万即可。”苏定方说罢,又向独孤卿云说道:“卿云将军,你第五、第六师将士,尽快收扰城中粮食,将其运进西北方的深山老林中密藏,城内只需保留将士们三天口粮即可!记住,此事要在暗中进行,尤其不能让人知道粮食的藏匿地点,绝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喏!”尽管这道令谕有些没头没尾,独孤卿云却没有流露出丝毫犹豫之色,朝苏定方恭恭敬敬地一揖,转身去了。
第710章:叛军是铁,也要嚼碎
苏定方手按天雄刀刀柄,一手拿着双筒望远镜,站在一处视野开阔的山梁观看,四周山峦道路尽收眼底,刘弘基的兵马必经此地,何时到来,可以随时看到。
“唐军来了。”不一会儿,苏定方说道。
独孤彦云等将不解的朝着苏定方盯着的方向看去,却什么都看不到,纷纷疑惑的看向了苏定方,
“用这个看。”苏定方将铁制双筒望远镜递给独孤彦云。
独孤彦云学着苏定方的样子,朝前方看去,终于在一处弯角处,看到了一支打着刘字白旗的军队朝这边行军。
“来的倒是够快的,只是不知到了这里,还有几分战力。”独孤彦云放下望远镜以后,发现远处景象一下子全部消失,再用望远镜观看时,唐军旗帜又清晰可见,大为惊奇。
一旁的于钦明接过望远镜,仔细看去,不禁啧啧称奇的说道:“此物当真神妙之极!”
达奚安好奇的接过去观看,也忍不住称赞道:“有了此物,敌军几乎不可能偷袭我们。”
众将把玩了一圈,纷纷发出惊叹之声。
苏定方笑着说道:“到了晚上,望远镜就取不了多大作用了,除非敌军打着火把。”
“原来这神物名叫望远镜,果真不负其名。”独孤彦云说道。
“独孤将军以为刘弘基会在何处下寨?”刘弘基的唐军看起来好像已经很近了,但弯弯绕绕的到达这里,少说也有二十里距离,苏定方还有足够准备时间。
独孤彦云重新接过望远镜,观看片刻后,才指向正面一个方向道:“那里背水环山,十分适合下寨,便是我们从谷城出兵,他们也可依山列阵,借助辽阔汉水,能够抵挡两倍以上的兵马。”
拿着罗士信望远镜观看的苏定方,点头赞道:“你说的地方我也看到了,确实适合立寨,而且离谷城不近不远,恰恰能监视我军动向。”
“我们可没两倍兵马去强攻唐军。”罗士信笑着说道。
“要是我们抢先占领那个狭长地带,刘弘基纵有百万雄兵也摆不开阵势,最终还是一打一。他们行军一天,早已是人困马乏,十成战力剩下三成就很不错了。”苏定方估算了一下,看向众将道:“远来是客,我想从正面迎战,给对方一个天大的惊喜,诸位将军以为如何?”
“末将请战!”独孤彦云等人闻言,纷纷出声请战。
苏定方道:“罗士信、高衍听令!”
“末将在!”
“适合立寨之北部地带,密林丛生,你二人各率一千骑军去那里埋伏;罗士信的任务是营造浩大声势,但见前方战事打起,便从背后突击,给唐军一种万马奔腾之势,助正面步卒一臂之力;高衍,你的任务是他们往回败逃时,沿途截杀!”苏定方为免惊动边境唐军,给李渊一种北镇军单独作战的假象,只能带了两千骁果军偷偷渡河,这也让他有一种骑兵不够用的不适应感,现在只能抢到一些战马,再择出善骑之士扩充骑兵了。
“喏!”罗士信、高衍应命下山。
“田锦、怡先、辛寒、赫连楚、若干朝。”
“末将在。”
“你们五人各率第四师一卫士兵于立寨点中部地带铺设干柴、枯叶、硫磺、火硝等易燃之物,然后埋伏于两旁。记住,这场火的主要用意是引发唐军骚乱,伤敌倒在其次,你们不要铺设太多,以免被唐军识破,待正面战事发生,再放火引燃!”
“喏。”
“独孤彦云、达奚安、程咬金、阚棱”
“末将在。”
“独孤将军率第一师、达奚将军率第二师,从正面挑战。程咬金、阚棱分别辅助二位将军。”
“喏。”
“韩荣,你率第三师与我担任后军,于司马从旁辅佐。”
“喏。”
“没有点到名的诸位将军,你们的任务是于所属师、卫各司其职,务必尽心尽力。”
“喏。”
“这是首战,也是至关重要的关键一战,能不能为你们至亲亲人报仇雪恨,就看大家的了。”苏定方严肃道。
“大将军放心,我等愿意誓死一战。”
听到苏定方提起死在李元吉手中的亲人,北镇军的将领们的眼睛都红了,一个个脸红脖子粗、歇斯底里地怒吼了起来。
那股充满毁灭**的目光和气势,终于让苏定方彻底放下心来。这一仗不说稳胜,但一群哀兵在有心算无意之下,**成的把握还是有的。
当下众人一道下山,各自依令行事,汹涌朝北进军,他们皆是军武世家子弟,既然知道了唐军的位置,自然也能估算出唐军的位置,提前做好部署。
。。。。。。。。。。。。
此时,刘弘基率领四万唐军正往谷城方向快速行军,犹如一片黑压压的乌云从远处席卷向南,使天地为之变色,巨大的马蹄声仿佛是乌云中的闷雷,使大地都在颤抖,这四万唐军营造出的声势,给人一种摧毁一切的感觉。
李世民给刘弘基的任务是将北镇军牵制于谷城,待他和窦琮就位,再将北镇军困于谷城。
刘弘基明白李世民是想把这支叛军收为己用,所以才下达这道命令。
在他们看来,北镇军是由数十个家族私军纠合而成,也主将独孤彦云本身并没多大威望,得益于独孤氏之势才被推为首领,这类将军对军队的约束不高,若是北镇军身临绝境,被围上十天八天,威望不足的独孤彦云定然被众将发难,指责他部署不力、能力不强,致使北镇军陷入混乱之中,到那时,只要威逼利诱加骚扰,这支看似骁勇的军队就会走向分裂。
面对随时决裂北镇军,李世民当然不想在他们身上浪费过多兵力,而且唐朝处于一种极度危险的境地,要是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逼降这支精锐之师,唐军不仅一兵未损,还能在这次关陇贵族的叛乱之中得以壮大,意义极为重大。
这一次,刘弘基率领的四万军队是唐军精锐,五千骑兵,三万五千步兵,由于他的任务是防御械备精良的隋军,所以这支唐军的装备也不差,所有士兵都身穿铠甲,配制式长枪和横刀,另外,每名士兵都带有弓箭和一面圆盾。
骑兵的战马多是来自吐谷浑和党项的河曲马,但由于两国国小民寡,唐朝通过他们得到的战马并不多,如今党项已被吐谷浑和吐蕃瓜分,而吐谷浑又被隋朝打怕打服,唐朝再也无法从吐谷浑得到战马,转而与吐蕃联系。
刘弘基时常往返于襄阳和阴城之间,对这一带的地形十分熟悉,情知前方五里的汉水河畔背水环山,中间宽阔,两头狭窄,十分适合下寨,关键是那里离谷城不到十里,不但能够威慑敌军,还能利用骑兵将北镇军牵制在谷城之内,以现在的天色和行军速度来看,扎下营寨,也还约有半个时辰才会天黑,但凡事都在例外,不能一言以概,为免天黑搭建不起完整的营寨,一边派人前去探查,一边令全军加速朝着前方行军。
约行三里,一名偏将打马上前,朝着刘弘基拱手道:“将军,我军所派斥候,至今未有回应!”
刘弘基闻言,脸露思索之色,他们派出去的斥候没有回来,那就是说被敌人清除了。
“派一支人马进去探查!”刘弘基仔细观察一番地形,这里地域虽然广阔,但就算有些遮掩,当藏不下多少兵马。
而且北镇军虽然有三万大军,但是他们起兵至今,始终保持着谨慎的态度,从永清县改道攻占谷城县,也是为了粮食的需要,之后再无多余行动,可见对方也知四面皆敌,所以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即便派兵出城,估计也是斥候多一些。
但现实很快就扇了刘弘基一记耳光,就在偏将想要答话之时,却见两名浑身是血的骑兵疾奔而归,正是他派出去的斥候,他们遭遇北镇军斥候拦截,只剩两人逃生。
马上骑士大声禀报:“将军,前方五里发现叛军主力。”
刘弘基沉声问道:“他们是什么阵型?有多少兵力?”
“回禀将军,他们约有一万五千人,只是单一的步兵。”
“你说什么?”
刘弘基愣住了,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万五千人?”
“是!我们看得清清楚楚。”
“不好,他们是想占领前面的狭口,使我军无立寨之地,全军加速前进,务必抢先一步占据狭口。否则我军今晚将无食宿之地,只能退兵四十里。”
随着刘弘基一声令下,四万唐军直逼南方而去。
之前,为了保存体力,唐军一直正常行军,现在忽然加急行军,不用一刻就到了两里之外的狭口。这其中还包括剪除不断零星出现的北镇军斥候,浪费了不少时间,唐军的行军不可谓不迅速。
但此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万余名严阵以待,士气高昂、精神饱满的雄兵。
看着狭口杀气腾腾的军阵,刘弘基与他的一干下属将校不禁面面相觑:北镇军的举动,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
他们原本以为我强敌弱,对方应该退到狭口南端,利用近乎三里的狭长的地带,使唐军无法展示阵形,从而实现一对一的战略目的。而他们唐军则利用四万大军的兵威压在北镇军的心口上,然后将全军分成四部,采用车轮战的方式,轮流作战,另外三部养足好精神,便能以绝对的优势将苦战多时一万多名北镇军击垮。
然而,刘弘基怎么也没想到,兵力差距到了这个地步,独孤彦云居然还要以少量兵力,从正面迎击四万唐军。
唐军士兵一口气奔行了足有一天时间,现如今面对如此局面。到底是打还是不打?
打,自己以疲兵正面对上养精蓄锐之师,肯定吃亏!
不打吧,自己还是吃亏。
原因还是人困马乏的唐军没有营寨,这营寨不单是提供食宿之地,还是一支军队最重要的防御工事,要是没有营寨防护,唐军要么用大量兵力轮番守夜,饱受对方无休无止的骚扰,但是到了明天,这四万大军还剩多少战力,只有天知道。要么就是退兵,然而唐军一退,北镇军便会紧跟而上,唐军都跑了一天,再跑下去,战斗力更差,对方虽然也会疲劳,但两者之间的体力,是以一天路程的差距为前提的,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刘弘基恨得咬牙切齿,忍不住破口大骂:“狡猾,独孤彦云小儿着实狡猾。”
“将军,打还是不打?”副将苦笑着问。
“打啊,怎么不打?”见大小将校都在等他命令,刘弘基说道:“我们拥有四万名精锐之师,要是我们畏惧不前,连一万五千余人叛军也不敢打。还不得让天下人笑掉大牙?到时候大唐上下会怎么说,会说我们堂堂正正的朝廷大军连人数稀少的叛军都不如,不再相信我们有能力、有胆量与凶悍隋军作战,大唐军民之心尽皆丧失。为了凝聚大唐军民士气,哪怕眼前的叛军是铁,我们也要嚼碎。”
作为一员大将,刘弘基深知此战的意义,已经超出了本身,不仅要打,还要胜。他扬鞭指着地形道:“我军所处位置虽然地势平坦,但叛军所处的狭口恰恰夹在大山和汉水之间,我军纵在再多兵力也无法同时出战,每一次只能投入一万将士跟他们硬来,但我军兵力胜过敌军,且都是精锐,可将兵力分为四部,一部进攻、两部休息,剩下一部在后面搭建帐篷,等到击溃叛军,再于狭口立下栅栏。”
毕竟是作战经验丰富的人,刘弘基很快就想到了应对之法。
“将军此法高明,我军车轮而上。叛军纵是铁打劲旅,也耐不得如此消耗。”
“敌人虽然兵少,但准备充分,我们不可大意…尤其是首轮士兵,务必要小心。”
“喏。”众将依照刘弘基的作战意图,布置了下去。
刘弘基看着那对方那一列列刀盾兵,心头冷笑:表面上,你们虽然占有天时地利,但受兵力所限,不敢进来打,地利全失;我有兵力上势力,这便是人和,三部将士轮番而上,我刘弘基倒要看你们能够坚持多久。
第711章:破军
“咚,咚,咚……”的战鼓声,在谷城数十之处震天响。
一座高塔之上,苏定方看到唐军阵容一分为四,立即明白了对方的用意;身边的偏将也有很高的军事常识,看懂了唐军分兵的含义,大喊道:“大将军,唐军一分为四,是想采用车轮攻势活活累死我们。”
“大白天的,刘弘基这个梦倒是做得好。”苏定方笑着说道。
偏将看到唐军一队队刀盾兵、弩兵、弓兵、长矛兵缓缓而来,约有五千骑兵当头逼来,当即一挥手,大声道:“唐军打算用骑兵冲阵。”
“轻骑兵冲阵,开什么玩笑?刘弘基不会这么傻,不过是威慑我军将士而已。”苏定方冷冷一笑,一举手:“全军列阵”
号令一下,一万五千名士兵在旷野里分为四军排开,前锋、左右两翼及后军铺了开来。
这时所有北镇军将士都感受到大地在颤抖,骑军杀来了,士兵们紧握手心都攥出了汗水。
唐军骑兵毫不停滞,以势不可挡之势向北镇军席卷而来,到了阵前,一分为二,朝左右两翼逼近,后面的步卒加快速度,冲向了北镇军。
苏定方嘴角露出冷酷的笑意,他等的就是这样的变阵,当下下令道:“弓弩手准备!”
三千名弓弩兵同时上前,弩兵在前、弓兵在后,弩兵远攻,负责破开盾阵;弓兵是近射,夺人性命;远近交错结合。
见到唐军近前,弩兵率先发射,他们使用的是大黄弩,两人一组,一千支弩箭如疾风骤雨,如同雨点般向一百五十步外的军阵射去,只听见一片叮叮当当声响,唐军盾阵稀疏了不少,不过强劲的弩箭固然带走了数百名唐军的性命,却也没有阻碍他们的进攻。
而弩兵迅速合力上弦,一名士兵端弩,另一名士兵放箭,他们用的是两尺四寸的透甲铁箭,箭头如拉长纺锤一般,呈流线形,用上好的精铁打成,锐利无比,可以射穿任何铠甲,强劲的威力之下,普通的蒙皮木盾甚至会破碎开来,随着一阵梆子敲响,一千支铁弩箭俨如一片黑云般向百步外的唐军射去。
唐军仿佛也感觉到了这一轮箭阵的强大,他们举起盾牌,回快了前进的速度,只听到一片喀嚓声中,盾牌被铁箭洞穿,纷纷碎裂,但盾牌也卸去铁箭一半以上的力道,一千支铁箭没有对他们造成太大损失,但在两番强劲的弩箭之下,掩护其他兵种的盾阵出现了巨大的空缺。
这也激起了唐军士兵的凶悍,负责首攻的将领举刀大喊:“将士们,杀尽叛军,谷城的财宝都属于你们,杀!”
“杀啊!”
唐军士兵冲得更近了,前方的独孤彦云冷冷一挥手,“射击!”
