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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无风     大明元辅txt下载     大明元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02章 西班牙并不无敌

    【本章主要说明欧洲尤其是西班牙面临的局势,请谨慎订阅,不关注的朋友请勿订阅】

    高务实看过不少的小说,大多把这一时期的西班牙殖民帝国渲染得无比强大、无可战胜,似乎如果不是因为无敌舰队的意外失败,哈布斯堡王朝就能横扫天下一般。

    这可真是扯淡。

    如今的哈布斯堡王朝当然是强大的,如果算上腓力二世的奥地利同宗,哈布斯堡王朝在欧洲绝对是首屈一指的强权。

    腓力二世的父亲查理五世继承了四个主要王朝的王冠,卡斯蒂利亚、阿拉贡、勃艮第(非王国)和奥地利(非王国),后来他的家族又得到波希米亚、匈牙利和葡萄牙,有一小段时间里甚至还得到过英格兰的王冠(“血腥玛丽”时期,腓力二世为其夫,是共治国王)。

    这些王朝事件的发生,加上同时西班牙在新世界的征服与掠夺,都给哈布斯堡家族带来了其他欧洲国家所不能比拟的财富和资源。尽管后世对当时的统计数字有许多漏洞和不精确之处,那个时期的人口数字又不那么靠谱,但假定居住在哈布斯堡统治的领土上的居民占近代早期欧洲人口的四分之一,应该是不会大错的。

    西班牙大方阵和西班牙舰队的强大想必不用多说,而实际上此时哈布斯堡王朝的强大,还体现在财力上。

    哈布斯堡家族有五项主要的财政来源,另有一些小项进款。其中最为重要的是西班牙的卡斯提尔遗产。此地由王室直接统治,议会和教会把各种定期的捐税让给王室(营业税、宗教财产“十字军税”)。

    此外,欧洲的两个贸易区——意大利城邦和低地国家——的商业财富和流动资本能够提供相当多的资金。

    第四项来源,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重要,即来自美洲国家的收入。在美洲开采白银和黄金的“五分之一王室税”,加上营业税、关税,以及教会的征收,使得新世界为西班牙国王们提供了大笔红利。

    这里不仅有直接的,还有间接的,因为流进私人手里的美洲财富,不管是西班牙人、佛兰芒人或意大利人,都有助于这些个人或公司交纳越来越重的国税,而且在紧急情况下,君主还可以向银行家大量借款,因为理论上只要运送白银的船队一到,他就可以还清债务。

    哈布斯堡家族领土内拥有很多重要的金融和商业大家族,例如住在德意志南部、意大利城市和安特卫普的那些富商巨贾,也应算作一种优势,这是第五项主要财政来源。

    事实上,这项来源比来自德意志地区的赋税还更容易到手,因为神圣罗马帝国国会里的那些王公和自由城市的代表,一贯只有在土耳其人打到家门口时,才肯投票给皇帝拨款。

    然而,即便哈布斯堡王朝看起来如此强大,高务实却丝毫不觉得它不可战胜,因为它的财政和军事资源虽然在当时的人看来极其雄厚,却从没有满足过要求。而这个致命的缺陷,来源于三个始终相互作用的因素。

    第一个因素,是由近代欧洲早期的“军事革命”造成的,也就是约16世纪20年代以后的150年里,战争的规模、费用以及组织剧烈膨胀。这种变化本身是由几种交错因素造成的,有战术上的、政治上的和人口的因素。

    西班牙帝国的军队也许为“军事革命”的实现提供了最好的榜样。正如研究它的历史学家所说,1529年以前,法国和西班牙在争夺意大利的斗争中,“没有证据说明任何一方使用3万以上的兵力”,但是到了1536—1537年,神罗皇帝查理五世仅在伦巴底一地就征集6万人,用以保卫新占领的米兰,并入侵法国的普罗旺斯。

    1552年,为同时从所有战线进攻——在意大利、德意志、尼德兰和西班牙,在大西洋和地中海——查理五世在德意志和尼德兰征兵10.9万人,又从伦巴底征兵2.4万人,此外,还有从西西里、那不勒斯和西班牙征来的兵。

    这样,皇帝指挥下的、因而也是他供养的军队一定有15万人左右。这种上升趋势一直在继续,到了1574年,仅西班牙在佛兰德的大军就有8.6万人。

    在陆上所发生的事情,在海上则以更大的规模发生了。

    海上贸易的扩大,贸易国舰队在英吉利海峡、印度洋或西班牙本土沿海的竞争,北非海盗船和奥斯曼大型帆船舰队构成的威胁,都与新的造船技术相互作用,使得舰船造得越来越大,装备越来越先进。

    在现在这个时代,战舰和商船并无明显界限,一定规格的商船基本上都装配枪炮,以对付海盗和其他掠夺者。但有一股建立皇家海军的潮流,君主可以借此占有一定数量的正规海军,形成一个核心。战时,武装的商船、三桅军舰以及二桅小型舰只可向这个核心集中靠拢。

    英格兰的亨利八世尤为支持这个方案,而查理五世却不愿自建海军,他更倾向于征用其西班牙和意大利领地上的私人西班牙式大帆船和单甲板大帆舰。

    费利普二世在地中海、接着在大西洋受到沉重压力,不可能享受这种奢侈,他不得不出钱在巴塞罗那、那不勒斯和西西里实施一个庞大的造船计划:到1574年,他供养了146艘大帆船,几乎是十几年前的3倍。

    以后10年里,大西洋爆发的战争迫使他付出更大努力,以确保通往西印度群岛(1580年葡萄牙被吞并以后)和东印度群岛的海路,保护西班牙海岸免遭英国的袭击,以及把侵略军送往不列颠,这一切,都急需远洋舰队。

    甚至在1604年英西签订和约后,西班牙仍需一支庞大舰队,用以抵御荷兰人的海上进攻,保卫同佛兰德的交通。而且,天长日久、时光飞逝,这些战舰的装备越来越多,费用也越来越昂贵。

    正是这种螺旋式上升的战争费用暴露了哈布斯堡政权的真正弱点。

    普遍的通货膨胀使得食品价格从1500年到1630年上涨4倍,工业品价格上升2倍,这对政府的财政是一个极为沉重的打击,陆军和海军两倍、三倍地扩充规模,更是火上加油。结果,哈布斯堡家族总是不断地为具有偿付能力而挣扎。

    16世纪40年代,在对付了阿尔及尔、法国和德意志新教徒的种种战役之后,查理五世发现他的正常和非常收入,根本不能支付开销,他的赋税早已提前多年抵押给了银行家。

    只有采取断然措施,没收西印度群岛的财富,抓住西班牙所有的硬币,才能找到金钱,支撑对付新教王公的战争。1552年,他在梅斯一役中就花掉250万达卡,约为他当时征自美洲的正常收入的10倍。

    结果他被迫不断地举借新债,但是条件越来越苛刻。王室的信用在下降,银行家征收的利息却越来越高,于是,正常收入的很大部分只能用来偿付以往债务的利息。查理退位时,留给费利普二世的国债已约有2000万达卡。

    费利普还承继了同法国的战争,而这场战争的花费大到什么程度?大到1557年时西班牙王室不得不自行宣布破产。当时,像富杰尔那样的大银行家族也只好屈服。

    能够聊以**的是,同一年,法国也被迫宣告破产,这是1559年双方都同意在沙托·坎布雷齐和谈的主要原因。

    但是紧接着,费利普马上要对付强大的土耳其敌军,20年的地中海战争,对格林纳达摩尔人的战役,在荷兰、法国北部和英吉利海峡的错综复杂的军事行动,逼迫王室寻求一切可能的收入来源。

    查理五世在位期间,西班牙的赋税增加了2倍,而费利普二世仅在1556—1573年间就增税1倍,到他统治的末年,几乎又翻了一番。

    费利普的开支更大了,在勒班陀战役中,据估计维持基督教舰队和士兵的费用每年需要超出400万达卡,虽然威尼斯和教皇分担了一大部分,但西班牙也搭进去不少钱。

    佛兰德军的费用到16世纪70年代已十分庞大,而且总是不能按期支付,结果激起军队暴动。1557年,费利普停止向热那亚银行家偿还利息后,形势更趋恶化。虽然来自美洲矿产收入的猛增,暂时缓解了王室的财政和信用危机,16世纪80年代,每年约有200万达卡,而大约40年前只有1/10的样子;但是,1588年的无敌舰队的花费竟达1000万达卡,而它的悲惨命运,不仅仅是一场海军灾难,也是王室财政的灾难。

    1596年,费利普以空前的额数大借公债之后,再一次拒付。两年后,他去世的时候,总债务高达1亿达卡。这笔巨债的利息差不多等于全部赋税的三分之二。

    尽管西班牙很快与法、英两国达成和议,但与荷兰的战争仍然继续艰苦地进行着,直到1609年,才实现停火,且停火本身也是1607年西班牙兵变并进一步瓦解而紧急促成的。

    在以后几年的和平时期,西班牙政府的开支没有实质性减少。先暂且不谈巨额利息问题,仅地中海局势的持续紧张,就需要大笔经费以修筑一个沿海防御工事;地域辽阔的西班牙海岸屡遭私掠船的抢劫,也需要在菲律宾、加勒比以及公海舰队上花费相当大的防御费用。

    1610年以后,欧洲的停火局面并没有使高傲的西班牙领袖们考虑减少军费开支。1618年爆发的三十年战争不过将一场冷战变为热战,使越来越多的西班牙军队和钱财流入佛兰德和德意志。

    值得注意的是,哈布斯堡家族这一时期在欧洲的最初胜利和在美洲有效的防御,很大程度上与其从新世界运来的金锭、银锭的显著增加相吻合,并受它的支持。

    但出于同样的原因,1626年以后财政收入减少,翌年宣告破产。尤其是1628年荷兰人劫持运银舰队的惊人之举,使西班牙及其居民损失1000万达卡之多,这也使得西班牙的战争努力中止了一段时间,但其收入却绝对难以弥补那巨额的亏空。

    这就是后来30年西班牙应付战争的情形,把新借到的债款凑到一起,加上新税,并利用任何来自美洲的意外收入,就可支持一场重要的军事行动。例如茵凡特红衣主教在1634—1635年对德意志的干涉,但是耗竭财力的战争总是最终侵蚀掉这些短期收入,不出几年财政状况就更加恶化。

    17世纪40年代在加泰罗尼亚人和葡萄牙人的起义之后,来自美洲的财富大大减少,一个长期的、缓慢的衰落已经不可避免。纵使一个国家拥有极好的士兵,一旦由一个支出超出正常收入二三倍的政府来管理,还能指望有什么好结果吗?

    西班牙和奥地利失败的第二个主要原因从以上简述中已不难看出:哈布斯堡要管的事太多了,要对付的敌人太多了,要防卫的阵线太多了!

    虽说西班牙军队在战场上很坚强,但把他们分散到国内守备,分散到北非、西西里、意大利、新大陆和荷兰,就力不从心、难于胜任了。

    正像三个世纪以后的大英帝国一样,哈布斯堡集团把分布广泛的领土糅合在一起,是一个政治王朝的惊人绝技,但却需要极大的物质来源和心计维持其运转。

    这种情况是历史上战略过分扩张的最大例证,一旦占领广大领土,代价就是树立众多的仇敌——好在它的大敌之一、同时代的奥斯曼帝国也背着同样的包袱。

    那么,回过头来看,此时的西班牙纵然强大,却又如何能威胁得了大明?

    它甚至连高务实的京华集团都威胁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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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做黄雀(3更破万)

    西班牙自己家里的事都忙不过来,有多少余力能用在外头?让高务实组织一支远征军去征服西班牙固然不可能,让西班牙组织一支远征军来强迫高务实也同样不切实际。

    说到底,这个时期的欧洲,冲突频频爆发已经成为常态,冲突爆发后的花费对每个国家而言都是难于承受的负担。然而,所有其他国家,无论是法国、英国、瑞典,甚至奥斯曼帝国,都享有一段和平与恢复的时期。只有哈布斯堡,特别是西班牙,总是不停地从对付一个敌人转向对付另一个敌人。

    刚刚与法国媾和,接着就是同土耳其人交战;地中海刚一停战,接着就是大西洋上的广泛冲突和西北欧战争。在某些困难时期,西班牙帝国甚至同时对付三面之敌,而敌人即使没有军事援助,也有意识地在外交和商业上相互支援。

    用当时欧洲人的话来说,西班牙就像一只掉在坑里的大熊,比任何一条进攻它的狗都强大,然而它终究敌不过所有的对手,结果在这个过程中逐渐精疲力竭、流干鲜血。

    那么,哈布斯堡如何才能逃脱这种恶性循环呢?高务实觉得,即便他处在腓力二世的位置都会很为难,很难应付这种长期分散力量的状况,或许应该对这各个方面的敌人确定一个优先级,明确优先防御计划。也就是说,某些地区是可以放弃的,但是究竟哪些地区可以放弃呢?他也很难说。

    站在历史的角度来反思,可以说奥地利,特别是斐迪南二世,要是聪明一点就不会随着德意志北部的反改革势力向前推进,因为这样做得不偿失。然而,这位神罗皇帝硬是要在德意志保留一支强大的军队,以防止王公的派系倾向、法国人的诡计和瑞典人的野心;而且只要土耳其人骄横地站在匈牙利,相距维也纳150英里,哈布斯堡的军队就不能减少。

    对于西班牙政府来说,它不能让奥地利堂兄弟落入法国人和路德派手里,更不能让他们落入土耳其人手里,因为这对西班牙自己在欧洲的地位也至关重要。

    讽刺的是,奥地利却似乎并没有这么想。查理五世在1556年退位后,奥地利眼睁睁看着西班牙在西欧和海上单枪匹马面对众多敌人作战,却并未感到有帮忙的义务;反而西班牙意识到了这个更高的利益,总是心甘情愿为奥地利帮忙。

    也许,腓力二世过于沉迷于某些人对他的恭维:世界君主。

    而现在,高务实打算提醒一下他——你没有做“世界君主”的本钱,真正拥有这个本钱的人,叫朱翊钧,只是他没有这个欲望罢了。

    实际上,朱翊钧当然也没有这个实力,除非他能把大明的社会体系完全颠覆,甚至把大明子民们的精神内核都改变掉,否则大明从天子、官员到贩夫走卒,在对待大明以外的世界问题上,都是同一种心态:处中国而治万邦。

    如果说鞑清末年以后的中国人大多精神自卑,那么现在这个时期的大明子民,则是精神过于自信,举国上下都坚定不移地认为:只要治理好了“中国”,便一定是万国来朝八方贺,不管何处的蛮夷,面对大明都应该顶礼膜拜。

    幸好,在坚持这种自信的同时,大明并没有如鞑清一样故步自封,所以在嘉靖年间缴获了葡萄牙人的火炮之后,大明立刻发现了它们的优点,并马上开始仿造,同时也不端什么天朝上国的空架子,该买就买。

    甚至对于蕞尔小国的倭国,当发现他们的鸟铳(日本称铁炮)比自家的更好时,如戚继光这样的名将也没有任何犹豫就拿来采用,而刘显父子麾下的“降倭夷丁”不仅会使用鸟铳,甚至还个个精通日本刀术。

    整体来说,这个时期的大明虽然自信,但还是比较务实的,有那么一种“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精神头。

    这也是高务实有信心让大明能坚持下去,而不让鞑清取代的重要原因之一。

    毕竟,他曾经长期做秘书,是一个更偏向于做实事的人,如果把他扔去清末,他成为张謇的可能性要远大于成为孙大炮,可是他知道,张謇救不回那个时代的中国。

    然而在大明则不然,他有信心通过“实效”来带动其他人跟随他的脚步,甚至最终形成新的风潮。

    他的京华集团现在就已经有了效仿者——有人跟随他的脚步踏入了私营军工行列,如王崇古的孙儿王谦;有人在上海悄悄搞了几个码头,更神奇的是这几个码头的幕后东家竟然是徐阶的长孙徐元春;有人悄悄买了一两条船加入京华的舰队,如朱应桢、张元功等勋贵;有人学着京华的做法想方设法控制长江水道上的运输船队,如临淮侯府的小侯爷李宗城……

    虽然这里头除了徐元春之外,大多都是跟高务实关系比较密切的一批人,但只要有这样的趋势,就已经能让高务实感到振奋了,因为这证明了他的做法是有效果的。

    我只要能做出榜样,让人相信我的做法是可以获利、获大利的,就一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效仿。而当这样的人多到一定的程度之后,也一定能让整个国家“转向”!

