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无心插柳
躺在一群年轻不年轻的码头力工们中间,李大力有种不真实感。
空气中传来那熟悉的汗臭、脚臭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混杂在一起的味道,依然令人难以忍受,这更令李大力觉得此时的他似乎还在过着刚逃出京城不久后,在外不敢暴露自己身份,不敢暴露自己武功,只能去出卖力气的日子。
但耳边时不时传来那用自己依旧不算熟悉的腔调说着的梦话,却清晰的告诉他,他已经不是那个被厂卫通缉,只能四处躲避的朝廷要犯了。
此时的他之所以会“重操旧业”,是得到了上司的命令,潜伏在这些力工之中,负责监视着袁修文的一举一动。
虽然有着公主朱瑾萱的保证,但无论是左喜还是江褐,显然都不会愿意相信一个伪装成汉人的倭人疑犯,他们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判断,自己的手下。
于是,李大力这个曾经有过力工经历的“大汉将军”,就这么成为了秘密监视袁修文的密探,而至于他的身份,除了左喜这个直接下命令之人,以及熟悉李大力的路氏父子之外,就再无人知道了。
李大力倒是很享受现在的日子,虽然辛苦,但依靠以前混迹码头时得来的经验,他很快就和附近的力工们混熟了,也因此,这些天以来,他已经在这些“工友”的口中听到了不少有关袁修文的过去。
他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开口去打听,因为袁修文这次回来后,就正式和那寡妇陈氏结成了夫妻。
而这件事,也无疑正是码头上的力工们每日枯燥、劳累生活中的最大调剂。
李大力自己还因此受到过不少的调侃。
因为他身高力大,相貌虽算不得英俊,但也是十分周正,一群人在打听到他还未成家的之后,总是想要做“月老”,给他介绍附近适合他的对象。
而每次当他开玩笑一般的拒绝之时,他们都喜欢用袁修文的故事来劝导他,让他不要眼光那么高,也和袁修文一样,在周围找个寡妇,成个小家过过小日子算了,省的一直如无根浮萍一般,随波逐流,最后老了,孤苦无依,悲凉潦倒,甚至无人收尸,无人祭祀,成了孤魂野鬼。
随着这么一来二去,李大力和袁修文这个每每成为他最佳“学习”对象的家伙竟然也因此混了个脸熟,对李大力来说倒也算是个意外之喜。
袁修文虽然知道在他周围肯定会有不少厂卫的密探在监视着他,但他却从未想过李大力这个短短几天就和周围人混熟了,还成为了不少人调侃对象的家伙,竟然会是锦衣卫的密探,因此,倒是也未对他有什么防备心,只是当做一般的朋友一样对待。
不过,在李大力有意的经营之下,二人之间的关系很快就变得亲厚起来。
李大力也在这个过程中,终于能够肯定,袁修文的确对待那个陈氏的确是真心实意,而非左喜等人说的那样,只是将其当做是个给他打掩护的装饰。
这也不免让李大力既羡慕又茫然。
自己真的也能像袁修文一样,找到一个愿意陪他度过一生的女人吗?
在李大力还沉浸在类似这样的情绪之中时,自他来到了码头,成为了力工以来就从未再与他有过任何联系的左喜,却在这天傍晚,突然找到了他。
“这种事情,为何要向一群码头上的苦力打听?”
左喜找到李大力,为的自然是希望他利用此时的身份与关系,向那些码头上的力工们打探有关丐帮,有关史大通的消息。
李大力却觉得左喜这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虽然码头因为人流大,所以各种消息汇集,但却根本不可能牵扯到太深入的消息,最多只是浮光掠影能听到个名字,左喜这明显是有些想当然了。
不过,李大力的意见显然被左喜压了下来。
谁让左喜不仅职阶比他高,更是他的直属上司呢。
他除了听命行事外,根本没有别的选项。。。
其实李大力说的左喜也都知道,不过,此时此刻,眼看着最重要的线索就在眼前了,他都恨不得发动全部的力量去打探了。
可朱瑾萱的警告他又不能不听,而且他也担心,底下抽调的那些力士、校尉,很有可能会将秘密泄露,从而打草惊蛇,再一次浪费这一次的良机。
所以,他能完全信任的,也就只有李大力、路辛这些从京城带出来的心腹了。
可哪怕算上路辛的儿子路霄,他满打满算能发动的人手也不足二十,对于偌大的广州府城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因此,他这才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想到了让李大力帮忙在消息汇集的码头力工们那里打探打探消息,看看能否得到些消息。
就算无法直接命中靶心,知道史大通的下落,可只要能因此缩小一下搜查范围,对他接下来的行动也无疑是个巨大的帮助了。
左喜的这种做法无疑已经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意味了,至少,被迫听命行事的李大力,在心中就是这么想的。
但事上的事情,从来并不完全是按照个人的看法发展的,本想着只是敷衍一下,随意打探一下就交差了事的李大力,很快就得到了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结果。
。。。
广州府水网密集,尤其是一条珠江穿行而过,汇入大海。
如此有利的条件,无疑造就了发达的水运,而发达的水运也就催生出了许许多多依靠水运吃饭的人,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尤其是当其中能够诞生许多利益之时。
这便使得广州府使得类似漕帮一类靠“水”吃饭的帮派十分盛行。
而史大通的东南丐帮在广州府势力也不小,哪怕双方并没有什么实际的利用冲突,但同处一地,一来二去,还是会有摩擦。
码头之上的力工都算得上是最底层的苦哈哈,可也算是靠“水”吃饭的人,哪怕没有加入什么帮派,也免不了目睹耳闻。
再加上,平日里生活单调、枯燥、劳累,连袁修文和陈氏二人的事情都能八卦许久,对于更加具有江湖气息的故事,自然是更加热爱了。
而且,袁修文的故事已经说了不少时日了,他们也有些腻了,这个时候李大力旁敲侧击的开启了话题,他们瞬时间便刹不住车了,也想要给这位新来的小老弟涨涨见识。
第266章 风暴前夕
当再次见到左喜的时候,李大力的心情有些复杂。
一方面,完成,更准确一点来说,是出色的完成了左喜任务的他,无疑是有理由感到骄傲的。
但另一方面,因为这结果与他当初设想的差距,实在是有些太大了,所以,他又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现在这个结果。
不过,李大力的复杂心情,左喜显然是不会在意的,此时的他,已经彻底被这个意外之喜填满了整个内心。
本来他就是是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将这个任务交给李大力的,所以,心中的期望值显然也就没那么高,别说把死马医活了,就是能让死马回光返照,哼哼两声,他就已经十分满意了。
结果现在,李大力不仅真的把这匹死马救活了,甚至还顺带将血统换成了汗血马。。。
“这一次,若是能够成功抓住那史大通,你是首功!”