“呜,呜,呜……”的号角声响起,千支驽箭骤然发射,一片箭云向唐军呼啸扑来,霎时间,唐军士兵又有数百人被射倒,被密集的后方士兵踏成肉泥。
北镇军弩兵动作熟练的上弩、进弩、发弩轮番发射,仅只四轮,唐军方阵便损失了了近两千人,但他们前锋也已冲到了六十步外。
两千名北镇军弩兵这时依令撤退,北镇军的弓手开始放箭。
弩兵后退,令北镇军军容出现了轻微的混乱,唐军骑兵窥得战机,向左右翼发起了攻势,负责左右两翼的程咬金和达奚安一声喝令,在刀盾兵的掩护下,长枪兵骤然杀出,长矛刺向,混战在了一处。
唐军轻骑的杀出是为了掩护步兵整顿队伍,片刻,随着一阵鸣金声响,唐军轻骑迅速向两边撤回,唐军步卒如排山倒海之势北镇军前锋冲去。
‘当!当!当!’北镇军也响起了令两翼归队的鸣金声,两翼士兵如潮水一般归队,然后以半圆之势向前进攻,分担前锋的压力。
这时五千名唐军骑兵又掩杀而上,双方在旷野里展开厮杀,惨号声中,双方人马互有损伤,鲜血染红大地,向汉水流趟,靠岸水域都染红了,惨烈之极。
但是唐军毕竟长途而来,行军了足有一天时间,单就体力方面,就远远不如以逸待劳的北镇军,而苏定方异常冷静,哪怕唐军军阵出现了致命空白区,节节败退,他也表现得不急不徐,始终将北镇军控制在狭口之内,不让北镇军进入广阔的地带,以免被唐军以兵力上的优势,将北镇军包围剿杀。
刘弘基眼见对方始终守住底线,打得如此从容淡定,使他们兵力优势发挥不出半点,只能按照对方的节奏来打,一阵无力的感觉自心中升起。
他们长途奔袭至此,处于人困马乏的的不利局面,之前的士气之所以如此高昂,全靠一股坚定的气势在支撑,如今碰到北镇军这头强大拦路虎,使唐军一举击溃敌军的美梦破灭,那种不可一世的气焰自然就降了下来,各种疲劳终于体现了出来。
经过近乎一个时辰的殊死搏杀,最初的滔天气焰也已消亡得差不多了,体力上的差距便显现了出来,若非北镇军紧守狭口,而是决然杀出,他们的首支万人军早就崩溃了。
刘弘基当即喝令道:“第二部压上,将第一部换下来,以车轮战消耗对方,独孤彦云太冷静了,此人不除,襄阳难安!”
周围将领感同身受,毫不迟疑的吩咐了下去。战局打成如此,他们也有着寝食难安的念头,终于正视起了叛军主将‘独孤彦云’。
…………
“大将军,唐军乱了。”高塔之上,偏将兴奋的向苏定方说道。
苏定方自然也看两部唐军交替之间,出现了一阵又说骚乱,心知时机已成熟,立刻下令,“击鼓,令伏兵出击。”
“咚,咚,咚……”
一声令下,震耳欲聋的声音响了开来。
……
听着忽然大作地鼓声,刘弘基心头一紧,只见北镇军一支鸣镝发出,在空中爆破开来。
刘弘基顿时大吃一惊,急要下达停止交替命令时,身后的山峦上突然间就冒出数千名北镇军弓箭手,每名北镇军弓箭手的弓箭赫然搭着一枝幽幽燃烧的火箭,下一刻,数千百火箭便已经“唆唆唆”地射向了唐军中部地带。
“不好,火攻!”刘弘基是久经战阵的宿将,顿时就意识到自己这是中计了。正式开打前出现的北镇军散兵游勇,根本不是为了堵止他们进军,而是诱使他们扑杀,从而忽略道路两旁的伏兵。
不过,刘弘基这时候意识中计,显得已经晚了,不等他下令撤退,从山峦上落下的火箭便已经引燃了事先埋设在神地方的硫磺、火硝、枯叶等引火之物,只片刻功夫,便已经腾起滚滚浓烟,火势很快就漫延开来。
刘弘基知道北镇军有三万人,而正面只有一万五,另外一半哪儿去?自然是埋伏在他们左右两侧,得此结论,又听到身后喊杀连天,他一颗心都凉了,喝令道:“中计了,全军撤退。”
不撤退还能怎样?如今大火已经烧起来了,根本就扑不灭了,再不跑就真要葬身火海,而且就算脱离火海,一万多名北镇军伏兵也不会放过他们,再不走,真要全军覆没了。
撤退的命令一下,唐军阵脚大乱,全都争先恐后地向后撤退,然而他们后军搭建起来的帐篷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火海,但此时,唐军全都乱,火海前的士兵即便不敢踏过火海,后面的士兵也会推着他们往前闯。
混乱中,数不清的唐军将士被挤进了火海,不等他们起身,熊熊大火便已便吞没了他们,后面的将士侧是踏着他们走向火海深处,然后又被身后的士兵推倒在地,被迫当起了灭火的垫脚石。
站在山峦往下看去,到处都是在烈火中奔走的身影,到处是惨烈的哀嚎声,形式之惨烈不亚于人间地狱!
刘弘基踏着麾下将士的尸体,好不容易才逃出火海,异变突发!
“哒哒哒”的马蹄声在前方轰鸣,前方斜刺里冲出一支精神抖擞的‘北镇军’骑兵。为首的正是埋伏了很久的罗士信,他率领一千名骁果军杀向混乱的唐军,挥舞着寒铁神枪纵马奔驰,俨如猛虎入羊群,唐军士兵挨着死、碰着亡,杀得血肉横飞,身边横尸累累,血流成河。
刚刚脱离火海的唐军士兵,以这支突然出现的骑兵没有丝毫心理准备,更加混乱。
刘弘基脸色苍白,他怎么也想不到,北镇军还有这么一支精悍的骑兵,但唐军兵不识将、将不识兵,乱成一团,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阵势,只能盲从大众,在亲卫的护卫下杀向前方。
……
“兄弟们,敢不敢跟我再战一场!”见到伏兵杀出,一直在前方作战的独孤彦云高举马槊,放肆的大吼了起来,早已疲乏的北镇军心中一片荡漾,不管能不能再战,不管喊不喊得出声来。但他们这一刻都汇聚成一个“敢”字。
阚棱的嗓子早已在一次次的冲杀中喊哑了,但此时此刻他觉得就算嗓子哑了破了,也在所不惜,挥舞着锋利依旧的陌刀杀向前方。
放火的五千名北镇军目睹兄弟们杀了近一个时辰,心中憋了一团火,他们在大小将领的带领下,如五把利刃,突入混乱唐军,将之斩为六段,奋力巢倾清剿。
……………………
刘弘基杀穿人数不多的骑兵,返身清点人数,想死的心都有了。
出发前的四万步卒和五千精骑,此时已经不到三成,而且大多带伤,许多士兵两手空空,手中兵器不知丢到哪儿去了,眼见军心涣散、兵无斗志,刘弘基又唯恐附近还有埋伏,便制止了返身杀回的念头,赶紧带着残部沿原路回逃。
然而越担心什么就越来什么,跑了不到十里路,道旁密林响起山崩海啸般的杀伐声。刘弘基根本无心恋战,胡乱留下数千人断后,便带着大队人马溜了。
而那断后士兵本就魂飞魄散,又主将都逃了,顿时军心浮动,再加大多还没兵器,谁会留下白白送死?也不等刘弘基离开,便跟着溃兵亡命逃窜。
高衍为首的一千骁果军骑兵,看到唐军一触即溃,兴奋的嗷嗷直叫,咬着唐军溃兵的屁股就是一通乱砍,可怜的唐军溃兵双条腿哪里跑得过养精蓄锐的骑兵?不到半个时辰,留下断后的数千名唐军就被斩杀殆尽,而此时,罗士信也带着另外一部骁果军精骑杀到,两人合兵一处,遵照苏定方事先安排向前追杀。
刘弘基被追击十余里后,迫于无奈,不得不又来一次壮士断腕,派心腹精锐拼死殿后,方才结束了可悲添油战局,抵挡住骁果军凶猛的冲势,但是殿后的四千多兵嫡系精锐士兵,被杀得几乎全军覆没。
**********
不提刘弘基仓皇败逃,再说北镇军将士,这会正在快乐的享受着杀戮盛宴!
四万多名唐军士兵来势汹汹,最后却被他们打了个丢盔弃甲,阵亡人数高达万余,重轻伤者不计可数。最为关键的是经此一役,从阴城县倾巢出动的刘弘基,再也不能对谷城造成威胁。
“大将军,这仗打得实在太痛快了!”浑身浴血的独孤彦云大步流星来到了苏定方面前,来不及见礼,便大声嚷了起来,“过瘾,实在太过瘾了!”
“真是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啊,四万多名唐军竟然就这样被我们干脆利落的打败了……哈哈,末将都还跟做梦一样,这辉煌的大胜简直让人不敢相信哪!”跟在独孤彦云身后的达奚安累得连走路都不利索了,但脸上的兴奋之色难掩。
“是啊,说起来,我们做梦都没想到会有如此酣畅淋漓的大胜仗,要是天天都能打这样的大胜仗,该有多好啊?”于钦明这个‘文人’浑身浴血,提着一柄战刀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明显是累坏了,他是名将于仲文之子,虽然转向了文事,但不表示他不会打、不能打。
田锦、怡先、辛寒、赫连楚、若干朝等将却仍在漫山遍野地追杀溃逃的唐军残兵。
“大将军,我军士气正旺,干脆一鼓作气的挥兵北上,夺下阴城,然后迎汉水对岸的薛万均大将军入境。”独孤彦云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众人一听,热切的望着淡定的苏定方。
苏定方却是淡然一笑,回顾身后偏将:“传令下去,让全军将军停止追杀,即刻回城!”
“回城?”
“不追了?”
众将愕然。
“溃兵杀得没意思,要杀就杀李世民和窦琮的军队。”
苏定方其实也很激动,北镇军的战力之强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但明面上却无比平静,倒不是他在刻意伪装,而是他个性使然,无论自己的内心有多么激动,始终会有一些云淡风轻的高冷气度,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姿态。仿佛百万敌军在他面前,都不值一提,都如同天上浮云。
众将不知他性格如此,又因罗士信甘愿为副,还有这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为证,致使崇敬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兴奋的依言收兵回城。
进城之后,独孤卿云和贺兰师仁兴奋的迎上前来,低声道:“大将军,我们已经搬空了整个谷城,要不要从山中取回一些酒食犒赏大军?”
苏定方摆了摆手,微笑道:“不必了,等到击溃李世民和窦琮,一道庆贺。”
高山仰止之感,在诸位将领心中大生。
苏定方走向谷城的城头,落日余晖下的筑水闪闪发光,一道道金色光芒令他双眼不由自主的微微一眯,努力回顾了一下谷城地形,心中有了定计。
目光落在独孤卿云和贺兰师仁脸上,说道:“卿云将军、贺兰司马,还要辛苦你们二人一趟。”
“请大将军下令。”独孤卿云和贺兰师仁恭恭敬敬的应道。
“回军之时,我在城北方向好像看来一片竹林,你们有没有发现?”
“启禀大将军,我们藏匿粮食的山丘之下,就是一大片楠竹林,名叫千丈坪。”
“那就好。”苏定方点头道:“你们率领第五、第六师,去千丈坪砍伐楠竹,然后连夜运进城来。”
“喏。”独孤卿云和贺兰师仁应命而去。
——————————
感谢书友——‘dear_风爆’赏赐。
恳请兄弟们,投上宝贵的月票、推荐票,拜谢。。。
第712章:杨侗的味道
汉水以西是一望无际的稻田,落日余晖下,俨如覆盖上一面金黄色的光辉,河面波光粼粼,如一条瑰丽玉带延绵向南,风景极为秀丽。美如大群突厥残军正顺着汉四渠向北仓惶奔逃。
约有四五万人数的唐军士兵沿着河边官道向西北方向的浩浩荡荡进军,李世民在赤甲军护卫下策马徐行,一时间,也被眼前美景迷失,一着紧绷的心弦似乎松了下来。
李世民并不知道刘弘基已经被北镇军打退,他认为凭借手中的兵力有四万步卒和五千赤甲军精骑,以及刘弘基和窦琮的八万多大军,一举击溃如无源之水的北镇军并不困难,对方虽然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但主将独孤彦云毫无威望,一旦他们被十多万唐军团团包围,这支由多家私军纠合而成的军队,有九成可能发生内讧。
不过正如刘弘基所料,李世民现在不想全歼这支军队,而是想要用浩大兵势,不战而屈人之兵,将这支军队收为大唐所用,如果能胁迫对方降唐,那么关陇贵族的叛乱便会‘化危为机’,让大唐王朝凭空获得三万精锐。
“你们熟悉独孤彦云这个人吗?”李世民回头,向紧随其后的幕僚团询问。
“启禀殿下,卑职知道独孤彦云。”宇文士及策马上前说道。
“那此人,到底有没有统帅全局的能力?”李世民向并骑而行的宇文士及询问,只有做到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只有摸清敌军主将,才能利用对方的性格缺陷针向对之。
宇文士及答道:“殿下,关陇贵族虽然以军武为重,但他们统御天下大势百余年,难免滋生了安逸之心,说是一代不如一代毫不为过。自隋朝文帝立国以一,关陇贵族的老一辈异常厉害,像卑职父亲,还有高颎、杨素、虞则庆,还有韩擒虎、贺若弼、窦庆、于仲文、独孤罗、长孙晟、鱼俱罗等等等等,都是可以独挡一面的将帅,任何人都能有灭一小国之能。随着老一辈作古,再除去大唐皇族李氏和隋朝皇族杨氏,关陇贵族勉强算有名将之才的只有杨玄感和李密,可惜他们二人都已兵败身亡,关陇贵族实在拿不出什么出类拔萃的名将。昔日强大的独孤派也是将才凋落,没什么人拿得出手,所以唯能从矮子群中挑出高人,将籍籍无名的独孤彦云拉出来当主将,这不是说他统兵才华,而是独孤氏主导所致,独孤彦有当先锋大将的本事,可让他当主帅实在有点强人所难了,即便他真有名将之才,但他最大的缺陷是没有统兵作战的经历,如今仓促指挥数万军队,难免会手忙脚乱。”
“先生言之有理,兵书和实战确实是不同的。”李世民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北镇军是支孤军,谷城是座小城,最好的办法是在我军围拢之时弃城而逃,避强击弱。可他居然纹丝不动,这岂不是把给我们包围的机会了吗?”
“殿下是打算依伏兵力上的优势,强攻谷城?”宇文士及问道
李世民摇头道:“我们的敌人是强大的隋朝,一名士兵我都舍不得损失在谷城之下,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策!”
“殿下所言极是。”
“刘弘基和窦琮应该到了,传令下去,让全军加快行军速度。”
“喏。”
命令下达,四万余名唐军士兵加快速度,沿着汉水向西北疾奔。
倏忽之间,一骑从谷城方向疾驰而来,离李世民还有数十步之遥,骑士便已经翻身下马,又连滚带爬来到李世民面前,甚至连头盔掉了都不知道,李世民眼皮猛然一阵狂跳,一种强烈的不祥感瞬间便将他彻底笼罩。
那名斥候仆倒尘埃,语不成声道:“殿下,败了、败了,我们的大军败了啊……”
翟长孙听他说得没头没脑,顿时怒由心生,甩手就是一马鞭抽在了骑士背后,怒骂道:“慌什么慌,起来慢慢说!”
斥候惨叫一声,起身道:“殿下,诸位将军、先生……刘弘基将军被北镇军正面击溃,四万五千大军死的死、散的散,溃不成军的逃回阴城。”
“你说什么?”翟长孙闻言,顿时大吃一惊。
李世民眼前猛然一黑,险些从马背上一头栽下来。
“刘弘基率领的都是精锐之师啊,怎么可能会败?怎么可能溃不成军?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李世民不敢相信的急问。
翟长孙已经劈胸揪起斥候,厉声喝问道:“快说,刘弘基究竟是怎么败的?”
