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烦躁
当青龙得知了氐土貉身死,他的大部分手下不是被抓就是同样身死的消息之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在之前氐土貉前来向他禀报这个消息,并打算前去之时,青龙的心中便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当时的他只是将这种感觉当做是自己对白十二这个对手的紧张,最终同意了氐土貉前往。
却没有想到,这一切竟然真的是白十二设下的一个局,一个引蛇出洞的局。
不过,他心中的懊悔、愤怒、悲伤的情绪只存在了短短的片刻便消失不见了,倒不是他心如磐石或是铁石心肠,而是他心中清楚,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已经没有时间留给他去懊悔、愤怒和哀伤了。
氐土貉被抓的那些手下虽然不知道太多的机密消息,但最基本的情况却还是知晓的,而其中就有对他最具威胁的消息。
他所在的地址。
没想到,刚刚才从上一个基地离开不足一月,他就要再次改换地点,改头换面了。而且,这两次还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
在青龙忙着再次撤离之时,白十二正将贺吾抓住的两个活口送往锦衣卫百户所。
而这也是仅剩的两个活口。
其余的已经全部丧身于之前陷入了疯狂的一众名门大派的长老与弟子之手。
为此,他们也付出差不多同样伤亡的代价,以至于哪怕在最后冷静了下来,知道了这些人并非是锦衣卫的密探,而是白十二想要抓捕目标的时候,看向白十二的眼中依旧充满了怒火与愤恨。
毕竟能够带出江湖历练的弟子,在哪个门派里都能算的上是中坚的弟子,现在就因为白十二之前不把话说清楚所造成的误会折损了十多个,心中自然对白十二充满了负面的情绪。
若不是因为刚刚的疯狂已经通过厮杀宣泄出去了,此刻已经恢复了理智,知道不能冒着得罪锦衣卫、得罪皇帝的风险杀了白十二的话,只怕他们就要一涌而上,围杀白十二,宣泄心头愤恨,为受伤和死去的弟子(师兄弟)报仇了。
对于这些人眼中的愤怒以及那有些抑制不住的杀气,白十二显得毫不在乎。
身在江湖,终日打打杀杀,怎么可能不受伤,怎么可能没有伤亡。他们现在的愤怒、杀气,只是暂时的。
只要他们现在没有胆量对自己出手,那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便会渐渐忘记这件事。
毕竟十多个人的伤亡平均到各个门派,不过就是一两个人而已。
嗯,还在可控范围之内吗。
幸好他没有将心中的话说出来,也幸好贺吾等人不会读心术,否则,只怕白十二真的就要遭遇不测了。。。
。。。
“百户,白大人来了。”
锦衣卫百户所内,王福贵正在思考着不久前死对头李冬告诉他的那些事情,便听到了手下回报的消息。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的王福贵心中忍不住骂了一句,本来他就在头疼自己到底该不该相信李冬告诉他的那些有关白十二的命令,所以还在庆幸白十二已经消失好一段时日了,心中祈祷白十二最好能像上一次一样消失个十天半个月,给他留下去打探消息的时间呢。
却没想到,他才刚刚祈祷,下一刻白十二就出现了。。。
轻叹一声,王福贵站起身来。
不管怎么说,白十二每一次出现都会对事情有极大的帮助,还是先看看这一次对方又给他带来了什么吧。至于李冬所说的事情,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又不傻,怎么看不出来李冬这个死对头这么好心告诉他这个机密的命令,只是为了想要利用他。
所以,在上面没有命令下达到他手上之前,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谁知道千里之外的京城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呢。
万一因为白十二得罪了仙游公主,他不仅得不到什么功劳,反而还要倒霉也说不定。
。。。
并不知道王福贵心中这些弯弯绕绕心思的白十二,并未察觉到什么异常,将两个已经卸了下巴,点住了穴道的犯人交到了他的手上。
“这应该就是那夜袭击你们的那伙人。”
而白十二一开口,王福贵便立刻双眼放光的看向了两个犯人。
那一夜虽然挫败了对方的阴谋,并留下了大多人,但活口却是一个都没有,这些天里他一直也在调查对方的身份,却迟迟没有什么收获,没想到,白十二竟然帮他解决这个问题。
果然,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这无疑使得王福贵更加肯定,自己刚刚做出的决定是正确的。
将这样一个能力强的人圈禁起来,对他以及锦衣卫来说绝对是个损失。
“大人,最近一段时间,务必要小心东厂的人。”
继而,王福贵想到了李冬想要坑自己的做法,不由的心中一动,决定先给李冬加点料,同时也在白十二与东厂的关系之间打下一根钉子。
这样以后等风波平息了,白十二知晓了这些事情后,肯定会彻底倒向他,倒向锦衣卫。
王福贵带着两个犯人去了牢狱,而白十二看着他的背影,却不得不开始思考起他刚刚那句提醒背后的意思。
“小心东厂?”
白十二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他虽然一直与东厂没有太多的交集,可东厂应该也不至于就为了这件事会来对付自己吧?至于使绊子这样的小事,王福贵也不至于需要出声提醒自己吧?
还是说。。。
白十二脑中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不,若真是那样的话,王福贵怎么可能还依旧这样客气的对待自己?又怎么可能敢出声提醒自己注意东厂的人?
可是马上,白十二便否定了这种可能性。
不过,他知道的是,在没有查清小心东厂的理由之前,他最好不要再现身了。
“哎,真是麻烦啊。”
想到了天机阁与东厂之间的关系,白十二心中又是一阵烦躁。
因为这意味着,接下来他只能依靠自己去调查这件事了,而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让天机阁的宫卿礼去帮自己调查了。
更让白十二心中烦躁的是。
他不敢确定,现在好心提醒自己的王福贵,究竟能相信几分,又还能相信对方多久。
第48章 等待
苏良峰多了两个狱友。
而且还是由宁波府锦衣卫的头目,百户王福贵亲自押送进来的。
这样的“待遇”,让苏良峰不由的对这两个看起来被卸了下巴的狱友心中充满了好奇心。
他知道,大多数被卸下下巴人,是为了防止其咬舌自尽,或是咬破藏在牙中的毒药自尽。
而二人既然已经被送到了牢狱之中,就算口中藏有毒药,也肯定早已被清除了。
咬舌自尽。
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可都是死士。
有能力豢养死士,又是被王福贵亲自押送进来的,看起来也没有倭人的身体特征。再联想起最近锦衣卫的动静,苏良峰立刻便推测出了对方的身份。
那个夜晚前来杀了或救出自己的那群人。
尽管在听到动静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被王福贵转移了,但外面的动静如此之大,他依旧还是能听到大概的。
推测出了二人可能的来历之后,苏良峰对二人的好奇心不由的愈发旺盛起来。
“在下苏良峰,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虽然下巴被卸下后,无法清晰的咬字吐音,但依旧还是能够发声的,所以,苏良峰试着想要与二人聊一聊。
只可惜,他的“热情”显然是用错了地方,他没有得到二人任何一点的回应,哪怕是一个眼神。
“二位不方便说话是吗?那就由我来提问,二位通过点头或是摇头来回答好了。”
但苏良峰没有丝毫的气馁,相反,他的态度比之前还要热情几分。也不管二人是否能给他回应,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被关在这牢狱里这么久了,他就算是再如何沉默寡言,这么多天了,也早就憋坏了。
人终究还是社会性动物,否则人类也不可能进化出如此发达的发声系统,还更进一步的演化出了语言系统、创造出了文字。
“二位可是数日前的夜晚前来袭扰百户所的那群英雄中的一员?”
为了让二人能够给自己回应,苏良峰甚至不惜恭维起他们二人。
只可惜,二人依旧像是聋子一般,没有给出任何的回应。
“是吗?原来二位真是那群英雄中的一员啊!”
但苏良峰却语气激动的继续说道,像是将二人毫无反应的模样当做了默认一般。
“二位与那些英雄之前应该是想要前来营救在下吧?只可惜这群王福贵这条赤狗太过狡猾了,提前就将我换了个地方关押,让那些英雄白白牺牲了。”
苏良峰语气之中满是遗憾之情。
“一黑。”
二人似乎终于受不了苏良峰的聒噪,愤怒的发出了一声呵斥,只可惜,下巴被卸了的他们,口中的话喊出之后,不仅没有半分的气势,反而听起来让人忍不住想要发笑。
“是吗,二位也是这么觉得的吗?”
至于苏良峰,更是直接将对方明明充满了愤怒的呵斥,当做是对自己所说的那些话的认可。
“不过,我之前从未见过二位,不知二位是何来历,是与我姑苏苏家有旧,还是来自高天原?”
听到苏良峰口中的“高天原”三字后,之前还对苏良峰的聒噪感到无比烦躁的二人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个看起来你仿佛数年没有说话一般的话痨究竟是谁了。
“以褐呼额羊羹?”
二人终于第一次正眼看向了苏良峰,并第一次开口询问起苏良峰。
只可惜,下巴被卸下的他们,口中的问题,想要听懂实在是有些困难,以至于之前一直说个不停的苏良峰,也不得不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带着一脸不确定的开口反问起二人来。
“二位可是问我是不是苏我良政?”
二人见他竟然真的听懂了,眼中不由的一阵狂喜,更是有些疯狂的点着头。
“在下自然就是苏我良政。”
苏良峰看着二人疯狂点头的模样,开口说道,只是言语之间,却似乎没有了之前一个人自言自语之时的激动、兴奋之情。
从二人的表现中,他已经看了出来,二人并不是那夜袭扰锦衣卫的人,至少,他们是不知道那夜的事情的。
但二人却并不知道苏良峰心中的想法,不顾说话的费劲,以及一说话便口水横流的狼狈模样,面色无比激动的开始对着苏良峰开始了阵阵“轰炸”,。
方式,自然就是他们那让人听得一头雾水的话语。
毕竟,一直听着对方嘴中那不似任何一种语言一般的话语,还想要明白其中所表达的意思,实在是一种痛苦的折磨。
不过,就算如此费劲,苏良峰还是从他们的口中连蒙带猜的得知了许多令他震惊、愤怒、后悔的消息。
首先,自然就是他一直猜测的有关他堂弟苏良志(苏我志雄)的消息。
他在刚被抓住之时就有过猜测,苏良志很可能是其他人冒充的。只不过苦于在牢狱之中,一直没有任何消息来源,所以无法更进一步的肯定这种猜测。
但现在,他不仅直接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还知道了,苏良志竟然是由长生剑传人冒名顶替的。
之前他被抓的那个局,就是对方联合锦衣卫与东厂的人一起布下的,他和那群倭人们从头到尾一直都被对方蒙在鼓里而不自知,主动的踏入了对方的圈套之中。
至于真正的苏良志,既然连证明身份的令牌都在对方身上,那十有**已经遭遇不测了。
旧怨未消,又添新仇。
他们苏家,当真要与长生剑不死不休了。
不过,前提是他必须要将这些消息送回去。
可他身在这锦衣卫的牢狱之中,还有希望能够逃出去吗?
现在锦衣卫还留着自己,大部分的原因,应该还是想要先验证自己吐露出的那些消息的真假,留一个后手。
若是发现有假消息,便能通过再次审问自己,逼问出真消息。
但真的将他知道的秘密都榨干之后呢?