匆匆撂下一句话的左喜,便带着李大力打听到的消息火急火燎的离开了,时间不等人,在没有真的看到史大通绑在刑具上之前,他是绝不会放心的。
所以,他必须尽快去核实这些消息的真假,然后利用其中的真消息,进行下一步的布置,进而一举成功,抓捕史大通。
尽管朱瑾萱三令五申不许打草惊蛇,先不要抓捕史大通。
但左喜却觉得这位公主殿下想的实在是太美好了。
想要用史大通去钓出更多的大鱼哪有那么容易。
他左喜还是更信奉另一句至理名言:
“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而且,从史大通这般谨慎的行事作风来看,若是不趁着现在对方还未发现端倪就当机立断进行抓捕,一旦他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只怕就会立刻逃之夭夭,消失无踪了,就像当初的沈万安一般。
沈万安当初是因为他们还不知道其身份,所以,才会被他所趁,提前潜逃了。
因此,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再放过这个史大通了。
左喜心中已然下定了决心。
这么做固然会招致朱瑾萱这位皇帝的幼妹不满,但对左喜来说,和一位公主的不满比起来,还是皇帝的不满更可怕。
何况,只要这一次抓住了史大通,进而由他取得一个突破口,哪怕朱瑾萱再如何不满,也无法怪罪他。
左喜决定豁出去了。
但在那之前,他还需要先把江褐这个东厂的大档头拉上,虽然这样可能会分出去一半的功劳,但也能分出去一半的压力与罪责啊。
至于江褐会不会同意?
左喜心中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巨大的压力下,他没有选择,江褐难道就有吗?
。。。
当厂卫真的能够进行毫无保留的合作之时,爆发出的力量无疑是惊人的。
毕竟,当初之所以会成立这么两个职能相似的衙门,为的就是让其互相制衡,不至于无法控制。
这无疑变相的削弱了双方的力量,但现在,当双方将互相削弱的力量都抽出来进行同一件事的时候,情况立刻就变得不同了。
根据李大力给出的那些消息,将史大通据说喜欢去的几个地点严密监视起来的第二天晚上,探子就回报了一个令左喜与江褐无比振奋的消息。
史大通趁着夜色进了广州府城内最出名的青楼——烟雨楼,应该是去见那个一众力工们嘴里的老相好。
确定了进入烟雨楼的当真就是史大通后,剩下的,无疑就简单了。
秘密抓捕,无论是东厂还是锦衣卫,这个活计,他们都很熟稔。
。。。
“史大通被那群鹰犬拿住了。”
厂卫的效率很不错,一发入魂,就拿住了史大通。
但就像白十二所担心的那样,史大通被抓虽然动静不算大,却依旧惊动了那些还一直潜藏在深水之中,从未露过面的大鱼。
“消息可靠吗?”
“他的三弟史三通亲口所说。”
“那我们该怎么办?史大通可是知道我们的身份的?万一。。。”
“没有什么万一。”
“董老安排了人手?会不会太冒险了?那可是东厂与锦衣卫。”
“而且杀了史大通,他那两个弟弟怎么办?”
“哼,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不冒险的话,还能怎么办?至于他那两个弟弟,杀一个是杀,杀三个也是杀,一起宰了,让他们兄弟三人黄泉路上作伴好了,也省的他一个人上路太孤独。”
“没错,这个时候,只能抢在史大通还没有被那些鹰犬撬开嘴之前,先让他永远的闭上嘴。难道,你们都想和沈万安一样的下场吗?”
担忧之声消失了,沈万安与沈家的遭遇实在是令他们太过印象深刻了,他们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沈万安。
“董老想要怎么做?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等绝无二话。”
“关押史大通的地方我已经知晓了,我只需要你们帮忙在外制造混乱,尽可能的将厂卫的人调出去,剩下的,就不用你们操心了。”
“董老在厂卫之中也有。。。”
“咳咳,老郑,你越界了。”
“是是,我只是太过担心了,董老勿怪,勿怪。”
“好了,不用担心,我明白。”
“那我们何时动手?”
“自然是越快越好。”
“不,现在动手,只怕会一头撞进厂卫布置的陷阱之中去,还是先等一两日,待到厂卫彻底放下心来之后,才能一击而中。”
“可史大通。。。”
“史大通虽然生性贪婪,但非是什么软骨头,相信两天时间他应该还是能扛过去的。”
“那他那两个弟弟,是现在就动手,还是。。。”
“暂时先不要打草惊蛇,先稳住他们,必要时可以告诉他们二人,两日后我们会去营救史大通,这样也能借助他们的力量,牵制住更多的厂卫,让董老的人更容易得手。”
“好。”
“既如此,那立刻按照计划会去进行准备吧,不过,都要记住,哪怕准备的慢一点,也要注意不要太过急躁,以免动静过大招来厂卫的怀疑,影响后面的计划。”
众人默然点头离开,只留下那被称作董老的老人坐在略显空荡的房间之中,双眼空洞,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夜色下的广州府城寂静如常,但在这片寂静之下,风暴却正在凝聚,积攒着力量,等待着爆发的那一天!
第267章 暴雨之中
七月初一,朔日。
夜空之中,月亮自是不见踪迹。
但以往在这个时候总是格外绚丽的星辰,此时却也没有任何踪迹。
取而代之的,是短暂划破天际的,蜿蜒如龙,或红、或白,将夜空渲染的恍若末日一般的一道道闪电。而近乎伴随着这些游龙一起响起的阵阵雷声,无疑更衬托出末日感,又仿佛那一道道在天空中亮起的闪电已然化身成为真正的怒龙,对着地上的人们发出愤怒的咆哮、怒吼。
七月流火。
但对于地处九州南端的广州府来说,这一句出自《诗经》,用来告诉人们气候即将转凉的成语,却显然并不应景。
夜幕之上电闪雷鸣,夜幕之下,却依旧酷热难当,隐而未发的厚重云层,不仅没有给人们带来丝毫的凉爽,反而给人以更加强烈的压迫感,让人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
而就在这轰鸣雷声之下,借助一闪而过,短暂照亮天空的闪电所带来的亮光,却可以看到,在广州府城之中,许多支人数不过双数的队伍,却正借助这震撼天地的轰鸣雷声的掩护,向着同一处地方汇集而去。
被其他人称作“董老”的老者,最终没有完全按照计划,待到明日晚上再行动,而是选择提前了一天,为的,就是借助这天地之威来为手下那些人掩护。
天空之中,闪电与雷声愈发急促,大雨随时都有可能倾盆而下,本就已经是晚上了,这个时候,自然不会有不开眼的还在外闲晃,这也是那董老拼着准备还不算完备,也要提前一天发动假话的原因之一。
终于,目标已近在眼前,所有队伍都停了下来。
他们在等待着行动的那个讯号。
“哗哗哗!”
云层再也无法兜住藏在其中的大量雨水,在又一声轰鸣之后,大雨终于从天空落到了地上。
而之前一直在苦苦等待着的队伍,感受到那扑面砸来的雨滴之时,终于再次动了起来!