“启禀殿下……”斥候战战兢兢地把整个过程说了,李世民、翟长孙、宇文士及等人听完之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北镇军竟然全军出动,主动在城外拦下人困马乏的刘弘基,难道他们就一点都不担心后方的兵和空虚的谷城被窦琮,或是本部占领吗?
翟长孙尤不相信,甚至逼着斥候重复叙述了一遍,可事实就是,刘弘基真的是在堂堂正正的正面决战中,被北镇军打得全军覆没、狼狈逃回阴城,而北镇军取得辉煌大胜之后,潇洒自得的又缩回了谷城。
好半晌后,翟长孙才转头回望李世民,神情已经是一片骇然。
李世民却早已恢复了镇定,作为唐军第一人,心理素质比起全军将校,高了不止是一个级别。
细细回思斥候之言,李世民只感到头皮发炸,他发现独孤彦云的战术相当厉害,竟然利用三支唐军无法同时抵达谷城的‘喘息’之机,集中优势兵力歼灭一路,要是换成自己,也只能像刘弘基这样,与北镇军正面对决,此外,别无选择,这明显就是一个赤祼祼的阳谋,令人不得不遵照他的计划来打。
主导这场战役的独孤彦云用兵方式,活脱脱就是隋军最擅长的阳谋。从这其中,李世民好像嗅到了一股浓重的杨侗的味道。
“北镇军损失如何?”李世民迅速问道。
“他们也损失不大。”斥候回答。
“给窦琮传令。”李世民深吸了一口气,“让他一定要在今晚抵达谷城,与我一道兵围谷城。否则,军法处置。”
“喏。”一支赤甲军脱离大军,轰隆隆的离开。
说到底,北镇军只有三万人,就算没有多大损失,但经此一役,战斗力难免陷入一个低谷,自己和窦琮以将近十万士兵堂堂正正去围城,北镇军不出奇计,绝无可能赢得了唐军。
至于奇计吗?
李世民不由得冷冷一哂,他这一边有这么军队在手,而北镇军兵力不会增长,又经过一场大战,不管士兵数量,还是战力都下降许多。这是不容回避的事实,他李世民还会怕独孤彦云的奇计?
——————————
(补昨天章节。)
————
感谢书友‘他乡人不坠青云之志’赏赐。。
新的一天始终,恳请兄弟投上宝贵的月票、推荐票,拜谢。。。
第713章:失之五里
谷城县衙,置于壁上的多枝灯将大厅照得形同白昼。
苏定方高坐首席,罗士信、程咬金、独孤彦云、独孤卿云、高衍、阚棱、于钦明、贺兰师仁、达奚达等人依照军职分座下首左右。
苏定方的目光在众人脸上逐一扫过,然后说道:“斥侯来报,李世民和窦琮以齐头并进之势行军,离谷城不足四十里。最迟亥时就能杀到谷城之下,诸位都说一说,接下来这场仗,我们该怎么打?”
虽然早有定计,并作出一系列的安排,但苏定方向来谦逊,从来不搞一言堂,而且北镇军毕竟不是大隋军队,更要考虑独孤彦云等人感受。
独孤彦云拱手道:“这有什么好说的?苏大将军说怎么打,将士们就怎么打!”
独孤卿云、贺兰师仁、达奚达、田锦、怡先、辛寒、赫连楚、若干朝等人也纷纷大声附和。经过黄昏前一战,苏定方的能力得到了认可,威信彻底建立起来了,苏定方现在便是让他们率领本部人马去攻打襄阳,也绝不会有人皱一下眉头,因为他们相信,苏定方既然下了命令,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和安排!
身为北镇军左司马的于钦明却不无担心地说道:“李世民乃是李虎之后,深谙兵法、富有韬略,极得李渊器重,堪称是伪唐军方第一人,其人用兵也极有章法,万万不可小觑。更何况,还有窦琮,两人兵力合计起来,不下十万,兵力是我军三四倍,而我军经过下午一役,颇有损伤,若是正面交锋,即便赢了,只怕所剩无几哪。”
“嗳,于先生多虑了。”达奚安大手一挥,大大咧咧、不以为然的说道,“别说是屡战屡败的李世民,就是李虎再世,只怕也不是苏大将军的对手!”停了一下,达奚安又说道,“再说了,十万大军又如何?我军将士个个都能以一挡十,就是李渊加派十万也不怕!”
于钦明摇头苦笑,懒得跟这家伙分辩,而是朝上首的苏定方的拱手道:“大将军早在入城之时,就已经有了破敌之策,还请大将军一一告知。”
“哈哈,还真瞒不过先生。”苏定方抚掌大笑道,“那先生认为,水攻之计能否破得得唐军?”
“卑职认为水攻之计,可行。”于钦明拱手一礼,没再多说什么。
众将细想苏定方接管兵权后,所作出的搬粮、伐竹等等安排,无不骇然失色。
好家伙。
才刚入城,一仗未打,就已经料眼前之局,并设下破敌之策,实在太厉害了。
独孤彦云又惊又喜又是佩服的看向了苏定方,问道:“大将军早就打算水淹谷城了吗?”
“不错。”苏定方点头道:“谷城县地势西高东低,南北二河夹着县城东流汇入汉水,如今正值水量充沛时期,不管是城南筑水,还是发源于武当山,自西北向东南流动的北河,水量都很充足,只要在两河上游筑堤,并同时决开坦坝,谷城周遭将会陷入一片汪洋。我在入城之时,没有看到一名百姓,就想着利用水攻之计破敌大军。不过谷城的地形相当明显,要是我军不在城内,恐怕李世民和窦琮有所提防,所以战事结束以后,连战场都不打扫就撤回谷城,唐军溃军必将我军全体回城的消息透露给李世民和窦琮。”
“我军上下全都在城内,恐怕李世民做梦也不会想到我军会水攻谷城。”独孤卿云恍然大悟,笑着说道:“只要扎好竹排,将士们提前准备好,大水就淹不到咱们自己了。”
众将明白了过来,纷纷喊道:“请大将军下令。”
“程咬金,你带一部骑兵出城,沿筑水西行二十里,择地筑堤,于卯时决堤。”
“末将遵命。”程咬金起身应命。
“高衍,你带另外一部骑兵,沿北河北上二十里,你的任务和程将军一样。”
“末将遵命。”
说到这里,苏定方看了一下沙漏,继续道:“现在正处酉时,离卯时接近六个时辰,所以出城以后一定要快。记得带上沙漏。”
“喏。”二将应命
程咬金想了一想,问道:“大将军,给我准备的时间不多了,咱们跑那么远干嘛?就近筑堤,不是能够蓄更多的水吗?”
苏定方理解道:“经过下午一役,李世民对我军已有防范,而且谷城的劣势这般明显,他一定派人沿河巡视,想在谷城附近筑堤那是做梦。”
“末将明白了。”程咬金呵呵一笑。
苏定方又说道:“于先生,你和贺兰先生,带上文士、畏水士兵和伤兵退入藏匿粮食之处,要快。”
“卑职遵命。”于钦明和贺兰师仁应声而起。
“诸位将军,”苏定方冷森森的目光犹如犀利的尖刀,从诸将脸上逐一刮过,然后沉声说道:“指挥将士,多扎竹筏,要是楠竹不够,拆民房木板来凑。”
“末将遵命。”
厅中众人轰然应命,步履匆匆的离开县衙,紧张有序的各司其职。
。。。。。。。。。。。。。。
两路唐军到达谷城的时间,比苏定方预料的还要快,戌时末,即已到达城外。
熊熊篝火点燃,冲天火光将城南大地照得亮如白昼。
绵绵不息的战鼓和号角声中,遮天蔽日的旌旗以谷城南门为中心,向谷城缓缓逼近。
紧随旌旗之后的是密密麻麻的手持火气的唐军将士,先是万余名轻骑兵,紧接着是身披重甲、手持大盾的重甲步卒,然后是手持长枪、身披轻甲的长枪兵,再是手执短刃、身披轻甲的轻步兵,后面还有弓弩兵、器械兵、长戟兵等等兵种,从南城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给人一种接地连天、无穷无尽之感。
一直到了一箭之遥时,唐军才慢慢的停了下来,随着阵旗开处,先是一队重甲步卒呼喇喇地涌出,迅速扎稳了阵脚,旋即数千名精骑簇拥着李世民从阵中缓缓驶出。
看到谷城头火光冲天,旌旗如云,数以千计的北镇军将士挤满城头,摆着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李世民忽然仰天大笑。
追随在李世民身边的翟长孙不解地问道:“殿下何故发笑?”
李世民冷冷一笑:“我笑独孤彦云,此人熟悉兵法,也很聪明,我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善于捕捉战机的将帅之才,所以才能大败刘弘基。可将帅之才和将帅相差极大,由于他少经战阵,决断之能终究是差了很多,完全不知谷城城小墙矮是一个绝地,他合兵死守,完全是自取灭亡!”
“北镇军企图据城而守,确实是自投绝境了。”翟长孙深以为然的说道,“我军只要守住四门,日夜骚扰,北镇军外无援军、内缺粮草,又能坚守几天呢?”
“不能困死四门。”李世民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孙子曰‘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迫’,我军只须‘围其三面阙其一面’即可。给他们一条‘生路’,利用骑兵优势在城外将之歼灭。”
说罢,李世民回头吩咐部将李袭志,“李将军,你率两万人马于谷城北门外扎营,为免北镇军突围出去,威胁阴城,绝不能放走一人!”
“喏!”李袭志凛然应命,旋即点起本部人马奔向北门。
李世民又向窦琮身边的李道彦、李文暕、李道玄稍一沉吟,下令道:“道彦、文暕、道玄,我和窦大将军要商议军务,你们先率三万人马于东门外扎营,等大将军回来,交令。”
“喏。”李道彦、李文暕、李道玄拱手作,旋即打马退回阵中,点起三万大军奔东门而去。
目送四将先后离去,李世民再次下令:“传令下去,大军于南门扎营!”
随着命令一一下达,唐军士兵随即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骑兵忙着喂马、重甲步忙着卸甲休息……辎重兵卸下辎重,开始搭建营帐,各种杂兵则到附近砍伐树木,扛来设置栅栏、搭建望楼,少量轻骑则在城周来回游弋,负责警戒事宜。
。。。。。。。。。。。。。。
李世民下达了围城的命令之后,便在赤甲军护卫下,迫不及待的找一处高地观看城中敌情。
如今天色已晚,且大军刚到,将士疲乏,李世民并不打算连夜攻城,甚至已经有了新的决定,假如北镇军抵抗激烈,他就改以长期围城之策,待北镇军粮食耗尽再诱他们从西门突围,北镇军到时候精疲力竭又缺乏斗志,就能在野外灭了或是迫降他们。但是李世民担心隋朝不给他这个时间。
眼下各路隋军正源源不断的向隋唐边境调动,这实际就是要攻打大唐了,至于那所谓的休战协议真也好、假也罢,都改变不了隋唐决战将近的事实。
深沉的夜色中,李世民远远注视火光冲天的谷城,他神情十分严峻,现在连关陇贵族都反了,士族还能一心向唐吗?答案显然不可能。
自从杨侗放出了与世家门阀和解的声音以后,关陇贵族和各大士族就已经或明或暗、想方设法去和杨侗联络,所以说关陇贵族造反只是一个前奏罢了,如今的大唐外有近数十万大军压境,内有关陇贵族叛乱、士族心怀叵测,即使是退入益州,又怎么还守得住?
现在李世民唯一的希望就是尽快平定北镇军,整合手中的军队,把舂陵郡的李孝恭军完整的接回来,然后说服父皇,对隋军发起决死进攻。尽管成功说服父皇的希望十分渺茫,但李世民还是打算想努力去实现它。
“殿下,”李世民正想着心事,一旁的忽然窦琮沉声说道,“谷城很有问题啊。”
“什么问题?”李世民扭头而问。
窦琮用马槊指着谷城,严肃的说道:“殿下,请你仔细看这地形。”
李世民依言看去,发现此时的谷城,城内城外火光冲天,方圆数里形同白昼,往下一看,火光照亮的区域如同一个陷入地底的大火盆,南北两条河流莹莹生辉,正在安营扎寨的唐军士兵,仿佛就在盆里劳作一般。
“殿下你看。”窦琮意识到李世民已经发现问题所在,便用马槊一一指点前方,逐一介绍道:“筑水和北河夹谷城东流,于城东数里汇入汉水,谷城不仅三面环水,地形还低于南北二河河面,以谷城为中心的十余里地域,完全就是一个大洼地,要是北镇军掘开两河大堤,引水灌入这个大洼地,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大将军言之在理。”李世民明白了问题所在,反倒是松了口气,对身边的翟长孙下令道:“明天应该用不到赤甲军,你将赤甲军分兵二路,沿着筑水、北河整夜巡逻,一旦发现北镇军筑坝或是掘堤,即刻回报。”
“末将遵命。”翟长孙拱手应命,有点不解的问道:“殿下、大将军,要是北镇军掘堤,那他们自己也遭殃,难道他们真敢玉石俱焚?”
“这不是北镇军的问题,而是我们不敢冒这个险。”李世民涩声道:“我们的实力本就远远不如隋朝,如今刘弘基又被北镇军打得全军覆没,导致汉水防线出现了致命的漏洞,我们现在甚至连惨胜的资格都没有。”
翟长孙讪讪地道:“末将明白了。”
李世民指着‘大火盆’之外最黑暗的区域,郑重的说道:“小心灯下黑,将巡逻范围放远放宽一些。”
翟长孙犹豫了一下,问道:“五里如何?”
“十里,不,巡视十五里。”李世民淡淡的说了两个字,又有些不放心的说道:“你再去领五千骑兵,每条河流各派五千精骑负责。”
“喏。”翟长孙应命而去。
。。。。。。。。。。。。。。
谷城城头。
看到近十万名唐军士兵分兵扎营,明目张胆的绕城示威,苏定方、罗士信等将都露出了一丝丝冷笑,“嘿,竟然对我们来一个围三阙一,这可是流传千多年的老套路了,在我们这里未必好使!”
阚棱挠了挠头,很是有些不解地问道:“大将军,每到攻坚战的时候,大家都只围三面,理由是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阚棱打过大大小小的战争多不计数,是杜伏威麾下头号悍将,但他毕竟是一个野路子出身的将领,军事理论少得可怜。
虽然他也搞过围三阙一,但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就弄不清楚了。
“这叫围三阙一,源自孙子兵法的‘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迫’,这么做的目的是以免陷入绝境的敌军临死反扑,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死伤,对撤退的敌军不要阻拦,对被包围的敌军留下逃生缺口,对濒临绝境的敌军不要过分逼迫。当敌军看到生路,作战意志大大的降低,一心顾着逃命,不会回头拼命,而另一方只要跟着杀即可。”苏定方耐心的解释道。
“原来如此。”一经点拨,阚棱立刻明白‘围三阙一’的终极意义了。
罗士信拍着阚棱的后胸勺,像训儿子一般训道,“阚棱哪,你真该读一读兵书了。”
阚棱不好意思的说道,“大将军,我也一真想读兵书来着,奈何我和义父都是贫穷出身,根本就没有兵书可读,认识几个大字就了不起了。”
罗士信笑着说道,“你想学吗?”
