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于美食间对视
楚桃叶加入,少年们都多出了比平时几倍的热情。
“我来洗菜,摘菜,这些最是拿手……”玄睿炫耀道,“外面这一小块田地品相不是太好,因此作物都得小心呵护着,一不小心就走了灵根,因此这灵莼芽掐采是要不得的,容易伤株,因此还得我这‘龙探云’的手法摘取,洗的时候更是讲究,灵莼芽苗性喜温,太冷太热的水都不成,戳揉捏就有十二道手序,才能最大限度保存其品质,入口那叫一个青嫩脆爽,灵炁充裕!”
楚桃叶似懂非懂:“这么厉害……”
“我……”修远横竖左右,没啥可炫耀的,干脆往外面抱了一人来高的柴火,摞锅旁边,显示强健体魄,“吃火锅的话,这下烧三天都烧不完!”
楚桃叶笑起来:“不用吃三天吧……”
青荷拿给拼命展示的两人搞得十分无语,翻了翻白眼,“幼稚!”
看着每个人似乎都有分工,楚桃叶道,“那我就切鱼吧。”她带来的那条东海冰鳇总重八斤六两,足够大家大快朵颐。
杨晟想的是自己做饭,却下意识忽略了楚桃叶话语里那个“切”的含义。
他烧水洗锅,开始熟练的做菜。青荷在旁边帮忙跑腿备菜,玄睿摘菜洗菜,修远添柴。
杨晟看到旁边厨台楚桃叶面对着冰鳇鱼,郑而重之,似乎在想着自己该怎么下刀,但厨刀离她八袤子远。
片刻后杨晟只听到身旁金属出鞘一声轻鸣,她腰间的臂展短剑迎空而起,在屋梁前滴溜溜旋转,就这么破空而下,噔的插在大圆墩子木的菜板上,倒是没有穿透,显示出她妙到毫巅的控制手段,砧板上的鱼拦腰而断,还被余波震飞,看上去有够大的带头一半在旁边台面上乌乌颤动,另半截在地上扑腾好几圈,瑟瑟发抖。
有些安静。
出动斩杀大妖的随身飞剑来剁鱼的女子转过头来,“有何不妥?”
杨晟沉默了半晌,道,“应该是……先剐鳞片,再剖了去内脏,吧?”
……
最后还是楚桃叶收了飞剑,在旁边好奇的看着杨晟拿小尖刀剖开鱼肚中线,把里面的内脏取出,再刮了鱼鳞,打整干净,然后切成薄薄的片状。
看到杨晟把两半打理好的鱼切成雪片,一旁的楚桃叶才红了脸,她降魔伏妖比起这位外门弟子强了多少倍,方才她的“砍鱼剑法”相对眼前的这精工细作就有多大鸿沟。
杨晟处理完毕,才把鱼放锅里,撒上调料,配菜,盖上锅焖烧。
然后他忙碌起来,生了火添了柴没什么事的修远坐在了等候开饭的桌子上,和旁边早坐在那里将短剑横放膝盖,并着双腿的楚桃叶对视。
不一会把最后的菜备好的玄睿也找了旁边的座位端坐下来,和身边两人对视。
再再后把灶台东西准备好的青荷也并着腿在他们三人旁边坐了下来,双手手肘搁在桌子上,支着下颌,两条腿随意闲吊起来,和三人对视。
四双眼睛现在只剩你望我我望你眼巴巴的等着了。
杨晟一盘盘珍馐上桌,色香味俱全。
大家一开动,赞不绝口,青荷嘴里塞得鼓鼓囊囊,满眼的惊喜,“杨晟,你手艺进步这么多!?”
修远忙不迭点头,“不错!不错!”
玄睿表功,“肯定还是我摘菜梳洗占一大功劳!”
楚桃叶不动声色,可手中箸递出的速度很是诚实。
青荷指着那锅红烧鱼,惊喜道,“怎么和以往不一样,一点苦味都没有!”
这种带有灵炁的东海冰鳇鱼内腑也有营养,一般都是一起吃的,剖去未免浪费,然而刮净之后对口味的提升却是相当的明显。以往的修行人士,自然也就囫囵吞枣不必注意这些口味方面了,但是作为穿越者的杨晟来说,当然还是优先口欲比较重要。
大家一边吃一边聊着天,喝着青荷的榆花酿,不运功化解酒意,就着一桌子好菜,气氛酣畅。
就连楚桃叶都推却不过喝了好几盅,脸上浮出红晕,端的好看极了。
众人说起了修远得到了善事堂的外派,楚桃叶从她的角度给出建议,“你们应该提前准备一些疗伤的药物,或者兑取修远目前可以使用的符篆,可以用于清心,正神,探查,预警之类……你们第一个外派行走,理应不会太困难,但是多准备一点也是不差的。”
楚桃叶因为善事堂规矩,不能讨论所参与过的外派,所以也就只能从旁提点。
“也就是说,可能会有战斗,甚至还要面对妖物?”杨晟从这些信息中提取知识点。
“想来也是差不离的,毕竟在俗世行走,世间红尘有各种各样的矛盾和恩怨,也有遗落的危险和妖魔猛兽,这是应该的!”修远点头,“我这之后就会向符篆二院龙师叔讨几道好用的符篆,以供行走所需……”
楚桃叶想到什么,从腰际取出一个瓷瓶,放在桌上,“这是我有时候应急用的青蘘丹,不光可以做行军丸填补肚子,也能在受伤的时候起到疗伤作用,这里面应该还有三粒,你们拿去用吧。”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青蘘丹这种宗门内用于精英弟子外出伏妖所用的丹药。据说原材料得来不易,是稀罕物,现在在峰内都是很缺的东西,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哪怕有钱,到峰内的墟场道市都买不到这种丹丸。
“这怎么行,那桃叶姐你怎么办?”小青荷摇头。
“我还有的,不担心。”楚桃叶笑了笑。
“希望这之后,能听到你们善事堂外派事务顺利完成的好消息!”楚桃叶打气道,她是确实对他们带着希翼。
“那还能说什么……我们就却之不恭了!”玄睿正欲伸手去拿那瓶丹药,就被小青荷打回了手。
她先拿在手上了,“我来保管!”
一桌菜风卷残云,玄睿和修远还在不停碰杯,青荷拉着楚桃叶聊天。
杨晟端着一杯榆花酿,走出屋子,在这处竹屋外面的小块灵田坡道上坐下来,回头就看得到屋内灯火间的欢馨气息,偶尔也会想到那些烟消云散的前世过往,似乎也就仅存于身后这竹屋陋室的温暖了。
他饮了一口青荷的榆花酿,那种清冽甘甜的酒味扑鼻,迎风时一股胸臆流淌。
眼前这个波澜起伏的大修行时代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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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很好看
明月在前,手中有酒。
淡淡蕴着光华的夜间灵田,隐秀峰间飘飘渺渺的凉风,送来一股淡淡的清香气息。
想要寻找,又杳然无踪,让人一阵怅然。
香风忽而又至,身旁有一席淡雅荷裙映入眼里,楚桃叶从旁边出现,坐了下来,一并看着他刚才眺望的方向。
从杨晟的角度看上去,她的美真比头上的皎月还要更胜一分。
似乎感受到杨晟的注视,她秀发偏移,转过头来。
手轻轻拍拍小腹,一副吃饱喝足的样子,对杨晟微笑,“谢谢款待啊。”
杨晟笑道,“谢谢你的大方才对……要不然哪有这么丰盛一顿饱餐。”
“那些灵补食材放在我那里放着也是放着,做出来的才好吃。”她停顿一下,又道,“你很会做菜啊。”
“外门弟子,不就干这些么。”杨晟道。
“外门弟子……好像也不会教厨艺吧?”
“我入门之前,家里干了很多活,这些都家常便饭了。”这个世界的杨晟是中神洲扶风县人士,十来岁的时候正遇上蜀山瓦屋脉转移,在扶风县,就将他收作了弟子,如今已经过去七年了。杨晟自然就拿这段历程把自己个人的一些技能“合理安排”上了。
“是这样啊,”楚桃叶恍然,片刻后她声音小了下来,“以前经常在外,有什么吃食,在火堆前烤了就是……”
似乎是在对他解释为什么她先前对厨房的事一窍不通。
杨晟讶异,“鱼也烤,鳞片一起吃?”
楚桃叶拍拍剑,“修行者不拘小节。有需要,生食都可以。”
杨晟问,“那你平时回峰内吃饭呢?”
“我有雪花糕,饿了就尝一口……”
好吧。
杨晟心忖难怪她来会跟他们搭伙了,除了真的和小青荷关系好接济之外,这少女压根就没吃过啥烟火气十足的家常菜啊。
“你这把剑……很厉害啊。”杨晟看着她的短剑。
器修乃是蜀山一门极其厉害的修士,战力极高,若是要和蜀山器修为敌,天下炼炁士恐怕还能维持住表情不变色的,寥寥无几。
“你也想成为器修?也练剑?”楚桃叶眼底闪出光芒,作为门中剑修,对剑器的喜爱不言而喻,若遇上相同嗜爱者,那就是知音了。
杨晟点头,“倒是很想,因为很帅,一直憧憬。”
“帅……”楚桃叶眸子先疑惑了一下,而后如弯月般笑起,似乎在笑杨晟的赤诚,“那你可得下苦功了,除了剑的材料,还需要机缘得到剑魄。我这把剑的剑魄,来自于我们蜀山第九代长老七琴,七琴长老与古妖死战,身死之余凝为剑魄,就有了我这把七情……后是师尊授予我执剑,以此卫道。”
“定是威力无比。”杨晟感慨道。
楚桃叶想了一下,歪着头看过来,“你想看剑舞吗?”
剑……舞?
杨晟看了看楚桃叶淡绿荷裙所衬出来的身段,自然而然的联想到很多画面,有些迟疑,“这……不好吧?”
心想自己一会要不要羞耻的说不要,但眼睛诚实一下呢。
试想这月夜竹屋,蜀山上下众目睽睽,要是楚桃叶为自己舞剑,这该是怎样的画面?
“有什么不好的?”说着她修长的双指并成剑指,虚空一划,鞘中短剑破空而去,映着那轮皎月,在天空绽放一朵剑花。
而后前者未散,又一朵洁白剑花爆出,如是连环不断,绽放出五朵剑花,凝儿不散。
看着上空的奥运五环,杨晟才知道离自己刚才想得岔太远。
果然还是不要想的太美。
“原来这就是……剑舞啊。”
“嗯。”楚桃叶眺望。
“好看吧?”
……
隔空看着天空的剑舞,无声,但杨晟却能感受到这剑的速度和灵活程度,到了什么样可怕的地步。
难怪蜀山器修的威名赫赫。
有很多人看到了这一幕,也看到了斜坡上那两道身影,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羡慕位于她旁边的那个人。
青荷,修远,玄睿都出来观望了,惊奇不已。
楚桃叶收了剑,青荷还在为没看到头而不依,“桃叶姐你剑舞怎么不喊我……你是不是偏心?”
玄睿和修远都心头叹道,“这就是剑舞!”
旋儿玄睿冲杨晟道,“消耗灵炁只他一人看完了,是不是浪费?”
楚桃叶略有些窘迫,“才吃过饭,活络一下经脉!杨晟也想成为器修,我刚才给他演示一下。”
她不看杨晟,摸了摸青荷的头,“下次我再剑舞给你看。”
她又道,“我近期大概都不会来了。”
几个人都怔了一下,虽说知道楚桃叶也不会经常往他们这里过来,她毕竟是峰内最出色的弟子,但她这么说的时候,莫名有些失落。
“怎么不来呢……这里还有好多菜没吃完呢?”玄睿道,又赶紧指了指杨晟,“你不想吃他做的菜了?”
说完顿觉好像有些不妥。
楚桃叶和杨晟都同时愣了一下。
楚桃叶面容像是昨夜东风吹落花江水泛起的一抹漾丽,“我紧接着就有峰内事务,将前往大梁王朝。”
她直接解释了不会过来的原因,而这样的事务大概一般是不会对旁人说的。
修远恍然道,“大梁是七里宗山脚下最大的俗世王朝,这么说来,我们终是要介入大梁了么……”
玄睿道,“七里宗名义上是挂在嘴上的抗妖同道,但是打着南苍洲太浩盟的旗号,最终还是想把我蜀山这一脉消化吞并……”
楚桃叶道,“对俗世王朝的制约权,会有益于解决我们目前资源稀缺的情况,所以在这上面,是要和七里宗争一争的。”
杨晟现在已经大致掌握了情况,现在他们和七里宗之间,就像是在一局棋盘上突围,七里宗想围住,而他们要脱出来。
眼下的威胁并不是来自那沦陷了中神洲的太古妖族,反而是“人族同道”之间。
楚桃叶,应该就是时时刻刻在第一线上为他们蜀山开路的精锐。
现在他们这样的外门弟子所能做的,大概也只剩下快些发育成长一途了。
而那夜让杨晟略有些遗憾的。
是他没有对她说。
很好看。
第十八章 可怕
吃也吃好了,剑舞也看过了,杨晟原本以为今晚总该有个美梦了。
结果梦里仍然白茫茫一片,看到那个胖子狞笑着捏拳走过来,杨晟顿时崩溃。
一夜醒来杨晟又是那种通体舒畅的畅快感,但体内灵炁仍然是好像历经荒年。
暗暗骂了一声那个死胖子,起身和玄睿从床边的竹篓里取出昨天从修远那里带回来没吃完的笼饼,虽说现在兜里有修远支援的五十丸灵炁石,但距离善事堂外派还有一个月,这一个月的用度紧巴巴,能节约一点是一点。
把昨天打包的剩菜吃了,气力灵炁缓缓回复,杨晟和玄睿交换了个眼神,当然没忘记和那位赵子恒之约,七里宗年轻一代最强的高手之一给他们练手,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事。
寻到了那处偏离峰居百里之地,两人大失所望,空空如也,敢情被人放了鸽子。
横竖不落空,两人彼此过手较量了一番,片刻后,赵子恒从树林那边掠出。
杨晟笑道,“昨日谁离开时放言‘一应奉陪’的,眼下可不是那回事啊。”
敢情他先躲着观察了良久,确定了两人没有带帮手来,这才出现,这人鬼精着的。
不过能够找到一个实力不错,还肯委身和他们真刀真枪过招的,这个赵子恒还真是个宝藏男孩。
赵子恒脸色不变,丝毫不影响他“高手”身份,道,“师父说你们蜀山门人一个比一个狡猾,这就不得不让小爷打起些精神来了。小心点是没错的。怎么着,今日还是和昨天一样,你们一起上,碰着我一拳算我输!”
他摆好架势,手上白蟒鞭挥出,真如一条白蟒气魄。
林间瞬时再度喧嚣,不知折断了多少树木,破坏了多少草地。
等结束之后,赵子恒这回那身短衣褶皱,有了七八道拳脚之印。
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看着眼前已无战力的两人,收起白蟒鞭,抽身回退,“明日再来!”
居然比前日多挨了这么多拳脚,关键刚开始话也放出去了……老子好歹也是七杰,不服气了!
