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6章:雪中送炭,李渊交底(月底求票)
晚上。
太极宫御书房内,李渊打开了一份长长的名单,这是一份反对西巡的请愿书,上面的签名密密麻麻的,名字之多足有一百六十多个,他们的理由是御驾出巡,声势浩大,沿途官员献食万千,劳民伤财,容易引发地方百姓不满。
虽然朝廷财政紧张是事实,但是这份请愿书却和财政关系不大,财政紧张是户部的事情,跟其他大臣没有任何关系。
而他们这份以财政紧张为理由的反对西巡请愿书,既没有主管财政的萧瑀、主管民政的陈叔达签名,也没有两部尚书侍郎签名,所以那些人根本就是狗捉耗子瞎操心。
根本原因实际就是灭佛事件、和军功制影响了官员和大族的切身利益。
在去年灭佛事件当中,朝廷获得了大量田产,道门见势不妙,主动献出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惩治地方恶霸所得。朝廷有这些田地在手,一方面推行均田制,使大量避难于世家庄园的灾民不愿当奴仆佃户,逐渐离开庄园,返回家乡登记受田。大量灾民返乡,严重影响到了官员和拥有大量田产的万关陇贵族的利益,现在在巴蜀和荆襄各大庄园种地的人以关中和中原灾民为主,因为一纸均田令,所以他们的庄园只剩下极少当地佃农和本家奴仆。你有田地再多,但要是没人种地,照样没有收成。
另一个方面,是军功制的推出,使军中将士有了希望、有了期盼,他们不再逃跑,而是安安心心的接受训练,多加训练便是一支强而有力的军队,这对一些盼隋日久的人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李渊可以容忍官员们为了自身利益反对西巡,甚至还会想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但他不能容忍那些直指自己和军功制的人。
而在幕后的操纵的正是独孤派,像于筠等人都是独孤派在朝廷中的骨干。
还有很多官员,要么是独孤派的子弟,要么是独孤氏的门生故吏,他们构成了独孤派在李唐王朝的庞大势力。
其实李渊并不反对官员们拉帮结伙,更不反对党派间的权利之争,作为皇帝,李渊甚至鼓励这些派系的存在,因为众多派系的存在有助于他对朝廷的掌控。但某些派系把目标转向他李渊,挑战他的权威、威胁到他的王朝,这就超过派系之争的底线,上升到和他李渊争斗了。
这次独孤派煽动关陇贵族、朝中大臣向他施压。要求他李渊放弃西巡,他决不能容忍。
有了这个契机在手,这无疑给了李渊利用‘李秀宁盗来的信件’收拾独孤派之机,只要亮出独孤整写给杨侗的信件,那他对付独孤派的时候就显得冠冕堂皇,而一个西巡之风,就是李渊要看独孤派有多少人在朝廷之中,有多少人对自己不忠,如今来看,李建成献出的这一计划是成功了的。
让他犹豫的原因在于关陇贵族手中的私军,这些人是关陇贵族为了应对乱世而募集的关陇精壮,加起来足有数万人,这些各家死士装备精良,训练有素,除此以外,各家还有很多青壮家丁奴仆也一直在接受训练,精锐程度不比李唐的精锐之师差,虽然他们散布于各地,可一旦集中起来,足以颠覆江山。如果谋事不密,被各家事先知晓,内战立即爆发,一旦隋军到来,李唐王朝就完了。
但不管怎样,李渊都要在隋唐大战到来之前,不惜一切代价拔掉这支威胁巨大的军队,即使短期内朝野动荡,也在所不惜,可到底是快刀斩乱麻,还是钝刀子割肉,李渊还没有想好。
正考虑时,一名宦官在门口禀报道,“启禀圣上,窦相国和赵驸马求见。”
李渊双眼一亮,忽然起到办法了,于是说道:“宣他们二人进来!”
片刻,窦轨和赵慈景匆匆走进御书房,两人躬身行礼道:“微臣参见圣上!”
“平身,坐吧。”
“谢圣上。”两人深施一礼入座。
“不知你二人晚上前来,所为何事?”
窦轨对赵慈景道:“京兆尹,劳烦你把发生的事情告诉圣上。”
“喏。”赵慈景连忙起身,向李渊说道:“圣上,大约在一个时辰前,有人在城内说李密败亡,隋军大举压境,城内一片恐慌;微臣已经抓了数百名传播谣言之人,从他们招供来看,应该是被同一批人指使而为,微臣怀疑是隋军所为。”
窦轨也补充道:“这些都是普通人,他们收了别人钱财,从描述上说,应该和纵火烧粮那伙人脱不了干系。”
“抓到人了吗?”李渊追问道。
赵慈景迟疑了一下道:“微臣正在全力追查,只是这些人口音和襄阳百姓一模一样,隐藏得很深,微臣一时半会查不出来。”
“真是没用!”
李渊极为恼怒的怒斥道:“上次纵火事件就险些抓到人了,却被他们逃脱干净,这次又被他们逃脱,到底要让他们在襄阳兴风作浪多久,你这个京兆尹才能给朕一个满意答复。”
赵慈景低声道:“微臣会加大抓捕力度,一定会给圣上满意交代。”
“好吧!朕再等几天,你可要抓紧了。”
“微臣明白了。”
李渊还是比较满意女婿的态度,他这才转移话题道:“既然外面很乱,你先下去追查吧”
“喏。”
赵慈景离开不久,窦轨担心道:“圣上,驸马秉性刚直,不够圆滑,应付不了阴谋诡计,微臣觉得他不太适合当京兆尹。”
“朕也知道慈景查不出来。”对于赵慈景的为人,李渊再清楚不过了,之所以让他当京兆尹,便是赵慈景太直,让那些藏在暗处的人觉得君子可欺,纷纷跳出来捣乱,以便于一网打尽。而李渊真正的利刃其实是他的武川司。
“那圣上为何……”
“慈影一心一意的瞄准着隋军细作,从方向上就犯了大错。因为纵火焚烧粮食和武川司官邸的人,根本就不是隋军细作,而是我们‘自己人’。”
“到底是何人所为?”窦轨心下吃惊不已。
“纵火案发生不久,武川司便送来了调查卷宗。”李渊说着,从一个抽屉取出了一份文件,递给了窦轨:“窦相自己看吧。”
窦轨迅速的浏览了一遍,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竟然是独孤氏?”
“纵火之贼所逃里坊皆有独孤氏子弟、门生的宅子,而一些宅子的侧门、后门上还残留一些血迹,但是过不了多久,这些血迹便被清洗干净。只是朕觉得证据不足,因此不了了之。”李渊说道。
窦轨点了点头,这确实有嫁祸独孤氏的嫌疑,没有确凿证据,不胡乱抓人确实是合情合理。但是他也知道圣上对自己说起了这件事,必有下文。
果真不出窦轨所料,只听李渊说道:“朕现在有足够证据,证明是独孤氏所为,前不久,平阳从紫微宫取到一些独孤氏与杨侗往来的信函,我们很多次重大失败,皆是独孤氏事先把消息透露给杨侗。”
李渊说完,又将厚厚一沓信函递给了窦轨,这些信件摆得很的技巧。第一封便是独孤整泄密关陇贵族合力围攻大兴宫的信件。
在这起事件当中,窦抗为首的一干窦氏中流砥柱尽亡,窦琮也被杨侗生擒活捉,若非李渊出重金赎回,此刻恐怕早就成了一坯黄土,此之以后,窦氏实力大减,在面对独孤派的时候,总是处于弱势的地位。
窦琮回来以后,也一直在调查泄秘元凶,他们怀疑过与隋朝有关系的萧瑀、宇文士及;甚至怀疑过李世民,因为窦氏支持的是李建成,窦氏实力大减的话,对李世民好处无限,他们怀疑过很多很多人,但始终都没想过拥立李渊反隋的独孤整。谁想到,独孤整这个老贼为了打压窦氏,竟然不惜干出了卖国这种事情,那可是李唐离成功最近的一次啊,就这么被独孤整坏掉了。
窦轨看完,只感到怒火万丈,这里既有家仇,也有国恨。
接着,他又看了第二封,这是独孤整写的最后一封信,就是承诺献出九成土地、助隋军破城那一封。
“好一个心狠手辣的独孤老贼。”窦轨只看两封,便不再看了,他此时此刻恨不得把独孤整从坟墓里挖出来鞭尸,恨恨的问道:“圣上,决定怎么做?”
李渊知道时机成熟,忧心忡忡的说道:“朕也很想为朝廷和牺牲的将士们讨还公道,但我大唐王朝处境极为不妙,要是朕对独孤氏下手,恐怕独孤派的世家利用手中的兵力谋反,真要那样的话,我大唐就处于内忧外患之中,稍不留神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绝境。”
李渊在军事和战略比较薄弱,但权势斗争却是他强项,他就是关陇贵族之一,对关陇贵族各种关系了如指掌。他知道关陇贵族放大到天下时确实是一个整体,但内部斗争十分严峻,首先是独孤氏和窦氏为了争夺关陇贵族首领,明争暗斗了几十年,在这几十年中,独孤整和窦威谁也奈何不了谁,至于下面的家族则分别站队。
当年独孤整大力支持元家夺天下,李渊只是备选之人,而窦威则全力支持李渊,最后元敏等元氏杰出子弟死在了李密之手,无奈之下,独孤整才全力支持李渊,所以李渊更加亲近始终如一的窦氏,立国之后,窦威、窦轨、窦抗、窦琮、窦琎等等杰出人物尽皆得到重用,反观独孤氏,只有独孤整、独孤怀恩步入朝廷中枢。
现在,他打算以窦轨为突破口。
“确实不能轻举妄动。”
窦轨想到独孤整愿意和隋朝里应外合的信件是几个月前的事情,恐怕独孤氏早就有了造反的准备了,而焚烧粮食只是他们向隋朝证明忠诚的第一步。
“连独孤氏都无耻的背叛,朕现在很担心各家私军。”李渊悠然道:“历朝历代都不容许不受朝廷控制的军队,隋文帝在开皇六年便收了关陇贵族数十万部曲,当时没有哪一个家族反对。朕更想不通的是,大家明明都是朝廷寄予厚望的人,各家各族也都有人身负重职,只要大家兢兢业业、尽忠职守,朝廷根本不会无故去针对任何人,就算有人图谋不轨,这点兵马根本应付不了朝廷大军,既如此,为何还要保留私人部曲?”
“圣上,其实军队的作用是为了保护自己利益,大家害怕失去土地和财富,所以才不肯放下军队,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谋反之心。”
“对于任何一个帝王而言,最重要的是江山社稷的稳定;而不受帝王和朝廷控制的军队便是社稷之敌。窦相现在也看到了,独孤派的私军已经成我大唐最大的威胁,其危害之巨远远超过外部之敌,朕能不急吗?要是大家都没有私人部曲,自然不会给朝廷带来剧烈动荡。”
窦轨毫不犹豫的说道:“圣上所言极是,眼下任何一人都与大唐是荣辱与共的关系,这时候确实应该团结一致,各家私人部曲骁勇异常,在朝廷危难之时应该出来为国效力,而不是充当一家一户的看门犬。微臣愿意把窦氏的部曲交给朝廷,用来与隋军作战,但只有五千人左右,恐怕对朝廷的帮助不大。”
“还是窦相明白事理,朕心甚慰。”李渊大喜过望,只要窦轨开了这个头,那么窦派的私人部曲也能为国所有。
窦轨心知任何一个皇帝都欣赏忠臣烈士,只要自己一心一意忠于李唐,哪怕李唐事后败亡,杨侗说不准会对窦氏也会网开一面,若是像独孤氏这般两面三刀、风吹两边倒,肯定不得善终,所以他早已将窦氏定位为李唐忠臣之列,愿意配合李渊一切政策。再想到隋朝的土地政策,于是又说道:“当下国事艰难,微臣觉得均田制、军功制有利于百姓归心,将士效忠,决定捐献九成田地、九成家奴和一半财富,剩下的已经足够窦氏数世所用了。”
“好,好,好!”哪怕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李渊,此时此刻也被窦轨雪中送炭的壮举深深感动了。
“既为朝廷之臣,自当与朝廷共患难。”窦轨表示忠诚之后,又说道:“微臣觉得很多官员和家族都被独孤氏蒙蔽,愿意出面说项。”
“如此甚好。”李渊沉吟一下,又说道:“其实朕明白独孤老家主不满的原因。”
窦轨连忙问道:“圣上,是何原因?”
李渊说道:“朕其实跟独孤老家主谈判过不止一次,第一次谈判,是世民与晋王妃成亲的时候,我们那时尚未起兵,老家主承诺游说独孤派全力支持朕夺取天下,但条件是让世民为世子。”
“真想不到。”窦轨闻言骇然。
“确实令人想不到。”李渊冷冷一笑道:“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乃是千古不变的铁律;而且建成仁慈大气、宽厚雅量,,处事面面俱到,有理有据。在朕为隋朝效力的时候,他在家里尽父兄之责,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将弟弟妹妹照顾得无微不至;弟妹敬他爱他,族中子弟也崇拜他,这样的人无疑是继承人的最佳之选;而世民性子刚烈,虽智勇双全,可他赌徒之性太重。朕觉得天命要是在我大唐,一统江山之后,天下需要的治理,而不是四处开战,以世民的性情而言,若他继承国祚,朕很担心他成为第二个杨广。杨广有文帝之积累,国库充裕,钱粮到处堆积如山,尚且不够杨广挥霍,要是世民也这么来折腾大唐,积贫积弱的大唐完得会更快。”
“所以,朕需要的继承人当有文景之能,而建成显然是不二人选。如此一来,朕怎么可能接受独孤老家主的条件?”
窦轨心下凛然,想不到李渊竟然看得这么长远,而后面发生的事情也恰恰印证了皇帝的推测:不管是朝廷如此混乱、李唐如何危险,李建成总能安抚下来,堪称是大唐的萧何,这不是文景之能又是什么?而李世民在军事上不是大胜就是大败。
“第二次谈判就是大兴宫刺杀杨侗那一起事件。独孤老家主的条件是希望独孤怀恩出任六部尚书之一,而且指明要兼掌一国民政的民部尚书,朕知道只要答应了这一次,我大唐朝廷就永无宁日,所以朕还是没有答应他,而是任命独孤怀恩为工部尚书。朕万万没想到,老家主还不满意,名义上认同了,也出了人力,可转眼之间却把我们给出卖了。之后,还有多次谈判,老家主当然得不到自己所要的权利和职位,于是就辞去了相国之位,可后来又后悔了,打算让独孤怀恩继承他的相位。”
李渊苦笑道:“要不是秀宁冒死盗取这些信函,恐怕朕死了都不会想到是独孤氏搞的鬼。”
窦轨心中大怒,他丝毫没有怀疑李渊说谎,因为独孤氏确实对豆卢宽入相一事耿耿于怀。
事实上,李渊也的的确确没有说谎,都到了这一步,独孤氏已经成了必除之首,坦诚对待一心一意效忠自己的窦轨,更能让他安心,更能让他对自己死心塌地。
第677章:父子夜议
夜幕之中大雨连连,然而窦轨彻彻底底的支持令李渊精神振奋,有了窦轨开头,极有可能和平解决一部分关陇贵族的私人部曲,到了自己大动干戈的时候,哪怕出现动荡,影响力和破坏力也会大大的降低下来。
这时,一名宦官在门口禀报道:“启奏圣上,晋王殿下在宫外求见。”
“谁?”李世民在夷陵防御南郡隋军,他的突然到来,使李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晋王殿下求见。”门外的宦官又说了一遍。
“宣他觐见!”
李世民已先回府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不过倦容依旧,他一路走进御书房,便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皇儿平身。”见到李世民头发湿漉漉的,李渊知道他是换了衣服就前来晋见。而关陇贵族的背叛,让李渊意识到了亲情的重要,亲人的可信,所以语声十分温和,“坐吧。”
“谢父皇。”李世民端坐在下首,属于自己的位置之上。“皇儿怎么来了?”
“禀父皇,儿臣通过南郡细作知道了李密灭亡之事,所以回京面见父皇,儿臣觉得我大唐必须要有所应对,否则将被隋军打一个措手不及。”
“不错,这也是朕担忧的事情。皇儿是怎么想的?”李世民前段时间上书,明确指出隋军的战略是先灭李密,兵压南阳不过是虚张声势,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事实,都没有脱离李世民的预料,如今失去了李密这个抗隋的天然盟友,使李渊心中多少有些悔意,要是他出兵支持,或是在隋唐边境营造声势,李密未必败得这么快,这样的话,李唐面临的压力就会减少几分了,然而事情已经发生,后悔也已来不及了。当前的大唐内外交困,让人看不到一线光明,李渊也想听听次子的意见。
“儿臣认为杨侗攻灭李密其实只是第一步,下一步一定对我大唐荆襄的一带用兵。”李世民看了父皇的脸色一眼,又说道:“隋军在去年底声势浩大的募集军队,号称百万雄师,但是在隋魏之战投入的兵力不足二十万,另有八成兵力受隋魏之战的刺激,恨不得在我大唐王朝身上捞取功绩,所以隋军不需要休整就能上阵作战。而我们在汉水防线上投入了太多的兵力,一旦各地都受制牵制,隋军必然猛攻舂陵,而孝恭和嗣昌手上只有十万大军,要是失败了,隋军就可以抵达襄阳城下。父皇,儿臣现在真的很担心。”
这也是李世民急着跑来襄阳的真正原因,如果唐军在荆襄消耗干净,巴蜀纵然再险峻也保不住。
李渊半晌都没说话,李世民的看法和他保持一致,他和李建成也认为隋军今年必然攻打荆襄,甚至还做出了迁都的决定,只要军队在手,一切都好说。
“皇儿认为我们应该如何应对荆襄之危?”李渊知道次子既然来谈这件事,必然是有想法了。
“除了西边,我们三面受敌,可谓是防不胜防。”李世民苦笑道:“形势不如人,我们得认。儿臣的意思就是迁都入蜀,稳守巴蜀,征伐南诏以练兵,交好吐蕃、吐谷浑以获战马,然后再回过头来与隋朝决一雌雄。”
李渊虽然决定迁都,可心中终究不甘,此时见到一惯主战的李世民也说出迁都,心中大感失望。
“父皇。”李世民以为父皇不愿迁都,于是劝说道:“襄阳的地理位置比较特殊,恰好处在天下东、西两部和南、北两部的分汇点上。往北是中原、向西是巴蜀和关陇,向南是荆南、向东是江淮大地,可守可战。尤其是在南北王朝对峙的时期,襄阳是南方王朝保命之用的军事重镇。所以论荆州地势之重首在襄阳,若争天下必争襄阳。”
“对于我们现在来说,关键就是没有把南郡弄到手,它不但能通过长林县攻襄阳,还能从宣昌攻打夷陵,断我入蜀之路、断我巴蜀之物资。”
“另外,襄阳城外的汉水,它发源于汉中,再经西城和淅阳二郡至襄阳再至江夏。这也意味着隋军五牙舰可以顺流下直,也可逆流而上,几丈高的五牙舰,可以对襄阳城墙形成居高临下之势,隋军的武器装备异常精良,尤其是他们的新式大弩,几乎没有办法防御。所以现在说襄阳牢不可破的人,完全就是无稽之谈。”
李渊怅然长叹,似是自语,也似是询问的说道:“除了退往巴蜀,难道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有。”
“什么办法?”
“儿臣有三策。”一下子,李世民猛的来了兴致,大声的说道:“上策秘密调来西城、房陵之军,协同孝恭猛攻杨善会,把隋军吸引在南阳、舂陵;另外一路则是攻打南郡,据儿臣所知,秦琼、裴仁基都去攻打林士弘了,南郡只有段德操的军队在,我们获胜的机会极大,只要打下南郡,那我们就能一鼓作气的拿下汉水以南的荆州大地。”
李渊仔细的考虑了一下,又问道:“中策是什么?”
“中策就是放弃荆襄诸郡,干脆利落的退回巴蜀,全力确保巴蜀不失。”
“下策是集中一切兵力攻打南阳,据儿臣所知,隋军大多还在淮阳,杨善会的军队大多是新兵,只要我们攻势迅猛,趁杨侗来不及回兵之际,一鼓作气推到襄城郡,就算攻不下襄城郡,也会让洛阳震动,杨侗不得不放弃攻打荆襄的计划。”
李渊默默思考了起来,李世民这三策他能接受上中两策。但但倾兵而出,化被动为主动的和隋军提前决战,他又没那个心理准备,他叹了口气道:“容朕考虑考虑吧!”
李世民行了一礼道:“那儿臣就不打扰父皇休息了。”
“朕有一事与你商量。”
“请父皇明示。”
“朕打算快刀斩乱麻的解决内忧,所以在李密败亡消息到来之前,放出了西巡巴蜀的声音,目的是把不忠之人全部吸引出来,以便一网打尽。”说到这,李渊把请愿书递给了李世民:“你看看。”
李世民接过一看,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密密麻麻的一百六十多个名字令他感到触目惊心,问道:“父皇打算怎么做?”
李渊恶狠狠的说道:“全部抓捕,一个个的逼他们交出私人部曲。”
李世民皱眉道:“这也太多了吧。”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李渊看了李世民一眼,道:“朕再给他们两天反省时间。要是后天黄昏前,有人前来忏悔,朕可以给他们一个忏悔的机会。要是不来,那就一起到狱牢之中忏悔吧。皇儿回来得正好,明天起你就接管襄阳城防。到了后天黄昏,不准任何一人进出襄阳。”
“儿臣遵命。”李世民也知道不是讲仁慈的时候,要是错过了这一次,让一些人事先逃走,那么他们必将集中私人部曲谋反,这对大唐王朝来说,是一个不可承受的代价。到了这个时候,李世民才想到自己的事情还没说,于是说道:“父皇,儿臣在襄阳城外遇到了刺杀,对于动用了大黄弩,弩箭淬有剧毒,若非警觉一点,恐怕父皇看到的就是儿臣冰冷的尸体了。”
李渊为之一呆,继而大怒:“堂堂亲王居然在国都之门遭遇刺杀,这些官员都是干什么吃的?”