阚棱听得双眼放光,脑袋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想,我当然想啊。”
罗士信卖弄道:“改天我教你《孙子》。”
“我儿子才三岁,哪来孙子?”阚棱郁闷之极。
“哈哈……”
城上诸将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苏定方忍笑道:“罗将军说的孙子不是你的孙子,而是兵圣孙武,这个‘孙子’也可以是《孙子兵法》。”
“呃……”阚棱闻言大窘。
————————
第一更。。。
求票:推荐票即可。。。。。。。。。
第714章:紧要关头,各显神通
夜深人静,除了负责警戒的士兵,绝大多数北镇军将士进入沉沉梦乡;天亮之前,等着他们或许又是一次高强度战争,不养足精神体力根本不行。各级武官在唐军围城之前,更是坦率的告诉他们:失去谷城之后的北镇军,或许会陷入唐军的十面埋伏之中,真要这般,今晚或是他们最后一个安稳觉,也因此,将士们都在抓紧时间睡觉。
苏定方、罗士信和独孤彦云、独孤彦云、阚棱、达奚安等一干主将却都还没睡。
插在墙上的多枝火把将整个县衙大厅照得亮如白昼,正中一个木架,挂着一块巨大的白布,上面画满了诸多图案,有山川、有河流、有城池,也有官路,赫然便是天下地形图。
“明天过后,李渊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的疯狂报复我们,我们必将进入一段异常艰苦的日子。”苏定方说道:“接下来,我们的任务不是杀多少敌人、占领多少城池,而是保全自己。”
“大将军。”独孤彦云闻言,拱手笑道:“李渊在荆州的军队除了襄阳守军,主要分布于三处:一是汉水防线,二是夷陵郡,三是城外这些,一旦我们决堤成功,城外唐军至少也要损失一半,另外一半即便不死,也被大水冲散,以伪唐如今之势,侥幸逃生的士兵绝不会归队。而刘弘基惨败之后,导致阴城守军所剩无几,我们完全可以将其夺下,然后通知对岸朝廷军西渡,就算一时联系不上对岸,但李渊能够调派的也只是淅阳郡均阳县的张士贵而已,我们根本就不怕他,这何来艰苦之说?”
“将军有所不知。”苏定方摆了摆手,沉声说道,“隋唐之战暂时不会打。”
“却是为何?”众人闻言,脸色大变。
他们就盼隋军入境围困襄阳,迫使李元吉回师救援,从而保全益州族人。可苏定方竟然说隋唐大战还打不起来,这让大家有些无法接受,纷纷注视苏定方,听他作何解释。
“诸位将军稍安勿躁,且听我说。”苏定方心知这是自己入襄以来最大的麻烦,要是处置不当,这伙人立即扯旗单干,即便继续听命,恐怕也是面和心不和,“诸位有所不知,圣上之所以没有发动隋唐大战,是因为大隋正与三大势力作战,任何一处战场都相当关键。”
“请大将军明示。”独孤彦云等人神色稍缓。
“第一处,是江南战场,张镇周和秦琼将军率领十万大军与孟海公、冯盎的联军对峙于东阳郡一带,敌军人数高达三十万左右。”
“孟海公不是只有两个郡么?他们哪来这么多军队?”独孤彦云也平时也在关注天下大事,对于各大势力也比较了解。
“孟海公确实只有两个郡,但冯盎据有交州十九郡,这些地方自南北对峙以来,就没有发生过大动荡,经过冯氏一族三代近百年治理,说是国泰民安毫不为过,交州百姓只认冯氏不认朝廷的事实,由来以久。能够拉出数十万大军毫不为过。对了,联军士兵的粮食武备皆由冯盎供给。”
说到这里,苏定方拾起木棒,依次点在沅陵、零陵、桂阳、南康四郡,接着说道:“朝廷在此四郡并没多少兵力,而南部分别是冯盎掌控的始安、熙平、南海、龙川和义安,这五郡皆都布有重兵,要是孟海公和冯盎联军获得胜利,他们一定会兵大胜之势,挥师北上,兵力空虚的荆州、扬州南部将会沦陷。朝廷接近一年的战争将会白白断送,因此,兵部尚书李靖负责的荆州军随时准备南下作战,而他一旦离开,那么南阳方向的右仆射杨善会就要分兵,派一部兵力前去南郡防御夷陵唐军。而舂陵唐军高达十二万,南阳剩余军队也只能处于自保状态。”
“第二处,是大隋海军与海中的倭国作战,你们也知道文帝征伐高句丽时,王世积大将军遇到风浪,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所以,最大的敌人是多变的海上风浪,这又要一部兵力防止意外的发生。第三处,则是西北方向,李渊目前已经和西南大国吐蕃结盟,吐蕃军即将开西海、河源二郡。”
“为免战火再次荼毒大隋已有疆域,为免军队全部陷入战场,导致没有可用之兵,所以朝廷暂时不会发动隋唐大战,而是与李渊虚与委蛇。”
见到独孤彦云有说话的迹象,苏定方不着痕迹的继续说道:“诸位将军复仇之心我十分理解,但国势如此,请大家理也要理解朝廷的苦衷和难处,不过诸位大可放心,我大隋王朝今明两年定会灭了伪唐。”
苏定方这一番话九成是真的,假的一成则是别人听了他的话以后,会下意识的以为孟海公、冯盎、倭国很强,下意识的认为朝廷求稳是对的。要不是知道‘三大势力’是什么货色,罗士信险些就信了苏定方的鬼话。
独孤彦云也熄火了,到嘴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因为战争瞬息万变,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就百战百胜,凡事都得往坏的一面去思考,所以朝廷暂时和李渊休战的决定不但没错,反而是最英明的决定。
其他也明白这个道理,一个个都默不作声,略有的怨言一下子都烟消云散,剩下的都是对益州族人的担忧。
“诸位将军,若有不理解之处,但说无妨。”苏定方和颜悦色的说道。
“大将军……”独孤彦云叹息一声,苦涩的拱手说道:“朝廷的决定自然是对的,末将没什么好说,只是我们还有一此族人在益州,恐怕难逃李元吉的毒手了。”
“这样啊,诸位将军心忧族人,情有可原……”苏定方‘恍然大悟’,想了一想,又说道:“不过大家也不必过于担忧。”
“哦?”众人闻言,莫不惊喜的看向苏定方,听他的意思,似乎还有转机。
“朝廷在益州的细作虽不能说是无孔不入,但人数好像也不少。你们可以将族人姓名、所居地址一一写出,我会设法交给朝廷,然后请军中细作设法营救,只是……”苏定方苦笑道:“只是一来一去,必定会耽搁很多时间。怕是救不了多少人……”
独孤彦云拱手说道:“正所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朝廷要是愿意帮忙,我等已经感激不尽,至于救得了多少人,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众人纷纷出声附合,实际上他们也知道益州族人乃是案板上的鱼肉,即便是大隋兵相襄阳,成功将李元吉调回,益州之内的唐军同时可以对他们的族人下手。只是事情尚未发生之时,终究是抱有一定的幻想,朝廷要是不惜暴露益州细作救人,那已是天大的恩情了。
苏定方终于松了口气,将话题转到最初,“李渊以荆北五郡换取了隋唐的休战协定,也就是说,我大隋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收复荆北五郡,自己的地方当然不能祸害,我们接下来的任务保全自己,然后是从房陵进入巴东,以北镇军的名义断李渊迁都入蜀之道。”
独孤卿云迟疑道:“大将军可知许绍?”
“已故巴陵郡守许法光之子?”苏定方不太确定的问。
“许绍正是已故巴陵郡守许法光之子。”独孤卿云点头道:“许绍受先帝册封为夷陵郡守,李孝恭奉命攻打夷陵时,在夷陵被许绍所阻,许久不得进军,李渊暗中收买夷陵郡丞张君乂,令其杀死许绍,许氏一族只有许绍次子许智仁逃过一劫,许智仁如今是巴东云安县令,与末将有过数面之缘,说不定能够将他说降。”
苏定方点头道:“现在说这些还早,真到巴东,将军务必提醒。”
“末将明白。”独孤卿云说道。
独孤彦云问道:“大将军,程将军和高将军会不会被识破?”
“他们二人断然不会误事!”对于程咬金和高衍的能力,苏定方还是很信任的。
“要是被识破的话,李世民极有可能放弃围三阙一的战术,改是改为四面合围,我军再想突围就很困难了。”听说隋唐大战暂时打不起来,独孤彦云心知北镇军仍旧孤立无援,难免有些担心起来。
“他们绝不会让我失望。要是李世民识破水淹之计,导致大水迟迟不到,我们从西门突围也不晚,那时候天色将明未明,想必李世民也不敢放开手脚追击。”话虽如此说,可苏定方并不认为李世民发现程咬金和高衍。或许他会提防,但李世民不可能想到他们在遥远的二十里外放水!
但苏定方所不知道的是,程咬金和高衍都遇上麻烦了,而且还是一个巨大的麻烦!
围堰设坝和挖掘河堤听起来似乎很容易,但实际操作起来,一点都不简单。
首先、筑水和北河不像涛涛东流的黄河,它们都没有真正意义的河堤,整条河道都是自然冲刷形成,要想设坝蓄水,就得寻找一个两山包抄的河谷,否则的话,河水会往两边流淌,水量不足就无法形成洪峰,根本就威胁不到二十里外的谷城。
其次、挖掘河堤就等于要挖开堤坝一边的山,这时代没有炸药开山,全靠人力开挖,而且还有时间限制,所到待到开挖的时候,二将和麾下士兵全都傻了眼了,但是又不能不干,怎么办?
自然是找最薄弱的地方下手。
好在白天作战的时候,缴获到两千多匹战马,使二将各有两千多个人手。
和高衍这个小青年相比,程咬金不但粗中有细,头脑灵活,还善于投机取巧,当他选择筑坝之地时,就已经意识到要挖山,所选坝址是山势最薄弱的地方,而且他筑好堤坝以后,就带着两千多名士兵集体开工,足足搞了大半宿,才终于在筑水南岸开了一个小口子,在涛涛河水的冲刷下,缺口变得越来越大,眼看就要洪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却在下方遇到了两块巨大的石头,它们一左一右的卡在缺口两旁,任由洪水怎么冲刷,这大石头始终岿然不动。不将把这两块大石头敲碎,仅凭这么一点水量,就算是倒灌两年,也威胁不了远在二十里外的谷城。重选地方再挖的话已经来不及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敲掉一块巨石。
可问题是小的那一块石头,比房子还要大,要是用手中铁钎和铁锤砸,就算一个月也未必能够敲碎,可现在离约定的时间只有不到半夜。
紧要关头,喜看杂书传记的爱好帮了程咬金一把,他记得李冰父子修都江堰的时候,父子二人为了加快进度,减少民力物力的浪费,便煅烧岩石,然后淬以冷水,使岩石爆裂脱落,然后再将之扒开。
于是他就照搬李冰父子的办法,先把一块石头上的泥土清空到底,然后在石根后面架起干柴锻烧,等石头烧得通红再泼冷水,致使石头脆得跟泥巴差不多,再用铁钎和铁锤敲,很快就能敲下厚厚一层。如此反复多次,终于把那块石头根基削去一大半,越来越小石头头重重脚轻,渐渐地承受不住洪水的力量,当它轰隆隆的滚下山坡的时候,滔滔洪水便如脱缰野马奔腾而下!
失去石这块巨石的禁锢,滔滔洪水彻底失去了限制,缺口很快就由最初的不足两丈扩大成四十多丈,滔滔浊水形成了一个个巨大洪峰,向低处咆哮而下,这一片地域很快就成了一片汪洋泽国。
高衍就惨了,他毕竟是一个小青年,没程咬金那么多弯弯道道,筑好堤坝就让将士们分批睡觉去了。直到开挖的时候,才意识到问题大条了。可他一不知道李冰父子事迹,二是之前一锄不挖,等到下手的时候才意识到挖山何其之难?关键时刻,他的祖宗兰陵王高长恭帮了他。
高衍是听着兰陵王高长恭的故事长大,对其异常崇拜,长大以后不但去了解高长恭的事迹,还爱屋及屋的熟读北齐的战争资料,这其中,最经典的战役,莫过于大统十二年的玉壁之战。当时韦孝宽奉命坚守玉壁,高欢军兵多势众,在玉璧城外一步步的堆起土山,企图居高临下的向玉壁城中攻击,但韦孝宽以木代土,在城中搭起超出敌人土山的高度,使高欢的土山之计失败。从这个战役中,高衍得到的启发是于下游寻找一个北部山势耸立、南方低矮多土的地方再筑一座更加坚固的堤坝,紧接着在南岸挖开一条沟壑,然后决开第一座堤坝,滚滚而下的洪水遇到了第二座堤坝,理所当然的往低矮一侧泛滥,浩浩荡荡洪水将土质沟壑越冲越大,如他所愿的将下方淹成一片泽国。
————————
请问:程、高二将,谁的办法更聪明?
第715章:国公之爵,擦肩而过
“啊……”李世民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在梦中他吃了泾河老龙王赐予的鱼,就感到难以呼吸,结果却无比震惊地发现自己泡在了水里!当他正要召来亲兵问一个究竟时,帐帘被人猛然掀开来。
旋即亲军校尉神情仓惶地闯了进来,惨然的说道:“殿下,我们被水淹了。到处都是水。”
“啊,这?”李世民心头一凛,不及披挂便冲出大帐。
出了大帐,李世民夺过一枝火把往四周一燎,只见四下一片茫茫水面,而且就在这一会儿功夫,水位从刚才的脚踝没到膝盖,而且水位仍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猛然上升。
这肯定是中了北镇军的水攻之计了,从这猛然上涨的水位来看,北镇军应该是同时决了筑水和北河的堤,甚至是事先在上游设好了堤坝,才有这么大的水量,上涨得这么快。
李世民的第一反应是派出的巡逻骑兵遭到北镇军的伏击,只有这样,北镇军才能无声无息掘堤放水。不过李世民很快又觉得不对,翟长孙在两个时辰前还让人回报,说是一切如常,北镇军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掘得了堤。唯一的可能就是北镇军在十五里之外挖掘。
只是。
北镇军也在谷城啊!难道他们真打算玉石俱焚不成?
这一刻,李世民连肠子都悔青了,早知这样就该多派骑兵,扩大巡逻范围,对远近百里河道都加以控制,只是事情已经发生,现在怎么后悔都来不及了。
李世民嗑然长叹:“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必有一失呐……”
“殿下,水位上涨得厉害,赶紧走吧!”
亲军校尉神色惨然的说道,“要是再不走就走不成了!”
李世民低头看时,果见水位已经没过膝盖,到了大腿以上,惨然的说道:“传令,让全军往西南方向撤离,快!”
只是这时候,整个唐军大营全乱了,除了紧紧护卫李世民的亲兵营还能保持镇定,别的军队已经完全乱了套,数以万计的唐军将士在积水中如无头苍蝇东奔西跑。
李世民急得连连大吼,企图阻止混乱漫延。不过他的努力根本就是徒劳,既便他连续斩了几人,也无法阻止混乱的漫延,到最后,甚至连他的亲兵也有了不稳的迹象,李世民终于被迫授受现实,他现在已经不能有效的掌控这支军队了。
“走。”李世民神色狰狞的带着亲兵往西南方向狂奔而走。
也不知走了有多远,水位渐渐到了腰部,只是水位到了这个地步,人就走得非常吃力了,就在李世民自忖必死时,却发现水面下降了,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不是水位下降,而是脚下地势在增高!
李世民连滚带爬的上了高地,再回头去看时,身后不到两百人了,估计其余士兵不是被淹死就是走失了。
由于程咬金和高衍于卯时放水,也就是后世的5-7点,再加上夏天天亮得早,李世民在高处呆了不到半个时辰,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李世民借着淡淡曙光放眼望去,只见前方变了成一片泽国,受灾面积估计都有百里之广,连绵不绝的唐军大营全部不见,只有一此瞭望塔尖和旗杆露出水面,隐约可见的谷城城墙也被淹了大半!