……
楚桃叶那之后的确就参与宗门任务,离开了隐秀峰。
为了应对之后未知的善事堂任务,同时也让自己更强,杨晟和玄睿这之后一个月都前往那块似乎已经和赵子恒形成了“默契”的丛林,进行切磋较量。
甚至双方之后还潜移默化的把比斗时间安排在了午后的未时末申时初,有事没来的,大抵就不必等了,如果那时正逢碰面,就好好比斗一场。
如此一来一个月中,也有二十来天实打实互相过招交手的时间。
杨晟白天和赵子恒比斗“挨打”,晚上还要承受胖道人那道灵识的“骚扰”,虽说苦不堪言,但如此一来,似乎进境飞速。最初时他和玄睿对赵子恒还是各分担一半进攻,到了后面,就是玄睿利用他灵活的优势发起袭扰,而他担任对赵子恒的主攻了。
不光是玄睿和他的功力在增长,双方之间的配合,也越加得心应手。当然这段时间,每天的灵补物消耗,修远那里支援的五十丸,也不知不觉间见底。钱真是不经用啊。
赵子恒最初只是想从两个外门弟子身上了解到蜀山宗功法的玄妙特别之处,结果打到后面,两人越来越强,就越加让他心惊,感觉每次和他们交手,都能感受到蜀山宗功法的博大精深,都能生出不同的感悟。
时间飞逝,一月迅速游走。
善事堂行走任务抵近,杨晟玄睿两人这天又是做完了晨间的工作,中午向怀里揣了两个干粮饼,一趟子开溜。
午后这段时间往往是弟子们前往练功房,或者讲书堂的最佳时候,练功房自然是修炼,讲书堂习文弄墨,学习各种文化知识。
区别在于练功房往往都要排队,讲书堂则是人去就坐,想听课甚至可以站满长廊,但一般而言人不多,只有宗门内的符篆师大家讲符,讲道修学问,才会仰慕者众人满为患,眼下更多的还是很多人往练功房去排队申请入馆。
正值执院杜政通巡查,看着这番场面不住点头,蜀山弟子勤勉修行,每一分成长,都是这个艰难世道下实力的增补。
结果隔老远扫到了两道偷逃的身影,杜政通当下扯起嗓门大喊,“你们两个,又偷懒去……我连续很长时间没见你们排练功房了……回来!”
话吼出去,人早已溜来没影了。
旁边一干执事想笑又不好笑,徒留杜政通这个黑面疙瘩在那边狠狠吐出一口气,“这两个小子!马上就要参加善事堂外派了……到这份上了还这么偷懒!这样下去,别说善事堂乙等考核了,就是丙级,都不一定能达标!唉,沾花撩事,没有正形!”
一众人随着杜政通看去,都能体会到这位外门执院此时的心情。
他们如今的处境,不知多少外门弟子都想尽力一搏成为内门弟子,跟上那些修行进程,得到重点培养,提升自我,而还有这样火烧眉毛也不觉得紧迫游手好闲的人,也当真是让人觉得难教了……
……
杨晟和玄睿快速奔至密林,两人急速行来,而后噔噔点地上树,身体如同灵猿,攀枝附藤,在树桠之间飞掠。
甚至有时候干脆破开叶海上到树顶,在这片原始巨木林茂密的树冠之上脚拨叶浪而行。
乍一看上去,简直像是神仙手段,好不畅快。
赵子恒早在尽头大木的树冠上悬枝峙立,等待多时。
双方见面,这一个月以来的默契让彼此都不需要太多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反正到最后还是手底下见真章,不如少费点唾沫口水。而赵子恒方才闭目养神,也在想着应对两人越来越强联手的方法,到目前为止,他已经再不如之前那么轻松写意了。
至少前三次的交手中,杨晟玄睿两败一平,让赵子恒感觉到了紧迫。
杨晟玄睿像是两道离弦箭簇,双方距离拉近!
“上三!”
“下四!”
杨晟玄睿口中喊着旁人听不明白的暗号。叶浪翻飞,杨晟一头扎入树冠之下,而树冠海之上,玄睿提速奔去,向赵子恒打出泼天拳影。乃是他这段时间晋入了飞燕功第二重天的一式“浪翻云”!
赵子恒凝重以待,玄睿飞燕功功法突破,实力大胜之前,赵子恒现在都不敢说能完全接下他这一记。
手中白蟒鞭化作千丝万缕,这一式白蟒逐日噼噼啪啪甩出,和玄睿拳脚交击之声爆响在每一处。
脚下树冠蓦然爆开,杨晟从下欺身而来,首当其冲就是蕴含着一丝令人心悸惊骇之意的拳势。
明明这一拳只是蜀山十诀功的“开碑手”。赵子恒以前也见过,但都没有这一拳这样,那拳势仿佛能开山裂海,让他头皮发麻,下意识觉得沛莫难当,有第一时间躲避的冲动。
赵子恒此前在宗门之中,也曾见过一些长老出手,强大是强大,但在他这样的七杰弟子看来,也只有钦佩其威力,甚至还引动战意,想要试招的心气。和眼下第一时间只会觉得想逃避的感觉是两个极端。
然而眼前只是一个外门弟子,这一拳竟然直接撼动了他的坚固心境,动摇了他的一颗道心!
这是什么样的拳头?
此前赵子恒和杨晟交手,也是隐约能感受到这种古怪,但是没想到随着他的配合打熬,对方那一丝从头到尾都飘飘渺渺的气韵,竟然已经有成形之势!
白蟒鞭收为一处,他用足十成功力,砸向杨晟这一拳。同一时间,赵子恒放弃立足之地,往后撤飞。
但仍然还是低估了那一拳的澎湃之力。
赵子恒只感到浑身被一股气韵所罩,战意消退大半,气血都同时虚浮不堪,这一退过程中,就是往后掠飞十来丈,拳意过处,沿途树木所有叶片离枝,带出一片汹涌叶浪。
赵子恒落地立定,才开始重新稳固心境。但仍然恢复不足八成的战意。
对方一拳不仅力量无铸,甚至能打垮他的心境。蜀山宗这是什么样的功法?
杨晟毕竟和他有实力的差距,赶至他落点之时,赵子恒已经调息完毕,挥手就是一鞭,抽中避无可避的杨晟腰部,直接把他卷飞辗折两株环腰粗木。
玄睿紧随而至,趁他回力不及洒下一片腿影。
赵子恒把他逼退,倒折林木那头的杨晟一个折转回来,又是一拳轰出。
杨晟到此终于敢说掌握到了那一丝搬山功的入门气韵,刚才一拳击出,不光打飞赵子恒全力一击,更是把数十株茂密大树的树冠一拳拔光,委实让人惊骇。
但还是估计不足,拿给对方一鞭抽中腰部,但是这道劲力轰来之时,他通身灵炁运转,好像大半劲力当时就消化了,别看撞断两棵树木声势惊人,但实际上并未出现预估中的骨断筋折。
玄睿的进攻把赵子恒拖在了原地,再加上赵子恒刚才一口提气急退,气尽之余已经再没法继续折转,给了杨晟一个时机。
搬山功消耗很大,以杨晟目前状态,他只觉自己只能再出一拳。
所以这个机会,不容有失。
一拳一鞭接手。
地面无数碎叶同时腾空。气浪从两人中心展开,向外推出。
形成的震波过后,赵子恒哪怕手握白蟒鞭,也倒卷而回,身体离地而起,又在不远处的地面上砸了个坑,旋了几圈,才最终停下来。
趴在地上的赵子恒难以置信的看着那边的杨晟。
一个月前,这两个人还只能沾到他一拳一脚。
一个月后,两个人进境可以用飞速来形容,特别是杨晟。
到得此时,他算是被两人联手正面击败。
这是不可想象的。
虽说赵子恒此前是七杰中最末的一位。但是这一个月来他的切磋进境也有增长,特别是见到杨晟那出手的拳韵,也隐隐有所感悟,他敢说现在他面对他们七杰中实力五六位的师兄,也有一战之力,甚至还可能取而代之。
谁知道,他们的进境速度远超过了他。
这难道就是这个昔日中神洲第一宗门蜀山宗的底蕴和实力么?
他想到门内的那些风闻,如果他们以后必然和蜀山宗有一战。
那么……
有点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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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通知(为“赖三头”打赏盟主加更!)
三个男人坐在这里原始巨木的盘虬粗干上,看着斜斜的落日。
一个月以来,哪怕就是见面开打,也打得熟识了不少。
杨晟玄睿吃着饼,补充内炁消耗,也掰了一半给赵子恒。
礼尚往来,赵子恒也把怀里疗伤的七里宗葛朴丹,分了两人两粒。
两人自忖伤势无大碍,都舍不浪费一枚,也都留了下来。
“你那是什么拳法,越打越强,现在坦言说,我也没法正面接过一招,而在一月以前,你还是远没达到这程度的?”赵子恒疑惑问道。
他还有一点没有说,如果不是他白蟒鞭是一位师长重点传授给他打造的灵兵,挡住了拳势,他可能已经被杨晟打死了。
“这一个月以来,我另有感悟。”杨晟道。
玄睿一点不疑其他,哪怕就是同样的飞燕功,不同的人,所学习到所能运用到的方式都是不同的。
修行就是如此,没有谁是天生的平庸者,哪怕看似一门功法平庸之人,不定就是其他领域的天才之姿。
在修行中得以顿悟,功力突飞猛进的,不是没有。
赵子恒也点点头,“若是如此,那也就恭喜你了。”
玄睿笑道,“老赵,你好歹也是七杰之一,和咱们蜀山一门最无资质,潜力最差的两个小外门弟子切磋这一月有余,在咱们的指教之下,怎么也能位列七杰首席了吧?”
赵子恒面无表情,“我本就是七杰排名最末,而且水分大得很,真要论起来,都要排到我宗门几千位之后了,只是你们就要小心了,这次是我,下次没准遇上前面第三千九百九十九位,就要让你们两个再倒霉一场了。”
“我好怕啊!”玄睿道,“你也看到杨晟了,就不说那三千九百九十九位了,再过段时日,你七里宗上下数千弟子挑一,只怕也当不住他一拳了。”
赵子恒倒是难得没有和玄睿斗嘴,看向杨晟,“若是那样……那倒是有些期待了。”
不过片刻他就发现自己好像有些违背了自己宗门立场,正了正色,再不于这个话题上衍生。
“在这之后,我们另有事务,大概也就不来了。”杨晟道。
和赵子恒练到如今的地步,也差不多了,再往后,宗门执事已经发现了他们经常不在峰内,行事恐怕终会拿给峰内知道。
虽说蜀山宗门内并没有对此有什么限制,但毕竟他们是和七里宗的弟子接触,难保不会带来麻烦。
而且,接下来就是善事堂任务,任务之后,他们如果得到了好的评级,就有资格进入内门,那么也就不存在还要利用起这块偏远的原始森林地脉修炼一说了。
赵子恒也点点头,“我也是有要务,将要去往大梁王朝,这之后,也不会来这里了。”
两人都愣住,知道赵子恒对他们透露自己的去向,这其实也算是对他们这段时日切磋磨砺的一份反馈。
赵子恒道,“希望我们以后,不会在那里遇到。”
白蟒鞭出,缠绕远处的巨木,然后带着他远去。
双方隔着巨木林,在晚霞亮金中最后对视一眼,各自离开。
回程路上,玄睿道,“没准以后……我们会成为敌人的吧……”
“可惜了,这个家伙的嘴皮子,我还蛮欣赏的。”
杨晟扫他一眼,“是和你棋逢对手,惺惺相惜?”
“不是,是被你一拳砸在地上滚了好几周,爬起来都快吐血了,还能一副高手风范,当时我就竖大拇指了。”
……
回到居院,两人就看到了居院的执事在门口,等待着两人。
两人心想难不成和赵子恒的事情被门内发现了?被领着到了外门的执事院内,杜政通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劈头就是骂声,“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叫你们练功练功,一溜就跑了……现在才抓到人,你们在我蜀山峰内,哪有半点修行者的样子……你们不知道现在如今的情况如何吗?”
玄睿道,“知道的……神洲古妖为祸,大地黎元血洒,我蜀山门人要铭前耻,希前哲,联合人道同盟,建立人类命运共同体!门下弟子务必中兴业,励精求治,发奋图强……”
这货……杨晟都要闭眼了。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们的样子……说起来一套是一套的,比我都还能说,做起来呢?之前你们惫懒,也就算了,你们有内门弟子的修远担保,让你们一并参与善事堂事务,有没有想过,这样的机会不是人人都有的……
修远只能担保你们一次,一旦外派评价不合格,你们再完成我外门修行要求之前,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其次,善事堂事务不乏凶险,哪怕最低阶的任务,都可能有伤亡……你们如此这般大意,别害人害己!”
杜政通道,“别就看着善事堂任务完成的弟子回来收获颇丰,甚至升入内门,可你们知我们居院四座,每回参与善事堂任务,伤亡率多少吗?有多少人再也回不来了?”
“不说你们外门弟子,修为更深的内门弟子,也不乏有失了手的!”
提到害人害己,玄睿的那份玩世不恭就少了,沉默了片刻,道,“我们不会拖累彼此的。”
善事堂任务,也是有伤亡的,也会遇到凶险……杨晟心知肚明,不过因为修远是初入内门,他的任务应该不会太过分。杜政通也心知肚明,现在应该是借此敲打提点他们。
看到两人的样子,杜政通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再多说,五指摁着桌上的一封纸笺,然后推向他们,“你们名录已经备名获准。”
两人拿起那份纸笺,就看到了上面有他们的名字,后面有执事院的评语,给出的建议是“两人修行不勤,玄法不精,建议谨慎选取考量。”
但最后还是获得通过,后续是写明了参与外派入俗世的时间。
杜政通叹道,“你们入我瓦屋脉外门至今七年有余,修行上业荒于嬉,我本来是不愿意你们前往任务的,但说不定这场行走,能变相让你们经历一番,有所领悟,对你们日后修行没准也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他抬起头来,道。
“明日好生准备,后日巳时时分,入我瓦屋脉善事堂,进人世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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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人间行走
得知备名已经通过,杨晟玄睿就将参与第一场善事堂行走,居院大通铺内免不了引起一阵小范围的躁动。
两人回来,顿时各师兄师弟涌入,里三层外三层,人头一层一层攒出,有年龄尚小的,干脆就伏在师兄背上,支着脑袋打听。
“一场行走就是一场历练,都有收获!届时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可得给咱们还未被善事堂外派过的师兄师弟们提点提点……”有人带来羡慕的目光。
“嗨,没听规矩吗,善事堂沾因果,所有行走经历都不能托口他人!否则你翌日修行破境,便会遭遇心障。”
“也非这么严格,伴随着修为的精进,低一些层次的行走的因果,在高境修为上面就不产生干扰了……而且我们只说的是提点,不涉及具体内容的……”
“啧啧,平日里不见你们练功房勤苦,结果今趟还能有这样的机会,果然内门有人才是硬道理啊……”这是带着妒忌说酸话的。
“这回两位师弟要是行走一番,若有什么俗世珍奇,帮我捎些回来可好,我可以用灵炁钱来换……”一位弟子攥了把手上的琥珀灵石,怯生生道。
立时就有人打趣嘲笑,“当然最好是俗世上佳的胭脂,抢眼的女子配饰更好吧!?这样就可以作为礼物送给你喜欢的秋子师姐了!”
那弟子顿时满面通红。
旁边则是一群人笑着指指点点,“喔噢……道心不稳!道心不稳啊!”