他心中清楚,那个时候,就是他身死的时刻。
只恨自己知道这些消息实在是有些太晚了。
否则,哪怕是自己在那间民宅外知道这些消息,也肯定能够逃出生天。
而现在,他只能祈求,这被抓的二人,身上能够有足够的价值,让对方组织的人会不惜余力的前来营救,进而让他可以搭上逃走的船。
否则,他就只能在这牢狱里待到死亡的那个时刻到来了。
第49章 尴尬
再度离京,朱瑾萱的心情却与上一次大为不同。
毕竟上一次,虽然明面上她是孤身一人上路,但她心中却十分清楚,在她身后有着十数个大内侍卫一直在暗中保护,在一路上还有众多锦衣卫的隐秘据点在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一回,她才真正能算得上独闯江湖。
不过,独闯江湖却并非是那么容易的,尤其是像她这样年轻的女子。
她心中显然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在上路之时,用易容术该换了样貌,扮作了一个前往保定府投奔亲戚的年轻士子。
因为太祖建国之时立下的制度,以及后续诸多文官的连续加强,读书人的地位水涨船高,也因此,在她看来,扮作士子应该算是最为安全的装束了。
或许一个人在路上孤身行走依旧危险重重,但傍上了一个前往保定府的走镖队伍之后,危险性便大大的降低了。
而能够傍上这个队伍,更是要多亏了她这身士子的装扮。
因为这趟镖的监事之人,一家商号的管事,也是一个读过几年书,却因为种种原因,逼不得已只能出来做事养活一家的读书人。
自身的遭遇,使得他对朱瑾萱编造出的这个身份充满了同情,在考教了几句经文之后,更是完全相信了朱瑾萱的身份,甚至连朱瑾萱准备好的假路引、户籍都没有看。
在他看来,有朱瑾萱这样学问的年轻人,根本就不可能去做那等违法乱纪之事去为自己谋利,因为不值得。
以朱瑾萱的学问,现在就去参加科举,不说举人,中个秀才应当是毫无问题的。
之后再苦读几年,不敢说能够中进士,考中举人应当是没问题的。
这样有前途的年轻人,又怎么可能会自断前程去做什么伪造路引这样的事情呢。
虽然靠着管事的脑补,朱瑾萱成功的傍上了这支走镖队伍,但是,他与管事之前聊得那几句经文,也给她带来了不少小麻烦。
首先,管事因为欣赏她的学问,所以总是会在路上拉着她讨论经史子集,还喜欢时不时的邀请她吟诗作赋,说些文人风流事,害的她只能一直小心应对,生怕暴露身份。
好在身为皇家公主,她的皇帝兄长在年幼时又是个喜好读书的好学生,所以,她也跟着读了不少书,听了不少课。现在面对管事的“热情”,还能应付的了。
但另一件事显然就没有这么好应付了。
管事不知道是与她聊得投机,所以对她欣赏有加,还是本来就存在着那种心思,总之,在聊了三天的经史子集、诗词歌赋之后,管事突然就一脸和善笑容的向朱瑾萱问起了婚配的问题。
那表情看上去像极了看中一只肥鸡的狐狸。
而这样的表情,朱瑾萱无疑十分的熟悉。
因为她就是因为自家兄嫂的“逼婚”才逃出皇宫,逃出京城的。
所以,看出对方意思的她,立刻就表示,自己这一次前往保定府为的就是去投奔准丈人家。
听到她的话,管事看上去有些失望。
不过,就在她觉得能够把对方的话逼回去的时候,却发现,她还是有些太低估自己对对方的“吸引力”,以及对方脸皮的厚度了。
因为管事只是失望了片刻,之后便立刻一脸“真诚”的问起了她,有没有纳妾的想法。
而面对对方这毫不掩饰的问题,朱瑾萱只能红着脸选择落荒而逃,暂时避开对方。
不过,距离保定府还有一段距离,她能以害羞这种借口暂时逃避个一两天,可却无法一直避开对方。
更关键的是,她还不好直接拒绝对方,毕竟此刻她还在人家的队伍之中,人在屋檐下,她必须得考虑的周全。
但她又不能同意,她敢肯定,只要她点头,在到了保定府之后,对方绝对会立刻带她回家,去见一见她未来的美妾长什么模样。
无奈之下,她只能用上了拖字诀。
面对对方的暗示装作听不懂,或是顾左右而言他,总之,不接话茬。
而商号的管事在看到朱瑾萱的这种态度后,哪里还能不明白朱瑾萱的意思。
觉得朱瑾萱是个不错投资目标的他,可不会像朱瑾萱担心的那样,因为朱瑾萱的拒绝就直接将其赶出队伍,得罪对方。
所以,在努力了一天没有任何成效后,便不再提起这个话茬。
不过,他也没有忘记好心的暗示了朱瑾萱一番。
若是她保定府的准丈人见她情况窘迫打算悔婚的话,那不妨来找他。
当然,在保定府里遇到了什么困难的话,也可以去寻他,他定会尽可能的给予帮助的。
显然,在做不成翁婿的前提下,管事希望能够与朱瑾萱成为忘年交。
但他不知道,听到他的话,松了口气的朱瑾萱,心中已经决定,到了保定府后,立刻就逃走,绝不在保定府滞留。
。。。
在朱瑾萱为自己的优秀而“苦恼”之时,白十二正在秘密的调查着东厂。
在王福贵的提醒之下,他得知了东厂可能正在调查、监视,甚至可能要拘捕他的消息,这让他不免心中疑惑。
反正在锦衣卫想要撬开他交给对方的那两个犯人还需要个三五日的时间,他便决定利用这三五日时间,详细的调查一番东厂,看看能不能找到原因。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王福贵给“卖”了的李冬,此时还在得意于自己的机智,既完成了上面交代下来的任务,也把自己要面临的风险给降到了最低。
直到凌晨时分,
直到他被人从温暖的被窝之中叫醒,
直到他感受到肩膀上,脖子旁的冰冷剑锋。
。。。
从李冬那里得知了命令全部内容后的白十二,心中的疑团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大了。
李冬不可能骗他,就算李冬能,他交给自己的那封密令上的内容总不可能也是假的。
若这密令是皇帝下达的,那为什么只有东厂的李冬接到了这个密令,锦衣卫的王福贵就没有呢?
可要不是皇帝,还有谁能下达这样的密令呢?
难道是东厂的督公要对付自己?
白十二摇了摇头,否定了这种可能。
在现在东厂式微,不受皇帝待见的情况下,东厂的督公不可能这么胆大妄为,而且,他一个小小的江湖人,又怎么值得堂堂东厂督公来针对。
第50章 主动求助
尽管没能从李冬那里得到答案,可白十二也不是没有任何的收获。
他拿到了李冬的把柄。
更确切的说,他用剑逼迫着李冬制造了这个把柄。
这个把柄也很简单,就是一句写在帛书上的话,当然,还有象征李冬身份的手印、掌纹和印章。
内容有些大逆不道,若是被其他人知道,尤其是李冬的对头们知道的话,绝对会让他万劫不复的那种。
有了这个把柄,接下来,至少在宁波府内,白十二就不用担心自己会被东厂的人监视了,更不用担心自己某一天会被对方抓回去了。
白十二心满意足的走了。
可终于没有了丧命风险的李冬却再也睡不着了。
如果说之前他对白十二还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那现在,他心中已经恨不得立刻将白十二大卸八块,千刀万剐了。
身为宁波府的驻守太监,他何时曾受过今夜这样的恐吓,又何曾经受过今夜这样的羞辱。
可白十二用他的性命相要挟,让他写下了那句让他现在想来都心惊胆战的话,并盖了印章,按了手印,掌印,他现在已经根本不敢再去招惹白十二了。
毕竟,白十二面对他的追杀不一定会死,可白十二要是将那封帛书交给了他的对头们,那他就必死无疑了。
尤其是害他落到现在这种地步的王福贵。
在白十二离开,心中恐惧慢慢消散后,他的智商也终于重新占领了高地,他也在瞬间就想通了,到底是谁会把他给卖的如此干净。
懊悔、愤怒等等情绪占据他的大脑,差点将他刚刚占领高地的智商又给全部挤出了大脑。
仇恨、报复心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更是让他陷入疯狂。
还好,他仅剩的理智将他从这种疯狂中又给拉了回来。
这件事一开始的确就是他先挑起来的,若不是他妄图一石二鸟,将消息主动泄露给王福贵的话,那这一切也就不会发生。
所以,这一切,严格来说,完全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而且,相比起报复,他现在明显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考虑,去忙。
将派出去寻找白十二踪迹的人召回来,取消跟踪、监视以及抓捕白十二的命令。
现在的他,心中已经不敢有半点招惹白十二的念头。
谁知道对方会不会仅仅因为被监视了就直接发疯,将那封帛书交给王福贵。
。。。
白十二还有时间去调查东厂,威胁李冬这个驻守太监。而被他狠狠的阴了一把的青龙,此时此刻却不得不面临一个残酷的事实。
他手下已经无人可用了。
七位星主,忠于他的尾火虎、箕水豹和氐土貉先后身死,背叛他的角木蛟死在了他的手上,剩下的房日兔虽然尽心职守,却更适合去做搜集、分析消息这样的事情,让其回来做氐土貉原本的工作,实在是浪费了他的这份才华。
而且,他还不一定能做好氐土貉的工作。
毕竟他要面对的对手可是逼死尾火虎、箕水豹,杀死氐土貉的长生剑传人。
万一他一个不小心也死在了对方手上,那就更是得不偿失了。
至于剩下的两个星主,亢金龙似乎已经被吓破了胆,借口要在应天监视张彬,没有半点回到宁波府的意思。
而最后一个星主心月狐,青龙却不知道该如何驱使她。
作为敌人的长生剑传人白十二神龙见首不见尾,心月狐就算想要接近对方,也没有半点机会。
当然,更关键的是,在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折损了这么多星主以及更多的手下后,心月狐自身似乎也已经有了异样的心思。
的确,在之前只有尾火虎一个星主身死的时候,他们面对白十二这个当时还不知道根脚的对手已经是十分吃力了,现在人员损耗殆尽,还有至少两名手下被俘,只怕是个有自主思考能力的人,心中都会生出异样的心思来。
而这又使得青龙就算想要用她,心中也不敢对她抱太多的信任。
也许,是该放下心中的骄傲,向黄龙求助了。
看着眼下严峻的形势,青龙心中有些悲哀。
他杀了角木蛟,为的就是能够保证自己手下以及自己这片地盘的纯净,但现在,形势却逼迫的他不得不主动将黄龙的势力请进自己的地盘了。
若是已经死去的角木蛟泉下有知,看到了这一幕,只怕会放声的嘲笑自己吧。
青龙忍不住轻叹一声。
但最终,那只载着他向黄龙求助请求密信的信鸽,还是飞向了湛蓝的天空。
。。。
锦衣卫百户所的牢狱之中。
苏良峰终于知道了那两个下巴被卸下的犯人究竟是什么来历了。
天衍门。
一个苏良峰之前从未听说过的门派。
但另一方面,苏良峰却又算是对他们比较了解。
因为之前抓走了真藤广田就是他们,再之前,暗杀那些倭人的杀手同样也是出自天衍门,而且好像还是个被称作星主的头目。
当然,苏良峰能够听到这些秘密,自然是因为,这两个被抓的天衍门忍受不住锦衣卫的刑罚,招供了。
而亲看看着二人是如何受刑的苏良峰,心中已经为自己当初没有受刑便招供的行为感到庆幸了。
与他不同,这一次审问的主官换了一个人,不再是那个自称“活阎罗”的罗广臣,也因为如此,这一次的审问,程序上看上去就“正常”了许多。
先是皮鞭、盐水伺候,天衍门的两个人看上去骨头也比较硬,所以,在第二天,刑罚便变成了之前苏良峰差点挨过的老虎凳。
亲眼看着一个人的腿以完全相反的姿势向上慢慢扭曲着,苏良峰不仅没有感到恶心、心惊,反而心中涌起了一阵莫名的快感,耳中听到受刑之人口中发出的哀嚎声,更是令他感到整个人的灵魂都忍不住舒畅起来,宛若醍醐灌顶般畅快。
心中更是难以自抑的开始幻想起自己作为拷问之人时的那副场景。
在这座阴冷,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鲜血,不知道禁锢了多少个灵魂的牢狱之中呆的久了,他整个人似乎也开始变得不正常起来。
而当下一项刑罚开始之时,他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发出了颤抖但期待的声音。
“能让我试试吗?”