。。。
路霄最近一段时间有些疲惫。
当然,不只是他,大多数的人都是差不多的情况。
他从来没有想过,锦衣卫竟然会有与东厂联手的一天,更没有想过,锦衣卫与东厂联起手来,也会有人手不够用的时刻。
但这种说出来恐怕谁都不会相信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好在,随着史大通被捕,暂时了结了一件事情的厂卫,也终于不用将人员分的如此之散了。
而路霄这个因为得到左喜信任,所以成为了追踪史大通队伍之中一员的人,也终于能够获得短暂的休息了。
不过,好不容易得到的休息时间,却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雷雨给破坏了,路霄心底也颇有些无奈。
凉亭外,一道闪电再次划破天际。
不免让路霄心中忍不住生出一阵赞叹。
哪怕对这场雷雨逼迫的他只能呆在屋中有些不满,可真的看到天空之中那绚丽蜿蜒的长龙之时,却使他忘记了心中的不满,只剩下了类似天地之威非人力可及的感慨。
就在他还在回味着上一道闪电的绚丽夺目之时,又一道闪电再次划破天际,但这一次,他却已经无心再去欣赏这天地写就的炫彩画面了,因为借助着闪电短暂照亮天空的光芒,他看到了数道翻墙而入的身影。
天空之中的雷声与豆大般的雨滴砸在砖瓦、大地之上的声音,完全遮掩了这些人发出的响动。
路霄立刻想通了这一节,自然的,他也立刻就明白了,这是敌人蓄谋已久的进攻。
“吼!”
天空之中的雷声隐去之时,路霄的全力怒吼也随之响了起来。
非是他不愿更详细的吼出更多的信息,而是因为在他发现了那些翻墙而入的敌人之时,那些敌人也发现了他的存在。
待到响彻天地的轰鸣雷声消散之时,他已经被敌人缠上了!
孤身一人的他,能够发出这一声怒吼已经是拼尽全力了。
。。。
尽管从未想过会有人敢偷袭,但东厂番子与锦衣卫们的动作还是十分迅速的。
在听到路霄那一声明显不是正常的吼声之后,还呆在临时基地之中的所有人立刻动了起来。
钢铁碰撞发出的声音很快取代了雨滴落下的声音,成为了响彻天地的轰鸣雷声外,这方天地中背景音,而夹杂在其中的诸多咆哮、怒吼、痛哼、惨呼,则成为了渲染这背景音的其余音符。
雨战。
不停自天空砸下的雨滴,使得所有人手中的武器都变得愈发沉重。
而升腾起的阵阵白色雨雾与雨水,更是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使得交战双方愈发的难以为继。
不过,相对来说,还是厂卫占据着优势,在度过了最初一段时间的慌乱、无序之后,更好的组织力,有着更明确上下级关系的他们,很快就让己方恢复了秩序。
而反观他们的对手,虽然分散成数个小队的做法,降低了突袭之前被发现的风险,但在开始之后,却因为事先并没有确定的指挥者,大都只能各自为战。
当厂卫同为仓促应战之时,还体现不出什么,可当厂卫恢复了秩序之后,他们便立刻落入了彻底的下风。
但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能够取得什么战果,只是为了拖住东厂与锦衣卫更多的人手,为潜伏在厂卫之中的暗子争取更多时间的这些死士来说,他们已经达成了目的。
尽人事,听天命。
他们已经做到了他们能做到的一切,剩下的一切,已经不在他们的掌握之下,能否成功,就看那个暗子的本事与天命了。
。。。
天空之中,闪电已远离,原本震撼天地的轰鸣雷声,也随之变得沉闷起来。
瓢泼般的大雨也变得轻柔起来,只剩下丝线般细弱的雨滴还在努力的想要将武器、衣服、伤口、地上的鲜红冲刷干净。
院中还站着的死士已经不多了,但他们依旧没有一丝一毫撤离的意味,仍然在不顾一切的想要再拖一些时间,哪怕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什么?!”
就在剩下的死士们心中已经绝望的认为,在他们全部战死之前依旧无法得到确定杀掉史大通的消息之时,两个神色慌张的人影在他们眼中分别快速的跑到了厂卫的头领身边,说了一些什么,使得两个头领神色大变,立刻抛下他们,转身向着后面跑去。
成了!
所有死士们眼前一亮!
第268章 互泼脏水
左喜与江褐愤怒、慌张的神色与匆忙离去的背影成为了剩下还能动的死士们撤退的讯号。
刚刚还一副哪怕拼上性命也要拖住敌人模样的他们,转瞬间就变成了另一幅模样,开始用尽一切手段,尽力离开。
发现他们要逃的厂卫,则变成了奋力想要拖住敌人的那一方。
可惜,在那些受伤,认为自己肯定已经无法逃出去的死士们,用性命为同伴殿后的情况下,剩下还活着的死士们,最终还是有近一半逃了出去,消失在黑暗的夜幕之中。
虽然厂卫让这些敢于前来偷袭自己的人留下了超过半百数目的尸体,但无论是东厂的番子还是锦衣卫的力士、校尉,却没有一个因此有一丝一毫高兴的念头。
他们心中很清楚,这些胆大到敢于偷袭他们的敌人,唯一的目的就是用命拖住他们,给他们的暗探创造杀掉史大通的机会,而从他们的头领左喜与江褐之前脸色大变又匆忙离去的情况来看,对方应该已经得逞了。
否则对方也不可能在看到这一点后就立刻撤离。
所以,这一场,是他们输了,而且是一败涂地。
身为厂卫,哪怕被无数人在暗地里臭骂,但他们却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
但今天,他们的骄傲却被人硬生生的打碎了,他们又怎么可能会高兴呢?
。。。
“史大通当真已经死了?”
厂卫感觉自己的骄傲被打碎了,心中产生了无限的愤怒,但与之相对的,一直聚在一起,提心吊胆的等待消息的海商们,在得到了死士们回报后,则显然是喜出望外,甚至有的人兴奋到不敢相信。
“锦衣卫千户与东厂大档头不顾偷袭他们的敌人,却匆忙转身离开,想来除了史大通,应该没有别的事情能够做到这一点了。”
“我觉得,最好还是谨慎一些,暂时先避一避风头,打探一下情况,以免出现什么变故。万一史大通只是重伤,却还吊着一口气呢?”
“嗯,宋兄说的没错,还是小心为上。”
“不管怎么样,这一次真是多亏了董老未雨绸缪,否则,只怕我等这一次真要步沈万安的后尘了。”
“林老弟客气了,我等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吗,老夫这也不过是为了自救罢了,当不得林老弟这般夸赞。”
“诶,董老就不用再和我等谦虚了,俗话说的话,公道自在人心!我等这一次若是能逃过这一劫,董老的恩德,我等定不敢忘。”
。。。
危机暂时解除,一群人又从之前有些紧张的关系中变为了最初的虚伪,尤其是当初惹起其他人不快的几个人,更是各种恭维吹嘘之语不要钱的撒出去。
嗯,的确不要钱。
。。。
“臣左喜,奴才江褐叩见仙游公主,殿下万安。”
再次见到朱瑾萱,左喜与江褐心中早已没有了当初的那份坦然。二人双双匍匐在地,不敢抬头,一副罪责深重,任由处置的模样。
朱瑾萱千叮咛万嘱咐,甚至已经用上严厉的语气来告诫他们二人,暂时不要动史大通,先监视起来就可以了,以免打草惊蛇,让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再次被斩断。
但二人无视了朱瑾萱的告诫,依旧按照之前的经验,我行我素,抓捕了史大通。
若是他们真的撬开了史大通的嘴,进而取得重大突破的话,那他们自然依旧可以不在乎朱瑾萱的想法。
可是现在,事情似乎又办砸了,而且还是如朱瑾萱之前告诫他们的方式,这使得二人在得到了朱瑾萱召见的命令之后,不得不硬着头皮前来。然后在见面之时,摆出一副罪臣的架势。
形势比人强。
这个时候,他们要是还敢再像之前那样对待朱瑾萱,只要朱瑾萱据实禀报她那位皇帝兄长,只怕迎接他们的,就只剩下被发配到边关苦寒之地与被直接贬斥,今后再也不得用这两种一种比一种更惨的下场了。
“呵,你们一个锦衣卫千户,一个东厂的大档头,一个比一个气势不凡,本宫区区一个女流之辈,哪当得起你们二人这般大礼啊,快起来吧。”
朱瑾萱看着跪在地上,好像是良臣忠仆一般的二人,脸上不由的露出冷笑,言语之中满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我等自大猖狂,将公主谆谆告诫之语抛诸脑后,以至如今这副局面,我二人深知罪责深重,请公主责罚。”
“哼!”