“你们说杨晟玄睿有没有可能因为这场行走晋升入内门?”有人提出一个大概更能引领话题的询问。
“哪有那么容易,除了真正完成外门考核被选入内门之外,确实通过善事堂行走也能有入内门机会,但那需要事后评级达到乙等。就他们两人行走下来,有个丁等就谢天谢地了!上月我峰门善事堂行走的弟子十七人,仅有‘古参院’的张迅舟一人入了内门,就连我们‘聚星院’今年最有可能的秦珩都只是丙等评级,这就要等明年的第二场行走了,这还要顺利,若是不顺,拖个三四年都可能。”
“入内门什么,想想也就罢了,最主要还是注意自身安危,别的不说,我们院今年的易舟和曹桓,不就再也没回来吗……记得曹桓最喜欢穆长老讲经文,结果那次穆长老开讲之前,语气很低,说,‘曹桓死了,不能来听讲了。’”
人群有一阵沉默。
“所以杜黑脸那边不太放心你们二人,才给你们写了你们两个学艺不精,不适合行走的评语,但没想到善事堂居然通过了……”
玄睿笑道,“所谓富贵险中求!不经历一番风雨,怎么能显得我们的本事!我们还担心这场世间行走不够刺激!”
他给了杨晟递了一个眼色,这一月以来他们天天避开练功房,众人都以为他们躲懒,谁都不知道他们已经联手把七里宗七杰高手打倒了一个,只是这种事不便外传,玄睿现在信心大涨,更是巴不得来场世间行走给眼前这帮子眼窝子浅各种不看好他们的来个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而杨晟则也是心头隐隐期待这场行走了。
一夜就在对他们这样的洗刷和各个外门弟子的羡慕与不甘中过去。
到了准备这日,杨晟四人碰头,然后前往峰内的墟场道市。
四人整合整合,这一月来靠着楚桃叶留下的食材,修远那得自龙师叔支援的五十丸钱,外加上他们平时所做的杂役收入,熬过了平时修行的消耗,现在手上还存有30丸。
修远又刚拿到了月俸80丸,众人现在手头上握着110丸的灵炁钱,在墟场购置明日世间行走的用度。
峰内的道市上售卖的都是一些可以供给门下弟子的修行物材,当然现在峰内本也物资匮乏,好些的,对峰内有大帮助的,肯定都会先筛选一遍,被峰上拿去使用了。
能下放到道市的,都是供普通弟子可以购买的,当然,其中不少不光对外门弟子,就是内门弟子,也是有用的。
他们还看到有人拿从俗世得到的一些物品在道市兑换灵炁石,拿着实实在在的收益众人又心思活泛了,他们这场世间行走得到的物资,回来也可以这么兑换成钱落袋为安。
“龙师叔告知我此前给的钱,就是给我行走用度了,因此没要到他的符篆……所以我得自己准备,我现在所会的有垂露符,鸟篆,清幡书,龙草符,这几样我都要制备一些,相关麻纸五张,磁青纸五张,太贵的洒金纸用不起,买一张就够了,这些要用到55丸钱了。”
这就去了55丸,符篆果然是个有钱才玩得转的东西。
而这还是他们没有看到那些疗伤丹药的价格,稍微效果不错的,都动辄80丸起步。而楚桃叶给他们的三粒青蘘丸那种精英弟子的疗伤丹药,更是在这里不允许卖,也不会有人收的。
这属于战略物资,弟子若是拿来卖钱,追查到恐怕责罚就大了。
好在他们有青蘘丸和赵子恒给的两粒七里宗葛朴丹,不必担心疗伤药的问题。
这么一来大家就觉得虽然手上只剩55丸,但好像大家还是很富裕。
那么接下来就购置一些大家去俗世用的兵器。
兵器价值也根据不同有很多的选择,最终青荷选了一把可以笼于宽袖下的小剑匕首,玄睿买了把刀,杨晟则看上了一把大约一支手臂来长的剑,剑没有什么特别的,毕竟只值个十丸灵炁石,内部没有半分灵力,然而材质却是相当不错,蓝田玉一般的寒铁色泽,锋锐处隐有霜雪之意,舞动中空气隐有嗡鸣。
放在普通王朝,这也是不凡的品相,非王公将相之家不大可能持有。
只是在这修炼者的山头,俗世间的稀罕物,也值不了几丸灵炁石。
这种剑对付修行者大概威慑力不足,然而在俗世间行走,应该也是够了。
杨晟握着剑,感受着那份不太重刚刚好称手的分量,心头欢喜至极,怎么说也算是有把剑了,小满足了一下仗剑行走的想象。
众人一趟采购下来,手里只剩了十二丸灵炁石,当下灵补食物也不买了,能节约一些是一些,回修远的小屋,装了几条魁蜥肉制备的肉干,就作为明日的行军粮。
九月十二这天到来。
四人都换了普通衣物,杜政通亲自来带领他们前往善事堂。
善事堂是峰内一个很不起眼的建筑,依靠着西南山壁的一座斗拱,一道小的如意门负责进出,上面没有任何标识,更显得神秘。
到了门口,杜政通和门外执事交接,“善事堂行走内门弟子修远,外门弟子杨晟,青荷,玄睿带到!”
自有门口两名宗门执事接手,将四人带入。
如意门缓缓关闭,也隔绝了门口驻望杜政通的目光。
进入内室,这处依靠山壁而建的建筑内却别有洞天。
镶嵌在内堂立柱,壁面的许多精巧冷光石散发的亮让内部环境一目了然,开间之中比外部的简朴截然不同,地上有个大阵,四周围的墙壁有许多难明的阵法图案组成。
那些图案极致精细,就拿其中一处图轮而言,那图轮之上就有很多分格区域,有山川,有河流,有江洋,有飞禽走兽,植物……亦有见都没见过的怪木凤凰,珍奇灵兽,图轮阵是活的,木制和石制构成的机枢在某种动力下不断运动,外部构成的图案亦相应变化,重新组构成各种景象。这样的活阵在多处发生。
有手持算子的长老正在那些壁图上观摩,时而拨动手中算子进行计算,侧面有个案桌,有长老在上面伏案,然后写就了什么,把手中木简递出,传递到了正中间那位鬓发如雪,清逸脱尘的穆潼长老手上。
穆潼目光清澈朝四人点点头,示意上前来,将手中木简递给修远。
四人攒头观看,那木简上是一座城池的舆图,上面标明了一个位置,上书“奎光楼”。
四人都有些疑惑,奎光是他们外门弟子四座居院之一,这份舆图的意思是他们要去一座城里,同样取名“奎光”的楼?
杜政通此前已经给他们说了注意事项,善事堂任务,进入俗世会自然有接引,告知任务的情况,所以眼前这个木简算是一个提示?
“行走之前的一些注意你们想必已经知道了,我就不赘述了,希望你们顺利回归。”
穆潼一笑,转身五指展开,在他们面前的那个山壁圆门,突然以某种玄奥的规律层层旋拧打开,露出一个洞口,望进去里面是看不清楚的迷雾,而那迷雾却又并不往外扩散。
按照善事堂依山而建的地势,这其实是一块山壁,山壁上开个洞口,又通往哪里?
山的后面?
又是山或者是海?
那他们难道还要坐船?
杨晟心头一阵迷惑。
“人世桥开,大步前行。”
穆潼的声音传来。
修远深吸一口气,拾步走入洞口,人影进入后,再无声息。
杨晟,玄睿,青荷,也心怀忐忑,然后依次走入。
只是恍惚之间。
杨晟迈入迷雾稍觉脚下一空,还以为脚底是虚空,但瞬间便有踏足实地的感觉传来。
而后眼前的迷雾豁然开朗。
他们四人下一刻就从人烟喧嚣中走出,置身于一座繁华城池之中,飞架一湾清江水的拱桥之上了。
桥面上是过来过往的人流,正是此间月见节庙会之际,车水马龙,才子佳人于舫船楼台吟诗作对,贩夫小卒的叫卖声沿大街散碎,店铺前人来人往,有侠士骑马,官家坐轿,南来北往的商客,东奔西走的马帮,四人就这么撞入拥挤的人潮,似乎本来就在那里。
只有角落处一个小女孩嘴巴上的桂花糕跌落在地,睁大眼对旁边的母亲,道,“娘,娘……我看到了仙人……”
她母亲还在和旁边一个买簪子的小贩讨价还价,此时转过头来,对童言无忌的小女孩微笑,“今天过节,仙子姐姐们,多了去了……”
第二十一章 奎光楼
有马从桥上行过,四人避往一旁,马蹄在石板踢踏,漫卷浮尘。
前一段他们还在峰门善事堂之中,如今却就到了人烟密集的城镇,这处又是何地,难道就是七里宗山脚下的大梁王朝?
时值此时临近正午,日头很足,石板路被晒得发烫,地面有燥热的气息拂过,青荷道,“早知道我就把道市上的那块冰玉买了,不过十丸,现在这热的,带在身上,自然生凉,肯定舒服多了。”
他们常年位于隐秀峰上,不知山下日月寒暑,此时到了俗世,没想到这个地方正是个炎热的季节。
现在当务之急事先了解如今的俗世环境。
四人寻到了旁边的茶水铺坐了下来,看了一下牌示的茶水价格,要了牌子上最高标价的“麦冬暑水”,十五文一碗。
四个人行走之时都从执事那里得到了基本的俗世用度,每人一两银子。这个时候才能感受到一种“单子随便点!”的快感。
凉茶端上桌,几个人迫不及待尝了一口,甘甜舒爽的滋味,冲淡了此时燥热的感觉。
杨晟喝了两大口,味道委实不错,待他拿出银子付账,老板娘眉头皱了起来,说是这茶水铺都是随手给零散铜钱,一两银子都是大钱了,手头上还是用戥子称了一下,确定杨晟这一两足银,找了一贯铜板,足足有一千零四十个之多。
一个长绳子挽了一长串的铜板,修远拿到手里盘了盘,反手噔一声丢进了自己背后背的箱笼里,发出金属挤压碰撞沉闷的声响。
老板娘打量四人,笑道,“你们头回来我们这定州城,要是昨日,行情可不止这点,你们这一两银子,就能兑上一千二百文钱!”
那老板娘三十来岁,被他们问起知不知道大梁王朝,她摇头,问大梁又是何地,从未有人说起过。
她一个茶水摊主,早年时也不曾到处奔走,是定州本地人,平日经营茶铺,在此聚集的客人多了听了许多风闻,因此增长不少见识。
“我定州城本不算大宁朝什么重要城镇,但如今这一是正逢月见节庙会,外来客商云集,外加上又有个了不得的大事,之前谪贬在我安定城的许介许老爷再度被朝堂起用,许介老爷之前官居御史中丞,公正执法,弹劾权臣祸乱朝纲,只可惜得罪人太多而被贬官。这次起复官拜右相,大家都觉得我们这宁朝好世道要来了,这不……江湖人士,各方名流,都来了定州,恭送许介老爷上王都赴任。”
众人才算有所了然,这处地方名为定州,是大宁王朝疆域东南的一座城镇。
而大宁王朝,又是何地?
众人看向修远,修远平日在峰内书室除了符篆之外,多修经籍典卷,有什么不知道的问他就是了。
修远皱了皱眉头,道,“南苍洲和中神洲一样,地界广袤,有无数的人世王朝,七里宗所在大梁王朝地界周边,五国十都,都没有一个地方,叫做大宁王朝的……但大梁王朝南面成国之外,有一片风沙海,穿过风沙海,据说还有很多俗世王国……说不准这大宁王朝,就是在大梁王朝所认为的极南风沙海之外了。”
玄睿愕然道,“风沙海和大梁都有三千里,传闻风沙海也有一千里的边域,如果这大宁王朝是在风沙海之外,是不是……我们穿过了峰上善事堂那道门,就至少来到了四千里之外?”
杨晟咂舌,这岂不是一个高端拉人的传送门……可以把他们传送到数千里数万里之外?
因为通过天气和刚才对老板娘的询问,这时候仍然是九月十二日。此地用的是大宁王朝历,和他们中土纪年法有所不同。但是根据修远对一些历史天象标识的比对换算,他们应该在同一个时空,一条时间线上。
修远喃喃道,“人世桥,人世桥……原来这就是人世桥。”
他们了解了个清楚,此地大宁朝也有神仙鬼怪的传说,但是没人亲眼见过,更不知修行者是什么样的存在,只当是方外游士,野狐和尚。
当然为此间大宁王朝的江湖民间最津津乐道的,是那些江湖传闻所封的十大高手,年轻一代各门各派杰出天才,彗星崛起的俊杰。
“那天我这边有个行脚商,据说亲眼在天一道山门所见,号称江湖第一高手的风痕炼风掌教攀千仞山壁,如履平地,天一道观外观礼之人三千,震天价喝彩!”
“他之后的江湖排名第二,空谷寺生息叹法座曾在南宫,幽衮两郡弓骑交兵之际,亲至锋线度化干戈,只身挡下强弓劲弩锐箭九百!事后两郡被他大德所感,言明永不私斗,南宫郡长更把女儿嫁与幽衮郡长之子,两大郡结为亲好!”
老板娘把他们当成了乡下而来的游子,说起江湖十大高手的这种事迹,老板娘神采飞扬,周围的落脚客不光听着,还附和聊起各种江湖传闻,那样子恐怕要喝好几大碗凉茶才刹得住。
杨晟就觉得这大宁王朝高来高去的高手们,真是装逼如风啊。
身旁三人也听得入了神,平时都在峰门内部,哪里有这等的江湖传闻听来带劲,令人神往。
老板娘更说正是这江湖绚丽多姿,这大宁王朝上下,尚武慕侠之风盛行,名士聚会,总会配把短铗随身,吟诗作对也大抵动不动往仗剑游侠儿浪荡豪迈的方向靠,高门闺阁中的女子,一是仰慕剑侠风采,二才是爱慕风流才子。
杨晟私下问修远,“内功真气,也是利用灵炁?”
修远低声道,“俗世王朝中的武学真气,算是运用灵炁的一种方式,但只是浅层的方式,比起炼炁士来说差得远了,利用程度不如我们。此间应该也是这样。”
四人喝罢了“麦冬暑水”凉茶,有种透心凉腑的感受,而小青荷喝完了还不够,捧着碗不放手舔干净碗底。若不是玄睿摁着她额头把她脑袋撑离那茶碗,老板娘只怕眼珠子都会瞪更大了,这小姑娘家家,怎么这么馋?就像是家里关久了没出过市一样。
方才一边在茶铺摊打听他们的处境,一边修远摊开了宗门善事堂带出的木简,从上面的舆图上分辨出了他们所在的这处桥梁茶铺的位置。
即便是舆图上标有“奎光楼”的地标,但四人还是没有找此间老板娘,或者周围人打听的想法。
俗世行走两个规矩,不能说来路,不能道去处。
前者即是在俗世不能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后者是回到宗门之后因为沾了因果,便不能说俗世行走的内容。
而此处的奎光楼和他们蜀山宗奎光居院同名,大家不知道这个名字对定州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会不会“泄露天机”,既然有舆图在手,确定了方位那便先去看看,不必打听让“奎光”这个名字现世。
四人跟老板娘道了谢,收拾了东西,回忆木简舆图的路线,沿着正四方的街道走向标记的位置。
修远一副书生打扮,背着背后书箱。杨晟一身青衣,腰佩长剑。玄睿短衫劲服,挎刀而行。青荷则是跟着身边的小姑娘,这一众怎么看都像是少年游侠儿,但是放在此时时不时就有江湖侠士出没的主干道,他们就“小巫见大巫”了!
“是拜剑庄庄主李秋意,少庄主以及那位二小姐,前去拜会许老爷!”
“拜剑庄那位二小姐是不是如传闻所说,仰慕那琴、剑以及模样长相三绝,人称‘西园公子’的王晋元,可惜示爱未果,恼羞成怒的那位?”
“那可不是人尽皆知了吗?哈哈!”