“刺客让人隔膜,真的怪不了地方官员,儿臣并未放在心上。”李世民倒是看得开,说得也比较客观。
“何人所为,是隋朝细作?”李渊脸色铁青的问道。
李世民摇了摇头:“儿臣急着回京,刺杀和赤甲军的尸体都让地方官员代为处理,哪知道是何人所为?不过儿臣认为隋军现在处于绝对优势地位,完全没必要干出这种龌龊之事,所以杨侗的嫌疑反而是最小的。”
李渊略微沉吟一下道:“皇儿言之极是,那你认为是何人?”
“儿臣认为独孤派的可能性极大。”李世民十分坦然的说出了自己的怀疑,并分析道:“独孤氏估计也是得到李密败亡的消息,知道隋军将要伐唐,便按照里应外合的承诺行事,要是儿臣、或是皇兄出事,父皇必然大怒的让人彻查,襄阳城也会因此陷入人人自危的混乱的局面,这威力可不比开城投降低。”
李渊点了点头,“皇儿小心一些。”
“多谢父皇关心,儿臣会小心的。”李世民说道:“赤甲军可堪一用,抓人的时候要不要用上?”
李渊笑道:“这种得罪人的事情,还是交给武川司为好。你明天只管封城即可。”
“儿臣明白了。”李世民知道武川司是父皇手中的利刃,代表着父皇的意志,但自从李元吉去了巴蜀,这支军队便由毫无背景的韩志掌控,这个人得罪了太多人,只能紧紧的跟跟父皇才有活路;一些黑暗之事,由他出面远比正规军好。而武川司要是到了臭名昭著的时候,则可用韩志的人头平息民怨。
第678章:造反不易
自从武川司官邸遭到火烧、李元吉远走巴蜀,武川司便低调得多,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抓人,经过几个月的沉寂,人们也慢慢的敢在公众场合谈说政事,现在人们关注的两件事分别是李密败亡和大唐皇帝西巡巴蜀。
李密已经完了,没什么好谈的,说过就过了。
人们在意的隋唐之间的战争会何时到来,皇帝西巡是不是迁都的前奏,在第一天的时候,此事就闹得沸沸扬扬;而到了第二天,更像是熊熊大火之上加了火油一般,出入酒肆、青楼、客栈等等场合的人都在谈论此事。
整个事件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推动,令人觉得充满了诡异的气息,有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阴郁之兆。然而两天时间一晃而过,但朝廷都没有任何说法,而皇帝也称病不出,国事全由太子李建成打理。
这便是李渊的厉害之处,
因为在权力斗争中,引而不发是一种极为高明的手段,意思是说当一起大事件发生后,不必急于处理,而是任由其发展,保持一种静观其变的态势,一旦时机成熟再雷霆一击。
李渊现在就是引而不发,一方面没有给西巡、迁都下定论,另一方面却把舆论高高炒起,而在这种风雨欲来的高压之下,心情不轨的人肯定诚惶诚恐,继而出现破绽,这就能够给予李渊出手的最佳良机。
两天时间,已经足够了。
而李渊似乎有些高看了自己的表兄,独孤家主独孤澄只是承受了一天多的压力,便被这种诡异的气氛搞得有些坐立不安了起来。
事情也正如李渊父子猜想那般,刺杀李世民的行动,便是独孤氏之手笔,用意就是让李渊在丧子之痛中疯狂。只不过李世民命大,逃过了一劫。而这起事件却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这又让独孤澄担心李渊抓到了证据,开始疑神疑鬼了起来,根本没有想过要怎么去布局、怎么去应对。
这是独孤澄经验上的缺失,之前有独孤整为他遮风挡雨,几乎只要顺着独孤整的思路行事即可,哪怕他当上了家主,独孤整还在幕后帮他,可独孤整死了以后,所以压力都压到了他身上,沉甸甸的重担令他有些招架不住。这一刻,他尤为思念逝去的独孤澄。
这时,独孤澄正在书房内皱眉苦思,只听到管家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家主,于家主到访。”
“快请。”听说于筠来了,独孤澄顿时大喜过望。
一般来说,任何一个政权遇到生死危机,君王往往会更加猜忌臣属,但每到这个时候,朝廷内部总会处于群魔乱舞之状,李唐也不例外。
在李唐危机日益深重的今天,已经有很多人不愿为大唐殉难,尤其是李唐变成了一个穷兵黩武、百姓陷入水火的政权,所以不仅世家无情抛弃它,普通民众也对之恨之入骨,在这种情况下,一向惜生命的关陇贵族、关东士族、南方士族怎么可能让自己陷入一个毁灭其理想抱负、毁灭其家族的政权?
当年杨广三征高句丽,劳民伤财,致使天下大乱;王世充穷兵黩武,河洛大乱,关东士族纷纷背弃;李密草寇出身,令名士反感,杨侗又弃士族如破履,自无士族子弟去送死。而李唐王朝冉冉上升,如初升朝阳,李渊引贤纳士,虚怀若谷,自然引来无数人的目光。
然而短短几年,李唐王朝却又毁在李渊一次次失误的决策之上,几乎毁在内部争权夺利,很多人的生命也遭到了威胁,让这些紧跟李渊反隋的人怎能不心寒、怎么还会报效李渊,只是他们自己也不知该去哪里。也是这时候,独孤氏如一盏明灯,为大家指明了方向,那就是降隋反唐、立功赎罪。
大家都觉得不错,便搭上了独孤氏的船只,这其中就包括了与独孤氏有姻亲关系的于氏。
不一会儿,于筠快步进入书房,行礼道:“见过兄长。”“贤弟多礼了,坐吧。”独孤澄勉强一笑,等到于筠就坐,便问道:“贤弟,这一天多时间过去了,圣上对于我们的请愿既没回复,也不处置,而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纷纷,气氛很不对啊。”
“这一点兄长倒是不必担心,我们这是属于正常的建议,哪怕是圣上也找不到对付我们的办法,而且事情是发生在李密败亡消息到来之前,我们反对西巡也合情合理。假设圣上真要追究下来,大不了就认个错,说是不知李密之事,改口说襄阳已经沦为战争前沿,朝廷在此不安全,然后合力支持他迁都好了。总之,怎么也不会让他怀疑到我们身上。”于筠说道。
独孤澄干笑两声,他没有告诉于筠自己刺杀李世民一事,他担心于筠知道自己擅自行动,且还不成功,心中不舒服,索性就不说了。
于筠喝了一口茶,又继续道:“今天我来找兄长,是想再深入的谈谈起兵之事,我上次也对怀恩说过,我于氏的家兵已经秘密集结在房陵的庄园之中,人数有三四千之多,且个个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我会全力支持兄长行事,加上各个与我们共同进退的家族,少说也有三万兵马,但我们的军队各自为政,彼此之间甚至还有矛盾,如果没有一个让人心服的大将去统领,将是一群乌合之众,”
独孤澄也明白这个道理,一支军队光有兵,如无良将是绝对不行的,可他独孤氏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将才,换成其他家庭率领,恐怕不能让人心服,想了想,便说道:“贤弟觉得独孤彦云如何?”
独孤彦云乃是隋朝上大将军独孤屯之孙、右卫大将军独孤楷之子,他们本来姓李,可因为独孤屯在发迹之前是独孤信的家将,于是从李屯改成了独孤屯,之前代代延续。独孤彦云的叔叔是隋朝右屯卫将军独孤盛,在宇文化及发动江都宫之变时,带着儿子独孤僧达,侄子独孤凌云、独孤景云、独孤腾云拼死作战,父子叔侄五人力竭而亡,
独孤屯这一脉,只剩下独孤楷的儿子独孤卿云、独孤彦云两人,相对于自己的兄长,独孤彦云更擅兵事,兄弟二人当初还受到杨侗册封过,代父兄接下隋朝的追赠,他们不忍父兄忠义之名受损,并没有在唐军之中效力,甘心当独孤氏家将。
“独孤彦云?”
“对。”独孤澄点头道:“独孤卿云受了父亲独孤楷的县公之爵,独孤彦云则是继承了独孤盛的县公之爵,名义上,他已经是独孤盛的儿子。真算起来,他们兄弟过都是隋朝之臣,我们既然降隋反唐,若是独孤彦云拿出隋臣身份,更有说服力。”
于筠想了想,便说道:“既然如此,干脆就让他们兄弟一道领兵好了,一人以独孤氏家兵为亲兵,一人以我于氏家兵为亲兵,他们有隋臣之名,又有我们两家的兵马全力支持,足以威慑其他家族的兵。”
“这样再好不过了。”
“这枚金牌可以调动我于氏之兵。”于筠从怀中取出一枚金牌,递给了独孤澄,又说道:“两人需要与兵马熟悉,越快接手兵马越好。”
“还是贤弟考虑周全,我让他们立即就出发。”
“我担心有人监视,不宣久留,我就先告辞了!”于筠起身告辞而去。
独孤澄唤来独孤卿云、独孤彦云,让他们带着金牌秘密离开襄阳之后,忽然觉得心烦意乱,他竟一点也感觉不到喜悦。
默默的仔细梳理一遍,独孤澄慢慢体会到造反也不是他想的那样简单,总感觉处处都准备不充分、处处不周全,连下一步应该怎么走都感到一片茫然。
“唉,但愿隋军到来之前,不会有什么变故。”独孤澄心下默念一句,又把问题转到了李渊身上。
第679章:图穷匕现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到了夜幕降临,襄阳各处城门轰然关闭,不准任何人出入,大街之上不准任何人行走,武川卫再次出去,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在街上奔行,他们盔甲在雨幕下寒光闪闪,刀锋森然,杀气腾腾。
街上行人纷纷躲闪,惊恐地望着武川卫,但很快就有告示贴出,武川军在追查私通隋军之人,此案涉及到几十户大臣,让百姓安心在家即可。数千武川卒兵分数十路,冲向了自己的目标。
独孤府府邸,独孤澄正坐在桌前给各家家主写信,他也敏锐捕捉到了襄阳安静下的乱相,意识到风雨将至,让他们安排亲眷离开襄阳,独孤澄现在终于意识到自己疏忽了自身的安全,只有把家小送出李渊眼底下的襄阳,起事之时才能进退有据。
不知为何,独孤澄此时有些心烦意乱,他停笔叹了口气,自从独孤怀恩被杀后,他觉得独孤府似乎被人盯上了,希望这一次家小能够转移出去,要是出事的话,独孤氏就完了。
“家主,武川卫冲进府了。”
独孤澄大吃一惊,几步上前将门拉开,只见管家一脸惊惶地站在外面,独孤澄厉声喝道:“你说什么?”
“家主,数百名武川卫杀进来了,说是独孤氏吃里扒外,泄露军情。”管家紧张地瞥了一眼独孤澄。
独孤澄脸色大变,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被李渊发现了。
这时,纷乱的脚步声传来,近百名武川卫冲到了这里,他们也发现了独孤澄,大家一哄而上,将独孤澄团团包围。
一名校尉说道:“独孤家主要是想体面一点的话,请配合我们!”
“你们最好不要乱来,晋王妃是我独孤氏出去的女子。”独孤澄望着对方手中的武器,暗自叹了一口气,丢下了手中的利剑。
“独孤家主大可放心。”
独孤澄只得在士兵监视下向前院大厅走去,不大一会儿,于筠、赵原、韦匡伯、宇文歆……等等关陇家主也纷纷被武川司送到了这里。
一个个神色各异的坐在位子之上,整个大厅都满满当当的,若非还有一队杀气腾腾的武川卫,不知之人还以为这是关陇贵族家主大集会。
看着这些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家主,韩志悠然自得品了一口香茗,晒然一笑,抱拳道:“诸公,我奉圣命办事,不当之处还望海涵。”
尽管大家对这个李渊爪牙厌恶之极,但也不想给自己惹来大祸,尤其韩志还带来了一口箱子,更让他们心中不自主的紧张,也不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作为支持李渊起家的关陇贵族,平时以开国功臣自居,借助权力牟取不法利益之事多不胜数,真要依法办事,纵有百颗脑袋都不够砍,人皆此心,故而都默不作声,只是一脸高冷的看着韩志,生怕对方从表情之中看出内心的不安。
韩志又说道:“想必诸位也知李密败亡了,下一步自然是隋唐大战,现在的局势十分关键,我大唐的大后方不能拖前军后腿,但朝廷手中偏偏没有一分田地奖励有功将士,为了振奋军心,圣上希望关陇贵族为朝廷分忧,将土地、钱粮捐给朝廷。之前窦相、豆卢相、长孙氏、侯莫陈等八大家族均是自愿捐出九成田产、九成家奴和一半财富。作为对各家对大唐王朝支持的表彰,圣上授予大八大家族家主国公之爵、各家继承人也获得郡公之爵位,只要诸公识趣,圣上会保证大家的安全。”
众人闻方,心头莫不一宽,原来李渊拿不出他们谋反的证据,而是变本加厉地盘剥他们,只是他们要是屈服了,那用不了多久,李渊又会要走他们的一切,谁承受得了李渊这样残酷盘剥?
独孤澄也是大大的松了口气,他缓缓地说道:“我们支持圣上起兵,对大唐王朝忠心耿耿,与圣上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自然愿意倾尽一切的支持唐军作战。只不过我们去年捐的钱粮实在太多,现在个个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请先生宽恕几个月,等秋粮收仓后我们就会全力支援朝廷,收回这一季粮食,我们也会将田地捐给进行。这样可以吗?”
“诸位,没有大唐就没有诸位。这一点大家都知道。隋军虽然气势汹汹,但只要我们扼守住汉水防线和襄阳,隋军就不可能攻入荆襄和巴蜀。”独孤澄扫了众人一眼,说道:“诸位以为呢?”
独孤澄当起了说客,也是希望大家明白李渊现在急了眼,什么事情都做是出来,只要答应李渊的条件,大家才能度过一劫,之后完全可以拖到唐朝灭亡。
于筠心知几个月后,还有没有唐朝都不好说,独孤澄这完全是缓兵之计,立即大声表态:“独孤公言之极是,全力支持大唐是我于家义不容辞之举。”
“我宇文家附议。”宇文歆连忙说道。
“我韦氏附议。”
“我赵氏……”
众人都是人精,也意识到不是意气用事之时,纷纷大表忠诚。
“诸位一片丹心,我一定如实上报给圣上。”韩志差点被这些慷慨激昂的‘忠臣’感动了,也被他们的表演恶心到了,接着说道:“钱粮和田地我就不重复了,相信大家会踊跃支持朝廷的。我再和大家说说另外一件事,希望大家像刚才这么慷慨。”
“还有何事,不妨直说。”独孤澄冷冷的说道。
“大家知道隋军一旦攻打我大唐,必然是四面开战,怎奈我们精锐之师太少,且因为圣上为了顺应诸位要求,要在荆襄与隋军决一雌雄,所以在汉水防线之上分布了太多兵力,朝廷现在可用之兵少之又少,着实难以和兵大胜之势而来的隋军抗衡,只能拆东墙补西墙,但是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要是征兵的话,一来是时间上来不及,二来也是担心激起民变,所以还得大家支持。”
“圣上知道每个世家大族都有私人部曲,少则数百、多则数千,甚至还有更多,这些千私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较之朝廷最精锐之师也不妨多让。累计下来约有五六万人,所以圣上希望大家能把庄丁借给朝廷,等战争结束再各数还给大家。”
韩志之言无疑是李渊的意思,他想兵不血刃的获取几万精锐之师。只要夺取关陇贵族手中之军,关陇贵族如同没有爪牙的老虎,到时候再和他们清算谋反之案。
但是诸多家主也不是傻子,私人部曲和田庄产业都是他们最核心利益,也是关陇贵族的底线,李渊当初就是答应不碰他们利益,并承诺他们可以保留私人部曲,关陇贵族这才全力支持李渊挺进关中,可现在,李渊明显是准备撕毁当初的约定了。
李渊名义说是借,可谁都知道这是老虎借猪,有去无回,而私军是他们抗衡李渊的最后之力,只要军队在手,李渊多少有一些顾虑。要是没有军队的保护,他们就是任人宰割的大肥羊。更何况,李渊现在都已经武力来抓人了,双方的矛盾已到不可调和的地步,大家更不可能交出私军,否则必死无疑。
独孤澄以为李渊不知大家将要谋反之事,胆气为之一壮,厉声道:“我们可以捐献钱粮和田地,甚至可以全部捐出,但庄丁之事休要再提。”
达奚家主达奚锐也说道;“保留庄丁是圣上在起兵之前就答应我们的,我们不信圣上出尔反尔、言而无信,我们要面圣确认!”
“这么说,你们是不信我的话了?”韩志笑问道。
赵原冷冷的说道:“不是我们不信,而是事情过大,希望和圣上当廷对质,要是圣上毁掉当初的承诺,我们无话可说。总之,我们不能接受阁下一面之辞。”
“圣上日里万机,岂是你们想见就能见到的?”韩志恶狠狠的说道:“不管是钱粮田地也好,还是庄丁也罢现在由不得你们做主了,都在独孤府好生想想,等到你们把钱粮、庄丁和地契统统交出自然会放你们回去。若不然,谁也休想离开半步。”
说完,韩志转身离开,数十名武川卫纷纷跟他而去,数十名家主面面相觑,通过韩志之言,明白李渊是不会接见他们了,一个个都感到战栗不安起来。
慢慢地,众人目光望向了韩志留下来的小箱子,里面的东西显然是给大家观看的。
独孤澄走上前上打开箱子,里面摆放着整整齐齐的信函,他随手拾起一份观看,双眼蓦地瞪大,心脏也剧烈地跳了起来,这竟然是老家主独孤整写给杨侗的信函,一一观看之后,发现很多信函连自己这个家主都不知道,另外也有自己写给各家家主之信函,应该是武川卫从家密室之中抄到的。
独孤澄一屁股坐在地上,一颗心仿佛落进了深渊。众家主也纷纷上前,找到自己的一些私密信函,亦是脸色大变,如堕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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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府已经被三千多名武川卫团团包围,各家家眷纷纷被武川卫送到这里集中管制,而车夫和随从则押送去武川卫大牢关押,当韩志带着手下从独孤府大门走出,大门被轰然关闭,武川卫将大门贴上了封条。
这时,副将窦孝德迎上前笑道:“先生,想必这些家主们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吧。”
窦孝德是窦氏子弟,窦抗之孙、窦诞长子,他已经知道他们家很多人都是被独孤氏陷害身亡,其中就包括自己的祖父和父亲,对独孤氏自然是恨之入骨。
韩志冷哼一声,“都是一群自以为是的家伙,自以为可以和和圣上、和皇权对抗,就让他们吃吃苦头。”
窦孝德深有同感的点头道:“先生说得不错,既然现在已经翻脸了,那就不能让步,齐王不在襄阳,还请将军劝一劝圣上,如果不趁这次机会收拾这伙人,将来必将贻害无穷。”
韩志点了点头,“我先进宫了,这里就拜托窦将军了。这里都是一群老狐狸,将军小心一点,千万不要放过一人出逃,要是有人去给各家私军通风报信,这些人肯定会谋反,对我大唐王朝将是弥天大祸。”
“多谢先生教诲!”窦孝德肃然应是。
韩志又交待了几句,上马向皇宫方向奔去。
第680章:逃出生天
夜已深沉,但皇帝李渊并没有入睡,还在等待韩志消息,他只是敲定了一个大方向,具体事务由韩志自己决定,但李渊知道,无论如何都有消息传来,所以在御书房耐心的等待。
这时,一名宦官在门口禀报:“圣上,齐王府长史、武川司长史韩志求见。”
李渊精神一振:“宣!”
不多时,韩志快步走了进来,并恰到好处的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深深的施了一礼:“微臣韩志拜见圣上。”
韩志小人物式的恭敬、忐忑令李渊大感舒服,大大的满足了他九五至尊的威仪之心,和声道:“韩卿免礼,情况如何了?”
韩志恭恭敬敬的说道:“启禀圣上,微臣选择在晚膳之时袭击,当武川卫入府之时,他们毫无防范,各府上下无一人漏网。如今各府家眷统一软禁在独孤府,独孤府现在异常热闹,各家小孩都在哭哭泣泣的。这么做的用意有二,一是集中一处,便于管制;二是时间一长,各位家主必然受到亲情打动,他们为了家人着想,一定会同意圣上的条件,可供他们离开的坐骑、马车也都一律收缴干净。至于家丁和车夫皆被卑职关押在武川司大牢。”
“韩卿做得很好,难怪齐王如此看重。”李渊点头夸赞完毕,又问道:“韩卿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卑职打算先统一软禁几天,到他们发生内讧,再分开关押,然后各个击破的逼他们交出军队。”
“韩卿这个办法是一个很不错策略,朕非常欣赏。”
“是齐王殿下教导有方,微臣只是遵照齐王之教诲行事,不敢居功。”
“哈哈,韩卿也是有功的,此事一了,朕会重重封赏。”见到韩志将功劳归到于儿子的头上,李渊对识进退的韩志更加满意了。
“微臣多谢圣上。”韩志做出了一副感激零涕之态。
“还有什么说的吗?”李渊笑问。
他的三个嫡子之中,长子李建成、次子李世民智勇双全,可谓是一时之龙凤,从来不用他操心,然而李元吉以前游手好闲,到处嬉戏闯祸,让他这个当爹的操碎了心。看到李元吉也知道关心大唐朝廷,并把手下驾驭得服服帖帖的,这令他老怀宽慰。
韩志行礼道:“圣上,微臣有一个建议。”
“你说!”李渊对韩志很满意,也想听一听他的建议。
“圣上,关陇贵族视私军如命根,平时都不会答应。而各位家主被关押在独孤府之中,他们心知生死皆由朝廷一念之间,唯一让圣上有所顾虑的便是他们的私军,担心交出来以后,就会成了一群待宰羔羊,恐怕一时半会不会答应。”
“韩爱所言不错,你的建议是什么?”