    古往今来的任何政治,惟利益永恒!

    利之所在,人之所趋。

    说句不客气的话,当年下西洋如果不是郑和掌握,文官集团插不上手的话,怎么可能半途而废?后世有学者证明,下西洋其实并不亏钱,或者说它本可以不亏钱。只是由于文官集团至始至终插不上手,所以后来才被说成是劳民伤财的无用之举,最后被扔进了垃圾堆。

    换句话说,倘若下西洋是文官主导的事业,文官们把下西洋看做捞取功名、事业的一桩美差的话,你看看现在大明的舰队是什么模样?没准都特么开到欧洲去了!

    与其说文官集团是在打压下西洋这件具体的事,倒不如说他们是在打压宦官集团,从而借机打压皇权,争取文官集团自己的利益。

    为什么高务实敢做出这么多出格的事?一是他跟朱翊钧的关系亲密,朱翊钧不会轻易怀疑他;二则是因为他高务实乃是文官!

    所以文官集团在面对高务实的一些新奇做法之时,第一个想到的并不是“你高务实狗胆包天!”,而是“既然你高务实能做,那我岂不是也能做?妙啊!”

    这就是差别,也是高务实为何非要认准“科举正途”的原因。

    有这个身份在,他只要没造反,一切举动实际上就都是在为文官集团创造新的“利润点”,文官集团岂能跳出来找麻烦?

    为什么历史上万历收矿税(商税),搞得文官集团骂骂咧咧抵制了几十年,而现在高拱收商税就偏偏能执行下去?

    因为虽然有些商人是文官们的“投资人”,皇帝要收他们的钱,文官们当然要为投资人说话;可如果这笔钱收起来之后,是由文官们自己掌握的,那……这个就可以商量商量了。

    所以,历史上的矿税之争,并不是因为这笔税收了之后真的有多严重——那点钱对于富庶的大明民间而言连个屁都不算——而是文官们觉得,你皇帝老子不能把税全给收进自己的口袋啊!

    嗯……英国佬的《大宪章》没有请大明的文官们来帮忙修正一下,真是莫大的遗憾。

    高务实把欧洲的各种形式简单地描述了一下,早已把罗明坚神甫惊得说不出话来——高求真阁下远在大明,却居然知道欧洲最近几个月发生的好多大事!

    他对欧洲的了解,在整个远东一定无人可及!

    不过,更让罗明坚神甫奇怪的是,高求真阁下看起来明明是要通过自己的口,来警告腓力二世陛下不要在远东挑衅大明,但他话里话外却似乎有一些像是……像是在为西班牙出主意,这是为什么呢?莫非,他对西班牙王国颇有好感?

    这就纯属是误会了,高务实对欧洲人几乎都没有多少好感,他话里话外指出西班牙将自己的力量过于分散,实际上完全是居心叵测的——不管西班牙把力量集中起来做什么,都绝不可能放过家门口的事不管,而用来在东亚地区搅风搅雨。

    今年,西班牙就要合并葡萄牙——高务实记不清具体月份,说不定现在已经合并了——而葡萄牙和西班牙正是现在南洋的最大势力。一旦西班牙真的听信了自己的话,把力量收缩起来,捏成拳头打出去,这一拳也绝对不可能打到东亚。

    至于,到时候腓力二世这一拳究竟是打向英格兰,还是打向奥斯曼,又或者法兰西,甚至尼德兰……那关他高务实什么事?关大明什么事?

    你们欧洲打得越乱越好!

    英格兰和法兰西要崛起,都得先过了西班牙这一关,所以西班牙现在跟英法乃至奥斯曼的战争,对于大明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所以高务实才不介意跟西班牙人做点生意,让他们的财政状况更好一点,能跟英、法、荷兰等国打得更加难解难分。

    你们不打得更凶一点,西葡帝国不把主力往国内倾斜,那我的南洋攻略岂不是就麻烦多了?

    所以,腓力二世陛下,尽情的打吧,我已经准备好做这个黄雀啦。

第204章 京华集团的定位

    威逼利诱,轻车熟路。

    这十年来,或者更精确一点说,最近这大半年来,高务实好像一直都在干这种事,不敢说登峰造极,那也应该称得上炉火纯青了。

    现在安南的军权已经被掌握,京华集团和安南都统司之间的权利和义务也已经基本划分妥当,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政务这块的工作了。

    实际上,政务的重要性还真不比军务差。而其重中之重,简而言之就只有四个字:殖民地化。

    高务实眼中的京华集团,尤其是在对外的时候,就类似于欧洲人的所谓“东印度公司”,它当然是要盈利的,但归根结底,它是一个殖民开拓的先锋。

    历史上的英属印度,就是由“不列颠东印度公司”建立起来的,在该公司灭亡之前,在印度拥有不下于二十万主要由印度人组成的“公司军”。

    这么好的经验不去学习,那就太蠢了。

    1757年6月23日,在位于恒河源头的巴吉拉蒂河边—个名叫普拉西的村庄,英国人和孟加拉王公西拉杰·乌德·德拉展开了一场战斗。英国方面的主帅罗伯特·克莱武率领一支3000多人的部队,其中包括900名欧洲人和2200名印度人,而他的对手西拉杰则投入了3.5万名步兵和1.5万名骑兵。

    最终,仅有20多名英军士兵伤亡,而孟加拉军队却损失了超过1000名士兵。

    从规模上来看,这场“普拉西战役”很难称得上是一场大战役,但它的历史意义却格外重大。在这场战役之后,英国人的势力开始渗透到印度各级政府中,成为印度的实际统治者。更重要的是,这场战争代表着东印度公司正式成为英帝国在印度实行殖民统治的“代理人”。

    严格来说,作为一个历史名词,“东印度公司”并不特指为英国东印度公司。在17世纪,“东印度公司”是西欧大多数国家为开拓殖民贸易而设立的一种公司模式,其贸易对象主要是印度、马来西亚等位于印度洋以及太平洋西面的亚洲国家。之所以被称为“东印度”,是与被当时西方称为“西印度”的美洲相区分而言的。

    一开始,在西方各国设立的东印度公司中,模式最先进、实力最强大的其实是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他们采用股份制公司的模式,并以长远经营作为目标来运营,因此被后世看作是“股份制”的开创者。在最强盛的时候,荷兰东印度公司垄断了整个东印度的香料贸易,并完全压制了其他国家的东印度公司的业务。

    不过高务实对于“荷兰先进公司制度”没有什么兴趣,因为他在京华实施的制度本身也是股份制,只是……太具有中国特色了而已。

    这个特色,叫做政治持股,而更通俗的说法,就是权贵吃干股。

    高务实从来没有在大明国内明确过“京华集团”所指代的对象,但实际上大家肯定都会这样默认:但凡高务实所掌控、招牌开头为“京华”二字的任意产业,都属于“京华集团”。

    这个集团,是高务实完全控制的,没有股权一说。但具体到各个具体的产业,就有了另两种制度同时施行,即干股分红和绩效分红两种制度。

    干股分红有两大类:一是权贵持股,这个想来已经不必解释了,朱应桢、张元功、李宗城等权贵或者权贵子弟在京华下属的各个不同产业里拿到的利润分红,就是干股。

    干股不出钱,享受利润分红,但没有任何决策权——也就是后世所谓的投票权。

    另一类是技术干股,刘家的百宝续命散就属于这一类。不过更重要的一个技术干股大头却是朱载堉。

    朱载堉对一些生产设备,如炼焦冶铁工具(高务实提出概念,他负责设计和计算)、船帆形制、滑轮组等的改进,高务实也都给他在产品生产后安排了干股分红。

    不过由于朱载堉对钱没有概念(历史上他甚至坚持不继承王位),所以高务实给的分红比例也低得惊人,只是由于他的“专利”实在有点多,最终这笔钱拢在一起倒也颇为可观。

    而绩效分红,则是给予各产业的日常管理者的,如高瑞(高小壮)、高孟男、帅嘉谟、高思棠这些人,除了正式的薪酬之外,都是有绩效赏赐可以拿的。

    不过高务实这厮的绩效赏赐,拿“低保”比较容易,拿后续的几个更高档次就很难。为了这个绩效赏赐的划分,高陌的内务处和高国彦的财务处联合起来搞了几个月才大致定了个绩效等级,当然,这就没有必要一一细说了。

    但要顺带提一句的是:高珗、高璋、高璟这种带兵出征的“将领”,也拿绩效赏,不过这一类的赏赐,是由高务实自己独断的,只是走京华的帐。

    所以高务实现在的股份制,是一种“中国特色”股份制,它既有先进的一面,相当于后世“股权激励”的做法,也有“腐朽”的一面……相当于权钱交易。

    其中还有“灵活机制”,就是高务实可以用“面子”来找权贵们筹款,不过这一手属于备用技能,现在高务实还没有动用过——他的“现金流”迄今为止都还是充裕的。

    只是不知道随着金港城的建设全面启动,以及开始建造纯粹的军舰之后,这个充裕还能不能维持。也许到时候他要考虑稀释一小部分股权,或者拿面子来换钱,这些得到时候再看。

    既然不需要学习荷兰东印度公司和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制度体系,那么要学的就只有经营手段了。

    永乐朝对安南的控制之所以失败,归根结底是入不敷出,亏本太严重;欧洲人的殖民统治能够在全世界范围内铺开,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们的殖民地政策可以盈利。

    殖民地盈利,则又有很大一个原因,是类似于东印度公司这样的代理人模式。

    东印度公司首先考虑的是盈利,其次才会考虑持续开拓殖民地,而开拓更多的殖民地,又是为了更多的盈利——只有这样的“利滚利”,才是可以维持的。

    “京华十六条”里那么多关于商业的条款,就是为此而设。甚至包括其中政治意味很浓的一些条款,本质上来说也是为了能保障这些盈利。

    但高务实知道,不管是英国还是荷兰的东印度公司,都有一点是他不能随意学的,至少在安南不能随意去学。

    这一点,叫做掠夺式殖民地政策。

    比如说英国东印度公司很长时间内在印度莫卧儿王朝保持着零关税的特权,这一点高务实就没学。虽然“京华十六条”完全出自高务实的决定,但他却给安南留了一点安慰——京华也要全面缴纳百分之一的税。

    历史上的英国东印度公司在掌握了印度的政治和军事大权之后,很快便以掠夺取代贸易,成为其获利的主要手段,高务实认为那正是他们覆灭的开端。

    当时东印度公司政权在握,便迫不及待地利用它来实现最大限度的掠夺。公司每征服一地,就掠夺国库、敲诈王公贵族。

    1757年,东印度公司攻陷孟加拉首府穆尔希达巴德后,从孟加拉王公西拉杰的国库中抢走价值370万英镑的财宝。随后,东印度公司扶植米尔·贾法尔成为孟加拉的傀儡统治者。米尔·贾法尔又“赔款”100万英镑,向加尔各答的英国商人支付50万英镑。这些财富甚至超过了东印度公司全年贸易的总和。

    最开始的和平经商方针被摈弃,战争、领土扩张,增加税收等取而代之,东印度公司看起来收益更丰了,却也已经一步步走向死亡。

    发动战争、殖民、掠夺、贩卖鸦片……东印度公司在从事着高额利润的买卖同时,由于竞争消失,内部的腐败也日益加剧。

    自1764年克莱武成为孟加拉总督以后,“公司曾经彬彬有礼的职员,如今都变得极为狂暴、贪婪;股东之间相互勾结,贿赂竞选;董事会也完全成为没有领导能力,无法实现有效统治的、纷争不断的机构。”

    当时东印度公司的职员个个都开始中饱私囊、私自积累财富。据英国议会的一项报告表明,1757至1766年间,东印度公司职员收到的礼物高达217万英镑。18世纪中后期,在印度服务的丰厚“报酬”,使其公司股票不仅被视作一种常规投资,而且是能让自己或亲属前往印度发财的资本。

    这些情况如果让高务实来评价,就是“从商业公司到腐败王朝的蜕变”。

    如果要作一些不太恰当的类比的话,这就好比鞑清入关之前的战斗力和入关之后的战斗力,短短十年二十年左右,就能从巅峰跌落谷底;又好比金田起义、永安封王时的太平军和定都天京后的太平军,根本不用十年,就堕落得没法看了。

    所以,高务实不打算让京华集团走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老路,他要学的主要是东印度公司的“前半生”。

    那么东印度公司的“前半生”,行事特点究竟是什么呢?

    是保持商业竞争、维护商业声誉,同时坚持利润优先而不陷入无休止的疯狂掠夺。

    以上种种加在一块儿,可以用高务实非常熟悉的五个字来形容:可持续发展。如果一定要再多两个字,那就是:坚持可持续发展。

    杀鸡取卵、竭泽而渔,一定不是高明的统治,只有认认真真地为了割韭菜而种韭菜才是。

    所以高务实一边掌握安南的军政大权,一边又给安南建立南北二港,同时还允许莫茂洽与京华集团合作经商,凡此种种,无一不是“为了割韭菜而种韭菜”。

    不惟如此,高务实还生怕京华集团缺乏竞争、缺乏活力,把金港作为贸易自由港来打造——位于北方潡河河口的新港口(大致就是后世越南的海防市)可不是这种纯自由港,因为北方部分他要保证莫氏以及莫氏相关的旧安南势力能够有利可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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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算是渐渐写到“改革深水区”了,越写越慢了真是……

第205章 高思棠当重赏!

    安南“太上皇”高务实的日子过得一点也不轻松惬意,由于他广西巡按御史的任期已经只剩不足五个月,其在安南的时间就更紧张了。

    他自己估计,顶多还能在安南再呆两个月,最后一点时间怎么说都要回广西——他这个巡按的本职工作还是得做啊,可没法不管不顾。

    虽然现在广西方面本着“巡按本来就是到处跑的”原则,把部分察院人员都紧急派往升龙来了,一些需要巡按御史批复、裁定的公文也都二话不说直接往升龙送,但毕竟安南“独立”了这么多年,以前永乐时期打造的驿道体系早就没影了,这些公文现在多是走钦州入海,再经红河送到高务实手中的,比较麻烦,也不太安全。

    麻烦好理解,但为何不太安全呢?

    记性好的读者大概还记得,之前高璟的舰队出动南征的时候,高璟和胡老板、李老板在新郑号上曾经有过一段对话,就提到过下龙湾附近的海盗问题。

    随着莫氏政权的实权被京华集团取代,安邦宣抚司现在成了黄芷汀实际控制的地盘,而潡河以南则是海阳宣抚司,更是高务实用京华直接掌控的地盘。

    这样一来,老巢位于潡河河口偏北部下龙湾中的海盗们就坐不住了。

    原先他们跟莫朝地方官员是有“默契”的:由于下龙湾这一大块地方,水文和地理情况非常复杂,海岛多如牛毛,莫氏水军又要一直保持对郑氏的压力,所以没有工夫去跟这些海盗死磕,任由他们在这里建立了海盗乐园。

    可是京华却不同,因为高务实的重视,京华对海盗一贯的态度就是极其明确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们要投诚可以,我会严加整肃和改编,基本上还是能给你们一条活路;但你要想继续在我京华的航道上称王称霸,那就得先问问我京华的大炮巨舰同不同意!