“那位背的是黎家枪吧,不错了,黎家枪传人黎兵,他也来了……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啊……”
一路之上,好不热闹,各个名流人士,都在往定州城的许介府邸而去,定州今日月见节庙会,本就人潮如织,而城内许介的府邸,更是人气最为旺盛的场所。
四个压根没引起什么“动静”的江湖游历小侠在一处高楼面前站定,抬头就能看到这座八角楼,华美至极的建筑。
八角楼的广亮大门两个立柱,右侧一联上书“人斗南庭金叶子”,左侧一联上书“街飞北市闹蛾儿”。
上书烫金大字——“奎光楼”。
大气。
到底还是四人的小心谨慎过了头。
方才就是沿途路上,都听到了有人对着这定州最豪华的建筑指指点点。
“奎光楼乃是我大宁朝最大的综合铺面,不光经营当铺,还卖天下最难得的药材,珍奇宝贝,一层还比一层珍贵,据说二层楼的东西,普通王公大臣家里都稀奇罕见,三层楼,那就是放皇家都是稀罕物,有的你在皇家找不到的东西,奎光楼都可能有,就算没有,只要你出得起价钱,掌柜的都能给你调过来……噢,你问我三层楼之上?谁知道呢,没准是放满了珍奇宝贝的仓库!”
“嘿,我听说,这奎光楼不光综合什么都卖,还卖情报,还雇佣刺客杀手……总有些暗中不明不白的交易……”
“嘘!小声点!先不说这些有的没的,就算是没有,奎光楼的背景,据说是某位宫中贵人,你敢胡乱编排!?”
四个人面面相觑,哪知道他们小心翼翼按照木简探找的这奎光楼,居然是个这么“名气颇大”的存在。
四人深吸一口气,从洞开的那道敞亮大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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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补殇人
杨晟觉得他们现在四人就像是什么都不明白的新手,被空投到了任务地,根据提示解开一个个线索。
奎光楼从外面看就有气魄了,进入内里,才明白门口的那副对联的底气所在。
内部首先是开间极大,几个立面映入眼里的都是四五人来高的柜台,柜台分有很多格,每一格都摆放着不同的物品,物品下面都有小牌子写着来历介绍,有琉璃器,有宝玉,有做工精巧的手把壶,有女子随身佩戴的绣金香囊,有线条优美修长的团扇,五花八门,琳琅满目。
这一座奎光楼,可以说从绸、布、铁、药、当、估、木行都给占齐了,走得是精品路线。
柜台前甚至可供两张轿子并行的宽阔走道里,看得到身着华服有身份地位的富足人士流连忘返,有的刚从伙计手里小心翼翼接过一个展示品,似在评估价格,显然那价格让其都忍不住皱眉,也有女子花了大价钱得到了心仪之物,不断反复瞧看手腕的那只金凤手镯。
也有一些独立的单间,有人走出,似完成了交易,手上却空空如也,但宽大外袍的腰部也有些突出,当了珍奇物换了个鼓鼓囊囊。
自有伙计上前来,询问四人有什么需要,那伙计口齿清晰,却不给人浮皮的伶俐,反而是一种真诚的语气,这一来就显出这座奎光楼的底蕴。
既不以四人年龄尚浅,或者穿着打扮朴素而看低他们,也没有与对方做生意的迫切之意,反倒是平静宁和,像是在真诚的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修远把木简展开,向对方出示了一下,问,“不知道小哥有没有见过这个?”
那伙计看了,点点头一笑,“请跟我来。”
很是自然的将他们带到了内部的一个房间里,然后出门道,“请稍后,我让掌柜的来说话。”
伙计出门,青荷凝神倾听探视,转头道,“他确实往后面去通知了。”
不一会一位年过五十的掌柜走入,向四人行躬身礼,“能否再让我确认一眼四位……仙师的名牒?”
仙师?
四个人面面相觑,敢情这俗世之中是这么来看待他们的。
木简递出,那掌柜微微颤抖着手接过,看到上面的印记,眼睛里流露出震动和惊喜,确认后又亲手卷起来,双手奉到修远手上,这回就低头再不看四人了,只是头躬得更加谦恭,“老板今日特地到来,等候多时了,请随我上楼。”
四人随着掌柜拾阶而上,直至第五楼层,这座楼的第五层并不是楼下那种开间的店铺,层高也没有那种挑高空间的开阔,门口是个帘子,带他们上来的掌柜停留在帘前禀告,之后就不动静待回应。
帘后传来一个声音,“进来吧。”
掌柜示意四人进入,自己就再不跟随,而是转身走下台阶,回到他的下层去了。
“神神秘秘的……”玄睿皱眉,率先走入帘内,他好奇心最重,想看看这奎光楼老板是什么人。要说神秘玄奇,还有什么比得上他们这从隐秀峰“远道而来”的四人?
杨晟也随之走入,四人进入内部,入目让他们有个大相径庭的错愕,一张长桌子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食材,最中间是水果,摆盘精致,一层上面还有架一层,外围的摆盘是嗅之令人食指大动的烤肉,包烧鸡,豆腐汤,干烧鱼翅,香椿肉丝,卷饼……这丰盛的一桌让众人简直都有些猝不及防。
而此时桌旁的正是一个歪戴着顶白巾幞头帽子的青年,这个时候刚刚从摆好最后桌面最顶上那盘巨峰葡萄俯身状态起身,一对桃花眼看着揭帘而入的四人。
想到刚才的掌柜年龄,再看眼前这个明显只是二十来岁模样的“老板”,四人都有些明显的落差。
这就是这座气派奎光楼的背后老板?
他开口就是,“哪座居院的?”
四人愣住,片刻后他摆摆手,“知道知道,不方便说来路,内门,外门?”
修远道,“我是龙师叔代授弟子。”
“龙致远……就那个抠门的师叔……你惨了……噢噢,对了,还没介绍,”那男子一双桃花眼上扬,“欢迎四位,我可以算是你们的师兄了,以前‘奎光院’出身,所以这奎光楼,就得名于此!”
四人愕然对视一眼,他们一路过来听到了这奎光楼不少的传闻,做的都是横跨行业的精品生意,集世间华贵于一体,而且还广开连锁分楼,垄断这宁王朝的高端产业,外界传闻背景深厚,有“宫中贵人”的背景,甚至可能就是直指当朝皇上。
然而这位从未有人见过听闻过的背后真正“老板”,居然是他们蜀山师兄!?
这也行?
“叫我黄闰仕就好,人称‘孟婆花少’。”
这……
闰土,是你吗……
孟婆花少……
这名号,看着他那双桃花眼,那所谓传闻的这奎光楼有“宫中贵人相助”,没准是真的吧……
“哎哎哎,你别想岔了哦,”看着杨晟神情,黄闰仕好像直接分辨出了他此刻的想法,“我这奎光楼可是堂堂正正扶起来的,尽管有好些个公主追得紧逼得我气都喘不过来……可我岂是那种出卖色相换取利益之辈!”
好吧……杨晟哑然。
“好久没见过自家的师弟师妹了,亲切啊……第一次俗世行走吧,这人间诱惑,是要品尝一番了……来来来,特地给你们准备了一桌丰盛欢迎美餐……都是师兄我亲手所做,绝不假手于人!”
他朝他们眨了眨眼,当真“风情万种”,又赶忙操持面前的大餐,这忙碌热情的样子……能让人感觉到他好像真的是一个人久了憋坏了。
四人吃着面前的丰盛食物,看着青荷埋头大吃,黄闰仕目光柔和,“慢点吃慢点吃,还有,还有……哎,好长一段时间没看到宗门弟子了,有如归乡,你们喜欢就好,昨晚忙了一宿,还好是四个吃货……没白费……”
杨晟哭笑不得,心想这手艺确实不错,他们久不尝这种俗世美味吃得确实带劲了点,但你这么直白真的好吗?
杨晟想了一下问道,“师兄是内门弟子?”
黄闰仕点头,“也是像你们这样一步步过来的。”
杨晟心头的一些疑问已经迎刃而解了,他本身其实一直有些疑惑,峰上外门弟子数千。但内门弟子的人数从来不过百来人。但关键每年都有外门弟子被选入内门的情况,按照增长率,内门弟子的人数尽管会比外门弟子少,而且修行者能抵御岁月,哪怕就是有战死的,这些年至少也有了数百内门弟子。
可峰内的情况却并非如此。
这么说来,其实很多内门弟子,已经来到了俗世之中,像是黄闰仕这样,干脆开了一家冠绝天下的商号,大隐于市。
这峰内在下一盘大棋啊!
让杨晟对他们蜀山宗生出了更多的感慨,虽然平时看上去挺不靠谱的。
“师兄……辛苦了!”修远开口道。他也想明白了其中环节。
黄闰仕笑道,“宗门内像是你们修行弟子,当然要一心求强,但宗门并非孤绝于世,这俗世人间才是我们的基础……峰上所需的修行资源,还是还要我们这样,和人间交换得来。再者,遇上你们这种俗世行走的情况,咱们也得接待不是?”
玄睿环顾周围的华丽,道,“我们听说师兄的奎光楼是连锁商号,这大宁开了多少家了?”他还是关心师兄的丰厚家底如何啊。
黄闰仕桃花眼流露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又有几分傲然和清倨,“……仅仅是这大宁吗?”
他又笑着刮了一下青荷的鼻头,青荷正吃着东西,险些就把他的手一起吞了,没空跟他计较,“不过你们也是运气好,正好我来了这定州的分楼,才有你们这道大餐,否则真的就是简单的交接任务了。”
杨晟心头一动,问道,“天道有殇,是什么意思?我们俗世行走,就仅仅是提升自我经历吗?”
黄闰仕一笑,“天道有殇,就是外门那群执事拿来唬人的说法,别听他们那套神神叨叨的。”
四人都停下了。就连青荷都塞着个鸡腿,眼睛把他看着,嘴巴不消停。
“这是我蜀山一门对天道的看法,我蜀山宗认为,天道从来就是由有序走向无序的过程,也就是说,这个世道若无外力干预,都是会逐渐变坏的,这就是所谓的天之殇。殇这种东西,你不明白,可以理解为邪气的累积,一个王朝的覆灭,道理的崩坏,人心的缺损,都是殇,也是缺失。殇增大了,以殇为食的太古妖族就得到了在乱世中喘息增强的机会,于是中神洲就有了太古妖族的入侵。神洲的沦陷,就是殇增的结果。”
“有了中神洲的教训,我们发现,我们和太古妖族相较的不是力量的强弱之别,还有人世间的内部问题,南苍洲也好,其他各洲也罢,如果不能解决这大道问题,最终也只会让妖族殇道加深,人道式微,由此妖族兴盛愈强,而我人族将逐渐衰弱消亡……所以我们蜀山门人,通过人世桥,进入俗世,去改变一次又一次的殇的增长和累积,修补人间大道,以抵御天道之殇,这就是蜀山宗。”
“你们这样的人间行走,又有另一个称呼——”黄闰仕嘴角一翘,道。
“补殇人。”
第二十三章 要有希望
补殇人?
众人眼珠眨巴眨巴,像是没懂,但又像是懂了什么。
黄闰仕一笑,“总之你们知道,这场古妖之祸并非表面那么简单,这是关系整个人类大道之兴衰。”
“那我们要接手的事务是什么?”杨晟问道。
“吃完饭再说吧……别浪费了,我的手艺。”黄闰仕笑笑,指了指桌面,眼睛眨一眨的,这师兄的笑容总是让人如芒在背啊。
等众人一顿饱餐后,黄闰仕示意众人移步,来到旁边另一个房间,这处看上去像是浩瀚的书架,到处都是卷轴和书帙,他翻翻找找。
“在哪呢……糟糕了,五列三三四?不是不是……四二二七?也不对……”他随手拿起几个卷轴,翻开看了一番,又抛向一边,摇摇头似乎在回忆。
四个人沉默的站在他面前。
果然不太靠谱……
“噢噢,对了!这里这里……九五二七!”他从一个编了号的格位上抽出一份轴卷,摊开看了一眼,点点头,递给众人。
杨晟接过,旁边三人头攒过来。展开来,布帛排头处,有【白露】两个字,这是代表行走等级。
其余的部分,是一片空白。
四人正觉疑惑的时候,上面开始浮现出字迹。
来了。
“大宁王朝429年,藩镇割据,战乱频发,又以曹魏为首,民不聊生,宁皇决议削藩,将起复前被贬御史中丞许介为右相主持削藩事宜。
大都督曹魏为威胁打击宁朝削藩,派遣刺客行刺许介。
【俗世行走】护送许介前往王都上任,护其周全,以开创宁朝一番新局面。”
……
四个人眼睛眨啊眨的。
杨晟这个心头震动啊,这就是人世行走的任务吗?动辄就是参与到俗世王朝的变革走向中来,拨乱反正?
他终于明白先前黄闰仕所说的那些是什么了,他们为什么是“补殇人”的这种说法,这本身就蕴意了很多的内容。
人间,安宁,治世,乱世,气运,大道!
那边四人似乎在消化这个消息,黄闰仕语气轻松写意道,“曹魏是大宁朝最大的一个藩镇,分权地方,握有兵权。这代大宁的皇帝倒也不昏头,先清肃了王朝积弊已久和藩镇勾结的朝堂权臣势力,再反过来对抗藩镇。这些藩镇哪能轻易就范,一直在用各种手腕软硬皆施,恐吓朝堂。许介是个能人,如果和宁皇联手,确实大都督曹魏的地位就危机了,才会不惜代价派人行刺。”
“但这种事情早有酝酿,所以定州城这几天来了许多江湖人士,都是自发组织起来准备护送许介进京的。”
黄闰仕又开始扳起指头来,“而且,你可别说,还真有些一等一的高手,拜剑庄庄主李秋意,紫气门门主枫子阳……可这也麻烦,来护送的是高手,曹魏能请动的肯定也是江湖一流高手,所以你们才显得至关重要了。”
玄睿简直是浑身带感,“天天在峰内都给闷坏了……这么刺激的事情,简直迫不及待啊……”
修远点头,“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青荷眼睛扑闪,“反正打赢了就有钱对吧,能买很多好吃的,我们终于又能有积蓄了……”
“这个……”黄闰仕嘴角抽了抽,“当然是……有回报的。”
杨晟则看着自己身边这三位,心想你们三是不是心太大了点。既然都是高手对决,那么更意味着危险也很大啊……他自然想到此前峰上居院弟子们的讨论中,也透露有弟子俗世行走,没有回来的。
但看着身边三人,杨晟心头又默然。
怎么着,自己都要护住他们安危。
……
“但你们不能对俗世人道明来路,所以我们要进行必要的伪装。”
黄闰仕眨了一下桃花眼,四人顿时感觉不好了。
他又从旁边抽出几份名帖,递给四人,“这是你们现在新的身份,这样能保证你们进入到许介的身边,跟随他一并上京,沿途方便保护。”
黄闰仕又朝修远一笑,“最主要的人是你,许介当年有位名叫骆云生的同年,只是之后许介一路升官向上,骆云生则只成了一位小县丞,后来几经颠沛,一家人都没了,从现在开始,你的身份将是骆云生之子骆宾,以这个身份出现在许介身边,再以上王都进书院求学为由,与许介一并同行。许介此次上王都,也一度担忧过定州老家的安危,所以是举家迁徙,再加上他身边有护送,更乐意捎带你这位旧人之子一程。”
黄闰仕又看向杨晟等人,“从现在起,你们就是骆宾的书童杨胜,伴读李睿和丫鬟小青。”
“上面有你们的来历名帖,仔细研读,务必了然于心。当然,除了名帖之外,还有你们的相应证明身份的物件,都在这里了。”
他们将以故人之子的身份,进入到许介往王都的行旅之中,杨晟觉得这倒也是个好办法。
许介虽然升任右相,但并不是什么大户之家,此前被谪贬定州,也没有相应足够实力的护院,前往王都大搞改革,触动藩镇势力,担心报复,一家老小都要迁往大宁王都,这个时候也不会介意多故人之子给予庇护同行。
修远想了一下,问道,“那么我真实的身份,这位叫骆宾的人呢……”
黄闰仕道,“这人确实是将前往王都的书院求学,只是不久之前,家道中落带来的顽疾,养病时在故居遇到山洪身亡了。你们用这个身份,没有问题。”
修远点点头。
黄闰仕指了指给他们手里的布袋,“里面当年许介给骆宾父亲的手书,这就是凭信,而在此之前,你们要去的消息,许介府里已经知道了,路我都给你们铺好了,剩下的就是你们自己相机而行了。有什么问题吗?”
