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机遇(求首订)
长安,大兴宫甘露殿。
李渊背着手在殿内来回踱步,一双眼睛掩饰不住忧虑之色,曾经的意气风发早已不再,巨大的压力令他苍老了许多。他本以为与大隋签订合约以后,能够获得休养生息的时间,谁料到半年不足,这该死的薛氏父子又跳出来搞事。
此时此刻,他甚至怀疑薛举之死根本就是假消息。突如其来的危机,令他气都喘不过来。
更让他担心的是,杨侗那个屡战屡胜的疯子会不会趁此机会对他发动全面战争,真到那一步,他只能迁都到刚到手不久的巴蜀了。
不过也正因为有了巴蜀在手,李渊才没有像上回那样恐慌,毕竟,这一次还有退路。但尽管如此,李渊愤懑得差点仰天长啸,他就是搞不懂了,怎么入关以后,就没几天省心的日子给他过呢?
这时,门口响起李建成声音,“父皇,二弟和诸位相国到了!”“好!”
李渊移步走向了武德殿,挥手制止了李世民和独孤整、窦威、刘文静等人的行礼,“都坐下!”
待到众人就坐,李渊沉声道:“大震关失守,关中西大门洞开,薛举兵临城下之日近在咫尺,都说说应该怎么办?”
谋主刘文静早有腹案,拱手道:“圣上,不必太过忧心,这其实是好事。”
“什么?”
李渊有点呆了,并州失败、关内道大败,甚至巴蜀失守也能接受,但这是关中,关中西大门失守意味着什么?意味他刚刚建立不久的朝廷马上就被倾覆了,意味他李渊一统天下的美梦即将破灭,可如今刘文静却说是好事儿。
这是啥意思啊?失心疯了不成?
“圣上!臣以为这是薛氏临死前的反扑,不足为虑。”刘文静眼中闪中睿智的光辉。
“何以见得?”李渊大喜
“薛举固然夺回了失地,可元气一直恢复不到战前水平,其麾下只有汉胡杂居的七万大军,由于他重视异族人,使得汉人百姓纷纷逃向我大唐和隋境,足以证明其势已衰,离轰然崩溃只有一步之遥了!这一战,不过是临死一击而已!”刘文静顿了一下,接着笑道:“薛仁杲攻下大震关以后,却没有顺势攻入扶风郡,这足以证明薛氏后继乏力。如今他们在大震关下已经损失了两万余大军,手中之力不足四万,除去大震关一万守军,他在河池郡的兵力不足两万人,而且这还是他们全部的兵力,只要歼灭这两部军队,那么我们便可轻而易举的拿下天水、陇西、金城等郡。”
“正是如此!”李渊顿时心花怒放。
“明明兵力不足,那他为何还要兵分两路呢?”萧瑀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薛举此乃是声东击西之计,因为他的地盘已经不足以养军,更不能替他提供兵力,所以,他干脆放弃这些地方,打算图谋蜀地,借地势之利来对抗我大唐王朝,我们绝对不能让他在蜀地立足,否则就不好对付了。”
“刘公,请赐教!”李建成道。
刘文静道:“很简单,先派一名善守大将坐镇扶风郡,以免西秦军为祸扶风。再遣主力大军与河池西秦军对峙,另派一军大张旗鼓杀向天水上邽县,薛举担心老巢失守,河池的西秦军必然仓惶撤退,破敌的机会就来了,只要歼灭了这支军队,我大军即可顺势突入天水郡,大震关的一万守军不战而溃!”
众人眼中都露出了赞赏之色,李渊叹了口气,自己瞧不起和冷落耿直的刘文静,真是愚蠢之极,他当机立断道:“肇仁可有合适人选推荐?”
“屈突通大将军善守,可坐镇扶风!若是大震关有变,令他择机行事。”
李渊点了点头,又朝李世民道:“若你为救援河池主帅,你有把握吗?”
李世民犹豫了一下,本想说隋军会不会趁机入侵,但他想到李渊畏隋如虎,生怕又一次错失战机,想想李建成也会提到隋军,索性克制了要说隋军的念头,拱手道:“儿臣与薛举有过多次交手,此人武艺高强、阴险狡诈,更不是鲁莽之辈!我们万万不可大意,若是孩儿为帅,还恳请萧相国为行军参谋,以萧相国对河池郡地形的熟悉,再加上刘相国定下的奇谋,必能胜之。”
“好,朕给你六万精兵,前敌之事你全权负责!务必一战灭西秦。”薛举严重的拖了李渊的后腿,对其是恨之入骨。
“喏!”
李世民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李渊捋须望着李世民英姿勃勃的背影,欣喜无限。
“肇仁献策有功,赏金千两,蜀锦百匹!”李渊觉得自己应该重新正视、重视刘文静了!
“多谢圣上!”
刘文静感激一礼,接道:“恕微臣直言,我大唐的的危机不是冢中枯骨的薛举,而是杨侗,请圣上有所准备。”
“你是说杨侗会毁约?”李渊脸色白了一白。
“说出‘合约的唯一用处就是撕毁’这话的杨侗,绝对不是信守承诺的人,别指望他遵守一年和约。”
李建成皱眉道:“可如果我们先派兵去边境,毁约的岂不成了我们吗?”
“正是如此!”
刘文静点头道:“杨侗从崛起至今,一直都在仗势欺人,这阳谋简直被他运用得炉火纯青,就算他把计谋敞开,关中也无可奈何,除非我们有实力与他对抗,否则我们只能被他拖在关中。”“杨侗真正的策略是把大唐牵制在关中,让我们无法安心扩张,而他则可以安安心心的夯实根基。而且他给予李靖等大将极大的自主权,若是我们毁约,李靖不用请求杨侗就可以毫无顾虑的南下。”
刘文静心头苦笑,在对镇边大将的信任方面,李渊的心胸实在小得很,只要涉及军事行动,不管大小都要先向长安请示,也只有李世民才获得‘前敌之事你全权负责’的权利。
李渊皱眉道:“我们该如何应对。”
“细作严密盯着隋军动向的同时,派出军队囤积于约定区域之外。”
“只能如此了!”李渊缓缓点头,杨侗计策很简单,可若你实力不如他,真就被他吃得死死的。
但是有件事让他非常非常纠结,和约之中规定李唐不能在半年内进攻薛举,更让人气恼的是薛举本人没有签约,也就是说这和约对薛举没有约束力,可是李唐却是和约的签订者。
杨侗会不会借机发挥呢?
这让李渊非常担忧、非常蛋疼。
第185章:反客为主(求首订)
“肇仁,杨侗明明有两次打进关中的机会,为何却答应与我们合谈?”
李渊淡淡的看了独孤整、窦威一眼。
刘文静心知李渊打算借杨侗之势来打压关陇权贵,会意道:“土地均分、以钱代禄、摊丁入亩税制、禁止养士、禁子收假子等政策受惠的是平民老百姓,那么谁会成为师大的利益损失者?有良田万顷的的大世家门阀。”
“而义务教育能够最大限度的为他培养人才,让那些因为贫穷而不能读书学习的人,有一个翻身的机会。义务教育的推广,世家、士族的优势将会大幅度的削弱,加上只取寒士的科举制度,以及‘才优者则仕’的任官制度,世家门阀、士族想要称霸中流阶层官员,已经不可能了。再加上公开的审理官吏制度、勒石记功、勒石记过等政策,也让官官相护的怪现象降到了极致……这种种手段,都是在一步步的压缩世家门阀、士族的生存之基。总之,从他在冀州执行新政那一刻开始,他就与世家门阀、士族成为了生死之敌。”
刘文静看着独孤整、窦威笑道:“隋朝立国这么多年来,一直将军武起家的关陇贵族视为死敌,他若取关中,关陇贵族能容得了他吗?如果根基都扎不稳,又何以争天下?而且他若想取关中,在和约签订之前,他的大军就从关内道打南下了,可他并没这样做,说明他心中清楚关中将会成为他的负累,所以索性不取了,但是他对关中,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杨广在世之时,派人在天下各地宣传冀州新政,弄得天下皆知,那冀州对于天下百姓而言,几乎是乐土了,人皆向往之。之前,李靖兵锋席卷上郡、北地郡、安定郡的时候,三群百姓全部是扶老携幼,踊跃进入关北六郡,如今各项承诺尽皆到位,这又带动了更多百姓前去投奔!若是百姓、家奴都逃光了,纵有百万顷良田又有何用?”
李建成轻轻叹息一声,“可是我们知道了又能如何?难道我们还能效仿隋朝的政策不成?”
刘文静叹息道:“这就是杨侗执行政策最可怕最厉害的地方,当百姓逃光了,我们这些无水之鱼就一个个暴露到了他的面前。不战而屈人之兵啊!”
李建成怔怔的看着刘文静,倒是没想到,杨侗除了能打,除了把地方治理的颇有声色之外,竟然还在不声不响中,布下了局这么一个天下之局,算算时间那是在大业十二年的事情,当初杨侗才多大?他跟杨侗多少有几分相较之心,但有些事情,不服不行,杨侗那辉煌的战绩,足以让他仰望得掉帽子。
独孤整、窦威也陷入了沉默,抛开个人立场不谈,他二人也能看出如今大隋欣欣向荣之势,但知道是一回事,要他们心向隋朝是不可能的。
隋朝的兴盛,是杨侗将世家门阀权利不断弱化而形成的,那些跟随杨侗兴起的寒士,在此之前就非常落魄,哪怕全天下世家门阀利益被削光,对他们来说都能接受。
如果说世家门阀在官场上的利益是一百分,经过杨侗削弱和剥夺后,只剩下十分,世家门阀当然无法接受了,但杨侗麾下寒士原本的权利是零,如今提升到十分,而且又有了身份地位,自然高兴的拥护,而余下九十分,被杨侗送给了底层百姓,自然也会得到百姓拥戴。
如此一来,隋朝民富国强,万民拥戴,但损失的却是世家门阀和士族的利益。
对于天下顶级世家的独孤整、窦威来说,他们可以从那一百分权利和利益中,分出一两分给百姓来提高家族人望,但要将九成以上拿出来,显然是无法接受的。
独孤整、窦威皆非凡人,情知刘文静并非无的放矢,所以只能以沉默回应,杨侗这个名字的份量太量,重到两人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他们也知道李渊要说什么,但此时他们宁愿什么都不知道,所以,选择了告退。
二人一走,李渊看向刘文静,坦言道:“朕欲效仿隋朝之事,肇仁以为如何?”
大隋这些年的变化,李渊的探子都知道得差不多了,分田地、兴义学、鼓励工商对其带来的变化,是有目共睹的,不说别的,单是分田地和义务教育,就让大隋像个无底洞,源源不绝的吸食各方势力百姓,再不作出回应,关中百姓迟早像西秦那样跑光。到时候,他那什么人来当兵?又哪来的军粮?
如今各方势力之中,经过王世充的带着效应,连梁师都、王世充、李密、窦建德、杜伏威、林士弘等草莽枭雄都开始执行大隋的政策,这些枭雄纷纷派出使臣向杨侗讨教经验,杨侗大量的贩卖各种成熟的治民政策,可谓是大赚了一笔。除了李渊和只看出身的萧铣之外,都在治下进行变革。
如此看来,天下诸侯都已经成了杨侗的棋子,杨侗虽未一统天下,但是他的影响力已经传遍天下。
“这就是势,顺者昌逆者亡。”
“杨侗就不用说了,就拿王世充来说吧,他治下百姓本来是最乱最复杂的,分田不到一个月,就一片安定,其民望更是扶摇直上。成效之显著,肇仁也看到了。朕要不想成为下一个树倒猢狲散的西秦,也只有学着杨侗这一套来,但如此一来,势必会触动关陇权贵的利益,所以,就算再不愿,也被逼着跟杨侗一起去压制天下世家门阀…王世充如此、李密如此、窦建德如此、杜伏威如此、梁师都也是如此……”
说到这里,李渊苦笑道:“最开始,只有杨侗一人与天下世家门阀、士族领袖们为敌,朕记得当年是声讨一片,若非杨广强力支持,杨侗早就身败名裂了,可尽管如此,也还是没几人看好杨侗,也没人觉得他会坚持得了。然而等到杨广一死,其大势已成。再也无人能够动摇得了他的政策,大家只能顺着他的思路走,否则就是逆流而上,最终会被滔滔民意淹死。如今便是诸侯合力,恐怕也拿杨侗无可奈何!到了今天,朕才看清楚其布局,杨侗下的这盘棋真是好大气魄,朕不服都不行。事实上,不管最终谁输谁赢,杨侗都已经赢了,他削弱世家门阀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随着各路诸侯的随从,杨侗的各项政策的声势越来越大,若不变革,被淘汰那只是时间的问题。”
跟李渊不同,刘文静这些年也一直关注杨侗,对方的每一步都清清楚楚,更找到了杨侗真正的路,但这条路杨侗能走、王世充能走、李密能走、窦建德能走、杜伏威能走……可是他李渊要走却很难很难,因为关中九成以上的土地被关陇权贵把持,所以,他希望关陇权贵能妥协,不是为他李渊,而是为关陇权贵自己,因为杨侗打进关中之时那最受伤的,不是他李渊,而是整个关陇权贵集团。
第186章:独孤之谋(求首订月票)
离开大兴宫,独孤整和窦威浑浑噩噩的走到了独孤府,两人在书房中相顾无言。
直到茶水都凉了,独孤整才缓缓开口道:“窦家主,圣上的意思已经很明朗了,他是借刘相国之口来告诉我们,他要在关中开科举士,还要分田地。”
“独孤家主此言何意?”
“窦家主非是不懂,只是不愿懂罢了。”窦威苦笑一声:“既然窦家主问了,那我就将这话挑明了。圣上想顺应大势,效仿隋朝整顿吏治、鼓励工商,促进农桑,分田分地。而这其中必然触及到我关陇贵族的利益,而圣上又不想当这恶人,所以圣上将这权利交给关陇权贵来选择了。”
“定要分田地、兴科举吗?”窦威看着独孤整,一脸的无奈和肉疼。
“这是根本,窦家主当知杨侗能有今日之势,均分田地、义务教育、开科取士乃是根本,若无这些,没有得到任何一方势力支持的他何以走到今日这一步啊。”
隋朝能够成为百姓向往的乐土,是杨侗将治下田全部变为官田,分给百姓后不得私人售卖,令百姓从来不再为粮草而担忧,而摊丁入亩税制又令贫穷百姓减轻了负担。至于义务教育则是减轻了普通百姓教育的成本,再加上通往青云的科举制,才会有了今日的万民所向,
如果没有这四大点为根本,那所谓的革新不过是换一种游戏规则而已,根本无法将百姓的积极性和认同感激发起来。
独孤整并未停止,接着说道:“现在着急的不是圣上,反而是我们关陇贵族了,若不想被杨侗吃得连骨头都不剩,我们只能牺牲一部分利益,支持圣上大刀阔斧的革新,清除如今腐朽的吏治和民生,如果关陇贵族不愿意妥协。圣上再有能耐,也没办法拿着人心不附的军队去跟杨侗拼斗,大唐若败亡,关陇贵族也完了。我们可以带走金钱,但是浩浩荡荡的家奴和土地是怎么也带不走的,失去了家奴和田地,关陇贵族和普通的小豪族再也没有区别,若是新统一的王朝对世家门阀打压两代,我等家族泯然众人矣。”
窦威也点了点头,他也看得非常透彻,在这历史大势面前,谁也阻挡不了!若是李唐侥幸得胜,他们日后还能获得补偿,若是杨侗或是其他草莽枭雄胜了,关陇权贵就彻底的完了。他沉吟了一下道:“怎么支持、支持多少田地,这都需要和家族商量一下,我们各自有了决定,再发动各大家族,独孤家主以为如何?”