朱瑾萱脸上的冷笑瞬间变成愤怒,恨恨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怒哼一声,对着二人便是一通臭骂。
“责罚?本宫之前是如何叮嘱你们的?你们又是如何做的?你们若是在行事之前就能想到责罚,又如何会枉顾本宫的叮嘱、告诫,将事情弄成现在这副模样?”
急促且没有停顿的一通臭骂使得朱瑾萱微微有些气喘,她不得不停下来,紧着倒几口气,才平复下来。
“你们的罪责,本宫不想去管,也轮不到本宫去管,本宫会将这次的事情禀报皇兄,还是让皇兄来决定该如何责罚你们吧。”
平复一下气喘后的朱瑾萱,似乎心情也平复了下来,看着二人,轻皱黛眉,带着些许厌恶,些许无奈的开口说道。
“公主殿下饶命啊!”
因为朱瑾萱的臭骂已经冷汗淋漓的二人,在听到朱瑾萱要将事情禀报皇帝,让皇帝来决定改如何降罪之时,终于彻底慌了神。
左喜因为是锦衣卫千户,有正式的官职在身,所以还有些许的矜持,但和自己族弟江棕看齐,向来以皇帝家奴自居的江褐却一点迟滞都没有,立刻高声告饶起来,而且毫不犹豫的就把左喜给卖了。
“奴才知道这一次辜负了公主殿下的信任,但这都是因为左喜这个杀才撺掇奴才。。。”
“公主殿下明鉴啊,他们东厂向来与我们锦衣卫水火不容,江褐这东厂大档头又怎么可能被臣鼓动呢?这明明就是他。。。”
而左喜一听江褐这贱婢竟然想把所有脏水都泼到他的身上,登时也急了,终于放下了那最后一丝矜持,同样叫嚷起来。
不过,二人只顾着互相攀咬,却没有发现,站在他们面前的朱瑾萱,此时的脸上早已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厌恶、愤怒、不满,取而代之的,是嘴角微微上翘,略显得意的微笑。
第269章 失控的史大通
“果然,皇亲贵胄,没有一个是好糊弄的角色啊。”
当通过一系列的互相攀咬、争吵以及之后绝对会听命行事的保证之后,左喜与江褐终于换回了朱瑾萱暂时不将事情上报,让二人戴罪立功,以观后效的承诺,算是勉强逃过了这一劫。
而出了房间之后,二人心中同时升腾起的,便是这一句只敢在心底默默感叹,绝不会吐露出来的话语。
之前他们对朱瑾萱的话大都阳奉阴违,只是因为她尊贵的身份,所以才不得不在口头上对朱瑾萱有所表示。
可经过这一次,他们心中却真的不敢再生出类似这样的念头了。
朱瑾萱已经用这一次令他们冷汗淋漓的教训告诉了他们,她这位公主,可不仅仅只是个漂亮的花瓶,而是有着不凡的能力,严厉的手段,还能捏住他们七寸的上位者。
若他们还敢继续像之前那样嘴上一套,背后一套,那迎接他们的,恐怕真的就是来自皇帝的愤怒了。
他们手中的权力不同于那些文官,还有着能够与皇帝周旋的能量,而是完全来源于皇帝,只要失去了皇帝的信任,那迎接他们的,无疑就将是无比凄惨的下场。
锦衣卫与东厂之中眼红他们二人职位与这次功劳的人可是数不胜数,待到他们真的落到那一步,有的必然只会是落井下石。
不过,二人在心中感叹朱瑾萱智慧、手段不凡之余,却也有些一丝侥幸的窃喜。
本以为这一次又要眼睁睁的看着到手的线索被敌人以令他们感到耻辱的手段斩断了,结果,竟然在朱瑾萱这里又看到了一丝转机。
不,不是一丝,而是巨大的转机!
。。。
“事实已经放在你眼前了,如何?现在你难道还不愿相信我之前对你所说的那些话吗?”
朱瑾萱暂时租住的宅院中的一间不起眼的房间内,胡啸林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躺在床上的中年汉子。
“相信又如何?不相信又如何?”
中年汉子正是被昨夜交战双方都认为已经被杀掉的史大通。不过,就算他此时还未死,看上去却也似乎已经和死差不多了。
躺在床上的他,看上去似乎只剩下一双眼睛与嘴还能动弹,与瘫痪在床的病人别无二致。
也正是因为如此,不久之前还是春风得意、红光满面的他,此时的脸色看上去却和行将就木之人没有什么分别,唯二还能动弹的眼睛,也失去了一切的神采,空洞且充满了失去一切希望的死灰色。
“早在我被你们抓住的那一天,我就已经有了必死的觉悟,虽然你们看上去好像是从那些人的手中救下了我一命,但你们若是认为这样就能让我对你们感恩戴德,那你们就要失望了。”
史大通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愿再去看胡啸林,又似乎是想要将自己彻底封闭住,不让外界任何一丝一毫的因素来影响自己。
“他们杀了你的两个弟弟。”
但胡啸林依旧面无表情、语气平淡的下一句话,却让史大通刚刚才闭上的眼睛猛地瞪圆了!
“这不可能?!”
史大通的眼中终于有了情绪,那是愤怒、不敢置信夹杂在一起之后的质疑,似乎他想用这样的情绪来证明,胡啸林的话只是胡言乱语,只是为了让他开口所编织出来的谎言。
胡啸林没有开口,只是依旧用古井不波的眼神看着他的眼睛。
“这的确会是他们的行事作风。”
史大通眼中的情绪数度变换,最终只剩下了深沉的悲哀躺在他的眼底。
“你们想要我怎么帮你们?”
史大通再次闭上了眼睛。
“你难道不想先问问你如果开口了,可以得到什么吗?”