“圣上,隋唐之战即将爆发,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各位家主身上。微臣建议朝廷采取两手准备,一方面是继续逼迫各位家主,另一方面,直接派得力之人没收他们田庄,用来激励士兵,增强我军战力和作战意志。”
李渊也知道自己没有太多时间和各位家主消耗了,韩志这办法在大方向上并没错,只是细节需要完善。
李建成早就建议学习隋朝那般,用土地奖励士兵,只是他们当年没有土地才没有执行,如果迅速没收独孤派关陇贵族的田庄,朝廷就有大量田产,并能够迅速把奖励军功方案顺利实施。
沉思良久,李渊又对韩志说道:“你的建议非常好,不过各家军队等于是各家的死士,要是不能收归国有,这些军队在朝廷收各家田地的时候,一定会受到强烈的反抗。”
韩志感觉到李渊对自己的信任,心知机会来了,便鼓起勇气道:“圣上,各家枝繁叶茂,城中难免还有他们的人,若是襄阳开城,这些人一定给各地庄园通风报信,化为庄丁的私军很快就能集中成一支大军;要是朝廷在消息出城前,先一步出动军队镇压,则可将这些无首的乌合之众逐一击破,甚至还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到时候,这些家主的态度已经不重要了,李密不就是这么对付江南士族的吗?”
李渊微微愣了一下,点头道:“容朕考虑考虑,你先回去主持大局吧。”
“微臣告退。”韩志行了一礼,躬身退出。
李渊当即召来李建成、李世民和窦轨商议,三人听了,都觉得韩志之法不错,并大力支持,希望李渊尽快出兵镇压,将内乱压制在萌发之前。
李渊不再犹豫,各巴蜀的李元吉下达了对各家庄园出兵的命令,同时让李世民负责剿灭、降服荆襄数郡庄园的私军。
只不过李渊所不知道的是,就在韩志带领武川卫包围独孤府的时候,独孤氏的家将头子独孤武奉命外出打探消息,他见到军队包围独孤府,反应敏捷的躲到一边,及时的避开武川卫了抓捕。
当他见到军队包围府邸的时候,立刻意识到事态不妙,奔逃到了独孤府一处别宛,通知独孤澄的弟弟,独孤澄是独孤善嫡长子,他有一个弟弟独孤览。
独孤览和兄长谈过,支持兄弟反唐,一听说武川卫包围了主宅,立即意识到天子要对独孤氏动手了,连忙写了几封短信,让独孤武火速设法离开襄阳城,让可信之人分别给在成都县主管巴蜀族产的独孤罗之子独孤武都,和主管私军的独孤卿云、独孤彦云送信,与此同时,还给各家私军负责人也写了信,告诉他们襄阳的情况,让他们依约遵从独孤卿云、独孤彦云管制,起兵营救各家家主。
就在两人紧急商议之时,一支箭‘夺’的一声从窗外射入,从独孤览头顶掠过,独孤武大吃一惊,将独孤览护在身后,随手拔出腰间横刀。
窗外却再也没有动静了,他小心翼翼的用刀子挑开窗子,窗外树影婆娑,却没一个人影。
他回头来,却见独孤览已经已经拔出墙上之箭,箭杆上还有一封停,信中只有一句话,‘官兵将至,速逃!’
独孤览心中一惊,迅速取出一包珍宝给独孤武,令道:“阿武,你赶快走,务必活着离开襄阳城。”
“二爷,卑职护卫你离开。”独孤武沉声说道。
“糊涂。”
独孤览大怒道:“老夫年纪大了,根本逃不掉。老夫猜得不错的话,李渊肯定关闭了城门,你武艺高强,离开容易。”
“二爷……”
“李渊需要大家当人质,只要军队不失,我和各家家主都不会有事,诸家老少的性命都在你的身上,快走。”独孤览冷静的说道:“你从后院侧门走,对面的宅子暂时无人知晓,你从秘道离开,快。”
“卑职遵命。”
独孤武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略一迟疑,立刻提着刀向后院奔去,这时,他已经听见侧墙外有密集的脚步声传来,他心中大急,拔足狂奔直扑后院。
一路冲出了后门,夜色中他已隐隐听见远处拐角传来奔跑的脚步声,数十步外的火把清晰可见,独孤武毫不迟疑地穿过街道,冲进街道对面府宅。
宅子里有一条秘道,直通隔壁的里坊,是独孤览紧急逃生所用,但这个秘密只有寥寥几人知道,独孤武便是其中之一。
这个宅子没有人住,小门并没关紧,只用一根木条当门栓,独孤武破门而入,他迅速关上小门,紧张得一颗心怦怦狂跳。
只见外面有人在喊:“启禀将军,后门没关!”
一个恶狠狠声音道:“直接冲进去!”
独孤武从门缝向外望去,只见自己刚刚离开的后门火光通明,聚集了百多名武川卫,为首大将是窦琮的长子窦平。
窦平率领士兵冲进后院府内不久,便传出一片惨叫声,显然是窦平对府中侍卫狠下毒手了。
独孤武心中恨极,但想到自己身上的使命,努力止住拼命之念,咬紧牙关的把门拴上,转身向后院秘道奔去,但他心中也充满了疑惑,到底是谁通知独孤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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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正午,韩志带着几名心腹走进凌云酒坊用餐,见到东主到来,掌柜亲自迎接,依照韩志吩咐,用上好佳肴招待这伙武川司高级将领,途中韩志借故走到了阳台之上,果见一个少年在等候。
这名少年正是与他单线联系的杨经,快步上前问道:“有什么急事?”
杨经行礼道:“我们听说很多关陇贵族在昨晚出事了,想知道发生了何事。”
韩志沉声说道:“李渊已经掌控了独孤氏谋反的证据,关陇贵族独孤派家主都参与到了其中,他们昨天晚上被武川司一网打尽,各位家主和他们的家眷都被软禁在独孤府,一是集中管制,二是利用各家家眷为要挟,让他们发生内讧,以便逐个击破。目前的理由是隋军细作大量渗透,李渊为了保证这些开国功臣安全,朝廷集中‘保护’,知道真相者极少极少,不过纸不包了火,相信用不了多久,真正的消息就会泄漏出来,襄阳一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杨经不解地问道:“既然已经掌控了谋反的证据,李渊为何没有直接杀人,难道另有玄机?”
韩志说道:“李渊承受不了各家私军谋反的代价,他想用和平手段逼近各个关陇贵族妥协,主动交出私军,让这些私军成为李唐军队,如果全部加起来,少说也有四五万人之多。关陇贵族各家也不是铁板一块,极有可能被李渊以身家性命威胁、高官厚利诱惑,从而逐个击破,当他们交出私军之时,其实离死也不远了。”
杨经也知道这些私军的存在,虽然他们分散在各家的各个庄园,可集结起来的实力相当庞大,据说这些私军不但装备精良,还训练有术,是一支十分厉害的精锐之师,偏偏关陇贵族现在在隋唐之间摇摆不定,所以这支私军对李唐王朝的威胁可想而知了,也难怪李渊要软禁各个家主了。
他又问道:“关陇贵族在李唐王朝渗透极深,几乎各部寺和地方官府都有他们子弟门生,军队中也有很多,李渊就不怕引起朝野和军队动荡吗?”
“这支军队对李唐王朝的威胁比朝野动荡严重百倍,李渊担心他们和隋军里应外合,所以要将这支军队铲除,而据为己有是他最想要的结果。而且李渊昨晚派遣各地军队强攻各家的庄园,以期将威胁歼灭在爆发之前。”
“难怪昨晚没发生骚乱。”杨经恍然道。
“独孤派各家嫡庶一个不落的陷入了李渊之手,他们哪敢闹事?又有什么资本闹事。”韩志冷笑一声,接着说道:“李渊为这一天准备了大半年,各家在各地和军队中的子弟门生都被李渊了如指掌,他会在消息泄漏之前,对这些人狠下辣手。这些人要是在李渊对他们下手之前得知家主被软禁的消息,一定会闹事,这对大隋百利无一害。”
“我知道了。”杨经点了点头:“我会设法向帝都汇报!”
“这样再好不过了。”韩志说道。
杨经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使君到底是何人?”
韩志呵呵一笑:“我是得到很多机密的第一人,关系到圣上对李唐的布局,哪怕我军细作死绝,我也不能出事,身份就不透露了,你只须知道我是圣武帝的人即可。”
杨经点了点头,转个话题道:“我们发现李元吉现在极有手腕,难道他以前的游手好闲都是装出来的?”
韩志冷笑道:“你把李元吉看高了,这丑鬼还是一如既往的骄横狂妄、阴狠毒辣,也没什么长进,只不过他有夺嫡之心,所以听从麾下谋臣建议,变得低调了起来,事实上他还是原来的李元吉。”
杨经这才恍然,原来李元吉有了夺嫡之心,难怪最近做事和往常不同了,又问道:“关陇贵族在昨晚上发生之事,我们要如何应对?”
韩志肃然道:“事关重大,李渊也一直盯着此事,贸然动手除了暴露自己,并没半点好处。我们要做的就是把最新情报汇报给圣上,或是执行命令。”
“我明白了。”杨经默默点头。
“好了,我该走了。”韩志走了几步,又回头低声提醒:“李渊极有可能把事情闹大,设法引出隋军细作,真要有兄弟被发现,我只能狠心杀人。你们务必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我不希望我的双手沾满兄弟们的鲜血。”
“多谢提醒。”杨经心头凛然。
他也知道对方在伪唐王朝是一个极重要的大人物,能够做到今天这一步,过程想必十分艰难。于朝廷而言,其价值远远超出了所有细作之和,只要他还活着,哪怕所有细作都死光了,朝廷也能获得重要情报。反过来的话,哪怕襄阳有再多平民式的细作也没有多大用处。
等到韩志离开不久,杨经也回到情报点,向祖父杨集汇报所获情报。杨集依照韩志的建议,将一名不知情况的得力伙计升为掌柜,主管这个店铺的生意,他们一家子和其他情报人员则是迁向另外一个据点。
约莫过一个时辰,三只信鹰便飞上天空,向东北方向飞去。黄昏时分,这三只信鹰落在淮阳郡宛丘军营。
杜如晦接到消息,便急匆匆跑向中军大帐,问向一名修罗卫:“圣上在吗?”
这名修罗卫行礼道:“回禀杜尚书,圣上还在,不过等会就要去用膳了。”
“速向圣上禀报,就说我有紧急军务求见。”
这名修罗卫入内不久,又快步回来道:“杜尚书,圣上请您进去!”
杜如晦连忙入内,只见杨侗正在等候自己,连忙行礼道:“微臣参见圣上。”
杨侗笑问道:“是叔宝还是裴尚书的军情?”
杜如晦答道:“是襄阳的消息。”
“襄阳出了何事?”
“请圣上过目。”杜如晦恭恭敬敬的将鹰信递给了杨侗。
杨侗接过一看,信中不仅说到李渊囚禁独孤派家主,还提到李渊想要得到各家私军,不由得笑了起来:“朕若是李渊,早在迁往襄阳之后就动手切除关陇贵族这个隐患了,而不是等到现在出了危机才动手。”
杜如晦说道:“微臣也觉得李渊就早应该下手了,现在除了平添动荡之外,好像没什么好处,是一个很不明智的选择。”
杨侗摇头道:“李渊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和他的江山社稷相比,一时半会的动荡算不了多大的事情。他现在最害怕的是隋唐大战之时,手握重兵的关陇贵族集结兵力与我们里应外合,他这叫攘外必先安内。”
“圣上,我们是不是应该声援一下独孤派?我们派遣大军对李渊施加压力,逼他释放诸位家主,以施恩这些关陇贵族,从而让他们对我大隋更加尽心尽力。”杜如晦建议道。
“皇祖父曾经对朕说……”杨侗说道:“自永嘉之乱以来,南朝北朝政权更迭纷纷,终无一朝持久,一统北方的北魏本来有机会一统天下的,但传承百余年,便被周齐一分为二。孝文帝所推行的汉化改革措施缓和了阶级矛盾,为经济恢复和发展发挥了积极作用。可是鲜卑族并没有高深文化素养,也没有适合北魏的实情的改革思想,导致孝文帝推行的制度不加扬弃的全盘汉化,尤其是大定族姓,移植门阀士族制度,这使得尚无文化积淀的鲜卑拓跋贵族迅速腐化,这严重消蚀了北魏统的锐气与活力,激化了矛盾与冲突,致使北魏迅速由盛转衰。总之,孝文帝的汉化改革,不但不适合北魏国情和鲜卑族情,是北魏危机的开端,尚武之风完全被南方虚腐取代,以致门阀之风大兴,宇文泰建立关陇门阀,最终得以立国,可他的王朝还是毁于门阀之手。故而天下之毒瘤,莫过于旧有门阀,门阀之毒又以关陇为首。文帝二帝再怎么努力也奈何不了他们,甚至差点毁灭于关陇贵族之手,所以关陇门阀是我大隋心腹首患。要是李渊能够替朕消除这个长久的隐患,朕何乐不为呢?”
说到这,杨侗对杜如晦笑着说道:“你们年初在襄阳播洒的君臣相疑种子,成功的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想到关陇贵族各位家主连袂造访那一幕,杜如晦会意一笑,“这么说来,隋唐之战又要延迟了?”
“朕可以给李渊时间。”杨侗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别人恐怕就不愿意给李渊时间了。记得给沈光发一封鹰信,他身在伪唐的腹心之地巴蜀,远比我们方便,朕觉得他一定会充当利用这个机会,给李渊造成麻烦。”
“喏。”
杜如晦也笑了。
第681章:任用降臣
次日清晨,宛丘县外的颍水码头人山人海,有十几万名百姓等待官府的安排,这些人皆是李密军的家眷。
随着隋魏大隋的结束,朝廷手中有了十五万名魏军俘虏,这些人都要朝廷劳动改造为地方建设、恢复生产出工出力。他们的家眷都被用来填充中原空虚的人口,集中安排到乱得最久、乱得最厉害的十室九空的中原地区,过着与普通百姓无异的生活。
不远处便是延绵无际的原野,隋军在这里搭建了数千顶帐篷,供这些俘虏家眷居住,并熬了上千锅热粥,一万多名士兵负责维持秩序,尽力帮助这些人。
这十几万百姓是第一批北迁的百姓,他们从江都乘坐舰队到的淮阳,一路上都得到隋军的妥善照顾,使他们对隋军的恐惧和戒备之心淡去了很多。但他们也同时担忧身为俘虏的亲人,生怕朝廷以谋反罪名把自己的亲人斩首。
正午时分,隋军传来了三个消息。
一是朝廷对于战犯的地处罚方案:队正以下的俘虏都要进行三年劳动改造,旅帅和校尉以上的武官则要高一些,分别是四年、五年,高级武官则要服役十年,至于在魏朝中枢任职的人,以及郡级官员都被判处了无期徒刑。在服刑期间,表现好的人,都会得到适当减刑,他们对生活有了盼头,自然会努力做事,争取得到朝廷的减刑,早日与亲人团聚,不会再来选择闹事,也有利朝廷对他们的管理。
二是将他们安置在淮阳,官员到位,就会依照朝廷政策,给他们均分田地。
三是朝廷会尽快安排他们与身为俘虏的亲人见面;当然,对于那些已经战死了的魏军将士,朝廷则是没办法满足他们见面要求。
这三个消息令十几万俘虏一片欢呼,他们的亲人不但保住了,以后还能过上有田有地的安定生活。但紧接着,又都紧张了起来,生怕自己的亲人在战争之中死去,莫不祈求上苍庇佑,希望自己的亲人能够在战争中活下来。
杨侗到了如今地位,已经很少视察难民营,这些事情一般都会交给地方官吏去执行,但这些俘虏家眷和普通难民不同,他们关系到地方安定、民生恢复,所以异常关注,担心一个处理不好,导致十几万俘虏在服刑期间再次造反。整整一个上午,杨侗都在临时搭建的安置点视察,和百姓聊聊天,了解他们的需求。
陪同杨侗的还有邴元真,这位翟让的头号谋士因在权力斗争中失败,遭到李密冷落,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最后在石浩的游说下投降了大隋,如今已经成了杨侗身边的幕僚,与他相处一段时间,杨侗便发现邴元真的治政能力并不亚于房玄龄和杜如晦。
今天的安置事宜,全是邴元真主持而成的,从帐篷搭建到粮食供给等等问题,他都做得十分细致,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从很多细节方面可以看出他有不俗的能力。
比如入厕问题,这是一般难安营都没有在意的细节,但邴元真却专门搭建几十座大帐为茅厕,女厕就有三十座,男厕则有十五座,尤其让人叹服的是他来在女厕外面围起了营栅,并派士兵专门看守,极大方便女人入厕。
不仅如此,邴元真还专门把家有婴孩的家庭安排在了一处,就能让奶水足的母亲帮助其他人哺乳,让婴孩不被饿着,并细心的设立哺乳的小帐,专供母婴哺育所用,其他男人不得进入。
正是邴元真考虑到的这些细节,赢得了百姓的赞誉,当然,这也更让杨侗感到满意。
“先生怎会想到这些细节?”杨侗望着一排被营栅包围的大帐问道。
“启禀圣上,说起来这也是经验之谈。”
“能不能具体说说?”
“在大业十二年新年,瓦岗寨爆发一次大规模的冲突,甚至动了刀子,死了不少人,形势相当严峻,要是处理不当,极有可能爆发内战。当时翟公让我去处理此事,我发现骚乱的士兵都有家眷,深入了解才知道翟公赏了李密八万贯钱,李密为了拉拢人心,把这钱通通赏给了‘蒲山公营’将士,深得大家爱戴。而翟公这边将士却得不到一钱,将士们的家眷看得眼红,不满之下在背后怂恿,将士们觉得翟公赏罚不公,于是发生了骚乱。找到骚乱之源,我便建议翟公给所有家眷都发一贯钱,作为将士们的新年贺礼,骚乱立即平息了下去。这起事件让我深有体会,对于莽撞的普通将士而言,枕边风比什么大道理都管用。”
邴元真笑了笑,接着又说道:“圣上在大方向上均分田地,于细节处安排战俘和亲人见面,目的是想要赢得战俘之心,让他们老老实实的服刑,不给朝廷带来麻烦,这都是极好的安抚人心之法。只不过战俘毕竟与朝廷为敌过,他们对朝廷多少还有一些芥蒂,所以卑职在他们家眷的身上做文章。比如入厕问题和母婴问题,其实并没有多花一钱,但却能够让妇女感激于心,当她们和自己的丈夫会面时,多少能够为朝廷说话,鼓励自己的丈夫兄弟安心服刑,争取早日团聚。卑职觉得她们的话,在某种程度上说,比严峻的律法还要有效。”
杨侗连连点头,笑着说道:“先生做得不错,这就是‘细节决定成败’。”
“圣上这个‘细节决定成败’说得极妙。”邴元真称赞了一句,又问道:“圣上,我们下一步应该做些什么?”
杨侗说道:“朕打算把这十几万百姓集中安置到淮阳郡,接下来还有几批北迁,朕决定把他们分别安置到东郡、东平、齐郡三郡。”
邴元真道:“李密之军大多是中原人,这样安排能够满足很多人回归故土之心。卑职尽可能的把他们迁回原籍。”
“还有一件事朕忘了。”杨侗笑着对邴元真说道:“朕发现尤其擅长于治理地方,在朕身边实在是对人才的埋没,这个淮阳郡守就由先生担任吧。”
邴元真神色激动,本以为此事过后,就被放回原籍为民,万万想不到他这一个叛军重臣,竟然还能得到杨侗重用,眼中顿时露出浓浓的感激之色,极力克制住内心的激动,躬身施礼,语带颤抖的说道:“微臣邴元真多谢圣上厚爱,绝不负圣上重托。”
邴元真得到杨侗器重,一改胸中的苦闷,整个人显得神采飞扬,这欣喜之余也不忘推荐人才,躬身道:“圣上,徐世绩智勇双全、重情重义,是个难得一见的将才,虽在李密军中担任要职,其实一直没有得到独自领军的机会,说是怀才不遇亦不为过,微臣特向举荐……”
徐世绩之才,杨侗能不知道吗?