第51章 天衍门
由受害人转变为施害者,这样的畅快感,让苏良峰有些迷醉。
最后若不是锦衣卫的人担心天衍门的两个犯人被折磨的伤重致死,所以制止了他,可能他真的会将两个犯人活活的折磨到死。
不过,似乎也正是因为他的这种有些疯狂,明显不在乎是不是会把犯人折磨死,会不会导致审问失败的态度,让两个犯人完全吓破了胆。
以至于二人因为生怕锦衣卫再让苏良峰过来“帮忙”,所以,再面对审问的时候,速度明显要比之前要快了许多。
但从二人口中得到的消息来看,这个天衍门似乎比苏良峰所在的高天原还要神秘。
二人只知道他们的星主是氐土貉,已经死在了白十二的剑下,知道应天附近数个州府是春官青龙控制的范围。至于更多的,例如青龙是谁,姓名、样貌,再例如其他分堂的消息,二人都是一无所知。
当然,造成这种差别更可能的因素是,苏良峰在高天原之中的地位,要远比这二人在天衍门中的地位高。
好在,二人还是透露出了一些有用的消息的。
据二人所说,青龙麾下七位星主,之前已经有三位身死,实力已经大不如前了。
这一次再折损掉了他们的星主氐土貉以及他们这些手下,只怕整个天衍门在宁波府的势力已经降到低谷了。
不过相比这种更像是二人感慨的内容,真正令锦衣卫们感到兴奋的,还是二人供出的天衍门秘密据点。
只可惜,当王福贵同样兴奋的亲自率队前往围捕之时,看到的却已经是空无一人的房子,敌人显然在第一时间就逃离了。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两个天衍门的犯人便成为了倒霉的发泄对象。
至于之前锦衣卫为了让他们开口所作出的保证?
呵呵。
苏良峰终于可以放手施为了,这让他有些激动,不过这一次,知道这两个玩具已经完全属于他自己了,为了能让自己玩的更久一些,他的手段比之前要“柔和”了许多。但在天衍门的两个犯人看来,却显然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在他们看来,此刻甚至连死亡都已经能够算上一种解脱了。
。。。
白十二自然不知道牢狱里所发生的这些事,他也不关心这些事情,拿到了供词记录,他立刻便消失了。
虽然东厂的驻守太监李冬的把柄在他手里,可他也不敢保证对方会不会因为上面的重压,选择铤而走险。
而且,他也担心锦衣卫也会收到同样的命令。
所以,为了大家都好,他还是继续隐藏在黑暗之中为好。
他现在唯一能靠得住的,就只有方巽一个人了。
之前他也向方巽保证过,会和方巽联手对付这个当时还不知道叫天衍门的神秘组织,因此一拿到供词,他便立刻前往了方巽新的住处。
城隍庙实在是太过显眼了,很容易被人监视,对二人的行动来说确实不是好事。
再加上之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利用了众多名门大派,虽然他们不敢公然报复,但每日里不停阴阳怪气的嘲讽也实在是让方巽有些难以忍受。
还不如换个谁都不知道的新住处,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不烦。
。。。
“天衍门。”
仔细的看了一遍供词后,方巽嘴中呢喃着这三个字,脸上若有所思。
“怎么,方老前辈难道以前曾听说过这个天衍门?”
看到方巽的神态,白十二脸上不由的露出喜色。对于这个什么的天衍门,他是真的一无所知,若是方巽这个江湖老前辈能够知道些什么,不敢说有太大的帮助,但终归也比现在这种情况要强许多。
“只是曾经听门中的长辈无意间提起过一次罢了。”
方巽显然明白白十二的想法,连忙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的并不多。
“据那位长辈所说,他在江湖之中游历之时,曾经一人一剑击杀过五个剪径悍匪,名声初显之时,有人招揽,其人便自称是天衍门。”
方巽陷入了回忆之中。
“不过,我那位长辈觉得对方实在是猖狂了,竟然敢用天衍为名,所以,最终没有接受对方的招揽。”
方巽说到这里,忍不住摇了摇头,脸上忍满是感慨。
“说起来,我能够记住天衍门这个门派,还真是多亏了他们这名字实在是太过令人印象深刻了。伏羲圣人演八卦尚不敢称天衍,区区一个江湖门派竟然称天衍,其创建者,未免有些太过狂妄了。”
对于方巽的话,白十二明显无法感同身受,不过就是个名字罢了,有什么狂妄不狂妄的。
但他也只是在心底默默吐槽了一句,没有诉诸于口。
“那您的那位长辈可还知道些更具体的情况吗?”
而且,比起吐槽这个,他更关心那些具体的,能够给他现在的情况提供帮助的情况。
但方巽的回答显然要让他感到失望了。
“那位长辈心中既然已经认定对方是狂妄之辈,将对方看作是无知的妄人,将天衍门当做是个笑话般的门派,又怎么可能会去具体了解对方的情况呢?”
“那您可还能记得,当初您那位长辈是在何处被对方招揽的?”
白十二沉思片刻后,又问起了另一个可能有用的问题。
“这个。。。”
听到白十二的问题,方巽不禁闭目沉思,在脑中全力搜寻着相关的记忆,只可惜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他能够记住天衍门这三个字还是因为对这个门派的名字记忆太过深刻了,至于更加详细的情况,他的记忆显然早已变得模糊起来,难以分辨了。
“应当是在湖广、江西、川陕一带吧?”
最终,方巽给出了一个不确定的答案。
而这个答案让白十二相当的无语。
“前辈,您知道您说的这三个地方有多大吗?”
这一次,他终于忍不住心中强烈的吐槽之心了。
毕竟方巽给出的答案实在是太过离谱了,国朝十三布政司,方巽给出的范围,占了近三分之一。。。
“年纪大了,记不得事了,更别说是这种三四十年前的小事,我能记得这么多就已经很不错了。”
但方巽却显然不这么看,面对白十二的吐槽,毫不留情的反击道。
“看看三十年后,说不定,到时候你还不如我呢。”
第52章 脱身的计划
天衍门的两个犯人何金与向六子已经被苏良峰折磨了三天了。
三天的时间算不得长,在苏良峰的眼中更是转瞬即逝。但在何金与向六子眼中,却仿佛比他们整个人生之前的数十年还要漫长。
他们现在早已经不奢求能够逃得一命,心中心心念念的,唯有早点死亡,脱离苏良峰的折磨,远离苏良峰这个比锦衣卫还要可怕无数倍的魔鬼。
但他们的希望,却似乎遥遥无期。
三天下来,他们虽然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和压力,但他们身体受到的实际损伤却微乎其微,能够致死的那种损伤更是半点都无,之前锦衣卫在他们身体上留下的伤口,经过这些天的“休养”后,甚至有愈合的迹象。
而这也愈发的使得二人感到绝望。
他们想到过自杀,只可惜,苏良峰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他们会自杀一样,每日折磨完他们之后,便会将他们的手脚都捆缚住,防止他们撞墙,嘴巴用破布塞住,防止他们咬舌。
二人唯一能自杀的机会,似乎就只有吃饭的时候,但每日只有两顿清的能照出人影的稀粥,以至于三天之后,在吃饭之前,他们都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更别提自杀了。
现在看来,二人唯一能够自杀成功的可能,似乎就是活活饿死了。
。。。
看着苏良峰每日里换着花样的折磨着两个犯人,看管牢狱的锦衣卫们,每日里总是兴致勃勃,甚至还会在每日天亮之前开赌局,赌今日苏良峰会用什么刑罚去折磨那两个倒霉的犯人。
而为了让自己看的更加过瘾,锦衣卫们更是对苏良峰的一些小请求大开绿灯,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对苏良峰的戒备心也在逐渐降低。
因为对方每日里做着和他们相似的工作,而且似乎还比他们更加优秀,以至于他们心中有时会突然冒出招揽苏良峰加入锦衣卫的念头。
。。。
苏良峰像是个耍猴戏的耍猴人一般,每日里折磨着天衍门的两个犯人,而看管牢狱的锦衣卫便是围观的观众。
如果说,一开始苏良峰真的还只是因为心中的那股冲动和渴望,所以大胆的主动向锦衣卫们开口请求去折磨天衍门的两个犯人的话,那到了数天后的此刻,他做这些事情的目的,已经完全变了。
他要用这两个犯人作为自己获得逃命良机的踏脚石。
利用折磨二人去取悦看管他们的锦衣卫,使得他们一步步放松对自己的戒心,这一切,到现在为止,他都做的很不错,于是,他便开始得寸进尺,以要折磨两个犯人当做借口,向锦衣卫索要各种物品。
一开始自然只是些无用的小玩意,但渐渐的,他开始索要的物品就变得危险起来。
而当他在今日心中已经做好了失败甚至被察觉的准备,忐忑不已的向锦衣卫提出要一把小刀,并最终真的成功拿到了之后,他心中知道,自己逃出这座监牢的机会马上就要到来了。
在那之前,他还需要再耐心的等待两天,等到他说服天衍门的两个犯人与他一起行动。
。。。
当听到苏良峰那细如蚊讷般的声音所表达出的意思时,何金与向六子心中显然是一百个不相信。
在他们看来,这很可能只是苏良峰为了戏耍他们二人,所故意放出的带着香饵的鱼钩,只要他们因为心中的渴望上钩了,下一秒,他们就会被苏良峰出卖,作为他讨好锦衣卫看守的戏弄对象。
对此,苏良峰心中也早有准备。
接下里的两天里,他对二人的折磨不轻不重,绝不会让二人受到太大的损伤,也不会让看守的就锦衣卫看出破绽,但在二人的伙食上却提到了许多,至少二人终于能够吃饱了。
而在二人心中已经有些动摇之时,他便用早已准备好的一句简单粗暴的话,让二人最终坚定下来,选择了相信他。
“这是你们唯一能够活命并逃出这里的机会了。”
的确,就像苏良峰这句话所说的那样,这的确已经是二人最后逃命的机会了。
不过,相比起苏良峰和向六子,何金的心中却充满了浓浓的担忧。
他的腿。
之前在被审问之时,何金的腿已经残疾,奔跑已经变成了奢望,更不用说跳跃了。
所以,何金很担心,自己最后可能成为苏良峰与向六子为了逃命而留下断后的棋子。
不过,他没有将心中的担忧说出来,因为他清楚,若是说出来最后却没有合适的解决办法的话,那他今夜就要死在这牢狱之中了。
在三人心中怀着各自的小心思迎接第二日的清晨后,一切看上去依旧如昨日一般。
苏良峰被锦衣卫放出了牢狱,之后远远的站在那里,好似看猴戏一般,看着苏良峰将何金、向六子二人抓出来,绑到各种刑具之上,开始今日的折磨。
而这个时候,外面早已有了赌约的锦衣卫看守,便开始根据苏良峰选择的第一个刑具,或喜悦的收着银子,或边骂娘边气呼呼的从怀中掏出银子,拍到赢家的手上。
何金此时看着这一切,心中的念头千回百转。
一方面,他心中想向那些锦衣卫看守们告密,思索着靠这个功劳能否为自己换来活命的机会。
另一方面,他也在思考,若是自己选择安静的配合着苏良峰,在成功杀死这些锦衣卫看守后,向六子会不会带着他一起逃离。
而在他还在纠结的时候,他却没有注意到,苏良峰看着他的眼神,已经满是杀意,那把他之前从锦衣卫看守手中弄到的小刀也已经出现在了他的手心之中。
。。。
当被磨的锋利的刀刃划开皮肤,划开气管的那一刻到来,之前还在纠结的何金猛的瞪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置信的直勾勾的看着苏良峰,但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终于明白了。
之前苏良峰只说了会杀光那些锦衣卫看守,创造逃命的机会。可他们一直站在距离那么远的地方,苏良峰怎么可能只凭一把小刀就在这么远的距离上杀了他们。
原来,从头到尾,他就只是诱饵罢了。
可笑,在死亡来临之前,他还在纠结是否要出卖对方。
可笑啊!