杨晟想了想,问道,“黄师兄,我有个问题……既然我们心知肚明此间大宁王朝是曹魏这样的大都督藩镇割据,导致民生凋敝苦难,为什么不直接出手铲除这样的存在,拔除病根……何必要走弯路?”
在杨晟看来,护送许介上王都起复,再由他来发动一场改革削藩,这本身就不比蜀山宗出手直接铲除曹魏来的便捷。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如果你们没有想到没有问出来,我才会有些失望。”
黄闰仕道,“先不说人间有大因果。我们不是统治人间的朝堂,也不是裁决的机构,在俗世没有遇到妖魔和修行外力介入的时候,我们是不能直接裁断因果,替世人选择他们所要走的道路和走向的。”
他俯身,指了指杨晟的胸膛,“人心里的力量,是我们给不来的。如果这世道没有重新拨乱反正的意愿,我们什么也不能做,做了也守不住。但正是因为有许介这样的人,我们才可以为这个俗世行走。”
“我们不能决定一个俗世的走向,决定他们要做什么,要成为什么样子。我们只在他们需要希望的时候……看到希望。”
“兴许很难懂,兴许以后你们就能明白。”
黄闰仕笑道,“行吧,差不多就出发,祝你们第一场行走成功,顺利护送这位可能开辟大宁王朝新局面的人。我送你们出门。”
黄闰仕把所有东西都携带收拾妥当的众人送到奎光楼后门,关门之前,不怀好意的笑道,“对了,忘记说了。骆宾和那许介之女,是有娃娃亲的……”
纳?纳尼……!
四人回转过头,瞪大眼睛把他给盯着。
修远:“……”
黄闰仕忙不迭推门关上,最后那双桃花眼眨巴眨巴,“师弟师妹,相机行事,相机行事啰!我峰弟子,定能排除万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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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麻烦极了
四人在街道上缓过神来,最终也只能接受现实。
名帖在奎光楼就已经看完,个人资料是不能泄露于外的,只是他们现在随身带着证明身份的谍谱,最后大家再对了一遍彼此的身世情况,往许介府而去。
到了洞开的府邸将军门口,许家宅院并不算如何大,但也是殷实人家,正门口两尊瑞兽雕塑,门房得知了他们来意之后,打量了一下四人中的修远,笑道,“烦请贵客往一旁角门递贴。”态度倒也端正。
原来今日许家正门的名录上,都是拜剑庄庄主李秋意,紫气门主枫子阳,定州城守这类拜会的人物,只有名录上的人可以进出将军门,其余人是只能从侧面墙壁角门而入。
“你看你看,我就说了,你一个家道中落投奔别人的读书人,而且还有个娃娃亲,人家能拿正眼看你才怪,咱们人生第一回行走还以为是逛逛享福的,没想到要先吃个挂落,尝尝世间人情冷暖哟……”玄睿又拿话来挤兑了。
修远白他一眼,“又不是你来担这个娃娃亲,少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两个,这个时候就争起来了。
杨晟中和道,“他们不提这事更好,咱们反正低调行事……猥琐发育。”
青荷点头,“好好吃饭,好好发育!”
四人转向角门处,那里也有门房看着,修远递贴之后,对方进入汇报,片刻之后在府邸做事的姨娘和两个丫环就走了出来,迎向四人,有看着修远,笑道,“原来是骆公子来了,府里这两日就说了骆公子会到,旅途疲累了吧,快赶紧进来歇息!这两天也是府中迎客要事,如果有什么怠慢的,骆公子不要见外。”
她又自我介绍了一下,名叫冯姨,是小姐姨娘,照顾平时府内起居,有什么需要跟她说一声就是。
而且身为姨娘,实际身份应该就是许介夫人旁边最亲近的人,管着这府内大小事,身份确实不一般,眼下对他们恭迎有加,而且并不把修远扮的骆宾当成是投靠的累赘,让人立时心生好感,让他们对刚才不能从正门而入只能走墙壁角门的不爽也淡化了许多。
把四人带到一个偏厅,冯姨招呼着丫环上茶,然后去给老爷夫人交代,丫环给他们都端了茶,然后两个丫环俏立边缘一角,目光争相在修远身上打量,都忍着笑,当落往对她们挤眉弄眼的玄睿这边的时候,两丫环终忍不住“噗!”笑出声来。
唉,这小子就是闲不住的主。
反倒是修远拿给她们盯得很不自在。小青荷哪管这些,端起茶衮衮喝了个干净,杨晟尝了一口,茶汤甘甜鲜亮,而且温度刚好,正好消暑,滋味不错,放下来就看到青荷眼巴巴的盯着他,还有些小可怜。
杨晟只好放下茶盅,不动声色点了点头。
青荷立即伸手把他茶杯端起来也吨吨吨仰头喝了,末了舔吧舔吧嘴边,一脸幸福的表情。
看得远处两个丫环好一阵怜爱,上来掺茶,又对青荷道,“小妹妹,渴坏了吧,别喝太多,喝太多会坏肚子,一会就有好吃的啦。”
不一会冯姨重新回来,兴奋笑道,“老爷夫人请骆公子一行移步主厅,贵客们也想见见骆公子呢!”
她方才探了眼目,回去后跟心心念念的夫人那边形容了修远一行的情况,听说不光修远人才挺拔,伴童清隽,书童俏皮,小丫环生的脸红扑扑可爱,夫人哪还不跟许介老爷咬耳根子,眼下想迫切见到的心思更多了。
许介也就跟满堂宾客说了一番这位故人之子的情况,众人也好生好奇,都想见见这位许老爷当年的同年之子,还有娃娃亲呢!
冯姨领了命赶紧过来带人,四人也知道这一关必须过的,当下只好硬着头皮一起过去。
门厅那边很是热闹,定州本地官员,武林高手名宿,济济一堂,许介正在招待,四人进门之后,厅堂中人打量,都是眼前一亮。
那即将要成为大宁朝右相的许介道,“骆宾啊,我和你父亲当年如同手足,他才干不弱于我,只可惜命途多舛,致使星辰黯淡,这些年寻得你,我是非常高兴的,一定好好对待他的后人!这回你要上王都书院进学,正好我也可以沿途督促。”
修远则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位于许介和其夫人身边,那个许家小姐许山山。
两个人对视,都有些愣住了。
许山山模样清丽,翠羽眉鹅蛋脸,两片嘴唇有欲说还休的娇憨,好奇的打量过来,让修远一时感到了冲击。
而修远则相貌板正,面容有刀削斧砍的坚毅,浓眉之间又透着浅浅的舒展,望着她仿佛是穿透时空的柔和,只看一眼,许山山就已经满腔难言之喜,心若鹿跳之悦。
“骆,骆宾啊,许老爷问你话呢,你爸怎么死的……”玄睿戳戳修远腰部。
不一会杨晟也忍不住了,“骆宾……夫人打听你家中目前还有亲属没有……别说死光了,我们还在呢!”
“骆宾,李掌门跟你拱手呢……你跟人枫宗主道什么谢!”
修远整个都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一会走神,一会答非所问。
总而言之,放在行走小组其余三人眼里,都明白无误了一个事实,这修远啊,沾尘埃了!
而厅堂中众人,也从这个情况大抵看明白了,那许家小姐看人骆宾真是互相看登对了,许介和夫人对视一眼,都带着淡淡的笑意,周围武林高人和地方官员,也都笑着附和,看这样子,大家都算是见证了这一桩姻缘的缘起。
很多人也觉得,今日大家在这里会面,只怕再隔不久后,又会再度聚首喝杯喜酒了。
本来就热烈的气氛又更加的其乐融融。
“这下算不算节外生枝?”私底下,玄睿叹了口气。
杨晟点头,“走一步看一步吧……”
青荷嘟哝道,“如果你们说的是同样的麻烦的话,恐怕不止是修远了……”
两人顺着她目光看去,正看到了拜剑庄庄主之女李娥眉在附和气氛的微笑之中,目光正在杨晟身上流转。
那边拜剑庄少庄主的李岚对自己父亲道,“父亲,这位许老爷真如你所言是个值得敬佩的人,朋友身死,其子落难,他不光寻找对方,现在找到了更是兑现诺言,视若己出,而且方才当着我等,更不避讳说起和骆家定过娃娃亲的事情,若他真的在意或者觉得骆家配不上,这件事揭过去不提就是了,却要当众提起,可见他并不嫌弃对方身世不如自家。”
李秋意点头微笑,“那可不是,能成为当朝右相的人,有很多你等需要学习的地方。要这桩喜酒能成,以后又会成就一番美谈。”
李岚道,“怕不仅仅是一桩美谈,就快变成两桩美谈了。”
李岚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妹妹,身为拜剑庄二小姐的李娥眉此时目光正灼灼瞧着那骆公子身边的佩剑书童呢!
这还是自己妹妹从那狗日的王晋元处被伤后视男人为洪水猛兽的头一遭。
这书童恐怕是比不得那位王晋元的琴剑双绝了,可这长相模样,还是有的一比的。做哥哥的哪还不赶紧帮忙趁热乎给父亲这边戴个高帽子。
谁知道自家老子高帽也不要了,“呿!”“呿!”两声,打断了李娥眉的注视,“人枫家的公子武功高明你不盯着,城守的儿子也是一表人才,跟你攀谈,不见你如何反应,这会使劲看啥呢?”
李娥眉红着脸手肘撞了自己哥哥一下,示意他多事。
李岚委屈道,“刚才可是爹说的,人许介老爷面对故人一家道中落的落魄公子,到了他府上都重守承诺以礼相待!可不在乎身份尊卑!”
李秋意顿时横脸,“那是许介老爷,人家是做右相的!你们老子我可不是右相!我家没这规矩!
再说了,就是那骆公子,一看也是个心高气傲的读书人,咱们家是武林中人,掺和不了的……更别提旁边那小书童了。
噢,对了,也就长得好看了些……枫家公子不好看吗?武阳派武家儿子也是仪表堂堂啊,而且武学扎实,更有望成为江左四人之一,这不就是你从前跟我说起过的崇拜的俊杰吗?
武家一直都有和我们结好之意,你以后要嫁这等人才是门当户对!至于王晋元那样的,女儿啊,终究是浮萍,你抓不住的。”
李岚只能对自己妹妹挤了挤眼,示意我尽力了,爱莫能助。
结果李娥眉拿给自己这哥哥挤兑得面红耳赤,她柳眉一拧,嚷道,“我那哪是看他呢!我就是看他拿把剑不错!没想到他还有那么好一口剑……只是一个书童,身份低微武功更是稀松,怎么可能看上他!”
看着自家刁蛮女儿回复如初,李秋意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
“刚才那拜剑庄庄主女儿对你还很感兴趣,现在怎么就杀气腾腾的?你怎么人家了?”玄睿戳了杨晟一下。
杨晟目光也从李大小姐柳眉杏目那边收回来,“我也……不知道啊……”
三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觉得这人世行走,真是麻烦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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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无法拒绝
许介府邸上下迁往王都,多方都要打点考量,除了老宅之物,一些家私用具都要提前置备,先运往王都,众人一周后才会从这定州启程。
于是杨晟四人就要先在这右相府落脚。
许介还真把修远“视若己出”,不管手上事务多忙,首先就要先监督修远习文弄墨,好在奎光楼黄闰仕师兄先给修远准备了一套符合他身份的大宁朝文脉基础认知,常识性问题还是知道,只要许介不是刻意考校,不过那也无碍,本身修远扮的骆宾就是前往王都求学的,书读得不够才要继续求学嘛。
而修远每天早起就一副闻鸡起舞勤奋的样子,让许介颇为满意,再加上他去王都主持事宜,但很多事情在这处府邸就已经在着手做了,事务也很繁忙,暂时也就没下细询问这位故人之子的时间。
但许介还是一点没放松,让身边同样护送他进京的千户翎卫,两百飞燕骑统领马亦农负责在每天修远晨间学习过后,教导他兵法战术,或者进行一些基础操练,大概是心有戚戚骆云生病重客死异乡,让这位故人之子除了一身学问之外,也能强健体魄。
这就不免尴尬了,让脱了外衣足有一身腱子肉的修远伪装四体不勤,还要每天跟马亦农学习扎马步挥木棍这些基础,委实难受的很。
修远也只能控制着身体不动用灵炁,努力想象自己只是个普通人,把自身控制成该有的样子。
不过马亦农有时候指导时拍拍他身子骨的愕然,亦或者看着修远一个马步一扎就可以动辄一刻钟纹丝不动,挥木棍虎虎生风时流露的讶异,让他回去都在许介这边赞不绝口。
直言这骆家之子潜力很大,是练武的好胚子,捡到宝了,再下去,他都忍不住要教他内功,再把一身绝技连环夺命斧教给他了。
马亦农标志性的兵器是两把别腰板斧,无论是战阵还是江湖,都威猛无俦。
当然,每天修远的“功课”做完,就是相当惬意的时间了,不光是夫人会遣冯姨送来一些可口的小点,虽然大半都被青荷给解决了,最紧要的是许山山亦会以主人家的身份,领他们出外游逛一下附近的街市。
当然,外出逛逛散心是假,两人有共同相处的时间才是真。
家里上下丫环无不知晓,都私底下窃笑着呢,被冯姨抓到了不免也会轻轻斥责几句。
“骆公子,你知道这定州最好吃的龙须糖在哪一家吗,就在那边的铺子下面,以前小时候最馋那家了,每回母亲要让背了书才能让冯姨捎回来一盒。”
“骆公子,定州城最好看的景你知道你什么吗?一就是晚上的月见节灯会,要持续这一旬天呢。另一个就是你我眼前的……这落日了。”
……
许山山总是会有很多话跟他说,但眼前这位骆宾骆公子却显得木讷外加沉默。
旁边的丫环们为小姐简直暗暗捏一把汗,心想小姐什么心思,就是块木头,你也该看明白了吧。可偏偏这块木头怎的这么硬?不过话说回来,他若是油嘴滑舌,爱讨女子喜欢之辈,恐怕不光是不入小姐法眼,就连老爷和夫人,也能一眼看透吧,哪能像是眼下这样,把他真当做半个儿子了。
“骆公子……这定州夜里甚是清爽,灯会边的绿豆汤更是好喝极了,我们一边赏灯会,一边去喝呀。”许山山轻声说着,她其实并不在乎眼前人骆宾没有太大的回应,因为其实这样就很好。
总是细水长流,才能润物无声。
扮作骆宾的修远点头。
和许山山一起在定州的白鹤楼看了落日,夜幕降临,灯会持续,众人赏着河岸花灯,在绿豆汤铺喝着饮品,入目一片斑斓绚烂。
拜剑庄的李岚和李娥眉也来了,这几天来,他们其实也熟了。
大家笑谈着今日里马亦农对修远的操练。
拜剑庄少庄主李岚性子活泼,打趣道,“骆公子,你当时马步扎的,虽然不标准,但胜在有气势啊!我看马亦农马千户,就差准备把你收作他马家狂风斧法传人了,他马家狂风斧法不光可以用作战场杀伐,就是武林之上,这也是一门公认的上乘奇兵绝技!”