自二人见面后就没有露出过一丝一毫表情的胡啸林,连上终于第一次露出了表情。
“不用了。”
史大通轻笑起来。
“相比作为一个废人继续这般窝囊的活下去,我宁愿早一点去死,也许在黄泉路上,还能再见到被我连累的那两个弟弟,让我有机会对他们表达自己对他们的愧疚之情。”
“你可以先用那些人的鲜血来告慰他们。”
胡啸林自然没有劝说的想法。
“只希望你们不要浪费我的这些情报,不要让我的两个弟弟等待的太久。”
“这你尽可以放心,在那些人心目中,此时的你已经是个死人了,对来自于你这个死人的威胁,他们不会太过防备的。”
。。。
正如胡啸林所说的那样,在经过了一天时间的多方打探之后,史大通已死的消息,得到了正式的确认。
尽管,为此那些海商们花费不菲,但对他们来说,这些花费显然是十分值得的。
解除了这一次因为史大通被抓而产生的危机,他们终于又可以继续恢复以往“平静”的生活,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而随着新的消息传来,他们更是彻底放下心来。
厂卫的番子与力士们似乎得到了某些紧急命令,正大规模的秘密撤出广州府。
一直悬在他们头顶的这柄利剑,似乎终于要被挪走了。
也正因为如此,当某个晚上,他们在床上被惊醒,看到手持厂卫令牌的东厂番子与锦衣卫之时,他们彻底的陷入了迷茫。
不少平日里颇有地位的几个人,更是忍不住大声斥责着厂卫是枉顾士林清流的警告,是自绝于朝堂,他们一定会写信告知亲朋旧友,上疏弹劾厂卫的无礼与大胆。
但当看到已经瘫痪的史大通被两个人抬着出现在面前之时,这些人便立刻像是被捏住了脖子的鸭子,再也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
“董老,好久不见,你的气色似乎比以往要差许多啊。”
这些人瞬间变成了哑巴,史大通却笑着与他们打起了招呼。
“林兄,你的眼睛怎么瞪得这么大,好像是看到鬼了一样,让你失望了,我还没有变成厉鬼,所以,暂时还没办法对你做些什么。”
“哎呀,宋兄,快把嘴闭上,这么多人在,你这成何体统,不符合你的身份啊。”
。。。
史大通似乎有些失控了。。。
第270章 回到原点
史大通“死而复生”并出现在众人眼前这件事,其实不止是那些海商目瞪口呆,失了分寸,不少参与到此次抓捕行动之中的东厂番子与锦衣卫,内心之中的想法也和这些海商差不了多少。
只是因为史大通此时不停的通过他那张贱嘴,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被他奚落之人身上,所以才没有人注意到这些东厂番子与锦衣卫们脸上震惊的神情。
自然的,表情与海商们类似的他们,此时心中想的也与海商们差不了多少。
史大通不是已经死了吗?尸体都已经有不少人看到了,怎么又活过来了呢?
。。。
这一切,其实都要从史大通被抓的消息传到胡啸林的耳中说起。
胡啸林手下的大内侍卫之中,有一个与厂卫的刑讯百户关系不错,而身为刑讯百户,史大通被抓之后的审问任务,他自然也要参与其中,也因此,他知道了史大通被抓的消息。
进而通过胡啸林手下的那个大内侍卫传到了胡啸林的耳中。
这等大事胡啸林听到后自然不敢有所隐瞒,立刻便禀报给了朱瑾萱,再然后,白十二也知道了。
在朱瑾萱十分愤怒的想要立刻将左喜与江褐招来,然后询问他们为何不按她的计划行事的时候,白十二阻止了她。
理由也很简单。
左喜与江褐二人既然敢无视朱瑾萱的告诫,直接抓捕史大通,那必然是有恃无恐,哪怕朱瑾萱此时将他们招来,得到的也无非是又一次阳奉阴违的表现。
且木已成舟,史大通已然被抓,再想推回到之前,已经没有任何可能了。
所以,何不先隐忍不发,隐藏在暗处等待呢?
一来,那些海商们在并不知道还有另一股力量存在的情况下,也就不会有所防备。只要那些海商们想要救出或是杀掉史大通灭口,那就只会针对厂卫设计阴谋,而忽略他们这支隐藏在暗处的力量。
如此一来,不仅可以趁机破坏敌人的阴谋,还可以借机试试能否利用这次机会让史大通开口。
二来,朱瑾萱也完全可以先让左喜和江褐狠狠吃些苦头,在他们因为觉得办砸了差事而惶恐不安之时,再借机狠狠的敲打一下二人,效果绝对要比现在要好上百倍。
这种一石二鸟的计划,朱瑾萱自然立刻就心动了。
尽管有着可能会将事情彻底办砸,把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再次弄断的危险,但考虑到成功之后的巨大收获,朱瑾萱还是做出了依照这个计划行事的决定。
反正,就算失败了,责任也完全是左喜与江褐这两个无视自己告诫之人的!
朱瑾萱心中没有一丝压力。。。
。。。
而事实则证明了,这个计划的确是十分有效的。
前几日左喜与江褐匍匐在她面前的画面。
今日史大通彻底放纵自己,在被抓的这些海商面前尽情嘲讽、奚落的画面,无疑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唯一令朱瑾萱有些不够满意的是,因为还未能确定清除厂卫之中被收买的奸细,而她的身份还需要保密,以免不小心传出去,使得朝堂之上那些与这些海商有关联的臣子们,在朝堂上借机转移话题,将水搅浑,让这些海商有机会脱身。
所以她此时无法出现在这里,亲眼见证这一切,只能由躲在暗处防备的白十二转述,少了一种亲身经历的现场感。
好在白十二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转述,所以知道如何根据她的喜好将故事讲的尽量好听一些。
。。。
成功的抓住了这些一直潜藏在深水之中的大鱼,无论是左喜、江褐还是朱瑾萱、白十二本以为这一次肯定可以取得非常大的突破了,但事实证明,他们都高兴的有些太早了。
在厂卫们精擅刑讯逼供手段的刑讯百户们的手下,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只负责掌管家族,甚至连出海经历都没有过的“海商”们,很快就扛不住刑罚,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虽然他们交代的问题同样很是惊人,但却与厂卫以及朱瑾萱、白十二一直在追查的内容没有多少的瓜葛。
从汇总了他们供词整理出来的消息来看。
这些更多只是走私商人的家伙们,与扬州知府一家老小被杀的案子,只有一点联系,就是那些动手杀人的倭人。
但就是这么一点联系,他们对案子的帮助也近乎为零。
因为从他们所招供的消息来看,他们对那伙倭人也没有太多的了解,只是在遇到一些“麻烦”的时候,习惯花钱去雇用那些倭人去解决这些“麻烦”。
而且,因为怕惹火烧身,他们还不是直接与那些倭人联系,而是通过沈万安这个“中间人”去进行。
也就是说,他们只管给出目标,然后掏钱,其余的,一概不用过问。
这也是他们为何会在沈万安下落不明之时,还会冒着巨大风险,将沈家一家老小弄出广州府,送出海的原因。
他们害怕沈万安将这些年来通过他雇用那些倭人的记录扔出来。
。。。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取得了成果,结果却是这样一个令人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的结果,左喜、江褐这些知道确切任务、目标的人无疑是无比的失望。
虽然将这些成果报上去之后,或许能得到一些奖赏,但关键是,他们想要的不是这个啊!
左喜与江褐无疑是郁闷的。
但若是史大通、董老以及其他海商知道这件事前因后果的话,只怕就会郁闷的想要去撞墙了。
亏的他们自厂卫来到广州府的那一天就绷紧了神经,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担心会露出什么马脚,落的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可结果倒好,人家根本就是冲着他们来的,他们完全是那种被对方搂草打兔子的鸡肋存在。
。。。
不过,结果已经出来了,就算再不想承认这个结果,可现实就是如此,耗费了巨大的人力与大量的时间后才发现,事情竟然又绕回了原点。
想要查出扬州知府一家被杀的真相,就只能先找到那些倭人或是生死、下落不明的沈万安了!