看到这一幕,李世民如堕冰窖,遍体生寒:积水这么深,大唐士兵岂有幸理?
回想昨天,自己在城外意气风发的说独孤彦云无决断之能,还满心以为能一举把北镇军剿灭。然而一夜之间,事态变迁,九万唐军俱都葬身鱼腹!想到这里,李世民万念俱灰,拔出佩剑便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殿下不可。”亲兵们猛的扑了上来,死死摁住了李世民。
“九万大军一夜之间仅存百余人,我李世民有何面目回去见父皇?”李世民哀叹,这支大军除了士兵,还有多名皇族宗亲,还有很多将领谋士,这些人,都是大唐军队的中流砥柱,如今却都葬身鱼腹,失去这些军中人才,对大唐王朝而言无疑是最致命的。
“殿下,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只要殿下还在,总有一天可以卷土重来。殿下若是自刎而亡,就永远无法洗刷今日之耻了。”
“殿下,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大唐想想啊!你要是不在了,大唐怎么办?隋朝怎么办?”
“……”
亲兵苦劝。
李世民半晌无语,亲兵便趁机夺了他的佩剑。
这时,一名眼尖亲兵忽然大叫:“殿下,那边有一个岛,上面有人。”
李世民这才发现一望无际的水面上,散布着数不清的零星“孤岛”,这些“孤岛”原是一些山丘,现在整个谷城县都被淹了,这些山丘便成了泽国中的“孤岛”。离得最近的那一个孤岛上只有几丈大小,但却挤了不下百多人。
李世民一颗心砰砰跳,有这么多孤岛,说明他的军队没有全军覆没,要是一一收拢,说不定还有几万人。
他游目四顾,发现自己一行人的背后是一片延绵的山势,而不是一座孤岛,山中除了树木,还有竹子,便迅速下令道:“快,大家一起砍伐竹子,扎竹筏救人!”
“喏!”亲兵们依令而去。
。。。。。。。。。。
谷城之内,北镇军将士分乘竹筏,横戈待命。
尽管苏定方早有心理准备,可他看到几乎淹没大半城墙的大水时,还是难免吃惊。而且这些积水导致四门打不开,导致他们无法出城。不得已只能找一段重破损严重的城墙,然后破墙而出。
站在城头,望着城外泽国,苏定方的心情有些沉重。
河水泛滥,受灾的可不只是唐军,还有谷城县百姓,尽管因为北镇军的缘故,城内已经没有了百姓,可这些人最终还是藏匿在了山中林间,大水席卷之下,这些人怎么逃得了?
独孤彦云却是十分兴奋的大声道:“哈哈哈,李世民和窦琮出身将门又能如何?他们遇到大将军,近十万大军不也照样葬身鱼腹了吗?哈哈……痛快,实在太痛快了!”
说话间,城墙已被破开,北镇军诸将各率本部人马,纷纷出城,前去猎杀‘孤岛’上的唐军。
独孤彦云也准备率军出城时,苏定方道:“独孤将军,你不用去追杀唐军残部了。”
“城内城外一片注洋,末将能做什么?”独孤彦云茫然问道。
苏定方指着城外水面上漂浮的一些麻袋,说道:“那些麻袋应该是唐军的军粮,尽管这些军粮被水浸泡,不过只要煮熟炒干,还是能吃的。我们两万多名大军,需要的粮食不少呢。”
“喏。”独孤彦云领命而去。
。。。。。。
在北镇军出城追杀残余唐军之时,李世民的亲兵已经扎好了几只竹筏,先将离得最近士兵接上岸,然后让小部分人去救人,余者一起砍竹扎竹筏,很快就有了二十多只,将周边孤岛的士兵一一接应上来,人也越来越多,筏子也越来越多。
李世民正打算继续派人搜救,却几水面上漂来十几根木头,还有十几颗脑袋在水中,看起来十分滑稽搞笑,但李世民显然是笑不出来的,急令士兵乘竹筏将那些人救来,却是殷开山和他的十多名亲兵。
殷开山看到李世民,又惊又喜,看到不足千人的唐军士兵,不禁悲中从来,问道:“殿下,九万多唐军就剩下这点人了?”
“这些人是我从附近的孤岛上收集到的。”李世民悲伤万分的说道:“不过水里还有很多孤岛,要是一一收拢起来,或许还剩几万人吧。”
一个‘吧’字,道明了李世民患得患失的心情。他正处于睡梦之中,大水忽然汹涌而来,来不及有什么反应就已经漫到大腿部位,他能保持清醒,将士们可不行,胡抓乱摸之下,只会越陷越深,而且这片汪洋连绵百里,即使人人是善泳之士,也没有体力游出百里范围。
他这边还算好的,在谷城东门、北门外扎营的窦琮和李袭志的地势更低,离汉水也很近,恐怕是还没什么反应,就被冲到浩浩荡荡的汉水里去了,到了汉水,绝对没人活得下来。
“殿下快看,是北镇军的士兵。”
“真是北镇军的士兵,他们在追杀我军将士。”
“……”
李世民随声望去,只见数千名北镇军将士撑着几百只竹筏逶迤而来,朝着孤岛上的唐军士兵放箭,这些士兵在水中挣扎时失去了武器,而且每一座孤岛都挤得密密麻麻的,北镇军士兵不用瞄准,就是射中唐军,当他们放倒一座孤岛,又对另外一座展开杀戮。
竹筏上的北镇军将士似乎也发现了他们,不再理会‘瓮中之鳖’的岛上残兵,纷纷往这边杀来。
这时候,李世民终于明白了过来。
北镇军明显是以自己为诱饵,如愿的把九万唐军诱到城外,再以一场大水,将他们一网打尽。
“呵呵,我昨晚还说‘独孤彦云无决断之能,死守绝地乃是自取灭亡之道’。如今来看,我才是彻头彻尾的大傻子,根本就不会打仗……”李世民陷入了严重的自我怀疑之中。
“殿下,他们发现我们了,先脱离险境再说,不然就走不成了。”殷开山急道。
“那就走吧。”
李世民心知自己救不了孤岛上的残部了,再不走的话,自己这支丢盔弃甲的残军也要玩完,当即带着不到千人的残部向常平县方向败走。
一伙人狼狈不堪的逃了十里,李世民望着四周低矮的山丘,忽然间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殿下何故发笑?”殷开山一脸疑惑的询问,都败成这样子了,还有什么好笑的?难不成败多了,疯了?
李世民却像是要断了气一样,笑完了以后,他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四处的山势,上气不接下手的笑道:“我笑独孤彦云愚蠢无谋。”
说到这里,他指着四周,继续笑道:“谷城淹成泽国,这是我军唯一的逃生之路,我要是独孤彦云,会让决堤士兵完成任务以后,先一步到这埋伏。要是这里布设一军,我们当尽伏诛于此。哈哈哈哈……”
“杀。”
正在此时,一支骑兵从西北方向席卷而来。
为首的正是决了筑水的程咬金,他决了筑水以后,便率领麾下骑兵南下,谁想到这场大水太大,一名士兵都没遇到,不过他不甘无功,便顺着官道乱窜,谁想到遇到近千名唐军。
他知道唐军死的死、逃的逃,有威望聚集这么多人者,必然是唐军重要人物。要么是李世民,要么就是军中重要人物,
“将士们,休要发呆,随我迎敌。”脸色难看的李世民指挥将士们迎敌。
“殿下,我们没武器……”两手空空的士兵无语的看着李世民。
“呃……”李世民呆滞。
“殿下,躲进树林。”殷开山急道。
“大家分散逃命,前去襄阳集中。”李世民悲泣不胜的下令。
“喏。”
士兵们四散而逃。
李世民和殷开山只奔出几百步,就听到身后马蹄隆隆,一人破口大骂:“狗贼子,老子叫你们停下,难道没听见吗?”
李世民一回头,竟发现他的身边出现了一名敌将带着数百名骑兵围了上来,一个个虎视耽耽的望着他们二人。
这名将领正是程咬金,他打马上前,一把揪住李世民的后脖领,如小鸡一般将他提了起来。
李世民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他以前是关陇贵族的风云人物,关陇贵族子弟大多认识他,这回是插翅难飞了。而两侧十几名亲兵也是大吃一惊,他们被骑兵隔在外头,想冲上来保护李世民也已来不及了。
“竟然是个小白脸,他娘的,没事长得这么漂亮干嘛?”杨侗麾下大将大多英俊帅气,比如罗士信、比如裴行俨、、比如秦琼,比如苏定方、沈光、谢映登、薛氏兄弟……只有他老程和尉迟恭长得比较寒瘆,对那些气度不凡的大将,老程妒忌得不行,恨不得把他们的脸扇成猪头。
如今见到一个唐军逃兵居然都敢比自己帅,顿时酸水直冒,一怒之下,‘啪啪啪……’几巴掌就扇了过去,直将李世民英俊的脸扇成了猪头,这才心满意足的随手将他扔下地。
李世民被扇得眼冒金星,只不过,他发现这名北镇军大将竟然不认识他,心中顿时燃起了一线希望,哀求道:“小人只是一名小兵,家里还有老娘一人,请将军饶我一命。”
程咬金闻言,神色为之一缓,他是一个极为孝顺的人,他见这个小白脸湿漉漉的,甚至连铠甲都没有,家中还有老娘,便说道:“我不杀你,你告诉我,李世民人在何处?”
李世民心中一紧,以为对方知道自己还活着,忙说道:“他和殷开山已经逃入山中了。”
程咬金双眼发亮,仿佛看到国公之爵向他遥遥招手,也不管李世民了,当下回头急令:“李世民逃进山里了,兄弟们给我追。”
他调转马头便走,一伙人呼啸而去。
“殿下……”这时,殷开山和十几名亲卫上前,把李世民从地上扶起。
“哈哈,这人好生愚蠢,竟然没有认识我?”李世民揉了揉异常疼痛的脸,只感到火辣辣的痛。他长这么大,只被扇过两回;一次是去涿郡抢人才的时候,被杨侗狠狠地来了一剑鞘,然后掉了一颗大门牙,这回更惨,被来回扇了十几巴掌,牙齿都掉了好几颗。
“殿下,别笑了,要是再把伏兵笑出来就惨了。”
李世民:“……”
第716章:夜郎王
今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万丈霞光染红了襄阳,使这座罕见了大城沐浴在瑰丽的光环之中。
李渊坐在太极宫御书房外的一只石凳上,仰头凝视着院中一棵茂密的老桂树,绚丽霞光照在他的身上,给他身上抹了一层紫红色霞光。
“父皇……”李建成出现在了门口,见到父皇坐在石凳上,连忙道:“石凳冷,进里面去坐吧。”
“好。”李渊也没拒绝,起身步入御书房。
不一会儿,陈叔达奉召前来。
他们今天要商议事情有两项,一是迁都,二是遵照休战协定,撤出前线大军。
迁都方面还好说,因为自从李元吉以残酷的手段灭了襄阳城的独孤派,武川卫一家家的上门收拾,使这短短几天时间内,死了上万人,这也令襄阳百姓风声鹤唳,不敢言证。反对迁都的声音自此灭绝。
而第二项,显得相当麻烦,如何与隋军交接,如何确保军队安然撤离,都是大问题。最令人担心的,还是怕隋军尾随唐军,择机发起攻势。
“诸位爱卿,都说说,我们眼下最关键的是什么?”襄阳外有隋军、内有北镇军,已经变得十分不安全了,李渊现在恨不能长出一双翅膀,飞到成都。
陈叔达躬身道:“圣上安危牵系着大唐安危,按微臣之见,理应先一步前去成都,与隋朝交割等事,只须得力之人负责即可。”裴寂和李渊相交数十年,
“成都啊。”李渊脸上露出复杂神色,襄阳这个国都经过扩建,已是一座足以容纳百万人口的重城,尤其是太极宫,富丽堂皇不弱紫微城、雄伟高大超过大兴宫,就这样让他放弃,心中着实不甘,可是留在襄阳,撕毁休战协定,唐军根本无法集中,迟早被隋军分而歼灭。
“圣上,儿臣赞同陈相国之议。”李建成拱手道:“父皇可以先去成都主持后方之事。襄阳这边可由儿臣掌管,并负责与隋朝交割事宜;兵事则可让世民、孝恭、嗣昌执掌。”
“也只有如此了。”李渊极力将自己心中的不甘压了下去,无奈的点头道:“襄阳之事千头万绪,皇儿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陈相国留下来协太子。官员跟随銮驾前往成都,令益州官员做好接驾准备。”
“喏。”陈叔达应命。
“各个世家大族,跟随朕也有很多年了,大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愿意入蜀者,朕万分欢迎;想要留下来的,你们也不要强求,就这样好聚好散好了!”李渊嘴里说得十分大方,但平静之中却蕴藏着毁灭一切的杀机。
陈叔达早已看透李渊虚伪凉薄的本性,为了他的皇权,他连儿子都不信,更何况世家大族?心知世家大族要是留下来,迎接他们绝非美好未来,而是末日降临。
只因他们家里的金钱粮食,一直以来就是李渊之所需,李渊需找个机会,将世家大族尽数斩杀,好夺取钱粮财富补充大唐损耗。
留下降隋,便是李渊大开杀戒的借口。
但这能怪得了谁?
世家大族自古以来就信奉趋利避害的生存法则,要是让他们在隋唐之间自主选择,九成都会留下降隋,要不是自己已经没得选,恐怕也会想着让家族留下。
这一刻。
陈叔达终于明白李渊为何召见自己一人了,因为他担心知道的人多了,导致屠杀世家大族的计划泄漏出去。之所以让自己留下来辅佐李建成,也是因为自己没得选,而不是信任。
“圣上,大事不好。”便在这时,窦轨忽然跌跌撞撞地闯进御书房,惨然道:“圣上,常平县飞骑来报,晋王和窦琮在谷城吃了大败仗,九万大军全完了!”
“这怎么可能呢?”李渊闻言一怔,忽然起身大笑:“哈哈哈哈……窦相这玩笑话说的朕都差点信了。”
“要知道二弟和窦大将军、刘弘基将军足有十三四万大军呢,且都是装备精良的精锐之师,而叛军不过只有三万余人而已。窦相,你是不是弄反了?”李建成也不相信,以反窦轨说反了。
“是啊,这怎么可能?”陈叔达也点头附合。
“圣上、殿下、陈相国,我没弄错,我说的完全是真的……”窦轨叹了口气,异常苦涩的将李世民、窦琮兵败始末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至于刘弘基失败的消息,他也还没收到。
李渊和李建成、陈叔达闻言骇然,水淹之策他们并不陌生,可一家伙就将方圆百里淹成泽国之例,却是从未听说过。
独孤彦云这厮,竟如此心狠?
整个谷城,除了唐军以外,还有很多百姓,他竟然说淹了就淹,这简直就是个心狠手辣的屠夫!
陈叔达才震惊道:“这个独孤彦云,先是无声无息、出人意料的占领了谷城,今又以水攻之计大破晋王和窦琮将军。这个跳梁小丑,竟然这么厉害?”
忽听“砰”的一声大响,李渊已经拍案而起,厉声喝道:“独孤彦云是跳梁小丑,那连跳梁小丑都打不过的人,又算什么玩意?”