独孤整呵呵一笑:“那好,我们就一言为定。”
窦威走后不久,独孤整默默的思索了起来
独孤氏和窦氏如今并列为大唐第二族。地位仅次皇族李氏,远远凌驾于其他关陇贵族之上。独孤氏能够获得这地位并非偶然,他们在大业末年便将各地钱粮转移到关中,独孤氏号称是大隋首富,在并州、关中和巴蜀具有极高号召力。
当李渊起事以后,独孤氏不仅拿出巨额钱粮资助李渊,还将大量青壮家奴投入到军队之中。
在李孝恭南下巴蜀之时,家主继承人独孤澄奉家主令,劝说巴蜀各郡,为唐朝兵不血刃的占领整个巴蜀立下汗马功劳。李唐投桃报李,厚封独孤家族也在情理之中。但随着李唐屡败于隋朝之手,前后有近三十万大军覆灭,还被远道而来的隋军先一步夺入了关北九郡,使得独孤整对唐朝的信心也有点动摇了。
如今被独孤整下重注的李唐,不仅令独孤家的巨大投资得到不丝毫回报,还像一个貔貅只进不出,独孤整当然不高兴了,这微妙之下,独孤整动了重新搭上大隋这艘大船的念头。
虽说独孤家是李唐的背后的‘大财团’之一,投资力度超过了窦氏,窦氏是单纯的李唐外戚,若要重新投资的话,只能选择一些小势力投资。而独孤氏却还可以重新选择隋朝,因为杨侗跟李渊一样,身上都有独孤家的血统,更重要的是独孤家的独孤篡、独孤开远、独孤盛等三十多名嫡庶子弟尽数战死在江都宫乱中,为萧后的胜利撤离江都立下了不小的功勋,事后,杨侗也分别进行了追赠。有这一层关系在,若是再下重注,独孤整觉得杨侗应该可以接受独孤家。
“家主,澄爷来了。”这时,传来门房管家禀报。
独孤整知道独孤澄来了,“让他进来!”
门开了,独孤澄走了进来,恭敬行礼道,“参见家主!”
独孤澄独孤信次子独孤善的嫡长子,家主独孤整的亲侄子,天资聪慧,智谋干略都是当世第一流人选,虽没有在李唐王朝担任任何职务,但独孤整把家中诸多事务交给他决断,已经是公认的独孤家主的继承者。
“中平来得正好,坐下吧!”
“谢坐!”独孤澄行礼道谢,礼节一丝不苟,干净利落,
等他跪坐在席子上,独孤整缓缓道:“独孤篡、独孤开远、独孤盛等三十多名子弟为隋尽忠,秦王也以大隋名义一一追封,子弟们死得其所……为了让子弟们在九泉之下瞑目,我打算让你去邺城,将子弟们的荣耀领回来!”
独孤澄一脸肃然,对于独孤整说出这番话一点不意外,尽管杨侗只是一个十七八岁少年,尽管成名不到三年,但是他的存在成为各大世族策梦魇,那惊世才华和恐怖的战绩,也让李唐上下闻之色变,独孤氏再不走这一层关系,以后怕是来不及了。可是当他想到杨侗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灭了五姓七宗的太原王氏、太原温氏,并轰走了闻喜裴氏的事迹,有些不太自信道:“家主,我听说韦匡伯去了邺城,最后灰溜溜的被轰了回来,我们这样会有用吗?”
独孤整“大隋的实际皇帝是杨侗,他与韦氏可没有丝毫关系,韦匡伯自作聪明的要将女儿许给杨侑,这不是给杨侗添堵吗?没有被砍死,算他幸运的了。我们和韦氏不同,我们是堂堂正正的拜领大隋忠臣良将的封赏,这不仅是对隋朝的认同,也是对杨侗的认同,有这层关系在,以后接触起来就方便多了。”
独孤澄沉默了片刻,道:“这样会不会引起李渊的不满?”
独孤整冷哼道:“他李渊要募兵、要铜锭铸钱、要粮食养军、要田地安置百姓、要开科取士……这些都离不开我们独孤家的支持。他不满又能怎样?要说不满也应该是我们才对,他李渊除了能捏一捏牛粲这个吃人狂魔以外,他能对付得了谁?一个小小的薛举就反反复复的打了一两年,如今还被人家攻陷了大震关!这种人,怎么和纵横域外、开疆拓土的杨侗比?”
独孤澄道:“其实不仅家主有意见,许多家主都对屡战屡败的唐军不满,听说连窦家也有不小意见。”
独孤整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悔意,“我是希望李氏统一天下,才支持他。但他们这么不争气,还像个貔貅一样索要不止,大家失望、不满很正常。早知道就该派出族中子弟支持杨侗,真是一步走错步步错啊!”
独孤澄皱眉道:“可我还是觉得杨侗不是那种妥协的人。”
“杨侗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刚硬的脾性跟刚刚登基的杨广一模一样,可后来杨广还不是向关陇贵族妥协妥协了吗?”独孤震说得很慢,仿佛是要让独孤澄记住他的话一般:“就算灭掉了我们这些旧世家,助他成就帝业的每个勋臣也即将成为新的大世家门阀,世家门阀是永远都灭不了的,而一个不懂妥协的人,是成不了大事的,杨侗显然不是这样的人,当初他将闻喜裴氏送到杨倓之手时,我就知道他是一个会妥协的人,只不过他在大事上刚烈霸道,所以,人们往往忽略了细小之事。”
第187章:萧后劝进(求首订月票)
傍晚时分,夕阳染红天空,也将居高临下的神武宫笼罩在暖洋洋的红霞之中。
杨侗一家人聚在一起,其乐融融。
随着宇文禅师,呃,杨禅师的到来,南阳公主也褪下了女冠服饰,换上皇家公主着装,惨白的俏脸也多了几抹血色,笑容也日渐增多!十一岁的杨禅师小朋友文文静静的像个小姑娘一样,可谁都没料到,这熊孩子居然独自一人逃去延安郡找隋军,这胆量不是一般的大,对于杨侑来说,多了一个一同学习的小朋友,两人正好都是需要朋友之时,因此关系十分要好,一起读书、一起下棋钓鱼、一起学武练剑,两天形影不离;而对于被宠坏了的小公主来说,则是多了一个欺负的对象。
小公主仗着年幼得宠,坐在了杨侗身边,那双如童话公主般的圆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泛着异彩,满心期盼的望着杨侗,“侗儿,你都忙什么呀?好几天都没见你了,好想你啊。”
杨侗对这个小皇姑极为溺爱,手指滑过她那瓷娃娃般的白嫩脸蛋,笑着说道:“视察造船厂、水军基地什么的!总之忙得很,过些天抽空陪你逛街好不好?”
“好好好!”小公主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喜笑颜开。
见小公主笑得如此开心,萧后这当娘的心中都吃醋了,这丫头自己宝贝女儿,恨不得含在嘴里,捧在手心。可这丫头一见到她的大侄子,立即就不要娘了,让她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佯怒道:“芳儿,你想侗儿,就不想母后了?”
“不想不想!”小公子摇着脑袋,小辫子晃啊晃的嘟哝道:“母后天天看到,有什么好想的?还是侗儿好,会讲故事、会变魔术,有趣极了…我最喜欢侗儿了……”
萧后脸色登时垮了!
另一个萧太皇太后见一家人聚在一处,其乐融融,心中喜悦又伤感,真正的一家人还缺了好几个。一个出家为僧,丈夫和儿子却是再也回不来了。她强笑着问小公主:“那侗儿给你讲了什么故事?”
小公主来了兴致:“好多呢,有三国,有齐天大圣孙悟空…我最喜欢大闹天空的孙悟空、闹海的哪吒了,还喜欢七进七出的赵子龙、黑脸大汉张飞、典韦。最讨厌曹操、如来佛这两大坏蛋。曹操为了一个女人,把典韦害死,还有如来佛,敢把孙悟空压在五行山下,可恨可恨…母后,家里你最大,你将曹操、如来佛关进天牢行不,让典韦来当我的侍卫,这样我逛街就不怕坏人了……”
“……”一家人全都无语。
他们虽然不知孙悟空是何许人物,但曹操、典韦、赵云是知道的,不说杨侗一个秦王,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让死了几百年的人物复活啊。
萧后无语道:“那芳儿给母后说那孙悟空怎么大闹天宫。”
小公主舞动着筷子,绘声绘色的讲,“孙悟空是从女娲娘娘补天石里崩出来的石猴子……”她语气幼稚,表达自然不如杨侗到位,但年纪小小的她记忆极好,将孙悟空出生、拜师、取定海神针、上天做官、大闹蟠桃会,偷吃金丹,引发天兵天将围攻花果山、大闹天空,最后被关押五行山这精彩桥段都说了出来。
把那四大天王、三太子哪吒、太上老君、哮天犬、二郎神等打人物说得丝毫不差。
起先一桌人只是想逗逗她开心,却不料最后连自己都陷入故事情节中了。
“好厉害的孙悟空,如来佛讨厌死了。”斯斯文文的杨禅师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高兴的拍起了小手。
众人皆笑!
“皇祖母、大皇姑!封表弟一个国公当当如何?”杨侗问道。
“那不行!以后禅师凭真本事来取!”南阳公主俏脸一沉,以为杨侗要把宇文家的‘许国公’爵位给杨禅师继承,很生气,不高兴了。
杨侗想不到南阳公主这么倔,“也好!那就让表弟和靠山王(杨义臣)一样,先在宫里居住,长大以后,再以能力来提升。”
“如此最好!”南阳公主转嗔为喜。
萧后插言道:“侗儿,你打算什么时候登基?”
“我现在跟皇帝没什么区别,当了皇帝地盘也不会长一寸,文武大臣也还是这个样,没意思!”
杨侗迟迟不肯登基的原因是他觉得自己没有准备好,登基为帝就意味着他要以失去自由为代价。当了皇帝,就被困在邺城,不可以轻易出征、出城,若是要巡视天下,暗访各地,恐怕还没离开邺城,各地都全地方了,这样子,又看到什么真正的民生?
萧后叹道:“你登基了正式官制才能颁布天下,大家也才有努力的方向。你不登基则名不正言不顺,始终无法凝聚人心。大家跟着你拼命,图什么?不就是从龙之臣吗?”
杨侗默然。
麾下几名大臣希劝说他登基已经不知多少次了,希望他登基来凝聚人心,毕竟他们已经到了极致,要提也只是爵位罢了,他们或许有一点私心,都想做从龙之臣,立下拥立之功,但杨侗相信,这里面更多是大臣们对前途的一种担当。可绝大多数将士官吏来关注的还是赏赐、官职、爵位、田地、钱粮这些东西。如果君上没有对雄途大业向往,那麾下还有何奋斗的目标。
“再说吧!”最终,杨侗嗑然长叹。
萧后见他万般纠结、千般不愿的样子,嗔道:“别人做梦都想当皇帝,你这个龙孙反倒处处拒绝。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要不……”杨侗扭头看向杨侑。
“二哥别看我!”杨侑脑门一缩,道:“我要当大教育家、大思想家!我才不当什么皇帝呢…每天都傻坐着,一点自由都没有,跟个木头人一样,这苦差事我才不要。”
还在长安的时候,因为留守身分的束缚,让他完全失去了自由,天还没亮就得起来当木头人听政,听着一群老头子解释政务到大半夜才能睡,这样的日子简直不堪回首,如果当了皇帝,日子怕会更难过万分,现在能够无忧无虑的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杨侑快活死了,皇帝这种无聊的事情他坚决不干。
众人:“……”
坐在杨侗身边的小公主正吧唧吧唧吃着一块鸡肉,听到杨侑这番话,两只大眼睛转了一圈,顿时眉开眼笑,看着杨侗脆生生道:“让我当皇帝吧。”
“噗”小舞一下没忍住,一口汤水全喷在无垢身上。
“不好意思,实在是激动了。”小舞歉意地看着无垢。
南阳公主忍俊不禁:“小妹你想怎么要当皇帝?”
“第一道圣旨是让侗儿给我讲一天,不是,讲一个月故事。”
“噗!”坐在杨侑身旁的杨禅师也没忍住,一口汤水喷在了杨侑脸上。
“第二道圣旨是什么?”
“命令侗儿继承皇位!”
众人绝倒!
便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消息。
“殿下,诸位大人有紧急要事相商!”
第188章:老谋深算(第五更求首订月票)
神武宫朝阳殿中,饭都顾不上吃的杨侗与杨恭仁、房玄龄、杨师道、魏征、韦云起、孔颖达、刘政会、凌敬聚齐。
“殿下,西秦国发生了大事,薛举病逝,临终传位次子薛仁越,薛仁杲为兵马大元帅,薛仁杲攻克大震关,宗罗睺克河池!”
这个消息大出杨侗意料,薛举一向体格强壮,怎么突然病亡了呢?而且登基的不是长子薛仁杲,而是次子薛仁越,莫非薛仁越扮演着弑父的角色?不过从后续发展的事情来看也不像啊!
“西秦树倒猢狲散,薛氏兄弟粮食不足,兵力也只有那么一点,跟李渊死磕不是找死吗?”
“已经死了!”韦云起苦笑道:“薛仁杲是以两万余人为代价,才攻下的大震关,他留下一万守军,又急匆匆的驰援河池,被李世民打了一个伏击!薛仁杲大败,与薛仁越败退河源郡,宗罗睺部属全军覆没,本人亦被部将所杀,人头献给了李世民,大震关守军不战而降。梁师都出兵救援,反被屈突通击溃,悍将辛獠儿只率数百骑北窜平凉郡。”
“唐军三路皆平,士气大振,随后大举反击,屈突通在安定郡良原县大败梁师都堂弟梁洛仁,歼敌两万余人,安定郡失守,李世民部部将张士贵收复汉阳、宕昌,并兵不血刃的拿下西秦临洮郡,李世民攻克天水、陇西二郡。”
半晌,杨侗才淡淡的问道:“我军有什么表现?”
“会宁郡守薛万均趁机出兵占据金城郡、枹罕郡,武威郡守段德操引三万大军占据西平郡、浇河郡!灵武郡守王伏宝奉李都督之命,率两万五千精骑入驻会宁郡,与薛万均一北一西夹制陇西李世民,段德操于枹罕郡与张士贵对峙。”韦云起一副幸灾乐祸、忍俊不禁的模样。
“遇到这一伙猛人,算李渊倒霉,我这老岳父好不容易打爬了薛举,最最白白为我们做了嫁衣!”
杨侗十分同情李渊,要知道历史上的今天,他老人家已经差不多一统中原了呢。可如今呢?关中接二连三的被李靖威胁,接三连四被自己敲诈。
杨师道呵呵笑道:“干脆取回关中算了。”
“那不行!关中太复杂了,一点都不好治理!唉,这回应该怎么敲诈呢?真真是愁死我了,李靖他们咋就不能输不回呢?”