好在,之前厂卫与六扇门竭尽全力的排查,终于有了结果。
第1章 白华山
宁波府,古称明州,因为避讳国号,所以太祖采纳鄞县读书人单仲友的建议,取“海定则波宁”之义,将明州府改称宁波府。
而与宁波府最东端隔海相望的便是古称为中山洲的群岛,而再向东南,距离主岛不远处便是白华山。
白华山,前朝时也被称作补陀洛珈山,自近两千年之前便是道人炼丹之所。
相传西汉成帝之时,南昌尉梅福来山隐居,采药炼丹,自此称梅岑山。
不过这一切,待到唐代之时便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外来的番僧来山礼佛,据称在潮音洞目睹观音示现,至此,这里便被不少人当做了观音道场。
而在这件事不久,倭僧慧锷从五台山请观音像乘船归国,舟至莲花洋遭遇风浪,数番前行无法如愿,遂信观音不肯东渡,乃留圣像于潮音洞侧供奉,故称“不肯去观音”。
有了这一前一后互相关联的故事,还有着天地之威掺杂其中,无疑更是彻底坐实了这里是观音道场的说法。
至此之后,原本是道人修仙炼仙丹的白华山便摇身一变,成为了佛教圣地,一如那些有些同样变道为佛经历的名山大川。
自唐一代成为了观音道场之后,白华山历代以来便一直佛寺林立,僧侣众多,号称“震旦第一佛国”。
不过,佛国终归还是比不得人间帝王的权势。。。
本朝太祖实施海禁之时,命信国公汤鼎臣进山烧寺毁佛,将所有僧众迁徙回明州栖心寺安置。
但就在数年之前,新皇登基的第一年,便迎佛回山,重新修建了寺院。
经过数年恢复,终于才使得这被称为震旦第一的佛国,恢复了一丝丝过往的痕迹。
。。。
白十二与朱瑾萱以及胡啸林等人,自离开广州府后,便一路北上,终于在花费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后,才终于抵达了这被称为“震旦第一佛国”的白华山。
他们一行人舟车劳顿,自然不是为了来参观游览这里刚刚才重新修建完毕,看上去还没有多少风雨痕迹的崭新寺庙,他们赶得这么急,所为的当然只有那能够对接下来的查案有所帮助的倭人了。
一个月前在广州府,他们一群人与厂卫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抓住了那些走私商人,但最终的结果却是令他们深感失望。
因为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他们根本没有从这些走私商人的身上得到一点有用的消息。
好在,就在这个时候,厂卫与六扇门一直在排查的事情终于有了回报,才总算没有让朱瑾萱、白十二等人郁闷的想要杀人。
厂卫的力量与六扇门发动不少门派的力量相加,所发挥出的效果还是十分惊人的,短短的半个月时间,便查到了不少有倭人活动迹象的地区。
但想要从这么多地区里,再进一步筛选出白十二想知道的,倭人那个秘密组织高天原总堂的地址,无疑是难上加难。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时间不够了。
按照白十二那日偷听到的消息,这次高天原总堂召集藤原三郎这样的总队长集结议事,时间就定在八月仲秋这个盛大节日的时候。
因此,若是待到一一详细探查再确定地点的话,无疑已经来不及了。
于是,白十二便决定跟着自己的直觉走,从厂卫提供的诸多地名之中,挑中了白华山这个“佛国”。
除了因为白华山是位于海上的岛屿这个原因之外,白十二之所以挑中这里,还因为他知道倭人之中信仰佛教的数量不少,尤其是武士这些有能力学习的阶层,更是喜好研读佛经。
再加上白华山有唐代倭僧慧锷当年留下的“不肯去观音”圣像,这三者夹杂一起,便坚定了白十二按照自己直觉行动的信心。
。。。
虽然并非是抱着前来游览的想法前来,但既然已经到了这天下闻名的地方,朱瑾萱还是免不了要拉着白十二四处游览一番。
而这其中,最具神秘气息,更是成为无数佛家教徒朝圣之地的潮音洞,无疑是最吸引朱瑾萱的几处景观之一了。
“这就是传说当年天竺僧人看到观音现身,并赠其七色宝石的潮音洞吗?”
“应该是吧。”
白十二之前也从未来过,面对朱瑾萱的询问,自然只能挠了挠头,用不太确定的语气说道。
“这里不是刻着‘现身处’三个字吗?那应该就是这里了。”
白十二指着石崖上刻着的三个大字。
朱瑾萱听着白十二这略显敷衍的话语,忍不住蹙起小嘴,想要表达对他的不满之时,二人身边不远处却突然响起了一阵轻笑声。
“呵,这位兄台,陪伴佳人前来,却对这要参观的潮音洞不甚了解,岂不是怠慢了佳人?”
朱瑾萱二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手拿折纸扇,头戴四方巾,身穿宽大锦缎儒袍的青年文士,正面露微笑的看着二人,看到二人看向自己,还不忘收起折纸扇,对着二人行了一个文士礼。
“在下单礼文,刚刚非是有意想要偷听二位,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看到面前的单礼文,朱瑾萱忍不住眼前一亮,比起白十二这个就算穿的再好也总让她脑袋里回想起店小二模样的身边之人,单礼文给她的第一印象显然要好太多了。
“哼,看到没有,连人家不小心听到的都在替我抱不平呢。”
再回头看看似乎没有任何感觉的的白十二,朱瑾萱心下懊恼,忍不住伸出两根手指,掐向了他的腰间。
“嘶。”
白十二扯着嘴抽了口凉气。
“咳咳。”
看着只顾着“打情骂俏”,好似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朱瑾萱与白十二,单礼文忍不住略显尴尬的咳嗽了两声,但眼底却有一丝阴翳闪过。
“不知二位是?”
“哦,在下白十二,这位,嗯,”
白十二看了看身边的朱瑾萱,又瞟了一眼对面的单礼文,嘴角偷偷翘起一个弧度,又马上恢复了原样。
“这是在下的内人,至于其名姓,就不便告知,嘶。”
白十二的话还未说完,便感觉刚刚才挨了朱瑾萱一记“转转神功”的腰间又挨了一记,忍不住又抽了口凉气。
好在,朱瑾萱虽然不动声色的又掐了他一下,但还算给他留了几分颜面,没有开口戳穿他的谎言,也没有报上自己的姓名。
第2章 一无所获
单礼文脸上带着一丝难以遮掩的遗憾离去了。
虽然时间已快到仲秋,马上便是中秋节了,所以跟随长辈前来这白华山佛寺之中烧香还愿的富家千金、小姐们不在少数。
但朱瑾萱这位长在皇宫之中的公主,本就是如璞玉般温润动人的佳人,离开皇宫后又有了这一路经历的镌刻,看上去更是别有一番独特的气质。
那些长在深宅之中,连家门都甚少迈出去的富家千金们与之相比实在是有些太过寻常。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
比起朱瑾萱这位明面上只有白十二一位同伴在侧的明媚佳人,其他那些能够吸引单礼文这样青年文士的富家千金们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见到的。
就算见到了,想要凑上前去与之搭话,显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一个不好,或许还会被其家人、下人当做登徒子直接轰退,斯文扫地,颜面无存。
。。。
“哼,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真不知道我当初是怎么看上你,又怎么会同意下嫁给你这么个夯货的。”
“不是,你什么时候下嫁我了?”