李建成、陈叔达、窦轨闻言默然。
打了这么多年仗,李世民一直吃败仗,一直在亏大唐老本,每一场战役都让大唐王朝伤筋动骨、半死不活。以前输给大隋王朝,大家也就认了。毕竟人家杨侗确确实实很能打,败给他并不丢人。可如今,不但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还没有后顾之忧,结果居然被名不经传的独孤彦云一场大水,搞掉九万大军,完全就是一个不懂兵事酒囊饭袋,要是以后再有人说李世民熟读兵法、能征善战、百世难得一见的帅才,恐怕连三岁小儿都不信。
过了好半晌,李渊克制住心中怒火,缓缓的问道:“李世民呢?怎么不来?”
三人听出李渊平静的话语之中,散发着毁灭一切的杀机,要是李世民在这,他一定会一刀子将李世民捅死。
“晋王在常平县布防。”窦轨低声道。
“哼,朕看他是逃避罪责。”李渊突然冷冷一笑,对李世民的杀意无可阻挡的暴涨了起来。
“父皇,二弟一心为大唐社稷江山着想,虽然辜负父皇对他的期望,但这是能力不足所致,恳请父皇看在他忠心耿耿的份上,恕他死罪。既然他不善兵事,儿臣以为削其军职即可。”李建成抢先一步说出处置方案,他不是落井下石,也不是争权夺利,只想救李世民一命。
李渊素来知道长子宅心仁厚,如何不知他的真实用意?一颗心为之一暖,便叹了口气道:“也罢,晋王李世民辜负朕望,导致九万大军全军覆没,罢免尚书令之职,贬为新城郡守;削晋王之爵,贬为夜郎王。”
听到‘夜郎王’,李建成等人流露出了古怪之色,一般来说,郡王封号有两种:一是以郡名来封授,二是美称,一般得不到美称,只有功劳极高的人才有,而李世民这个‘夜郎王’是郡王,可这天下没有夜郎郡,那么,明显就是来自‘美称’了,不过李渊贬他为‘夜郎王’,自然就不是美称,而是指李世民夜郎自大,很明显,这是一种十分羞辱人的方式。由此可见,李渊是真的恨透了兵败的李世民了,让他背负着夜郎自大的‘夜郎王’之耻而生活下去。
可怜的李世民逃得一命,又被程咬金扇了一顿耳光,然后跑到常平县布防,朝中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就落得了一个‘夜郎王’。
“父皇,北镇军怎么办?”李建成问道。
“人家连九万大军都灭了,还能怎么办?”李渊怒火冲天的说道:“自然是防御为主,等到交接完,就让杨侗来头疼好了。另外,朕离开襄阳以后,荆北军政事务一律由你掌管”
“喏。”虽然获得了军权,可李建成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不单是国势,还因为父皇对二弟的羞辱。
这让李建成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通过李世民待遇,也让他想来了将来,有朝一日自己要是犯错,父皇会不会也要杀自己?会不会也会也给自己安上一个什么唐纣王、唐幽王?
思忖片刻,李建成心中忽然冒起一股寒意。因为他得出了答案,那就是——会!
。。。。。。。。。。
而当李渊册封李世民为‘夜郎王’时,苏定方已经带着北镇军进了山区。
早在奉命入襄之时,苏定方就已经想好今后的战略了。
第一步是拿下北镇军的兵权,设法让北镇军将领归心,通过他们之手,让这支军队为大隋王朝办事。
第二步是打几场漂亮胜仗,一是奠定自己的威望,二是鼓舞北镇军将士的士气,勇于作战,三来打疼唐军,以北镇军的名义消耗李渊的战争潜力!
第三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那就是以广阔山区为依托,跟唐军打‘游击战’,进一步的消耗李唐战争潜力,等到李渊迁都,再给他一记痛击。
前面两步战略如今已经完成,就剩最为关键的一步棋了。不过,眼下正值夏季,山中各种毒虫、野兽,要是没有做好入山准备,恐怕这支军队会死在大山之中,所以他写好书信让士兵送给杨善会,让他支援一些救命之用的物资。与此同时,独孤彦云送上的族人名字和所居地址,也一律送了过去,救是不救,全由杨侗作主。
——————————————
可怜兮兮的夜郎王,求大家赏赐几票
第718章:走火入魔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夜郎自大的夜郎王。”襄阳常平县县衙,鼻青脸肿的李世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心为唐,结果父皇竟然给他一个夜郎王。
前来颁旨的李建成劝道,“二弟,父皇只是一时气愤,等他气消了,迟早会给二弟一个公道。”
李世民抹了把眼泪,自嘲道:“人家夜郎古国强盛之时还有十几二十万强兵呢,父皇封我为夜郎王其实挺好的,要是让我当牂柯郡守就真搭配了。”
李建成苦笑了一下,安慰道:“我知道不是二弟无能,是独孤彦云太狡猾。换作孝恭,恐怕也不会料到叛军会在二十里外决堤。”
“失败就是失败,得认。父皇没杀我,已是法外开恩。”李世民沉默了一下,道:“大哥,不管是刘弘基之败,还是水攻之计,处处都洋溢着杨侗的作战风格,我怀疑北镇军早已降隋。”
“什么?”李建成一愣:“你是说主将不是独孤彦云,而是杨侗?”
李世民沉吟道:“肯定不是杨侗,而是杨侗麾下大将。”
李建成肃然问道:“可有证据?”
“我没有证据。”李世民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作战风格是一回事,主要是独孤彦云在之前没有丝毫作为,可是昨天先于城外击溃刘弘基,晚上又水淹大军,既然早已想到更加歹毒的水淹之计,又何必出城与刘弘基作战,这很不合常理。”
“你是说…隋军主将刚到不久,需要多打几场胜仗立威?”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大哥务必要小心。”
“我明白了,立即将这消息说给父皇听。”李建成点了点头,问道:“二弟要不要与我一道回京?”
“不了。我无颜面对父皇,估计父皇也不想见我。”李世民说道:“我自己去益州好了,明秀他们母子还要劳烦大哥。”
“二弟放心,我会好生安排弟妹他们。”又与李世民说了几句,李建成便匆匆忙忙的离开。
送走李建成,李世民回到县衙后院,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谁也不见、饭也不吃,就这么独自一人静坐,仿佛得道高僧一般。
他在想大唐前途,也在思索自己的命运,大哥所说的父皇先一步入蜀一事,就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了绥靖怯弱的本质,‘夜郎王’则是照出了父皇对他的痛恨和杀机,郡守之封则是夺取他的一切兵权。
面对这样父皇、面对这样的王朝,李世民深感绝望。
如今的大唐军队再无战马,吐谷浑人在隋朝的威胁下,已经中断交易,而吐蕃的战马远远不如河曲马。
军队没有战马,就等于大唐王朝失去最强大的军事力量,没有强大的军队为后盾,还能指望退缩益州偏安一隅?肯定不能,杨侗乃是一代枭雄,绝不允许天下有反对他的势力存在。
李世民现在只对父皇充满了绝望,对自己的遭遇更是深恶痛绝,父皇免去他的尚书令和所有军职不过是个开端,而‘夜郎王’之封,实际是打击他在军中的威望,让他成为一个笑柄,以便收回兵权。
如果自己像大哥那样,凡事都以父皇意志行事,大唐的主战派就会彻底消失,由一群投降派主政的大唐,一年之内必亡!
“殿下,卑职殷开山求见。”这时,门外传来了殷开山的声音。
“殷先生请进!”李世民说道。
殷开山见他眼角还有泪痕,惊疑的问道:“殿下,发生了何事?”
“没什么,想到九成将士就这样没了,我心里很难受。”李世民连忙掩饰自己哭泣的原因。
沉默一下,殷开山又问道:“我听说殿下已被免去尚书令和军职了。”
“不止。”李世民见他知道了,也不相瞒,苦涩的说道:“父皇还把我降为夜郎王,这是一个蔑称,他是想借此机会,打击我的威望,以便收回军政大权。”
殷开山见他情绪低沉,便安慰道:“或许是圣上接受不了大军的损失,所以有些愤怒,殿下不必想太多了。也有可能是太子从中作梗。”
“以前我和大哥有争斗,但我们始终没有伤害大唐利益;如今大唐岌岌可危,想要造反的人比比皆是,而我毕竟是皇族中最有威望的人,能够威慑一些宵小,皇族也需要有强者坐镇,这个时候,大哥决不会用‘夜郎王’来打击我。所以他不会落井下石,而且他也左右不了父皇的决定。根本原因还是父皇。”
李世民苦笑道:“我们父子之间的军权之争,一直就存在,父皇任何事情都可以容忍我们兄弟,唯独兵权,谁也不能碰;经过关陇贵族谋反一案,父皇现在对谁都不信了。大哥这么多年像个木偶一般任他摆布,可结果呢,还不是把李君羡调离大哥麾下了吗?我在军中影响力比谁都要大,父皇害怕我不受控制,所以要夺我兵权。我比谁都了解我的父亲,他表面宽厚仁慈,实际上,他比谁都自私,心眼比谁都小。”
殷开山点了点头,李世民的心思在他意料之中,身为嫡长子的大哥现在被剥夺一切兵权,作为兄弟的李世民没有感到机会到来,而是诚惶诚恐,这说明他确实把自己的父亲看透了。
“圣上韬光养晦数十栽,好不容易品尝到皇权的甜点,所以他对皇权看得极重,而太子殿下年岁已长,不仅掌握大唐朝政,得到文官和百姓的一致爱戴,还拥有自己的军队。太子军政大权在掌,又有民心加身,离登基也就一步之遥罢了。”殷开山说道:“殿下还记得太子威望最高、实力最强那段时间吗?那段日子圣上总是‘生病’,将朝堂大事一律甩给太子,现在想起来都替太子捍把汗,圣上隐藏着极深的心机。”
“也是大哥,要是换成是我,纵有百颗脑袋都不够砍……”李世民并没有指责殷开山大逆不道之言,要是他虚伪得连这种话都不能容忍,那他就不是李世民了,叹息道:“也是那段时间,我的权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见长。”
话匣子打开,心中苦闷的李世民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如果说大哥是木偶,那我则是父皇用来掣肘大哥的棋子,如今父皇有元吉这颗更听话的棋子,已经不需要我这颗不听话的棋子了。”
殷开山沉思片刻道:“殿下,恕卑职说句不敬之言,关陇贵族谋反,不过是内乱初始,更大的风暴才刚开始。”
李世民问道:“先生说的是元吉?”
殷开山点点头,忧心忡忡的说道:“楚王现在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获得圣上的信任,表面上他什么都在乎,实际上,却依仗圣上信任,一步步、一点点的得到兵权,这一次圣上让他负责清算益州的关陇贵族,一定会借机壮大的。太子和殿下都以大唐利益为重,他可不会。”
“这……”李世民如雷轰一样,彻底呆住了。
“太子太过宽厚,守不住大唐江山;楚王心狠手辣,更守不住,只有殿下才是大唐守护者,是大唐复兴的唯一希望。”
殷开山无疑是一个能够看透人性的高手,他先是借李世民心中的苦闷,无情的撕碎了李世民对李渊的期望,又及时将‘大唐复兴’这个道德光环胆甩给李世民,在这光环照耀下,李世民的野心无受束缚地膨胀起来。
他沉默半晌,说道:“先生说得对,我大唐如今内忧外患,我不担起这个重担,谁又能担起它?为了大唐社稷,我这次决定豁出去了,先生认为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卑职建议殿下抢先一步收拢嫡系军队,移师宕昌郡。”
“为何要去宕昌?我要是不去成都,岂不是便宜了元吉?”
“殿下,恶人总要有人做,既然楚王殿下愿意,那殿下又何乐而不为呢?殿下以对抗凉州隋军、收复河湟为借口,牢牢占据宕昌、同昌、武都、顺政、平武五郡,与西边的异族购买良驹,默默发展,再对身为帝都的成都推波助澜,一旦有变,则可兴正义之师杀入成都,那时,一切便在殿下掌握之中了。”殷开山微笑道。
李世民非常明白殷开山的意思,沉思良久,终是长叹一声:“就依先生之言,我们且去宕昌好了。至于大哥和元吉可能发生的争斗,我也懒得管了。只是我的兵差不多没了。”
“夷陵不是还有六七万人吗?”
“这……”李世民皱眉道:“南郡隋军会不会趁虚而入?”
“卑职并不是说现在就把夷陵的所有军队抽走,而是让殿下先去夷陵和侯君集他们商议,坚定自己的立场,等到圣上进入益州以后,再让诸位将军把军队调走。”
“也罢,那我先去宕昌当太守。于志宁、段志玄、刘弘基他们就拜托先生联络了。”
“卑职遵命。”殷开山没有再劝,李世民愿意走出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他实在不想参与未来发生的成都内斗,那也无妨。只要有军队在,那就能以不变应万变,随时都可以进入成都。
。。。。。。。
有了新的决定,李世民身上的颓废之气一扫而空,变得神采奕奕了起来。他没有一点耽误,当天就把常平县的一半守军带走。与此同时,他还给李渊上书,说是如果隋唐爆发战事,临洮、汉阳方面的隋军必然最先出兵,因为那是隋朝离成都所在的蜀郡最近的地方,所以必须在宕昌构筑起坚固防御。
李世民这完全就是先斩后奏,但他已经不管不顾了,只有趁着罢免他的圣旨尚未传入益州,他才能胜利的收集途中各郡的军队和钱粮。
按照事先计划,李世民到了夷陵以后,先与侯君集等将摊牌,将三万名了无牵挂的僧兵带走,然后调头向西,每到一郡都收走一半兵马和钱粮,率几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向宕昌郡进发。
第719章:恢复祖宗之法
洛阳变化很大,自从被大隋收复,定为帝都以后,地位较之大业时期高出无数倍,毕竟以前执行的两都制,而现在,它是独一无二的第一都市,远非陪都大兴、邺城、涿郡、太原、江都所能及。因洛阳天下独尊缘故,大量富户纷纷迁来,说是一日三变亦不为过。
如今随着丝绸之路走向更远方,精美琉璃制品、丝绸、瓷器、纸张、茶叶、美酒深受胡商青睐,从中嗅到商机的波斯人,为了获取更多利润,不少人组成商队争相前来,而他们带来的波斯地毯也大受欢迎。
不过民以食为天,农业始终是大隋王朝的重中之重,为了保证大灾之年也不饿死人,从事农业的人员始终占据多数,但因为商业的兴起,想赚快钱的人大有所在,也就是说,杨侗为了保证粮食不减,必须保证农民收益,否则的话,百姓都不种田了,田地最后又会落到少数人的手中,当这些人掌握了粮食资源,就等于把住朝廷的命脉了。
这天早朝,商部、司农寺、太府寺联合上奏,称是各地夏粮丰收,导致粮价大跌,建议朝廷给出解决方案。
“历朝历代为调节粮价,储粮备荒以供应官需民食而设置常平仓,每到粮价低的时候,朝廷适当提高粮价进行大量收购,不仅使朝廷仓储充满了粮食,而且边郡地方也仓廪充盈。到了粮价疯涨的时候,降低价格出售。既避免了‘谷贱伤农’,又防止‘谷贵伤民’,对平抑粮食市场和安定民心起到积极作用。”杨侗望着皇座下的众多臣子,皱眉道:“在本朝,朕还专业设置供销社来平抑粮食、食盐等等生活必须品的价格,这么多年以来,也做得很好,供销社今年为何不收?”