众人听得直翻白眼,魏征笑道:“让他再嫁一女,再送一回嫁妆。”
杨侗晕死,这老魏也不正经了。
“这里有李都督飞马送来的急信,请殿下过目。”杨恭仁呈上了一封书信。
杨侗拆开信仔细看了一遍,李靖在信上说李唐要谈判,他那里暂时按兵不动,同时说薛仁杲、薛仁越希望大隋能够援助粮食,作为回报,他们在局势稳定会就发动河西攻势。
薛氏的要求倒让杨侗有些心动了,如果他们真能占领河西,斩断唐朝的马源地,这倒也不错,只不过他心中也有点担忧,薛举父子为人残暴,对百姓强征暴敛,男子尽皆驱赶从军,在河湟一带民愤极大,他们父子为了自立不惜投靠突厥,骨子里根本没有民族大义之说,他们现在依靠不了突厥了,但是薛氏的军队有很大一部分是吐谷浑人,他们走投无路之下,极有可能引吐谷浑参与到中原大战之中,如此一来,杨广千辛万苦打下的西海郡和河源郡有可能再次落入吐谷浑之手,这样的人他宁可让李渊给他灭,然后让李渊费人费力维护边塞的安宁。
不过历史上唐朝的民族政策让他十分的恶心,李世民执行的边郡政策是让突厥人治突厥、契丹人治契丹、吐谷浑人治吐谷浑,这种制度在朝廷全盛时还可行,一旦衰弱了,各族便纷纷自立,反过来威胁唐朝,李世民搞的这一套到了李治时期,便让各族露出了他们尖利的牙齿。
相对来说,杨侗更喜欢隋朝占一地治一地、汉化一点的政策,这种占地设郡、设置官吏、迁百姓入驻的统治方式,这无疑是实实在在的控制住了牺牲无数将士性命打下来的疆土,像伊吾郡,是杨广时代打下来的疆土,这才不到二十年时间,就已经完全归化成功,若是按照李世民那一套来治理的话,在中原大乱的如今,早就重新立国了。
但是思来想去,杨侗还是觉得自己无力治理这么多地方之前,还是应该支持一下薛氏兄弟,免得他们直接降了吐谷浑,以从而以此方式在西域地区打入一根楔子,以保治家统治在西域的影响力,不管以后是李唐拿了,还是薛氏兄弟守住了,都还是汉家领土,以后收复起来也不会涉及到国际之争,不过相对而言李唐肯定比薛氏兄弟靠谱一些,若是让李唐与吐谷浑怼上,一是可以消耗李唐的国力,二是保住汉家统治不失。
一念至此,就有了两个决定。
一是支持薛氏兄弟在浇河、河源立足,二是把西平、浇河、枹罕卖给李渊,从而达成消耗李唐和吐谷浑国力,又能保住国土的目的。当然,也可以用这三郡去和梁师都交换他的平凉、弘化郡,梁师都的地盘被大隋从东、北、西三个方向包围,还时不时被隋军强行借道,南面又是李渊的疆土,这两大势力都不是他惹得起的,在这里根本没有丝毫发展的空间,所以这家伙肯定是寝食难安,能够脱离大隋的包围圈,估计他也是求之不得的吧。
当他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时,众人一致赞同与梁师都以地换地,因为这样一来,大隋在关内道的领土就不会凹下一个大坑,东边的延安郡和西边的金城郡联系起来也十分方便,更重要的是梁师都去到西平、浇河、枹罕以后,李渊要想获得养马之地,就多了一个对手,需多打一个敌人。
对于李渊,众人也从最先的不以为然到了如今的重视,李渊或有一些性格缺陷,但绝不是他水平不行,而是他从太原起兵至今,从来没有得到休整的机会,这才被准备了一两年时间的大隋屡屡击败,若是给他一年的时间,那他的军队必将会向精锐蜕变。
而且他在执政方向非常有水平,特别在平衡之道上做得淋漓尽致,在对待关陇权贵问题上,他重点扶持独孤氏、窦氏,让两家各带一个派系明争暗斗,使他从中谋利;朝堂上,李建成和李世民也被他利用来维护自己的帝位。
自从并州战役结束以后,在李渊刻意支持下,长子李建成和次子李世民之间的矛盾已渐渐公开,这种矛盾或许不是夺嫡之争,而只是一种政见不同,对于他们兄弟之间的矛盾,李渊不仅没有干涉,反而不断的给予李世民军权,从而给李建成这个太子一定的压力。
李渊支持李世民去争太子之位的原因不外有二:
一是李渊正值大有可为的盛年,怎么说也有十多二十年寿命,而太子李建成已经三十了,若是不会发生意外,李渊还有二十年的皇帝命,可那时李建成已是五十岁的老太子了,若是无人制约,难保李建成铤而走险,发动宫变。如今李世民的崛起,致使李建成一党将目光从帝位注视到了逐渐崛起的李世民身上,二子相争,只要不危害社稷,反而有利于他对帝位的控制。
二、如今是乱世时代,李渊不得不给予儿子极大的自主权利,让他们组建强大的班子替自己夺天下,若只有单纯一派,那么,逼宫这种事情很可能发生,而二子实力相当,更有利于李渊对他们的控制。
这样一个老谋深算的人,又岂是易与之辈?更厉害的是他借杨侗痛恨关陇权贵之势,对关陇权贵一步步的敲骨吸髓,令对方不得不依靠在他的身边,给他源源不断的输送养分,如果他能一统天下,那么,关陇权贵已经虚弱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那时候,李渊想怎么收拾关陇权贵都行。
如今的关陇权贵被死死的压制在关中,而杨侗又不会接受这些人,所以除了跟着李渊一路黑到底,事实上关陇权贵是别无选择了,甚至连扶持另一个人取代李渊都不敢,因为关中的形式实在危险了,如果关中发生内乱受益的只会是杨侗,一旦李渊败了,以他堂堂帝王之尊和杨侗岳父两重身份,或是幸免,可关陇权贵就倒大霉了,因为他们是推动李渊谋反的庞大势力,还是大隋动乱的关键因素,而且弑君的宇文化及也是出自关陇权贵,对于这样一个恶行累累的庞大势力集团,杨侗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所以,事实上,关陇权贵是别无选择,只能顺着李渊的节奏来走。可以说这也是李渊连连失败后,获得的最大红利,而有了这些人的全力支持,李唐终将爆发出恐怖的能量。能够借外患将自私自利的关陇权贵玩得团团转,不得不说李渊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
正是这原因,所以众人支持杨侗对李渊进行全方位的打压,从而让关陇的钱财变得大隋的钱财。
第189章:不寻常的味道(求订阅月票)
余晖遍洒宫殿。
在长长的走廊里,小舞白衣胜雪,手拎一只精巧食盒走向书房,夕阳在她的身上披上一层光晕,清丽绝伦的脸颊上美丽得宛如一幅画。只是那双秋水眸子中蕴含淡淡的愁容,今天晚上她的夫君没动筷子就让人叫了去,回到后苑就把自己关了起来,心事重重的模样。
小舞心知夫君遇到了难题,肯定又忘吃饭,从迁到邺城之后,他就常常这样。为了就近理政,有时候甚至睡在朝天殿、朝阳殿……而从那里回来仅只不到两三里,可他为了节省时间,这么短的距离就不会回来……小舞觉得见到夫君的机会越来越少了,见到了也往往是问候一番,之后便又埋头于公务之中,没有下文了。似乎随着时间的推移,夫君变得越来越冷峻、沉稳、睿智,而夫妻间的共同话题似乎越来越少。尽管知道儿女之情不应该是她的关注点,成熟和独立才是他应该表现出来的,可是她也会忍不住想“夫君也许是不喜欢我了。”每当这么一想她就心痛欲绝。
尽管她也清楚大隋是什么样子,也知道丈夫关注国事是对的,更知道丈夫在姐妹中最喜自己!可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女人,哪个女人不希望丈夫关心疼爱自己呢?她并不奢望可以像皇祖母那样,是皇祖父事业上的助手,也没有那么伟大,她只希望自己的夫君多想她疼爱他一点,哪怕只是偶尔想起的都是她的好,那么她就心满意足了……
原来爱一个人是这样的,时时刻刻想他、思念他,一切都为他考虑,哪怕把自己低入尘埃里,也在所不惜……
女人往往对一男人好奇而产生好感,因为崇拜而沦陷!
她听了太多关于自己夫君的评价,也看到了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睿智……
可是,一想到夫君一忙起来就不休不食的拼命样,卫凤舞可爱的皱着鼻子,一脸的不高兴!这么拼着,身子哪吃得消啊。
想着想着,已到杨侗的书房,这所谓书房,其实是霞晖宫中一坐独立的宫殿,占地足有五亩之广,除了一栋高三层的主建筑,尽是亭台楼阁、竹木山石,还有一面占地一亩的湖水,湖水清冽,四周绿树成荫,花木茂盛,不远处有一座两丈高的石台,上修一座八角回风厅。
小舞轻叩房门,“夫君,是我。”
“门开着,自己进。”里面传来了杨侗懒懒散散的声音。
小舞会心一笑,夫君每被政务烦了,就会躲在这儿,与其说是不准外人进入的书房重地,不如说是休闲放松之所,内里也没什么秘密,顶多只是摆放着书籍罢了,跟神武宫中的藏书阁区别不大,只是许多稀奇古怪的政策都杨侗在这里书写,然后传出,所以以讹传讹之下,大家都以为有天大的秘密一般。
推门进去,只见房间里窗户开着,夕阳漫洒而入,给房间里抹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她的夫君坐在一张‘大师椅’上,隐隐可以看到椅背露出的金冠。
小舞将食盒放在桌上,笑靥如花,声音总带着黄鹂般的娇嫩清脆,“夫君是在写诗吗?”
“写什么诗啊?我都烦死了!”
借着温馨的霞光,杨侗看见小舞俊俏脸蛋上闪耀着暖玉一样的光芒,身材曲线流畅优美,风姿绰约,亭亭玉立,当初青涩的小美人,像五月含苞玉兰,带着青春雨气晨露,明朗芬芳,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种轻熟魅力。
杨侗静静地躺着,一句话不说,似笑非笑地看着小舞,目光温柔而又充满爱惜。两人四目相对,小舞紧张地笑了,嗔道:“这么看我干嘛?”
杨侗张开双臂,笑道:“过来,让夫君抱抱。”
小舞听话地将柔软的身躯靠在他怀里,凑过脸来亲了亲杨侗的脸颊,温顺地将头垂在他的颈边。
小舞看他精神不振的样子,心疼道:“累了就早点睡吧,这几天你都睡在朝阳殿,想必也没睡好吧……”
“各郡郡守都想让百姓在农闲时有份收入,上报治下各县的修路、修水渠等建设地方计划,不抓紧处理掉怎么来得及?”
“不是有审计司吗?你把握最后那道关就好了。又何必这么累啊,朝政不管永远都处理不完的,偶尔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呀。”
杨侗叹了一口气,“我也想啊,可审计司是个全新部门,还不成熟,我作为这个部门的开创者,审计司的许多发展方向都需要我来引领,得像带学生一样把来济他们带出来!”
他将妻子搂进怀中,额头相抵,轻声道:“我不仅要打下一个大大的江山,还要把各项治国制度完善起来,给我们的孩子留下一个夸耀万世的真正太平盛世,你觉得我可以吗?”
“我信你…”小舞眼眶一红,紧紧的紧着她的夫君。
夫妻之间互相打气,不需要有太多甜言蜜语,一句“我信你”就足够了。
小舞目光里充满柔情,嘴角露着甜甜的笑意,她虽然十分迷恋这温馨的感觉,可想到夫君没有吃饭,便在怀抱之中扭来扭去,“哎呀,让我起来。”
“什么事这么急?”
“夫君,我给你送饭来了。”
“送饭?”
“你说呢!”
小舞娇嗔地反问丈夫一句,打开食盒,将几盘小菜和一碗米饭放在他面前,又从食盒里取出一盅牛骨汤。
“趁热吃吧!”
杨侗也有些饿了,他拾起筷子,端起饭碗吃了起来,忽然停下筷子问道:“现在斗米多少钱了?”
小舞坐到杨侗对面,“大概四十五通宝吧!麦子便宜一点,也要三十五通宝。”
杨侗眉头一皱,他记得去抢劫突厥之前,是三十钱一斗,一石才三百新钱,怎么短短时间里内就涨了十五钱。
正如后世猪肉价是衡量物价的重要指标一般,粮价高低隋朝物价的直接标准,民以食为天。没有饭吃就要造反。因此历朝历代统治者都把粮价看得比天都要重!他知道小舞并没在深宅大院里养尊处优,她经常和宫人交流,很了解外界情况,他又问妻子:“怎么涨了一半的价格?”
小舞给丈夫盛了一碗汤,脆声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突然涨了,而且还在上升。”
“不应该啊!我们的粮食多得出奇,难道是有人在背后使阴手不成?”
“可是今年非同以往啊!大隋多了一个并州和关内道两大负担,并州去年因为战祸延误了农时,虽不至于绝收,可也远远不能自给,而且夫君又收了几百万中原灾民和一个民生凋敝的关内道,民间的粮食当然不够了,人多粮少,粮商涨价也正常啊。”
一句话倒提醒了杨侗,这几年年年丰收,政府以高于市场一成的高价收购过剩粮食,以免谷贱伤农。然后入仓储存,等到灾荒缺粮之时,再以市价出售粮食,既能赈灾济民又能平稳粮价,维护民生。
同时,官府又把粮食这种重要民生和军用物资,尽可能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再加上为了防止粮食外流,禁止粮商囤粮居奇,所以能够在民间流通的粮食极少,人少时民间尚能以市价供给自足,人一多了起来,自然就供不应求,物价上涨了。
只不过小舞说的“突然涨了,而且还在上升”这话,令他警惕了起来。
小舞舀了一碗汤放到他的面前,却见夫君筷子停在空中久久未动,嗔怪的白了他一眼,柔声劝说:“其实我们这儿是好的了,听说中原和关中,斗米近贯了呢。”(注:钱币方面以‘贯’代替‘吊’)
“他们的烂钱跟我们没得比!”杨侗非常得意,关东世家的力量果真大得令人无法想象,哪怕是在战乱之中,他们也有办法从巴蜀买来大量的实物,并以送货上门的方式运达冀州,并换走了九成以上的五铢烂钱,治下的冀州、幽州、并州已经完成了新旧钱的兑现,再也没有见到旧钱的影子,据说巴蜀那儿的世家们除了五铢钱,实物都被掏了个空,一个个赚了个盆满钵溢,数钱数到手抽筋。而关内道几个郡也在加紧兑换回收之中,并由飞马商行投入到长安的市场之中,有了齐王李元吉名号的掩护,这些劣钱源源不绝的换走了长安的财富,等到飞马商行用所有劣钱朝着铁锭、粮食下手的时候,将是给予关中致命一击的倾空日,届时李渊就会发现关中穷得只剩下钱了。
“这我知道!”小舞又说道:“不过粮食问题,夫君也不用太过担忧了,其实百姓能活下去,就不会造反。关键是官府要得力,别像前几年一样,官仓明明有粮食,就是不肯放粮,逼得人们不得不造反。”
杨侗将她递来的热汤一饮而尽,点评道:“王妃娘娘了不起啊!都懂得这么大道理了。”
小舞得意道:“我和无垢妹妹现在的老师是皇祖母,学到的大道理多着呢。”
“很好很好,以后你们都是我的左膀右臂。”杨侗哈哈大笑,萧后从亡国公主,到晋王妃、太子妃,最后稳居皇后十四载,可不只是美貌贤惠那么简单,还有着睿智头脑,超高的政治手腕,有她言传身教,小舞和无垢又聪明好学,当起王妃侧妃、皇后妃子绝对是绰绰有余。
饭后,夫妻二人在‘书房’的庭院中携手漫步。
清凉的晚风丝丝吹在夫妻身上,一阵阵沁人心脾。四下小虫不住浅唱,远处传来几声长长短短的鸟啼。光,影,声,还有无处不在的温馨气息构成这宁静华美夕阳景致。
第190章:粮价暴涨
寅时中,鸡鸣声声。
“夫君!起来了!”
杨侗睡得正迷糊,却被一双小手给推醒,小舞慵懒而心疼的声音在杨侗耳边回荡。
两口子昨夜大战四合,杨侗此时睡意正浓,他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见外头天色阴暗,最多不过四点,随口“恩恩”的应两声,继续睡去。
“夫君啊!杨仆射、杨尚书、房尚书、魏尚书、韦尚书、刘尚书、孔尚书、凌尚书、姜尚书和有沈将军,他们正在朝阳殿等你呢,夫君赶紧去呀。”
其实再过半个时辰,杨侗就会醒了,小舞也巴不得夫君多睡一会儿,可国事重要,再心疼、再不忍,也得叫醒杨侗。
正如杨侗昨晚安慰自己时说过的话。
“欲达高峰,必忍其痛;欲予动容,必入其中;欲安思命,必避其凶;欲情难纵,必舍其空;欲心若怡,必展其宏;欲想成功,必有其梦;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想要到达一定的高度,一定要忍受到达这个高度经历的痛苦,想要被感动,一定要将情感融入境况之中,想要安稳生活,一定要想方设法躲避危难灾祸,想要不放纵,一定要心灵空净,想要愉快的活着,一定要展开自己的宏愿,想要成功一点要有梦想,想要戴上皇者之冠,一点要承受这个地位带给你的压力。
争霸这条路,进是生退即死,意图成功的活着,就得承受这一切。不能说累、不能说苦,更不能懈怠……因为这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成果,既然是一方势力之首,又怎么不劳心费神的付出,而想着坐享其成呢?