许家丫环皱眉,帮小姐把不好说的话说了,“公子才不要去学斧法,持笔管再强健体魄就够了,否则像马千户那样,手提两把板斧,好丑的……”
众人都笑了起来。
玄睿对这些江湖事最是感兴趣,问,“马千户算高手吗?”
李岚点头,“马亦农当年追随许介老爷时就是名声享誉一时的豪侠了,后来作为许介老爷随身护卫,官拜千户翎卫,手头功夫仍然没生疏,如果论起来,在右相府,应该仅次于我爹和枫门主!”
李岚父亲李秋意和紫气门主枫子阳虽不是十大高手那个级数,但也是江湖第一线的高手。只是马亦农成为许介护卫之后,就久不在江湖行走了,名气上自然没有李秋意和枫子阳那样大,但这两位掌门还是知晓马亦农的厉害。
李娥眉也看着修远开口,“你确实资质不错,如果真有心习武,在马亦农手上,估计不过五年,就能学到他八成以上的本事。以后年轻一代高手中,必有你的名字。”
修远点点头。他现在是骆宾,做戏要做足。
旁边的许家丫环们又是惊奇又是担忧的看着未来姑爷,惊奇的是姑爷天分好厉害啊,担忧的是千万别学斧法。
许山山听李娥眉对自己心仪男子的评价,心情自然是很好的,噙着笑看修远,目光简直让旁人不敢逼视,真想大家干脆把绿豆汤搁下一走了之,就留给他们两个自己的空间好了。
李娥眉此时突然转头看杨晟,不客气问道,“喂,小书童。你也喜欢剑,给我看看你的佩剑?”
众人知她是拜剑庄二小姐,杨晟的佩剑本身也有些不凡,她见之欣喜倒并不奇怪。
杨晟解剑,递给她。
李娥眉拔剑出鞘,剑鸣声不断,她眼里露出惊讶,又看杨晟,“你一个小小书童,哪里得来这么好的剑的?”
几个人世行走看过来,他们为避免暴露身份,但偏偏杨晟当初在宗门换得剑也是俗世上品,这个时候作为一个落魄公子的书童,配这么一把剑确实太醒目了。
只可惜杨晟他们是灵炁钱不够,否则能换到宗门能藏物于囊的金鱼袋鲲鹏囊就会好很多了,不过杨晟早为这种情况想好了措辞,“老爷在世时也有几分家底,传了一刀一剑,老爷过世后,公子又不会舞剑,再加上我们外出行走,需要防身,剑就给了我,另一把刀就给了李睿。”
他一并把玄睿配的刀也解释了,他的刀也是上好品质,比这大宁王朝很耗钱的军用制式打刀还要好上一筹。
当然李娥眉和李岚似乎也并不关注这些,只是随意一问,他们拜剑庄也是江湖赫赫有名,门下也有产业,这种品相虽也不常见,但家里几十把还是有的。
李娥眉抬手称量一番,舞了个剑花,把剑重新回鞘,问,“小书童,你知道基本剑法的飞雪扫叶,天边挂月,走马扫城吗?”
看到杨晟摇了摇头。
李岚咂咂嘴,敢情这小书童入门剑术都没学过的……那这可比起他们拜剑庄庄主老爹的择婿条件,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李娥眉手中剑重新递回杨晟手里,道,“小书童……那想不想学点称手防身剑法,正好难得有空,我教你啊?”
李岚诧异扭头看自己的刁蛮小妹。
杨晟看到修远,玄睿,青荷三人想笑又忍住的表情,心头这个沉默啊。
作为一个慕剑小书童的人设,这个时候好像也是不能拒绝的。
否则人堂堂拜剑庄二小姐亲授剑法,你凭什么不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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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更辣么多,我真是良心作家。
第二十六章 夜离人
书童学剑,公子练武。
这就成了蜀山堂堂两大人世行走的日常。
大概就像是融入了这俗世一般,杨晟自开始行走后,夜里梦中打熬他搬山功的蜀山那胖子醉剑仙的灵识就再没出现过,好像鸿飞雪爪。
这样也好,因为以往每次从梦里醒来,体内灵炁都会洗劫一空,而俗世又缺少灵补物补充,面对他们眼下的行走任务,会干扰他的状态。
而且每每想到那胖子臊眉怂眼的样子,更是盼他少来叨扰,乱人清梦。
可现在夜里没有胖子的灵识,却一到傍晚这样的角色就变成了拜剑山庄二小姐李娥眉。
“你本名叫杨胜?……这个名字也太张三李四了吧……还是叫你小书童便宜!”
“怎么,嫌我不尊重人?想要我尊重,好歹拿出点本事……那我就叫你本名。”
“不管了,小书童,赶紧赶紧,趁着这段时间我能教你几招,一会我爹跟江湖同道喝了酒就要回来了!”
“内功心法是我门独传,除非入我山庄,否则我就不能教你,想入我门,你还差得远了……我门中改进的一门基础剑术,确确实实是比现在外面流传的剑法好得多的,本小姐大发慈悲教教你,但以后可别说我教过你,高人嘛,总要有高人的样子……”
“抬高点,抬高点……剑走轻灵,对,这招叫秋风扫落叶,回身一剑。笨死了,小书童,我示范给你看——!”
李娥眉似乎很怕被自家父亲看到,所以都是趁着拜剑山庄庄主在定州和武林中人应酬时,才在这右相府的院内小操练场“顺便”教杨晟几手。
往往这个时候,那边的矮墙上就会坐一溜人,山庄少庄主李岚,玄睿,青荷,偶尔还会出现修远和李家大小姐许山山,经常人手一块凉瓜,好整以暇的看着杨晟在李二小姐“调教”下习武,时不时玄睿还要爆发一声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喝彩。
为了避免引发这位二小姐“好为人师”的兴趣,杨晟只能尽量让自己显得笨拙不堪,以期望她早日发现自己“朽木不可雕”,而放弃这种逼自己练剑的热心行径。
咻咻咻。木剑脱手。
“小书童,我真要敲打你了,剑是剑客第二生命,离手是大忌,你不要命了!?”
噔噔噔。下盘不稳。
“小书童!你这平衡性,跟鸭子学的走路吗?”
那边李岚终于看不下去了,一手枕头半躺,另一只手挥了挥,“算了吧,小妹,没学剑遇到贼人还可以跑,要这样学了剑,还是你拜剑山庄二小姐教的,你以后让他这样去和人拼命,那不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嘛。前者怎么说还能保条命,后者可能都给人剁碎了……”当然,他最后两句是嘟哝着说的。
噔!二小姐佩剑已经插在了他离他躺的墙沿不到四寸外的大树上。
转过来是李娥眉齿缝间吐出的寒气,“你能不能闭嘴!”
李岚这个抠脑门一脸的迷糊,“明明是他学不好,跟我发什么火……”
他又喃喃道,“我练剑起就有名师指教入阁,十年才出关小成,二十年方有如此火候。你学剑至今十一年,才有江湖上‘无边丝雨细如愁’的‘轻灵快剑’之小名气,算是年轻一代好手。那么他呢?你不要因为那王晋元,就病急乱投医,你再怎么教他,他也失了起点……在父亲那里,更不会有丝毫同意可能的……”
……
又这么几天,这许介府毕竟还是人多眼杂,又住了类似李秋意和枫子阳这样的江湖名宿及部分随从,再加上这处还是目前天下人眼中注目的右相府,一些风吹草动不免就会放大出来。
许家小姐和落魄娃娃亲公子骆宾的事迹满定州流传,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之外,甚至一路顺着江左道,在那些王公世族之间也引起了无数的谄语流言。
有的是笑话这许介虽起复为右相,但立即女儿就遇上一段落魄公子投奔的戏曲故事,对于这种没骨气的落魄公子,很多人的评价以及对未来看法也是不高的。
但也有人钦佩许介为人,富贵不忘本,一诺重千金,更让这位即将上任的当朝右相威望再增一分。
以至于这位右相一行还未出定州,事迹却已传天下。
而与之另一个同样传开在民间和江湖的消息,便是拜剑庄二小姐和那位落魄公子书童的私下教授习剑事迹。
公认的是说因仰慕“西园公子”的王晋元被拒后,这位刁蛮且高傲的二小姐憋着一口气,看那书童样貌出众,想亲自培养出一个剑侍,哪怕只是照猫画虎王晋元,但只要能比得上他十之一二,也是能舒缓长久堵住的满胸郁结。
江湖人都道何苦。
……
这夜又有武林人士拜见拜剑山庄庄主李秋意,在定州这段日子,李秋意也会进行这样的应酬,实际也是变相放话,许介上王都旅程有他罩着,旁人也就不要再打歪主意了。
相当于是起到威慑作用,所以也乐得用这种方式让消息传得更广一些,更能保证沿途安全。
当然,除了拜剑庄外松内紧,表面上定州风平浪静,但实际上拜剑庄的门人早就散步在沿途的各处货栈,绿林地,打听各种有可能妨害右相的消息了,一旦有确切实信,拜剑庄的离弦隼,便能在一天之内把消息送达李秋意手中。
这还只是拜剑庄一处的布置,右相那位千户翎卫,还有枫子阳的紫气门,都有暗中做的筹备。
这天夜里四海楼能观望定州满城灯火的包厢里,陪父宴客的李娥眉完全没想到居然会再见到那位“西园公子”王晋元。
仍然是那样的风姿不凡,仍然是那样的谦恭有礼。
就像是当初拒绝自己这个慕艾少女时一样,其实只让人觉得自己配不上他自惭形秽,还有一种“你长得好看,武功高绝,可又有什么了不起的!”的少女气苦。
这次王晋元提前暗中进城,也是为护卫许介而来,只是今夜在这四海楼一露面,明日他“西园公子入定州”的消息,就只怕会到处宣扬,届时又会有不知多少江湖侠女闺阁女子恨不得争先一睹了。
只是没想到王晋元居然单独向她赔礼,表明上回得罪姑娘,这回单为姑娘抚琴一曲以示赔罪。
在场武林名士无不面带微笑见之稀奇。
要知道王晋元单为一女子抚琴,今日传颂出去,还不知道有多少女子眼前一黑,或者多少人打听她李娥眉,将其视为平生大敌。
但眼前这幕就这么发生了。
琴剑双绝的西园公子抚琴一曲,金戈铁马清澈明净,靡靡之音和阳关三叠交相辉映。
一曲琴毕,众皆喝彩。
他的琴声很容易懂,有行走江湖之胸臆抱负,外加连带了对她当初的歉意赔礼。
江湖名士言语中又有对两位郎才女貌的捧拢。
而他没有解释,也没有澄清。
风华绝代。
明明是清亮的一曲琴音,却让二小姐心乱如擂鼓。
逃似得回到右相府后找到了那小书童,把他唤到了操练场。
板着脸道,“小书童,昨天教你的‘风起陇阳西’剑招如何了,施予我看看!”
杨晟这个心里苦啊,心想你耐心要不要这么好啊!
虽说他也曾下细体会过这些俗世剑招的好处妙处,早已经烂熟于心,但是在这位二小姐面前,当然只能继续“跌跌撞撞”耍剑。
他可不希望在旅程中还会被她提拉着练剑,偏偏为了行走任务他还不能跟她撕破脸露出破绽。
看着眼前这幕的二小姐再也忍不住,拔剑就是一套完整的“风起陇阳西”。
她剑出一道银光如游龙奔走,声势如虎啸雷声,剑衬着月光挥洒刺亮,一副月夜剑舞,似要将她一腔胸臆散向天地之间。
大风起,大风扬,浮萍吹散烟水塘。
风雪来,风雪茫,离人望断黯归乡。
一剑劈断那小书童手上充做木剑的木棒,剑尖离那脸色骤变的小书童额头只余一寸,似乎她此时红着眼再进一步,就能一剑穿透他的额头。
“你怎么就这么笨!”少女撤剑,恨铁不成钢的蹲地上,委屈,气苦,眼泛泪花。
看着她这幅模样,小书童终于叹了口气,来到她身边,一样蹲下来,手上半截木头棒子插在沙地上,道,“你就这么想找到代替者?”
她猛地扭过头,红着的眼用一种愕然,尴尬,愤怒乃至于难以置信的眼神瞪着他。
小书童叹道,“可我始终是我,成不了你心头所想的那个人啊。”
二小姐红唇翕动着,最终还是汇成一个字,“滚!”
等了片刻,二小姐偏头,看到杨晟仍在一旁看她。
心下一横,一字一句,她狠道,“你给我滚!”
旋即李娥眉把头埋在袖子里抽泣,肿红着眼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小书童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只有眼前断裂的木剑,还犹自插在地上。
像极了这个月夜的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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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出手(推荐票!)
九月底,许介右相府一应随从,开始启程上王都。
定州的老百姓们一路把车马队送到了出城十里,整座定州都处于欢腾的氛围,不光是他们这位青天大老爷的许介官拜右相,定州上上下下都与有荣焉,还有庙会这段时间以来,因为这件事让一向日子水波不兴的定州多了许多流传开来的美谈和江湖轶闻。
譬如经常会在白鹤楼散步看落日的那位许家小姐许山山和落魄公子的骆宾,许小姐人美丽且善良,和夫人经常施粥,接济穷困,帮衬街坊乡邻,定州不知多少人把她当成是自家看着长大的闺女,如今关系着她的大事,哪不让人关切,整个定州都操碎了心。
也有那西园公子入城护送许老爷上京,在四海楼单为拜剑庄二小姐抚琴赔罪,传遍江湖。
还有那一位位平时高来高去的高手名士齐至,这都是许老爷声望在民间在江湖的体现。
许介轻车简从,马亦农率领五十骑飞燕骑护持整个队伍前进,许介右相府的四驾马车是队伍的核心,其余便是行李车厢两驾,辎重三驾,李秋意,枫子阳等江湖人士,大多都骑马在队伍中段和末段随行。
扮作骆宾的修远杨晟在第四驾马车内,众人随着颠簸行进,杨晟透过车窗看向外部,这个阵容其实很豪华。
飞燕骑的统率马亦农本就是一流高手,再加上还有李秋意,枫子阳,以及之前加入的那位“西园公子”王晋元,后来听李岚他们说,王晋元即便及不上作为一派之主的李秋意枫子阳二人,但实力仅低一线,其他还有李娥眉,李岚这样的好手在旁,应该说等闲贼寇基本是望风退避。
但善事堂那边奎光楼给出的任务,仍然认为这样的护卫实力不足,所以要他们俗世行走介入,证明了其实背后的敌人也是来头不小。
只可惜这段时间在右相府没有见到过李秋意,枫子阳这种门主级数的一流高手出手,否则杨晟大概就能心里有数了。
向外探视的过程中,目光和不远处马背上的李娥眉撞上,她“哼!”一声头撇开,马蹄放缓,就和身后骑一匹棕马的王晋元并行,两人时不时说些什么,氛围融洽。
杨晟收回目光,自那夜之后,这位二小姐就再没来拉他练过剑了,甚至有时候故意摆出冷脸的态度来。
这倒让杨晟终于得了清静。
队伍已经路过了几个城镇,在城镇都有当地城防出迎,大多沿途都无事,只是今日的路线上面,就要在一座名为南林的集镇落脚。
这是因为行商而自然生成的镇集,因为周边是山区,方圆百里之内,只有这一处镇集可供休憩落脚,因此生出了繁荣来。
车队进了南林集,入口的门楼上是烫金大字“南林重镇”,随后就有镇长迎接当朝上任的右相,入住这处南林集最大客栈“金凤楼”的东楼,镇长还不免透露,这是专为迎接许介老爷空出来的,有“紫气东升”之意。
众人进了这南林重镇,才发现这座本就是以客商落脚繁荣而成的镇集,客栈酒楼是最大的产业,一座座的客栈楼宇栉比鳞次,而且层次分明,这离了定州果然是开眼界,定州最大的客栈酒楼,在这里也只能排到中流。
金凤楼确实是此间最大的酒楼客栈,外观看上去楼宇重重,简直就像是一座小山了,东楼空出来安置他们这个车队,绰绰有余。
东楼不是一座楼,而是三座楼构成的独立庭院,外中内庭齐备。
众人下榻后,因为许介本身就不奉行铺张,更避免沿途官员接待,婉拒了镇长的设宴,整个队伍安顿之后有自备的厨子和食物,做了简餐分派各房食用,也是最大限度避免路途节外生枝。
吃过饭眼看着日头渐渐沉下去,各处酒楼客栈灯火亮起,南林镇透耀出辉煌来。
早有传令兵前来挨房通知,像是修远,杨晟,青荷玄睿这类随行眷从,都得到通知向内庭集中过去,有马亦农的飞燕骑镇守。
而随行的江湖中人则以内庭为圆心散出去。
众人就知道多半是有事了。
沿途还遇到了持剑而走的李岚李娥眉兄妹俩,李岚主动跟他们招手打招呼,李娥眉对修远,跳脱的玄睿和青荷都还客气,只是冲杨晟,就有些“不共戴天”了,冷笑道,“小书童,注意点躲起来,今天不平静,可别死了!”