他听到邴元真推荐,便忍不住笑了起来:“等他为李密守孝完毕,朕便将他调到麾下听用。”
“多谢圣上。”
第682章:部署隋唐之战
下午,杨侗便在帐中思考接下来的隋唐大战,不过与大战相比,另一项重大改革已经迫于眉睫,那就是军制上的改变。
三省六部现在已经演变成了三省十部,在原有六部之上,加设了学部、御部、武部、商部,官制已经十分完备,各个部门职责明确,部门之间相互配合,又相互牵制;各种职官分工明密、职守分明。可谓是相当的完善了,以后只需慢慢打磨即可。
而作为重中之重的军制,以作战为主的军团制也是卓有成效,现在要解决的主要是问题是将军们升迁的问题。
武官的除了实职,还有爵位和武散官之称。
爵位高低由功劳高低决定,武散官体现的是将士们的资历,此外还有彰显荣誉的虚职和九品勋官
由于隋朝是正统王朝,不需要像李渊、李密那样以高官来笼络麾下文武,所以杨侗登基之初,没有干出随手册封百来个国公的壮举,目前获得九品爵位的文武百官是少之又少,高级散官也很少册封而出,这也使大隋王朝爵位、散官含金量极高,一个正四品伯爵恐怕比唐朝的国公还要受人欢迎。
从杨侗登基至今,隋朝的将军们立功了,主要是赏赐财物,以及在实职上得到晋升。爵位和武散官几乎是停滞不前,朝廷如今已经灭了影响最大的叛军之盟主的李密,将军们的爵位和武散官、勋官也该升一升了。
国公之爵的异姓将领在爵位方面已经到头了,但杨侗可以在武散官、武勋官方面加以补偿,并不存在封无可封的尴尬局面。
而这一次,杨侗主要是在实职、武勋和武散官方面作文章。三十级武散官分别是正一品大元帅、从一品元帅,正从二品的次帅、少帅,正从三品的辅国大将军、卫国大将军!接下来是四品四阶前后左右四大将军、五品四阶四镇将军、六品四阶四定将军、七品四阶四平将军、八品四阶四征将军,九品四阶则为上校、少校、上尉、少尉。
升迁主要是体现在底层和中层武官身上,这样有利于激励士气,使中低武官能够脱颖而出。
另一方面则是对统归武部管理的郡兵、预备役进行改革,地方郡兵根据范围大小、职责不同分别设有不同数目的兵额,上限是两千人,武官以郡丞为首,下设鹰扬郎将、郎将、校尉、校尉、旅帅、队正、什长;预备役重新划入兵部,由郡通守和县丞尉统管。
这样一来,兵部管战兵、武部管郡兵,预备役则由兵部和地方共同管理,三类军队职责分明、管辖范围明晰,最终构成大隋比较完善的军事体系。
这也是杨侗考虑了很久的方案,本来准备在天下统一的时候再推出的,但随着大战顺利进行,推广的时机已经成熟,现在推广的话,所有将领都得到提升,有利于激发将士们的作战之心。
就在杨侗删删改改之际,阴明月走了进来,行礼道:“圣上,左仆射、李尚书、诸位将军求见。”
“快请。”杨侗道。
“喏。”
阴明月下去不久,诸多文武快步走进了大帐,纷纷行礼道:“拜见圣上。”
“不必多礼,大家连袂而来,有何要事?”望着一群文武,杨侗有些好奇的问道。
“禀圣上,我们发动的隋魏之战算是完成了九成,另外一成则是尚未收复的东阳等寥寥几郡,但是李密已死,这几个郡上的魏军已经不成气候,朝廷之师一到,便可轻易收复。如今淮北七郡百姓安定,政局平稳,只须留下小部分兵力剿灭匪徒,维护地方稳定即可。药师建议主力之师转战南阳,为隋唐之战作好事前准备。”
杨恭仁先行开口,他虽不是隋魏之战的主帅,可毕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所以这个移动式的朝廷暂由杨恭仁代理。
“我们已经在这里停留了几天时间,确实应该移师向西。”杨侗点了点头,向李靖问道:“药师,你有具体部署方案吗?”
“有的。”李靖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请圣上移驾。”
“药师请说。”杨侗起身,走向了一旁的沙盘,默默等待李靖的解说。
“圣上,诸位同僚。我军和伪唐三方接壤,雍凉方向居高临下,只需注重防御,唐军根本进不了雍凉地区。而唐军的打造的汉水防线有右仆射和薛万均大将军负责,我军处于主动地位,这问题也不大。臣所担心的是段将军负责的南郡。”李靖拿起一根木杆,点在南郡方向,然后说道:“段将军负责的南郡,本来是和裴尚书、秦大将军呈犄角之势,若是唐军犯境,秦将军可以从江夏出兵驰援,将唐军御于南郡之外。但因为战事发生了变化,秦大将军击溃了林士弘主力,他的任务是和张将军把林士弘歼灭于鄱阳郡。而裴尚书的精力亦是以收复宜春、临川、庐陵、南康四郡,他们二人都转向了东部,无暇他顾。”
“南郡处于竞陵、襄阳、夷陵包抄之局,段将军虽有四万军队,但分守各处之后,手中可用之军少得可怜。要是唐军突袭南郡,裴尚书和秦大将军根本来不及驰援,而右仆射又被李孝恭的舂陵军和襄阳军牵制,同样支援不了南郡。这是李渊目前获取主动权的唯一一次机会,一旦成功打败了段将军,唐军即可纵横于南郡以南荆州各郡,搞不好还会影响到裴尚书和秦大将军的东部战略。微臣的意思是立即派遣精骑,日夜兼程,加强南郡之防御。”
“难道李渊还敢主动攻击不成?”罗士信有些懵懂的看向李靖,这种涉及全面大战的战略问题,他不太明白。
“李渊或许不敢,但有人或许敢。”李靖分别在夷陵远安县、流头滩、夷道县唐军大营方向各自点了一下,接着说道:“夷陵有七万唐军,主将是伪唐晋王李世民,此人是个主战之士,李渊不敢打,李世民恐怕不会坐失良机。”
杨侗苦笑道:“药师言之有理,是朕的疏忽了。”
“我们事先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却万万没有料到裴尚书和秦大将军获得战胜林士弘的主力的良机。所以这不是圣上疏忽,实因事态变化太快。”李靖笑着说道:“而且,以上为微臣之猜测,可能性极小。”
杨侗摇了摇头,“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敌人身上,要是唐军占领了南郡,并在荆州掀起一番腥风血雨,麻烦就大了。”
“不错。”杨恭仁认同道:“我要是李渊,一定会干净利落的放弃荆襄,迁都巴蜀。然后将汉水防线的兵力凝成一体,对右仆射或发动猛烈攻势,以掩护朝廷安然入蜀;与此同时,另派一支精锐之师对南郡发动进攻。要是如药师所料,成功占据南郡,再分兵两部,一部攻占兵力空虚的荆州南部;一部迅速北上,占领安陆、永安,将我们的援军堵在义阳一带,为南下之军作掩护,虽然由于国力问题,他们最后也占不了这些地方。但却能够给我大隋带来巨大的麻烦,当我军重新将之收复,对方朝廷不但成功退入巴蜀,还通过此战获得大量喘息之机。”
“圣上”尉迟恭看向了杨侗,询问道:“段将军那边怎么办?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杨侗注定沙盘良久,沉吟片刻道:“我们现在做好三手准备,一是以信鹰通知段将军,让他做好大战的准备;二是让万均在淅阳朝对岸唐军发起小规模进攻,并营造出全面攻打襄阳之假象;三是出兵,右仆射所在的新野比我们去南郡近,让他分四万精骑星夜驰援南郡,供段德操将军调遣,从路程上说,也就两三天时间。李渊兵力虽众,但精锐之师少得可怜,全军上下士气萎靡、作战意志远不如我军将士,真要猛攻南郡的话,段将军只要坚守几天,四万援军已经抵达南郡。另外……”
杨侗看向了李靖,道:“药师率领第二军团、第十一军团前往南郡,到了南郡之后,全面接管南郡防务。”
“喏。”李靖连忙应命。
“杜伏威、薛万彻、谢映登、何潘仁、李正宝,你们六人随军出征。”
“末将遵命。”六将慨然应命。
待到六人入列,杨侗又说道:“罗士信、裴行俨。”
“末将在。”二将出列。
“你二人分别统率第一军、第三军前去新野,两大军团将领尽皆随军出征。”
看了下天色,杨侗又说道:“如今天色尚早,你们轻装上阵,立即出兵。”
“末将遵命。”
众将轰然应命,李渊虽有大军数十万,但这些人跟着杨侗一场一场的胜仗打下来,对他有一种盲目的信任感,觉得只要杨侗在,大隋就没有打不赢的仗!
“尉迟恭、苏定方,你二人为后军,统率步卒,押送辎重前往新野,程咬金、辛獠儿随军。通知全军,明日三更造饭,五更出征,不得有误!”
“喏。”
待众人离开之后,杨恭仁拱手道:“圣上,淮北七郡刚刚收复,境内还有不少土匪流寇,以及逃入山中的魏军逃兵,若不将之一一剿灭,一定会为祸地方。如今裴尚书远在南方,需要一员大将负责此事。另外,淮北七郡不仅三教九流混杂,而且大大小小势力遍布,关东士族虽在梁郡遭到陈智略重创,势力十不存一,然亦不可小视,而且淮北七郡乃是李密经营多年的地盘,民间藏匿的兵器足以武装一支数万人的军队,需要一名军政皆通的官员坐镇。”
杨侗说道:“左仆射,说说你的建议。”
杨恭仁说道:“微臣的意思是设立淮北行台尚书省,此之七郡皆归行台尚书省节制,等七郡恢复平静再将淮北行台解散。岑使君军政皆知,可任行台尚书令;邴郡守善于治理地方,可以兼掌行台民部侍郎,尧将军则负责掌军,圣上觉得如何?”
对于杨恭仁的方案,杨侗自然是由衷的赞同。他知道岑文本、邴元真皆是才华模溢之辈。
尤其是岑文本,是史上留名的大人物,他除了出色的文采之外,爱民之心和高贵品德更是他的一大亮点,史上的岑文本虽然当大官,但是依旧生活朴素,对于自己的母亲十分孝顺,面对那些混的不怎么样的老朋友,也从来不曾亏待过,一应礼数都非常周全。
如今邴元真已经得到任用,若是不把岑文本外放,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只不过岑文本在南方才名远播、名望非凡,而杨侗又受到《贞观长歌》的影响,认为岑文本是一个类似长孙无忌的权术高手,担心他在南方任职的时候拉帮结派,这才迟迟没有将他外放。
杨恭仁知道萧氏在南方影响力极大,皇妃萧月仙若是诞下公主也就罢了,要是的诞下皇子,南方人士为了自身利益,极有可能推动这位皇子对太子之位发动冲击,而岑文本是西梁吏部尚书岑善方之孙、隋朝虞部侍郎岑之象之子,不仅与萧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还是南方士林领袖之一,要是有人心怀不轨,他极有可能被推举为南方派系的领袖。所以杨恭仁虽未曾和杨侗商议过,可心中也认为岑文本不宜在南方任职。
现在将岑文本安排到与他毫无关联的淮北七郡,既能发挥对方之才华,又不给予他拉帮结伙的机会,确确实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更绝妙的是纯粹武将尧君素属于军方,对朝廷忠心耿耿,而主管民政的邴元真是一个瓦岗寨的头目之一,他因为过去的经历,兢兢业业、独善其身尤且不及,哪敢与其他人拉帮结派?
“这是一个绝妙的办法!”杨侗说道:“今天正式成立淮北行台尚书省,节制梁郡、淮阳、谯郡、汝阴、彭城、下邳、东海七郡,行台省设在彭城郡彭城县,岑文本出任行台尚书、尧君素出任行台兵部和武部侍郎、淮阳郡守邴元真兼任行台民部侍郎。”
“微臣遵命。”岑文本、尧君素、邴元真躬身应命。
其实杨侗是中了所谓的历史大剧的毒,并不解真实的岑文本。实际上,岑文本是一个识进退、明时势、谨守人臣之道的人,除了出色的治政水平,最出名的是他对于权贵从不阿谀奉承,和魏征一样,是个敢于直言不讳的人。虽然在李氏王朝当中高官厚禄,深受李世民宠信,但他深诣明哲保身之道,觉得自己没有一点汗马功劳,只靠一点笔墨却做到了宰相之位,所以几次三番请辞。
其实岑文本最大的梦想是当一方父母官,造福百姓,这是他读书时的志向。然而投奔萧铣的时候,却天天呆在萧铣身边舞文弄墨、吟诗作赋,与自身之所长和理想都格格不入。
归降隋朝之后,初衷始终不改,心知淮北七郡商业凋敝、人口锐减,遭遇前所未有的挑战。杨侗如今将他任命为淮北行台尚书令,正与他的理想吻合。所以他感到异常激动,打算将这片被乱世蹂躏成千疮百孔的土地治理成大隋富庶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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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书友“谷小迗”大赏。
近日,一名109岁的族中长辈过世,她是我们家族自清朝至今的最高寿老人,各地工作的亲族不约而同的回老家为这长者送行。这几天都在守夜,导致更新跟不上,实在抱歉之致。
第683章:千古罪人为李渊
“夫君。”待到所有人离开,阴明月羞红着脸为杨侗添上一盏茶汤,她和杨侗的婚事已经传到军中,大家都抱以由衷祝福,只不过她毕竟尚未正式入门,所以称杨侗为‘夫君’的时候,多少还显得有些羞涩。此时看向杨侗一双明眸,却蕴含着一丝丝担忧之色,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又显得有些犹豫。
对于自己的女人,杨侗向来是抱有极大的包容心,笑着说道:“你我夫妻一体,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阴明月坐在杨侗下首,有些忧心忡忡的说道:“众所周知,李渊在晋阳造反之前,曾勾结东/突厥,以向始毕可汗称臣为代价,换取东/突厥的支持,还无耻的许下诺言,说是‘若能从我,不侵百姓,征伐所得,子女玉帛,皆可汗有之’。最终利用始毕可汗的军队将夫君之军拖在马邑,从而成功的占据并州和关中。唐军进入关中之后,就受到薛举进攻,伪唐屡战屡败,最后却以十三万军队一举击败薛举三十多万大军。这是伪唐得以立足关中的关键一战,也是他们盛赞李世民的军事才能的原因之一。但是我们都知道西秦军队是和突厥连兵而进的,李渊听从李世民建议,答应把武威、五原、榆林等水草丰美之地割让给突厥,使突厥转而支持伪唐,与李世民连兵,共破薛举大军。”
她默默的注视着杨侗,又说道:“我们在荆襄的人发来鹰信,说是吐蕃在我大隋碰壁之后,曾与李渊有所勾连,伪唐如今势穷,若是我们这般穷追猛打,我担心李渊会引吐蕃军入境,参与隋唐内战。”
杨侗为之凛然,默默的点了点头,心中十分认同阴明月的担忧,反问道:“你是怎么考虑的?”
阴明月说道:“李渊这种人的眼中只有一家之利,毫无民族大义之念,只要能够当皇帝,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我们真要把他逼急了,一定会引吐蕃入境作战。吐蕃距离青海不远,要是真的出兵了,那地广人稀的西海、河源二郡必将首当其冲,要是不能将外敌御于国门之外,战火很快就会燃烧到河煌地区,斩断雍凉之间的联系,令丝绸之路彻底中断。所以我建议夫君把吐蕃纳入隋唐大战当中来考虑,并事先作好军事部署,免得被吐蕃打个猝不及防。”
杨侗沉思了片刻,缓缓的说道:“天下乱了这么久,早已是哀鸿遍野、民不聊生,我们必须尽快一统天下,让天下太平。只有这样,才能将刀子对向。所以伪唐必须要打,绝对不能因为吐蕃这个突然出现的变数而畏手畏脚。而且我们已经集结了近百万大军,就算我想停战也不可能停得下来,因为停战的话,这庞大的军队数量将会成为朝廷沉重的负担,内战早一天结束,朝廷承担的压力也少掉许多。要是现在就把临时募集的军队解散,主战军团的压力就大了,一旦出现极为惨重的损失,大隋军队即便歼灭了伪唐,也将陷入一段很长的疲弱期。到时候,我们如何威震四塞?又如何通过对外作战达到以战养军、以战养民的目的?”
说到最后,杨侗眼中却是渐渐孕育着无穷杀机,阴明月的提醒,让他想到一件影响深远的恶劣之事——李渊为了夺取天下,以出卖土地为代价换取东/突厥出兵消灭对手,而到了安史之乱的时候,他的后代唐肃宗用这种办法向回纥人借兵。唐肃宗和回纥人约定:“克城之日,土地、士庶归唐,金帛、子女皆归回纥”。后来回纥人攻下大兴,把大兴洗劫一空,留了个空城给唐朝。
王夫之在《读通鉴论》曾说到:“唐起兵而用突厥,故其后世师之,用回纥以诛安、史,用沙陀以破黄巢,而石敬瑭资契丹以篡夺,割燕、云,输岁币,亟病中国而自绝其胤。”甚至吴三桂也学了这么一招,放清兵入关以对抗李自成。
可以说,李渊是开了极坏先例的人物,让后来的反王无所顾忌的引异族入境,争夺天下,说他是罪在千秋的罪人亦不为过。
虽说如今想这个有点扯远了,但天下正在朝着那个方向不断靠近,中原的战争潜力在乱世之中不断被消耗,虽然随着他的到来,让本该强大的东/突厥、西突厥、新罗失去了与大隋为敌和崛起的机会,但与此同时,史上那个和唐朝同盛衰的吐蕃却依然在悄无声息之中壮大,要是杨侗听而任之,坐观他酝酿上十几年,照样会成为大隋的大敌,小看这个西南大国,隋朝一定吃大亏的。
杨侗并不是极端的民族主义者,心中也支持民族大融合,因为文明就是在一次次的民族融合中得到进步,只有不同文明碰撞才能迸发出全部的火花,但融合的过程必须以汉文明为主,而不是跟五胡乱华、清兵入关、小鬼子侵略那样,被异族强迫融合。
以眼下看来,大隋王朝和吐蕃之战也是一种必然的大势,既然大势不可违,那干脆就以大隋为主,将一切大势提前引爆好了。
还有吐谷浑、突厥、靺鞨、高句丽、新罗、百济和西域诸国,即便现在还没有实力对他们进行事实上的占领,也应该趁他们没有壮大之际,尽可能削弱其战争潜力。至于倭国,既可灭其族,也可扶持北海道岛之上,与倭奴有不共戴天之仇的虾夷人,让这个土著不断去消耗倭奴,然后再一网打尽。
如是一想,杨侗觉得以前那种热血沸腾之感,又重新在身上燃烧了起来。
“夫君,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针对吐蕃进行部署?”阴明月见杨侗有了决定,连忙问道。
“要,怎么不要?”杨侗说道:“给王伏宝发去鹰信,让他率领第九军进驻河源,与且末郡守薛万述、西海郡守孔德绍、吐谷浑加强联络,一起密切监督吐蕃动向。要是吐蕃真敢把爪子伸过来,不但要斩断它的野心之爪,还要让他尝尝大隋之威,等到天下一统,第一个灭的就是它。另外通知临洮第十军副帅乌苏,让他防范蜀地唐军之余,做好协同王伏宝迎战吐蕃军的准备。”
“喏。”阴明月应了一声,又说道:“据我们得到的情报称,如今的吐谷浑情况很严峻,也很复杂,慕容伏允估计把控不了全局。”
“吐谷浑又出了何事?”杨侗有些意外的问道。
“是这样的。”阴明月轻声道:“吐谷浑除了为主的鲜卑人,还有土生土长的羌人、党项人等族群,每一个种族都有自己的民族信仰和风俗习惯。慕容伏允向我大隋称臣以后,为了讨好我大隋王朝,让吐谷浑上下全部学习中原文化,这让其他种族十分反感。而自打我们兵临积鱼城下以后,慕容伏允在吐谷浑的威望和实力已经弱到极致,党项和羌人都蠢蠢欲动,他们已经控制本种族百姓和军队,使吐谷浑演变成鲜卑、党项、羌人三部。由于慕容伏允先后惨败于我大隋两次,导致鲜卑人认为他没有当可汗的才能,对他十分不满;而党项、羌人则因鲜卑势弱,有联手闹独立之征兆。”
杨侗皱眉道:“慕容伏允推广中原文化,对我们以后掌控吐谷浑百利无一害,要是他被人推倒,于我大隋而言,是一大损失,中原文化的推广也会中止。我们必须站起来声援慕容伏允。”
阴明月道:“我觉得这是慕容伏允真实的用意。”
杨侗恍然道:“你是说慕容伏允掌控不了吐谷浑,所以全面倒向大隋,在国内采取了狐假虎威之策?”
“不错,这正是我所想的。”在杨侗身边呆久了,阴明月接触到的人,莫不是当今杰出人物,耳闻目睹之下,个人水平得到大幅提升,见识、眼界、天下格局观不比一般谋士差。
杨侗来回踱了几步,对着门外侍卫下令:“立即将左仆射、杜尚书、岑使君、邴郡守、虞秘书郎请来。”
“喏。”门外侍卫连忙应声而去。
阴明月觉得自己即将成为皇妃,应该有所避讳,有些羞涩的说道:“我在这里不妥,先回避吧。”
“也好。”杨侗犹豫一下,就答应了。不是说他不信任阴明月,而是涉入太深的话,对她没有半点好处。让她回避,实则是一种爱护。
阴明月也明白这道理,更不想杨侗为难,这才主动提出。得到杨侗同意,便行礼退下。
……
约有一刻左右,杨恭仁、杜如晦、岑文本、邴元真、虞世南快步走进大帐,躬身施礼道:“微臣参见圣上!”
杨侗笑道:“不必多礼,都坐吧。”
“谢圣上。”五人道谢入座。
“方才明月提醒了一下,说是吐蕃极有可能参与隋唐大战,朕决定派王伏宝进军河源郡。”杨侗将他和阴明月的分析,以及将要进行的部署说了一遍,然后问道:“诸位觉得如何?”
“阴将军提醒得相当及时,建议也很好。既然发现了,就应该防患于未然。对于圣上的部署,微臣并无异义。”杨恭仁表示赞同。
“克明,你的意思呢?”
“圣上的部署相当周全,臣无异义。”杜如晦连忙答道。
“另外,慕容伏允名望大损,对吐谷浑失去了掌控力,大乱就在眼前。”
见到另外几人没什么说的,杨侗又将吐谷浑的情况介绍了起来,然后说道:“朕觉得慕容伏允现在所推广的中原文化、中原礼仪的政策于我大隋有利。对这事,大家怎么看?”