耳边传来苏良峰的惊呼,何金的意识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第53章 逃脱
在利用何金当做诱饵的情况下,一众锦衣卫当真上了当。
何金闷哼一声后没有了动静,他们作为看守,在有犯人死了的情况下,虽然不一定要负责任,但也要看清楚状况,以便能够及时掌握情况,面对上司问询的时候,不至于说出些牛头不对马嘴的内容来。
但当他们跑过来绕过挡住何金的苏良峰,查探情况,心神完全都放在何金身上之时,却没有注意到,他们背后的苏良峰,此时眼中的冰冷杀意。
而在他对面的则是眼中有些疯狂的向六子。
与因为腿脚残疾所以只能当诱饵的何金不同,向六子虽然也被捆缚在刑具之上,但其实都是一挣就能挣脱开来,在之前发现了苏良峰竟然真的杀了何金之时,他便已经挣脱了,顺利的让他有些不敢相信。
继而,当他看到了苏良峰的眼神示意后,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于是他便继续装作被捆缚在刑具之上,难以挣脱,口中更是对着苏良峰大声的怒骂着。
他与何金虽同在氐土貉手下,有几分交情,但在面对眼下这种很有可能让自己逃出生天的情况之时,他选择了站到苏良峰一边,看着何金身死,让何金的性命为他自己的逃命铺路。
“动手。”
看到几个锦衣卫弯着腰开始检查何金的情况,苏良峰张开嘴,无声的说道。
而一直看着苏良峰,等待着他的信号的向六子,立刻便甩开手脚上那如同虚设的锁链、绳索,如同一头恶狼一般扑向了离他最近,背对着他的锦衣卫看守。
只见他一个跃步便扑倒了地府,继而熟练的按住对方的头用力的砸在地上,在对方因为头部受到重创而近乎陷入昏迷之际,抽出了对方腰间的雁翎刀。
“小心!”
但与向六子想象的不同,苏良峰不仅没有与他一起同时出手,在他出手之际,反而高声大喊了一声,整个人更是立刻暴退。
果然,自己与何金是被这个阴险如狼狐的家伙骗了吗?
向六子看着听着苏良峰的大喊,看着他的动作,心不由的沉了底,但手中的刀却握得更紧了。
反正最后也逃不出一个死,那不如轰轰烈烈,拉几个人为自己陪葬吧!
向六子的眼睛一片猩红,一刀了结被他扑倒在地的夺了刀的锦衣卫看守的性命,看向已经反应了过来,拔刀在手,正带着愤怒、紧张看着他的其他锦衣卫看守们。
不过,相比起这些锦衣卫看守,自己还是更想拉着苏良峰这个卑鄙的小人一起去死啊。
想到这里,他立刻便高呼出声。
“苏良峰,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他的本意自然是想要让面前这些锦衣卫看守们怀疑苏良峰,擒住苏良峰,当然若是能够直接杀了苏良峰就更好了。同时,这样也可以分散出不少锦衣卫去对付苏良峰,减轻他的压力。
但他的“好心提醒”终究还是晚了半拍。
当锦衣卫们听到提醒,下意识的看向苏良峰之时,他已经跑到了牢狱的房门处,手中的小刀更是已经划开了一个守在牢狱门口的锦衣卫喉咙。
下一刻,锦衣卫与向六子便看到苏良峰将手中的小刀射了出去,正中另一个提刀向他杀来的锦衣卫喉咙。
众人这才想起,他是一位暗器高手。
只可惜,为时已晚。
看守牢狱的锦衣卫每日大约在十名,今天更是只有九个人,在发现何金情况不对之时,一下子有一多半涌进了牢房,守在牢房之外的只剩下了四个人,而就在向六子出声“提醒”的这刹那之间,已经有两个倒下了。
只剩两个人的情况下,想要拦住蓄谋已久,且一击得手,计划进行的十分顺利的苏良峰,显然已经是不可能了。
更不用说,牢房之中,还有向六子这么个同样已经杀了他们一个同僚,此时正握刀在手,目露凶光的犯人存在,牢牢的吸住了其余四个锦衣卫的心神。
事到如今,苏良峰的全部谋划也终于完全的暴露出来。
不仅是已经死在他手上的何金,向六子同样是他计划之中的棋子,一颗注定要被用来吸引注意,然后无情抛弃掉的棋子。
从头至尾,他都未想过要与他们二人一起逃离,他对二人说的,一直都是谎言。
苏良峰用之前从那个被他划开喉咙的倒霉蛋那里抢来的雁翎刀逼退了剩下两个面带顾忌的锦衣卫,匆匆逃离。
身后,两个锦衣卫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也终于想起了发出警告。
这是到了现在,他们所做的,唯一一件对得起身上飞鱼服的事情了。
只可惜,却有些太晚了。
。。。
当王福贵得到消息赶到牢狱的时候,苏良峰早已逃之夭夭,那些前去追击他的锦衣卫们还未归来,但想来十有**会无功而返。
连对方被关押在牢狱之中都看不住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在更加广阔的天地中抓住对方。
向六子已经死了。
他的尸体看上去十分的凄惨,浑身上下,似乎没有一处好地方了。
但他的脸上却仍旧是带着笑意。
因为不算偷袭杀死的那个锦衣卫,他又拉上了一个锦衣卫一起共赴黄泉路,不仅给自己拉了个垫背,还帮死在苏良峰手上的同伴何金也捎上一个。
也许他心中唯一的遗憾,就是埋怨这些锦衣卫实在是太过无能了,竟然让苏良峰就这么跑掉了,没能让其与他一起上路。
面对这样的情况,王福贵可谓是暴跳如雷。
尽管无论是跑掉的苏良峰,还是死掉的何金与向六子,他们都已经招供了,留在手上已经并无多大用处了。
可就这么被苏良峰在光天化日之下逃掉了,锦衣卫的面子可以说是完全丢光了。
他现在是恨不得立刻把还活着的五个家伙一起砍了。
但那五个家伙似乎也知道他们现在出现在王福贵面前会有性命之忧,所以都已经跑去追踪苏良峰去了,让王福贵只能揪着掌管牢狱的小旗打骂泄愤。
可这除了能让他让他心中的怒火稍稍排遣一些之外,就没有任何的作用了。
相反,当怒火消散,担忧就占据了他的心神。
他必须要想一想,该如何向上司以及白十二禀报这件事。
第54章 熟悉的面孔
当白十二从王福贵那里得知了苏良峰竟然逃出了牢狱,而且还是在没有任何外力施救的情况下,完全靠自身的谋划以及天衍门的两个倒霉蛋充当棋子的情况下逃走的时候,他也是有些懵的。
而当听完了全部的细节之后,他的心中也不由的为对方的谋划感到赞叹。
但更多的,还是对锦衣卫们的大意和愚蠢感到愤怒和好笑,尤其是当他知道有人竟然真的在苏良峰开口要求得到一把小刀后给了对方的时候。
难道他们就从来没有想到过,这把小刀不仅能够用来划开天衍门那两个倒霉蛋的皮肤,用来施刑,也能划开他们的喉咙吗?
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不过,这件事他也没有太过在乎,表示一下自己知道了就不再关心了,哪怕苏良峰是他设计抓住的,何金、向六子两个人是他亲自交到王福贵手上的。
因为比起已经被榨干了全部价值的三个无关痛痒的犯人,此时的他有更大的麻烦要面对。
他终于知道了朱瑾萱逃出皇宫,此时依旧音讯全无的消息,也因此,他终于明白了驻守太监李冬为何会接到那样一个监视、甚至监禁他的命令,而锦衣卫却没有半点消息了。
无论是什么样的皇帝,在遇到这种不能让外臣知道的事情时,都只会相信身边的阉人。
这件事让他深感头疼,甚至已经顾不得再去调查刚刚有些眉目的天衍门的消息了。
但在为朱瑾萱这种任性的行为感到头疼的同时,他的心中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窃喜以及,感动。
他已经知道了,朱瑾萱之所以会逃出皇宫,完全是因为他的皇帝兄长与皇后嫂子在给她张罗成婚。
在这件事上,他软弱的不像是个男人,一直自欺欺人一般的装缩头兲,反而是朱瑾萱敢想敢做,说逃走就逃走,哪怕是皇宫都阻拦不住。
而现在朱瑾萱都已经用最激烈的方式表明了自己态度,他若是再继续装作不知情,那就当真算不得男人了,还不如早点切掉进宫去伺候皇帝算了。
只是,他虽然下定了决心,可却实在不知道去何处才能找到朱瑾萱。
朱瑾萱很机灵、聪明,她会选择走哪条道路来宁波府,追踪她的胡啸林与东厂的密探猜不到,白十二同样也猜不到。
没有目的便胡乱去寻找的话,最后最大的可能显然就是擦肩而过,让事情变得更加麻烦。
所以,他现在最稳妥的就是一直在这里等待着朱瑾萱来找他。
可这也有个很大的问题。
他现在在宁波府已经没有什么秘密而言了,只要露面,绝对会被东厂的密探监视,现在锦衣卫还没有接到命令,可谁又敢保证,皇帝在一直没有消息的情况下,不会命令锦衣卫帮忙呢?