杨侗开了个懒口,迷迷糊糊的从床上爬起来,任由小舞为他穿衣、洗漱。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古代那么多皇帝热衷于当昏君,也终于明白为何古代昏君多,明君少了……每天都有如山奏疏堆在你的面前,哪怕你有传说中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冷静,也会怒骂一声“卧槽泥马”,更不想让人活的是,你还要时不时被人从美梦中吵醒,也难怪明君死得早,那都是累死的。
这其中,最最典型的代表人物,即是褒贬不一的雍正,他就是在批阅如山奏疏时生生累死掉的。
如果是一个太平盛世,杨侗觉得自己当几年昏君应该也没关系……然而现在是乱世,各大诸侯都在加班加点的整顿自己的帝业,若是懈怠半年,别人就会弯道超车,杨侗必须抓紧一切时间让大隋高人一等。
小舞站远了欣赏自己的杰作,只见杨侗身穿一袭明黄素袍,头戴金冠,更显得身姿挺拔、英气不凡,举手投足间从容大气。
半晌,小舞美眸中的痴迷散去,躬身拜道:“臣妾恭送殿下…”
“爱妃平身……”
杨侗明白小舞此时此刻是以王妃的身份说话,而不是一个妻子,可他却不喜欢这种规律,也不喜欢小舞生分拘礼而失去自己的天性,于是前倾着身子在她晶莹的耳边说道:“今夜咱们再努力努力,争取明年生个大胖小子……”
小舞顿时脸如火烧,终是没有绷住“母仪天下”端庄,露出小女儿娇态,气呼呼的白了夫君一眼,那霎时的风姿迷住了杨侗双眼,杨侗哈哈大笑,转身出门而去。
朝阳殿偏殿,此时已是灯光璀璨,照如白昼!
殿内,几位大隋中流砥柱小声议论着什么。
随着杨侗的到来,大家纷纷起身行礼相迎,杨侗入座之后,几人才纷纷入座。
“诸位,出了何事?”见到这几位大员神色严峻,杨侗有点忐忑起来。昨天才吹牛着说‘怎么不输一回呢’,今晨天不亮,报应就来了?
杨恭仁道:“殿下,邺城的粮食节节攀升,一些粮铺现在都排满了人。”
“多少价钱了?”昨晚听到小舞粮价上涨,杨侗就意识到有人幕后操控粮食价格。
“回殿下,邺城的粮食,从正常时期的斗米三十钱涨到了昨天的四十六钱一斗,今晨直接就高升到了斗米七十五钱的夸张地步,足足翻了一倍之多。”
杨恭仁汇报了粮价最新价格,接着说起了自己的看法:“粮食百姓的是定心丹,粮价是各种物价高主要的标准,一旦粮价失控,其他物品的价格也会跟着疯涨,民心和军心都会出现剧烈动荡。臣建议启动邺城、太原常平仓和各地官仓,用以平息这场风波。”
“我们并不缺粮,投官粮平价是必须的。”杨侗非常认同了杨恭仁的做法,并说道:“粮价涨得太猛、太古怪,我认为这不是一起偶然事件。大家以为呢?”
众人又望向了杨恭仁,他是杨侗之下第一人,他在杨侗最艰难之时就跟随至今,资格最老,经验也最丰富,出于尊重也需要先听他的意见,而且杨恭仁能力不凡,说是杨侗的萧何亦不为过,若非是他兢兢业业主管大后方,治下三州和关内道诸郡,哪能这么快的从赤野千里中恢复得欣欣向荣?
杨恭仁沉吟了一下,“粮价从一个月前就发生了波动,只是上涨的幅度不大,一直都在合理的范围之内,直到五天前才蹊跷的猛涨。去年冀州、幽州和辽东都获得大丰收,收回来的粮食装都装不下了,再加上我们在并州和关内道九郡执行‘以工代赈’之法,新添人口根本就没有饥饿之苦。而且军粮都从官仓调出,并没有征用民粮,到了殿下北征之时,甚至连粮食都不带,按道理说,不应该缺粮才对。所以我怀疑有人在故意哄抬粮价。”
这时,负责情报的凌敬拱手道:“殿下,臣在前天接到情报,说是有人在并州散布谣言,一是说李都督于关中大溃败,二是突厥三十万大军南下。如果这个消息传开,而百姓又不知真伪,臣以为粮价上涨很正常。”
众人默然,如果是出于这个原因,粮价上涨也很理解了,只是他们知道有人刻意造谣,但百姓能理解吗?
魏征缓缓的说道:“谣言起于并州,才一天多点时间,怎么邺城的粮商就全部得到消息了呢?到底又是谁把消息传到邺城?”
杨侗说道:“谣言散布得这么广,这么快,可见这并非个人行为,而是有一个庞大的敌对势力有预谋一次行动。”
魏征点头道:“那新的问题又来了,首先、到底是何方势力所为?其次、弄乱大隋用意何在?”
众人也觉得魏征的疑问有道理,杨侗问道:“粮价稳定事关重大,在粮食问题上绝不能有丝毫含糊。玄成觉得该怎么办?”
魏征道:“首先是平抑粮价,常平仓和各地官仓以三十钱一斗米的正常价格抛售粮食,满足各地百姓需求,从而将粮价打压下去;其次、我们在吞纳人口的同时,也被各方势力渗透得非常严重,借此机会,将各方势力的谍报组织连根拔起。”
凌敬笑道:“这些问题就交给我们‘黑冰台’来做吧!”
黑冰台是杨侗命名的情报机构,他觉得这个名字很酷。
“我们吏部负责封锁消息。”
“我们御部负责安抚民心。”
房玄龄、刘政会各自揽下了责任。
第191章:杜先生
就在神武宫商议紧急议事半个时辰后,邺城东南西北中五市的常平仓第一次启动,民部一次性动用二十五万石粮食,以斗米三十钱的价格投放市场。
效果立竿见影,仅是一个上午时间,粮价就迅速恢复到了正常时期的水平,同时飞骑四出,向各地官府下达了平价贩粮的命令。
粮价是恢复到了正常水平,只不过却又引发另一个后果,很多百姓对曾经买到的高价米严重不满,尤其是不少小富人一下子多付了斗米数十钱,这令他们陡然损失了几十贯到几百贯钱,就算普通人家损失几贯也令人无法接受。
于是抢购粮食百姓刚刚散去的各家米铺很快又出现了人满为患的盛况,每一家粮铺前都有几百人上千人论理,愤怒的百姓讨要自己损失的钱财,这其中不乏一些趁乱讹诈的无赖。
中市!
姚家米行挤满了要求退钱百姓,百姓的吵嚷和骚乱使米行无法正常经营,内堂大门紧紧关闭,十数名伙计在大门口和民众争执
米行伙计的理由也很充分,一人愤怒的大喊道:“前几天我们东家还专门向你们解释,说殿下刚刚打了大胜仗回来,突厥不可能来得这么快,你们就是不听,还说我们东家囤积居奇,是奸商。现在米价跌了却要我们退钱,那米价涨了你们会补差价吗?我们从始至终都没有强逼你们买粮,这怨得了谁?听信了谣言,怨你们愚蠢。”
这话虽然难听,却未尝不是没道理,因为自古以来百姓就是这样盲目的随波逐流,少有理性之士。而人家商人本来就是以赚钱为目的,你们这么一抢购,他不涨价才真是傻子了呢。
但是伙计的话却把百姓们激怒了,有人大喊:“打死这个奸商!”
霎时,石块和泥团铺天盖地的向伙计砸来,将那伙计砸得满头满脸血,这时人群已经被挑起了怒火,越来越多的石块向其他伙计跟店铺砸去,伙计们只好用桌子当盾牌抵抗。
一名管事慌慌张张跑来喊话:“请大家冷静,冷静,东家正在算帐,很快给大家一个交代。”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众人催促道:“快点还钱,否则砸了你们的店铺!”
“好好好!”管事连声应答,挥着汗水又跑回去了。
内堂上,东家两口子焦急的看着一名相貌堂堂、温文儒雅的帐房清算账目,心烦意乱地来回踱步,他们是头脑精明的新生小商人,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都显得有点六神无主。
东家让小管事去安抚,不过是权宜之计,无非是给官府到来争取时间而已,这些粮食是他们一家人,一把汗水一把汗水的从各个村庄收来的多余闲粮。这马上就要过上好日子了,他怎么舍得赔钱?
这时候气度不凡的帐房起身拱手道:“东主,已经算出来了,以斗米三十钱为准,这些日子多赚两百三十七贯,另加五百一十三钱。”
匆匆赶回的管事低声道:“哥,要不返给百姓一部分吧?”
“屁话!”
东家怒道:“我怎么还?哦,他说一贯你就给一贯,他要是说千贯,把我们一家子全卖了也还不起。”
他们这种小商人身世清白,只要没有恶意囤粮,触犯律法,朝廷是支持的,否则不仅被收回经营权,还被治罪。
管事非常害怕的说道:“哥,外面的人要是打进来怎么办?”
“这……”东主呆了一呆,向那淡若止水的帐房先生问计道:“杜先生,官府迟迟不到,这可如何是好啊?”
杜先生笑道:“要看东主想不想还?”
东家看着官府颁发的那块刻着‘商道即人道,道亦有道的’小牌匾,一咬牙,满脸肉疼的说道:“我们一家人以前是流民,如果不是殿下收流,我们一家人早就饿死冻死了,此恩此情,我们王家世代不忘。而我们这些小商人在接受商部官员培训时,官员们也反复强调着让我们诚信经商,我决定拿两百贯退回去。”
王氏急了,“那怎么行?”
王东主重重哼了一声,“商部官员说做生意要细水长流,一夜暴富会害死人的。生意要讲诚信,你不诚信,别人下次就不会买你的东西了。我们做人做生意不能太过贪婪,否则会有报应的。”
杜先生非常意外的看了王东主一眼,从这个吝啬东主说出这番,着实让他意外。
“这!”王氏万分肉疼不舍。
王东主哼哼道:“别忘了,若是我们违法经营,商部不仅没收经营权,还将我们一家子列入失信名册,三代人都不得参与科举考试,你想我们王家世世代代抬不起头么?”
自古以来,民间对商人都非常歧视,甚至连乞丐的地位都比商人商上一等,杨广主政以后还专门分有军籍、民籍、匠籍、商籍、奴籍。
五籍中的商籍只比奴隶高一点点,连衣服面料、颜色、样式都受到了严重的限制,甚至连马都不能骑,有违者都将受到严重惩罚,至于当官什么的,那是想都别想。
可是听王东主这么一说,杜先生才知道邺城的商人也可以参与科考。
“如今商人能参与科举么?”杜先生到邺城不足半个月,他真不知道这个。
王家主一脸崇敬道:“殿下主政以后,全面取消对商人、工匠的种种限制,并取消了商籍和匠籍,全部恢复到了正常民籍,待遇也是一样,以后大家都可以考试入仕。这是殿下收流我们以后,对我们商人的又一天大恩赐。若是我们图一时之利而失信于天下,我们三代人都不能考试…到时候我们就是家族的罪人,死了也无颜面对先祖…”
杜先生顿时恍然大悟,难怪这吝啬的东主再怎么肉疼也要还钱了,原来他是为了后代的前程着想,不过失信这一招,确确实实点中了商人乃是天下人的命脉了。
真不知道是谁想到的点子,简直是算尽了人心。
这一招,当然是杨侗之所创。
杨侗知道天下之争,乃是综合国力之争,而经济又是重中之重。
他之所以混得这么好,原因还是杨广给他留下大量钱粮物资,那一个个积满钱粮武备的巨大仓库,那一笔笔天文数字,绝对是一个最最逆天的金手指,取到的作用比‘神力天赐’强上亿万倍。
只不过杨广留给他财富毕竟不能生出孩子,自然也是逐年减少着,虽说治下年年丰收,但事实上国库每年都是负增长,原因嘛,则是地盘扩大、人口猛增,每个月的‘以工代赈’都会消耗大量的钱粮,再加上战争持续,可谓是入不敷出。
现如今,他都不敢再耗用从前的储备了,即使用了也是取一补一的以新代陈,他不像有幕后财团支持的李渊,一切只能靠自己去积累,如果过早的把杨广这笔钱粮耗干,遇到灾年和大规模战争的话,麻烦可就大。所以必须要靠自身的经济发展来实现复兴,这就依靠商人们的创造力和活力来增加财政收入了。
他最初鼓励治下小老百姓从商,却反应寥寥,原因便是从商以后,百姓就失去了正常的地位,为了后世子孙计,百姓哪怕再穷也不愿意操持商业这个‘贱业’,也在这个时候,取消商籍、匠籍应运而生,从而解除了百姓的后顾之忧。
奴籍的对象主要来自外国的俘虏,以及受到重惩的从敌分子家眷,比如太原王氏和太原温氏子弟现在全部都是最低等的奴籍身份,国内战争除了重度战犯,普通俘虏也是民籍,只不过他们需要进行劳动改造一到二十五年不等,过了服刑期限,才能享受正常人待遇,他们的家眷倒是没有什么限制,依旧过着正常老百姓的日子,至于安分守己的老百姓想入奴籍都难。
这时,王东主焦急的问道:“杜先生,你倒是想到办法没有啊?”
杜先生道:“这种事情扯不清楚,只能由官府出面解决,在官府抵达之前,时不时抓一两贯钱,远远的洒向人群,以此争取时间。”
小王管事眼睛一亮,抓起两吊钱就跑向外面,只听外面尖叫一片,人群似乎跑远了,不一会儿,小王管事又跑了回来,“哥,杜先生的法子管用,外面的人都在草地上找钱,乱成了一团。”
连续洒了三次以后,度时如年的王东主见官府没到,坐立不安的冷汗直流:“官府的人到了吗?”
观望回来的小王管事道:“还没呢,别的店也没看到衙役呢。”
“这该如何是好?”
“哼,现在知道怕了?贪婪涨价的时候哪儿去了?”这时,侧门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众人一惊回头,只见侧门走出十几名大汉,个个腰跨横刀,为首的是一名英武的魁梧青年,气势不凡。
王东主吓了一跳,哆嗦道:“你们是何人?”
“在下沈光,巡城军的人。”
第192章:武州商行
去年关东子弟大量冒名科考的事件发生后,杨侗意识到大隋无限制收拢各地流民的政策会给敌方势力提供便利,也发现疆域内部有各种不利的隐患,这就需要一个专门对内的情报组织。
杨侗在征得众臣支持下,成立了挖掘潜伏在境内间谍的内卫,并从斥候营挑选出了两千名精明识字的士兵接受特别训练,这一年多来,已经破获了不少敌方谍报组织。
在雀鼠谷立下大功的沈光。除了是邺城巡城军主将,还是这支谍报组织的首领,今天沈光就是奉杨侗之命,前来调查粮食涨价的真实情况。
“你们怎么进来的?”王东主紧张的问道。
沈光拱手笑道:“前面堵了不少人,我们是从后门进来的!”