“不是你刚刚说我,我是你,你的,内,内人的吗。”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朱瑾萱说起那两个字,俏丽的脸颊上还是升腾起两片红霞,让他看上去更加明媚动人了。
“怎么,现在你又打算不认账了吗?”
不过,为了掩饰自己的羞怯,朱瑾萱又立刻大了声音,张牙舞爪的像是个恼怒的雌狮一样,对着白十二周身各处软肉用起了转转神功。
“认,认,我认还不行吗?”
白十二练得又不是金钟罩,面对朱瑾萱的转转神功,那是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至于还手,他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真的?”
朱瑾萱的手愣住了,脸上满是惊愕的看着白十二。
“真的。”
白十二收起了脸上的嬉闹,看上去十分认真的回答道。
“我承认,之前偷偷离去之时,是因为担心你的身份,不过现在,我却已经想通了,不管你的兄长知道后会不会把我大卸八块,我都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故意抛下你离开,让你再伤心了。”
“哼!”
朱瑾萱轻哼一声扭过头,掩饰着自己脸上的情绪与眼中的泪水,只是她一开口,带着些许哭腔的声音便将之完全暴露了。
“我才不会因为你这么个夯货伤心呢?和你比起来,刚刚那位单礼文公子看上去可比你要强多了。”
朱瑾萱扭过头来,故意提起了不久前离开的单礼文,想要气一气白十二。
“强?”
白十二故作夸张的看着她,怪声怪调的说道。
“就他那样瘦的跟个小鸡崽儿似的家伙,我一拳能打倒两个。”
“噗嗤。”
朱瑾萱被他的怪异腔调与话语逗得笑了出来,她还打算立刻收起笑容,恢复成之前的模样,但最终还是没能成功,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过,看到白十二脸上略显得意的看着她,她脸上立刻又有了一丝羞恼,伸出双手,掐向白十二的腰间,让白十二忍不住又发出几声怪叫。。。
而附近不少原本不少和单礼文有着相似念头,在单礼文被白十二的话语“逼退”后,依旧还抱有一丝幻想的青年文士,在看到这副情景后,除了酸溜溜的骂上几句“成何体统!”、“有失礼仪!”之外,也终于绝了最后一丝幻想,有些灰溜溜的离去了。
欢乐的时间总是过的特别快。
在朱瑾萱与白十二笑闹之中,夜晚也不知不觉的降临了。
人间佛国的白华山自然是没有人间的客栈、酒楼的,想要住宿、吃饭,那就只能住进寺庙的客舍,吃各间寺庙提供的斋饭了。
当然,这些是不可能免费的。
不过,这些常年吃斋念佛的僧侣们,同样也是有口腹之欲的,所以,无论是那间寺庙,提供的斋饭倒也很是不错,至少,白十二觉得比他当初在东升客栈那段时日里要好多了。
。。。
因为不知道那些倭人会不会也来到这里参观礼佛,所以为了不惹来怀疑,这一次胡啸林等人并未与白十二一起,而是和那些厂卫们一样,乔装打扮之后,用家丁护卫的身份前来。
也因此,白十二与朱瑾萱白日间才能如此毫无顾忌的到处游玩。
但为了能够及时互相通报消息,他们倒是住在同一间寺院,非是白十二与朱瑾萱白日里游玩参观的那座供奉着不肯去观音圣像的观音寺,而是规模更为浩大,名声也更响的宝陀观音寺。
。。。
哪怕已经入夜,宝陀观音寺之中依旧是人流不减,无论是刚刚才击鼓召集僧侣的钟鼓楼,还是龙眼泉、菩提泉边的茶室,亦或是供奉着四大菩萨,楼上便是藏经阁的法堂,都有不亚于白日间的行人、居士流连其间。
而白十二、朱瑾萱此时与胡啸林碰面总结一天收获的地方,便是在人数略少一些的龙眼泉边的茶室内。
“如何,今天可有所得?”
白十二与朱瑾萱这一天尽管玩的很是开心,但收获却是一点都没有,因此二人都将希望寄托于胡啸林的身上,毕竟,他手下的人数更多,且因为是扮作家丁护卫,所以也能跟随那些身份尊贵之人,去到寺庙中更多不对其他人开放的地方。
但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胡啸林轻轻摇了一下的头,证明了,二人的希望彻底的落空了。
好在,他们也早已有了不能取得成功的觉悟。
。。。
胡啸林匆匆离去了,没有成果,他也没有必要在这里呆太久,毕竟,他此时的身份,还是一名护卫,若是不小心被“知道”他身份的人看到他来到这茶室,也是个麻烦。
至于朱瑾萱与白十二,倒没有立刻离去。
吃完了晚上的斋饭,此时若是立刻回房休息,不免有些太早了,正好在这茶室里品品茶,聊聊天。
顺便也可以看一看,能不能在这茶室里得到什么意外之喜。
但二人完全注意到,在他们聊天、品茶之时,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们,眼中满是愤恨与**。
第3章 戏耍
夜渐渐深了,寺庙之中的僧人已经下了晚课,而流连于寺庙各处景致的行人也稀少了许多。
虽然仲秋的夜晚,比起依旧炎热的白日要舒服许多,但人体经过数万乃至数十万年演化传承下来的生物钟,还是催促着人们回到房中,进入梦乡。
朱瑾萱与白十二自茶室中出来后便随着人流向着客舍走去,明日里他们还需要继续去查探倭人的下落,所以尽管二人此时还无太多睡意,但还是决定回房安歇了。
而夹杂在人群之中的二人自然也不会知道,在他们刚刚离开的茶室之中,他们此时已经成为了几个人口中谈论的对象。
。。。
“哈哈,礼文贤弟,你还是太过青涩啊。”
“没错,没错。就那个女子的身段姿态,我打眼一看便知晓,其肯定还是个处子,只有礼文贤弟你,竟然会去相信她身边那个看上去就粗鄙不堪,根本配不上她的黔首布衣之言。”
“诶,你们也不要这般说么,礼文贤弟今年不过刚刚加冠,单夫子又管束严格,礼文贤弟又哪能像你们这两个逛遍宁波府十多间青楼楚馆的花丛老手这般对女人如此了解呢?”
“咳咳,子义兄,佛门清净之地,怎好提起那等风流之事?”