更别提,还有对他更熟悉的胡啸林等大内侍卫。
当朱瑾萱真的来到宁波府与他见面,二人刚刚见面的时刻,很有可能就是二人分别的时刻了。
所以,白十二必须在那之前就想到办法找到朱瑾萱的踪迹,这样才能秘密的与她碰面,才能避开无数将目光投到自己身上的东厂密探,大内侍卫,或许还有锦衣卫的监视。
不过,不管是否能够成功找到朱瑾萱的踪迹,宁波府他是不能再呆下去了。
而下一个地方,他也已经定好了。
应天。
太祖当初定下的国朝京城,尽管后来太宗皇帝迁都北上,但应天却也没有被废,而是成为了留都,掌控江南这片国朝最富饶,赋税最多的地区。
而作为曾经的京城,又坐落在富饶的江南之地,应天也远比现在的京城还要繁华。单单是秦淮河便让无数人流连。
但白十二选择应天作为下一站,却并非是为了应天的繁华,更不是为了秦淮河畔的风光。
他选择秦淮河唯一的理由是,在苏良峰的供词之中,高天原的总堂就在应天府之中。
尽管对这一点白十二其实是有些不相信的,毕竟作为留都,应天之中的官吏数量是最多的,相对的,衙役、锦衣卫、东厂的番子还有六扇门的捕快,也是数量众多。
高天原这么个倭人建立的秘密组织怎么可能将总堂设在这样一个几乎遍地都是朝廷眼线的地方?
但白十二同样知道一个道理。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所以,他没有完全否定高天原总堂就在应天这种可能。
而且,他也没有忘记,当初那个与海盗相勾连,手下还有第一队倭人卖命的张福,就是身在应天的兵部尚书张彬府上的管事。
所以这么看来,高天原总堂设在应天似乎也完全可以理解。
。。。
当初张福被暗杀,没有直接的证据去拘捕对方,只能让应天的锦衣卫去秘密调查对方。
可这么久过去了,似乎依旧没有半点的收获。
他也该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会一会这个张彬,同时看看在应天,还能不能查到高天原背后更多更大的靠山。
不过,他不能用白十二的身份前去。
白十二还要继续“留”在宁波府吸引着锦衣卫、东厂,以及暗处的天衍门注意力。
但他也不能用长生剑传人的身份前去。
不仅是因为他的身份很可能已经被天衍门知晓了,更因为白十二担心现在宁波府里的这些江湖人会跟着蜂拥而去。
于是,在一个看上去应该会是晴朗好天气的清晨,易容成一个脚夫的白十二混在一支不大商队之中,离开了这座呆了一个多月,但却并没有太多记忆的城池,随着商队一起向着应天赶去。
白十二本以为这一路上应该是没有什么风波,会一直风平浪静的抵达应天的,但在出了宁波府城不过一个时辰,刚刚赶了不足十里的路,他便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心头忍不住泛起了一阵涟漪。
这张熟悉的面孔不是别人,正是当初想要切腹,但最后却被恐惧压垮,落荒而逃的真藤广田。
而与之前混迹在乞丐群中,看上去十分凄惨的模样不同,此刻的他骑着一匹劣马,身上穿着崭新的棉袍,配合着下巴上的山羊胡须,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前来蹭着商队一起前往应天的中年富户。
一如他正在对商队管事所说的那样。
第55章 震惊
化名为田广的真藤广田,在乞丐群里混了一个月。
因为白十二从头到尾就没有寻找他的打算,那些前来清除他这个叛徒的倭人也从没有想过他还会一直留在宁波府城,更没有想过他会扮成一个乞丐,所以除了过的实在有些凄惨,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还要经常和那些乞丐争抢地盘打架之外,他倒是一直没有显露踪迹。
但这样的日子终究不是真藤广田想过的,而且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直留在这危险的地方,说不定哪一天就会碰巧撞上“熟人”。
于是,在宁波府城混迹了一个月,发现似乎没人关注追杀他的真藤广田,借着乞讨当掩护,踩点了四五天后,果断出手,为他自己弄到了几十两银子。
虽说不算多,但也足够他给自己换上一身不算差的衣服,买上一匹劣马,以及傍上一支商队了。
至于去到什么地方他倒是不怎么在乎。
在他选择逃走的那一刻,他就再也不可能回到故乡了,而在这异国他乡,去什么地方对他来说,还能有什么不同吗?
而且,在这马上就要到除夕的时节,已经没有太多的商队留给他选择了,能够看到有商队他就要谢天谢地了。
所以他才会在看到白十二所在的这支商队出城后,按照计划骑着劣马追上来,扮作是刚得到消息,匆匆赶来,请求跟随商队一起出发。
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巧到撞上白十二。。。
不过,白十二自己此时的处境其实和真藤广田差不多,都是尽量不想要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的动静,无非一个是主动一个是被迫。所以白十二才不会为了抓住个已经没有价值的真藤广田而暴露自己的身份呢。
况且,真藤广田与他前往应天似乎对他也不是什么坏事。
现在苏良峰已经逃走了,到现在还没有被抓住的消息,那其之前招供出的情报,就算都是真的,在其逃走后也很可能会变成假的。
可若是能够掌握真藤广田这个叛徒的行踪,他就有了一个随时都能吸引来倭人,至少是第一队那些倭人的香饵。
何乐而不为呢?
在白十二与真藤广田“一起”前往应天的时候,已经从锦衣卫牢狱逃出去不少时日的苏良峰,抵达了第一队的基地初岛。
说起来,他的运气也算是十分不错。
在牢狱之中,有两个被他玩弄在掌心的棋子,助他逃出生天,之后,便又发现了前来清除叛徒真藤广田的队伍所留下的暗记。
尽管带领这支队伍的真藤元太郎留下这些暗记的目的是为了通知唯一还留在宁波府城中的“苏我志雄”,而不是为了在他们认知中已经等同于死亡的苏良峰。
苏良峰还要庆幸,真藤元太郎的队伍之中还有两个曾经见过他的倭人,否则,说不定,没有任何可以证明其身份的前提下,他没有死在锦衣卫的手上,反而要死在自己人的手上了。
不过,就算认出了苏良峰,真藤元太郎还是在再三确认了苏良峰身后并没有跟着尾巴,确认了他没有出卖高天原后,才真的相信并接纳了他。
看都苏良峰竟然还活着,真藤元太郎等人不由的又惊又喜,虽说没有等来他们希望见到的苏我志雄,可能够见到之前被抓的苏良峰,无疑是个意外之喜。
毕竟按照真藤立三回报的情况来看,苏良峰可是被真藤广田出卖之后才被那个神秘组织抓住的,所以他说不定能够知晓些真藤广田的情报。
但苏良峰接下来说的话却让所有人都陷入了目瞪口呆之中。
他竟然不是被那个神秘组织抓住的,而是被锦衣卫和东厂抓住的。而他之所以被抓住,自然也就不是真藤立三所说的被真藤广田出卖,而是被那个假冒苏我志雄之人设局抓住的。
单单是这个消息已经足够令所有人感到震惊了,但这竟然还只是前菜。
苏我志雄竟然是其他人假扮的,真正的苏我志雄很可能早就已经死了,就是死在这个假扮苏我志雄的人手上。
哪怕之前心中不是很喜欢苏我志雄这个总堂特使,可真藤元太郎却从没有想过他会是其他人假扮的。
他们倒是没有怀疑苏良峰的话,毕竟苏良峰是苏我志雄的堂弟,他之所以会来到这里,本来就是为了寻找苏我志雄的下落。
所以在苏我志雄的事情上他是不可能撒谎的。
于是真藤元太郎有些蒙了。
在苏我志雄是由其他人假扮的前提下,整件事无疑就要从一开始重新捋一遍了。很多事情更是细思极恐。
例如,真藤广田到底有没有背叛第一队,还是说,他从一开始就已经背叛了第一队。
毕竟当初真藤广田整支队伍,可是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回来了。
也正是因为有他的背书,整个第一队上下才会在最初选择相信了苏我志雄的身份是真的。
想到这些事情,脑中已经乱成一团的真藤元太郎,心中唯一还能确定的事情,就是要立刻带着苏良峰回到初岛,将整件事禀报给真藤正雄知道。
至于之后真藤正雄会做出什么样的判断,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那就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了,作为心腹手下,他只要听命行事就好了。
并不知晓自己的命运再次改写了的真藤广田,此时正与商队的管事聊着天。将自己的劣马让出来交由商队使用之后,他就立刻感受到了商队管事的热情。
而真藤广田自然不会拒绝这种热情,一来与这些身份明确的商人们关系混熟了,对他的身份也是个很好的伪装,会让看到的人觉得他们肯定是多年的好友,自然也就不会怀疑他是个倭人。
二来,他也希望借着与对方聊天的机会多了解一下要去的应天,若是可能的话,他希望以后可以居住在应天。
来到了九州多年的他,听说过很多汉人的故事、寓言、哲理,而他觉得,“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这个道理很适合现在他的处境。
没有人会想到他敢藏身在汉人朝廷的留都,更关键的是,他相信追杀他的倭人在应天这个有诸多官府衙门的地区不敢太过嚣张。
他的计划似乎很不错,只可惜,他不知道,在他进入这个商队的那一个瞬间,他就已经暴露了。
第56章 惆怅的朱瑾萱
并不知道白十二已经离开了宁波府的朱瑾萱,此时遇到了个不小的麻烦。
之前为了逃离京城,她也和真藤广田一样傍上了一支商队雇用的走镖队伍前往保定府,为了能够让雇佣镖局的商队管事易兴文同意捎上她一起上路,她稍稍卖弄了一下学问,但她却没想到,这一卖弄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因为易兴文觉得她的学问不错,竟然产生了要招她为婿的念头,虽然后来被她用已有婚约,这一次前往保定府就是为了投奔丈人这一借口打消了对方的念头,可对方却依旧“不依不饶”,要与她做个忘年交,同时暗示她,若是事有不顺可以来寻他帮忙。
她原本的打算是抵达保定府后就立刻离开,但现在,当真的就要抵达保定府的时候,她才发现,大麻烦来了。
易兴文不知实在是太看好她,还是本来就天生热情,竟然表示要随她一起前往她口中的丈人家,登门拜访,认识一下,以后也可以多走动走动,行商之人吗,自然是多个朋友多条路。
可本就是杜撰出这些内容的她,去哪里给易兴文现找个所谓的人家认作丈人家。
但易兴文这一路上如此照顾,现在提的要求也不算过分,她实在是不好强行拒绝。眼看着距离保定府城越来越近的城墙,她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眼看着城门已经近在咫尺,马上就要进城了,为了防止之后更加尴尬,无奈之下,她只得向易兴文“吐露实情”。
她根本不是前来保定府投亲的,而是在京中读书读的苦闷,家中既无父母可以倾诉,也没有办法对下人排解。所以才会想到要暂时离开京城,排遣一下心中苦闷,之前只是骤然听到易兴文说起婚配一事后心中惊慌失措下,才无奈的选择欺骗对方。
她本以为自己之前的欺骗行为肯定会让对方对她的品性产生厌恶,进而疏远,甚至将她赶出队伍。
可朱瑾萱实在是有些太小看自己的“吸引力”了。
面对她吐露的“实情”,易兴文脸上的确是立刻“变色”了,但却不是她猜测的厌恶、懊恼这些情绪,而是惊喜以及热情,并且还对她表示,他世居保定府,对保定府内的风景名胜了若指掌,既然她是来保定府游玩的,那不妨就住到他的家中。
朱瑾萱面对他的热情邀请,虽然有心想要拒绝,可却实在张不开嘴,于是不知不觉之间,她就有些稀里糊涂的和他来到了他的家宅。。。
能够成为一支商队的大管事,负责这一路上大大小小的一切事物,易兴文显然也不是什么易于之辈,自然的,他的家宅也不会如他自谦的那样,是所谓的陋舍。