    安南的海盗们,论实力肯定不如大明的海盗们那般牛逼,胆子肥到敢去打纵横四海的西班牙,但是在下龙湾附近,他们还是有一定底气的——这个地方的地理优势太明显了,大舰巨炮钻进来,不仅调动不便,而且很容易被绕晕。

    要知道,这地方在后世可是被称为“世界新七大自然奇观”之一的,在这大概只有1500平方公里的海域,竟然有3000多个岩石岛屿和土岛,不是在这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海盗,基本上进来了就出不去。

    而这里的海盗,只要从下龙湾稍稍往东出击,就能掐断从钦州到海防或者红河河口的航道,甚至从广州来的航道都可以堵死。

    这就太恶心了,高务实觉得如鲠在喉,已经下令给高璟,让他想办法解决这个麻烦。

    不过高务实也知道,想办法归想办法,京华作为一个盈利性质的商业集团,其舰队作战可不能搞什么“不惜一切代价”,那是作死的前兆。

    因此,高璟要是没有九成以上的把握,估计宁可不出动,也不会瞎出动,否则万一损失太大,他这个位置可保不住。

    下龙湾的海盗如鲠在喉,让高务实很不开心,但他却很快接到了另一处的捷报,相对比下龙湾这边的纠结,那一处却是“拔刺”一样的痛快。

    泉州私港方面的京华与海商联合舰队,一举大败闽海附近十余家海盗的联盟!

    私港主管高思棠明确报捷称,此战泉州联合舰队一共击毁、俘获海盗船一百三十二艘,俘获海盗四千二百六十七人,妇女一千四百九十三人,老幼一千三百七十五人,击杀海盗无算!

    其自身方面,合计损失了三十九艘海船,包括京华的制式武装运输舰五艘。

    高思棠委婉的表示,建议酌情补贴闽省海商的损失,毕竟他们是跟着京华真刀真枪和海盗见仗才会损失惨重的。

    酌情补贴当然是可以考虑的,甚至是必须认真考虑的,因为这是一个“江湖地位”的问题,要是跟着你京华出去找海盗开战,打完之后你京华却不闻不问,这种事只要发生一次,估计一下子就得人心涣散?

    人心散了,队伍可就不好带了。将来再有类似的事情,京华还想拉着人家一同出去砍人,人家傻了才会同意!就算碍于京华的威势不敢不去,临战之时也必然拖拖拉拉、能躲则躲,搞不好还来个临阵脱逃,那影响就坏了。

    不过具体到补贴的事情,高务实现在也不敢大笔撒钱了,因为现在需要花钱的点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他不能不考虑一下“现金流”的问题,所以最后他给出了“其损失船只折价一半的现银补贴”,外加一系列的优惠政策。

    这些优惠政策包括“建造新船免息借款”、“京华造船厂优先开建”、“广西优质木料以成本价优先选用”、“泉州港三年免征港口税”等。

    当然,免征港口税是跟损失船只挂钩的,譬如说某老板随京华舰队出征三条船,损失了一条,那就是拥有一条船三年免征港口税的特权,并不是该老板的全部船只都免征了。

    不过于此同时,这个免征是在新船建造完成并投入使用之后才开始计算的,

    至于还有一些优惠,如京华集团各类货物的优先购买权等等,就不一一列举了。

    总而言之,虽然高务实只补贴了一半的船只损失费用,但这些七七八八的优惠加起来,对于海商们的实际价值反倒更高,而高务实也可以避免一次性砸进去太多现金,可以算是双赢。

    而这次战斗更让高务实满意的,还不仅仅是几乎一举荡平了从来没有安靖过的闽海附近,而是高思棠在海盗老巢搞到了番薯和玉米。

    光是这个功劳,就抵得过一切的损失!

    接到捷报的高务实当时看见这句之后,霍然起身,拍着桌子大声赞道:“好,好,好!高思棠当赏,当重赏!”

    然后写下亲笔回函,先是大大表扬了高思棠和泉州舰队以及泉州海商们一番,然后再一次强调这两样作物的种子必须妥善保管并立刻择地试种。

    高务实还不厌其烦地交待高思棠,诸如试种方式,一定要分多种,千万不要用同一种方式来种,既要避免一下子全给种死了,也要根据不同的种植手段看看哪种方式最为合适,等等。

    最后,虽然高思棠自己没好意思说,但高务实很是“上路”,在信中给高思棠改名为“高琦”,并且表示会在京华内部通报。

    除此之外,高务实还下令让高思棠——嗯,现在该叫高琦了——立刻安排船只,送一批来安南。

    这些东西在大明的推广快不快现在还不好说,但是在安南的推广肯定快,因为安南是他高务实说了算!

    如果要说这一次高务实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大概就是三大高产农作物还差了马铃薯这一项。这的确是挺遗憾的,因为高务实的农业知识虽然相较于其他方面差了不少,但有一点他记得很清楚:沙俄是曾经大力推广马铃薯种植的,甚至某一段时期还有个很常见的惩罚——发配西伯利亚种土豆。

    可见马铃薯一定是耐寒的高产作物,而大明的小冰河期危害最严重的就是北方,现在很需要这玩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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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安南大清洗

    在高务实的亲自坐镇之下,随着政治上的纲领一步步落实到位,安南的“扫逆”行动逐渐进入尾声,有两类人成为这次被清洗的主要对象。

    第一类人不必解释,就是后黎朝的各种“逆贼”,从黎氏“皇族”到郑逆,外加各种各样的附逆,除了“主动投诚”的阮潢一家没有遭到清算之外,南朝的大家族几乎有七成以上逃不了,全都沦落为清洗的对象。

    偶有几家见机得快,主动交出绝大多数家产,被高务实以“小事立断”之权下令“特赦”,算是勉强保住了性命,至于身家……还是不要想那些了。

    但是,南方好清洗,北方相对来说就麻烦了不少,毕竟人家莫氏名义上是站在大明一边的,乃是“数代忠贞之臣”。

    这个情况下,就要注意吃相了,毕竟高务实又不打算自己跑来当这个安南王,所以表明上的关系还得维持。

    高务实费尽心思,也只好从“整肃官风”下手,先是来了一波扫贪,接着又搞了一波除恶,最后发现需要的田地还是不够,竟然又弄出个“肃庸”来。

    基本上,除了没有明抢,就只差在脸上写字说“老子要田”了。

    不过他这一套“龙门三叠浪”也还真没有白费,不光是让莫朝官员的行政效率提高了一大截,而且剩下的几乎大多是胆小怕事、不敢跟他这位安南太上皇作对顶牛的懦弱之辈了。

    很显然,高务实的扫贪、除恶乃至于肃庸,都不可能是名义上这么大义凛然,肯定要借机搞掉一批相对桀骜不驯之徒。

    除掉了这批顽固分子,虽然肯定还会存在一些潜伏很深的阴谋家,但高务实不担心,因为大势已成之后,阴谋家就没有什么可以操作的空间了,到时候说不定一潜伏就是一辈子——都潜伏一辈子了,那还说什么,给你追个美谥都没关系。

    伪君子要是能伪上一辈子,那就不是伪君子,而是真君子了,毕竟定义一个人关键还是要看实际行动,心里嚷嚷得再凶,手上啥也没干,那要是还给人家定罪的话,岂不是成了“莫须有”了吗?

    不过,这次行动也不是完全天下太平,比如高务实把大军云集在升龙搞整编的时候,郑松那个失踪了的弟弟郑杜就不知道怎么从清化冒了出来,宣扬郑松乃是“大越人的英雄”,并且纠集了两千多人造反。

    实际上郑杜“失踪”时带走的人只有四五百左右,这里头剩下的都是被高务实清洗之后心中不甘的一些旧权臣搞出来的。这批人的家产已经被没收了,但可能还有部分漏网的财富没有清理到位,被他们利用起来招揽了一批人,在清化举兵造反。

    高务实当时是准备命令升龙警备军南下平叛的,谁知道被“借调驻防”南方的阮倦闻风而动,亲率一万大军连夜北上清化,把个立足未稳的郑杜杀得大败,连其本人都死在了乱军之中,一颗人头被找出来的时候都差点认不出来了——这厮当时见机不妙,准备化妆潜逃,却被一支阮倦的兵马给截住,又因为换了士兵的衣服,死后好几天都没被发现。

    阮倦的表现很上路,虽然连高务实都不好判断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但人家这么做了,而且做得如此干净利落,不赏赐一番肯定不行。

    高务实犹豫了一番,以安南都统司的名义给他加官一级,顺带送了他两百杆隆庆二式火枪——理论上来说,莫玉麟部和阮倦部的火器比例都是被严格控制的,这个赏赐真的算是破例了。

    不过京华的武器,全都是京华专门配备生产的弹药,而高务实掌握安南之后,硝石硫磺什么的都被列为战略物资,民间不得大量持有,有限的爆竹烟花生产商也被严格管控,所以阮倦这两百杆火枪要想不做烧火棍,还是得看他的脸色。

    再说,两百杆火枪也顶不了什么大事,最多也就装备一下亲卫家丁,高务实要是连这都不放心,那干脆留在安南别走了。

    南方有郑杜造反,北方莫氏也出了点小麻烦,旧宣光守将武文密之子武公纪作乱,对抗奉高务实之命在当地“除恶”的岑氏狼兵。

    不过这位武公纪老兄志大而才疏,对自己的实力完全没有清晰的认识,虽然仗着其父昔日在宣光镇守数十年的威望,很快拉起了实数八千多、号称三万的大军,结果却被认为自己面子被削的岑凌带着五千泗城州嫡系狼兵一举击破。

    岑凌当时十分生气——明明他岑氏在广西时还能略压黄氏一头呢,谁知道到了安南,黄氏地盘上还没有人造反呢,竟然有人敢现在他的地盘上闹事。

    这要是不立刻摆平,他这京西镇守使的面子往哪摆?

    别看岑凌看起来比高务实还俊雅几分,但他可不是高务实这样的文官,打起仗来也不会跟高务实一样随时考虑见好就收,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损失而浪费实力,尽量用那些“威逼利诱”之类的政治手段解决问题。

    岑凌的解决手段异常果决,甚至可以说是冷厉之极——八千叛军一个俘虏都没要,通通被砍头。其中这里头本来阵斩只有两千多,投降的倒有三千多,被他二话不说当场就下令砍了。

    本来还跑掉了三千多,谁知道岑凌这一次是真的发了狠,仗着狼兵的体力优势穷追不舍,一直追到宣光最北边都靠近云南边境地区了,愣是把剩下的叛军给杀了个干干净净、鸡犬不留。

    消息传回升龙,高务实都愕然了半晌,心说:岑凌这家伙发起狠来,怎么跟刘綎那个变态杀人狂似的?这也是几千劳力啊,你特么抓起来挖矿不好么?就宣光这地方就有矿啊,真特么浪费!

    但是,岑凌这一番做派却把莫氏小朝廷给吓尿了,本来莫氏朝廷比较怕黄芷汀——毕竟他们在谅山大战中是被黄芷汀给暴打了一顿的——现在倒好,原来那个没捞到机会揍自己的岑镇守更他娘的狠,他这是不动手则以,一动手就要杀绝啊!

    这种阎王老子,谁他娘的惹得起啊!

    于是“岑阎王”的大名不胫而走,一时之间,岑凌在安南莫名其妙的就有了“止儿啼”的功效,连高务实都有些羡慕了。

    可惜他也就能心里羡慕羡慕,这种“美名”,他麾下任何一名将领都可以享受,惟独他自己万万不能有。

    做黄福还是做马琪,这是个用脚指头都能做出正确选择的送分题。

    将领残暴冷厉,还有顶头的大老板可以指望,但要是他这个大老板都顶着一个残暴冷厉的坏名声,安南人就没有指望了,但凡一有点什么事,就只好造反。

    所以高务实收到战报之后,当着莫氏一堆臣子的面,拍着桌子数落岑凌的不是,然后下令:“严加申饬、切责该员,命其尽快回师!”

    然后一转背,又命人悄悄给岑凌传讯:干得漂亮,回来有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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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京华田庄(4更破万)

    清洗工作基本完成,敢于造反作乱的出头鸟,也被打烂了鸟头,是时候进行下一步的操作了。

    工业和商业方面的事情,由于早已熟门熟路,早在清洗进行的同时就已经在办,各个方面配合都还不错,高务实不必过于操心,至少不必事必躬亲地每件小事都跑去了解过问。

    但农业方面就不同了,这对于这一世的高务实而言,基本还是个新课题,但偏偏又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课题——不比工商业的重要性低半点!

    所以,他不能不亲自过问,甚至有时候还要找人商议。

    可惜能商议的人也不多,因为他要搞的事情有点古怪,甚至就连那位在安南绝对算得上见识广博的阮秉谦听了之后,都不仅有些迟疑,仔细思忖盘算了老半天,才对他道:“恕老朽驽钝……高龙文此举,是要在安南为京华集团‘建皇庄’么?”

    高务实怔了一怔:怎么是建皇庄呢?我这套农业制度,可是脱胎于我最熟悉的联产承包责任制啊!

    阮秉廉见高务实皱眉不语,以为自己说得不够明白,便接着道:“高龙文,你看,大明的皇庄,据老朽所知,乃是一田两税,既需要交国家的赋税,又需要交皇室的贡赋,所以嘉靖元年时,御史王琳与安陆州知州王槐曾奏言:‘查庄田税银亩八分,三倍民田’,而其管庄之宦官等人,更是坏事做绝……”

    “阮老且稍等。”高务实打断道:“阮老,您是在担心京华没收的这些田地,在实行了我这联产承包制之后,使种田之人承受过重的赋税,以至于凄凉无依?”

    “难道不会吗?”阮秉谦忧心忡忡地道:“高龙文,你这制度,首先是建立在包干、包产之上的,换句话说:不管他们种田种成什么样,都统司的税必须按时按量缴纳,京华集团收的税——哦,你这里叫抽成,也必须按时按量,这不就是交双份么?”

    高务实笑道:“可是,我这里没有人把不该由他们承担的‘空田’、‘假田’以及明明被某些权贵所占之田的税收强加于他们头上。”

    他用手指点了点桌上的文稿,微笑着道:“京华集团内部有财务部门,有审计部门,还有监察部门,每一亩田用在了何处,获利多少,都是有账目的。同时,每一年哪些地方多开辟了田地、哪些地方有田地废弃,这些变更也都要记录在册。

    另外,关于您所说的‘管庄’问题,我也可以答复:京华集团只收税,但并这里不派人管庄,每一个您口中的‘庄’,他们将自行选举有德望之人出任庄老,负责平时的庄中各项事务。

    该庄老每任暂定为三年,三年任满,由庄民在京华派出的‘选举监督队’监督下,进行无记名投票,选举新一任的庄老;并且还要对上一任庄老投‘卸任考核票’,以确定上一任庄老在其三年任期中,是否兢兢业业、行事公正。如有不尽力、不公正者,京华将会进行调查,然后酌情、依律地进行处置。”

    他虽然说了依律,但这个律现在还没有出台,对于这种具体事务,他深知不能拍脑袋决定,要等这个制度实行一段时间之后,各种问题暴露出来,再按照下面的反馈来召集更多人商议,而他打算只在最后进行拍板。

    阮秉谦怔了一怔,迟疑了一下,问道:“听起来,这和大明民间的实际情况相差并不大,只是多了三个不同:一是庄老有任期;二是庄老上任要先取信于庄民,而卸任要述职于庄民;三是京华参与监督庄老之考核……是这样的意思吧?”