“理应支持慕容伏允。”杨恭仁先是发表了自己的主张,接着分析道:“吐谷浑虽是垂死挣扎,但鲜卑、党项和羌人都是有着几百年历史的种族,他们各有各的民族信仰,若是由我大隋去强行推广中原文化,反对之声恐怕更大、更强,就算以武力压制得了一时,也未必能够博得他们真心归附,若是由慕容伏允这个名正言顺的大可汗执行,更容易让吐谷浑人接受,效果也比我们强行而为高出无数倍。要是他们真打起来,大不了再派兵去接手好了,到那时候,我们想怎样就怎样。另一方面,我们目前还需要用吐谷浑来拦信吐蕃北上之路,若是四分五裂,一定被吐蕃吞并干净,一个壮大的吐蕃于我大隋不利。”
见到杜如晦默然点头,岑文本这才拱手道:“圣上,微臣赞同左仆射之议。因为我大隋如今的目标还是歼灭李渊、林士弘、孟海公、冯盎,要是派兵对外作战,会影响到我们统一天下的进程,所以我们应该维护慕容伏允对吐谷浑的统治,让他暂且挡下吐蕃部分兵力。就目前来说,吐谷浑的稳定,对我大隋利大于端。”
杨侗皱眉道:“可是我们怎么才能维护慕容伏允呢?”
“去年一战,吐谷浑上下被我大隋打怕了,俯首称臣不仅是慕容伏允个人意愿,也是各族共同心声,但我大隋始终没有对他们进行正式册封,名望陷入低谷慕容伏允这才显得名不正则言不顺,要是我们派人册封,那他就是我大隋的正式臣属,想必鲜卑、党项、羌人都不敢反对慕容伏允的统治。”杜如晦建议道。
“杜尚书之法极妙。”邴元真有些为难的说道:“可是淮阳距离吐谷浑实在太远了,若是从京师遣使,路上恐怕会耽误很多时间。要是吐谷浑在这段时间发生大乱,可就不好了。”
杨侗和杨恭仁、杜如晦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杨侗笑道:“不用这么麻烦,朕起草圣旨,即可发鹰信给河源郡守孔绍德,让他就近前去册封好了。”
“信鹰虽快,可圣旨那么重,信鹰带得去么?”邴元真倒是已经知晓大隋传信方式。
“写一份言简意赅的册封,再由孔绍德裱得好看一点就是了。”杨侗淡淡的说道
“……”邴元真、岑文本、虞世南听到这话,脸都黑了。
圣旨这种神圣之物,竟然还能这么搞?
这也未免太过随意了吧。
杨侗无所谓的说道:“反正吐谷浑人也不懂什么,盖上传国玉玺印就好了。”
“圣上。”杜如晦建议道:“王将军进驻河源,防范吐蕃,吐谷浑也从中受惠,微臣觉得他们有义务承担一部分军费。”
杨恭仁点头:“我看行。”
“好,就这么办,给孔德绍另发一封信,让他去册封的时候,与慕容伏允谈一谈军费问题。原则上是多多益善。”
“喏。”杨恭仁、杜如晦拱手应是。
“……”杨侗和杨恭仁、杜如晦理所当然的口吻,又令邴元真、岑文本、虞世南一怔再怔,感觉自己有些跟不上他们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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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国学大师陈寅恪在《论唐高祖称臣于突厥事》中说:“吾民族武功之盛,莫过于汉唐。然汉高祖困于平城,唐高祖亦尝称臣于突厥,汉世非此篇所论,独唐高祖起兵太原时,实称臣于突厥,而太宗又为此事谋主,后来史臣颇讳饰之,以至其事之本末不明显于后世……”
注二:寅恪案,唐高祖之起兵太原,即叛隋自立,别树一不同之旗帜以表示独立,其事本不足怪。但太宗等必欲改白旗以示突厥,则殊有可疑。据大唐创业起居注裴寂等所奏神人太原慧化尼歌谣诗谶有云:童子木上悬白幡,胡兵纷纷满前后。
第684章:翁婿之抗隋联盟
这天下午,就在杨侗和杨恭仁等人关注吐蕃、吐谷浑,并制定战略部署之时,李渊也在召集亲近之臣商议要事。
却说李唐王朝,随着李渊将独孤派系官员一网打尽,将各家亲属关押在独孤府中,下一步就对地方官员和军中将领进行了清洗,由于李渊事先准备充分,对各家子弟和门生监督掌控到位,所以几乎是兵不血刃就拿下了这些关陇将官,这些人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而名义是通敌和克扣军饷。随着这些人被残酷清洗,使得诸多有才将官得以重用,旅帅以下的武官皆由将士们推荐,这使唐军将士有了参与朝廷大事的感觉,对李唐王朝的忠诚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各地传来的好消息让李渊又喜又悔,喜的是清洗过后所得好处,以及将士们对他的拥护;悔的是,要是知道关陇贵族这么好收拾,他早就听从长子李建成的建议,早有南下襄阳之时就这么做了,要是当年听了长子建议,大唐的处境想必会比现在好上百倍。
内部危机的暂时缓解,让李渊长长的松了口气,目光瞄向了即将到来的外部危机。
襄阳太极宫外,刘文静、裴寂、陈叔达、萧瑀、窦轨、豆卢宽并肩入宫,走向了政事堂所在位置。
政事堂目前设有七相,七人除了参与各种大事的决策之外,还各管一个部门;就拿萧瑀来说,他还兼管李唐财政;刘文静和陈叔达主管兵部和礼部日常,以及重大战略的分析和制定;窦轨主管吏部、豆卢宽主管治下民生、裴寂主管工部,刚刚入相的李世民主要负责军事作战这一块。
“六位相国,圣上和太子、晋王已经等候多时了。”门口处,早已在此守候的宦官上前,向六人见礼。
众人纷纷点头。
面色却都有些凝重,随着李密的败亡,隋朝不但统一了中原,江淮地区也都尽入隋朝之手,杨侗可谓是后患皆无;而且最近这段时间以来,秦琼击溃了林士弘主力,如今和张镇周将之困于鄱阳郡,另有裴仁基全力收复宜春、临川、庐陵、南康四郡。林士弘一旦灭亡,据有永嘉和建安二郡的孟海公不需隋军主力征伐,也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更让人揪心的是半个时辰前,阴城守将刘弘基派人送来紧急消息,说是对岸的薛万均向淅阳均阳、襄阳阴城之交增兵,大战的气息已经笼罩李唐,然则李唐这边却还没有做好接战的准备。
按照李渊以及麾下一众谋士的预计,隋唐之战若是推迟半个月,待李唐平定内部之患,便可主动出击,破开当前的困境,胜算还极大,只是杨侗显然也看到了南郡兵微将寡的局势,并不打算给唐军主动出击之机,是以才让薛万均积极出动,这无疑是杨侗的围魏救赵之策。
但是南郡对于杨侗来说,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郡,哪怕丢失了也无所谓,对于占据广袤大地的隋朝影响力几近于无,而襄阳却是大唐王朝的国都,一旦隋军兵临城下,则将动摇各地军心,孰重孰轻不言而喻,所以哪怕看穿了薛万均的真实用意,也不能置襄阳安危不顾。
时不我待。
此刻六相的心情异常沉重,与宦官点头示意之后,便匆匆忙忙的往政事堂走去。
政事堂内,李渊脸上倒是带着几分轻松之色;在他下首左右分别是太子李建成和晋王李世民,李建成脸色异常难看,而李世民则有欢欣鼓舞之状,这让六相极为惊奇。
“微臣参见圣上。”六相向李渊见礼之后,以他的示意之下,各自入座。
“不忙说政事,先看看这个。”李渊将一封书信让宦官递给六相传阅,微笑道:“这大概是近段时间以来,最好的消息了。”
六相心中大奇。
这几天有关隋军的消息不断,对于李唐王朝来说,已经腾出手来的隋军就是一个大麻烦,一个消息则意味着一个坏事,除了尽数拿下独孤派以外,基本是没什么好消息。
前几天传来眉山太守的消息,说是平羌县矿场民夫在‘太和军’的鼓动下发生爆动,捣毁矿山、摧毁冶炼场、焚烧船只,好不容易得到的铁锭全部被夺了去,然后收到了太和军蠢蠢欲动,以及李元吉调兵平叛的消息。
李渊虽然占据了没有经历大动荡的益州(巴蜀),人口是天下十三州中最多的一州,若是休养生息一年,平定了益州太和军、撩人之乱,完全可以聚起数十万大军,可与杨侗再分高下。然而,四面环山的益州虽然易守难攻,但反过来说,唐军出蜀之路也少得可怜。
这也是很多有识之士反对迁都益州、放弃荆襄的主要原因,他们担心朝廷入蜀之后,会成为汉末三国的蜀汉王朝,面临着北伐不行、南下无路、东征无门的窘境。荆襄现在确实是三面临敌、危险万分,但唐军兵力众多,守应该守得住,只要把隋军锐气消磨干净,那李唐王朝的国都就稳了。
……
信件内容只有一个,但却足已令六相震撼、震惊、动容色变,圣上竟然悄无声息的和吐蕃联系上了。
这份来自吐蕃的信件有四:一是朗日赞普进献黄金万两、良马万匹,以及松耳石、珠翠等珍奇物千件,以求娶唐朝公主,结为翁婿之盟。
二是请求唐朝派出千位名师,帮助吐蕃培养作战、执政、执法、行医、冶炼人才。
三是前面两个条件达成之后,吐蕃趁隋唐之战发生时,将会兵进地广人稀的西海郡,或是河源郡,一旦战事如期完成,则将迅速占领临洮、陇西,继而从天水郡攻陷大震关,占领关中。所获地盘,吐蕃寸土不要,尽归唐朝所有,他们只要这些地方的财物粮食,以及收藏于大兴宫的百家技艺。
其四,吐蕃朗日赞普派遣宰相尚囊统率四万精兵,参与隋唐之战,目前已至临邛郡边境,只要唐朝答应,便会入境,直奔襄阳而来。
这是达赞干布和禄东赞在隋朝碰壁之后,打探到隋唐之间的关系,禄东赞让达赞干布大张旗鼓的回国,自己秘密潜到襄阳,并得到了李渊的接见,从而达成了初步共识,禄东赞回到吐蕃,上报朗日赞普。
朗日赞普本名论赞弄囊,祖上世代为吐蕃首领,他袭位时,年富力强,思想敏锐,励精图治,发奋自强。被吐蕃百姓尊为‘朗日论赞’,又因赞普的意思等同于皇帝,因而被称为‘朗日赞普’,他在三年前年攻灭苏毗部,统一了藏南高原,后来又与吐谷浑瓜分了党项,威望一时无双,但因为他在战后重用立有大功的娘.臧古、农呻波、哲蚌.纳生、巴.鱼泽布、穹波.邦色等新贵族,可起旧贵族的仇视,统一不久的吐蕃又陷入了内战将要爆发的危险。
朗日赞普不希望这个新生的国家再次分裂,这才企图与隋朝联姻,借大隋的赫赫声威震慑宵小,只可惜一切都让隋朝智者看穿,什么都得不到不说,反而惹来了大隋的敌视。隋朝的态度也让敌视他旧贵族欢欣鼓舞,有的小部落甚至已经反叛,导致朗日赞普的幼子松赞干布被人毒死。
就在朗日赞普痛不欲生之际,长子达赞干布回到了国内,并说吐谷浑、象雄、大小勃律等周边敌国尽皆加入隋朝主导的丝路联盟,有了一方受敌、联军支援的协议。
陷入丧子之痛的朗日赞普惊骇万分,问清隋朝皇帝对吐蕃的态度之后,立即意识到隋朝皇帝是以‘丝路联盟’名义,孤立四处竖敌的吐蕃,更用协同作战的条约绑住吐蕃手脚,最终将吐蕃困于一隅。
一旦隋朝完成了一统,下一步恐怕就会应象雄、吐谷浑、大小勃律这些与吐蕃有仇国家的请求,兵进吐蕃。所以,当他等到禄东赞回国之后,便与麾下智囊团分析,大家一致认为一个四分五裂的中原对吐蕃百利无一害,为了自身的利益,吐蕃不但要和唐朝结盟,还要参与到中原大战中去,要是坐观唐朝灭亡,吐蕃必将被隋朝主导的‘丝路联盟’覆灭,因此便有了和唐朝结盟的决定。
为了震慑国内反对势力,朗日赞普应尚囊之建议,在国内把唐朝的实力千倍放大,说中原天下正处于隋唐分裂之势,隋朝不过是占据了三分之一的中原天下,根本不是国泰民安的唐朝的对手。国内势力不明就里、半信半疑的派亲信入中原打探隋唐消息,这也使吐蕃内部暂时稳定了下来。
……
待到朗日赞普的信件一一传阅完毕,六相脸色各异、心思各异,有人心中在支持、也有人在心中反对,但不论六人是什么态度,都不足为论,因为早在李渊将这信件称之‘好消息’时,六人已经知道了皇帝的态度,因此人人都默不作声,默默的思考着与吐蕃结盟的得失,以及自己将要以什么话来表达自己的观点。
刹那之间,政事堂内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
第685章:事未了,杀劫到
太极宫政事堂内一片死寂,六相都没有急着表态,通过皇帝、太子、晋王的脸色上看,知道皇帝和晋王愿意和吐蕃结盟,为了引来强援,他们什么牺牲都愿意,这和当初与突厥结盟是一样的道理。
太子李建成外柔内刚,重情重义,书生意气也比较重,哪怕朝廷再困难,他也反对与异族作战,以前是,现在估计也是,更何况,他对家中姐妹珍爱如宝,如今看到朗日赞普求娶自己一手带大的妹妹,脸色难看也很正常。
李渊见众人默不作声,心知六相不表态的原因是爱惜羽毛,不愿背上引异族入境的恶劣之名,心中着实是万分的不快,忍气道:“朕既然让大家一同商议,自然是希望大家都说一说,而不是朕说,大家在听,真要如此,那政事堂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圣上,微臣愿意抛砖引玉。”裴寂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他长了头发以后,香疤也被头发和纱帽挡住,现在看起来还是那样的风流倜傥,似乎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似的。只不过裴寂虽为‘七相’之一,地位却非同以往,早非李渊最信重之臣。
“裴相请说。”李渊微笑道。
“杨侗年富力强,正值有力之年,他不死,隋朝不乱,他所掌控的隋朝兵多将广,实非一国之国所能御,我们理应团结一切反隋之力应对气焰嚣张的隋军。所以微臣以为和吐蕃结盟是一个天赐良机,大唐必须要把握住,否则大唐的处境将更危险。”
裴寂被杨侗深深的羞辱过,成为士林的笑柄,又与杨侗有杀子之仇,若是李渊战败的话,心知自己这个反隋开唐重臣必死无疑,他无从选择;唯一的办法尽心尽力的辅佐李渊,让李唐割裂一方、困守一隅,苟延残喘的活下去,只有这样,他才能活下去。这突然来了一个强援,哪有反对的道理?
刘文静却冷冷的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乃万古不变的至理,从古至今,异族入境,都会给平民百姓带来深重灾难,我大唐要想维护正统王朝,首先不能失去大义。如果引吐蕃入境,荼毒河煌和关中地区,天下人怎么看我大唐?会激起天下人的愤怒,会坐实我们卖国之恶名。”
裴寂嗤之以鼻,嘲讽道:“我记得不错的话,刘相国多次出使过突厥,突厥始毕可汗就是在刘相国的游说之下,才多次与我大唐结盟,对隋朝、对薛举出兵,正因为有突厥的牵制,我大唐才能胜利占领并州、入主关中;正因为突厥从支持薛举改为背后捅刀,才有了浅水原的辉煌大胜。这一切的一切,堆成了刘相国今日的地位,如今功成名就,却说什么‘大义’,也未免太过忘恩负义了一些吧。”
刘文静确确实实出使过突厥无数次,从而使李唐王朝实现了引他国之兵为己用的目的,对大唐的建立可谓是立下了汗马功劳。所以当李渊称帝的时候,他受封为门下省主官纳言,赐爵鲁国公。然而只会卖乖讨好的裴寂却被封为尚书右仆射和魏国公,地位远在刘文静之上。
刘文静既有才能,功劳又远在裴寂之上,刘文静自然很是不服,凭什么他裴寂就比自己的官职高?但他也只是在心中发发牢骚而已,真正让他们这对曾经好友走向决裂的原因是李世民在征伐薛举之战中失利,在浅水原一役中,唐朝八位行军总管都败下阵,士卒死亡十分之五六,大将军慕容罗睺、李安远、刘弘基均被俘。
作为皇帝的李渊赏罚不信、心存不公,更不愿意让儿子李世民担下惨败之罪责,因此在定罪之时颇有踌躇。深诣帝心的裴寂便顺应皇帝之心,说李世民作战经验不足,没有料到薛举秘密进袭唐军背后也很正常,作为行军司马的刘文静随同皇帝征战多年,是一个足智多谋、经验丰富的人,否则也不会让他去当李世民的军师了,所以一切都是刘文静的错。李渊本来就看刘文静不顺眼,既想保下李世民,又想让老是顶撞自己的刘文静吃个教训、长个记性,索性就把刘文静定为失败的主犯,一度被削职除名。除此以外,还说李世民忽然得了疟疾病倒,行使主将之权的人,实为行军司马刘文静。
而李世民也默认了父皇这套说辞,这才导致脾气刚烈的刘文静不但和裴寂决裂,也与昔日忘年之交李世民渐行渐远,最终成了李建成一系的核心人物。
此之以后,在李渊推波助澜之下,每到决策之时,凡是裴寂赞成的,刘文静都反对,凡是裴寂反对的,刘文静都赞同,反之亦然。
“跟你这种人说大义简直就是对牛弹琴,咱们不谈这个,就以事言事。”裴寂毫不客气的羞辱,也激起了刘文静的羞怒,多年来的养气之功,一下子就告破了,反唇相讥道:“并州战役的惨败你忘记了吗?你当初口口声声、信誓旦旦的你说能够御敌于国门之外,辅助襄邑王李神符将并州打造成一道不可逾越的防线,正因为我大唐君臣都信了你,才向四周之敌全面开战。结果呢?你越庖代俎,夺了襄邑王的兵权不说,还把新兴王一切合理部署破坏干净,到了危险之时,明知太原之外强敌如林、处处有伏兵,可你又骗襄邑王出城送死,最终我们不但失去了并州,还死了襄邑王,淮安王李神通、长平王李叔良、新兴王李德良尽落敌手。此役过后,不但失去了并州,皇家颜面尽折,而且也因为失去‘龙兴之地’,让我大唐之军处处作战不利。”
当初李渊通过一系列手段当上太原留守,并以此起家,并不是看中太原的表里河山,而是以占卜闹钟天下的楼观道士岐晖说太原有龙气,是发家立国之地。古人极为迷信,早有异志的李渊谨记于心,便通过关陇贵族之能,一步步的当到了太原留守之职。
只是以前,李渊和在座之人之前都没有意识到岐晖为李渊所批的‘得太原得天下’谶语,也从来不作他想。如今一听刘文静这句“失去‘龙兴之地’,让我大唐之军处处作战不利’”,个个神色怪异了起来,尤其是李渊,脸都变了。
这细细想来,好像一切都如刘文静之言,拥有太原的李渊轻而易举就取得了各种胜利,而失去太原之后,李唐王朝处处失利,终于落到了这步田地。
刹那之间,政事堂又陷入了一个古怪的气氛当中,至于丢失了‘龙兴之地’,‘导致’李唐发生一系列惨败的裴寂早已心惊肉跳、心乱如麻,哪有分辩之辞?
刘文静大是解恨,不过他却不打算就这样庭放过面如土色的裴寂,继续说道:“裴相国虽然军略不足,却才华横溢,具有萧何之相才,更因为出自名门大族河东裴氏西眷房,自小就是一个知书达礼的人,但是在并州的时候,裴相的种种作为处处失礼,还在很多要塞安插亲信,可以说,处处都不合人臣规律、处处都不符合名门子弟为人处世之风。而在大兴宫刺杀杨侗事件之上,很多人都在推荐文武双全、久经战阵的柴驸马,可是裴相力排众议,大力推荐只通诗书的裴驸马,此之种种怪异行径,着实令人不解。”
“诬蔑。”裴寂心知刘文静是想搞死自己,大怒道:“这是为国着想……”
刘文静淡淡的说道:“我并不曾诬蔑裴相,只是就事论事的提出种种不合理罢了。”
李建成等人不禁看向了刘文静,个个都有一种‘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之感。
他这办法实在太毒了。
虽是什么都不说,却已经将裴寂推向了一个异常严峻的困境,裴寂稍不留神,极有可能被李渊弄死。不过在坐的人,全都知道了独孤氏出卖大唐之事,所以当他们顺着刘文静的节奏去想时,发现裴寂在并州战役的表现果真是处处不合理,处处都有故意帮助杨侗的嫌疑。
实际上,刘文静这办法,真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而是前天早朝之时,受制于裴寂,给搞得灰眉土脸的,心情异常苦闷,便去找长孙无忌喝酒。长孙无忌知道刘文静的郁闷之因,便为他出了这个点子,并说此法既不惹恼圣上,还能收拾狠狠地裴寂一通,如今一看,成效斐然。
看到李渊发黑的脸,以及面如土色的裴寂,刘文静开心得差点大笑大叫,恨不得立即去找长孙无忌痛饮一番。
“朕让你们谈的是吐蕃,不是这些,过去的不必再提。”李渊的语气显得十分平静,似乎这件事真的过去了。
而这,却让裴寂心急如焚、魂飞魄散。
为友、为臣多年,裴寂太了解李渊了,李渊表面上宽宏大量,实则城府极深,多疑猜忌,这件事要是皇帝当场问责,问清缘由还好;若不立即解决好,现在虽没有什么问题,但日后他必然倒在这件事上。不过皇帝已经表明了态度,要是他再来纠结此事,只会惹皇帝更加怀疑、令人关注,在并州一役,以及推荐裴律师一事上,是他裴寂私心重,但真要说了,那就显得十分难看了,皇帝也会认为:你裴寂都敢在关键性的战役动私心了,还有什么事情你做不出来的?所以此刻,他是言多必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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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7章:兄弟争锋,战火卷来
“太子,你来说说自己的观点。”见到政事堂发生了裴寂这档子事之后,又陷入了无人说话的死寂之局,李渊索性就点名了。
对于吐蕃之事,其实李建成知道父皇是乐观其成的,但他本人却相当纠结,一方面是民族大义,一方面则是李氏王朝的生死存亡,这让他真的无从决定。
站在他个人的角度上看,趋于不结盟的态度,主张干脆利落的放弃荆襄,到益州图谋发展,关闭四塞,将之经成铁桶一般的江山,然后卷土重来,与隋朝决出胜负,实在不行的话,大不了就跟李密那样,死得轰轰烈烈、气吞山河,哪怕是死,也要死得有气度。
只不过李建成也知道李唐王朝由不得自己做主、由不得自己决定,所以当他看到吐蕃朗日赞普的信函之后,一直在故作沉思,不是他不想说,实际是不想跟父皇、二弟吵架。如今父皇已经点了名,自然不能再装傻充愣。
他暗自叹息一声,起身行礼道:“启禀父皇,儿臣趋于刘相国的主张,绝不能失去民族大义。”
“皇兄此言差矣。”李世民也站了起来,向父皇行了一礼,然后看向李建成,严肃的说道:“经过这十几年的动乱,很多实力庞大的旧有势力都已经灰飞烟灭,统一者,至少有几百年国运,只要我大唐王朝夺取天下,谁敢说我们勾结吐蕃?经过近百年积淀,隋朝成为历史、渐渐被世间遗忘。到那时,史书会说杨侗勾结突厥、勾结吐谷浑、勾结高句丽、勾结新罗、勾结百济,也会说杨侗勾结西域诸国,杨侗麾下的奴兵就是最好的证据。要是失败的是我大唐,皇兄觉得杨侗会把仁义之名冠在我们李氏的头上吗?”