“圣上,不是供销社不收。”商部尚书凌敬出列道:“供销社以利民为主,谷贱时加时价二成钱高买,贵时减正常价格一成出售,几乎一直在亏本,这也是常平仓在历朝历代时断时续的原因。”
“意思是说,供销社想收粮,可手中没钱是吧?”杨侗明白了。
“正是如此。”凌敬答道。
“朕倒是到了一个办法,就是给各个供销社买卖本钱。”杨侗说道。
“圣上此举,确实是一个极妙的解决之道。”户部尚书杨师道出列道:“但是各郡县的人口不一,要是朝廷统一配给本钱,不仅令钱币大量出库,还会出现大郡县不够用、小郡县发霉现象。”
“圣上,微臣建议恢复郡县等级制,按照郡县大小,给各个供销社配给本钱,这样就不会存在杨尚书所虑问题了。”魏征说道。
杨侗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
当初大隋对治下郡县有严格的等级划分,郡这个行政单位的标准是‘凡五万户以上者为上郡,三万户以上者为中郡,不及三万户者为下郡’;县则是‘五千户以上为上县,三千户以上为中县,一千户以上为下县’,不同等级郡县官员官阶不同、配给佐官不同、俸禄也不同。
可是杨侗当初入主冀州时,政治眼光远不如现在,他为了激励官员,取消了科学合理的郡县等级制,除了佐官配比不同这一项不变以外,郡守和县令等名称相当的官员的官阶和俸禄完全一样。
直到后来,杨侗才发现管‘五万户’的郡守忙得要命、管‘三万户以下’郡守闲得蛋疼,可是两人拿的俸禄一样、享受一样待遇,这对前者而方,无疑是不公平的,现在还好,若是持续下去,肯定出现忙者厌政、闲者懒政等等一系列恶劣事件。这也让杨侗对自己取消郡县等级制是何其愚蠢、何其的短视。
不过杨侗向来不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更不会拿大隋吏治为一文不值的‘面子’买单,眼见大家都提到这里,便问道:“诸位卿家,魏尚书之议如何?”
作为百官之首,杨恭仁早已意识到‘郡县平等制’对勤勤勤恳恳的官吏不公,但是恢复‘郡县等级制’,涉及到中下郡县官员的切身利益,贸然改制,恐怕会造成地方动荡,所以他想到天下统一再提,不过魏征如今既已提到,而杨侗也有这个心思,更关键是他也担心小病拖成重病,再一想到杨侗对于天下的掌控力,便出列道:“圣上,朝廷的各级职位就那么多,若是继续执行‘平等制’,哪有那么郡守之位可供县令晋升?当一个个县令自感晋升无望时,难免会懒政、不作为,想着混吃死等过上一辈子,最终受害的还是地方百姓,朝廷的名声也被这些人一一败坏干净。而郡县等级制则不同,可以产生更多的竞争层次,下郡郡守为了晋升中郡郡守、下县县令为了晋升为中县县令,必然勤政爱民。”
“圣上,左仆射所言极是。我大隋王朝如若古之秦朝,是一个大改制王朝,我大隋王朝所创各项制度对以后影响深远,绝对不弱于秦始皇开创的度同制、改币制、书同文、行同伦、车同轨、郡县制……为保证大隋王朝能名有序延续,不能对不合理制度视而不见,应及时更改,务求尽善尽美。”韦云起也站了出来。
“臣弟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杨侑、杜如晦、孔颖达、刘政会、姜行本等人也一一表示赞同,‘郡县等级制’、‘郡县平等制’优劣已然显现了出来,大家做不到视而不见,更何况,杨侗也不是那种听不进良言的皇帝,所以大家都敢大胆的说出利弊。
“不可,万万不可。”学部侍郎徐旷出列道:“‘郡县平等制’乃是圣上所创,岂能朝令夕改?若是改制,置圣上威信于何地。”
徐旷,字文远,博览五经,尤其精于《春秋左传》,学问渊博,为人正直持重,终成一代师表。窦威、杨玄感、李密、王世充等风云人物都是他的学生。
大业年间,徐旷官任国学博士、国子祭酒。后天下大乱,洛阳闹饥荒,徐旷到城外觅食,被李密部下抓获,李密请徐旷面南而坐,对他施以弟子之礼。但是徐旷却一直让李密投降隋朝,让他从良。闹得李密烦不胜烦,表示破了宇文化及和王世充再投降,结果王伯当把洛口城给丢了,徐旷被王世充给擒住了。
徐旷作为当代经学大师,王世充不敢怠慢,但徐旷始终以杨倓的隋官自居,高兴的时候骂王世充小人,不高兴的时候骂王世充是窃国之贼,终于把王世充惹毛了,不过也没杀他,而是断了徐旷的供给,企图让徐旷投降,可是徐旷差点儿被饿死都不松口,在国子监授课之余,自己外出捡柴,以作家用。
后来收复洛阳的时候,杨侗听到这名饱读诗书,却铮铮铁骨的儒士之名,便请他干了老本行。徐旷和风趣的刘炫不同,他比较迂腐;然而胡风盛行天下几百年,社会风气极为开放,所以这时代儒生的迂腐,也只是相对魏征、孔颖达、杨师道这类杀胚而已,就拿徐旷来说,虽然他嘴巴硬,但不表示他无理取闹,只要你说服了他,他绝无二话。
只不过,徐旷现在维护的是杨侗的名声,其他人不好出声,只能由杨侗亲自出马了,他摇头道:“徐侍郎,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祖宗之法岂能传万世而皆准?再强盛的帝国也不能墨守成规、裹足不前,而是应该保持谦虚谨慎之心、与时俱进,才能永远傲立寰宇之巅,国如此,君王亦然。咱们总不能明知是错,还要以错误的方式、将错就错的治国吧?”
“可圣上之名?”
“个人之名,与大隋万千百姓的切身利益相比,又算得了什么?”杨侗看着的徐旷,笑着说道:“自古以来,百善孝为先,朕恢复文武二帝执行的‘郡县等级制’,也算是恢复祖宗之法,这是尽孝。”
杨恭仁、韦云起等人暗道一声‘漂亮’。。
“……”徐旷哑口无言。
“好了,郡县等级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势在必行。”杨侗语气坚定的说道。
“圣上英明。”
众臣轰然回应。
徐旷想了想,不再多言。
“圣上,以什么标准分等级?”杨恭仁问道。
“郡县等级就按照先帝标准执行。官阶方面,三等郡守分别是从三品、正四品上、正四品下;三等通守为从五品上、正六品上、正六品下;三等郡丞分别是正五品下、正六品下、从六品上;三级县令为从六品上、正七品上、从七品上;三级县丞……从秋天开始,俸禄依照放的标准发放。”一一设定完毕,杨侗又说道:“散朝以后,先布告天下;民部务必在最短时间内,依照朝中户籍本划好郡县等级,核实之后,下发各郡,由各郡太守通知治上各县,让他们知道本县属于哪个等级。”
“喏。”
专管吏部的尚书左仆射杨恭仁、民部尚书杨师道齐声应命。
杨侗想了一想,转回原来的话题,说道:“供销社的本钱,上郡三千贯、中郡两千贯、下郡一千贯;为免过于分散、监管不到位,使不法官吏中饱私囊,县级暂时不设供销社…但是收成时节,必须下县收购…统一运到各郡官仓,地方御部、刑部不能松懈,绝不能让贪婪之徒钻空子,胆敢贪污者,依法惩处。”
“喏。”诸臣心中凛然。
“启禀圣上,右仆射发来紧急信函。”便在这时,殿外传来了杨善会信函送达的消息!
“快将信函送来。”杨侗说道。
“喏。”一名侍卫入内,直接把信函呈递了上去。
杨侗展示信件一看,脸上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彻底让‘杨善会’这份战报给震住了。
这一下可将大殿下的大臣给急坏了,以为杨善会那里出现了变故。
杨侗再三拿起战报阅览,忽然笑道:“这是一份与我大隋无关的战报。”
杨恭仁心神一动,问道:“莫非是伪唐和北镇军的?”
“正是。”杨侗哈哈大笑了起来:“前天下午,北镇军在谷城县北郊,将刘弘基四万五千名士兵杀得溃不成军;当晚,李世民和窦琮围困谷城,北镇军决堤倒灌谷城,九万士兵片甲不留,几乎全部葬身鱼腹。也就是说,北镇军不到一天时间,就取得歼灭十二三万唐军士兵的辉煌战绩。”
“嘶~”
一时间,殿内文武百官一个个情不自禁的倒抽冷气,心底震撼无法言喻。虽说大隋王朝辉煌大胜不少,可一天时间内,搞死这么多敌军的战役却屈指可数。
“这北镇军主将独孤彦云好生了得。”
“仅此一战,独孤彦云足以留名青史。”
“真名将也。”
“可惜不是我大隋将军,甚憾。”
“……”
不明就里的大臣纷纷惊叹。
杨恭仁等少数知情人,捻须轻笑,一脸意味深长之色。
“今天便说到这里,散朝。”
“恭送圣上。”
第719章:西巡之议
散朝以后,杨侗在同明殿与一干重臣议事,气氛显得十分轻松,见大家一一看完杨善会发来的战报。杨侗放下茶盏,开口道:“经过定方他们这一次神仙操作,李渊除去汉水防线上的军队,几无可用之兵了。”
“差不多。”杨恭仁说道:“这十多万大军,除了刘弘基和襄阳部分精兵,余者要么是灭佛索得的僧兵,要么是世家大族的私军,僧兵不值道哉,可私军不比正规的军队差。”
“这些私军还不是从关陇贵族和各个世家大族府中挖来?如今这些世家大族失去了私军,就跟没了爪牙的老虎,他们在军队面前,根本毫无抵抗之力,李渊想杀就杀,想灭就灭。”韦云起撇了撇嘴,接着说道:“照我看呐,这些人又要倒霉咯。”
杨恭仁叹了口气道:“我和李渊从前私交极好,可以说是无话不谈,他从前满脸仁义道德、豁达宽厚,搞得比谁都像一个忠臣。可他这一次收拾关陇贵族的时候,我也才真正看清他的本来面目,说是心狠手毒、斩尽杀绝毫不为过。一个人竟能虚伪几十年,还做得点滴不漏,我挺佩服他的。”
“以前的大隋实力雄厚,万邦来朝,没人料到天下会乱得这么快。想必李渊那时,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当皇帝。所以说,左仆射以前所认识的李渊,未必不是一个敦厚忠臣。”杨侗说了句公道话,又笑道:“就拿朕来说吧,以前也没想过自己有今天的地位。要是天下不乱,窦建德或许还是一个平头老百姓,杜伏威或许还是一个小毛贼。归根到底,还是时势造枭雄。”
“微臣肯定是一个普通工匠。”姜行本想认真的说道。
众人皆笑。
可不是吗?
以前谁会想到自己有今天的地位?李渊不会、杨恭仁和韦云起也不会。
杨侗呵呵一笑:“说说关陇贵族吧,李渊清理到什么程度了?”
“荆北已经没有关陇贵族了,凡事和独孤氏、于氏、赵氏、达奚氏等等造反家族沾亲带故的,都被杀得干干净净。这只是开始,等李元吉到了益州以后,那里的关陇贵族也逃不掉。也只有窦氏、豆卢氏和长孙氏稍微好一点,李渊看在他们主动上交家产的份上,适当给他们留下一成田地,不过伪唐如今执行了田地和爵位、职位挂钩的政策,超出封邑的田地一律没收,也就是说,窦氏、豆卢氏、长孙氏的家产也将再次进一步缩减。用不了多久,执掌天下大权百余载的关陇贵族,将会不复存在。”杨恭仁感慨道。
韦云起笑道:“但李渊却发了大财,不是吗?”
杨恭仁点头道:“李渊确实发了大财,收刮到的钱粮堆满仓禀,听说李渊的内库也堆满了金银珠宝。伪唐朝廷有了大量土地,正式效仿大隋,推行均田制、摊丁入亩制,甚至还推进了军功土地制。”
杜如晦摇头道:“所谓彼一时也,此一时也。以前圣上执行均田制、摊丁入亩制时,天下正处于群雄割据之势,大家忙着就近扩张势力,没人愿意为自己增加一个强敌,所以我朝各种新政轻松执行,等到各方势力反应过来时,新政已经深入人心。王世充是第一个效仿大隋的人,可河洛百姓依然纷纷的北投大隋,这固然与王世充处境不好有关,但也说明东施效颦是行不通的。伪唐既没有足够人口、鼎盛兵锋,也没有人所向往的稳定国势做后盾,仅凭关陇贵族那点钱粮很难再次崛起。如果李密还在,且能与我大隋相持不下,而伪唐也励精图治,一年后或有一线生机,但问题是李密完了,而我大隋却继续强大,李渊想要翻本,或是偏安一隅,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可是半年休战时间对伪唐来说,就有一线生机。”刘政会说道。
杨侗说道:“要是我大隋强势压境,他们或许能够同心同德、团结对外。可一旦没有外部压力,李渊专注内部,统合伪唐一切力量来应付大隋,手段也会更加强硬,这又会产生很多尖锐矛盾,各种内斗就会上演。”
“圣上所言极是。”魏征说道:“伪唐现行政策乍一看与大隋没有区别。但圣上执行新政时,内外皆无敌人,李渊却不行,可供他利用的实力极少,掣肘却多不胜多,他的实力和威望,以及天下时势都很难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动荡自然而然就开始了。”
“不错。”杨恭仁说道:“李渊深知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所以整合内部的时候大胆冒进。他在清理关陇贵族一案上,明显就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杀人灭族,引起很多人不满、不安。”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杨侗问道。
杨恭仁摇了摇头:“我们现在外有大军数十万大军陈兵于隋唐边境,内有北镇军和太和军扰乱伪唐秩序。目前来说,这已经足够了。而没有外部之敌,伪唐内斗会更加激烈,死得也更快。”
杨侗点了点头,看着凌敬问道:“李元吉如何了?”
凌敬答道:“李元吉最近显得十分低调,基本上没什么出格的举动,但是零零一昨天让人发来鹰信,说是李渊也不信任李元吉,派人密切监督,不过让李元吉提前知道了。原因是李元吉收买了李渊身边的一个宦官。”
“看来李元吉也不是简单的人,比朕想象的还要深沉,他这段时间是一个蛰伏期,当他再次发威发狂时,怕是有一些令人震惊的举动。”杨侗又问道:“李元吉是李渊手中的利刃,似乎也没什么出格的举动。李渊为何要监视他?”
“关陇贵族是一个令人眼红的宝藏,里面隐藏着巨大的利益,李渊担心李元吉借机壮大,脱离他的掌控,所以一边派人监视,一边派人复实,估计是想知道李元吉有没有趁机培养自己的私人部曲,如果李元吉熬过这一关,李渊对他的信任会更进一步。否则,不死也脱一层皮。”
“让零零一盯住李元吉,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但不能打草惊蛇,按时向我们报告就行了。”
“卑职遵命。”
凌敬行了一礼,又说道:“另外还有一个消息是关于李世民的,由于他在谷城一役全军覆没,使李渊异常恼怒;不但免去李世民尚书令和军职,贬为宕昌郡太守,爵位也从亲王降为郡王,这个封号充满了羞辱的味道。”
“哦?是什么封号?”杨侗问道。
凌敬忍俊不禁的说道:“夜郎王。”
‘哈哈哈哈……’
众人轰堂大笑,虽说古之夜郎国是西南一霸,实力雄厚,但人们印象最深的还是‘夜郎自大’这个成语,李渊盛怒之下,册封李世民为‘夜郎王’,这显然不是什么美称。
“李世民就认命了吗?”如果李世民真要是一个安于现状、甘心认命的人,史上也不会在李建成全面压制之下,铤而走险、狗急跳墙的搞玄武门之变了。对此,杨侗感到相当好奇。
“当然不会。”凌敬说道:“李世民接着李渊的圣旨以后,连襄阳也不回,就直接跑回夷陵,带走了三万军队;接着一路向西,在新的任命尚未到达益州前,利用尚书令之职,收拢了各郡郡兵和钱粮,直奔宕昌而去。看这架势,是打算自立了。”
杨侗点了点头,这才是他所熟悉的李世民,在这种枭雄心里,恐怕就没有‘认命’这个词语。
“王伏宝将军统率第九军三万士兵驻扎河源,以防御吐蕃;第十军副帅乌苏统率三万士兵驻军临洮,除了防范蜀地唐军,还要随时与王伏宝将军迎战吐蕃军。这本来是极为合理的安排,但随着李世民进驻宕昌,形势大变。”杨恭仁说道:“要是二将与吐蕃持久作战,李世民极有可能挥师北上,攻打临洮等河湟地区,也有可能占领河池,从大散关开进关中。圣上,不可不防啊。”
“嗯。”
杨侗想了一下,命令道:“将这消息发给汉州钱杰,让他从第七军分出两部兵力,一部驻守河池修城县,一部驻守汉川定军山一带。同时让大散关守军加强防范。另外,命令尉迟恭返回汉州,主持第七军军务;命令薛万彻返回临洮,主持第十军军务,命令尧君素主管河池军务。”
“喏。”
望着殿外天空,杨侗忽然说道:“朕准备过些天西巡关中。”
“啊?”