    看起来,阮秉谦把庄老看成了大明的乡绅,不过好在,他还是发现了庄老和乡绅的不同。

    乡绅之所以是乡绅,靠的是他的家世、地位、财富,而庄老则不然,想成为庄老,家世、地位、财富听起来都不管用,只有让庄民们信服,才能成功。

    其实这就是基层选举制度,不过高务实也只会让这种选举制度存在于基层,因为这个年代的人没有什么信息来源,平时能打交道的其实就那么很小一个范围内的人,选个村长他们或许还可以分辨得出谁好谁坏,毕竟天天见面。

    但假设,让他们选个县令,他们连候选人都未必全认识,那选个什么劲?还不是按照中国人的习惯,不管好坏选个同乡就是了——毕竟大伙儿都知道,哪怕是当官的人,对自己乡梓也总比对外人要好得多。

    这样的话,选举就成了拼家乡的人口,那就毫无意义了。所以,高务实搞出来的这个基层选举,他只会让其停留在基层——也就是村啊庄啊这个层面。

    “有这三条就够了。”高务实道:“其实,只要没有权贵阶层在中间层层截留,交两份税也根本不多……现在安南都统司也是按照大明的田赋来征收了,而大明田赋极低,太祖时每亩交个两到四斗不等,现在更是降低到了一斗稍多,已经低得几近于无啦。”

    斗,是一个体积单位,不同的稻米,在重量上会有出入,但大致应该都在后世的12-15斤左右,一亩地交15斤的赋税,这是中国历史上的农业税最低点,任谁都不应该说高了。

    阮秉谦想了想,又问道:“那么,京华收多少呢?”

    高务实淡淡地道:“京华一亩地收十斗。”

    阮秉谦顿时大吃一惊:“怎会这么高?”

    高务实笑容中露出淡淡地不屑:“苏州一带的水田,水稻亩产在六百五十斤左右,而安南水力充裕、土地肥沃,日照更甚于苏州,亩产不会低于此数——倘若低了,那说明田地照料得不好。京华收十斗,都统司收一斗,也不过十一斗,最多不过一百六十五斤,佃户能留下将近五百斤……还不够么?”

    高务实的这个数据,是他当年在党校学习一篇关于袁老爷子功绩的课时,看到的中国农业遗产研究室闵宗殿先生发表论文《宋明清时期太湖地区水稻亩产量的探讨》,此文推算出了唐、宋、明、清四个朝代太湖流域的平均亩产:唐朝亩产138公斤;宋朝亩产225公斤;明朝亩产333公斤;清朝亩产278公斤。

    安南红河平原相比于长江中下游平原,在水稻种植上丝毫不落下风,且稻种同样是占城稻(当时中国是引进的占城稻),亩产没有理由比大明国内要低,所以这个征收比例其实真的不算高。

    阮秉谦干咳一声,强笑道:“这个……自来收税,少有如此高者……”

    高务实微微摆手,淡淡地道:“那是因为,自来就摆脱不了权贵阶层从中渔利。我京华则不同,京华不派人管理田庄,而派下去征收的人,他们本身的收入又与这些田地抽成毫无关系,如此一来,田庄的佃户除了交这一亩地十一斗的稻子之外,再无其他任何负担——或者,阮老觉得有人敢打我京华田庄的主意?”

    阮秉谦马上变了脸色,连连摆手:“断无此理,断无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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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曹淦急报

    高务实在安南忙得连轴转,一门心思都投入在了南疆的基业之中,对于其他方面难免就有些松懈,直到曹淦的一封加急快信送到,他在恍然醒悟——北边快要有变化了。

    曹淦原本只是勉强识得些字,文才什么的那是提也休提,但自从归顺了高务实之后,由于京华商社在与右翼蒙古的贸易中处于独特的地位,垄断了至少一半以上对右翼蒙古势力范围内的贸易,他的地位也逐渐提升,渐渐觉得必须加强一下文化修养。

    尤其是当他的儿子曹恪在做了高务实十年伴读之后,现在已经是妥妥的“京华一秘”,虽然名义上只是书童,可是在京华内部的地位却非常独特,这就更加反过来迫使曹淦也要加强修养,于是当年的秃天王曹大当家愣是延请了几位西席先生教自己读书习文,水平渐长了不少。

    这次给高务实写的这封信,曹淦就没有假手于人,完完全全都是他自己亲笔写下。

    曹淦这封信,是一封长信,而且非常之长,洋洋洒洒足有数万言。当然,他不是要在信里卖弄文采才写了这么多,而是把他对蒙古右翼从本部的情况,到鄂尔多斯部、青海土默特等部的状况全都详细给高务实分析说明了一番,以此来证实他的推测。

    曹淦的推测,主要有三条:

    其一,俺答汗已经病重,或许将在数月或最多一两年间病死,届时土默特内部可能会有一场权力变动甚至斗争,希望老爷提前做好应对准备。

    其二,大明——甚至干脆说高务实——在土默特内部的两大盟友,大成台吉与钟金哈屯二位,在俺答未死的时候,利益没有太多冲突,但只要俺答汗一死,他们的利益马上会有冲突,也希望老爷赶紧做出准备。

    曹淦甚至在这里忧心忡忡地表示:或许老爷要从两位盟友之中挑选一个作为今后的唯一盟友了。显然,他对大成台吉和钟金哈屯,也就是把汉那吉和三娘子二人能够在俺答死后依旧维持和睦很不看好。

    其三,曹淦特意指出,随着三、四年前俺答对青海的征服,他把藏传佛教再一次带回了蒙古,并且用了最大的努力在蒙古推广,现在蒙古喇嘛教明显得势,而萨满教的情况很艰难。

    不过曹淦总觉得这个藏传佛教“懒散之极”、“毫无生气”,搞不好会毁了蒙古人的豪勇,请老爷慎重考虑,到底是支持还是反对。

    最后曹淦还提了一个“额外话题”,说五年前北元“札萨克图汗”图门召开“库里台大会”,对汗廷制度进行了改革,将重要职务委任于其他各万户实权人物,辅佐大汗处理重大政务,以巩固汗权。

    其中察哈尔万户的阿穆岱、喀尔喀万户的卫征苏巴海、鄂尔多斯万户的库图克台、永邵布万户的诺木达喇古拉齐等大首领先后到任,俺答汗无奈之下,也派自己的长孙扯力克前去任职。

    但是,由于俺答汗的高寿,他的长子辛爱黄台吉现在也已经超过六十岁了,在蒙古而言,完全是垂垂老矣,现在其长孙又远在察哈尔的北元皇帝那边,万一俺答汗突然死了……

    曹淦隐晦的表示,或许老爷可以选择支持大成台吉或者钟金哈屯之子布塔施里,越过辛爱和扯力克登上汗位。

    高务实好不容易才把自己近来全部放在安南的心思给转了回来,认认真真回忆了一下蒙古方面的局面,又拿着曹淦的信仔细地再看了一遍,这才慢慢理清了思路。

    俺答之死这是跑不掉的事,这位老汗已经是七十好几的人,他一生征战,肯定跟马芳、刘显他们一样,浑身都是伤病,能坚挺地活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

    历史上他是哪年死的来着?万历九年,还是万历十年?高务实有些记不太清了,反正最多也就还有一年的命吧。

    至于他死了之后会有权力斗争,那是肯定的事。历史上原本就发生过,现在右翼蒙古内部的权力结构与历史上也没有什么变化,照样发生的几率可谓是无限高。

    而曹淦认为大成台吉和钟金哈屯两人会发生矛盾,这个倒是稍稍让高务实有些意外。

    他意外的是,原本历史上的大成台吉在俺答死后没多久,自己就因为狩猎时意外落马摔死,从而并没有发生他和三娘子之间的明显争斗,以至于他高务实都忘了考虑万一大成台吉不死会怎样,结果曹淦居然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

    看来,老曹这几年进步挺大啊……

    不过他提出的这个问题还真要好好考虑一下,毕竟落马摔死这种事,说不定只是历史的意外,万一这次把汉那吉屁事没有,好端端的活下去了呢?

    要知道,他这个大成台吉在右翼蒙古的实力可是相当之强的!而反过来,三娘子除了因为俺答晚年崇佛怠政而近水楼台先得月地控制着汗庭之外,实际实力却十分有限,特别是她的孩子布塔施里年幼,也还没有得到多少分封。

    也就是说,如果撇开俺答的长子辛爱黄台吉不论,一旦俺答身死,则大成台吉掌握着强大的实力,钟金哈屯掌握着汗庭的名义。

    他们两个会不会掐起来?很有可能,因为这里已经有一个先决条件:辛爱年老,其长子扯力克又远在图们汗那边,万一土默特发生内乱,图们汗说不定会认为有机可乘而把扯力克扣留或者软禁在左翼蒙古,以待时机。

    “三娘子……”高务实喃喃地念了一声。

    他当然不是对这位钟金哈屯有什么特殊想法,而是他想到了历史上的三娘子……她是大明的好朋友,所以在后世的许多资料文献上,都活得了极高的赞誉。

    然而高务实却很清楚,这位“大明帝国的忠实朋友”,说不定正是导致俺答花费毕生心血建立起来的草原霸业,在短短三十余年时间里就轰然倒塌的罪魁祸首。

    彼之甘露,我之鸠毒。反之亦然。

    这可不是高务实要哗众取宠,事实就是如此。当时俺答汗死后,长子辛爱黄台吉继承了父亲的汗号、王位和权力,考虑到与大明的贸易一直都是钟金哈屯在负责,这对右翼蒙古来说事关重大,因此他也将父亲的宠妃钟金哈屯纳为自己的妻子。

    辛爱黄台吉随父征战多年,俺答只要分兵两路,如果其中一路是自己率领,则另一路必然是辛爱,可见只要俺答不在了,他在军中的威望是毫无疑问的。

    有这样的威望,土默特原本可以平安无事。但他即位时,已经年逾六旬,伤病缠身,对许多重大政务力不从心,难以驾驭政局。结果钟金哈屯乘机操纵了土默特万户的实权。

    钟金哈屯与俺答汗生有一子布塔施里,在俺答汗的儿子们中年纪最小,也最没有实力。作为母亲,钟金哈屯自然极力帮助儿子去获得最多的利益,哪怕是不合理的。

    俺答汗所亲自指挥和拥有的嫡系部众和库库和屯城(明称归化城),在其逝世后尽归其爱孙大成台吉所有。结果在俺答汗逝世的第二年,大成台吉在狩猎时坠马而死。

    这下麻烦大了,钟金哈屯惟恐大成台吉的遗产落入他人之手,亲自出面,积极撮合,要大成台吉的遗孀大成比吉嫁给自己的儿子布塔施里,以便把大成台吉的遗产转归布塔施里所有。

    但这样的猫腻实在太过明显,以俺答汗心腹爱将恰台吉为首的一些贵族强烈反对,从而引发了土默特的内战——恰台吉忠于俺答,对大成台吉也很忠诚,他认为大成台吉死后,他的封地应该归于他的儿子。

    谈不拢,那就只有打,于是双方刀光剑影,浴血厮杀,众多将士死在内斗之中。到最后,竟然是辛爱黄台吉的长子扯力克迎娶了大成台吉夫人,使得纷争结束。

    然而,这只是大明的老朋友三娘子第一次乱土默特的江山。

    万历十四年,辛爱黄台吉逝世。其长子扯力克嗣汗位,同时,他自封为第三代顺义王。上次失败的钟金哈屯再次兴风作浪,将彻辰汗用以调兵遣将的兵符及顺义王同明廷进行互市贸易的专用印章掌握在自己手中,声称要交给布塔施里。扯力克勃然大怒,遂发兵讨伐,内斗再起。

    这一回,大明朝廷出来做了和事老,正式册封扯力克为“顺义王”,迫使钟金哈屯把兵符和印章交给他掌管,同时,封钟金哈屯为“忠顺夫人”,要她协同扯力克主持、监督蒙古右翼和明朝的互市贸易活动。

    扯力克也作出让步,他把库库和屯城让给了布塔施里。经过两次内斗,俺答汗嫡系元气大伤,对于右翼三万户的控制力大大减弱,对于青海、河西走廊等地也逐渐鞭长莫及。

    这次乱后,安静了十几年,到了万历三十五年,扯力克逝世。其长子晁兔台吉在此之前,已经先死了。而其长孙卜什图,当时驻牧于青海,听闻祖父死讯,才急忙从青海返回土默特,准备即彻辰汗和顺义王位。

    权力更替之际,钟金哈屯第三次挺身而出,决定将动乱进行到底。她这次出面支持自己的孙子,也就是布塔施里之子素囊台吉发难,起兵争夺土默特万户最高统治权。

    而土默特本部乃至右翼各部首领,都认为卜什图才是合法继承人,都与钟金哈屯和素囊为敌,只是这般对峙之下,卜什图迟迟不能即位。直到万历三十九年,扯力克之弟五路黄台吉联络右翼三万户一共七十三名台吉,在土默特集会,一致决定坚决支持卜什图。

    钟金哈屯慑于右翼首领的军事威胁,这才被迫作出让步,将彻辰汗的兵符、坐骑和顺义王的印章交出。不久,对土默特万户造成三次内乱的钟金哈屯这才撒手人间。

    然而事情还没完,万历四十一年,卜什图好不容易正式即彻辰汗位,明廷亦承认他为第四代“顺义王”。但素囊台吉仍然不服管辖,屡屡挑衅滋事,使得土默特万户动荡不安。

    逐渐,库库和屯城中的王廷指令仅能在土默特万户发生效力,而对于右翼三万户的控制则完全丧失,青海、河西走廊等地的部落也不再听命。

    俺答汗的霸业,在他去世仅仅三十一年之后,便彻底毁在了他生前最爱的女人手中。

    当然,还是那句话,彼之甘露,我之鸠毒。

    反过来说,彼之鸠毒,我之甘露。

    高务实对于俺答汗的霸业能不能保持,那是一点也不关心的,他关心的是这个局面之下所导致的连锁反应。

    彼时,相对于右翼蒙古的动荡,蒙古其它地方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达延汗分封诸子时,掌管外喀尔喀的是第九子格埒森扎。万历十五年时,他的第三子诺诺和之子阿巴岱觐见达(赖)喇嘛,受封“大威仪瓦齐尔汗”,成为漠北蒙古中第一个拥有汗号的首领。、

    从此,为喀尔喀诸部首领相继称汗,先后有札萨克图汗、土谢图汗、车臣汗出现,是为“外喀尔喀三汗部”,取代土默特,开始对卫拉特人进行征伐。

    而卫拉特人此时也固定分为了和硕特、准噶尔、杜尔伯特、土尔扈特四大部,组成了“卫拉特联盟”,公推和硕特部作为盟主,和硕特首领拜巴嘎斯也被达(赖)喇嘛封予汗号。四部联盟与外喀尔喀三汗部连年交战。

    万历二十年,最后一个能对诸部发号施令的蒙古大汗、“札萨克图汗”图门去世,其子布延即位,号“彻辰汗”,他所能控制的,仅剩下察哈尔万户。

    蒙古内部大乱,虽然四处有“汗”,却没有一个能稳定局势,重新统一。

    这对于大明来说,看起来是一件好事,但因为曹淦刚才提到的另一件事,却又让高务实担心这件事究竟是真好,还是假好。

    十年前,高务实就已经开始施行他暗中影响并逐渐控制蒙古的计划,其中既有经济上控制,如通过互市让蒙古离不开大明提供的生活物资;也有政治上的控制,如支持把汉那吉成为大明在蒙古的有力盟友。

    至于三娘子钟金哈屯……她其实跟把汉那吉一样,都是大明的***。

    但是蒙古的大乱并不是高务实想要的——他只需要小乱,因为小乱就足以保证他的计划能够推行下去,而如果是大乱,那么哪怕推行成功,用处也不大了。

    历史上,林丹汗趁蒙古右翼衰落,好不容易在名义上统一了蒙古,却被努尔哈赤和皇太极吊打,最后蒙古人从此成了满人的走狗。

    这里头固然有大明实力下降等各种原因才最后导致,但倘若蒙古自己没有衰落得这么快,又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呢?