三进的大宅肯定比不上朱瑾萱自小居住的皇宫,可也比大多人的屋舍要奢华的多。
当然,朱瑾萱也见到了易兴文口中之前要许配给她的女儿芊芊。
读书人出身的易兴文,或许依旧看重礼法,但多年行商的经历,却也让他知道,该变通的地方就应该要变通。
现在只有让朱瑾萱看上女儿芊芊,才能让她改变心思,同意成为他的好女婿。
毕竟少年人吗,总是会被同龄的佳人所吸引的,他自己就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心中自然是门清儿。
而且,对女儿芊芊的样貌、教养,他还是很有自信的。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就算是他的女儿芊芊美丽的宛若天上的仙女,朱瑾萱也不会喜欢她,并同意成为他的东床快婿的。
除非。。。
当然,并不知道这些的易兴文,此时心中却十分的兴奋,因为朱瑾萱面对芊芊面色酡红的邀请,并没有拒绝,而是直接点头同意了。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而以婚配这种事情来说,以易兴文的目光来看,此时已经成功了八成,若是再考虑到之前了解到的朱瑾萱父母双亡的事实,他将朱瑾萱招为女婿的计划已经有九成的可能成功了。
倒是易兴文的妻子易氏对自家男人这种做法有些不高兴,显然在易氏看来,易兴文的做法有些太冲动了,连对方家中的情况都不知道就认定要把女儿嫁给对方,甚至还让女儿不顾礼法直接露面,万一对方要是个骗子,那自家女儿的幸福岂不是就要葬送在易兴文的一意孤行上了。
对妻子的不满,易兴文自然是不屑一顾,还忍不住吐槽她这是妇人之见。
似朱瑾萱这等读书种子,只要未来肯认真苦读,考上举人不成问题。
若是现在不趁着对方还未科举早早的将女儿嫁给对方,等到了对方真的考中了举人,那自家女儿哪里还有一点机会。
就像战国时期的吕不韦一样,不再秦异人落魄的时候大力支持,最后又怎么可能成为权倾大秦的大秦丞相。
易氏却也并非是不知典故的女子,面对丈夫用吕不韦举例,立刻便说起了吕不韦后来的凄惨下场,堵得易兴文有些张嘴结舌的,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并不知道自己父母正在外面激烈辩论的芊芊,此时正与朱瑾萱在后院中散步,只不过,她时不时便会瞟向朱瑾萱的眼神,以及脸上的红晕,却出卖了她的内心。
一开始她还对父亲易兴文“随便”给她从路上找了个人做相公心有郁闷,但在看到了朱瑾萱的面容之后,这些郁结便立刻烟消云散了。
而刚刚在饭桌之上寥寥几句羞怯的交谈无疑则更让她对父亲找的这个相公深感满意,甚至她现在心中开始已经有些患得患失,担心朱瑾萱会看不上她这个商贾的女儿了。
之前曾经在江湖上行走,之后更是接受了白十二诸多“教育”的朱瑾萱,自然不会连一个闺中怀春少女的偷看都发现不了。
只是看到归看到,可接下来该如何应对,朱瑾萱心中就是一团乱麻了。
她是肯定不可能真的与眼前这位芊芊姑娘成婚的。
可她接下来该如何才能脱身呢?
朱瑾萱看着宅院的高墙,心情惆怅起来。
第57章 张彬
应天。
曾经的国都京城。不过自太宗皇帝迁都之后,其地位便一落千丈,虽说依旧是作为留都,还保留着各个衙门,甚至连六部都有,但朝廷上下谁都很清楚,这就是个“流放”之地。
大都数时候,这里都是收留那些不为皇帝所喜,亦或是在京城斗争失败的落魄者的养老院,至于六部的尚书,更是彻彻底底的养老官职,在衙门中坐着的,都是些年老力衰,却又不好直接令其致仕的高官。
不过,虽然地位大不如前,但其官阶倒是和京城六部衙门完全一致,所以待遇上也是一致的,至少在明面上的俸禄是一致的,也因此,倒是的确很符合养老这一说。很多已经看开了,年纪实在是不小的官吏对能够在应天养老倒也不会产生什么排斥的心理。
如今的应天兵部尚书张彬就是其中一员。
祖籍松江的张彬,曾经也是京城刑部的尚书,若是在不明情况的人看来,作为六部尚书之一的他也算得上是一方大佬,但一句“泥塑六尚书,纸糊三阁老。”的讥讽童谣却将他的底细卖了个干净。
在京城做了数年的刑部尚书,张彬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也因此,当新皇登基后不久,他就和其他五位尚书,三位阁臣一起被赶出了京城。
而相比那几个年纪实在是太大,不得不直接致仕的倒霉蛋,他却幸运了许多,直接平调到了应天,成为了兵部尚书。
虽说应天的六部尚书没有什么权力,基本上等同于是摆设,但对于在京城做刑部尚书之时被讥讽为“泥塑尚书”的张彬来说,二者之间显然并没有什么区别。
到了应天做兵部尚书反而距离他的老家松江还近了许多,不仅能够时不时与家中晚辈见见面,提携一下后辈,还能照应一下家族。
哪怕应天的六部尚书没有什么权力,可俗话说得好,
别拿豆包不当干粮!
再怎么说,应天的六部尚书也是二品高官,而且他多年宦海沉浮,也还是有不少的门生故吏的。
也因此,自从被新皇赶到应天做兵部尚书后,张彬的小日子过的还是很不错的。
但最近一段时间里,他却总是心神不宁。
原因也很简单,他府上的管事张福南下办事已经两个多月了,却迟迟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按照以往的情况,张福最多也就去个一个月就差不多该回来了,就算有事情拖住了他的脚步,也应该派人捎封密信回来。
可现在,他因为担忧派去查探的人都已经回来了,却依旧什么消息都没有。
这不免让他的心情忐忑不安起来。
张福看起来只是他府上的普通管事,可其真正的职责,却是不能泄露出去的秘密。
万一张福真的被抓住了并供出了自己。。。
每每想到这种可怕的情况,张彬都是夜不能寐,食不知味,整个人看上去也比以往更加苍老了几分。
而最近一段时间,张彬的心情愈发的焦躁、忐忑,不仅仅是因为他派去查探情况的人没能带回张福的消息,更因为,他察觉到了锦衣卫的动静。
曾经作为刑部尚书在京城为官多年,更是曾经经历过西厂督公王植权势滔天岁月的他,对锦衣卫这样的特务机构可谓是深有了解。
哪怕因为身为文臣,在这种事情上敏感度不算太高,短时间内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时间一长,却依旧能够察觉到蛛丝马迹。
半个月前,他察觉到了锦衣卫的动静。
对方似乎在监视他,以及他的府邸。
而锦衣卫的动作,不免令他联想起失踪的张福。
难道张福是因为被锦衣卫抓住了,所以才迟迟没有消息的吗?
他的心中不由的闪过这个令他心惊胆战的念头。
毕竟他派去调查张福踪迹的人回报说,没有查到半点有关张福的踪迹。
除非张福违抗了他的命令,没有前往宁波府,否则不可能会一点踪迹都没留下。
可若是张福没有违抗他的命令,那无疑就说明,有人可以抹除了张福留下的踪迹。而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无疑就只有锦衣卫与东厂了。
不过若是张福真的被锦衣卫抓住了,那为何锦衣卫们还没有对自己动手呢?
张彬心中忐忑之余,也不由的深感奇怪。他可不认为锦衣卫是因为忌惮他的位高权重。
此时的他又不是作为一方大佬存在的京城兵部尚书,仅仅只是个在应天养老的兵部尚书,锦衣卫只要有证据,抓他根本不用有丝毫的顾忌。
难道是因为张福还挺着没有出卖自己?所以锦衣卫们只能一边在审问张福,一边想要从自己身上查出什么证据?
能够挤过科举这座独木桥,并一路浮沉,做到二品高官,张彬的头脑还是十分聪明的,依靠不多的消息,便将事实推测出了一个大概。
他唯二没能料到的事情,也就只剩下张福其实早在被抓的时候就已经将他完全出卖了,以及在暗地中有人帮了他一把,暗杀掉了张福,暂时化解了他的危机。
不过,不知道这两件事对张彬来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他接下来该做的事情,依旧没变。
他自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每日里按时点卯上下值,同时约束家人,最近一段时间小心谨慎不要露出什么破绽就是了。
张彬的处置做的很不错,或者说,他原本就做的很不错,否则锦衣卫也不可能在之前他还未察觉的时候,一样一无所获。
若非是知道调查张福是由仙游公主朱瑾萱亲自命令捉拿审问的,或许应天的锦衣卫上下都会认为在张彬这件事,是宁波府那边出了差错,甚至故意要戏耍他们呢。
可迟迟没有收获的情况下,他们也差不多要放弃了。
反正已经两个月了,仙游公主朱瑾萱早已经返回了京城,上司也没有任何问询这件事的条子,说不定早已经将这件事抛到脑后了,只有他们还妄图希望借着这件事升官发财,所以锲而不舍的调查张彬呢。
而就在他们差不多等同于放弃调查张彬的时候,白十二跟随着商队来到了应天。
第58章 意外的发现
经过十数天的水陆跋涉,白十二所在的商队终于抵达了应天。
自然的,同在商队之中的真藤广田,也终于如愿以偿的离开了危险的宁波府,来到了其梦寐以求的藏身之地。
真藤广田借口离去,白十二也立刻随之悄然跟随而去。
商队管事虽然在清点的时候发现少了一个人,但在发现并没有因此缺少一点货物之后,选择了熟视无睹,并对所有人都下了封口令。
工钱只是很小的一方面,甚至他都没有将白十二的工钱独吞,而是完全拿出来,平均分给了其他人,当做是封口费用了。
更多的,还是担心会因此引来麻烦。
商人地位卑贱,在没有任何情况发生的时候,尚且都会被再三刁难,索要好处,他若是因为白十二的离开报了案,好处得不到半分的同时,反而还会给自己惹来贪婪的官吏。
更不用说,最后这些官吏还不一定真的能够抓住消失的白十二,更大的可能是吃饱了之后草草结案。
而他反而还会因此招惹上另一个麻烦。
毕竟费尽心思混进商队,到达目的地后连工钱都不要便消失,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是好惹的。
所以,这种花钱给自己找麻烦的事情,他除非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去做。
。。。
白十二显然是早就猜到了商队管事心中的想法,才会如此没有顾忌的直接换了身装束,暗中跟上离开的真藤广田。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这个道理他是亲眼见证过的,所以他心中才会肯定对方不会因为他的离开而去报案。
并不知道自己身后跟了一条尾巴的真藤广田,并没有改换装束,他的这身装束或许在宁波府有被识破的风险,但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自信就算是改回原来的模样,也不会有人知道他是谁。
不过,他也知道,想要留在这个繁华的地方生活下去,单靠身上还剩下的十几两银子是万万不够的,而且为了要能够平安的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想要依靠偷盗是肯定不行的。
他虽然是整个第一队的清楚对象,可他却也不想与官府有太多的接触,所以,他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如何用手上这十几两银子,为自己找一个能够安身立命的行当。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看向手上的缰绳。
南方缺马,哪怕是身为留都的应天,马也是抢手的货物,或许比起在宁波府买的时候要便宜不少,但现在对他来说,还是银子更重要。
“劳驾,请问城中牛马市在何处?”