就在这时,外面又传来一阵密集的声音,紧接着窗纸被砸烂,几块石头飞了进来,却是等着不耐烦的百姓再次扔石头了,吓得王东主脸色大变。
沈光对手下说道:“制止一下。”
十几名手下从箩筐里抓起几把铜钱,大步向外面走去,只听外面一片惊叫,人群似乎又乱了起来。
沈光道:“我的手下现在占据有利位置了,百姓不会闯店铺了。”
王东主感谢道:“多谢将军!”
“不敢当,有些事情需要东主配合调查。”
“一定一定!”王东主松了口气,低声问道:“沈将军,官府什么时候遣散百姓啊?”
沈光道:“朝廷这一次不会出人遣散愤怒的百姓。”
王东主面如土色道:“为,为何啊?”
沈光道:“你们挑起粮价猛涨,引起全城混乱,殿下对此非常不满,所以不会派人来遣散百姓。不过你放心,等你们的店铺被打砸以后,官府的人就会到了!”
王东主顿时面如土色:“不是我们先涨价的,我们是看到别人涨价才涨的,责任怎么能怪到我们头上?”
沈光呵呵冷笑:“但你还是借此风波大赚不义之财了,这你否认不了,既然你赚了黑心钱,就得为自己的贪婪行为负责。”
王东主顿时吓瘫在地。
杜先生叹了口气,拱手道:“好教将军得知,其实东主把钱放在这里,就是打算退还回去的,只是不知外面的人各自买了多少米,着实不知从何还起。您看……”他将账册递给了沈光,道:“这是我们刚刚核算出来的账目,超过斗米三十钱的钱全在这儿了。”
王东主连声道:“对,对,对!我知道错了,我准备一钱不少的退还回去。”
沈光看了气度不凡的杜先生一眼,目光一亮道:“请问先生如何称呼?”
杜先生道:“在下杜如晦!”
沈光皱眉道:“杜如晦?杜克明?”
杜如晦惊讶道:“将军知道在下?”
“房尚书说你有王佐之才。”
杜如晦谦虚道:“不敢当!”
沈光奇道:“房尚书对先生推崇倍至,先生怎么不去找房尚书,而这儿当了一个账房?”
杜如晦苦笑道:“在河南郡遇到了乱兵,被抢了精光!若非东主仗义出手,并收留杜某一家,小儿早已病逝。”
沈光恍然点头,索性与杜如晦交流道:“我这次来,是希望你们能告诉我涨价的真实原因?还请先生配合。”
杜如晦道:“从哪家开始涨价我们也不太清楚,但昨天粮行内传出一个消息,让大家全乱了套,有几家小粮行率先涨价,我们也只好跟上。”
“什么消息?是突厥大举南侵吗?”
杜如晦摇头道:“是李唐与吐谷浑结盟,关内道两面受敌,大隋全军溃败,段德操、王伏宝将军和六万大军在金城郡全部阵亡,关内道全部失守。”
沈光愣住了,如今正是大隋与李唐再次对峙的时期,这个谣言真真假假的混在了一起,而且时机非常巧妙!殿下他们还以为是之前的两个流言造成粮价暴涨呢。
更重要是,传播谣言的人怎会知道段德操、王伏宝在金城郡?沈光立刻判断到这不是普通谣言,而是敌对势力刻意制造恐慌,企图引发邺城动荡,从而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赶紧问道:“杜先生,我应该怎么查到这个消息源头,又从何处着手?”
杜如晦道:“如果我们提供线索,沈将军能将外面的百姓赶走吗?”
“这是先生的条件?”
“我们想退钱,可是无从而退。若是有人胡乱报上一千贯的数目,东主全部家当都还不起。”
沈光看了瘫坐在地的王东主一眼,又问道:“先生可有主意?”
杜如晦道:“在下打算请东主对外面的百姓一一登记,然后和粮铺记录核对,如果核对上,那把超出斗米三十钱的部分钱财一一补还。”
沈光笑问道:“如果百姓还是无理取闹呢?”
杜如晦道:“在下想请将军手下在一边维持秩序。”
“请将军可怜可怜小人一家老小。”杜如晦这个办法使王东主眼前一亮,他的粮袋都有店铺印记,而且五斗以上的购买都有记录,完全可以核对退货,他就怕一些人买官粮来他这里高价退货,如果有士兵维持秩序就没问题了。
沈光看着挺着大肚子的王氏跪地痛哭,心头一软,“看在你媳妇有孕的份上,估且帮你一回,希望你吸取教训,不会再有下一次。”
王东主大喜过望,起身行礼,“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沈光淡淡的说道:“说说你知道的情况吧。”
王东主扶起了妻子,竹筒倒豆一般的说道:“沈将军不妨查查武州商行,我听隔壁的李家粮行的东主说过,我大隋兵败的消息就是从武州商行传出来的!突厥三十万大军南下的流言好像也是他们放出来。”
“武州商行是做什么的?”
“武州商行贩卖布匹!”
“你们真悲哀,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下回别那么愚蠢了。”
“是是是!决不再犯。”王东主抹了一把汗水。
沈光又对杜如晦道:“杜先生可愿与我一同去见房大人?”
杜如晦道:“在下先帮东主处理完此间之事,自会登门造访。”
“也好!”沈光点了点头,他吩咐手下协助王东主办理退粮事宜,自己立即返回神武宫汇报情况。
……
“殿下,末将已经打听到了!一切流言都是武州商行散布的!很显然,武州商行是利用了米行东主贪婪之心,挑起了这一次涨价风波。”到了神武宫,沈光把他打探经过详细说了出来。
杨恭仁眉头一皱,“武州商行,难道是李渊开的布商?”
杨侗道:“何以见得?”
杨恭仁道:“李唐自称是关内士族,是陇西李氏的一支,但实际大家都明白,他们的行礼是武川军镇的胡化汉人,这一点从李氏父子的相貌即可看出。而武州商行的‘州’字去掉三撇,就是一个‘川’字,武州商行,实际就是武川商行。而且李渊也有明显的动机,不过没有线索,光猜测没有意义。”
沈光问道:“现在线索在手了,该怎么办,要不要把武州的人全部抓来审讯?”
以沈光的风格,武州商行不是敌对势力的情报总部就是分支机构,为免夜长梦多,应当尽早拿下,但现在不是他说了算。
杨恭仁沉思一会儿,沉吟道:“如果是我的话,我绝不会从总部散播消息,以免让对方一网打尽,所以,武州商行顶多只是一个点,他只是利用粮铺东主贪婪之心搅乱了整个邺城的粮价,所以不能贸然动手,以免打草惊蛇。”
凌敬也是足智多谋之人,道:“那干脆从店外秘密抓他们掌柜好了,免得打草惊蛇。”
沈光道:“那我今天晚上把相关的人统统抓捕。”
“武州商行放出了这么多消息,不会没想到自身不会暴露。”杨侗目光扫了诸人一眼,缓缓的说道:“武州商行显然是所知不多的小角色,是对方故意送给我们的牺牲品。”
凌敬也幡然醒悟,一拍脑门道:“是微臣失算了。”
众人仔细一想,纷纷点头。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杨侗微微一笑:“派人到粮行中强行遣散闹事百姓,劝说粮行东家将多余的钱退还百姓,然后派人在暗中监视各家粮商动向,接着大张旗鼓的缉捕武州商行掌柜人等。同时,密切观察看热闹的人群,但凡神色有异者,立即派人跟踪。”
杨恭仁神色一振:“殿下是说米行东主中潜伏着敌方势力?”
“对的。”杨侗点头道:“武州商行显然不会留下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即使有信息,恐怕也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外围小角色,我们装成上当的样子,把这些人拿下以后就罢手。如此一来,则会让那些跳梁小丑以为我们满足上当了,从而放心大胆的行动、集结,以致露出狐狸尾巴。”
杨侗转而向沈光道:“多找些机灵人手,在武州商行旁边盯着,等把事情给我闹大,默默的跟着可疑人选,这是一个机会,别把事情搞砸了。”
“喏!”
沈光凛然遵命。
第193章:除间行动(第四更求订阅)
“这是散布谣言的敌对势力!里面所有人,一个也不准逃走。”
邺城中市,几百名内卫军将武州商行团团围住,为首的是一名校尉,他率领着百名将士冲了进去,很快,里面就传来了一阵阵喊杀声和惨叫声,不过片刻,就见那名校尉大踏步走了出来,浑身尽是鲜血,在他身后的将士还拖着一个很胖的中年人和几个伙计打扮的人走了出来,还有不少将士拿着各种各样的文件。
江流文具掌柜望着对面的布行,目光深处露出一丝悲哀来,忽然看见那名校尉走了过来,脸上顿时露出一丝恭敬来,拱手说道:“将军辛苦了。”
校尉问道:“认识对面那人吗?”
“认识,当然认识,他叫陆玄。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哪里不认识的道理,只是没想到他们是奸细。”江流文具掌柜苦笑道。
“哼,这见知人知面不知心。都留意一些陌生人。”
“是是是!”
校尉走了,一家一户的上门询问。
等军士走远,江流文具掌柜目光深处多了一抹担忧,他让一个伙计招呼着两名挑选文房四宝的客人,自己却是出了大门。
两人客人相顾一眼,各挑一样东西,付账出门。
到了黄昏时分,沈光再一次回到神武宫汇报进度。
“殿下,诸位大人,武州商行名单上的三十七人,已经全部缉捕。”
“一次性就给了我们三十七人,倒是舍得下成本。”杨侗微微一笑,道:“跟踪结果如何了?”
沈光惊叹道:“殿下料事如神,全城一共有一百七十七家商铺有问题,兄弟们盯梢了半天,发现这些商铺的东主、掌柜先后去了天下酒坊、燕春酒楼、落霞酒肆、枫林阁等七个地方。”
杨恭仁道:“看来这七个地方就是七个势力的情报总部了。”
沈光问道:“要不要全部拿下?”
“我们邺城从来没有打压过各方谍者,全城像是四面漏风的墙,所以,这些人才这么大意的集中,这次务必将对方一网打尽!”
沈光拱手道:“还请殿下多派人手协助。”
“我让玄甲军助你一臂之力。”杨侗将调兵令箭递了过去。
……
天下酒坊位于邺城东城,占地面积三亩,楼高四层,地段不错,正对着东市大门,每天都有南来北往的客人进进出出,酒肆的菜系非常复杂,并非是单一的品味,符合各方来客的口味。
掌柜姓武,是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但客人们不会想到,这家酒肆李唐设立在邺城的情报总站,正如大隋在长安和洛阳也设有情报网一样,李渊同样在邺城、太原设立了情报点。
李渊打生打死,才好不容易把薛举父子打爬,如愿的获得了河湟地区,但最后却为大隋做了嫁衣,让对方兵不血刃的夺走了最具战略价值和最富饶的金城、枹罕郡、西平郡、浇河郡,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他为了占据谈判的主动权,不惜牺牲一小部分谍才来散布谣言,目的自然是将整个大隋搅乱,大隋一乱,自然无法大举进军关中,到时候不管是谈判还是发生战争,他都多了一分胜算。
当然,李渊也知道这种可能性不大,可但凡有一线希望,李渊都不想错过,而邺城和太原,乃至于整个并州的粮价暴涨风潮便是李渊情报点的得意之作。
他们真真假假散布隋军兵败的消息,促使大隋粮食价格暴涨,引发了抢米风潮,若不是朝廷及时出手平抑粮价,极可能造成极为严重的社会动荡。
三更时分,酒肆已经关门,但三楼一间宽敞的屋子依旧亮着灯,厚重窗帘放下,外面看不到屋内灯光。
房内坐着三十多人,除了酒肆武士瞻外,其余的人既是各行各业的店铺东主,也是各个分支情报点的小头目。
“邺城的粮价虽说是平息了,但武州商行和三十多个外围势力,已经满足了隋朝的味口,所以大家不用担心。”
武士瞻看了大家一眼,道:“长安给我们的任务是极力在邺城传播突厥大军南下、太原失守、关内道失守的消息,同时说突厥和高句丽已经结盟,分别从东方、北方入冠隋朝,尽可能引发邺城的恐慌和动荡!”
武士瞻是李唐应国公武士彟的族弟,是负责收集大隋一切情报的总指挥,武士瞻表面和气,笑容从不断绝,但为人心狠手辣,所以有个笑面虎的绰号。
他的手下知道他狠毒,所以没有任何人敢反对他的意见。
忽然,一楼传来了‘砰’的一声巨响,这是内卫的踹门声,在深夜中格外悠远。
三楼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武士瞻等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就在这时,三楼楼梯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这是放哨的人被杀了。
房间里顿时乱成一团,武士瞻跳将起来,他第一个向门外奔去,一边跑一边交待道:“想办法冲出去!”
他奔出了房门,咚咚咚的向四楼狂奔而上,他要毁掉藏在一间密室中的重要情报,他刚上四楼,数十名隋军士兵便冲上来了,正好和房间里跑出的一群小头目迎面相撞。
大隋士兵同时举弩射去,箭密的弩箭集地射向十几步外的人群,只听一片惨叫声,七八人被射倒。
剩下的人退回房间,用桌子将门抵住,在死亡的威胁下,他们一个个面目异常狰狞可怖。
武士瞻跌跌撞撞地跑上四楼,在四楼尽头一间堆放杂物的小屋子里,武士瞻用力撞开墙上一扇伪装小门,杂物室内竟然还有一间密室。
这间密室是他放置重要情报的地方,四周无窗,三面书架上摆满了收集到的各种情报。
在一个角落里,堆放着十几只巨大的樟木箱子,里面放着他们的活动经费,以及打算用来收买大隋官员的名人字画、奇珍异宝,但此时武士瞻已经顾不上这批价值连城的珍宝了。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什么,楼下传来的惨叫声使他心慌意乱,怎么也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顿时急得满头大汗的大声咒骂,终于,他一把抓住了一个方方正正的铁盒,不料没抓牢,使得铁盒落在地上,里面的重要文书散落一地。
武士瞻破口大骂,“我操他娘啊,真是越乱越出事!”
他摸出火折子,用火石‘咔!咔!’打了两下,火星迸出,火折子点燃了,很快就找到几份文书。
这都是最重要的情报,包括设在大隋各郡的分支机构,和收买到的隋朝官员记录,这些内容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入隋军手中。
他刚点燃一份名单,还来不及松气。一只大脚踩灭了火苗,眼前顿时变得一片黑暗。
第194章:留下把柄(五更)
时间到了丑寅之交,整个神武宫一片寂静,只有一阵阵巡逻士兵不时在皇城巡视,如今宫中正大门神武门早已关闭,只有东门英武门还有开放着,这里也有重兵把守。
皇城各省各部官邸一片漆黑,但宫城中的朝阳殿五楼依然灯光明亮,这让巡逻侍卫不敢大意,两百余人专门守在周围,在他们的记忆中,秦王殿下和各位大人好像从来没有呆到这么晚,难道今天出了事了?联想到城中的各种流言,众人神色更是严峻、愤怒。
事实上,杨侗他们是在等候沈光、罗士信、牛进达、尉迟恭他们的消息,而且气氛十分轻松,商议的内容也与今晚的‘除间行动’无关,此时,他们商议的却是王家粮行账房先生杜如晦。
“殿下,杜克明乃是我当年挚友,文帝时期,我二人相继被吏部选拔为候补官员,时任吏部侍郎高孝基赞扬克明,说他才思敏捷、务实果断。”房玄龄放下茶碗,兴致勃勃的介绍着。
“才能如何?”杨恭仁笑问。
“有经天纬地之才,其才能……”
“好了!”杨侗揉了揉太阳穴道:“胜你十倍这种客套话就别说了,真有这样一个人的话,要么他是神仙,要么你是傻子!可我听说高孝基对你二人的评价是‘二贤当为兴王佐命,位极人臣……愿以子孙相托。’”
“呃……”房玄龄尴尬一笑道:“原来殿下也知道!”