    所以,大成台吉还是三娘子,这个选择题不好做啊。

第209章 阴谋家开动头脑

    这道题不好做的关键点就在于,高务实虽然很乐意蒙古分为两半或者三分,以方便将来更好的控制,但却绝不希望他们散得四分五裂——散成碎片了反而不好控制,甚至控制了也起不了什么用。

    大明的其他任何人,可能都希望蒙古分裂得越散越好,因为越散就越没有能力对大明造成危害,唯有高务实这个后来人知道,真散成那样,就可能便宜其他人了。

    即便因为自己的关系没有便宜到后金,也不能忘了那头正在东进的北极熊——沙俄。

    现在的大明之人看不到历史大势,但他高务实是知道的,如果还目光短浅到认为蒙古裂成神罗那样都是好事,那就未免太呆了。

    然而蒙古之分裂,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实力最强的右翼蒙古最先分裂了,鄂尔多斯部、青海土默特部等全部自立,土默特本部却拿他们毫无办法。

    导致这种局面出现的最关键人物,就是那位大明的好朋友钟金哈屯、三娘子。

    作为一个女人,为儿子谋取利益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但她几次行动偏偏又成不了事,光是搞得内部矛盾激化,这就很膈应人了。

    如果现在的大明已经虚弱得不成样子,那或许她的举动是件好事,但有了自己的存在,大明只能比原历史上更强,再经过十年二十年的渗透,没准可以不费一兵一卒拿下蒙古——至少和平拿下右翼蒙古是有机会的,那她的搞法就坏了大事了。

    可是,怎样让她不乱来呢?

    强压?不是不可以,但要考虑后果,还要考虑强压之下的蒙古是否会出现连锁反应,譬如右翼蒙古突然在外力强压之下团结了起来,又因为三娘子这样的亲明派领袖被大明“反水”而变得仇明,从而再次造成明蒙对立。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昔年三伯为了给大明创造“十年和平”的休养生息机会而主持了俺答封贡,总不能到我手里反倒逼得他们再次跟大明开战吧。

    这不光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而是政治失分的问题,显得高党或者说实学派所坚持的路线已经开始出现动摇了。

    这不行,绝对不行。

    因为中国人死为大的传统,“高文正公”这四个字,现在可是高务实手里的重要政治资源,不能随随便便出现跟高拱的行事作风相反的做法。

    那就只能通过政治手段来解决了。可什么样的政治手段能解决女人为儿子谋利这件事?这是天性啊。

    高务实传令下去谁也不见,自己把自己关起来,拿出纸笔,在纸上画起了势力关系图,把右翼蒙古内部势力先画在最内一圈,又在外圈画上大明、左翼蒙古等外部势力,甚至在大明的圆圈下单独画出一个小圈,里面写上“京华”。

    然后开始画线,谁与谁之间,是怎么样的关系,一一标注清楚。

    最后就盯着这幅图半天没有动弹了。

    好半晌之后,高务实的目光到处转了几圈之后,还是盯回了最中间三个圈——辛爱、把汉那吉、三娘子。

    辛爱既有实力,也有威望,名义上也是无可争辩的俺答头号继承人,但他的劣势也很明显,一共有两点:年老,以及缺乏大明的有力支持。

    当然,大明内部肯定有些守旧派大臣坚持认定长子继承制,哪怕是顺义王的王位,也得按照这个来——顺义王毕竟是大明封的。

    把汉那吉的优势在于,其在俺答本部内拥有很强的实力,包括之前赵全等白莲教徒所建的大板升城在内,都是他的封地。如果单论实力,他甚至可以与辛爱分庭抗礼。

    同时,他年富力强,现在还不到三十岁,只要不出现原历史上那种意外摔死的无语结果,他将是土默特内部一股极其重要的力量。

    至于大明的有力支持,那就更不必说了,他可是当年俺答封贡能完成的头号功臣,至少在蒙古那边,这个头号功臣没得跑。他也是右翼蒙古之中,正式接受大明封赏时,官爵仅次于俺答这个顺义王的“大明重臣”,大明对他这个“首倡义举”的大功臣一直很是欣赏。

    何况,他还是跟京华合作得最密切、最深入的蒙古贵族,高务实找不到任何理由不支持他——除非他的死亡真是天定的,但高务实是个无神论者,他不信这套。

    如果万事皆有定数,那人类还努力干什么?

    至于钟金哈屯,她的优势跟现在的两宫太后略有些类似,但因为明蒙民俗不同,所以也并不完全一样。

    俺答如果突然死了,在新的大汗确立之前,钟金哈屯相当于“摄政皇后”——蒙古皇后是可以摄政的,如昔年窝阔台死后,由于长子贵由远征未归,贵由之母乃马真后脱列哥那就摄政了五年之久。

    虽然俺答汗并不是皇帝,但在蒙古的制度下,他这个大汗死后,各项权力交接的规矩并没有变化。现在一克哈屯已经去世了,俺答独宠三娘子,且自己由因为崇佛怠政,整天住在寺庙里礼佛,土默特大政此时已经是三娘子代掌,尤其是与大明的贸易,更是三娘子一手主持。

    高务实于是在关系图上框下一个时间段:老汗去世到新汗产生之间。

    这段时间,是最有机会动手脚的时间!

    如果他要插手的话,也一定要在这个时间段内插手!

    因为,只要能想办法让大成台吉和钟金哈屯达成协议,那么拥有与辛爱分庭抗礼之实力的大成台吉和拥有摄政名义的钟金哈屯,甚至能把辛爱给联手压下去。

    只要辛爱被压下去了,没有当成大汗,那么不管新汗是大成台吉还是钟金哈屯之子布塔施里,实际上都表明右翼蒙古中枢的三大势力变成了两大势力。

    这样的话……或许能再想办法平衡他们两个之间的力量对比,如此亲明派就完全掌握了土默特部,而她们两人各有势力,自己也就有机会可以充当离岸平衡手了。

    但是,想法虽然好,可具体该怎么做呢?

    擅长搞平衡的大阴谋家高求真公又开始陷入思索。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要想能说服钟金哈屯,就必须要让她的儿子布塔施里能够获得实力,否则的话,她作为母亲肯定不同意。

    那也就是说,辛爱黄台吉手里的实力一定要分给布塔施里,钟金哈屯才可能跟大成台吉联手,或者至少得把辛爱的大部分实力让渡给布塔施里。

    但这样一来,她和布塔施里母子二人相对于大成台吉就占据了明显的优势,也不利于平衡。

    因为辛爱手里的实力,跟大成台吉本来就是半斤八两——相对来说辛爱手底下的人战争经验更丰富,而大成台吉更有钱,手下人的装备更好。

    如果布塔施里得到了辛爱的部众,再加上他母亲钟金哈屯的特殊地位,那就反过来力压大成台吉了。

    这样的话,大成台吉恐怕也未必肯干,所以还需要平衡一下,比如……将大汗之位给大成台吉!

    理论上来说,这样可以让他们双方的实力趋于平衡,可是大成台吉如果成了大汗、顺义王,则钟金哈屯可能又会担心自己的地位问题。

    嗯……要不然,让大成台吉娶了三娘子?

    这种事如果发生在大明,估计全家人的脑袋都不够砍的,但在蒙古没关系啊!

    原本的历史上三娘子就是先嫁俺答汗,再嫁辛爱,又嫁扯力克的,一个人嫁了祖孙三代呢。现在不用嫁给辛爱了,直接嫁给年纪比她只稍微小几岁的大成台吉,岂不是美滋滋?

    高务实想了想,觉得这个想法似乎还行。首先,对于嫁人这件事,三娘子方面应该无所谓,这个年代的蒙古贵女有很多都是这样,大成台吉这个人虽然放在蒙古可能显得文弱了一点,可是三娘子本身也是亲明派,估计她未必不喜欢偏文气一点的大成台吉——最起码总比辛爱好吧?

    辛爱这厮现在也是一身伤病,据说已经差不多是个泡在药罐子里的人了,历史上三娘子嫁给他,傻子都知道只能是政治原因。

    大成台吉应该也是肯的,三娘子虽然年近三旬,但以她的地位,平时自然是养尊处优,加上本来就以美貌著称,现在可能连徐娘半老都还谈不上——后世这个年纪没结婚的姑娘多了去了,也没见人家就“徐娘半老”了啊。难道论养尊处优,三娘子就比不上后世的姑娘们?

    所以从“人”的角度来看,这件事应该有得谈。

    现在不好断定的是,他们两个对于自己设定的这个“分赃”方案是不是满意。

    这个方案,简单一点说就是两家瓜分辛爱部——大成台吉取名义,得大汗和顺义王宝座;钟金哈屯取实力,使儿子布塔施里获得辛爱所部。然后三娘子再嫁给大成台吉,完成这一波联合的最后一步。

    看起来应该可行,至于谈判……不妨先让曹淦谈,万一谈不下来再说,到时候自己应该已经回京了,了不起亲自跑一趟——呃,去蒙古就算了,去宣大召他们两人来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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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自废武功还是自残啊?

    虽说撮合大成台吉和钟金哈屯结婚一事,看起来会让右翼蒙古完全趋向团结,但这一点高务实却并不担心,因为只要布塔施里存在,这个情况就根本不会发生。

    大成台吉自己已经有了儿子,虽然年幼,但作为长子,将来肯定是要有自己的势力的,甚至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任大汗。

    然而钟金哈屯也有儿子,甚至还不止是布塔施里一人,她和俺答有三个儿子,长子布塔施里在俺答诸子之中行七,次子沙赤星行八,幼子倚儿将逊行九。

    这三人都是俺答的儿子,布塔施里分到了部众,沙赤星和倚儿将逊可还年幼,啥玩意儿都没分到,钟金哈屯难道就不考虑考虑?

    可是即便布塔施里满足于辛爱所部,大成台吉当了大汗之后可以不去管他了,沙赤星和倚儿将逊怎么办呢?他俩又不是大成台吉的儿子,而且大成台吉还要担心他们三兄弟实力相加会超过自己,更不会乐意给他们部众,如此一来,他和钟金哈屯的结合怎么可能真正不分彼此?

    所以这个矛盾,至少暂时来看是不可能化解的,高务实完全可以放心。

    当然,有一个最糟糕的结果是有可能出现的,那就是当大成台吉和钟金哈屯二人生下儿子,而且两人都能放下私念,把这个儿子定为下一任顺义王继承人的时候,在那个孩子长大之后,也许能团结整个土默特部。

    不过嘛,就算他们真的这么顺利、真的如此无私……那也得等到二十多年后了。

    二十多年,我还掌握不了土默特?

    所以这事儿,计算到此,已经可以翻页了。

    解决了这个大难题,高务实又开始审视起右翼蒙古的实力来。

    曹淦提到的第三点警醒了高务实,虽然坐视俺答汗引入黄教喇嘛进入蒙古,是高务实之前早就默认的事,因为引入喇嘛教对于蒙古来说,其实就是个典型的自废武功之举,高务实当时很乐意看见这一点,他甚至还悄然推动了一番——譬如当年他就给把汉那吉灌输过某些作死的思路。

    但现在,这件事似乎值得重新审视一番了。

    首先要说明一个后世很少有人搞明白的问题:都知道俺答汗引入了黄教来取代萨满教,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只是因为萨满教喜欢搞血祭,屠宰牲畜吗?

    那就太小看俺答汗了,他最强盛的时期开始打压萨满,不可能是因为这点财力物力的损失。

    其实这个问题的根子,出在俺答的祖父达延汗身上。达延汗是蒙古的中兴之主,他即位以后,蒙古社会相对稳定。

    达延汗重新划分左右两翼六万户,委派第三个儿子巴尔斯博罗特统率右翼三万户,自己驻帐察哈尔万户控制左翼三万户。

    为了维护统治,达延汗不仅在政治、军事方面作了重要的调整和部署,而且在宗教方面也作了相应的改革。

    达延汗将萨满教的“天命思想”与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紧密联系,以宗教理论阐明黄金家族的正统性。从而在理论上,把古老的萨满教的“天命思想”运用到封建世袭制上来,以此作为思想武器,确保黄金家族永久的汗位继承权利。

    达延汗去世,他的长孙博迪阿拉克汗即位。自此以后,形成成吉思汗黄金家族后裔达延汗的嫡长子孙继承汗权的体制。萨满教的“天命思想“成为嫡长继承的思想武器,蒙古大汗的驻帐——察哈尔万户也成为蒙古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中心,成为蒙古正统的象征。

    但是到了嘉靖中期以后,土默特的俺答汗已成为右翼三万户实际上的盟主。随着俺答汗的羽翼日益丰满,他跃跃欲试争夺大汗位。为此他拓地青海、河西,与大明互市贸易,大力发展农业、手工业,为争夺汗权奠定了雄厚的物质基础。

    但是,俺答汗清楚地知道,存在于蒙古民众中根深蒂固的正统观念,是横亘在面前的巨大思想障碍。按照传统,俺答汗只能做“藩屏“,可是按照现实,俺答汗是右翼三万户实际上的盟主,他对其父违制僭号最终被迫交出汗权的教训仍记忆犹新。

    这是传统与现实的矛盾,俺答迫切需要新的解决途径。

    此时,萨满教的“天赋汗权”与他的政治目的相悖,中原农耕社会传入的道教亦无法在蒙古扎根。

    隆庆五年,素有“额齐格喇嘛”(即蒙古藏传佛教之父)之称的格鲁派高僧阿兴喇嘛与俺答汗的会晤,是藏传佛教第二次传入蒙古的前奏。

    在这次历史性的会晤中,阿兴喇嘛援引历史,有意把俺答汗比作忽必烈汗的化身。阿兴喇嘛详细解释了佛教“三宝、六道、八戒”的具体含义,对佛教经典《甘珠尔》、《丹珠尔》作了简明介绍。

    但那都不是关键,关键他是劝告俺答汗与格鲁派宗教领袖索南嘉措直接取得联系,俺答汗则欣然接受,并作出立即派人赴藏迎请索南嘉措的决定。而其实,当时格鲁派的处境也很糟糕,很需要有权威的统治者帮他们一把。

    中间的那些事情不必多说,反正到了最后,索南嘉措正式宣布:俺答汗和他,分别为忽必烈和八思巴的化身。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格鲁派领袖决心依靠蒙古、振兴黄教,双方意图不谋而合。

    到了正式见面,蒙藏僧俗统治者握手言欢,互赠尊号。索南嘉措活佛尊俺答汗为“转千金轮咱克喇瓦尔第彻辰汗”,这个尊号与忽必烈汗相同(意即睿智贤明的转轮王)。

    俺答汗则尊索南嘉措活佛为“圣识一切瓦齐尔达(赖)喇嘛”(意即法海无边伟大的上师)。这便是蒙藏合璧的黄教僧侣最高称谓“达(赖)喇嘛”的由来。

    索南嘉措活佛往上追称两世,自称三世达(赖)喇嘛。与萨满教“天命思想”、“天赋汗权”相对应。

    于是,索南嘉措活佛以宗教形式,使俺答汗非嫡长的汗位继承合理合法化了。

    俺答汗则效法忽必烈汗,实行政教两种制度平行的政策,颁布了推行黄教的法律《十善福经法》,从法律的角度确立了黄教的统治地位。

    黄教把俺答汗同成吉思汗、忽必烈汗联系在一起,既保持了蒙古民众对成吉思汗的崇仰,又剔除了“天赋汗权”、“嫡长继承”的传统观念,以完整的宗教理论为俺答汗争夺汗权开道铺路。