众臣愕然。
“圣上,您不会是想去打仗吧?”杨恭仁毫不客气的拆穿了杨侗的‘险恶’用心。
“怎么可能?”杨侗矢口否认,“朕好歹也是一个皇帝,深知君子不立于危墙的道理。”
“那圣上为何要西巡?”杨恭仁摆出了一副理由不足就不放行的样子。
“大兴控扼关中雄视中原,又联通巴蜀、陇右、河套,因此无数王朝定都大兴,但因为诸多王朝定都大兴,使关中人口暴涨,关中平原产粮远远不够关中人口食用,每年光是运载粮食过来都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当巴蜀和江淮之粮运抵关中,价格异常昂贵,也因此,武帝兴建洛阳。洛阳位于天下之心,四通八达,物资流通往来便利,定都于此足以号令天下南北。”
众人又是一阵错愕,怎么聊着聊着聊到这里去了?
“因关陇贵族之故,武帝虽然兴建了洛阳,却也只能执行两都制,以平关陇贵族和关中人的怨言。朕这天下大多是将士们打下来的,但大隋就是大隋,与之前无法割裂,这骤然把大兴降为陪都,关中百姓心里恐怕很不好受吧?”杨侗斟词酌句一番后,又说道:“吐蕃军和李世民的存在,令雍凉一带成为战争前沿,而且关中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战略地位非同寻常,千万不能乱,也乱不得。”
“另外,大兴学宫虽已开门授课,可是入学学子不多。这是为何?朕以为是朕敌视关陇贵族之故,使关中人士误以为朕有地域偏见,误以为朕对所有关中人都仇视。他们对朕和大隋有所误解,若不及时解开这个误会,这些人患得患失、诚惶诚恐之下,极有可能被李世民利用起来。所以朕打算前去安抚关中百姓之心,让他们知道,朕没有忽略关中,也没有针对关中人的意思。”
这可不是杨侗在鬼扯,自古以来,历朝历代都有极深的地域之见,哪怕到了交通方便、思想开放、视野开阔的二十一世纪也还存在,学校的老乡会、商业的xx商会其实都是一种自然而然形成的地域团体,只不过民智已开,大家做人做事都很理性,但是这时代百姓民智未启,**成人口处于蒙昧未知之状,若是受人蛊惑起来,那可不得了。而关中是杨侗清理得最狠的地方,且他在大兴呆过的时间少得可怜,说是转身就走也不为过,关中百姓心中不安很正常。更何况关中很多关中百姓都是由关陇贵族的家奴变来的,他们感激杨侗是不假,但他们毕竟与关陇贵族有这一代或几代的关系,一旦战争爆发,极有可能是一个不太稳定的群体,所以不管于公还是于私,杨侗都有必要去安抚关中。
“圣上之言不无道理。”杨恭仁想了一想,直言道:“不过人心多变,安抚关中非一日之功,圣上若是西巡,怕是非半年不可。”
“所以朕打算在大兴过年。”
“那太子和皇后他们呢?还有贤妃、丽妃、淑妃、惠妃也将在今年诞下皇子或是公主……”
“所以朕打算一起带走。走水路直抵大兴,根本不会颠簸。”
“朝中之事……”
“有你们在,朕很放心。”
杨恭仁无语道:“随行官员、军队呢?”
“克明、玄成、敬之比较清闲,你们三人与朕西巡。”杜如晦是礼部尚书,但他管的事情其实不多,大多由礼部左侍郎张宣负责;魏征是刑部尚书,手上也没什么大案;商部尚书凌敬也差不多这样,他的主职是密探头子。
“喏。”杜如晦和凌敬应声道。
杨侗说道:“军队有玄甲军和第一军就够了。正好裴行俨告假在京,由他统兵便是,牛进达担任副将。”
“如此甚好。”杨恭仁没话说了。
杨侗想了一会儿,又说道:“洛阳学宫身在帝都,本身就是一大吸引力,有没有大师都无所谓。大兴学宫没有大师坐镇,吸引力终是不足,朕打算让学部侍郎徐旷前往大兴,兼任大兴学宫检校祭酒。”
杨恭仁沉吟道:“徐旷在天下颇有名望,刚正不阿、才德双馨,确实是大兴学宫祭酒的不二人选。”
杨侗微笑道:“那就定下来了,诸位先去歇息吧。”
“微臣告退。”
众人起身行礼,告辞离开。
第720章:一夜风云涌
黄昏时分,瑶池之滨,一株枝繁叶茂的金丝楠木树下,卢清华挺着大肚子坐在女儿身边,专注的看着她刺绣,而在她们母女不远处,杨峥、杨嵘各自拿着一把木刀乒乒乓乓的敲着一株杨梅树,不过兄弟二人的注意力不在树干之上,而是头顶一颗颗熟透了的杨梅,所以两人一边狠狠的敲树,一边猛吞口水,然而这株杨梅树虽然酷似盆景,但树干极大,哪怕二人拼了命的敲,但是杨梅树没有因为二人是太子、楚王而折腰,敲了老半天,也没有掉下一颗。
这种看到吃不到的诱惑,无疑是很要人命,眼见蛮力不行,没了辙的杨峥便想到了拿长杆子来打杨梅的主意,小家伙一扭头,恰好看到父皇走了过来,便大声嚷嚷:“卢姨娘,父皇来了。”
卢清华站了起来,徐徐上前:“夫君怎么回来这么早?”
“今天没什么大事,就回来了。”杨侗路过杨梅树的时候,见两个儿子满头大汗,笑问道:“我们家峥嵘这么用功?”
“噗——”
杨袭芳捂着嘴笑了起来,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我知道弟弟是想吃杨梅,可是他们长得不够高,于是就拼命敲树;可是树又太大,他们打了半天,都掉不下一颗。”
“哈哈。”
杨侗哈哈大笑,垫起脚跟,伸手拉下枝头,折下两根枝条,递给了杨氏峥嵘。
“谢谢父皇。”峥嵘兄弟笑得满脸开花。
“父皇,我也要。”杨袭芳可怜兮兮抱着父皇的手臂,撒娇的摇晃。
“好,好,好!”杨侗疼爱女儿,最吃不了这一套了,随手又折了一枝,送给了宝贝女儿。
“谢谢父皇。”杨袭芳喜滋滋的道谢,不过她没有吃,而是牵着父皇来到金丝楠木树下的石桌,小心翼翼的把有十几颗杨梅的枝条放到桌上,然后倒了一杯茶,“父皇尝尝我泡的茶。”
她捏着衣角,满眼期待地望着父皇。
“哦?那父皇要好好品尝。”杨侗坐下,端起茶杯放在鼻间闻了一下,然后轻饮一口,含在口中慢慢咽下,装模作样的闭目沉思片刻,张开双眼轻叹一声:“芳儿这杯茶沁人心脾,通体舒泰,实在太美妙了。这茶香,简直就是此茶只应天上有,人间难有几回闻。”
杨侗夸张的模样,令一旁的卢清华煞是无语
杨袭芳却是喜笑颜开:“那我以后多看多读父皇的《茶经》,为父皇泡更好的仙茶。”
“嗯,父皇十分期待。”杨侗放下茶杯,对子女们吩咐道:“去把你们母后、姨娘统统叫来,我有要事宣布。”
卫凤舞她们都在这附近,很快就围拢了过来。
等大家入座,杨侗沉吟半晌,宣布道:“过几天,我要西巡关中,或许会到凉州。”
“夫君,是有仗要打吧?”卫凤舞的双眼有着掩饰不住的担忧,两人相识多年,卫凤舞一颗心牢牢系在杨侗身上,对杨侗的了解甚至他本人还深,他的想法一般瞒不过她。
“不太好说。”杨侗并没有回避这个事实。
“那夫君要去多久?”这种大事,一般是卫凤舞与杨侗对话,余人只能默默聆听,不过她们虽然没有什么发言权,但参与其中,已是杨侗分外宠爱、卫凤舞分外大气了。
“也许半年,也许一年。”杨侗叹息道。
这话一出,众女花容失色、神情黯然。尤其怀有身孕的长孙无垢、李秀宁、卢清华、萧月仙一听,禁不住美目泛红,泫然欲泣起来。
作为有孕在身的女人,哪个不想自己分娩之日,丈夫就在身边陪伴?
而且杨侗虽然自出道以来,几乎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但作为他的女人,担忧丈夫的安危总是难免;不过她们也知道在这乱纷纷的时代里,争霸之道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亡,如今天下尚未一统,他们的男人不可能安享太平,因为那不合实际。所以她们虽然伤感失落,可也没有说什么。
李秀宁咬了一下芳唇,鼓起勇气问道:“是不是要进军巴蜀?”
“你们去了,不就全知道了吗?”杨侗脸上已经露出了笑意。
“我们?我们也去?”众女霍然抬头,一个个又惊又喜的看向了杨侗。
“关中百姓对我和大隋存在着极深的误解,西巡的目的是安抚民心,由于涉及范围广、耗时长,我就想着干脆一起去大兴过年好了,当然了,你们要是不愿……”
“愿意,我们当然愿意了。”不待杨侗说完,众女纷纷地兴奋表态。
“皇祖母、母后和孩子们呢?”卫凤舞又问。
“这是增长见识、扩展视野的一次机会,孩子们肯定要去。”杨侗说道:“这次走水陆并进,有身孕的可在坐船,这就不用担心颠簸的问题了;皇祖母和母后她们应该也愿意去。”
卫凤舞瞄了一圈‘大肚婆’,轻笑道:“有她们几个在,皇祖母和母后不想去也会去。”
“那就这么定了,五天后出发,大家各自准备准备。”杨侗额外叮嘱道:“对了,简单一点,别弄得像搬家一样。烦。”
“喏。”众女嘻嘻哈哈一笑,都各自忙碌去了。
望着身边的长女,杨侗笑道:“芳儿,给父皇斟茶。”
杨袭芳为父皇满上一杯,放下茶壶,嘻笑道:“父皇,女儿也去收拾行礼了。”
不待杨侗回应,如头小鹿一般,逃也似的跑了。
“小棉袄变成黑心棉了。”杨侗唉声叹气,觉得茶汤不也香了,苦透了一颗老父亲的心。
杨侗定下五天之期,完全是为几个孕妇着想。要不是她们经受不起波折,还要准备很多婴幼儿用品,明天即可毫无负担的出发。
这并不是杨侗甩手不管,而是古代的生活节奏没有信息大爆炸时代紧凑,哪怕再忙也不会像后世那么能把人累抓累死,而且杨侗的大隋王朝有了一套环环相扣、紧凑完善的治政体系,当奏疏送到他公安上时,实际上已经经过三省六部和内阁分门别类、归纳总结、审核建议,以及给出处理建议之后的东西,也因此,杨侗现在哪怕看来起来不忙,但处理事务的效率非常高,当然,很多被过滤掉的奏疏会有一个专门团队于当天复查,若是大事被遗漏,经手之人要是受到处罚的。就目前来说,这一套集行政体系、监督体系、奖惩制度为一体的内阁制,是杨侗和诸多当代精英煞费苦心弄出来的,还看不出有何漏洞。至于以后会不会有人抓住漏洞来知法犯法,那得遇到了才能着手处理。
当然了,杨侗不是那种守株待兔的人,他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够集他人之智为己用,所以,这一套内阁制弄出来以后,已经完整的送去三大学宫,由每个学院派出二十名头脑灵活的顶尖学子,集中在一起商议,只要找出一条可以知法犯法的漏洞,朝廷赏一百金币。而成自去年的集前朝、后世之长的《大隋律》也被送到了三大学宫法学院,目的,同样是让学子们找错、整改、完善,奖励同样不菲。
杨侗能够想走就走的另一方面,则是朝臣们皆是尽忠职守的能臣干吏,他们办事,杨侗十分放心。
不过尽管如此,被老婆、女儿扔在一边的杨侗无聊得慌,又回了同明殿,与杨恭仁等人商议了一些后续之事。
忙好一切,回到凤仪殿洗了个澡,已是月到中宵。
众人早已睡去,风仪殿一片安静。
本打算独守空房的杨侗发现阴明月的寝宫还亮着灯,不由得露出了贱贱的笑容,“还是乖乖小明月贴心,懂得为我留门。”
想着阴明月冷艳的容颜,曼妙多次的娇躯,还有那柔韧如蛇的身形,一颗心冷不丁的狂躁起来。
推门进了寝宫,却见阴明月站在房间露台之上,她扶着栏杆注视瑶池波光粼粼的水面,夜风拂面,吹起了她披下飘逸秀发。
见到杨侗推门进来,惊奇道:“夫君不是睡了吗?”
“嘿嘿,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呐,小明月,在忙什么?”杨侗涎着脸凑了上来。
“我刚才沐浴,头发未干。”阴明月脸上一热,徐步迎来,抬眼瞅了瞅杨侗,见他一双贼眼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的盯着她高耸的胸脯,脸色不禁更红了。
“夫君……”阴明月轻咬着红唇浅声呢喃着,她身上只有一件轻薄睡袍,如今被夜风一吹,尽皆贴在身上,将那玲珑身材完美地凸显在杨侗眼前,此刻见他这幅鬼模样,哪还不知他在看什么?在那灼人目光下,只觉得自己仿佛不着片缕一般,整个人浑身都酥麻了。
杨侗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的脸,良久才说道:“我家小明月,真美。”
阴明月哭笑不得,嗔道:“你想干嘛?”
“干!”杨侗笑得有些淫荡直接。
“你说……”
杨侗是个行动派,二话不说,上前几步揽住柔软的腰肢,在她紧张、期待而又有些羞涩的目光中,将自己的双唇印在闪耀着慑人夺魄般光泽的樱唇之上。
柔软芬芳,气若幽兰。
阴明月一双眼睛却是瞪得老大,丈夫直面扑来的霸道气息,让她无法反抗、也不愿反抗。
良久,唇分。
阴明月感觉自己的身体软成了一滩水,而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也弥漫着莹莹欲滴的雾气,娇喘道:“夫君,不早了……”
“你看看地儿。”杨侗贱笑。
“这,这么快。”阴明月愕然发现,自己不但到锦榻之上,身上的衣服也没了。
“不快不行。”
夜深如墨。
孤灯如豆。
寝宫屏风,两道人影,渐渐融合在了一起。
………………
约有半个时辰,这一场风暴终于慢慢平息;但是远在数百里外的襄阳,却有一场巨大的政治风暴,正在酝酿、正在发酵着……
——————
兄弟们,每天必有的推荐票,投上几张,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