李世民环顾一周,继续说道:“至于吐蕃的问题其实很好解决…朗日赞普不是求娶我大唐公主吗?我们答应就是了。有了这层姻亲关系。便是大唐和吐蕃便是翁婿之盟,女婿帮助岳父退敌,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只要联手打败了隋朝,以后的史书只会拼命讴歌,只会将此盟约说成翁婿齐心协力退强敌的美好佳话。绝对不会有什么闲言散语,除非说话的人不要命了。如此年长日久,谁还知道今日之事?”
李建成摇头道:“不就是成王败寇吗?我懂。但是二弟将吐蕃的实力看得过高了。”
李世民为之一呆,拱手道:“愿闻其详。”
李建成说道:“当初制定迁都入蜀,南征南诏之策时,我对西南方向的各国各部多有关注。据我所知,吐蕃是一个四面竖敌的国家,正北方是隋朝,东面是白兰羌、多弥、嘉良三部,东北是吐谷浑、南面是泥婆罗、西南是女儿国、西面是象雄、西北是大小勃律,除了隋朝没有和吐蕃在正式冲突之外,以上的国家和部落全都被朗日赞普得罪了个遍,若不然,他们怎么可能千里迢迢去洛阳向杨侗求助?又怎么可能向杨侗俯首称臣?而吐蕃的兵力最多也就是十几万人罢了,既要防御这么多敌人,又要防止苏毗、附国、彭域等众多部落复辟。如此处境的朗日赞普,二弟觉得他能有多少兵马可派?杨侗连拥有百万控弦之士的东/突厥都弄得四分五裂,装备低劣的吐蕃兵又能干得了什么?”
李世民辩道:“争霸之路如同逆水行舟,不是进就是退。如今国内已经没什么像样的势力存在了,林士弘、孟海公也快完蛋了,吐蕃既然能够四面竖敌而不死,可见他们的军队并不差,没准他们全是精锐之师,要是装备我们的装备,战力倍增。朗日赞普既然自己送上门来,若我们不能把握住,难道就该引颈待戮吗?”
李建成冷哼一声,道:“吐蕃是一个游牧为主的国家,跟突厥没有多大的区别,武器装备不要说跟隋朝比,便是比突厥、吐谷浑、西域诸国都要差,根本就没有什么像样的攻城器械,哪有能力攻坚城克险关?顶多也就是在地广人稀的西海耀武扬威一番罢了。朗日赞普本人似乎也明白吐蕃和中原的差距,所以白纸黑字的写着不会要中原天下的一寸土地,他这意思就更加明显了,无非就是借助隋唐之战,从中谋利,只是抢掠一番便走,然后留下一个‘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惨象。然后呢?杨侗自然是进行血腥的报复。”
吐蕃远在地广人稀的高原之上立国,隋军前去报复的话,朗日赞普大不了卷起帐篷走人,换一个地方立足。我大唐怎么办?又该如何去面对怒火万丈的隋军?”
说到这里,李建成叹息道:“朗日赞普的看中的是河煌和关中财富,看中的中原王朝先进的技艺、先进的文明,并不是真心与我们为盟。再加上吐蕃实力也就那个样,根本帮不了我们什么,反而会愤怒杨侗。我们又何必放弃大义去和一个难以万事之辈结盟?而大义在手的话,我们只要苦心经营,就能让益州百姓归心,若是没了大义,结果又失败了,百姓一旦听说吐蕃荼毒河煌,只会对我大唐感到齿冷心寒,不可能支持我大唐与隋作战的。所以,我们没必要饥不择食的去和吐蕃结盟。”
李世民闻言默然,吐蕃真是这幅要死不活的模样,他真得好生考虑了。
他们兄弟的对话,也令李渊面色火辣辣的发烫,一颗殷切的心都凉了。这个吐蕃感情是行骗来了,好处他弄走,恶名让李唐来扛。而自己却当喜讯来宣布,实在是丢脸之极……
实际上,他并没有把所谓的‘大义’放在心上,他知道仁义只不过是统治者的一件外衣而已,利益才是一个国家的根本,内心深处极为赞成李世民的‘成王败寇’之论。然而,经过兄弟二人这么一说,他在吐蕃的问题也开始举棋不定了。
一方面,隋朝乃是一把无坚不摧的神剑,原本还藏锋于鞘,可随着李密被隋朝歼灭,这把针对李唐王朝的神剑就已经开始出鞘了,锋芒毕露的剑锋使他心下一片冰凉,不时从噩梦中惊醒。李唐在国内孤立无援,形势岌岌可危,所以李渊赞同李世民的机会论,希望引来外援,而且李世民有句话深深的打动了他,那就是——“吐蕃既然能够四面竖敌而不死,可见他们的军队并不差,没准他们全是精锐之师,要是装备我们的装备,战力倍增。”
但是另外一方面,太子李建成说得也很对,吐蕃和突厥是一个样,都不会占领中原大地之上立国,抢掠到人口财物和各种书籍便会撤回高原之上,顶多只能祸害河湟一带,是隋朝一时之患,根本不可能灭得了幅员辽阔的大隋王朝。当吐蕃撤走干净,大唐王朝一定沦为杨侗第一个报复目标,隋军同仇敌忾,将会爆发出更多的战力,大唐又该如何面对隋军的疯狂反扑?一系列的失败已在李渊心中留下极深极重的阴影,使李渊骨子里就在害怕杨侗。
一时间,李渊处于一种极度矛盾的两难之选……
“圣上……”门外,一名面色凝重的宦官匆匆忙忙的闯了进来。
李渊大怒:“何事如此惊慌?”
这名宦官神情紧张的行礼道:“启禀圣上,房陵郡上庸县出事了。”
“什么?”
李渊大吃一惊,立刻忘记心中恼火,连忙问道:“发生了何事?”
“很多关陇贵族的私人部曲都反了。”
宦官这话,如同一晴天霹雳,在众人耳畔炸响,李渊登时呆若木鸡,脑子里一片空白。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消息可否真实?”李世民反应了起来,大声急问。
“这是房陵急报。”宦官将一份急报呈上。
李世民一把夺过,迅速看了一遍,沉声说道:“真反了。”
第688章:逆转契机
李渊还是低估了关陇贵族对于自身利益维护,高看了自己对李唐王朝的掌控,导致他天真的认为失去诸多家主之后,各家私人部曲是一盘散沙,不成气候,这才悠哉悠哉的坐等囚禁在独孤府的关陇贵族发生内讧,然后以和平手段收回各家军队为己用。孰料,就在他囚禁了诸多关陇贵族家主数日,房陵郡上庸县忽然传来的消息,给了他一记沉重打击。
以独孤氏为首的独孤派的私人部曲集结于上庸县,除了独孤氏的部曲以外,还有‘北周八柱国’后裔于氏、赵氏、侯莫陈氏,‘北周二十四将’后裔达奚氏、贺兰氏、田氏、常氏、怡氏、辛氏、梁氏、王氏、韦氏、韩氏、赫连氏、若干氏……林林总总计有三十二家,绝大多数都是‘八柱国二十四将’后裔。可见,根深蒂固的老牌关陇贵族始终是以独孤氏为首,并无几家买新兴贵族窦氏的账。
这既是独孤整用一生时间维护所致,也是老牌关陇贵族对新兴关陇势力的不屑,更关键是大隋王朝蒸蒸日上,而李唐王朝岌岌可危的处境,要是隋唐两朝易地而处,独孤氏绝不可能拉到这么多家族跟他们谋反。
值得李唐王朝庆幸的是参与叛乱的世家门阀数目虽多,但是很多家族的私人部曲要么还在益州,要么在路上,所以集结于上庸的军队只有三万余众,这是各家部曲心忧陷落于襄阳的家主,提前起事所致,要是再等上几天,恐怕就不止是三万人了。
这三万余名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军队以独孤彦云为帅、独孤卿云为副帅,于仲文之子于钦明为左行军司马、贺兰师仁为右行军司马。
独孤彦云不负独孤澄之所望,他接管全军的第一步不是立即出兵,而是就地整编。
为了避免战事不顺之时出现哪家出力多、哪家出力少、哪家牺牲多、哪家牺牲少等等争论,独孤彦云索性将这些问题都摆到台面上说,和各家代表开诚布公的进行了商议、探讨。并提出了将全军打乱、打散,重新组建什、队、旅、团等作战体系的概念,目的是将三万余名将士凝成一支比较正规的军队,而不是三十多个小团体。如此一来,大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打仗的时候以军队的编制出击,就不会存在谁家出力多、谁家牺牲多、谁家打硬仗之类的纠纷了。
各家代表都是被家主提拔上来的出类拔萃之士,见识和能力远超常人,心知独孤彦云的顾虑很有必要,毫不犹豫就采纳了打散重编的建议,扣除各人的亲兵之后,得兵三万,然后效仿隋朝军制,成立六师,推出六名虎贲将军、十二名左右虎牙将军,六师之下设有三十卫,由各家主将推荐三十名鹰扬郎将、六十名左右郎将,校尉也由他们推荐上来,至于正副旅帅、正副队正、什长这种底层武官,由士兵们以武争夺。
经过两天时间的紧张整编、选拔,一支人数三万的正规军正式成立,他们打出了‘清君侧、除奸佞、正朝纲’的旗号,浩浩荡荡的杀向襄阳。
就在这支军队集结于上庸之际,县令见势不妙,第一时间派人往前襄阳,向李渊紧急汇报。
异常震惊的李渊紧急召集重臣在武德殿商议对策。
武德殿内,百多名文武重臣聚集一堂,将信函传阅一遍过后,空荡荡的大殿之内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李渊此时已经从震惊震怒之中回过了神来,他语气凝重的说道:“朕没料到自己最倚重、最信赖一群人,竟然背叛了朕、背叛了牺牲无数关中儿郎才建立起来的大唐王朝。朕明明知道他们有不轨之心,明明抓住了有利的证据,可也只是禁止他们行动而已,若是有心伤害他们,哪会等到现在还不下手?可他们呢?”
“他们不但不念朕之仁义,反而召集三万多名将士向大唐国都进军,‘清君侧’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这分明就是想推翻朕的大唐,将朕的人头和大唐江山献给杨侗,以求杨侗的宽恕。”
李渊愤慨之余,又感到恶心之极,当初他晋阳宫打起了‘清君侧’旗号,结果却被支持他反隋的独孤氏玩了一出‘清君侧’,这算什么?
报应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森然道:“对于这些背信弃义、忘恩负义之徒,朕不能容忍,更不想容忍,不杀不足以震慑宵小、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朕将诸位卿家召集至此,不是要你们献出妥协方案,而是希望大家群策群力,制定出一个稳妥的平叛之策。”
李渊的意思十分明显,那就是趁隋军到来之前,将这些参与叛乱的关陇贵族来他个一劳永逸。
李渊话音刚落,急于挽回忠臣形象的裴寂便站了起来,深深的行了一礼,十分恭敬的说道:“圣上,能否恩准微臣先说几句?”
李渊深深的注视了裴寂一眼,欣然点头道,“裴相国主动发言,朕深感欣慰,请说吧!”
裴寂大大的松了口气,恭恭敬敬的说道:“这些叛乱的关陇贵族私家部曲,家主都在朝廷之手,只需将他们的家主们押到阵前,让各位家主勒令本家私军弃械投降即可。臣以为各位家主现在虽然嘴硬,但谋反毕竟关系到他们一家老小的性命,为了保全合族性命,有些人想必答应去城上劝说。只要有人开了头,圣上可以适当的给予一点承诺,那么其他人自会效仿,至于一些顽固之徒,则可斩杀城上,以慑叛军和各位家家主之胆魄。”
“裴相国恩威并重之法深得朕心。”李渊点了点头,裴寂和他想法一致,但他还想多听一些意见。
见到大家皆在思索,李渊便将目光转向李世民:“晋王对这三万叛军,可有平乱方案?”
李渊之所以问李世民平叛之策,是因为李世民身为唐朝军方第一人,荆襄军队也多由他掌控,应该比谁都清楚当前局势。
李世民说道:“父皇,正如裴相国之前所言,我们可以用这三万叛军的家主迫降,这支军队不足为虑。他们前来襄阳,儿臣只会感到庆幸。”
“皇儿言之有理。”李渊欣慰地点点头,不过他见到李世民忧愁不减,心知他必有所虑之处。
只听李世民忧心忡忡的继续说道:“据儿臣所知,独孤派的军队在荆襄只是一部分。另外一部分还在益州,他们人人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论起个人战力,朝廷精锐之师都要逊色几分,要是他们在益州造反,郡兵根本扛不住。儿臣现在最大担心就是益州这部分人东进,将巴东郡据为己有。”
“巴东郡真有这么重要吗?重要的原因何在?”李渊脸色凝重的问道。
“启禀父皇。”李世民皱眉道:“从古至今,三峡道上夷陵、秭归、巴东、巫山、人复、云安、南浦七县都必须要有重军驻防,任何一县被敌军占领,就能掐断益州和荆襄的联络。夷陵县有军队镇守,倒是不必担心,但是另外六个归巴东郡管辖的县城,属于我大唐的腹心之地,没有军队坐镇。儿臣在夷陵坐镇之时,也曾乘船勘察过秭归县地形。秭归县崖路狭窄,异常雄险,一次顶多只能投入两千兵力攻城,一旦秭归县失守,就算我们在百万雄师也拿它没有办法,而城中守军,只要几百人即可轻松守住一年半年。”
李渊皱眉道:“皇儿所虑值得重视,不过你说的巴东六县皆都易守难攻,只要及时通知西面南浦和云安二县县令,让他们小心戒备,益州叛军应该拿不下这二县。”
李世民点了点头,“这样儿臣就放心了。”
说到巴东,默不作声窦轨忽然想起了一事,紧张的问道:“敢问圣上,巴东郡守是何人?”
李建成见到父皇一时想不起来,连忙答道:“巴东郡守是马德文。”
“坏了坏了。”窦轨闻言,顿时面如土色,十分失态的大声道:“马德文,其实叫司马德文,乃是隋武帝骁果军虎贲郎将司马德戡的亲弟弟,他们祖孙三代都是独孤氏的家将。除了马德文以外,圣上还要防止其他地方官史、军中将领。我大唐王朝很多将官皆为关陇贵族子弟门生,或明或暗的担任要职,微臣觉得圣上应该立即下令清理独孤派安插在军中的暗中势力,免得在隋唐大战发生之时,出现临阵倒戈的祸事。”
李渊瞳孔急剧收缩,脸色亦是大变,他这边心潮起伏,大殿之上却已一片哗然。
窦轨这番话令李渊心头一片冰寒,同时也将问题直指核心之处,关陇贵族早在隋朝文武时期便对军队中渗透极深,尤其是杨广拉着军队到处开战的时候,关陇贵族心知杨广借战事消耗他们在军中实力,所有让很多子弟门生代明为暗,这让杨广无从查起,索性募民为“骁果”,然而还是被司马德戡等关陇贵族子弟门生渗透了进去。
昔日隋军如此,唐军也不例外,除了各个贵族的族人直接掌军之外,还有他们的门生、家将、世奴等也在军中为将,而且李渊的元从禁军跟杨广的骁果军一样,多是关陇子弟,他根本搞不清楚这里头到底有多少人和关陇贵族有关,有多少打算要他脑袋。
要是城中之军起兵呼应,根本不用隋军来打,襄阳就已经沦陷敌手了。
经过窦轨这么一提醒,李渊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关陇贵族的私军之所以敢起兵造反,就是因为他们对大唐军队渗透极深,所以才这么有恃无恐。
“圣上,微臣以为今日之祸实非偶然…”这时,刘文静出列,神情严肃的说道:“要是不找到根源,并将之连根拔起,今天发生的叛乱,日后一定还会发生。”
李渊闻言,心下一片首凛然,郑重的问道:“刘相国这话的依据是什么?找到根源了吗?”
“微臣确实找到了病灶。”刘文静说道。
“刘相国速速道来。”
不仅是李渊,所有人的目前都瞄向了刘文静。
只见刘文静侃侃而谈的说道:“圣上,永嘉之乱至今,鲜有延绵两百年之王朝,数十年内发生改朝换代大小王国比比皆是。原因就是国家官制出现了问题、地方官府权力太大,地方官员将各地军、政、法、财纳为一体,称之为地方上的皇帝亦不为过。一些权势涛天的地方官员手里有兵有钱又有粮,便会滋生出不该有的野心,朝廷中枢稳定的时候还好,若是中枢一旦势衰,立马就会拉帮结派,威慑中枢,当他们吞并完了周边郡县,就会对进行发难,是以自永嘉之乱以来,鲜有两百年国运之王朝。如果将兵权、行政权、执法权全都集中于朝廷,天下自然就会太平无事了。”
刘文静这话,说到李渊的心坎里去了,笑眯眯的说道:“刘相国这话很有道理,还有吗?”
他现在是恨不得刘文静继续说下去,以便他收缴各家私军。
刘文静不负李渊之所望,接着说道:“我大唐的世家门阀每家都有私军,少者数百人、多者数千人,而独孤氏这等豪族,私人部曲更是多不胜数。独孤氏家主、于氏家主、赵氏家主等等皆被朝廷以雷霆万钧之势禁足于独孤府中,哪怕有人传讯示警,也不会这么快就聚集得三万余名将士,可见此乃是各家家臣所为。”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刘相国不愧是朕之子房。”李渊是真的高兴了,没想到刘文静竟然这么配合,看来这刘文静段时间确实很有长进。
“圣上过奖了。”刘文静笑着说道,只是没人知道他这是苦笑。他现在已经完全摸准了李渊的性格,凡是顺着他的臣子就被他信重,凡是逆着来的,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其实他并不想说这些话,因为经过独孤派叛乱之后,剩下的各个家族都会当起了缩头乌龟,在李唐不灭之前,都会安于现状,不敢私下搞小动作,惹来杀身之祸,此时大动干戈,只会将矛盾扩大。但他知道就算自己不提,已经全面效忠的窦轨也会说,所以他干脆就顺着李渊之心先一步提了出来,既顺了李渊之意,也为朝廷平白多了无数能战之兵。
“儿臣复议。”这时,李建成窥得时机,立即站了出来,行礼道:“父皇,在座的诸位皆是朝廷忠臣良将,自然是不会像独孤氏这样反我大唐王朝的……”
大家的耳朵顿时全都竖起来了,眨眼之间,果真是等来了之后的‘但是’。
只听到李建成继续说道:“但是,边境有朝廷的军队镇守、地方有郡兵巡视抓捕不法之徒。大家既然都是忠臣,为何还要保留私军?若是明天、后天,或是一个月后,又有哪位家主被家将、家兵挟持造反,国将不将。因此儿臣建议父皇将各家私军收归国有,以后就不会出现这种事情了,这对朝廷、对诸位忠臣良将都百利无一害。”
“诸位爱卿觉得刘相国和太子说得如何?”李渊开心的问道。
“儿臣复议。”
“微臣复议。”
“微臣复议。”
“……”
不出刘文静之所料,李世民、窦轨、裴寂、陈叔达、萧瑀、豆卢宽、赵慈景、屈突盖等人纷纷同意。
一些不甘不愿的人个个是怒火万丈,但是看这模样,交出私兵乃是大势所趋,若不然就不是忠臣良将,下一步就没果子吃,没好下场,这种时候,不愿意也得愿意。
心里盘算了几下,尽都无可奈何的应了下来,人人苦涩的称善。
李渊想不到这个一直看不顺的刘文静竟然帮他解决了老大难,忽然觉得这家伙蛮不错的,至少人家始终心怀大唐,而不像某些开国功臣,倚老卖老、妄自尊大、私心重重。
他兴高采烈重重一拍案桌,猛的站了起来,神采飞扬的高声道:“诸位爱卿一片赤诚,朕心甚慰,我大唐君臣如此同心同德,何惧区区三万叛军,何惧杨侗小儿。”
听到这话,一直忠诚于李唐王朝的人到是无所谓,但一些骑墙者,心下却是一片黯淡。
裴寂看向面色平静的刘文静,异常复杂的长叹一口气,他感觉刘文静现在真的变了,否则以他那牛脾气,应该不会在这时候将事态进一步扩大!然而刘文静却如此平淡的说出了收所有世家门阀的私军归国有,当他回想起刘文静在政事堂上,对自己发起的那一招毒计,终于意识到刘文静比以前更加难以对付了,心中不由得泛起一层寒意。
“还有要补充的吗?”李渊高兴的问。
萧瑀出言道:“圣上,各家私军累计起来,少说也有数万人,然而各家私军分布在大唐全境,需要时间集结,微臣认为派一名良将专门收拢、专门训练为宜。”
“萧相国言之有理。”李渊想了一想,目光看向了武将中的窦琮,笑着说道:“右屯卫大将军可以为帅。朕觉得这对大将军来说,是件小事。”
“微臣多谢圣恩,定不负圣上厚爱。”窦琮神采飞扬的出列拜谢。
这是李渊对窦氏忠诚的回报,也是表明自己对窦氏一族的信重。
窦氏一族听了,深为感动。
李渊笑了笑,点名道:“胶东王、魏郡王、淮阳王。”
胶东王李道彦是李神通长子、魏郡郡王李文暕是李神符少子,淮阳王李道玄是早故河南王李贽之子。三人闻声出列,行礼道:“臣在。”
“你们三人去大将军麾下历练,朕不会给你们任何一个军职。你们只是大将军的幕僚,小兵小卒,能否升迁皆由大将军说了算。你们千万要记住自己在军中的身份,要是给朕搞出什么事情来,莫要怪朕翻脸不认人。”
“微臣遵命。”李道彦、李文暕、李道玄凛然应命。
关陇世家培养出来的子弟大多是将才,而李渊这家伙运气更是逆天。他的几个儿子厉害也就算了,连带李氏宗亲都是军事之才。
他的诸多子侄晚辈之中,除了李孝恭、李道宗能打以外,李道彦、李孝察、李孝同、李孝慈、李孝友、李孝节、李孝义、李德懋、李文暕、李道玄等人也都熟知兵事,他们现在作战经验或许稍微不足,为一路大军统帅的能力或许远远不够,但统率两三万大军防守一郡之地的能耐还是有的。最让李渊欣慰的是他的这些侄子,多数人都没有父辈的诸多毛病,稍加培养的话,未来成就绝对比他们的父亲高。
李渊把李道彦、李文暕、李道玄甩给窦琮,目的便是让这位大将军帮他带出一批永不叛变的宗亲青年将才。剩下的那些侄子,他也打算扔给李世民和李孝恭带。
这时,高高在上的李渊见到陈叔达似乎有话要说,但他先是看了看窦轨、接着又看了看豆卢宽,然后就一言不发了。
李渊稍微一想,便领会了陈叔达打算献策对付关陇贵族,不过窦轨、窦琮、豆卢宽等人也是关陇贵族中的一员,有些话不好当他们的面说,不是说李渊不信任他们,而是当着他们的面计算去关陇贵族,君臣都会感到尴尬。
他看了一看外面的天色,发现已经暗淡了下来,便笑着说道:“时间不早了,大家就是在宫中用晚膳吧,一个半时辰以后,再来武德殿议出兵之策。晋王代朕主持晚宴。”
“喏。”
文武百官起身纷纷离去,不多时,大殿内只剩下李渊、李建成和陈叔达。
李渊问道:“朕见陈相国欲言又止,是不是有不便之话要对朕说?”