    俺答汗则根据蒙古封建等级制度,规定了相应的黄教上层僧侣享有的与蒙古贵族同等的政治、经济待遇,并免征赋税。

    从此以后,尊奉黄教、尊敬喇嘛,成为每个蒙古人的义务。

    所以,黄教能够被俺答汗引入,就像昔年汉武帝独尊儒术一般,是统治者的需要。

    不过麻烦在于,俺答虽然把自己的位置稳定了,也使得右翼蒙古越发地独立在“大元”之外,但他仍然没能完全脱离蒙元朝廷,还是不得不把长孙扯力克派往左翼蒙古的图们汗身边担任要职。

    与此同时,让曹淦觉得不能不对高务实汇报的,是黄教在右翼蒙古发展之快。

    据他所说,黄教传入右翼蒙古后,便排斥、打击、改造、融合蒙古传统宗教萨满教。比如在去年的察卜恰勒大会上,俺答汗就规定:禁止萨满教杀生祭祀,以黄教的诵经、敬佛、燃香等仪式代替萨满教的祭祀仪式;焚毁一切翁衮像,以黄教的智慧六手主像取代翁衮,供佛时只供三白,禁用血肉供养。

    黄教僧侣在布教过程中,常以医者身份出现,倡导苦行,接近下层牧民,体察蒙古风土人情,掌握民间最广泛的所思所想。他们针对下层牧民的心理要求提出:“将涌血之大江变为溢乳之净海”的口号——这里除了劝蒙古人不要随意杀生之外,对大明还有个额外好处,就是他们也劝导部分不安分的蒙古贵族停止挑衅大明。

    这一点高务实也是赞赏的,而且黄教还有其他好处,比如黄教宣扬以慈悲为怀,不杀生,废除了萨满教祭祀仪式中的为死者供祭“行粮”所宰杀大量牲畜的恶习,所以现在大明边境的牛羊肉价持续下降,曹淦说,京师的牛羊肉价已经比猪肉便宜了三成。

    然而,曹淦也告诉他,现在已经有不少蒙古人觉得打仗是罪恶之极的事,面对万事都应该像佛祖割肉喂鹰一般仁慈。

    与此同时,在俺答汗的亲自示范之下,黄教寺院正在飞快的建设,喇嘛数量也在不断增加,曹淦担心,这样下去的话,将来到底谁去放牧?咱们京华以后来蒙古还能做生意吗?

    嗯,曹淦有他的目光局限,这不奇怪。

    高务实担心的其实比曹淦还多——喇嘛不娶妻室的戒律,肯定会导致蒙古人口发展迟缓,不对,应该是逐年递减,从而造成蒙古人的军事力量不断削弱,而且生产者也日趋减少。

    蒙古人稍微少一部分没多大关系,等大明完成火药帝国的蜕变之后,就再也不用担心任何游牧民族的侵害了。

    但是,你现在就这么搞,我还怎么利用蒙古骑兵跟可能会冒头的后金打仗去啊?还怎么利用将来构思中的蒙古火枪骑兵去跟俄国佬的哥萨克对刚去啊?

    到时候,就算大明已经成为火药帝国,也总不能派几十万步兵去草原上和哥萨克躲猫猫吧?

    所以,你要自废武功不是不行,但你也不能直接把自己的四肢全打断了啊!

    高务实忍不住叹气:我真是个苦命人,自家的事都忙得要秃头了,还要帮别人家考虑……

第211章 大驾北返

    称雄漠南半个世纪的俺答汗进入了生命倒计时,也就意味着北方又要再次陷入变局时期。

    在这种时候,高务实再也不能安心呆在安南了,他先得返回广西,然后等一年任期的时间一到就立刻卸任回京。

    蒙古的事情,呆在河南遥控都嫌远,何况万里之外的安南?只有坐镇京师,才是最方便的,由此也看出大明把皇帝老子顶在燕京这个“大公鸡咽喉”的位置,至少从军事方面看是很有价值的,可以确保整个帝国的人力物力财力都向北方倾斜。

    所以,朱棣的迁都,与其莫名其妙的说是他害怕呆在南京,不如说是在他眼里,大明的敌人在北不在南。

    害怕?

    永乐朝有值得害怕的对手吗?

    从朱棣做皇帝的风格来看,他连皇帝的死敌文官集团都不怕,遑论其他。

    只是,他估计也料不到朱祁镇那小子会一战葬送了皇权对文官集团的限制力量吧。

    不过话说回来,连张辅都能死于土木之变,大明军功中把蒙古人的首级定为赏赐最高的一级,倒也就可以理解了。

    五月二十六,高务实的生辰,安南都统司在高务实“不得逾制”的叮嘱之下,举行了最大规模的庆贺活动,丝毫不亚于高务实南征之前“大越皇帝万寿圣节”的隆重。

    这一日,安南莫朝文武百官齐聚升龙城。一大清早先去都统使府(皇宫)参拜莫茂洽,然后又在莫茂洽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前往经过紧急赶工五十来天、已经修出个大概来的还剑湖别院。

    高务实在别院正门外的广场接见了安南上至都统使,下至各地知府的全体官员参拜,同时接受了安南官员们的贺礼。

    然后当然是发表一番重要讲话什么的,无非什么“并肩携手”、“一体同心”之类的套话,就不一一赘述了。

    最后就是赐宴——原则上来说不能叫赐宴,高务实也没用这个词,但看起来,安南人都是这样理解的。

    高务实并不怕自己因此挨参,因为以他的做派,名义上的问题都处理的妥妥当当,绝不会出现逾制,至于可能有人参他欺凌下属、徒耗民力什么的,还没发生他就先想好了应对——此为震慑安南宵小。

    总之,不管怎么说,高务实过了一个自己两世为人最隆重的生日,整个安南相当于是为他过生日而“辍朝一日”了。

    别说莫朝之前执掌大权的谦王莫敬典、应王莫敦让没有享受过这般待遇,就连实际掌控后黎朝的郑检、郑松父子都没这么大的排场。

    不过,也能理解莫茂洽的心思——高务实已经明确过了,月底就要北返,那也就是他生日之后就要走。

    既然如此,莫茂洽这个相当有“做狗王”觉悟的“大越皇帝”、安南都统使当然不吝再多给一份面子,就当是给这位太上皇北归送行了。

    嗯,说是送瘟神可能也差不多,反正都是一个意思。

    三日之后,高务实启程北返。

    已经被稀释得只剩两千人的家丁护卫团充当中军亲卫,升龙警备军抽调一万兵马、京西镇守使府和海东镇守使府各出动三千精锐狼兵,全部充作高务实的护卫大军,护送高按台北返广西。

    顺便,海东镇守使黄芷汀也随军北返,理由是回广西安排土民南下“移镇”。

    她和岑凌当然不能都回去,得留一个在安南坐镇,所以这次是她先回广西,等她回到安南之后,再换做岑凌回泗城州安排“移镇”。

    这里得插叙一下:岑黄两大土司的“移镇”是朝廷十分重视的大事,为了确保“移镇”的顺利,朝廷甚至十分难得地大方了一回,下令拨款二十万两给岑黄两家作为移镇的费用。

    移镇这样的大事,相当于官、军、民全体大搬家,而是要走几百里,远的甚至上千里,二十万两被他们平分之后也就十万两,够不够还是两说。

    好在,这笔钱只是中枢的拨款,朝廷还下令两广地方密切配合,“一应所需,勿使短缺”。

    广西是拿不出什么闲钱来的,这笔钱显然又压在了倒霉的广东头上,虽说广东大概是不缺这笔钱的,但刘尧诲心中的恼怒还是可以想见。

    不过,那都不是高务实关心的问题了。有了平定安南这件大功,刘尧诲只要脑子没抽风,就肯定不会在这个当口找自己的麻烦。

    虽说高务实名义上也是他这个两广总督的下属,但打压下属之类的事情,也得看这下属的具体情况。巡按御史本来就有权监督督、抚,他高务实的背景更是天下少有的异数,现在偏偏还立了这样一个实际上的灭国之功……刘尧诲拿什么打压?

    六月六日,一路紧赶慢赶的高巡按终于跨过镇南关,进入了广西境内。凭祥州当地土司设宴款待,不过高务实只在当地留宿了一夜,第二日就继续北返,于两日后到达思明州州府明江城。

    自从黄拱圣之乱被平定,思明州实际上就是黄芷汀的嫡系地盘,这次出兵南下,思明州的狼兵表现也对得起“嫡系”二字,尤其是此前黄拱圣练出来的那几百精兵,更是被划到黄虎麾下狠打了几场硬仗,深得黄虎赞赏。

    此次回广西,思明州也是头一个移镇的州,而其移镇的位置也最好——正是盛产煤矿的安邦宣抚司。

    安邦宣抚司,乃是黄芷汀这个海东镇守使“海东”二字的由来,也是她此后在安南的根基之地。

    与岑凌选择了兴华宣抚司作为自己的老巢一样,黄芷汀最后选择的安邦,其实也都不是高务实最先计划让他们选择的根基之地。本来按高务实的想法,岑凌可能会选择清化,而黄芷汀最好选择山南和外清化——这样的话,京华所占据的地面就从南北把他俩的地盘给围拢了。

    高务实倒不是为了控制他们才这么想,而是出于保护的目的,因为这样一来,他们的地盘就和京华连成了一片,并且全都靠海,有利于将来万一有事的时候集中力量。

    但事实证明,广西的土司都穷怕了,结果岑凌选择了矿产大镇兴化宣抚司作为京西镇守使的本镇,而黄芷汀也选择了位于安南最东北的安邦作为本镇。

    后来高务实想了想,也没有拒绝,因为这样一来,虽然看似力量分散了一点,但越北拢共也就差不多大半个广西的大小,再分散又能分散到哪去?

    何况只要升龙警备军不出事,越北的中心就在自己的掌控之下,可以有效连接兴化和安邦,确保力量能够随时集中。

    至于往南的山南、外清化、清化三镇,也不是交到外人手里,依然是岑黄两姓占据。即便退一万步说,他们因为什么跳反了,北方的升龙也可以很方便的聚集升龙警备军和岑凌、黄芷汀的嫡系兵马南下平叛。

    而清化以南,更全部是京华的地盘,顶在最北部的乂安还有京华在安南的军工重镇河静——这地方被高务实给改名了,因为他觉得河静不光叫得顺口,而且意义也更好。

    河静可是京华的重点经营部分,乃是在安南方面火器制造方面规划的“工业城”,不仅陆军方面的火器全部由此处生产,甚至舰队方面,其火炮也由河静提供,所以这里势必是重兵云集的要害。

    清化、外清化和山南夹在升龙与河静之间,得是有多大的狗胆,才敢跳反?

    现在黄芷汀选择第一个移镇的黄氏控制地为思明州,这显然是要起一个表率作用的意思,高务实也很关心这件事,就打算在明江城稍稍逗留几天,一方面是帮忙坐镇一下——他高按台现在也是威名赫赫之辈了,甭管他实际上会不会打仗,至少名头响亮是毫无疑问的,有他坐镇在此,思明州方面可能生乱的几率就降到了最低。

    不过,经过一番清点,高务实却暗暗有些担心起来。

    因为整个思明府的人口居然不到四十万,大概是三十七八万的样子,而思明州虽然是思明府内的最强一州(除了府直属地),可是人口居然才八万上下。

    安南的人口虽然这个时代也才五百万左右,但据高务实了解,安邦宣抚司的总人口却有将近三十万——还不包括下龙湾附近的黑户(海盗等)。

    这……八万对三十万,你们就算去了,能不能占上风好像还难说啊。

    黄芷汀倒很自信,不屑地道:“安南人被打怕了,现在又有京华镇着,他们不敢怎样的。再说,之前没收的田地不少,还都是好地,够思明州的土民耕种了。何况,我前些天亲自去安邦看过,还有好多地方可以开垦呢——安南人真是懒得要死,那些荒地要是放在广西,全都是上田,他们居然懒得开垦!”

    高务实哈哈一笑,安南土人偏懒,这一点他早就知道,哪怕到了后世,好像也是越偏向中国血统的越南人就越勤快,原因不明,或许是教育问题——管他呢。

    “我有一个主意,能让你的人变多,嗯……这个办法在京华控制的海阳宣抚司也会执行,你要听么?”

    黄芷汀问道:“就是那个联产承包责任制?”

    “那是一方面,还有一个跟户籍有关的方面。”

    黄芷汀有些意外,问道:“要听要听,快说来!”

第212章 归化户籍制

    高务实教给黄芷汀的办法,叫做“归化户籍制”。

    这个办法的要点,在于把一部分相对勤劳肯干的安南人“规划”为自己人。

    其主要的实施办法,就是“区分对待”。

    首先,祖上是汉人、僮人等大明国内民族的,或者祖上有这些民族血统的,都可以在当地官府申请民族变更——确定条件非常非常之简单:比如会说汉话,就可以申请改民族为归化汉人;会说僮话,就可以申请改民族为归化僮人。

    归化人,三代之后可以去掉“归化”二字。

    海东镇守使府及下属的地方衙门,只会派人用汉话或者僮话简单地跟申请者聊一聊,只要基本上交流无碍,就直接批准,尽量不设置太高的门槛。

    其次,安南人可以通过做汉人、僮人家丁(包括女子)的方式,将自己变为“归化人”,归化人三代之后,自动转入家主所属的民族,无论汉僮。

    再次,安南人可以通过婚姻的方式改变民族属性。这一条针对男女不同而分成两类。

    一类是安南女子只要嫁给汉人或者僮人,无论是为妻还是为妾,自动转为“归化人”;而当她生下孩子,无论男女,只要存活下来并且长到十五岁,她就自动地随其夫转为汉人或者僮人。但是,如果她和离(离婚)或者被休、改嫁,以上种种就清零了。

    另一类针对安南男子的,那就比女子归化难多了。已经娶妻的,要先休妻、逐妾,然后娶汉人或僮人女子为正妻,并且此后不得纳妾;原先有子女的,必须去当地官府申报、画押,将自己的遗产继承权全部转为正妻此后生下的嫡子、嫡女,此前的庶子、庶女不被允许继承遗产。满足以上两个条件,方可被改为“归化人”。

    不过,他的嫡子、嫡女,会被直接视为汉人或者僮人,不必经过“归化人”这一项。

    倘若有安南男子,既想改为归化人,又不能接受不得纳妾的条件,那么还有一条放开纳妾的通融性办法:纳捐。

    纳捐是很花钱的做法:一千两银子,才可以捐得一个以归化人身份拥有妾侍的名额。

    而且,如果要纳更多的妾,则第二个名额的价格是两千两,第三个是四千两,第四个是八千两。

    这就到顶了,最高以四妾为限。

    高务实本来对此还有些犹豫,不过想想,也得给安南的有钱人一个削尖了脑袋变归化人的机会,同时也给他们一个攀比的机会,所以才搞出这个幺蛾子。

    统治这种事,最怕的就是下面的人没了上升空间。如果安南的有钱人始终找不到提升自己身份的办法,那最终就只有造反了。

    所以,给你们提升的空间,而且方法简单粗暴:给钱就行。

    哦,还有一个附加条件:纳妾不能纳汉人女子或者僮人女子,且妾侍所生的子女没有继承权。

    高某人在这一点上态度坚决:大明都还有那么多人打光棍,可轮不到你们安南人纳妾纳到汉人、僮人头上来。让你们娶个汉人、僮人正妻,那都是看在以后你儿女都是汉人、僮人,可以把你的遗产带给大明的份上——毕竟,普通安南人想娶汉人、僮人做正妻,没点产业那根本不可能。

    但是这里面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安南人凭什么削尖了脑袋非要去做汉人、僮人、归化人呢?