想到便做,真藤广田立刻向身边一位行人打听起了交易牛马的坊市在何处。
而跟在真藤广田身后的白十二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由的微微一动。
本来他还在担心真藤广田若是抵达了应天后继续蹭上商队去往其他地方,他是否该继续跟上,但现在从其询问牛马市的举动来看,真藤广田似乎是想要长留于此了。
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了。
不过,难道真藤广田并不知道高天原总堂就在应天吗?
双眼眯起,白十二看向真藤广田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难道说苏良峰供词中的内容是假的,高天原的总堂并非是在应天?
还是说,高天原的总堂原本是在他处,而在终结了乱局之后才搬到应天的?
若是第一种的话,那苏良峰逃走的时机还真是恰到好处,正好在快要露馅的时候逃出了锦衣卫牢狱。
若是第二种的话,那这个高天原总堂中到底是倭人做主,还是汉人说话算数可能就要打上个大大的问号了。
白十二脑中不由的回想起自己所见过、听过的高天原总堂特使。
化名为苏我志雄与苏我良志的苏氏兄弟自不必说,其祖上与祖父长生剑有仇怨,妥妥的是汉人,而另一个真藤广田曾提起过的,曾经到第一队通知召开总堂大会的特使,貌似也是个取了倭名的汉人。
三个总堂特使都是汉人,白十二可不觉得这只是个巧合。
或许自己还在无意之中帮了真藤正雄这个老狐狸一把啊。
回忆起第三队总队长藤原三郎身死,苏我志雄顶替其成为总队长的旧事,白十二摸着下巴,脸上的神情变得玩味起来。
他当时在初岛上,之所以故意那么做,更多的只是为了恶心真藤正雄那只老狐狸,但若是他的猜测没错的话,他这么做,或许反而会让真藤正雄警惕起来。
不过,这对我来说,或许反而是好事啊。
白十二的脸色露出了几分笑意。
可能都不用我再出手,心中已经警惕起来的真藤正雄都会把高天原的总堂大会搅得一团乱,将水彻底搅浑。
。。。
在白十二这般想着的时候,真藤正雄正带着一脸和善笑容的送别苏良峰。
自苏良峰几天前跟随真藤元太郎紧急来到初岛,将一切告知了真藤正雄,并好言安抚了真藤正雄一番,表示白十二之前那些搅乱第一队的行动和保证都只是其胡乱编造出来的之后,真藤正雄在面对苏良峰的时候,脸上便一直带着这样的和善笑容,似乎已经完全相信了苏良峰所说的那些话。
直到今天,将苏良峰送上离开初岛的海船,送其返回陆地,返回总堂回报情况。
“总队长。。。”
看着苏良峰乘坐的海船在眼中只剩下一个黑点,身边的第一队分队长终于忍不住一脸纠结的想要开口劝说真藤正雄。
“好了,你们不用说了,你们想说什么,老夫心中很清楚。”
真藤正雄脸上的和善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以往的严肃甚至冷酷。
“总队长,”
想要劝说的分队长们不由的脸色一喜,继而又有些明悟。
“那您之所以。。。只是为了迷惑这个苏良峰?”
“哼,这是自然。”
真藤正雄不满的轻哼一声。
“我虽然老了,可也还没到老糊涂的时候。”
真藤正雄如同老农一般,将双手插进衣袖之中,目光依旧死死盯着那已经快要消失不见的海船。
“那个苏我志雄或许是假的,可他说的那些话却没有半点虚言,连一个外人都能看清楚的事情,难道你们认为我会只因为那苏良峰的几句安抚,几句吹捧就抛到脑后吗?”
众人尽皆默然,不敢应答。
“通知所有人做好准备,这一次,或许到我们肃清总堂之中叛徒的时刻了。”
第59章 真藤广田的买卖
自白十二利用众多江湖人做掩护,用自己和方巽做诱饵引出了氐土貉及其手下,并利用一众名门大派将其一网打尽之后,宁波府里的江湖人就明显的开始减少了。
那些能够看出易容的白十二应该就是长生剑的名门大派长老们,其中不少还留在宁波府里,打算看一看能否再通过白十二与锦衣卫再搭上些关系,但大多数甚至连最后围剿氐土貉手下都没有赶上的江湖人,明显就没有热情再继续留下去了。
能够以低微的武功在江湖之中混迹多年,除了他们数量足够多,且实力太弱不会惹来高手注意之外,更多的还是因为他们自身懂得避害趋利。
他们很清楚,什么样的事情他们能够参与其中,什么样的事情又是绝对不能掺和的。
而现在这件传闻涉及到锦衣卫以及一个神秘组织的事件,明显就属于他们绝对不能掺和的。
锦衣卫自不必说,不说江湖,哪怕是在整个天下都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他们又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找死,怎么敢和锦衣卫公然作对。
但若是让他们帮助锦衣卫去对付那个神秘的组织,他们心中又有些膈应。
毕竟在江湖之中只要与官府有丁点联系的人或门派,都会被扣上个朝廷走狗的骂名,平日里,他们就是骂的最凶的那一类人,现在若是突然成为自己当初痛骂那些“走狗”之中的一员,他们真有些不能适应。
当然,更多的,还是因为他们心中清楚,锦衣卫应该看不上他们。
而且,他们对那个神秘的组织还不太了解,贸然去招惹一个并不知晓详细情况的神秘组织,可不符合他们的生存哲学。
谁敢保证对方不会是那种一言不合就大开杀戒的魔道门派呢?
万一就因为嘴上过过瘾就丧了命,那实在是有些太得不偿失了。
所以,为了小命的安全,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快点离开宁波府城,离开这是非之地。
不知真藤广田若是知道其实他再耐心的等待个五六日时间就不需要绞尽脑汁蹭上商队,可以随这些江湖人一起离开的话,心中会是什么想法。
尤其是在他知道了自己蹭上的商队之中,还有白十二这个他这害怕再见到的存在之时。
不过,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些,自然的,他心中也就没有什么惆怅、懊悔的情绪,此时的他,正忙着在应天城中开始自己的小日子。
。。。
说起来,真藤广田虽然想过要在这应天城中生活下来,可对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买卖来养活自己,一开始的他却是没有半点头绪的。
毕竟,他之前在倭国之时,是个听从家主命令,跟随家主到处去砍人的武士,做买卖这等事情,他是七窍通六窍——一窍不通。
哪怕后来流落到了九州,加入了高天原的第一队之中,干的依旧是砍人的事情,无非多学了几个隐藏身份的本事罢了,怎么可能回去学习如何做买卖。
当初在倭国之时,他倒是和一位工匠学习过一段时间的铸刀,可就算不提铁匠铺前期需要的大量投入,他也不愿开一间铁匠铺。
因为他心中却也清楚,为了更好的隐藏自己的身份,他要做的买卖最好永远都不会和倭人有交集。
而铁匠铺显然就属于很容易和倭人有交集的那种买卖。
可开书铺,类似真藤正雄这样自小便学习汉人典籍的高等武士也许会光顾,开小吃铺子,也许会遇上外出办事的倭人上门吃饭。。。
想了一大圈,真藤广田感觉自己头都要大了,依旧没有什么头绪,直到他在城中游逛时看到了一家门可罗雀,甚至连路上的行人都避着走的铺子。
眼前一亮的他立刻便上前询问对方是否愿意将铺子连同买卖转给他,为此他愿意多付一成的钱财给对方。
金钱的攻势向来是有效的,对方很快便同意了。
但他马上便发现,自己的银子似乎有些不够了。
不仅是租买铺子,更因为他要用钱去打点那些胥吏。
。。。
他的身份是假的,这一点,假的永远也真不了。
平日里哪怕去投宿都要多花近一倍的银钱来摆平那些客栈的掌柜,此时租买铺子,更是要直接面对那些官府之中的胥吏。
那些身份没有问题的人,在与胥吏打交道的时候,尚且还需要好吃好喝好招待,并奉上令对方满意的银钱,他这个身份有问题的倭人,想要达成这个目的,自然需要奉上更多的银子,才能让对方无视他身份上的瑕疵,最终帮他成功租买下铺子。
不过,对真藤广田来说,这些钱花的却是很值得的,因为成功租买下了这个铺子,就等于是有了官府承认的身份,他无疑就能够光明正大的生活在这偌大的应天城中,不用再继续像在宁波府城里一样东躲西藏,不敢见人了。
好在,之前他因为价钱没有谈拢,他手上最值钱的东西,那匹劣马还没有卖出去,否则,只怕刚刚决定要做一个安分守已买卖人的他,就只能再次冒着风险,去做一笔在宁波府城里做过的无本买卖了。
之前因为两三两银子的没能成功交易的劣马,这一次被真藤广田很痛快的卖了出去。
面对的情况不同,人的心境也会有很大的不同。
之前的他想的是多少钱买的马就至少要多少钱卖,他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弄来的银子,不能被这些奸诈狡猾的商人凭几句话就弄得缩水了几两。
但此时,急需银钱的他却显然顾不得这么多了。
不仅仅是因为担心那个铺子的原主人会反悔,更因为他要是真的拖下去,让这桩交易告吹了,那些打点那些胥吏的钱也就等同于白白浪费了。
相比起打点那些胥吏的钱财,现在亏个两三两银子,对他来说,显然便是可以接受的了。
终于,成功将手上劣马卖出去的真藤广田,用这得到的十两银子,凑齐了和铺子主人约定的价钱,成功的接收了对方的铺子以及原本的买卖。
而一直在身后跟踪着真藤广田的白十二,看着他真的盘下了这间铺子,脸上的神情不由的变得奇怪起来。
难道他是担心自己死的时候会曝尸荒野,所以打算提前给自己准备好棺材吗?