等这对兄妹俩远去,玄睿看过来,斩钉截铁,“你是不是在学剑的时候吃她豆腐了,火气这么大?”
青荷道,“你要是欠了别人的就赶快还给别人,莫沾因果……”
修远眼观鼻鼻观心,“唉,口是心非!”
杨晟:“你们三个……闭嘴。”
……
拜剑庄,紫气门,还有马亦农哨探的情报系统,大概就搜罗到了想要对许介不利的人马的信息,众人进入南林镇,也是打算在这里来个解决。看这幅样子,右相府这边早有所准备,严阵以待。
到了内庭和许介等人会和,许山山看到修远,本来为局势担忧紧蹙着的眉宇也轻轻舒展了起来。
许介穿着便服,倒还是很镇定,道,“外面有事会解决,你们就在内庭等候就是。”
马亦农背着两把左右交叉的板斧,对修远一笑,“不要紧张,只是得到消息,大江帮,青鲛门,还有一些个绿林人士,因为老爷此前主张削藩,限制船运,严查盐税,动到了他们的利益,所以意图对老爷不利……骆宾,也给你讲讲江湖事,免得读书读呆了,不灵性……”
他倒是把修远当成了半个徒弟来对待。
“……今天会来的有‘青虹剑’,‘截江枪’之流,算是好手,但都无甚威胁,需要注意的是青鲛门主一口鬼刀不好对付之外,大江帮的那个帮主乔布衣倒算是一大祸害,以前我还跟他打过一场,他的黄沙玄功内劲深厚,当初战了六十来招勉强胜他一招。这些年据说他黄沙玄功大成,实力又有提升,再次对上,恐怕有得一场好打了。”
马亦农又话语一转,教起修远兵法来了,“这种时候更重要的就是如何布阵,青鲛门主的鬼刀由枫门主去对付,而功力还要高过我一筹的李庄主就在中庭镇守,一旦乔布衣出现,就由李庄主的快剑应付,这就是兵法中上马对中马的博弈之术。”
不多时前庭那边就爆发出了打斗声。马亦农呵的一笑,“来了!”
然后就是呼喝声,在楼体瓦顶之间,有他们这方的高手兔起鹊落支援而去。
眼看着内庭这边女眷和随从们脸色紧张,马亦农神态镇定,对杨晟青荷等人道,“若是在这里觉得忧虑,就移步后庭室内房间休息,放心,今趟我们早有布置,应该不难解决。”
众人则跟着眷从往内庭房间里面去,等入了内,修远手中轻轻攥起一道符篆,是他亲手制成的“清幡书”,这道符篆要用到两张磁青纸,再加上松青墨,一篆造价十丸,而且是一次性,对他们现在来说可谓相当昂贵。
杨晟和玄睿私底下剪刀锤子布,结果玄睿输了,一脸哭丧。
修远对杨晟点点头。他将符篆以手诀解开,那道清幡书迅速画作墨团,然后散成青烟,清幡书的效果启动,瞬间将施术者耳目打开,修远现在感觉整个人都像是进入了一团迷雾中,但这片迷雾偏有一些发亮的“气团”,在这片迷雾中,如同宇宙中星斗一样浮现。
这是清幡书的功能,将方圆一里不超过自身能力探查的气机了然于胸。
脑海里的迷雾只是短暂的浮现,然后又很快消退,修远重新回归清明的现实中。
他已经掌握到客栈内外的状况,除了熟悉和正在前庭和外围搏杀的敌我交缠高手气机之外,此时内庭外不远的坊间巷弄里,正有两道气机无声无息逼近。而那处正是没有己方高手拦截之地。
修远低声对杨晟道明方位。
内庭里面有回廊和诸多房间,大家进来之后关闭了正门,此时注意力都通过窗户放在外面,杨晟示意自己去方便一下,到了内庭靠后的一个窗户边缘,叩开窗户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杨晟展动身法,穿针引线般从那个窗口蹿出,游刃有余。
他抬头,看着高高的檐顶,开始做任务了,心头不免有些小期许,小激动和小紧张。
脚上毫不犹豫发力跃起,跃上了两丈高的第一层楼檐角,落脚后再度腾空,速度陡增一截。
他早看好了位于第三层的一个打着店招的大旗杆,单手抓住圆木制成的杆子,在足有两人身高长度绣着“金凤楼”三个大字旗帜的迎风翻卷下,他人蜘蛛侠一样悬吊着,眼前的集镇灯火落入眼里。
美。
但不是欣赏的时候。
杨晟引体向上,脚底点旗杆,提气踏杆,一口灵炁运转,身体像是顿时轻了七成重量,再施加一个升空力道,直射向内庭离地足有十丈的檐顶,耳边全是风声。
下方巡逻的马亦农麾下的飞燕骑,才刚刚有个转头望向天空的动作,他已经从檐顶凌空折射向楼外的坊间,落向那些交错纵横的外街弄巷。
众多飞燕骑好手只觉得头顶方才像是有飞鸟穿过,再待仰头细察时,就杳然无踪。
第二十八章 别挡路(推荐推荐!)
杨晟从天而降撞入巷弄里,落地化去劲道,起身,将怀里揣着的一顶皱皱巴巴的书童帽打开戴上,遮住了投落脸上的夜光,走入巷弄的拐角中。
大江帮帮主乔布衣正和自己左护法黎问天沿着巷道而行,他们此前早已经探知好了这方地形,更是知道金凤楼外人不知的隐秘。
为了防止楼内失火和变故,金凤楼的东家曾经在修建之时,预留了地底通道,通道从金凤楼地下水道延伸,联通镇集这处唯一的高五尺之地窦,可容一人通行。
虽说脏污不堪,穿过去保管一身的馊污味,堂堂一帮之主钻地窦,怎么都不雅。
可这时候为了达成目的,当然要无所不用其极,要在对手想不到的地方出手,才能出其不意。
当然,这桩事就连金凤楼内部人士都不知道,还是他们严加拷问了大掌柜,那个已经被折磨到奄奄一息的金凤楼大掌柜才透露出了这条信息,最后乔布衣掌碎他天灵盖和一家四口性命,送他们上路。
由此形成了整个阻截许介的计划,青鲛门主率门人和他们大江帮右护法两三百帮众,外加十七绿林高手联手进犯,拖住对方几大高手和防卫,令他们疲于奔命,消耗防御力量。
而他们必然会将许介和其家眷压缩在地形最好,最有利于防卫的位置,让他们攻打不到。这自然是最把稳的防守手段,而且对方轻视他们这群绿林高手,必然不会剑走偏锋。
所以他们定然意料不到,他这个压箱底的存在,届时会无声无息潜入内庭,施与雷霆一击。
那个标注中的地窦就在前方巷道不远处连通河道的位置,最多再过两个巷子就能看到。
两人转过弯拐的巷弄,赫然发现对面正有个小厮书童,在那里夜路行走。
两人都生出诡异的感觉,对视一眼,看对方只是在赶路的样子,似乎也没如何关注他们。他们同样不动声色,只是提高了十成十的警觉,一身内功也在运转,不断攀向随时可出手的高峰。
可怜那书童似乎压根没有感觉到正面临的是两位江湖上一流好手的杀机,仍然向前行进。
乔布衣和黎问天站住,观察着对方,对方年龄尚轻,无法和他们此时所掌握的许介防卫力量任何一个年轻高手对应上。
然而即便确实是来拦截他们的人,这样的年龄,狭路相逢,即便就是那“西园公子”王晋元,都绝不敢托大近身他这个以一身横练黄沙玄功出名的乔布衣。更要提早摆开架势,抽出兵刃,以弥补内功不敌自己的劣势。
更遑论他们这边还是两大高手。
敢如此欺身而进,这等于是将优势拱手相让,只要近身,就是他的天下。
乔布衣好整以暇,身体向旁边侧开,摆出一副让对方先通行的谦让姿态。等到那小厮抵近身旁,乔布衣嘴角划过狞笑,贴身衣袍无风自涨,一身横练气劲轰然爆发,他的肩膀一斜,看上去就像是两个人错身而过,肩膀无意撞上对方。
只有身后的左护法黎问天知道,乔帮主那一撞有多么的恐怖。
他们此时已经确定对方只是个普通人了,乔帮主临机撞杀对方,亦是避免节外生枝。
要怪,就只能怪这小厮自寻鬼门关,你娘亲没告诉你晚上最好别走夜路?
碰!得一声震响。乔布衣肩膀挨中那小厮胸口,气劲爆发开去,但乔布衣这足以撞死一匹烈马的沾身内劲,并没有想象中噼里啪啦对方从肋骨到通身经络全断的“悦耳”声响。
反倒是那小厮衣袂荡开,无数劲气以他为中心向周身环散!
杨晟算是亲自领教过了,这俗世江湖的一流高手运用内功的真气,确实是如修远所言,要低一层次,似乎没有触及到灵炁的程度,只达到了灵炁表层的运用。
所以这些对方轰击过来的内劲,遇上他体内灵炁,这全数内功如同水流拍击岩石,潮水般来,又悉数被岩石卷成碎浪拍开,没有达到伤筋动骨的地步。如群臣面对天然压制他们帝王的拜服。
然而乔布衣和黎问天确实脸色瞬间大变,几近失声,“天魔解体大法!?”
“你是十大高手西域邪帝起蚩极!?怎么可能的——!”
江湖十大高手的西域起蚩极,传闻江湖第六高手,以一人败尽西地五宗,横扫西域,不光霸道更兼行事诡秘,天魔解体大法更是一门极其邪门的功法,所以有“西域邪帝”之称。
若不是因为此人实在属于邪道,江湖传闻他的实际排名应该更高。排名第一的天一道掌教风痕炼的天一剑术,排名第二的空谷寺法座生息叹的金刚神功,未必就能稳赢他的天魔解体大法!
而且起蚩极传闻也是五六十岁的年龄,哪怕修习魔功尚显年轻,至多也应该是三十来岁的外表,应该有岁月的痕迹,怎么可能是面前如今一个年龄不到二十的年轻小厮?
但是眼前自身这三十年黄沙玄功的劲力一击,对方甚至连动都没动就让自己如溪水撞石般,全数将劲气沿他周身散开,这不正是传闻中天魔解体大法的玄奥神功!?
“不对,应该不是!杀!”乔布衣迅速反应过来,知道眼下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眼前这人即便不是十大高手之一的起蚩极,也可能有莫大关系,他当然先下手为强,这个时候逃走,不如倾力一击,尚有一线机会。
他话语说着,全身功力汇聚双掌,朝对方天灵盖抓去。他不信哪怕就是天魔解体大法,自己毕生功力抓你最脆弱的头顶窍穴,也不可能夷然无伤!
身后的黎问天此时心脏才是激烈勃动,悬吊的心口已经超过他这个厮杀江湖数十年恶人经历过的最凶险局面,此时身后刀柄握住,功力也提到顶峰,就等乔布衣一击过后露出空隙,他再于最刁钻处出招腰斩对方。
但下一刻他就看到不待乔帮主十指抓住那小厮头顶,乔布衣的脸先被对方的五指给一把摁住了。
“别挡路。”
对方说。
然后那个年轻小厮一巴掌摁着乔帮主脑袋,砸进了旁边的墙壁中,墙体簌震,猛然龟裂。在这个夜里发出沉闷的巨响。
他的那一只手尽头处,乔帮主脑袋被摁陷于墙壁内,那里有很多血,双手已经搭了下来,一身黄沙玄功,尽付东流。
黎问天心胆快骇出嗓子眼,这不是起蚩极那种高手是谁!?对方手抬起收回,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自己身旁,然后他的脸就感觉被一只手掌给完美贴合住了。
春风拂面。
轰!
第二声震响。
杨晟蹲下来,手在瘫软的黎问天衣服上搽干净了,顺便回过去在两人身上搜罗了一番,手因为此时的内心照应而微微有些颤抖,杂七杂八翻出一些东西,摸补给这一套,实在是无师自通,轻车熟路。忍着第一次杀恶人擂鼓又振奋的内心世界,先胡乱把东西揣身上,然后起身,内庭那边的高手已经惊动了,破风声不断响起,有人前来探查。
杨晟展动身法,避开探查,依原处返回金凤楼。
……
前庭和来犯之敌交战的众高手听到身后内庭方向传来的轰响,已然色变。主要是这样的进攻声势,总透露不祥的味道。
被紫气门主枫子阳打断半口鬼刀,只剩最后一口气的青鲛门主临死前哈哈大笑,“乔帮主已经出手了!我们最终得手了!”
击杀了四个绿林杀手的李岚和李娥眉兄妹两人已经暗道不好,剑毙三名刺客的王晋元抽身,众人纷纷向内庭赶去,外庭的敌人已经不足为患,关键现在首要防卫的许介老爷是否安然无恙。
李娥眉和兄长李岚虽说也是内功耗损很大,但此时更心念后方安危,把轻功展到极致,压制住伤势,迅速赶回。
“发生什么事了!”
王晋元,李娥眉,李岚,众多好手纷纷回退。
持双斧的马亦农看向后方,道,“后部巷弄发生的响动!李门主已经前去探查了!”
李娥眉从众人中看到了杨晟一行,心下稍安,她刚才打杀那帮绿林人士很是畅快,此时振奋之余心情豪迈,不乏冷语打趣,“小书童!躲得挺好吧,毫发无伤嘛!”
内庭相安无事,但方才又是什么声响?