    显然,必须是有利可图的才行。

    利,在于两点:地位和财富。

    汉人、僮人会拥有很多社会地位方面的优势……呃,这个一时说不完,大致参照一下殖民时代的英国人在印度的社会地位,基本上就差不多了。

    除此之外,就是财富问题。这个问题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汉人、僮人所需要承担的税率是最低的,归化人其次,安南土人最高。

    这个差距有多大呢?大概就是如果汉人需要缴纳一两银子的税银,那么归化人就要缴纳二两,而安南土人……不好意思,不是三两,你们要缴四两。

    这就不是开玩笑了,四倍啊!

    高务实自己回头想想,如果他前世的时候,要缴纳的个人所得税莫名其妙的就乘以四,那是铁定笑不出来的,可不得想方设法摆脱这个破身份么?汉人、僮人身份不好拿就算了,至少也得混个归化人啊!

    两倍税虽然也不是他们想要的,可也总比四倍税好得多不是?

    除了这些之外,又还有一些其他细节,高务实也都详细给黄芷汀说了。

    黄芷汀听完,怔了好一会儿,才一脸“我好怕怕”的模样拍着胸脯道:“天呐,你都是怎么想出这些绝户计的?我觉得照你这办法弄下去,最多过个几十年,安南就没有土人啦,全都得变成汉人和僮人!”

    高务实哈哈一笑:“那不是挺好,都成了汉人僮人,他们还造什么反?”

    嗯,其实造反跟民族关系不大,那个主要是活不活得下去的问题。

    但是……独立,就跟民族的关系很大了——从没听说过大明的两京十三省这种“核心领土”有哪个地方要搞独立的吧?

    都是同一个民族,你要说自己活不下去了非要造反,那总还是可以理解的事,可是独立……独立个屁?

    难道山东汉人和山西汉人不是同一家汉人、湖南汉人和湖北汉人不是同一家汉人?

    这就像后世外国人做战略游戏,做到中国部分的时候,老是按照他们自己的思维,觉得不同地域的汉人居然会有不同的民族观一样可笑。

    秦始皇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所以,将来安南执行这套政策,只要坚持个几十年,安南土人就一定会消失不见,通通变成汉人僮人——僮人到了安南肯定也说汉话,实际上跟汉人没差别。

    也就是说,届时安南就全是汉人了,到了那个时候,就算他们有机会造反,也没机会独立啦。

    汉话说了几十年,大一统的思维不也得跟着渗入骨髓么?这就是文化的力量。

    先让你们想方设法把自己变成汉人,然后哪怕你自己这一辈还没被汉文化严重影响,可是那些自小就认为自己是汉人的孩子们,也会把自己归为汉人一类,接受汉人的文化和传统。如此过个两三代,被消灭了文化的安南土人,自然就完全成了汉人。

    更何况大家都是黄种人,安南又原本就是汉文化的严重辐射地,科举考试都是用的汉语,这要是还同化得不够快,那除非安南人开挂。

    黄芷汀叹了口气,忽然有些落寞地道:“有时候我会想,你如果真是张不虚该多好。”

    “哦?”高务实哈哈一笑,打趣道:“为什么?你还想我入赘你黄家?那可不成啊,我就算是张不虚,那也是个生员。”

    黄芷汀摇了摇头,看起来倒不像开玩笑,说道:“父亲得了山南,应聘也得了外清化,我已经对得起黄家了。现在我自己有了安邦一镇,你要是张不虚,我就……就算倒贴给你又如何?反正我一个女子,就算有再大的基业,又能留给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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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交心

    黄芷汀最后这句话,咋一听有道理,其实不然。

    这个时代的女子,用《礼记》的话来说,是“妇人,从人者也,幼从父兄,嫁从夫,夫死从子”,就算她帮父亲成功移镇,甚至还帮幼弟捞了个外清化,但理论上她自己的安邦宣抚司在她未出嫁之前也是属于黄氏的,出嫁之后作为陪嫁说得过去,然而死后却应该归她的儿子所有。

    根据《大明会典》中对于遗产继承的规定,实际上这份基业对于黄芷汀而言,是她帮自己未来的儿子挣下的,至于丈夫是谁反倒无关紧要——只要她有儿子,这笔“嫁妆”最后都归她的儿子继承,除非她无后,才会归属夫家。

    但她这么说,不代表她不懂这个最终的“产权归属”问题,她只是说在她心里,安邦名义上是她的,实际上高务实可以决定一切。

    或许以高务实的身家,可以认为这份嫁妆论价值,也就一般般,但是他知道,这份情意却不一般。

    对他而言,这只是“一部分”,对黄芷汀而言,这就是“全部”。

    高务实伸手抚住黄芷汀的螓首,轻声道:“我要真是张不虚,怎好意思接受你这么贵重的嫁妆……我拿什么做聘礼啊?”

    黄芷汀认真地道:“安邦的煤矿要是真有你说的那么多,我觉得我们光挖煤能挣的钱,就十辈子都花不完了,那样的话,聘礼又有什么意义?”

    呃,如果高务实心中没有救明这种大业的话,黄芷汀这话的确没有问题。她那安邦宣抚司差不多就是后世越南的广宁省(实际还大一点),别的什么都不提,光是煤矿储量,保守估计就有65亿吨以上,这还是建立在越南那狗屎一样的勘探水平之上的,何年何月能挖得完?况且除了煤,铁、铜、锌等矿产也不少,只是高务实有更好的地方获取这些矿产,这才懒得开发罢了。

    更别提这地方土地、森林、海产等资源其实都很丰富。在后世,该省木材年产量约500万立方米,农业方面除了盛产水稻,特产还有桂皮、八角、三七等。此外,其水产养殖约占全越南的四分之一。还有按照后世计算方式而言能停泊15万吨巨轮的两个深水良港……完全是风水宝地。

    但高务实毕竟不是张不虚,他的手轻轻用力一拢,把黄芷汀搂到自己怀里,让她把螓首靠在自己胸前,轻声道:“要说钱花不完,我现在的钱也早就花不完了……甚至不瞒你说,可能我十岁的时候,钱就已经花不完了。”

    黄芷汀诧异地道:“十岁?你们高家不是以清廉著称的吗?我听人说,你伯父高文正公去世时,只有几百亩地,还是很早以前你祖父分家时留给他的,他自己为官数十年,一亩地都没加……”

    “我三伯确实安贫乐道,他的心思在于为国理财,却不在为自己理财。”高务实笑了笑,露出一丝自嘲,道:“不过我却不同,我愿意为国理财,但也喜欢为自己理财,我觉得这不冲突,所以早在十年前,我就搞出了京华香皂、蜂窝煤以及京华商社。没过多久,我又开始搞开平三大厂,紧接着是京华基建、京华私港、京华造船厂和京华军工的火炮厂和火枪厂……你知道我这些产业,去年的毛利是多少吗?”

    黄芷汀靠在他怀里不想动弹,有些懒散地道:“不知道,不过看你花钱这么大手大脚的,怎么也该超过一百万两了吧。”

    “一百万?呵呵……”高务实笑了笑:“那是哪年的老黄历呀,去年京华各部分加在一块儿,毛利得在这个基础上加一个零。”

    “加一个零”这个说法黄芷汀不太熟悉,听得一愣。

    高务实补充道:“就是过千万。”

    这下子,黄芷汀果然被吓住了,脸色和声音都变了:“一千万两……银子?”她也是执掌过一府政务的人,一千万两是个什么概念,她还是有的。

    但其实一千万两这个数目,对于拥有几大私港和船队的高务实来说,很正常。

    历史上郑芝龙光靠收过路费都,每年都超过一千万两了,相当于当时最牛逼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全球收入,这事儿上哪说理去?

    只能说中国出产的货物,在这个时代实在太过于硬扎了,不光是什么重要性、稀缺性,关键是不可替代性——后世的西方经济学家说当时的世界贸易,就是西班牙人在美洲拼了老命的挖黄金白银,然后黄金全送给了欧洲各国,而白银则大部分转手送给了大明。

    这还没完,欧洲凡是能跟大明扯上点贸易关系的国家,也转手把各种渠道得来的白银通通送到大明去了。

    大明在那个时代,就是个超级海绵,以至于世界白银汇成“银河”流进大明也没把它填满。

    为什么说没填满?欧洲因为西班牙人挖的黄金白银太多而导致了价格革命,结果引起了一系列的变故,但是大明接受的白银比欧洲更多,却屁事没有,连水花都没溅起一个。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当时的大明,社会生产力相当巨大、社会剩余财富总量更是大到难以估量。

    这个道理就好比20世纪末的时候,索罗斯等金融大鳄能够靠资本之力洗劫东南亚,却在有中国支持的香港碰了个头破血流一般——我的体量根本不是你这点钱能撼动的,哪怕你有一定的杠杆,也依然没有跟我掰腕子的实力。

    所以高务实才一直觉得,大明只要解决好内部问题,什么外部问题都有办法搞定。

    “处中国而治万邦”,在这个时代是真的有机会实现的,至少在东亚那是妥妥的。

    这时高务实笑着道:“天底下知道这个数目的人,加在一块儿都没超过五个,你可别给我泄露出去了哦。”

    黄芷汀紧张地道:“我当然不会乱说,可是你……你这么有钱,会不会被人觊觎?”

    “天底下可能觊觎我的人或许有很多,但有威胁的,只有一个人。”高务实微微一叹:“就是我那位同窗——当今圣上。”

    “皇上?”黄芷汀更加紧张了:“皇上也会觊觎吗?”

    “会是会的,所以才要想办法让他觉得不便下手。”高务实道:“你觉得,我为什么非要让你们岑黄两家移镇去安南?”

    黄芷汀微微一怔,迟疑道:“我……我本以为,你只是希望我们把广西让出来。”但她又马上补充道:“但后来我到了安南,又觉得你是因为安南的确比广西更容易养活我们手底下的这么多人——求真,反正我相信你不会害我。”

    高务实很老实的道:“我的确不会害你,但我也是真的需要你们把广西让出来……给皇上、给朝廷。”

    黄芷汀果然又是一怔。

    高务实苦笑着叹了一声,道:“要不然,我在安南这样做,就算皇上看在多年的情分上,不和我计较,我也非落得个千夫所指,无疾而终不可。只有你们把广西让出来给了皇上、给了朝廷,我在安南这些做法,才可以被朝廷内外、天下士林所容忍——因为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在‘固边’,占了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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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你即吾乡(4更破万)

    黄芷汀不是很懂朝廷的那些事情,但她听得出来,高务实说这番话的时候有些无奈。

    “我一直以为你年少功成,官应该做得很顺心才是,怎么看起来却似乎不是?”黄芷汀抬起头,关切地看着高务实道。

    “年少功成?算是吧。不过顺心不顺心,跟这个没什么关系。”高务实拉着她去一旁的小圆桌边分别坐下,苦笑道:“其实我这官儿做得算是很顺利了,只是,顺利不代表顺心,有时候越是因为顺利,就越要小心,很多人都是在最得意的时候忽然跌落云端的。可是要小心的地方越多,这人呐,也就越来越堵心了……说起来,这都是自找的麻烦,倒也怪不得别人。”

    “你……”黄芷汀张嘴说了个“你”字,犹豫了一下,又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

    “我怎么?”高务实问道:“怎么,还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的吗?”

    “不是不能。”黄芷汀无奈道:“我只是觉得,说了也没用。”

    高务实眼珠一转,失笑道:“你莫非想说,既然不顺心,这官儿干脆就别做了,反正也不缺钱花?”

    黄芷汀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哈哈哈哈……”高务实大笑起来,道:“我要是突然辞官,锦衣卫第一时间就会出动,把我抓回燕京。”

    “啊!”黄芷汀大吃一惊:“这是为什么?”

    高务实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皇上可能会大发雷霆,觉得我欺骗了他,要把我抓过去当面质问——我跟皇上是有约定的。”

    大概“皇上”在普通人心目中的确有些神圣,以至于黄芷汀听了这话都有些肃然起敬:“求真,你和皇上……真的这么……这么……”她似乎一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毕竟她原先想的是“要好”,但似乎皇帝高高在上,应该没有跟谁“要好”这个说法才对。

    “文曲星是人,真龙天子也是人。”高务实表情淡淡地摇了摇头,道:“君与臣,不过司职不同罢了。”

    黄芷汀吓得左右看了一眼,确认别无他人之后才瞪了高务实一眼,道:“你跟皇上也敢这么说么?”

    “敢啊,为什么不敢?”高务实笑了起来:“只是不会主动去说罢了。”

    黄大小姐顿时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我还以为你胆子真的大到不怕皇上了。”

    高务实摇头道:“这你就错了,我真的不怕他。”

    黄芷汀皱起眉头:“真的?为什么?”

    “这有什么为什么的?”高务实道:“我不是说了吗,真龙天子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就有需求、有顾忌、有弱点,难道我非要在他面前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才对?才是他希望看到的吗?不然,我对他执臣礼,他亦该有为君之礼,君臣之间,并非主仆,这和你们土司御民是不同的。”

    “哦,就是那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黄芷汀有些似懂非懂地说道。

    高务实不介意给自己的女人补补课,笑着道:“你念得不对。”

    黄芷汀诧异道:“念得不对?这几个字我应该不至于念错吧?”

    “句读有误……哦,就是断句不对。”高务实拍了拍她的柔荑,道:“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

    黄芷汀愕然问道:“什……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就是:齐景公问孔子如何治理国家。孔子说:‘君要像君,臣才会像臣。父要像父,子才会像子。’齐景公就回答说:‘对呀!果真如国君不像国君,大臣也跟着不像大臣。父亲不像父亲,儿子也跟着不像儿子。即使有粮食,我能吃得上吗?’”

    “哦……你是说,皇帝首先要有个皇帝的模样,然后才能要求你有个臣子的模样?如果皇帝乱来,那就……呃,怪不得你不尊敬他了?”然后她就有些不理解,皱眉道:“可是不对啊,我听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不是就冲突了吗?”

    “宋儒误人罢了。”高务实摇头道:“《论语·八佾篇》十九章说:‘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意思是,国君对臣下要依礼而行,那么臣下就会忠于国君。君臣的关系,其实是要求国君先要做好,臣子才能做好,其责任主要在国君。

    我的本经是《易》,对于与刚才这句相同结构的父子关系表达,《易·家人·彖传》里也说:‘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而家道正,正家而天下定矣!’可以与之类比。

    至于孔子所说的‘君君臣臣’关系,在《孟子·离娄篇下》里也有类似的说法:‘孟子告齐宣王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这句说得就直白多了,应该不会有什么歧义吧?其中所表达的,正是君臣之间做法的因果关系。所以,孔子所说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应以我方才所说作为正解。后人,尤其是宋儒,歪曲了孔子的本意,说什么‘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哼……此奴臣也!吾不屑为之,吾乃国臣。”

    黄芷汀听得莫名开心,但眼珠一转,却忽然娇笑道:“好一个国臣,难怪你为了大明,宁可把奴家打发到南蛮之地去……”

    高务实心道:唉,看来老实人终归吃亏呀,明明她也不生气,偏要拿这个来说挤兑我。

    不过,六首状元毕竟有六首状元的应对之法,笑道:“你有没有听过苏东坡的一首词,叫做《定风波·南海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的?”

    黄芷汀道:“苏东坡的词我应该读过,不过你光说名字我却记不清楚。”

    高务实呵呵一笑,道:“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黄芷汀脸上的调侃立刻隐去,露出一抹羡慕之色,用力点了点头,道:“是啊,此心安处是吾乡。求真,你……”

    她低下螓首,声若蚊蝇地道:“你即吾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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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大灯泡

    广西巡抚张任亲自到了南宁,名义上是去视察南宁河港的扩建,其实他的目的全广西都猜得出来,一定是去迎接大胜归来的高按台。

    巡抚毕竟是巡按名义上的上级,通常来说,巡按上任的时候,巡抚出来迎一迎,就已经是很客气的表现了,像这样跑上近千里去迎接,显然是破例。

    但张任觉得,高务实的确值得他破例。

    这位按台上任以来,没有找他半点麻烦不说,还给他解决了好一长串的麻烦,不仅如此,甚至还救了他一命。

    现在,他又给朝廷立下大功,帮皇上复了“九世之仇”,国威大振!