“正是如此。”陈叔达笑着说道:“圣上,微臣要说的的话其实也不新颖,无非就是要对刘相国只言片语释兵权之术进行一个补充。”
李渊笑了起来,刘文静借助独孤派叛乱一案,只言片语就卸下各家各族兵权,端是异常厉害,也很让李渊高兴。
如今听到陈叔达还有补充,便兴致勃勃的问道:“会考以补充,请陈相国仔细说说。”
“圣上,关陇贵族成立于宇文泰之手,魏、周、隋、唐四朝的皇室与将相大臣几全是出于关陇贵族,随着各家实力不断壮大,宇文泰、杨坚因关陇得天下,但也受制关陇,我大唐王朝,好像也是这般。”
“什么好像?本来就是。周也好,隋唐也罢,全都因关陇贵族而兴,也全都受制于关陇贵族,说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毫不为过。”
深有感触的李渊苦笑道:“关陇贵族之所以能够改朝换代,原因就是他们手中的私人部曲。杨坚还是杨氏之主时,大家平起平坐,可以同一桌吃饭,可以毫无顾忌的谈天说地。但自从杨氏变成皇族之后,便与关陇贵族划下了一道深深裂痕,关陇贵族想从他手中得到更多,当杨坚满足不了大家的权力要求时,便成了大家眼中钉、肉中刺,而经过杨广一连串打击,隋朝理所当然的成了关陇贵族的仇人。如今,大家又来对付朕了。要是元敏成功,也会面临这种情况。可以说,关陇贵族和皇族永远是对立的。这跟皇帝姓宇文、姓杨、姓李、姓元、姓赵毫无关系。”
陈叔达理解的点头道:“经此一案,关陇贵族算是和大唐朝廷反目成仇、彻底决裂了,他们从圣上的基石变为圣上最大的隐患,一旦隋军兵临襄阳城下,关陇贵族一定如当年迎接圣上入主关中一样,将杨侗迎入襄阳。要不是关陇贵族这次造反,我们做梦也不会想到关陇贵族对地方官府和军队渗透得这么深、这么多。说实话,微臣和晋王一样,对这次谋反只会感到庆幸。”
“陈相国说到我的心坎里了。”李建成十分赞成陈叔达之说,转而对李渊说道:“父皇,巴东郡守马德文是安定郡人士,原先是隋朝北地郡新平县丞,在浅水原之战中,据城而守,令薛举的一支偏师寸步难行。儿臣看他文武双全,这些年从无差错,这才推荐他为巴东郡守。要不是窦相国揭穿他的真实底细,儿臣根本就不知道他是独孤氏家将。我大唐将官之中还有多少个马德文,不得而知。所以即便不能连根拔起,也要揪出七八成,这才让人安心。”
“皇儿言之有理。”李渊点了点头,看向陈叔达道:“陈相国所说的补充是什么?”
陈叔达说道:“既然这么多关陇贵族造反,那我们就有了足够对付他们理由。微臣的意思是将他们的土地、财产和粮食尽皆没收。只要得到这些,物质短缺、财力紧张、生铁不足等不利局面将会得到彻底解决。有了天府之国的大量良田,可分田到户,以获取益州民心。可奖励军功,振奋军心。民心军心在手,极大的增强了我们与杨侗抗衡的资本。圣上,这是我们夯实根基的天赐良机,万万不能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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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9章:十年自由为赌注
对于陈叔达小事化大,图谋关陇贵族之利为国用的主张,李渊有些犹豫难断,这虽是一次获得大量利益天赐良机,可他又担心事态扩大后,一发不可收拾,当隋军兵临城下之时,李唐内乱纷纷,这有什么胜算可言?
在场两人都明白李渊之虑,李建成对李渊说道:“父皇,请恕儿臣直言。”
“讲。”李渊看了李建成一眼,点头道。
“谋反之罪自古以来就是诛九族之罪,父皇如何处置这些反贼都符合情理,都不会错,更不会有人说父皇诛杀功臣。若是只诛恶首,收田地、钱财、粮食为国有,已经莫大恩情。眼下关陇贵族大多都涉入谋反一案,只要我们将这些人处置干净,关陇贵族很难对朝廷造成威胁。”
“对啊。”李渊双眼一亮,兴奋的说道:“处置了这些反贼,关陇贵族剩下的也没有多少家了,而这些没有参与谋反的家族,经过窦相、豆卢相的劝说,早就答应交出私军、九成田产、九成家奴和一半财富了,所以,能够威胁皇权的关陇贵族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了。朕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只是其一;其二,文武百官一律答应把私军交出,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的随波逐流,都是不容更改的事实。而文武百官几乎囊括了所有世家门阀。父皇虽然不想大动干戈,可事实上已经大动干戈了。”李建成笑着说道。
李渊闻言一怔,随即明白了李建成的真正意思,不禁笑出声来:“皇儿言之有理,是朕多虑了。既如此,那我们就来他个一劳永逸。”
“父皇英明。”
“圣上英明。”
李建成和陈叔达真怕李渊在这件事情上优柔寡断,如今一听他坚定立场,悬着的心一下子就落回实处。
“当务之急是抵御叛军,等灭了叛军,再与这些关陇贵族一一清算。”李渊感觉自己有些多虑了,但他要将关陇贵族对大量田地掌控权夺过来,然后均分田地、封赏有功将臣,任命一步踏错,都有可能引来治下世家门阀谋反,容不得半点大意。
“父皇!”李建成拱手道:“儿臣建议让二弟率军平定叛乱。”
李渊看了李建成一眼,却没有吭声,他不愿意让李世民负责平叛之事。
一方面,夷陵离不开李世民,若是隋军趁李世民不在,从南郡出兵,那该咋办?
另一方面,李渊是大唐的皇帝,而皇帝最重要的是巩固自己的皇位,一般来说,儿子会是他这个皇帝的最大威胁,根本没有父子亲情可言。所以他才千方百计、绞尽脑汁的设法去离间三个儿子之间的关系。李世民之前拥兵数十万,显得异常强势,他和李建成掌控的军队加起来也远不如李世民,这让李渊十分忌惮。李世民如今好不容易衰弱下去,李渊哪能让李世民这个军中第一人去打这种必赢之仗?这不是再给自己制造一个大麻烦嘛?
沉思良久,李渊缓缓摇头道:“薛万均在淅阳调兵遣将,朕觉得这是隋军来犯的前兆,杨侗兵多将广,一定不会将战争局限于淅阳;而夷陵乃是我大唐入蜀门户,一旦失守,我们入蜀之路彻底中断,益州之物资也调拨不过来,其战略地位之重不言而喻,这种咽喉要地,也只有世民坐镇,朕才能安心入睡。对了,你们觉得神通如何?”
陈叔达摇了摇头,长叹道:“若是圣上任用淮安王,请容许微臣告老还乡,因为微臣实在不想看到大唐国祚由此崩塌。”
李渊大惊:“陈相国何出如此骇人听闻之言?”
“关陇贵族的私人部曲多是各家将领利用职权之便,从军中千挑万选出来的郁郁不得志的精锐悍卒,装备比照骁果军、训练也比照骁果军,战斗力也相当。当初身在江都的骁果军思乡心切,发动了江都之变,然后返回关中。他们在途中和瓦岗军遭遇,那支骁果军士气萎靡不堪,还空着肚子,天时、地利、人和、人数等等都不占。可是他们却在将帅无能、内讧分裂、士气低落、腹中无粮的情况下,面对兵多将广、身经百战、人杰遍布、伏兵处处,并已修好防御工事瓦岗军,仍然展现惊人战力,直接在正面对攻之中,把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以及人数优势,还有精兵猛将尽出瓦岗军打崩,翟让死了,李密的亲卫也被打散了,还中流矢受重伤,差点被这支骁果军弄死,结果还是因为骁果军饿着肚子,实在没力气追赶,瓦岗军这才侥幸的逃过了一劫。”
说到这里,陈叔达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关陇贵族这三万军队既无粮食之忧,又救主心切,还有诸多大将统领,战力远非宇文化及那支骁果军可及。淮安王是一个异常惜命之人,打打顺风仗还行,攻坚战以及临阵应变实非他之所长。若是他领兵出征,肯定如同河东城一役,落得全军覆灭的下场。到了那步田地,襄阳哪有精锐之师抵挡叛军?就算调回晋王、赵郡王,不但时间上来不及了,而且还给了隋军破开防线之机。正因如此,微臣才有告老还乡之念。”
“父皇,儿臣觉得陈相国言之有理。”李建成说道:“淮安王爱财如命,什么宝贵之物都要放在身边才放心,一旦脱离视线,他就不安心了,总怕被人夺走、抢走、盗走,他这毛病直接就体现在他用兵之上,当年他就是不肯把军队集中部署到河东城,这才导致援军被杨侗抢先拦截在河东城外,兵力人如人、战力也弱于对方,指挥应变能力也不如杨侗,他不失败谁失败?要是他不失败才叫没天理。”
“淮安王有着致命的缺陷,永安王和新兴王也是这般,事关大唐生死存亡,儿臣建议父皇将这三位王叔调入益州富饶之郡当郡守,穿蜀锦、吃美食、喝烈酒、数钱财、霸田地,悠哉悠哉的贪污索贿,那才是他们三人应该过的日子……战场太危险了,着实不适合他们。”李建成郑重的说道。
“噗!”
“噗!”
李渊、陈叔达喷笑。
李渊狠狠地瞪了李建成一眼,拼命的忍笑,老脸一时间涨得通红,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太子和相国说得对,李神通、李孝基、李德良在带兵打仗方面确实很不靠谱,混吃等死、贪污索贿才是他们三人之擅长。
细细一想李建成这些话,李渊忽然发现有个也职务相当适合他这三个族弟,便笑着说道:“也罢,就让他们弃武从文,入蜀查抄关陇贵族的家产好了。”
“妙,圣上真是人尽其才,微臣佩服。”
陈叔达赞不绝口,“‘抄家’这个职务相当适合这三位郡王,要是让他们负责查抄关陇贵族在益州的别宅、庄园,哪怕是石头也能炸出三两油来,这不是人尽其才是什么?”
“儿臣复议。”李建成点了点头,十分不放心的强调:“不过要事先要和他们说清楚,这些田地和财物事关大唐国祚,每个人顶多只能贪污百份中的三份。”
李渊脸色发黑,没好气的白了李建成一眼:“你这三位王叔有这么不堪吗?”
“呵呵……”李建成呵呵的干笑了起来,“若父皇不事先申明,他们就敢贪污一半以上的财物。”
“不错。”陈叔达深以为然的点头。
李渊狐疑道:“他们真敢?”
李建成很是笃定的点头道:“父皇不信的话,大可不必事先申明,拭目以待好了。要是事后查不出他们各贪一半财物,儿臣愿意戒酒、戒色、戒肉食十年。”
“……”李渊呆若木鸡。
李建成竟然以戒酒、戒色、戒肉食十年为赌注,这得有多么的自信,他的自信也间接说明三王敢贪的数量至少得有七成,甚至更多。这也就是说,隋军细作去年鼓吹的李神通拿木刀给将士们使用之说,未必空穴来风。这种贪污如命的人要是继续放在军中为将,一定会疯狂的克扣军饷,要是搞乱了军队,大唐就完了,如是一想,李渊调走三王的念头更加坚定了。
过了好一会儿,被胆大包天的三王吓得心中直发毛的李渊才回过神来,干咳一声,很是爽快的说道:“为免麻烦,朕还是事先警告他们好了。”
李渊又皱眉道:“既然他们三人都不行,难道真的只能让世民来平叛不成?”
“圣上。”陈叔达拱手道:“
微臣不通军事,可也知道打仗有两点尤为重要:一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而这支叛军是一支深入襄阳的孤军,只要他们全部到了城下,可以让城外之军断其粮道。二是扬长避短,以己之长克敌之短,我们的长处和优势就是襄阳高大坚固的城墙,完全利用这个优势来消磨叛军锐气,差不多了,再里应外合,将之击溃。这支类似于骁果军的叛军太能打了,不宜在他们气势正盛之时正面交锋,否则就会成为当初的瓦岗军,军队一旦损失殆尽,不但襄阳危险,还会动摇各地军队的军心。毕竟襄阳守军是京畿卫士,给人的感觉是大唐最能打的精锐之师,要是京畿卫士连一支叛军都打不过,将士们又会怎么想?百姓哪会对我大唐有信心?孰轻孰重,请圣上斟酌。”
李渊被说服了,他点了点头道:“就依相国之言,朕让世民立即返回夷陵,率军游弋在外,择机出击。但是襄阳城该以何人为城防主将呢?”
陈叔达想了一想,说道:“微臣推荐屈突盖将军为主将,他武艺高强、熟读兵法、尤擅防守战。其军事能力和以往战绩都不弱于其兄屈突通,只不过屈突通将军名气太大了,所以屈突盖将军始终没能名扬天下。”
作为同辈人物,李渊自然知道屈突盖之能,果断令道:“传朕旨意,任命屈突盖为左卫将军,责令率军镇守襄阳。长孙顺德、慕容罗睺为副将。皇儿统御百官,负责安民。”
李建成连忙道:“儿臣遵命。”
李渊提醒道:“小心刺客。”
“多谢父皇关心。”李建成连忙道谢。
李渊目光一闪,语气森然的说道:“令武川司管控言论,凡是散布谣言者,一律抓捕,若有人胆敢反抗,当场击毙。另外……将那些谋反关陇贵族的旁系子弟、门生一律抓捕,若有人胆敢反抗,当场击毙。”
李建成心下一惊,连忙应道:“儿臣会向韩志交待清楚。”
第690章:兵临城下,襄阳戒严
由于叛乱突发,以及武川司对言论进行严厉掌控,使襄阳城变得十分沉寂,大街之上冷冷清清的,店铺纷纷关门停业。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感觉溢满全城。
在凌云酒坊内,有两名老者对坐小酌,一人名叫独孤开明,乃是独孤信长子独孤罗的庶子,随着独孤澄、独孤览、独孤机、独孤延福、独孤延寿等独孤氏重要人物被软禁后,许多独孤氏嫡庶子弟也被严密监控在襄阳城内,令他们无法撤出襄阳。
而独孤开明虽是独孤罗的儿子,但他既是庶子,又在独孤氏中无权无势,三十多年犯了一个大错误,被愤怒的独孤整驱逐出了独孤氏家族,如今虽然是独孤姓,实际上日子过得相当清贫,从杨广时代起来,就是一个透明人,无人在意他的存在。当然了,所谓的驱逐出族,不过是独孤整为了迷惑隋朝、唐朝故意做出来的安排,目的是让独孤氏便于更好的行事。
独孤开明在独孤氏的之中,实际是独孤氏最重要的人物之一,‘清闲’的他一直在背后掌控着独孤氏死士,是独孤整和独孤澄不可或缺的得力助力,刺杀李世民一案便是由他安排的。只不过他隐藏得好,这么多年来,从未露出破绽,他的子子孙孙都不知道他还是独孤氏的核心人物。所以在独孤澄等独孤氏子弟家小统统被关押之后,他的小日子相当清闲。
坐在他对面的酒友名叫于谦,乃是于仲文的庶子,他在于氏家族的情况和独孤开明极为类似,也以除籍之名掌控于氏死士;说起来,这还是在于氏家族面临危机时,独孤整为六神无主的女婿于筠设定的思路。所以独孤开明知道对方的身份,而于谦却不知道独孤开明也在干着自己一样的事情。
“于兄猜猜看,我们这一餐所耗几何。”独孤开明笑着问道。
于谦捋须笑道:“酒是果酒,菜有四道,一是炖羊肉、一是清炒籍片、一个腌菜鲤鱼,还有一个骨头汤,要是在从前,顶多也就三百钱左右。现在嘛,我觉得少说也得一贯钱吧!”
独孤开明失笑,十分笃定的说道:“现在少说也要三贯,而且只收炎黄通宝或是开元通宝。”
“三贯?”于谦大吃一惊,“这比抢钱还狠呐。”
他不太相信,便将酒保唤来,询问道:“我们所费多少?”
酒保恭恭敬敬的答道:“老爷子,你们这一餐所耗三贯一百二十二钱。”
“真有这么贵?”于谦惊讶的看向了微笑的独孤开明。
“老爷子想必极少出门,不知道近来情况。”酒保以为于谦是和他说话,苦笑着说道:“如今不但物价上涨,更因为圣上收拢金银铜钱,去隋朝南郡购买大量高价稻米充作军粮,很多钱都跑到隋朝那边去了,现在襄阳不缺粮,就缺钱,一枚开元钱现在比以前两枚还要值钱。”
于谦不解道:“既然钱这么值钱,那我们这一餐是不是只要一贯多?”
“不是这样算的。”酒保摇了摇头,解释道:“随着夏粮入库,以及大量隋朝稻米入境,襄阳现在不缺粮,可是除了粮食之外,什么都缺。于是出现了粮贱菜贵的现象。”
几年前,杨侗在其治下推广炎黄通宝,以远高于五铢钱的价格从民间收回了以前的五铢钱,当时天下人都在嘲笑,说他是个不会做生意的败家子,迟早将他的国库耗尽。可是他却将那些淘汰掉的五铢钱从各地买走了大量物资,大量隋五铢的涌入,出现了钱多物少的局面,使各地物价暴涨,民怨沸腾。首当其冲的李渊将不得不将巴蜀、荆襄物资倾仓的运到大兴,才勉强稳住了物价。为了避免旧事重演,李渊效仿隋朝,发行了开元通宝,以挽回钱币上的劣势,却挽回不了之前的巨大损失。
李渊去年倾国之力,发动了东征之战,各种物资源源不断的运往前线,然而随着东征的失败,这些钱粮和武备尽皆落入了隋朝之手,成了对方的战利品。唐朝穷困潦倒,虽有关陇贵族捐献,可民间还是出现粮荒。去年年底,房玄龄出使襄阳,与唐朝达成了通商协议,允许唐朝用金银珠宝和开元通宝去南郡购买粮食。李唐朝野上下欢欣鼓舞,李渊生怕隋朝出尔反尔,短短一个月内,就从南郡买来了百万石高价粮,之后陆陆续续买粮回来。然则,随着大量钱财流向隋朝,襄阳难免出现了钱荒。
“我明白了,多谢小哥解惑。”于谦说道。
“不敢当。”酒保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于谦看向独孤开明,郁闷的说道:“独孤兄,我怎么感觉隋唐通商,充满浓浓的杨侗式阴谋。”
“不错。”
独孤开明点了点头,小声说道:“以前隋五铢大量涌入,造成了粮荒;现在大量高价粮涌入,让襄阳出现了钱荒。两者完全是反其道而为之,这都是阴谋。不瞒于兄,我早就听说民间出现了以物易物的现象,但因为交换之物的物价不同,以物易物出现的矛盾和纠纷事件不断增长,很多地方都出现了流血冲突事件。要是朝廷不能解决钱荒问题,迟早会发生大规模暴乱。”
于谦叹了一口气:“其实要化解钱荒的办法很简单,就是铸钱,铸大量的钱,然后把隋唐物质全部买空,让杨侗亏得血本无归,这样,他就缺粮少物,没办法发动隋唐之战。”
“说得轻巧。”独孤开明没好气的说道:“天下十三州,除了我朝的益州和小半个荆州,冯盎的交州,以及部分属于林士弘、孟海公之外,皆归杨侗所有。这么多地方产出的物资,岂是只有一个益州和小半荆州的唐朝所能买空?再说了,我朝迟迟没有发现铜矿,哪有那么多钱去买?”