就在众人不明所以之时。
探查的消息迅速传回!
让在场众人无不面面相觑,汗毛倒竖。
纵横鄱阳江三十年的大江帮帮主乔布衣和左护法黎问天二人,在楼外巷道被巨力粉碎颅骨,双双殒命。
两人身上无他伤势,皆为一击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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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有点上头
整个集镇都惊动了,在队伍眷从有惊无险中回房歇息后,关起门来,杨晟第一时间跟玄睿青荷盘算得来的“战利品”。
一些散碎的银两,金叶子,这些笼统起来,大概价值就是俗世银钱数百两,摊开在青荷面前,青荷一片片数着金叶子,喜爱极了,又捧着钱做梦呢,“这些大抵价值俗世五百多两银子,我知道的宗门兑换,可以找个好时机,换个十来丸灵炁石……还是不错的。”
又翻出了一个上面镌刻有大江帮名号的玉佩,上面书有“帮主令”,应该就是号令大江帮的令牌,乔布衣一死,大江帮群龙无首,这枚帮主令,大概就会成为帮众四下追查之物。
玄睿道,“这个东西应该有奇用,到时候交给奎光楼,看看能不能从黄闰仕师兄那里换取些好处……”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治伤药,暗器之流,还有一把碧玉簪子。
治伤药翻出来看了,兴许对于江湖武林人士,这些都是上好的疗伤药,然而对于他们修行者来说,基本用不上。
而那些个暗器,玄睿也看着飞刀做工精美,以手指在飞刀刀面刻下了几个“飞燕功”体系的篆文,手指离开,灵炁在那些刻文上流过一道亮芒,迅速内敛。
这比不得修远修行的正统符篆,但这种“飞燕书”能让玄睿用飞刀出手的时候,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操控,能让飞刀更出其不意,这是飞燕功入器修的基础法门。
那把碧玉簪子倒是居然内含灵炁,自内而外散发着淡淡安神宁意的效用,若是佩戴身边,会让人神清气爽。
乔布衣这趟出行暗杀,本就尽量简便,不可能把整个身家都装身上,所以杨晟收获不大,但即便如此乔布衣还带着这把簪子,想来这是他得来的一个宝贝,以加持自己的状态。如果和他同功力的对手交手,这枚簪子,确实可以在精神上给他提供很好的辅助。
还算是有些小小的收获。
当然,也不能指望一下子发大财不是,家底总得一点一点积累。
而通过这场交手,杨晟也大抵明白他们蜀山宗炼炁士对于俗世王朝来说意味着什么。
炼炁士对于天地灵炁的理解和运用,都和俗世是两个分层,所以为什么宗门对于穿过人世桥,进入人间行走的峰内弟子有那么多严格的管束,有很多条条道道的规矩,甚至他们在行走之前,还会有外门执院给予相应的评价。
如果不受约束,蜀山弟子能够造成的后果,会是相当的可怕。
而究竟有没有这样的情况发生过呢?
杨晟又想到黄闰仕师兄和他的奎光楼,那种设立在俗世王朝中的地方,峰内每次弟子行走后都会进行考评,这大概也是约束弟子的一种方式。
另一方面,兴许黄闰仕师兄这样的人和他的奎光楼这样的地方,应该也会有人世行走中弟子发生变故,进行干预的预案。
难怪蜀山峰内敢说他们是人间行走,是补殇人,是在修补天道之殇,弥补人间气运,最终维护大道气数。
……
大江帮帮主和其左护法离奇毙命之事让金凤楼今夜也是注定不成眠。
拜剑庄主李秋意和紫气门主枫子阳,联合一众高手聚首商讨。
李秋意眉宇蹙起,凝重道,“我已经仔细探查过,两人都是被大力击碎颅骨而亡,关键是乔布衣黄沙玄功已经大成,这个人能够一击之间就破去他的一身横练内功,一掌打到他的头部毙命?我自认是办不到的……”
枫子阳道,“岂止李庄主办不到,我们众人之中,也无人可以做到……江湖中能找得的出来的,恐怕也寥寥无几吧?”
马亦农看着自己双手的板斧,道,“我数年前和乔布衣交手,打到六十招,才险胜一招,那时他的黄沙玄功尚未大成,如今大成之后,我未必是他对手,还有大江帮护法黎问天,功力即便不如他,也在他的八九成,这两人要是潜入内庭围攻当时防守的我,恐怕我马亦农已经凶多吉少……但竟然有人一力毙杀二人,这个人太可怕了!难道是十大那个层次的高手?”
“话说回来,手法上有些像是空谷寺的金刚神功,亦或者扶风郡长水家的无量劫指,难不成真是那几位……?”
枫子阳道,“不太可能,生息叹法座目前并不在此间,据说前往极北寺讲经,长水家的无量劫指不是这样的伤口,如果真是无量劫指所伤,应该是留下五个血洞,那是五道劲力的有迹可循,而非颅骨粉碎。但这个人确实已经是这样级数的高手,为何此前江湖上从未听闻?”
李秋意点头,“不是靠着兵刃利器,而是近距离和横练功夫的乔布衣近身出手,一击杀死对方,那么这个人该功力强过他多少,才有如此之信心?同时还兼有两种情况,一是那人根本没有引起乔布衣的堤防,甚至根本没想过对方实力强横,所以他才容忍了对方近身,因此现场没有发生缠斗的痕迹。
另一种情况,就是这个人原本就属于他们的一员,却不知是何原因内讧,骤起发难,让乔布衣和黎问天难以反应。当然,这个人功力也是相当高的。不过根据俘虏的刺客中,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众人都是江湖经验丰富,立时分析出了可能的情况。
“这个人可能是我们的帮手,但他不露面,又显得可疑。第二个可能是最初与他们是同谋,但最后因为某种原因背叛了乔布衣,突袭下手……”
“但无论怎么说,还有这么一个高手在周围环伺,我们不能不作提防,他的真实目的不知,我们务必要高度警惕。”
许介则是全程听过了众人的议论,这位即将上任的当朝右相大咧咧一笑,挥挥手,“我倒是认为不必多虑,我倾向于那位高人是拔刀相助。很简单,对方这样的强者,如果想杀我区区一个许介,应该有很多的机会可以办到。不必与那些绿林刺客合谋,更不用说还要与那位乔布衣接头……
对方不露面,只是世外高人,不想承我许介的恩罢了。
这位恩公高风亮节,我不能及……能有这样的人相助,只能说我许介气数未尽,还能为这大宁王朝做点事情吧!
如此一来,我更要把手上之事,天下人的期望,做到更周全才是!”
众人心悦诚服,纷纷称善。
……
南林镇的事情引发了不小的波澜,消息在江湖上传开,而针对集镇袭击的调查就交给地方官府了,许介车队继续行进。
因为前车之鉴,早接到邸报的路线上官府在沿路提早安排了步骑厢军接应,就这样水波不兴的又过了两个州郡。
这一路之中,那个强者给众人带来的震撼仍然是未能消退。
譬如这几日夜里,都会有李秋意,枫子阳四下探查,分辨敌友,有时候又会对朗朗秋月说一番江湖意气之话。但终究还是没能换得那位“世外高人“再度现身。
“西园公子”王晋元最近不仅夜里帮忙探查,每天清晨也会起床练剑,以前大家都是在他悦耳的琴声中苏醒的。
拜剑庄二小姐李娥眉也因此询问他,“王公子怎么不抚琴了?有的人惫懒,下人不像下人,你不清晨抚琴,只怕是起床都会日晒三竿,耽误我们行程!”当然,看似是问王晋元,但二小姐那眼眉鄙夷的所在,可是那位小书童。
王晋元倒提剑对询问的李二小姐躬身一礼,确实风度不凡,“那位高手实力之强,一击毙杀乔布衣两人,挽救当朝右相于危难,足以角逐十大高手之列,但做了这等轰动江湖之大事,却也事了拂衣去,深藏大功与义名,方见其气魄格局……
相比之下,晋元惭愧无比,以前太过恣意放纵了,每日都在旁人浮浪吹捧中油然自得,享受浅薄之人的奉承,乃至沾沾自喜,真自诩琴艺剑艺无双,何等之愚昧,相比高人艺业,才明白当初自己,是如何的孟浪浮夸!
可见近些年行走江湖所见,不过沧海一鳞。眼界格局,不过恒河一沙……
若有机缘,真想看一看,这位世外高人究竟什么样,那必然是有高山大江的伟岸,凌霜傲雪之气节!”
噗通!
墙角坐着的小青荷一个跟头栽了下来。
王晋元关心问,“小青丫头,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青荷摆摆手,揉着脑袋,“就是这太阳晒的,有点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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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江湖远
王晋元抬头一看,他们此时在成州地界的官驿,成州是个好地方,不似定州的炎热,气候宜人,风景秀丽,山低云压,这阳光清和凉风拂面,咋地还上起头来了?
不过小青丫头没事就好,这段日子大家朝夕相处,让上下都对这个虎头虎脑又好吃的冬菇头小姑娘疼爱有加。
二小姐和李岚都被王晋元这一番话感动了,李岚点头,“王兄说得太对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也要勤加修炼才是!”
李娥眉也有些心思徜徉道,“也不知那位前辈到底是何人士,但肯定是位了不起的武林前辈吧,就不知道和当今第一高手天一道掌教风痕炼是否旧识,那位同样是江湖十大高手的女武侯呢?他们之间会不会有很多故事?”
李娥眉一番分析,好像有理有据的样子,“关于那位前辈不愿在江湖里扬名,甚至不愿公开身份,估计是为了不沾惹旧孽缘……当年行走江湖,肯定惹下不少情劫人债,有不少故人,是不愿再见到的……所谓当时人面已难寻,桃花唯有笑春风……啊,好想知道他们的故事啊……”
旁边的许山山和两名丫环,都同样一副遐想痴迷状,很显然作为江湖儿女,已经脑补了无数荡气回肠的八卦。
旁边杨晟修远玄睿青荷都统一面无表情,心想你们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那边的操场,马亦农又光着膀子在操场提拉石墩操练,还不忘对这边招手,“小书童,怎么样,这一路过来,大开眼界吧,想不想也成为那等人人惊羡的高手?我看你也天资异禀,肯定也是个练武的料子,要不跟我练吧,一方面保护你家公子之余,还能强身健体,相信我,你的资质,以后在江湖上打出个名声那是妥妥当当!”
旁边的不少步军就笑了,“马千户又在拉壮丁了……之前说骆公子是练武的料子,不久前看那公子伴读也嚷嚷着让别人学武,现在人书童也是天资异禀了……还有谁在他眼里不是天纵奇才?”
“嘘!低点声吧,马千户恨不得一手板斧功力全塞给你呢,马家斧法学到手了,纵横江湖啊!”
“别过去别过去,我可不不想被他看上以后抡着大板斧跟人打架……”
李娥眉这才看过来,对马亦农噙着笑道,“马千户,这你就选错人了,可能身子骨是那么回事,但有的人悟性什么的,就差得远了,说他笨还不服气呢……”
马亦农就摇摇头,一副感慨后继无人的叹息。
这边李二小姐看到杨晟没多做辩驳走开了,二小姐就狠狠跺脚,心想自己主动揶揄好几次了,纡尊降贵,他还端着呢!
……
许山山来找了修远,拿来了娘亲做得糕点,给众人分发了之后,又和修远坐在驿站的石台阶上,迎着凉爽阵风,轻声道,“马上就要到王都了,听说明天过了安渡,就只有一日之隔了。”
修远点头,“是的。”
修远心道,他们的任务也要结束了。
“骆公子,你说以后你在书院求学,我每日给你来送绿豆汤可好?”
“嗯……”
“骆公子,王都听说也很漂亮了,待你休沐之时,我们就去游玩踏青。”
“……好。”
面对这个木讷骆公子,平时不爱说话的许山山却似乎有说不完的话,笑道,“最近这段时间听说李庄主枫门主他们都在探查,昨晚有人听说李庄主在外面偷着喊了好几声‘前辈’,结果那位世外高人仍然没有出现……有说那人只是仗义相助,早就离开了。可我觉得,好像他一直都在,在默默地保护着爹爹和我们吧。你说是吧?”
迎着面前女子的目光,修远轻轻点了点头,然后道,“你会不会害怕?”
许山山笑道,“之前是有些担忧的,我娘其实是个特别心软,特别温柔的人,甚至连杀鸡都怕。但对于我爹起复上王都,告知她会有斗争的时候,我娘没有抱怨,也没有说任何担忧爹会把我们置身危险中的言语。”
“我爹没有问过我怕不怕,我娘也没有问过我怕不怕,却只是骆公子,问我怕不怕……回答是不怕。我是许介的女儿。”
“我爹去王都赴任,路上就遇到那些凶恶之徒要来打杀,我想不是我爹做错了什么,而是他一定是做对了什么。”
“他一定做对了什么,才会有那些恶人,想让我爹不要继续做事。才会有李庄主,枫门主这样的人们,护着我们一家安全吧。才会有那样的世外高人,不留名,只默默的保护他吧。”
“所以,爹一定要做好,因为那些恶人不开心,天下的百姓,就开心了。”
许家小姐目光柔和,一旁的修远注目着,目不转睛,等许山山意识到看过来的时候,修远赶紧跳开目光了。
许家小姐的脸颊也红了。
两人坐在那里,静静等着头顶的流云过去。
远处的丫环和管家冯姨,看着这一幕,眼眉里都是柔和。
更远处,青荷摊开手,“输了输了,给钱。”
“修远这家伙真是木头,怎么就没有亲下去呢……我可是赌了五丸灵炁石会扒拉着许大小姐的肩膀,闭着眼凑上去的,那些小说里不都这样吗……”
“我就说,你们男人一天就喜欢胡思乱想……”青荷满意的掂量着手上的小琥珀石,左右四顾,“嗯,杨晟呢,你钱不要啦?你干嘛进屋去?”
两人回过头,才发现有些寒冷。
二小姐的目光,正盯着这边呢。
……
安渡是离了成州,前往王都的最后一个大渡口,这里已经是靠近王都的繁荣了。等他们过了安渡,离王都就只剩一日路程,而届时也会有神威营前来迎接护送许介上王都,那就是一路平安了。
基本上,这趟俗世行走的任务就算完结。
安渡等候他们的是一艘楼船,楼船有三层,分前中后舱,前舱是侍从居所,中廷宴客,后舱则是主人居所。
楼船上站着前来迎接的邵司马,身后厢军阵容整齐,还有江左道名士相迎,今日更要在这楼船之中,设宴为右相大人接风。
许介虽然不喜这种安排,但临到此时,也只能接受。
众人上船,这艘大楼船也当真宽阔庞大,甲板足可并行五辆马车,众人在船上吹着江风悠悠,随着楼船启程渡过峡谷,看着对岸的烟雨渺渺,又是另一番景象。
沿途经过江岸的城镇,江路上的一些画舫,船只之中,无数人都在眺望这座右相楼船。
甚至沿途还有船只靠近,隔远向楼船作揖唱喏。
楼船将行一日一夜,第二日便会抵达王都,随着夜幕的降临,这片江河里千帆舟楫,都染上了枫火,楼船的灯光更是通明,在这片绵延的江河之中,又有一种特别的意境。
灯火辉煌之间,中廷传出乐声,上船的是楼船泊于江左道最繁荣城市临安的艺伎,这些江左名士的宴席又岂能少得了名伎,而许介想要削藩改制,江左道这帮王公世族,也是不能忽略的,必须权衡他们的利益以及争取助力。
从此时起,江湖就已经远去,朝堂决定着这个国家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