    如此又怎么当不得他亲自一迎?

    当然,南宁河港的视察倒也不是纯粹的装模作样,的确是有必要关注的大事。

    这件事还是跟高按台有关:他那个振兴广西经济的宏伟勾画,其最关键的运输节点就是南宁这个左右江汇合之地。张任作为巡抚,当然是要关心的。

    不过这些都可以略过不提,只说张任领着一大批广西官员迎了高务实之后,先是去了南宁城中设宴庆功,然后又将高务实请上了南宁景致最佳之地青秀山,说是高按台来广西近一年,一直忙碌有加,如今万事妥帖,合该休息几日。

    一应广西地方官员都不在张抚台的邀请之列,除了一路陪同送行的黄芷汀之外。

    张任本来并不知道高务实和黄芷汀之间的私人关系,他只知道两人曾结伴同行大半个广西,后来黄芷汀乃至黄氏土司就莫名其妙的成了高按台的铁杆打手。

    当时张任只道是高按台人品高贵,感化了叛服不定的土司们,这次见了黄芷汀,他才知道情况似乎更复杂一些——这位黄大土司眼里,除了高按台之外,根本容不下其他人,连自己这个巡抚和她说话,她的反应都经常会慢半拍,但只要高务实开口,她就立刻全神贯注,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张抚台五十好几的人了,这要是还看不出点端倪,那只能说是瞎了眼。不过他稍稍打量了一眼这二人,却也不得不点头,实在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遗憾,那就是双方的家世确实有差距。

    黄氏土司,真要论历史,当然相当不俗,比高家还源远流长。但这家世一项,却不能单论历史,还要看门第高度。

    高家乃是实学宗门,不仅是“吾家世宦”(高拱语),更是两代大儒之家——嗯,如今高求真只怕也要沾上大儒二字的边了,那就是三代大儒。

    这不是不得了,这是太不得了了!

    在大明,有钱固然算不得尊贵,甚至世勋也算不得尊贵,唯有大儒,那才是真的尊贵——士林仰望,天下景从。

    就好比杨慎当年,都发配在云南了,他写一篇文章,也会立刻传遍天下,读书人只要能早一日读到他的新作,都能为之沾沾自喜、顾盼自雄。

    这才叫大儒,这才叫尊贵。

    昔日沈万三也有钱,哪个读书人把他当回事?如今王侯也高贵,几个读书人会仰慕他们?

    但是张任知道,哪怕现在高务实辞官不做、挂冠归家,天下任何读书人见了他,也要主动施礼,尊他一句“高六首”。

    在大明,只有士林地位,才是判断尊贵与否的决定因素。

    而高按台这个地位,那真是就差上天了啊……

    不过这事儿张任也就能在心里想想,他一个外人,可没法就这件事插嘴。何况,他把高务实请赏青秀山,也不是为了管这些闲事,他是要请教一下广西接下去该怎么做的。

    请教,真的是请教。

    高务实的手段他已经见识的够了,但其他方面都好说,惟独有一件事他不得不甘拜下风,就是实学派这几年常说的“经济”。

    经济二字,在高务实名动天下之前,一般做“经世济民”来解释,昔日唐太宗李世民的名字就来源于此。

    但在“高龙文”三字响彻寰宇之后,“经济”二字,却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按照高务实自己所说,所谓经济,就是创造更丰富的物资,并且按照更优异的方式来分配。他甚至更进一步地说:经济,是实学的基础,也是关键目标。

    这实际上已经是把实学引入到了一个全新的发展阶段,张任有些似懂非懂。

    对于实学理论,张任并非完全陌生——这个年代的儒者,实学派的人知道心学派的观点,心学派的人知道实学派的观点,并不是很稀奇的事。

    但是哪怕是高拱在讲实学的时候,也会费功夫去说“气”、“理”之类的内涵和关系,惟独高务实,既不谈气,也不说理,他几乎只说“经济”。

    不光说,还付诸于实践,亲自来做表率——京华,就是他的实践成果。

    京华崛起不过十年时间,如今恐怕已经强大到能跟扬州盐商集团分庭抗礼了,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实。

    而他在庚辰科的策论中,把天下各种弊病皆归根于“穷”的状元卷,也是大家都看过的(状元卷要公布天下,以示公允),张任本来不是实学派的官员,但现在也越来越觉得高务实的观点有道理。

    此时的儒者,还没有完全变成鞑清时的犬儒,张任感到高务实所言有理,就开始琢磨起其中的道理来,而高务实在广西的一连串胜利,更是为这些道理的正确性写下了最好的注脚。

    因此,张任要来请教一下高务实,到底怎样在广西搞这个“经济”。

    张任把这件事当做“论道”,因此选了青秀山这样的地方。此地虽然还没有后世的景点“塔影天池”——那塔在后世来说是古塔,但其实它建立于万历四十六年,现在还不存在——但“天池”还是在的。

    而且,南宁曾有一位富商在青秀山天池边间过一处别院,虽然在此时早已见惯了“世面”的高务实看来不算大,却也足以容纳一两百人在其中居住。

    不过这富商后来败落了,天池别院就成了无主之地,由于就在南宁城角,也没有匪盗敢来占据,于是莫名其妙的就成了南宁府的“物业”,张任自然是能借用一下的。

    当张任安顿好,打算去找高务实论道的时候,却听下人说高按台和黄大小姐带着人游山去了。

    张任本来不想碍眼,可是高务实任期不久,好不容易创造这样适合论道的环境,不去打搅也不是路,只要苦笑着自言自语:“老夫看来非要做个多余的人了。”

    再一问,原来高务实一行去了凤凰岭,于是也带着人赶了过去。

    自古传说,“凤栖梧”中的凤凰就是在邕州,也就是南宁,所以在南宁,跟凤凰有关的地名很是不少,凤凰岭想必也是其中之一。

    张任赶到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几十个高家家丁和相当数目的思明狼兵跟着,能怎么不宜?高务实和黄芷汀正在山顶上,迎着晚春的山风,朝山下指指点点,有说有笑。

    看到张任不辞辛苦地跑来,两人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联袂前来迎接。

    “老夫先陪个不是,打搅二位雅兴了。”张任笑呵呵地道。

    两人自然连道无妨,然后高务实便问起张任的来意。

    张任不好上来就说正事,便说也来看看风景,言此地风光秀丽,正是文人雅士该来之所。

    高务实当然知道他是在瞎扯,但文人雅士嘛,有时候不风流也得装一装风流,便笑着道:“抚台既有雅兴,何不赋诗一首,也好留作后人凭吊?”

    张任不料他明明能看出自己的用意,却还真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说,推辞不得,只好左右看了看,吟道:“青山四时常不老,游子天崖觉春好。我携春色上山来,山花片片迎春开。”

    然后笑着佯叹一声,道:“久不作诗,生疏得很了,此事还是应该求真你来,以你的文名,若是在此留诗一首,才当得上后人凭吊一说。”说罢,就做了个“请”的手势。

    高务实看了一眼黄芷汀,见她也眼巴巴看着自己,似乎……别有用意。

    心中一动,猜出她的那点小心思,不由笑了,也就不再推辞,走到一处能俯瞰南宁城的位置,稍稍沉吟,念道:“

    天池明镜鱼沉渊,群山碧玉鹤当空。

    松海观花云叆叇,飞瀑流香月朦胧。

    何地梧桐栖独凤,此处邕城揽二龙。

    莫道岭南多瘴疠,无边秀色在险峰。”

    黄芷汀还在琢磨这诗的意思,张任已经哈哈大笑,道:“好一个‘莫道岭南多瘴疠,无边秀色在险峰’,求真少年有志,才学卓然,正该赏险峰之秀色!”

    顿了一顿,又道:“邕城乃南宁古称,古人说凤栖梧之地,便在邕城。‘揽二龙’想必是指左右两江汇聚南宁吧?嗯,也是好句,只不过……这‘飞瀑流香’却是指那处景致,老夫倒是孤陋寡闻了。”

    高务实呵呵一笑,却不作答,朝黄芷汀望去。

    黄芷汀先有些不明所以,忽然福至心灵,想到那日自己与“张不虚”在那潭中,被瀑布激流冲进地下河之事,一下子明白过来。想到那日自己衣不蔽体,也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不由得顿时粉面飞红。

    你说的无边秀色,真的是在险峰吗?

    难道不是“飞瀑流香”的那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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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书友“火狱之劫”、“霜之宝瓶”的月票支持,今天生病中,脑子有点浆糊,写得巨慢,不知道今天的更新量能不能维持住,万一不行,先给各位陪个不是了。

第216章 天赐之宝也

    张任心中叫苦:老夫还真不该来……

    他倒不担心这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大明礼教虽严,但是说穿了,是一种并不公平的严。

    就好比历史上著名的文君夜奔,卓文君在明代受到不少指责,但却没有什么人说司马相如的不是,毕竟是两情相悦,司马相如又不是用强把卓文君掳走的,大明的文士们说不定也希望有这么一出呢,怎会指责?

    放在高务实和黄芷汀身上,也差不多,只要高务实不是强迫,在张任看来就不叫事,即便是个事,也是风流雅事,没什么大不了。

    至于黄芷汀会不会名誉受损,说实话张任倒不在意,他甚至认为黄芷汀本人也未必很在意——僮人土司嘛,又不是汉家女子,风俗迥异,规矩管不太到。

    这自然是典型的偏见,不过此时持有这类偏见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张任一个。

    张任纠结的是,这么下去老夫什么时候能谈到正题啊!

    好在高务实见黄芷汀羞红了脸,有心帮她引开话题,转头对张任道:“抚台,我家门风,也不善诗,献丑了,献丑了……对了,如今侍教生卸任在即,不知抚台对广西今后有何打算?”

    见话题被高务实自己扭了回来,张任也是松了口气,先说了一句:“不敢当。”——这是回应高务实自称“侍教生”的。

    然后道:“其实老夫这次请直指来天池别院,也是想要就此请教一番。”

    两人又互相客气了几句,开始进入正题。

    张任提出的问题本身很正常,就是想问一下广西的发展究竟该怎么搞,特别是“经济”方面,他一个学了大半辈子心学的人,实在不是很清楚。

    这个问题高务实之前早就仔细想过了,广西没有大煤矿、大铁矿,没法走他最经常走的路子,要想发展,无非就是那套“靠山吃山”的法子。

    也就是之前他定好的:主攻各类船用木材、桐油,再加上制糖这三大产业。这三大产业形成规模之后,广西在经济上完全可以自给自足,至于粮食产量的不足,到时候就近找安南买也很方便。

    而由于这些物产一旦丰富起来,广西内部肯定消化不掉,只能往外输送,这就又盘活了整个广西的水运和海运,运输一旦盘活,说不定还有很多高务实没想到的小产业也跟着被盘活了。

    当然,对于广西的粮食问题,高务实之前没有办法,现在倒是有个好消息给张任,就是高琦(高思棠)给他弄来了番薯和玉米的事。

    玉米、番薯最大的优势是适应力强,对土地要求不高,可以种植在贫瘠的山区丘陵坡地,不与传统稻麦争地。

    不过根据高务实的印象,似乎从后世的情况来看,这些东西虽然中国南北都可以种,但似乎是北方玉米更多,而南方番薯更多,至于土豆,那倒没个一定,似乎南北都多。

    其实这是高务实没有深究,番薯相对于来讲是喜温畏寒的,到了15度以下就停止生长了,所以在北方虽然也能种,但相对而言不如在南方长势喜人;而玉米则不同,其耐寒性要更好一些,而且还有一个关键点,是北方喜欢种植玉米的重要考量,就是玉米桔秆的作用。

    玉米桔秆不仅可以粉碎还田(大致上来说,北方除东北外,地力相对而言不如南方平原肥沃),而且可以制成饲料——这一点尤其重要!

    北方的畜牧业历来就远超南方,甚至大明还要求民间养马(当然这会儿其实基本流于形式了,就算有,良马率也不高),因此玉米桔秆这种极其优秀的饲料,在北方的作用会远远高于南方。

    高务实虽然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但他相信后世的农业专家总不能都是吃干饭的,既然北方多玉米,而南方多番薯,那肯定是有其原因,其中的道理绝不可能仅仅是北方人爱吃玉米,而南方人爱吃番薯这么浅显。

    因此,在找到土豆之前,他定下的计划就是北方大力推广玉米,南方大力推广番薯。

    为什么不同时推广?

    因为集中精力才好办大事啊!他手底下的人虽然很多了,但往整个大明一丢,还不是沧海一粟?推广一种新的农业作物,自然要专心一点。

    所以他二话不说就向张任推荐了番薯。

    可惜高琦搞到的番薯虽然不少,但被高务实这里分点、那里分点,他现在随行带着的却不多,思想斗争了好久,才带着张任回到天池别院,万般不舍地拿出两个来,让手下人烤一个、煮一个。

    不一会儿,张任用力嗅了嗅,诧异道:“这番薯怎的如此……异香扑鼻?”

    高务实心里好笑,烤红薯嘛,的确是“异香扑鼻”,想当年街边小摊烤个红薯,隔着一条街都闻得到。

    结果不必说,这两个番薯——也就是红薯——直接征服了张任。

    当然,他并不仅仅是觉得好吃,那个其实倒是次要的,关键是高务实介绍这玩意可以随随便便种在山上,甚至都不怎么需要管,产量还特别大,比种田还高得多。

    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就算它没有成为大明百姓的主食,至少也是备荒的神物!

    尤其是对于广西而言,这就更不得了了!

    广西没几亩田,全是山啊,这东西能种在山上,产量还那般巨大,可不是神物?

    “此天赐之宝也!”张老头激动万分的样子,让高务实再次感受到了大明“土著”对粮食的关切,甚至远超他这个知道小冰河期厉害的后来人。

    张任紧紧抓住高务实的手,道:“此物尚有多少种子,能不能先留一些在我这里,我要亲自种几亩……哦,在山上种几亩看看,倘若真如求真所言,老夫代广西……不,代天下百姓向你磕头致谢!”

    高务实吓了一大跳,连说不敢——开玩笑,这老夫子资历比他老多了,让他磕头致谢,以后自己还要不要混了?

    当下拿出演技,来了一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戏码,又说了一番感天动地的话,仿佛他高龙文是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终于搞到此物的样子,把个张任感动得不行,一再强调只要试种成功,定要上疏给高按台请功。

    妙啊!

    高务实心道:请功这种事,我自己干可不如张任代劳,如果他老夫子肯豁出老脸,在请功的奏疏上说得夸张些——其实倒也不用夸张,红薯真有那么厉害——到时候我岂不是又要来一次名扬四海?

    当然,名扬四海是小事,高某人现在也不怎么缺名望了,关键是这东西在广西推广开来之后,就可以向各地辐射,到时候可以解决多少饥荒问题?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番薯推广一旦搞成了,我的浮屠怕不是能修成通天塔!

    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要是将来有人把番薯叫成什么“高公薯”之类的,我高务实光凭这一件事,就不算枉来大明走一遭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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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出名门,既有首辅伯父,又陪太子读书,朝野戏言小阁老;领袖金榜,上承隆庆遗风,下开万历盛世,天下称颂大元辅。县委秘书出身的小小镇长穿越成隆庆第一重臣高拱的侄儿。【承诺的100万字免费章节已完成。】大明元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元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元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