“独孤兄也不是外人,我才敢说实话。我家里现在囤积很多粮食,然而除了粮食,什么都缺。现在倒是不怕被饿死了,可是我们总不能只吃干饭吧。”于谦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我就觉得奇怪了,就算朝廷大量买粮,出现了无钱可用的局面,可民间之财怎么也消耗得这么快?”
独孤开明说道,“隋朝和朝廷交易的时候,确实允许我朝使用开元通宝购粮,但是隋朝民间去不收开元通宝,只认炎黄通宝,我朝商人没有炎黄通宝,只能以特产去隋朝贩卖,可是他们又没有运货回来,直接兑换去隋朝兑换黄金回来以赚差价,以至于粮食之外的各种物资越来越少,民间如今兑换黄金比从前容易多了。就是这个原因,使襄阳除了粮食,什么都缺。”
于谦诧异道:“我就懂了,既然出现了这种事情,圣上为何不去管?再这样下去,那还得了?”
独孤开明摇了摇头:“唯一的办法是中断贸易,可是一旦中断了,那朝廷的粮食又从哪来。没了粮食,如何供养这么多军队?”
于谦恍然道:“归根到底,还是庞大的军队,抽干了我朝的财富。”
独孤开明点头道:“是啊。我朝就这么点屁大的地盘,人口就这么一点,却要维护数十万军队,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民间承受能力,百姓已经到忍到了极致,若是再加赋税,百姓立反。”
“我明白了,我军大多是靠隋朝粮食维护。要是隋朝断了贸易……”于谦吃惊的看向了独孤开明。
“要是隋朝中断贸易,我朝便会失去给养军队的粮食。到那时,圣上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大量裁减军队,二是增加税赋。不过,我认为圣上会选择增加税赋。只因隋军拥有百万雄师,不维护庞大的军队,根本不是对手。”独孤开明说道。
于谦理解的点头道:“我明白了,隋朝扩军也是一个诡计,目的是让我朝也跟着扩军,然后让我军吃空本朝钱粮,一旦中断贸易,内部矛盾立即爆发,我军不战自乱。这是一个无法化解的阳谋,除非……”
“除非圣上圣上投降。”独孤开明补充道。
“嘘。”于谦连忙摆摆手。
独孤开明一回头,只见十几名武川卒正往这边走来,他大吃一惊,不敢再说话。
“请问哪位是于先生?”为首那名旅帅遥遥问道。
“老朽便是。”于谦站了起来,拱手道:“敢问将军有何事?”
“我们奉上级命令公干,请于老随我们走一趟。”武川司随着李元吉入蜀,由韩志全面接管,他虽抓人,不过不再像以前那样连普通百姓都抓,在他管理之下,武川卒比起李元吉时期低调有礼貌得多。
“这何缘故?”
武川司军衙有进无回,是襄阳人的共识,跟他们去了的话,只有死路一条。一听对方这么说,于谦脸色大变,双股颤颤。
独孤开明亦起身道:“将军是不是找错人了?于老早非于氏家族之人。”
“我们当然知道于老早被驱逐出族。”那名旅帅冷冷的说道:“然而于老,您真的与于氏家族无关了吗?”
于谦只感到遍体生寒,心知自己暴露了,故作镇定的苦笑道:“老朽早在十二年前就已经不是于氏家族的人了。”
“这个就不是卑职所能知晓的了。”旅帅笑着说道:“不过还请于老配合,不然……”
“不然如何?”独孤开明亦已知道于谦暴露了,心下震惊无比。
“胆敢反抗者,杀无赦。”旅帅说道。
独孤开明脸色大变。
“独孤兄保重。”于谦心知逃不过这一劫了,行了一礼,便与武川卫离开。
独孤开明望着于谦离去的背影,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时候,那名酒保走了来,惶然道:“老先生要不先把帐结了吧!”
“结个屁的账!”独孤开明心中的恐惧感,在酒保说话之时,似乎找到了宣泄口,他重重一拍桌子,暴跳如雷的怒道:“我们在你们这里吃顿饭就被抓,你们这是什么鸟店?我不找你麻烦也就罢了,你还好意思找老夫结账?门都没有……”
“老先生千万别误会,此事绝对和我们无关。”酒保连连辩解道,“凌云酒坊是武川司韩长史产业,若非无因,武川卫从不会胡乱在我们这里抓人的。您老现在安然无恙,说明武川卫只找您老的朋友一个人而已。”
独孤开明问道:“你是说整个酒坊只抓老夫的朋友?”
“正是如此。”酒保点头道:“我在外面听人说,除了窦府、豆卢府等有限几家以外。所有和关陇贵族有关的府邸都被军队包围了。”
独孤开明听了这话,立即知道关陇贵族的事情升级了,这个意识,也让他心惊不已。
于谦作为于氏家庭的暗子,已经潜藏了十多年,可依然被揪了出来,那自己吗?
独孤开明一时间心如乱麻。
‘哒哒哒哒……’
这时,街上传来一阵阵急促马蹄之声,独孤开明探头向外望去,只见一队队士兵出现在了街头之上,一名将领高喊道:“圣上有令,一个时辰后襄阳开始戒严,不准任何人在街头逗留。请诸位尽快还家,以免被误作隋军细作而伤。”
“圣上有令,一个时辰全城戒严!请诸位尽快还家,以免被误作隋军细作而伤。”从将士轰然大吼。
“圣上有令,一个时辰全城戒严!请诸位尽快还家,以免被误作隋军细作而伤。”
“……”
随着士兵们的吆喝,酒坊内的食客纷纷付账,匆匆忙忙的往家的方向奔去。独孤开明也如数付账,出了酒坊,匆匆忙忙的登车离开。
当酒客走光,凌云酒坊大门立即关闭。不只是凌云酒坊,襄阳城内的所有店铺、青楼、客栈也纷纷依令关闭。刹那间,襄阳街道的行人一下子猛然增加,一个二个都行色匆匆的往家里赶去。各道城门随即轰然关闭,不允一人进出。
这是屈突盖接管襄阳军事防御之后,开始戒严,准备迎击来犯叛军。
根据前方送来的情报,独孤彦云为首的三万叛军已经到达房陵郡永清县,明天即可进入襄阳境内,给屈突盖准备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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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1章:大唐的‘忠臣’们
独孤府软禁着数十名关陇贵族家主一家老小,日常物资都由武川司供应。经过好几天的担惊受怕,大家恐惧之感渐去,各位家主每天聚在一起闲聊,竟然觉得这种大爷一般的日子,似乎也相当不错。
韩志奉李渊之命,每天都来和这些家主谈判,这些家主抱团取暖、共同进退,形成一个点滴不漏的团体,他们除了答应捐献三成田地以外,别的什么都不答应。而在李渊最看重的私人部曲方面,他们却是坚决不肯让步。
只因关陇贵族乃是一个军事起家的庞大团体,放弃了私人部曲就等于放弃了他们的传承,而且事态演变至今,大家已经和李渊反目成仇,他们唯一能够制约李渊的手段,便是散布益州的私人部曲,交给李渊就等于是自废武功,一旦‘弃戒投降’,一家老小的生死皆在李渊一念之间。关键是李渊明目张胆的把大家软禁于此,足以说明他已经有了杀心,有如此认识的各位家主哪会答应李渊条件?所以任凭韩志怎么威逼利诱,始终没人愿意妥协让步。
重要是从各个方面来看,唐朝都不是隋朝的对手,就算李渊得到大家的私人部曲之后不杀人,可李渊也终究被杨侗消灭,也就是说,交出私军就是与必胜的隋朝为敌,大家不至于蠢到与隋朝为敌的地步;而不交的话,杨侗还会觉得他们真的忠诚于隋朝,还会给大家生路,所以,大家都认为只要拖到隋唐大战,就安全了。
这天正午,就在独孤澄正和于筠、赵原在后园商议的时候,一名侍女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将手中一封信递给独孤澄,“家主,您看这个。”
“你从哪里得来的书信?”武川卫把独孤府团团围困,百步之内,不准任何人踏入,府中侍女也都出不去。所以独孤澄对这突然出现的信函感觉十分意外。
侍女连忙说道:“是厨娘从一尾大鱼肚子里得到的。”
独孤澄、于筠和赵原明白了,是有人把信件塞进鱼嘴,然后传到了府中。
独孤澄接过信函,上面果真沾满了血迹,还有刀痕,想必是厨娘破鱼时,不小心划到,不过并没有影响阅读,他打开信函匆匆看了一遍,脸色顿时一片惨白。
赵原见状,连忙问道:“兄长,发生何事?”
“这且不管。”不等两人再作询问,独孤澄便大步走向了中堂,召集各位家主议事。
众位家主平时虽然散居独孤府,可白天都在中堂附近徘徊,以便能够随时集中,所以不一会儿功夫,大家便聚在了中堂。
随着最后一名家主匆匆入座,独孤澄这才对众人说道:“刚才有人通过鱼腹,给我送来一封信。说是我们的人集结了三万多名将士,正向襄阳方向杀来,明天即可兵临城下,哪怕最迟也是明天晚上……”
独孤澄话没说完,大堂之内却已是一片哗然。
私人部曲是各家保命的不死金牌,只要不交出去,只要部曲不暴露,李渊就不敢以大唐动乱的代价对大家狠下毒手,这样就能僵持到隋军大举来犯之时。
然而独孤澄竟然说这支军队不但暴露了,还往襄阳这边杀来,这意味着关陇贵族和李渊的僵持事件,上升到关陇贵族联合造反的高度。
而造反,自古以来都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关陇贵族无论在律法还是道义上,都不容于世;李渊此时此刻怎么处置他们都不过分。
虽然诸位家主一直嚷嚷着骂李渊,都巴不得李渊早一点完蛋,但是全都知道私人部曲根本不是名正言顺的朝廷的对手。
李渊之所以没有武力消灭,而是威逼利诱、好言相劝,不是说灭不了这几万私军,而是不想作鹬蚌相争,白白便宜了杨侗这个渔翁,真要是不管内部混乱,狠下心来干关陇贵族,关陇贵族那几万军队根本不够看,根本不是朝廷的对手。现在光明正大的暗中走到阳光之下,正好给了李渊一锅端走的天赐良机。
更让诸位家主郁闷的是,他们的根基在益州,这几万私军在荆州就是一支四面临敌的孤军,失去供养之后,立即就被唐军歼灭干净。而关陇贵族现在已经背负了谋反之名,一旦这支军队全军覆没,李渊就可以名正言顺、轻松潇洒的收拾他们,所有罪名、恶名都等由他们来扛。
想到李渊的屠刀即将来临,这怎能不引起哗然?
“我们现在全在襄阳,这不是授人以柄吗?”
“到底是谁在集结军队?”
“到底是谁自作主张的杀向襄阳?这不是要把我们给害死吗?”
“……”
大难临头,诸位家主个个是又怒又怕。
“统统给我闭嘴。”于筠怒吼道:“事已至此,现在说这些还有屁用,越到这时候,越需要团结和冷静,大家听独孤家主继续说下去。”
在座的毕竟都是世家门阀的家主,大都经历无数风浪,经这最初的惊恐,再经于筠怒吼提醒,知道自乱阵脚只有死路一条,刹那间,都纷纷的闭上了嘴巴。
大堂之内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独孤澄这才说道:“各家的私军家主能调动、各家长老能调动、怀有家主之令的人也能调动…就拿独孤氏和于氏来说,出事之前,我和于家氏已将令牌给了独孤彦云、独孤卿云;你们全在这里,但是你们的兵却都来了。这说明你们要么是让族中长老集结本族之兵,要么就和我一样,将令牌给了亲信之将,除此以外,再无第三种人能调兵。”
“我赵氏便是由长老调动兵力的。”
“我是把令牌给了侄子。”
“……”
“既然大家心中有数,就不必惊讶了。”听到大家的话,与自己猜测于异,独孤澄便接着说道:“军队之所以杀向襄阳,我认为是我等被囚禁的消息传了出去,各家长老、家将担心我等安全,但是又别无他法,索性就起兵,企图以武力迫使圣上放人。”
“独孤兄言之有理,出兵已是无法更改的事实,再纠结此事已毫无意义。若我料得不错的话,军队很快就到。我们应该尽快想到一个比较稳妥之策,而不是把时间白白浪费在无谓的争议之中。”说话的是赵原,在关陇贵族颇有声望,他和于筠属于独孤澄的左膀右臂。
独孤澄虽然存在经验不足的缺陷,但能够被老谋深算的独孤整选入继承人,本身就是一个足智多谋的人物,经过这一番变故,似乎也成熟了不少,他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不疾不徐的说道:“我们的军队这些年一直训练,一直在益州和各种叛乱分子,以及企图图谋我等田产的益州豪强作战,皆是精锐中精锐,虽不是什么万夫莫及的猛士,却不是窝囊的唐军能够灭的了的,李渊不付出六万人的代价,根本灭不了我们这三万大军。”
“李渊的军队不但不如隋军善战,连数量也不如隋军,面对能征善战、数目庞大的隋军,他只能拆东墙补西墙,导致他处处要防御,处处防御不了。他不可能把六万大军牺牲在内战之中,因为李渊承受这个惨痛代价。所以只要我们这三万名锐士还在,李渊就不敢对我们下毒手。大家不必过度惊惶。”
众人深以为然,砰砰狂跳的心,稍微安定了下来。有人问道:“独孤兄,你认为李渊下一步会怎样对付我们呢?”
见到大家趋于冷静,独孤澄稍稍松了口气,接着分析道:“他现在面临的难题是想打,又不敢打。唯一的办法就是以我们生命安全来要挟军队,迫使各家私军妥协,迫使各家私军投降,与此同时,他有可能以高官重利蛊惑我们,以各种阴险的手段来分化、离间我们,只要我们出现内讧,然后便会各个击破。一旦某个家族上了他的当,我敢肯定的是,这个家族离覆灭不远了。”
“独孤家主言之有理。”一名年约七旬、须发俱白的老人颤微微的站了起来,他是侯莫陈氏的家主,名叫侯莫陈仁,只听他说道:“老朽是看着李渊长大的人,一直觉得他是表里不一的人。独孤老家主在世之时,也说李渊外表忠厚,内里阴险毒辣、薄情寡恩;看似胆小懦弱,实际野心勃勃。暗杀独孤老家主就是阴险毒辣和薄情寡恩最好证据,一个连功勋卓著的亲舅舅和表弟都杀的人物,怎么容得下我们这些背负谋反罪名的人呢?”
“独孤老家主固然有些过了,可多方下注乃是世家门阀千古不变的规则,若不是我们多方下注,哪有他李渊的今天啊?”
独孤澄为了团结内部,以免独孤氏被李渊孤立起来,经过于筠劝说,几天前便选择性的把独孤整通风报信之事说了出来,侯莫陈仁这才知道独孤整的一些作为。只不过正如侯莫陈仁现在说的这般,每一个家主都不觉得独孤整有错,说到底,还是李渊的窝囊让人生气、让人痛恨。
侯莫陈仁亦是一个见多识广的老狐狸,当独孤澄提到分化离间的时候,便料到有一些家主与李渊独处时,极有可能被蛊惑,中了李渊各个击破之计,是以拿独孤整、独孤怀恩父子之死来说事。
而一些左右摇摆的家主听了侯莫陈仁这番话,一股寒意自脚底直冲脑门,与李渊抗争的念头都坚定了下来。
只听侯莫陈仁又说道:“我们全心全意的支持,是希望他统一天下,但他却连关中都打不出去,怎不让人不失望?他除了能在梁师都、朱粲、萧铣这种软柿子捞到一点点好处之外,连薛举都打不过,若非突厥临阵倒戈,关中早就是人家薛举的了。至于和隋军作战,几乎每次都是惨败赔偿。所以归根到底还是李渊不争气,他除了会卖弄权谋,除了会算计他的儿子、朝中大臣,他什么都不行,也难怪老家主大失所望。”
“侯莫陈家主言之不错,千万不能上了李渊的当。”众人纷纷点头,都觉得侯莫陈仁万分有理。
他们这伙人就像是一群资本家,早在晋阳起兵之前,便拿出巨额钱粮资助李渊,让他在并州秘密养兵,但随着唐军屡战屡败,使关陇贵族对李渊的信心动摇了起来。他们在李渊身下下了血本,目的是希望他能够为自己的家族带来丰厚利润,结果一点利润没到手,还害得他们到了破产边缘,他们这些投资人当然不高兴,不过因为杨侗以前始终不愿和世家门阀和解,他们只有麻木的继续投投投。要是杨侗早向世家门阀抛出善意,早就与隋朝和好了,哪会等到现在?所以独孤整没错、大家没错,一切错在无能的李渊。
独孤澄对这父辈级的人物佩服不已,觉得自己的道行还差得太多,也幸好有此老在,三言两语便将大家的心定了下来。不然的话,这个松散联盟一定被李渊破解。
“家主、诸位家主!”这时,一名侍女匆匆忙忙的跑了来,独孤府内的家仆已经被移去他处,独孤澄只能让侍女负责传讯示警之事,这名侍女满头大汗,显是跑了很长的跑,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军,军军队来了。”
虽然早已料到,可是当消息到来时,众人忍不住脸色微变了起来。
独孤澄急忙交待:“大家千万千万要稳住,我们的军队只要还在,李渊就不敢对我们下毒手,所以在军队的问题上绝不能让步,更不能去城上劝说,否则大家都得死。”
“我明白的。”众人纷纷表态。
话音未落,一大群军队涌了进来,让众人诧异的是来的不是武川卫,而是正规的唐军士兵。
不一会儿,屈突盖在一队亲卫护卫下快步而来,他向众人一拱手,“诸位家主,武川卫擅自作主将大家囚禁于此。圣上对于武川卫的无法无天之举,极为震怒,令我前来负责大家的生命安全,请诸位配合。”
“哈哈哈哈……”众多家主大笑了出来,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照屈突盖这话理解,一切是武川卫搞的鬼,身在太极宫的李渊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被囚禁于此,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我们这些囚徒,人人有爵位在身,国公就有好二十多个。将军扪觉得敢武川卫擅自作主吗?二十多名国公在堂堂国都,被囚禁了数天,圣上居然才知道?圣上居然才震惊震怒?”独孤澄揶揄的说道。
要是在他们得到消息之前,屈突盖早一步到来,并说他们军队谋反一事,众家主肯定被吓得六神无主,但现在怎么可能?
“哈哈…我们这二十多名国公,生死尽在将军一念之间,又何来配合之说?”于筠笑着说道。
屈突盖冷然道:“我就实话告诉你们了吧。你们的军队造反了,即将攻到襄阳城下,圣上不愿滥杀无辜,也不希望你的军队涂炭生灵,所以要求你们出面约束军队。”
侯莫陈仁淡淡的说道:“将军莫要说笑了,自圣上起兵以来,我们关陇贵族捐献无数钱粮、无数家丁奴仆,早已沦为杨侗必杀之人,与大唐王朝是荣辱与共的关系,大唐内乱对我们有何好处?我们再傻也不可能造反。”
“侯莫陈家主言之有理。”
“诬蔑,这是**裸的诬蔑。”
“……”
这些关陇贵族家主群情汹汹,一个个慷慨激昂,一个个说得是义正辞严,化身为大唐忠臣,正义的代表,恨不得现在就将‘散布流言’的‘两面三刀小人’押赴刑场砍脑袋!
“想必是隋军细作散布的谣言,目的是让我大唐不战自乱,我大唐怎能容忍这种两面三刀的小人?不严惩不足以正国法;不严惩不足以安天下!”赵原亦是说道。
“赵兄所言极是。我们关陇贵族,乃是堂堂正正的大唐臣子,哪怕是死,也不会投降。”于筠似笑非笑的看着屈突盖,重重的一拍桌子,大声道:“我们关陇贵族乃是有血性的军武世家,最痛恨的就是两面三刀的背主之人。”
屈突盖的脸色一片青红皂白,精彩之极。
他原是隋臣,在唐军入主关中之前,还被杨侑任命为大兴京兆尹,负责抓捕与李渊有关的一切亲眷,当他抓到这些人之后,一概被卫玄、阴世师、骨仪砍了个干净。可谓是深得大隋信重大人物。
然而……
被杨侑当作铜墙铁壁的屈突通降了,被杨侑视着心腹之臣的屈突盖也降了。
更过分的是屈突盖刚刚投降,便穿着杨侑赏赐的铠甲、骑着杨侑赏赐的宝马,神采飞扬去劝说尧君素,希望在新主李渊面前立下一场功劳。在城下让尧君素早早投降唐朝来求取富贵,结果被尧君素一通大骂,羞愧的卸甲弃马,落荒而逃……一度成为唐朝兵部尚书的屈突通一番意气风发之后,然后在关中大战中被尧君素砍了。
所以,于筠等人嘴里的‘两面三刀的背主之人’自然是指桑骂槐。
被那么多人冷嘲热讽,屈突盖的心情能好的了么?
跟着屈突盖来的士兵面面相觑,默不作声,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