第60章 少女心事
朱瑾萱在易兴文的府上已经呆了有五六日的时间了。
原本打算一到保定府就立刻离开的她,显然比起计划已经慢了许多。
她的心中自然是焦急的。
虽然她心中认为以白十二的实力应该不会出现被抓住,甚至被杀死的可怕情况,但一日没有见到白十二,她的心中便一日不能真的放下心来。
可再如何焦急,她也依旧没有想到该用什么理由才能说服易兴文,离开易家,离开保定府。
因为经过这五六日的时间,不仅易兴文心中已然认定了朱瑾萱就是自己的东床快婿,他的女儿芊芊也愈发的对朱瑾萱这位未来的相公感到满意。
哪怕是一开始还对朱瑾萱有所怀疑,觉得自家男人的做法有些太过孟浪的易氏,在观察了五六日之后,心中也已经认可了朱瑾萱,尽管在面对易兴文之时,嘴上还依旧不肯服输。
所以,如果这个时候她不能给这一家三口一个合理的理由,她是肯定别想离开易家,离开保定府的。
就算是有,只怕迎来的,也会是易兴文安排妥当的方式,自然的,她依旧不能脱身。
她倒是可以选择在与易芊芊外出游玩的时候直接逃离,但她却担心,易家会因此选择报官,给她自己以及易家都惹上大麻烦。
在朱瑾萱心中焦躁,却又苦思不得脱身良策,只能强颜欢笑继续留在易家的时候,易家的小姐芊芊却看穿了她脸上的勉强笑容,看出了她内心的焦躁。
对于易兴文给她找的这个未来相公,易芊芊心中自然是十分满意的。
无论是初见之时令她心动的样貌,还是之后多有接触后,对方那令她欣赏的文雅谈吐,还有对方那令她倾心的种种举动,都令她每日里心中如小鹿乱撞一般,夜里也是久久难以入睡,哪怕睡去,梦中也全是对方的影子。
不过,少女的心思总是细腻的,如果说一开始她还因为心中羞涩,所以没能看出朱瑾萱内心焦躁以及淡淡别扭情绪的话,那与朱瑾萱已经相熟,心中羞涩稍稍缓解之后,她便敏锐的发现了这一切。
一开始,她无疑是有些气愤和伤心的。
虽然不敢说是自己是万中无一的美女,但对自己的容貌,她还是有些自信的,所以发现朱瑾萱似乎并不是真的愿意留在易家,真的愿意和自己呆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心中自然是有情绪的。
但好在她又是善良的。
在生了一两天的闷气之后,她也是终于想通了。
于是便邀请了朱瑾萱出城游玩,令朱瑾萱有些不明所以。
毕竟现在已经入冬了,城外寒风萧瑟,万物凋零,且又还未落雪,哪有什么景致好游玩观赏的。
不过,在城中呆的烦闷的她,倒也没有拒绝,去城外走一走也好,若是最后迫不得已只能选择不顾一切逃之夭夭的话,也能先熟悉一下逃跑的路线。
于是,各怀心事的两个少女便坐着马车出城了。
。。。
“小翠,你先去外面候着,我与朱公子有事要说。”
当到达城外一处僻静之地之时,易芊芊在丫鬟与朱瑾萱奇怪的目光中命马车停下,继而又将小翠“赶”出了马车。
与易芊芊年纪仿佛的小翠先是一愣,继而立刻很是欢喜的跳下了马车,向远处走去,甚至还不忘将赶车的车夫一起拉走。
显然在她的小脑袋中,已经想到了某些令她害羞的画面。
“咳咳,芊芊小姐,这。。。”
而朱瑾萱显然也和小翠的想法差不多,因此不由的有些紧张的咳嗽两声。
“芊芊小姐吗。”
易芊芊重复着朱瑾萱对她的称呼,脸上的失落显而易见。
“额,芊芊小姐,难道这有什么不妥吗?”
虽然同样是少女,但没有过这种经历的朱瑾萱,显然不能理解易芊芊此时的复杂心情。
“自是没有问题。”
深吸一口气,易芊芊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一脸认真的盯着朱瑾萱的眼睛,缓慢的说道。
“朱公子,我知道你已经心有所属,只是碍于父亲的盛情邀请才不得已。。。”
“咳咳咳!”
还没等易芊芊的话说完,朱瑾萱就已经被她的话惊得呛了口水,不停咳嗽起来。
“芊芊小姐,你这是从何处得知的消息?”
好不容易压下了咳嗽,朱瑾萱连忙又是好奇,又是惊疑的看着易芊芊。
“朱公子这几日里的表现如此明显,小女子若是再发现不了,那就属实是自欺欺人了。”
易芊芊见朱瑾萱只是疑惑,却并未否定,心中不由的就是一暗,虽然之前已经有所猜测,但当真确定了这一点后,她心中还是不由的一阵神伤。
“表现,什么表现?”
朱瑾萱却连连环顾自身,显然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有表现出心有所属的模样。
“我知朱公子不愿开口,是担心我伤心,担心家父心中震怒,所以这几日才不得不与我虚与委蛇,不过,既然现在我既已知公子心有所属,那也便不再强求,只希望公子在回去之后,还能记得有我这么一位对公子心生爱慕的小女子。”
易芊芊没有回答朱瑾萱好奇的疑问,而是眼含淡淡哀怨的看着她,轻声诉说道。
“待到回家之后,我会与父亲说明,我与公子不和,要推了这桩婚事,不叫公子你难做。”
易芊芊脸上的神色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但看在朱瑾萱的眼中,却莫名的感到一阵心疼。
但她自己却也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
不过她却也知道,自己似乎无意间伤了眼前这位心有玲珑的明媚少女的心了。
心中有些自责的她,不由自主的伸手阻止了易芊芊掀起马车厚重车门帘的手,在易芊芊疑惑和些许窃喜的目光中,悄悄掀起门帘一角,看了看外面的情况,确定了小翠和车夫还在远处,无法听到车内动静后,才在易芊芊害羞到脖子都红了,眼中满怀春水的目光注视下,凑到了其耳边,压低了声音,开始低声诉说起来。
“啊?!”
原本还为自己心中那点不怕羞的想法感到脸红和淡淡失落的易芊芊,在听到朱瑾萱开口的第一句话后便不由的失声叫出了声,不过,却被早有准备的朱瑾萱及时的捂住了嘴。
这才发现不妥的易芊芊虽然将惊叫憋了回去,却依旧用不敢置信的目光打量着与她快要挨到一起的朱瑾萱。
第61章 完美
尽管易芊芊在之前已经有了要结束与朱瑾萱之间这种似有似无婚事的念头,但心中其实还是抱有一丝能够让朱瑾萱回心转意的幻想的,否则她也不会特意与朱瑾萱在天寒地冻的时候跑到城外去。
而从结果来看,虽然她的确是让朱瑾萱心中产生了愧疚,并向她吐露了真情。可事实却与她想象的有不小的出入。
朱瑾萱是心有所属,但她的心上人却同样是个男人。
在易芊芊差点以为朱瑾萱有龙阳之好的时候,朱瑾萱紧接着又告诉了她另一个秘密。
这秘密自然就是朱瑾萱的性别。
人生不如意十之**。
身为富家千金,自小没有受过多少苦的易芊芊,到这个时候才真正理解到了这句话的意思,并体会到了其中所蕴藏的浓浓苦涩味道。
十几年来第一次体会到喜欢上一个人感觉的她,突然发现意中人竟然与她一样是女儿身,这种刺激,实在是有些太大了。
不过她倒是没有因此而对朱瑾萱生出什么哀怨的心思。
毕竟这件事从头到尾怎么看都像是她那位父亲一厢情愿的,而原本扮作男子前往江南去寻情郎的朱瑾萱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而且,豆蔻年华的她本就处在对情爱最为渴慕的时候,心中对朱瑾萱与她口中的情郎之间的关系充满了羡慕之情,对朱瑾萱敢逃出家门,孤身一人前往江南去寻情郎更是充满了敬佩之意。
所以,在度过了最初的震惊、失落之后,她便一直不停询问着朱瑾萱与其情郎之间的故事,甚至都有些忘记了时间,让只能在外面等着的丫鬟小翠冻得实在够呛。
至于车夫,显然他早已习惯忍受这种寒冷了。
。。。
有选择的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了易芊芊,朱瑾萱的心中其实还是有些忐忑和后悔的,她觉得自己有些太过冲动了,万一易芊芊将这些事情告诉了易兴文,只怕易兴文肯定会一边选择报官,一边去京城打探情况,要将她送回京城,与家人团聚。
但易芊芊证明了自己是可以信任的。
回到易家后的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表现与之前也差不多,唯一的不同的,可能就是与朱瑾萱之间的关系看上去变得亲昵了不少。
一方面这是她心中的真情流露,知道了朱瑾萱与她一样都是同为女儿身后,之前心中的羞涩显然就没有了。
另一方面,她这样的表现也是为了告诉父母,让她与朱瑾萱去城外游玩对二人之间关系的进展有好处,以便让父母放松心中的警惕,不再过分关注二人出城的事情。
她已经有了如何让朱瑾萱成功离开保定府的计划。
她之前心中想的是自己强烈反对这桩婚事,让父母不得不同意,但细想之后却觉得父亲易兴文只怕不会继续“溺爱”自己,可能会强制自己嫁给朱瑾萱。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在婚配的事情上,自己不可能有太多任性权利的。
这一点,在知道了朱瑾萱的故事之后,她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所以,就只能偷偷的逃掉了。
之后的两天里,易芊芊便每日都与朱瑾萱去城外“游玩”,回来之后便表现的更加亲昵一些,以此来麻痹父亲易兴文。
终于,在第三天,当易兴文外出办事的时候,她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
让朱瑾萱将自己的衣服、行礼、户籍、路引交给她进行打包后,二人再次离开了保定府城。
这一次,二人是真的要分别了。
最后一次看着朱瑾萱那张看到便会心动的面孔,易芊芊心中的情绪有些复杂,她知道,这一生她都不会忘记这副面孔,而且,这副面孔在她心中永远只会是朱公子,而不是朱瑾萱。
。。。
在易芊芊的帮助下,朱瑾萱终于成功逃出了易家,逃离了保定府。
她知道易芊芊做这件事肯定会受到易兴文的责罚,所以在分别的时刻将一封早已写好,原本打算万不得已逃离的时候留下解释的信交给了易芊芊,让她交给易兴文,希望能够让易兴文理解她,不要去责罚易芊芊。
终于能够顺利的离开保定府,朱瑾萱本应是十分高兴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中却总是回忆起分别时刻易芊芊看自己的眼神,心中总感觉有些别扭。但到底是哪里别扭她又说不上来,所以只好强自将这件事压在心底,不去想,决定待见到白十二的时候问问他,看他能不能知道些什么。
在她心目中,白十二或许正经的学问不知道多少,但在这些稀奇古怪,乱七八糟的事情上却很是擅长。
。。。
若是知道自己在朱瑾萱的心目中是这样一种形象,白十二估计会哭笑不得。
不过,现在的他却的确就在干着朱瑾萱心目中乱七八糟的事。
他正在监视一家棺材铺。
更确切的说,他正在监视盘下了一家棺材铺的真藤广田。
之前真藤广田想了那么久,一直没能找到能够完美躲过倭人的买卖,直到看到了这家门可罗雀,连行人都躲着走的棺材铺,他心中立刻便认定了这是他最适合干的生意了。
毕竟倭人死亡之后,从来都是烧成灰装进骨灰龛之中带回倭岛安葬的,所以开棺材铺的他肯定不会遇到倭人上门的情况。
而且因为棺材铺位于应天城中最僻静的犄角旮旯之中,倭人们也肯定不会特意跑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来自找晦气。
偌大的应天城,不敢说每天都有人死去,但开着棺材铺的他也的确不会缺生意。
这世上,死亡是永远也不可能消失的。
所以,他也不用担心自己会饿死。
一切看上去都很完美。
连从头到尾一直都在监视他的白十二,心中也承认这一点。
如果不是真藤广田正好撞到白十二的怀里,白十二觉得,他还真不会猜到真藤广田会摇身一变成为一家棺材铺的老板,也根本不可能查到真藤广田的踪迹。
毕竟他孤身一人,实在是没有来棺材铺的必要。
只可惜,真藤广田创造的这种完美现在因为他,有了一丝瑕疵,而且,将来还会因为他,直接被撕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