杨侗诡异一笑,道:“众人都说高孝基生就一双慧眼,观人眉宇,预卜前程,无有不准。但我觉得在相人一道,我比他厉害多了!你们几人就不说了,李靖、秦琼、罗士信、裴行俨、牛进达、苏定方、尉迟恭、薛氏五兄弟、段德操等人,谁都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才?所以说识人之慧眼,非我莫属!”
众人皆笑!
但是顺着杨侗的话一想,却无不赞同!被杨侗挖掘出来的人,莫不是才华出众,这识人之能,杨侗绝对是冠绝当代。
房玄龄道:“殿下,是怎么发现的?”
杨侗自恋道:“天纵之才,你们没办法比的。”
杨师道打趣道:“玄龄的才华那是没得说,连惧内也是超人一等。”
房玄龄大汗!不过被打趣多了,他早拿脸不当脸了,得瑟道:“没有怕媳妇的男人,只有爱媳妇的男人。我用情专一、我乐意。”
杨侗道:“当初金德曼朝拜时,那你为何目不转睛的盯着,恨不得一口将对方吞下似的。”
房玄龄辩驳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那是对美的欣赏,与色无关。”
杨师道鄙夷道:“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杨侗笑道:“玄龄白天见了杜如晦,他愿不愿意为我大隋出力?”
房玄龄道:“自士君王纳士有四道:一曰才,如秦皇汉武雄才大略,让麾下文武自愿效死;一曰仁,如汉之文景、大隋文帝,仁义爱民,仁义拥军,使天下归心;一曰名,如东汉袁绍之四世三公,令天下名门俯首称臣;一曰武,如霸王项羽,纵横天下无敌手,让人叹服;此之四道得其,便可割据一方。”
“而对克明乃至天下英才来说,这四点殿下全部占据了:才,自荥阳击溃瓦岗军开始,殿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仁、殿下重律法、施仁政、爱百姓、惜军士,堪称仁者无敌;名,殿下乃是先帝孙儿,代表的是天下正统;武、殿下武艺盖世,若非万不得己,从不以武傲世、以武逞强,更多重谋。因此,对于确克明来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他来我大隋之后,考察了方方面面,他觉得殿下胸怀大志、仁义爱人、宽宏大量、霸气果决,具有雄主一切条件,且占天时、据地利、得人和,更代表着国家正统、民族大义,他日必能一统天下,所以,他早就归顺殿下了。”
“说了这么多废话,人呢?”杨侗看着房玄龄,似笑非笑道。
当年他刚收房玄龄的时候,就想通过房玄龄的关系,把杜如晦给拉拢过来,可房玄龄回绝了,他认为大才都有自己的思想主张,很难通过关系招揽到杜如晦,只有自己心服口服了,才会心甘情愿的拜主,此为君择臣,臣亦择主!想不到时隔两年,杜如晦果真是自己来了,这让杨侗有一种非常得意的感觉。
房玄龄苦笑了一下,道:“殿下爱才让人佩服,但我大隋唯才是用、能者居上的用人之道早已深入人心,克明也有他自己的傲气,他不希望通过殿下的赏识,亦或是我的关系得到重用。他认为我大隋既然开科取士,那一切都应该按照规矩来,岂能因为他一人,而坏了规则?”
“所以,他打算参与今年的科举?”
“正是如此。克明希望凭借自己的真才实学获得地位和认可,如他才能安心,其他士子也心服口服。”
“那就把今年的科考提前到两个月后!”杨侗淡淡的说道,杜如晦是第一个看重自己而主动来投的人才,不是因为正统、也不是因为恩情、也不是因为地位,更不是大隋尚未分裂时以地位掠夺而来,这让他有一股成就感以外,还有一份深深的感动。
“喏!”
杨恭仁应了下来,大隋的科举是一年一次,不过在人才储备充足的情况下,要求却是越来越严、越来越高,取士的数量也在逐年下降。考试时间倒是没有固定,天下十二州中,大隋只有三州半的领土,两个月后开科取士,倒也不会仓促。
这时,黑夜中隐隐传来了马蹄、马嘶声,是从英武门方向传来的,不久过后,一群人跟着侍卫走上了楼来。
众人精神一振,看来‘除间行动’已经圆满结束了。
来人越来越近,果然是沈光和罗士信、牛进达、尉迟恭,后面还有一群随从抬着几十只大大小小的箱子,很快便被这些箱子给堆满了一个角落。
“参见殿下,诸位大人!”
“免礼!”杨侗挥手让那些士兵退下,望着一脸兴奋的四将,笑着道:“哪来这么多收获?这里又是什么?”
沈光上前,将一口箱子上的锁一刀劈断,然后顺势打开,琳琅满目的金银顿时便将整个大堂照得金灿灿的一片,各种璀璨的光华晃花了人眼。
罗士信等人也依样而为,大家定睛一看,只见每口箱子满是珠翠,玉饰金银不计其数。这还不算什么,另一口更大的箱子也被罗士信一刀劈开,里面的珠翠品相更加华美珍贵。
杨恭仁拾取一方翡翠观看,放回以后,又检查了几样,然后沉声:“殿下,这都是宫廷之物,就算花再多的钱也买不到。可见,这不是来自李渊,就是李密,估计是用来收买贪婪官吏用的。”
沈光赞道:“杨大人目光过人,这一箱来自天下酒肆,那是李渊的情报总部!天下酒坊、燕春酒楼、落霞酒肆、枫林阁等七个地方,分别是李渊、王世充、萧铣、李密、窦建德、杜伏威、林士弘的据点。”说完之后,他又将一叠厚厚的文书,呈给了杨侗,“这是从七个地方搜出的重要文书,请殿下过目。”
杨侗接过文书翻了翻,光是李渊这一边的资料就占了七八成,其他人等加起来都不足三成,可见,李渊对大隋的渗入非常深,李渊在隋朝各州都设有据点,上面都是骨干人员的名单,还有行贿记录。
杨侗不动声色的翻看行贿记录,一共才四十五人,而且官职最高的也不过是六品,看来李渊安排的情报负责人是一个无能之辈。
杨侗将受贿名单递给了杨恭仁,道:“仆射认为如何处置?”
杨恭仁道:“这些官员的信息肯定已经到了李渊之手!我以为这些人都不要动!甚至可以通过这些人传递假消息。”
“我同意,还有呢?”
杨恭仁望向沈光,问道:“几位将军都把事情经过说说。”
沈光、罗士信等四人分别将他们剿灭七大据点的过程,详细的告诉了大家。
杨恭仁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中在考虑着如何处置此事,半晌过后,对杨侗说道:“殿下,剿灭了这些人,敌对势力还会再派新的人来,吃了这一次教训以后,以后的人会藏匿得更深,更难找!我认为除了除掉参与商议的那些人的店铺以外,其他人一律不动。”
“臣复议!”房玄龄道。
杨侗沉吟良久,对四将吩咐道:“你们把所有俘虏都杀了,回去制造一个销毁了证据的假象,再动用大批军队包围七大总部,然后把这些头目的尸体从烧掉密室中抬出来,把左邻右里救乱除暴给我吵醒,让围观的人多一些。然后抓捕查封死于总部小头目的店铺的,装着顾不上尸体的样子。你们能明白吗?”
沈光略一思索,便道:“殿下的意思是让没有参与集会的人以为总部销毁了证据,也并没出卖他们,为我们以后留下监视的目标。”
杨侗点头道:“就是这样。你们去做吧!”
“殿下请放心,末将等人会处理好。”沈光等人知道该怎么做了,行了一礼,匆匆的退了下去。
第195章:官方店铺(六更)
一线天光刚放。
天下酒肆燃起了熊熊烈火,滚滚浓烟直冲天空,此时东市大门刚刚开启,天下酒肆的大火惊动了左邻右舍。
人人纷纷赶来救火,但酒肆前发生的一幕将所有人惊呆了,只见千余名士兵将酒肆团团包围,近六十具尸体被抬了出来,而且他们并不是被烧死,身上插满箭矢,浑身浴血。
其中一人正是天下酒肆东主武士瞻,他也是人为致死,一柄战刀刺穿了他的胸膛。
此时士兵一分为二,一部分匆匆奔向四方,奔向了死着的小头目们的店铺、住宅,一部分忙着救火,一具具尸体就这样被随意的丢在酒肆外的空地上,一大群人围着议论纷纷,讨论死者的真实身份,为什么被士兵杀死?
沈光和几名士兵站在天下酒肆二楼,通过一扇半启的窗户,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武士瞻等几十具尸体,并注视着周围人的一举一动。
这时,一名胖胖的中男子悄悄靠近武士瞻,他装出一副查看伤口的样子,然后趁人不备,把武士瞻腰中一块牌子摘了下来。
这一切都落在沈光眼中,他转头问手下,“那人是谁?”
一名士兵想了想,回答道:“东市巴蜀锦绣的东主李善长,名单上没有他的名字。”
沈光点了点头:“看来李渊在邺城不仅有武士瞻这一支,还有另外一支,或是几支。”
沈光观望了一会儿,再无异常,便快步下了楼,来到大门前,此时一名士兵上前禀报:“启禀将军,四楼大火无法扑灭,所有一切都被烧毁了。”
“你们这群笨蛋!”
沈光一脚将士兵踹开,破口大骂士兵无能之余,眼角余光迅速扫向李善长,发现他还在自己不远处,若有所思地注视被大火吞没的四楼。
沈光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诡笑。
与此同时,全军默契配合,分别在邺城和周边各县搜捕各方势力的情报人员,天亮之时正式收尾,一共抓到了三千多名涉事人员。
上午!
七份完整的报告放到了杨侗和杨恭仁等人的面前。
杨侗让人将这些谍者送去四平山挖矿,便不再关注,接下来的事情是沈光的职责,开口问道:“现在粮价风波结束了吗?”
杨师道笑了一笑,道:“只有杜如晦所在的那家粮铺,以及另外二十家结束了,其他人虽有官吏劝说,但依旧舍不得退还,臣索性将官吏们全部撤回!让各坊正不闻不问,听说那些不法商人都被抢了个精光,铺子也被砸得稀巴烂,不过没有百姓纵火,如今已有巡城军去控制局面了,风波应该结束了。”
魏征冷哼道:“不顾大局,见利忘义,活该有此下场。不给他们惨痛教训,就不会记住自己所犯的错误。”
凌敬接道:“臣已经撤销了这些不法商人的经营权,并列入了失信名单,三代以内不允参与科考。”
杨侗点头道:“对于这些人不仅要重惩,还要大大的宣扬出来,让其他人引以为戒。”
“喏!”凌敬沉吟道:“这一次粮价风波虽然平息下来,可造成的恐慌和影响却是怎么都补不回来了,如今还好,若是前方战事吃紧,麻烦可就大了。”
杨侗点头道:“正是如此!凌尚书可有好法子,以阻止此类事件的再次发生?”
“臣有一个设想!”凌敬拱手道:“粮食是涉及民生,事关国家安定的战略物资,商部可以在邺城开办一个贩卖粮食的店铺,价格都是正常的市场价格,只要货源充足,这样就不会发生哄抬粮价、盐价等引发百姓恐慌的事件发生了。”
杨恭仁赞同道:“凌尚书说到点子上了,其实不光粮食,像食油、食盐、糖、犁头、锄头、布匹、笔墨纸砚这些事关稳定和民生的物资,官方都应该直接参与,以此来掌控价格,而且不仅在邺城开,还应该在各县都开设一个官方店铺。凡事都依靠民间自主商业的话,很容易被不法之徒操控起来,朝廷太被动了。”
杨侗听得连连点头,这个倡议其实就是大隋版本的‘供销社’。其职能是对战略物资的价格进行组织、协调、管理;维护市场稳定,以免物价上涨而带来一系列的社会问题。
“这个点子非常好,我也觉得有必要执行!这些店铺以后由商部全权负责运转、监督!凌尚书先写出一个明确的方案出来,然后大家一起探讨!至于内容嘛,无非就是人员配备、薪资、管理、监督、账目、货源等等方面。可以先在邺城五市各开一间大店铺,从中寻找问题、解决问题、汲取经验!等时机成熟了,下一步就在各郡治所铺设,最后在大隋治下各县都设一个店铺。”
房玄龄亦道:“关键在于管理和监督方面,这些制度必须事先拟定好,免得有人从中谋利。监督制度完善以后,完全可以跟常平仓、义仓合二为一,从而减轻人员的开支。”
古代为了调节粮价、储粮备荒,以供应官需民食,于是设置了粮仓。常平源于战国时李悝在魏国所行的平籴,即政府于丰年购进粮食储存,以免谷贱伤农,歉年卖出所储粮食以稳定粮价,安抚百姓。范蠡和《管子》都有类似的思想。汉武帝时,桑弘羊在上述思想上进行了发展,并创立了平准法,依仗政府掌握的大量钱帛物资,在京师对粮食进行贱收贵卖以平抑物价。宣帝元康年间连年丰收,谷价贱到一石才五钱的“农人少利”地步。在这以后,大司农中丞耿寿昌把平准法着重施于粮食收贮,在一些地区设立了粮仓,收购价格过低的粮食入官,以利百姓。这种粮仓已有常平仓之名。
到了隋朝文帝时期,置常平监于京都,同年,尚书长孙平见天下州县多罹水旱,百姓不给,奏令民间每秋成时,按贫富为差户出粟一石以下,储之闾里,以备凶年赈给,名为义仓,文帝表彰并采纳其建议。
在收获季节向民户征粮积储,以备荒年放赈。因设在里社,由当地人管理,因而亦名社仓。后又定积储之法,准上中下三等税,上户不过1石,中户不过7斗,下户不过4斗。自此天下州县,始置义仓,每有饥馑,则开仓赈给。
与国家设立的以稳粮价为主要职能的常平仓不同,义仓像是一种民间行为,确保一个地区贫苦者得到适当救济,亦能够使所有百姓在灾祸之年不至无米可吃,一般由地方官府掌管。
“义仓不行!”
杨侗摇头道:“义仓是百姓自己的粮食,还是由百姓自己管理为好,以后每村设义仓一座,由各村村长和二名副村长负责统计管理,若是村长、副村长贪了百姓的粮食,百姓可以到县级史官控告。而且以户为单位纳粮的制度也不合理,以后就按人头交粮入仓,毕竟,每一家的人口不一样,若是均分的话,对人少的家庭不公平。若是官员管理的话,难免会有不法官吏拿去倒卖,一旦补不上,又恰好遇到灾年,百姓要粮没粮,那么就会对官府失去了信任,甚至还会起来闹事!”
义仓这个‘公积金’制度执行于开皇五年,效果很好,也得到百姓的拥护,毕竟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旱涝灾害,有这个保障在,大家也安心。可是到了大业后期就逐渐被破坏了,东部义仓全部被挪用为远征高句丽的军粮,到了青州大旱之年,官府自己还不起粮,于是才发生了轰轰烈烈的大动乱。而且还有很多地方的义仓被乱匪抢光、官员倒卖!
所以,杨侗觉得义仓还是由百姓自己管理为好,官府只有对村长和副村长的监督权,以及发放时的监督权,而无实际的使用和管理权。
房玄龄沉吟一下,道:“殿下所虑极是,百姓吃了一回大亏,对义仓深有疑虑,如今让他们自己管理的话,自然是应都云集,能够在灾年到来之时,应付一段日子。”
杨侗见大家没有异义,便说道:“吏部下发命令,让各县组织各村村长把义仓兴建起来,并把百姓粮食百姓管的制度传达到位。今年秋收收粮入库。欠收之年一人一斗,丰年一人二斗。”
说到这里,杨侗起来伸个懒腰,道:“都熬了一宿,大家先回去休息吧。两月后的科考文件由学部下达;义仓之事交给吏部和民部负责,至于官办店铺就交给商部操作,这都是利国利民的政策,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施行起来。”
“喏!”众人起身,稍稍活动了下僵硬的身子,这才纷纷散去。但是大家个个都是工作狂人,离开朝阳殿以后,都钻进了官邸,随意的擦了把脸,用了午餐以后,立即召集下属官员,紧急的拟定方案,分派任务,让侦骑向各地下达各项条文。
第196章:独孤澄的震撼
却说独孤澄到了邺城,并不急于拜见杨侗,而是在邺城之中晃来晃去,留心大隋的风俗民情、赋税、治安、政令!抛开家族利益,以客观的眼光来看待各种政令时,他发现大隋的政策绝对是有史以来最能巩固皇权之法,许多治民治吏之法闻所未闻,但细细品嚼,却发现妙到巅峰。
就拿这一次粮价上涨的事件来说,官府不仅剥夺了不法米商的经营权,还列入了失信名录,并给予了三代不得参与科考的惩罚,这对于官本思想极重的本族百姓来说,这绝对是比死还难受的重惩,有这一批人当儆猴的鸡,其他人以后都得惦量惦量一二了,这一招在极大程度上阻止了商人谋取不义之财。
官方颁发经营权,由官方对商业进行统一管理,亦能令商业进入正常轨道,而不是放任自流。
邺城作为大隋的中心,人口众多,大约超过百万之数,商贸非常发达,很是繁华。
独孤澄走在街道上看着来往人群,不由得心怀震撼,这在长安是绝对看不到的景象,至少目前来说,人心惶惶、萧条肃杀的长安已经落后邺城了。
他骑马在人群外缓缓而行,听着人们热议着今年将要举行的科考,他心中感概万分,唐朝还在为要不要举行科举激烈争论时,大隋已经用成熟而公平的制度笼络了天下寒士,巨大荣耀和尊重已经让邺城取代了长安洛阳,成为读书人向往的圣地。只可惜……由生机勃勃的邺城想到暮气沉沉的长安,独孤澄心中涌起一种深深的危机感,唐朝落后太多了。大隋不仅在军事上取得胜利,大隋的各方面都在快速发展,引领着时代的潮流。
独孤澄想到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想到官府组织民众兴修水利和兴建道路的热闹景象,想到不计其数的青壮男子在田间地头里劳作的景象,顿时又是一阵感慨,当今各方势之中,青壮尽皆披甲当兵,田地间耕种的不是老人就是小孩,而且都是人力,可是大隋却走精兵富民政策,他们将大量青壮用于生产而不参与战争,这样就保证了大隋能应付长期战争的消耗,其他诸侯与之相比,无疑是在杀鸡取卵、竭泽而渔。
更让他震撼的是大隋家家户户都有健壮的耕牛一头,都是大隋朝廷从战利品中白送给百姓的耕种主力,杨侗这舍万千财富馈赠于民的大气魄,让大隋百姓如何不拥护?如何不爱戴?
由大隋的欣欣向荣,联想到关中的一片凋敝,独孤澄心中沉甸甸的,一个如同朝气蓬勃的少年,一人则是花甲之龄的老人一般,这怎么比?这又令他为家族的前路担忧了起来!
几天兜兜转转,也算是见识不少大隋风物了,跟长安的包容万族,兼容并蓄不同,雄踞河北的邺城明显多了王者之气,民风民俗也更加纯粹一些,沿袭了魏晋遗风。许许多多政权都曾在邺城定都,也多次沉沦于战火。
皇城西面是名传古今的铜雀台,这是邺城至高点,也是皇家园林,曹氏父子曾和建安七子等著名文人在此谈古论今,留下了许许多多脍炙人口的佳作名篇,后人尊为“建安风骨”。如今,这种独特的气质依然存在于这座林苑之中,天下士子考举的场所,就设立在铜雀台之中,天下人皆能感受到大隋对于这场盛典是多么重视。
在诸多士子云集邺城之时,独孤澄像是一个独孤客,独自一人穿梭在邺城,恍若参悟红尘的苦行僧。
独孤澄这几天发现很多有趣的事物,比如遍布邺城的书店。
店门统一是“大隋图书馆”的匾额,一边还刻有一号馆、二号馆、三号馆以示区别。
笔法刚劲有力,化瘦硬为丰腴雄浑,结体宽博而气势恢宏,骨力遒劲而气概凛然,与时下盛行的温润秀劲不同,但自成一家。
上面写的是源于汉朝的楷书。自东晋以后南北分裂,书法亦分为南北两派。北派书体笔法古拙劲正,而风格质朴方严,南派书法疏放妍妙,长于尺牍。南北朝,因为地域差别、个人习性、风格迥异。北书刚强,南书蕴藉,各臻其妙,无分上下。
可这几个字笔力雄强圆厚,气势庄严雄浑,大有王者之风,补足当今楷书的不足,论境界远胜如今楷体多矣。更令独孤澄震惊的是题字者居然是杨侗,还盖有传国玉玺的大印,这说明杨侗不仅在军事上、政治上、民生上、教育上、武艺上、文学上造诣甚深,连书法也是臻至宗师之境,这一发现,让独孤澄想到了一个被人遗忘许久、褒贬不一的争议性人物——太宗武皇帝杨广!
杨广为人十分自负,但接触过他的人都无法否认他的才华。杨广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但与许多官二代、富二代不同,他天资过人,且很刻苦,自小就努力习练武艺,勤奋读书。
论武艺,即使当了皇帝,照样在吐谷浑战争中纵马驰射、上阵斩将,一杆马槊纵横天下。而若论文采,杨广堪称当代文学大家,他的诗词歌赋不用别人去拍马屁,也是当代顶尖之流。
他一扫南北朝盛行的宫体诗的华丽词藻,开创了一种新的体裁,那就是边塞诗词,他的《饮马长城窟行》极为雄阔壮丽、气势飞扬。他的春江花月夜、水调歌等也十分了得。
后来一直骂杨广的李世民,也写过《饮马长城窟行》和《春江花月夜》,但谁能记得一诗半句?
杨广能文允武,十分了得,但他也并不是全能的。
他平伊吾,灭吐谷浑,败突厥,征林邑、攻流球等,也并不能就让他一下子成为无所不能的皇帝。当他沉浸在大业理想中时,却没发现他已经与现实脱节,而且越走越远了,终至葬送了自己。
而据独孤澄所知,杨侗比他祖父还能折腾,还要霸道百倍,当初杨广是以大义为名,赶着关陇权贵子弟上战场,到了杨侗这里,却是直接将关陇权贵和天下世家定义为敌人,这刚强霸道之风,绝对是自世家兴盛以来的第一人,但他偏偏混得比任何一方诸侯都潇洒,所行政令畅通无阻,而不像李唐那般,要争执好几天才妥协着改得面目全非。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粮价风波后,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大隋常平超市’,这是一个以平价贩卖粮食、油盐等日常用品的大型店铺,绝对是利民之物,可若在长安,绝对被利益受损的相关产业世家联合抵制,最终不了了之。
不知不觉间,独孤澄带着两名随从进入了‘大隋图书馆第十八号馆’,里面全是印刷、装订精美的书籍,来往看书买书的人络绎不绝。
据他所知,邺城差不多共有二十家这样的书店。独孤澄十分奇怪,天底下的有钱人居然这么多吗?
在这年头,知识被世家垄断,一本书籍的价值难以估量,而在邺城感觉就跟街头小吃一样,随处可见。
这是紧贴皇城东边的东市,占两坊之地,里边十分宽阔、店铺众多、货物大多是奇珍异宝,非权贵人家哪敢进入这里?偏偏这里占地五亩高三层的书店,左侧是卖珍贵药材的,右侧是琳琅满目的首饰珠宝店,一驾雕花马车骨碌碌过去了。
独孤澄走了进去。只见门边上一个伤残人士靠在一张古怪的桌子昏昏欲睡,独孤澄在桌上敲了一下,叫醒了那人,和声问道:“某可以进来看看吗?”
“可以的,可以的,客人在这里看书抄书都不需花钱,不过若是损坏弄脏了书籍就要掏钱买走。”
看门这人引着独孤澄进了店里,里面布置简单,很多书架并排着靠在墙面上,书架上装满了线状纸质书籍。
独孤澄看着书架上的标签,发现诸如《论语》、《春秋》、《诗经》、《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宋书》、《南齐书》这些儒家、史家典籍样样不缺,还有历朝历代名家的注解书籍,种类十分齐全,纵是以独孤澄这种见过世面的大人物,也感到瞠目结舌,他扫了几眼,发现先秦诸子百家著作及后人注解应有尽有,楚辞汉赋、前魏文人诗赋这里也全有,还有很多算学、天文学著作,甚至连裴矩写的《西域图记》也赫然在列。
独孤澄看得目不暇接,心中被震撼塞满,他随手抽出一本书,一股墨香扑鼻而来,定睛一看,只见这本书籍墨印清晰、字迹古拙精美,拓本显是出自名家大儒之手,奇妙是的上面还有形似蝌蚪和小圆圈的奇怪符号,独孤澄默念之后,发现这些古怪的符号竟然是用来断句的,这一读起来十分轻松,独孤澄越看越喜欢,哪怕是家里有这类书籍,他也要买几本诵读,有这断句符号,读起来实在太舒服了。
挑了几本之后,一问价格,却得到令他意外的回答。
“一本二百钱?这么便宜?”
独孤澄被狠狠地震了一把,书籍是有钱人的玩具,十分珍贵,一般都由世家大族珍藏着,轻易不给外人观阅,很多孤本甚至是价值连城,可以说书籍就是世家的底蕴和根基。
刚才独孤澄还在想,是什么样人家那么大胆,居然将这些珍贵的东西摆得到处是,也不怕别人偷走?而且如此精美书籍,怎么说也要十贯一本吧?谁知道居然那么便宜……
“你们东家到底是谁啊?这么珍贵的东西也贱卖?”
看门人愣了一下,笑道:“客人第一次来到我们邺城吧?您看见门口那牌匾了吗?字是我们秦王殿下亲笔题写,印章是传国玉玺,牌匾呢则是将作寺打造的,您说我们东家是谁?”
“是……秦王殿下?”
“正是!”看门伙计道,“邺城所有的图书馆都是殿下的,我们殿下为了推行教化,以迁自洛阳的三十八万卷、八万多类图书藏书为范本,各印二十万册,以每册二十钱售卖于大隋境内千多所图书馆内,不计老幼妇孺、士农工商、皆可观书买书…只要不损毁书籍,您在这里看一天都不成问题,二楼是阅览室,可供千人同时阅读、抄录。”
“三十八万卷、每卷印二十万本?真是不可思议。”独孤澄目光呆滞,而后微微摇头,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
独孤澄摩挲着书封的背脊,这全部是昂贵的宣纸啊。一张上好的宣纸需要经过浸泡、灰掩、蒸煮、漂白、制浆、水捞、加胶、贴洪等十八道工序,历经一年方可制成。故而宣纸极贵,常人家里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可是这里数目庞大的书籍,用的全是昂贵的宣纸印制,而一本书少说也是几万字,近百页!包括昂贵宣纸、雕刻众多模板、油墨、印刷、装订等等成本,一本书的成本少说也要十贯钱左右,可这里居然只卖二百钱……这怎么可能呢?
“你们是怎么印的?”独孤澄好奇的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们只是认识几个字的退役伤残军人而已,殿下给我们安排这差事,让我们以后衣食无忧,每天只管记录卖出多少书册,收钱而已…别的一概不知…”
独孤澄震惊道:“你们秦王殿下实在太有钱了。”
看门人憨厚一笑,“我们殿下一旦缺钱,李渊就会哭着求着送钱来……”
“……”独孤澄大汗。只不过这话打得过实在的,据说谈判使臣已经到了邺城,为了陇右几郡和关中安宁,被杨侗敲诈肯定少不了。
“等一下,我再多买一些……”
独孤澄转身又抱了一沓书籍出来,只看得这名伙计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一本二百钱,十本两贯,这名大方的客人一下子就买一百本,那就是两百贯,他一个人的消费能抵上几天收获了。
独孤澄在入境时已经换了大隋的钱币,此时,他取出两枚金币,递给伙计,笑着道:“两枚金币替代铜钱,你看如何!”
看门伙计仔细瞧了瞧,笑道:“正是我大隋金币,做不得假。多谢客人了!”
“不必!我们也是各得其所。”看着满厅泛香的书籍,独孤澄心中又是一忧,如果说义务教育是针对世家门阀的慢性毒药,那么这些物美价廉的书籍就是一把明晃晃的利刃,若大隋全民买书读书,世家门阀没有丝毫优势可言。如若这精美的书籍大举进入关中,结果可想而知。
第197章:萧瑀碰钉
邺城城南,一队隋军护卫着十几名唐使,从汲郡北上。
为首之人四十出头,长得浓眉星目,容貌端正刚正,此人便是此行李唐光禄大夫、宋国公、民部尚书萧瑀。
进城之后,顿时一片繁华之景映入了萧瑀的眼帘,邺城虽也如长安那般分成高墙四立的坊,但邺城保留时坊制度的同时,临街房屋都是一个个属于官府的商铺,允许商人租赁店铺贩卖商货,一年签订一次合约,但是对商人的要求是不能占道经营、不是无证经营、不能污损街道等,否则吊销经营权。
在此之前的城市之中也有市场,所有的商铺都是集中在专门的市场里,比如长安的东市和西市两大市场,洛阳也有南市西市北市三大市场。
商人们必须集中在市场里做生意,甚至还划分出专门行区,一行行都是在一起经营的。而百姓则居住在一个个坊区里面,这坊区就有如后世小区,是封闭隔离式的,有坊门坊墙,就算是挨着街道的坊内居民,也不得在坊墙上开门开窗。街道两旁更不能售卖摆摊。
这种设计易于管理、利于防御,但不利于百姓生活,比如长安城的居民要买个菜,只能去东西二市,居住在南城的百姓,一早去买个菜得走好几里路。
而且天不亮,坊门是不开的,一到天黑也不得出坊门上街。种种规定,使长安百姓生活极不便利。
而邺城,临街的全是官家店铺,百姓买卖的话,只要出了坊门即可买得到。也正是打破了街坊限制,邺城显然十分热闹,只见街上人来人往,各色商铺临街而立,贩夫走卒往来穿梭,一股安详快乐之感荡人心神。
萧瑀的目光落在车窗外,透过松柏缝隙,可以看到大街上的情形,大街上的男女老幼大都体态丰满、面色红润,说明他们生活得比较富足,但他们的衣着却比较简朴,当然也有不少色彩光鲜的绸缎绫罗,但更多是宽松细麻。
李渊给萧瑀的任务是通过谈判拿到金城、枹罕、浇河、西平四郡,特别武威被大隋占领以后,陇西—临洮—枹罕(或浇河)—西平郡这条路是李唐走向西域,获得马源的必经之路,但后三郡被杨侗手下那伙人趁虚而入,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了下来,打生打死的李唐的愤怒可想而知。这几个郡涉及到李唐最根本的强兵建设,因为若无马,陆战王者的骑兵根本组建不起来,李渊言外之意就是谈判拿不回来,就通过武力争夺。
但萧瑀等相国更知道李渊眼红大隋手中的会宁郡,萧瑀曾出仕隋朝内史侍郎,对会宁郡十分熟悉,也知那边有品相极好的银矿铜矿,自大隋占领以后,每个月都有数百艘大船通过黄河将无数铜锭和银锭运抵邺城,为了让搬运银铜船只避开水势急湍的三门峡,大隋甚至在黄河左侧入门以东的岩石上,开凿一条运河。以避开黄河三门峡的行船风险。运河全长四百多米,宽三十米,深十米。两壁陡立,上口比河底稍宽,岸边也修一条栈道。
对隋朝来说,会宁郡的丰富金银铜矿十分重要,但同样也是李唐的所需的战略物资,为了夺到这个郡,李唐迟早会向大隋用兵。
萧瑀知道杨侗是不会退让的,而李唐的军队和被三面包围关中又着实让人担心,若是一战,萧瑀替李唐感到担忧。但李渊还是抱着万一的心思,打算通过谈判拿下枹罕、浇河、西平以后,等时机成熟,闪电拿下会宁和武威二郡,从而打通与突厥联系的通道。可萧瑀不觉得张狂霸道的杨侗会同意,最最重要的是李唐手中没有任何交换的物件。没有拿出丝毫让杨侗动心的东西,人家怎么可能会白白送你四郡?而这也是其他相国托病不来的原因,因为他们生怕惹恼了杨侗,像裴寂一样被剃个光头回去,到如今,裴寂都羞于见人呢。但他食君之禄,只能忠君之事,尽一尽人事。
来到神武宫神武宫!
杨恭仁、孔颖达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三人彼此认识,这都是隋朝重量人物,尤其是杨恭仁,是在杨侗最危险时期追随着的第一勋臣,在大隋的地位仅次于杨侗之,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孔颖达也不遑多让,掌管着大隋义务教育,堪称是万千学子的‘师尊’,深受天下人的爱戴。这两个大人物的迎接使他感到一种巨大的压力。
萧瑀走下马车,快步上前行礼:“有劳两位大人久候,罪过,罪过。”
杨恭仁笑道:“萧相国是大隋贵客,我们一路多有怠慢,请多见谅。”
“一路很顺利,隋军护卫很好,杨大人言重了。”萧瑀本有五百随从,但大隋却不让他们入境,而是由隋军护送他们几名使臣东来邺城。
这次萧瑀肩负着与隋朝和解重任,且又是行空手套白狼之事,他心情有些紧张,自从大隋和李唐爆发并州战役以来,唐朝一直处于挨打的局面,使得关陇权贵都对朝廷不满,尤其李靖兵临关中的事件,也引起了关中百姓对李氏家族失去了信心。
旁边孔颖达笑道:“本来应该让萧相国休息几天,但我们估计萧相国心里也焦急,就先简单谈谈吧!”
“呃!这却不急。”
“……”杨恭仁、孔颖达面面相觑。
“二位大人,能不能让我先拜见平阳公主?”萧瑀非常无奈,因为他发现自己还是没有想到如何谈判,也不知道从哪里做突破口,若是率性而为,那样只会让错误进一步放大,于是对于之前一股热血上头便要马上面见杨侗的心思也淡了一些。
他想要先观察几日,搜集一些关于近来大隋朝堂的信息再下定义,这对于下一步至关重要,不了解对方,便不能将利益最大化。
萧瑀想要先拖几日,抽出时间全面了解一下大隋再去面见杨侗,至少得有谈话的资本,而李秀宁显然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
“我会向宫中传话,至于丽妃见是不见,我也不敢保证。”杨恭仁笑着说道。
“多谢杨大人!”萧瑀拱手一礼,
果然到了下午,礼部便传来了着李秀宁的口谕。
李秀宁接见萧瑀的地方叫凤仪殿,逢年过节的时候,萧后等皇家女子接见官员家眷,这是通例。
“臣萧瑀参见公主殿下!”萧瑀拱手行礼。
“萧相国免礼,请坐。”李秀宁微微一抬手,她嫁到邺城以后,过得非常快乐,杨侗没有男女之见,更没有因她是李渊的女儿有所堤防,她如今是飞羽弓骑的副帅,与水天姬一起掌管着这一支异族人军队,每天都跑去军营去训练兵士。
“谢坐!”
萧瑀落坐以后,拱手道:“我奉圣命来和大隋和谈,请公主助一臂之力。”
“是父皇的意思么?”
“请公主过目!”萧瑀呈上李渊亲笔所写的家信。
李秀宁拆开一看,父亲没有提及丝毫亲情,只是以一种命令的口吻,让她说服杨侗,为李唐争取到最大的利益,李秀宁心中一阵悲凉,说到底,自己在父亲眼中,终究只是一颗实现权力之争的工具,而不是一个女儿。她看着熟悉的笔迹,此时竟是如此刺眼,看得她一阵目眩,心中绞痛到了极点。不经意间,忍不住想到了嫁入大隋时,大哥李建成说过的话“到了邺城,一切以自己为重、一切以自己的丈夫为重、一切以杨家为重。”
她一咬牙,淡淡道:“父皇的意思我明白了。还请萧相国回去转告父皇:我只是想说,我只是一个女人,国家大事与我无关。当初我嫁给秦王,我就是秦王的妻子了,生是杨家的人,死是杨家的鬼。”
李秀宁秉性刚烈,尤胜男子,只不过涉及到父亲与丈夫之争,这让她很难做出选择,帮助父亲意味着会伤害到丈夫,帮助丈夫会伤害到父亲,她夹在中间还难选择,当这番话说出来后,心中也畅快了。
她固然只是杨侗的一个侧妃,可她很喜欢杨侗和现在的日子,杨侗相信她的才华,给了她展示的平台,不论军政还是其他事物,杨侗从来没有遮遮掩掩,并且十次里至少有五六次采纳她合理的建议,即使不采纳,也会摆出道理说服她,而不是用丈夫的身份强压下去,这令她十分温暖。
杨侗跟她有共同语言,能聊到一起,不像其他人,在她面前毫无反驳之力,往往她的奇思妙想,在李家时会被父兄被人当成笑话听,在杨侗面前她可以畅所欲言,杨侗不说全部认可,但也能给出合理的见解,往往一语就能说中要害,而她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在杨侗这不仅没有受到偏见,杨侗往往耐心给她解答一些,甚至举出佐证,反倒是她跟不上杨侗的脚步,往往杨侗随口一句话就让她想很久,甚至很久也不得其解,最后还得杨侗详加解释,总之,跟杨侗在一起,让她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另类,让一直孤独的她很开心。
另外,杨侗真的很疼爱她!
在这男尊女卑、阶级森严的社会,杨侗对她们姐妹的宠爱简直是大逆不道、有悖伦常!
家仆婢女是家主财产,姐妹女子是家主的工具,不仅对其任意挥霍,还掌握着生杀大权!
李秀宁明明才华出众,为何在自己家里不受重视,甚至被剥夺了辛辛苦苦努力获取得的军权?
就是因为女子是外人,是迟早成为‘客人’的外人!以己度人,李秀宁被杨侗平等相处、一视同仁的想法做法震惊了、感动了。
想起到了嫁给杨侗之后的种种,杨侗从未强迫自己做过任何事,也从不勉强自己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为了让她不会为难,更明确的让她跳出隋唐之间的纷争。
遇到一个尊重自己、爱护自己的丈夫,是何其之幸运?自己又如何舍得害他?
“公主,您毕竟是李唐的公主啊!理应为李唐的利益着想。”萧瑀再欲再劝。
“泼出去的水,嫁出去的女,从我离开长安,踏上大隋土地领土那一刻,我就是杨家的人了!希望父皇不会再来为难我,我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我不需要萧相国来教。”李秀宁脸色登时难看了起来,语气十分冷淡,冷淡中还带着一丝威胁。对于一个女人,在还没有孩子的时候,丈夫永远是第一重要的人。
李秀宁冷淡语气使萧瑀心中也很不悦,不过李秀宁毕竟是李唐公主和大隋秦王侧妃,萧瑀还不敢翻脸发作。
他脸上的笑容消去,淡淡道:“公主,再怎么说,你终究是圣上的女儿,最起码你也不想圣上心力交瘁吧。”
李秀宁也克制住心中的怒火,“萧相国也是为人父的长者,您希望自己的儿媳不惜损害丈夫家利益向着娘家么?还有,我听说萧相国是太宗武皇帝和太皇太后一手带大的,您是不是应该先见一见含辛忍苦把您带大的太皇太后?是不是先应该拜祭有生养之恩、知遇之恩的武皇帝?”
李秀宁性格刚烈正直,厌恶虚伪,最憎恨为了名利丢失骨气、丢失亲情的男人,很显然,萧瑀也在她鄙夷软骨头之列。
萧瑀羞红了脸!低着头不敢回话。
第198章:贼喊捉贼
次日,驿馆房间内,就在萧瑀忧心忡忡之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一名随从禀报:“相国,外面一名官员说奉秦王殿下之命请相国前去会晤。”
萧瑀腾地站起身,问道:“人在哪里?”
“就在外面。”
萧瑀走出房门,只见门外一队士兵护卫着一名青年官员,他高声道:“我便是唐使萧瑀,你们可是奉秦王之命来找我?”
“下官礼部从事阴弘智,奉殿下之令在此等候唐使。”
萧瑀见他不过二十余岁的样子,颇为知书达理,应对从容,不由心生好感,便回礼笑道:“请稍等片刻,我换件衣服。”
萧瑀换了一身官服,又拿上正式文书,带上两名随从,跟着阴弘智向神武宫而去。
神武宫宫道宽敞,两边宫墙巍峨,阴弘智默默的前面引路,后方十几名禁军按刀跟在身后,幽长的宫道只听得铠甲碰撞的声音。
对于杨侗,萧瑀并不陌生,给他的印象是秉性宽厚、胆小怯懦,守成尚且不足。
可是自从立足冀州以后,杨侗的所作所为让人心惊,现在他已可以断定,从前杨侗之所以会有胆小懦弱之名,定是藏拙无疑!
小小年纪便知道保护自己,并且利用怯懦的面目来达到目的,稳坐东都留守之位,接掌冀州之后更是锐意进取,一改世家擅权的状况,称一句年少有为亦不为过!
杨广不也是这般早慧深沉么?
萧瑀望着薄雾朦胧天色,脚下居然有些踌躇了,他不确定此行任务能否完成……
前方的阴弘智似有所感的回头,“贵使还是快些吧,莫让殿下久等了……”
对于害得父亲身死,家族被诛的李唐,阴弘智没丝毫好感,哪怕是李唐的官吏,他也怀着深深的憎恨。
他领着萧瑀穿过一个个漫长的回廊殿宇,见到的宫人全都向着这一行人行礼。
一路肃穆无声。
杨侗对于前殿的要求格外严格,从皇城与宫城之隔的英武横街到朝天殿、朝阳殿、朝夕殿这些地方都不准嬉笑玩闹,违令者严惩不贷。而且非是盛典之日,也不设立岗卫,这让诺大前朝看上去空旷安静得可怕,一股如山威严时时刻刻悬在萧瑀头上,仿佛随时轰然压下!
萧瑀在李唐也是深得李渊器重、信任,没少被传召入大兴宫,可从来没给他这种压迫感,压抑的人的呼吸也不敢大声,萧瑀暗暗的握紧了拳。他的背后居然冒出了许些冷汗。
阴弘智领着萧瑀到了朝阳殿,杨侗早已殿内等候,他身穿正式冕服坐在王座之上,在霞光掩映下依稀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萧瑀躬身拜道:“唐朝使臣萧瑀带我朝皇帝国书,特来拜见隋朝秦王殿下!”
杨侗冷冷的看着萧瑀,微微一抬手,道:“贵使免礼……”
说起来萧瑀是他的舅姥爷,可杨侗对这个人没有丝毫好感。
萧瑀是萧后的弟弟,后梁明帝第七子,梁靖帝萧琮异母弟。他七岁的时候在后梁封王,后来姐姐嫁给杨广,他便跟着到了长安,可以说一直是跟随姐姐生活长大的,也是杨广看着长大的,感情非常好。杨广登基不久就任命他为内史侍郎,不过萧瑀这人十分耿直,经常直言相谏,恼火的杨广把他贬到地方赴任,希望磨去他的棱角,可回朝以后还是老样子,于是又丢他到更苦的地方去,哪料到回来后更为刚烈,于是几次三番把他贬到地方,又几次三番调回朝堂,最后一次是杨广又把他贬为河池太守,只不过杨广来不及再次召他还朝,就发生了江都宫变!
萧瑀这老哥子倒好,抚养他长大的姐夫尸骨未寒,李渊这边一纸相召,就当即写信派人快马送往长安,说自己随后就到。接着收拾行囊,投奔了李渊。
无情无义说的就是这种人。
熟知二十四名臣的杨侗知道萧瑀这货,在李渊退位当了太上皇,李世民即皇帝位后。前朝宰相只有萧瑀一人直到贞观二十年还始终在权力中心活动,不过却也六起六落,即六次拜相,六次被罢相,甚至削去爵位,被贬出京。从这际遇上看,这就不是李世民的错,而是萧瑀人品有问题。
据说上次来朝时,副使宇文士及还拜见了萧后,一个中年大叔哭得像个孩子一样;这个萧瑀倒好,连萧后提都没提一句,亏时萧后还惦记着这没良心的弟弟呢。
萧瑀这时才敢直视这个年少的大隋真正的主人,俊美的少年身量明明不如中年人高大,但坐在上面如同一尊山一般,你只能仰望。
萧瑀生出了“天骄当如是”的感觉。
杨侗注意到他的目光,淡漠道:“贵使从长安远来,辛苦了!李渊的意思本王大致知道了……”
说到这里,杨侗又是一阵憎恨,妈的,这些狗儿的,居然又算计到他的后院来了!不过最苦的还是李秀宁,夹在父亲和丈夫之间难以选择,这样一个英姿飒爽的巾帼英雄,昨晚却从梦中哭醒了好几回,可见她心中痛到了极致。
争霸天下是男人之间的战争,你李渊拿自己的女儿来作贱,是何道理?简直是无耻之极!你不疼爱自己的女儿,老子还疼爱自己的老婆呢,本来他打算把萧瑀扔给兼掌礼部的孔颖达就算了,但是李渊算计李秀宁之举令他心中十分愤怒,也使他有了接见萧瑀念头,且看看李渊能够提出何等无耻的条件。
望着锋芒毕露,眼神突然变得刀锋一般凌厉的杨侗,萧瑀一颗心暗暗提了起来,只听杨侗接着说道:“李渊重视金城、枹罕、浇河、西平四郡,无非是想获得河西的河曲马,组建一支强大的骑兵与本王争个高低!此之四郡,本王可以给他,甚至会宁、武威,乃至整个关内道都好商量?只是李渊能给大隋什么?可以给大隋什么?”
杨侗半点多余的客套也没有,饶是萧瑀做好了准备,却也猝不及防。
萧瑀转移话题道:“在提此四郡归属之前,我想问问秦王殿下,为何隋军要占领金城等四郡,打破关中的平静局面呢?其实不管隋朝再怎么争,我认为都不应该在关中进行,因为关中不仅有我大唐的利益,也有大隋的利益,一旦乱了起来,对谁都不好吧?所以我朝圣上希望这是一个误会,希望贵军能够按照一年合约的共识,尽快撤军,从而恢复关内的平静。”
杨侗冷冷一笑:“当初隋唐签订和约时,一是在关中消减各自军队;二是半年内,李唐不得攻入西秦控制的疆土,如果本王没记错的话,天水、陇西、临洮已经被你们夺走了吧?所以违约的是你们。”
“挑起战争的是薛氏兄弟。”萧瑀十心恼火,感情是我们被打还不能还手了这是?
不等萧瑀说完,杨侗打断了他的话头:“合约是隋唐签订的,对西秦并没有约束力,他们怎样,本王不管!本王只知道是李渊违背了半年不得征伐西秦的契约,你们背约占领了西秦三郡,那本王军队为何不能占领四郡呢?李唐背约在前,萧相国贼喊捉贼,未免贻笑大方了吧。”
萧瑀哑口无言,半晌才道:“这样的话,恐怕会伤了和气,我大唐军方不会坐视四群丢失。”
“那废什么话?尽管拉起大军、相互伤害好了!反正关内道只是我大隋的边边角角,大不了把百姓迁到并州,哪怕打烂也不要紧,本王也不可惜。倒是要看看李渊控制的关中能够坚持多久,关陇权贵又能够支持他多久。”
这就是实力上的碾压,连阴谋都懒得使,杨侗承受得了关内十三郡打烂的代价,但是没有什么战略纵深的李唐却承担不起关中变得赤野千里的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