“就是,万一惹起大士不快,我等明年的乡试。。。”
“对对对,愚兄嘴快了,大士勿怪,勿怪。”
“哎,说起来,我等痴长礼文贤弟几岁,但在这经文一道却远不如礼文贤弟啊。”
“嘿,你要是能把,嗯,那个的时间用在用功上,何至于现在发出这般感慨。”
。。。
提起了最为关心的乡试科举,几人也随之转移了话题,说起了明年的乡试,一时间倒是不再去调侃单礼文了。
但单礼文这个当事人,此时心中却丝毫没有轻松的感觉,相反,此时的他,心中满是对白十二的愤恨,以及对朱瑾萱俏丽身影的余年。
只是单礼文却也并未因此丧失理智。
他心中十分清楚,以朱瑾萱白日里没有出声辩驳,刚刚与白十二的相处时的表现来看,就算她并非是白十二的妻子,但二人的关系也肯定不浅。
再加上白日里他灰溜溜的离开了,若是再次上前,甚至戳破白十二的谎言的话,只怕反而会将事情越弄越糟。
不过,以他从小到大一直在其父亲的严厉督促下苦读的经历,他也只能想到这里了,接下来该如何做才能让朱瑾萱“回心转意”,抛弃白十二那个粗鄙黔首,转而接受他自己,他就实在是没有一点概念了。
好在,他眼前似乎就有能够为他出谋划策之人存在。
单礼文看向正就明年乡试的事情聊得热火朝天的几位“兄长”,眼中露出几分羞怯,但眼前再次浮现出的朱瑾萱的身影,却让他眼中的羞怯换成了坚定。
只要能够抱得佳人归,被这些人调侃就调侃吧。
。。。
天明,因为已是仲秋,所以清晨之时还有几分凉意,让寺庙中众多达官贵人之流不愿走出房门,只有他们的仆役、丫鬟们一直在来来往往的忙碌着,服侍着他们。
若是平常,这种时候,单礼文都是习惯在房中晨读。
一来可以避开清晨的冷意,二来也可以利用清晨头脑清明之时好好用功一番。
但今日,他却不顾清晨的寒冷,早早的洗漱、穿戴完毕,打开房门。
他在等着朱瑾萱与白十二的出现。
昨夜他已经红着脸皮向几位自诩“风流才子”的兄长请教了一番,今日便是他实践的时候了。
“呼!”
吐出一口浊气,单礼文最后检视了自己一番。
嗯,很完美。
他露出了微笑。
倒不是他太自恋,而是他从那些来往的丫鬟们总是偷偷看向他的眼神,以及不小心与他的目光对视后害羞的别过头去,慌忙抛开的动作中,得出的这个结论。
“这一次,一定能够先声夺人,让那位佳人知道,比起他身边那个布衣粗鄙之辈,我才是更能配得上她的那一个。”
单礼文心中充满了自信。
但马上,他的自信就受到了一次剧烈打击。
一间客舍的房门打开,白十二与朱瑾萱一前一后的从中走了出来。。。
单礼文的脑中瞬间便蒙了,之前一直在想着的东西在这一瞬间全被抽离出来,他的脑中只剩下一句疑问在回荡。
“他们不是说她肯定是处子的吗?”
单礼文很想立刻将那些昨日在他面前大放厥词的那几个混蛋立刻拽到眼前来,用手把他们的眼皮翻起来,对着那间客舍,然后大声的臭骂他们。
不过,显然,他只能想一想。
而且,白十二与朱瑾萱在他愣神的这会儿功夫,已经走到他的眼前了。
他连忙整理好精神,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抛出脑海,尽力表现出自己的气度。
但很可惜,他这番“表演”好像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一般,因为无论是白十二还是朱瑾萱似乎都没有看到他一般,就这么径直的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咳咳。”
眼看着已经走到自己身后的白十二与朱瑾萱,单礼文只能如昨日尴尬时一般,咳嗽了几声。
“白兄,请留步。”
白十二与朱瑾萱终于停了下来,但接下来白十二的表现却让单礼文后悔自己叫住他了。
“这位秀才可是在叫我?”
白十二好似第一次见到单礼文一般,一脸惊疑的看着他。
“额。”
单礼文连脸上的尴尬之色都愣在那里。
“小弟自是在问候白兄啊,”
为了努力维持住自己的形象,单礼文像是开玩笑一般的又补了一句说道。
“难道白兄已经不记得小弟了不成?”
“抱歉。”
但令单礼文没有想到的是,白十二竟然真的一脸歉意与茫然的抱拳回答他道。
“请恕在下有眼无珠,不知您是?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
单礼文这次是真的呆住了,他脑袋里有些混乱,甚至陷入了自我怀疑:
难道自己昨天的那些经历只是因为自己对佳人太过入迷,所以做的梦不成?
不过,当他无意间看到了白十二身后苦苦压抑着脸上笑容的朱瑾萱之时,终于回过神来。
该死的,这个连字都不认识的黔首竟然敢戏耍他!
单礼文在这一瞬间有些出离了愤怒。
第4章 报复?
事实证明,愤怒,在打架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用,尤其是在敌我实力差距过大的时候。
除非你是敢于以命换命,让对手血溅五步的“匹夫一怒”。
但很显然,刚刚才加冠,还有着大好前程的单礼文,远做不到这一点,甚至在倒下之前,他就已经为自己刚刚不理智的行为感到后悔了。
他是读书人,怎么能像对面这个无耻的黔首匹夫一样如此粗鄙的选择用武力去解决问题呢?
已经过了童子试,成为了秀才的他,明明可以用更好的方式解决自己被戏耍的愤怒的。
不过很可惜,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可买的。
单礼文只能躺在地上,看着那个他看不起的黔首匹夫与心目中只有他才能配得上的佳人,就这么在他眼前消失不见。
当昨夜与他同坐一桌的秀才们得知消息,纷纷赶到单礼文的房间之时,单礼文早已经恢复了。
白十二虽然觉得他像个苍蝇,不对,蜜蜂一样总是想绕着身边的朱瑾萱乱飞有些烦人,但也还没有下手重到伤了他的地步,只是点了他的穴道,让他冷静个半个时辰罢了。
而且,为了防止他一动不动的站着会累,还十分“贴心”的让他躺到了地上,白十二觉得自己已经对他很不错了。
“哼哼,你这么大的反应,是不是吃醋了?”
朱瑾萱对白十二的行为自然不会有什么不满,相反,她的心里此时满是窃喜与小得意。
“吃醋?吃什么醋?”
白十二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有些奇怪的说道。
“我是担心他会借机缠上我们,会拖累我们打探倭人的计划才出手。。。嘶。”
白十二话还没说完,便又感受到了和昨天一样的疼痛,不由的又是吸了口凉气。
“好了好了,松手,松手,别掐了,别掐了,我承认,我承认我是吃醋了还不行吗?”
在朱瑾萱转转神功的威胁之下,白十二连忙求饶、改口。
“哼!没有一点诚意。”
朱瑾萱怒哼一声,一点都不满意他的态度。
“哎呀,要不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看啊?”
白十二看着面前的朱瑾萱,莫名的想到了一句话。
“哼,你那颗心肯定和你的嘴一样,都不诚实。”
只可惜,朱瑾萱的回答却和白十二记忆里的有些不同。
不过,若是相同的话,只怕白十二就要被吓的宛若施了定身术一般愣在原地动不了了。。。
在白十二与朱瑾萱还在为了白十二刚刚出手点住单礼文穴道的行为算不算吃醋而“争辩”之时,单礼文这个“受害者”此时正双眼无神的躺在床榻之上,直愣愣的看着房顶的梁木,好似被抽掉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
“哎,礼文贤弟,东坡居士说的好,‘天涯何处无芳草’,是那女子有眼不识荆山玉,你又何必再一颗心苦牵在这等有眼无珠的女子身上呢?”
“咳,季珪你又歪解东坡居士这句词。”
“咳咳,礼文贤弟,虽然季珪兄这是歪解东坡居士的词,但他说的这个道理却并不假啊,是那女子有眼无珠,你这般少年英才,数年之前就已经过了童子试,又经过这数年苦读,明年乡试定当榜上有名,到时哪怕是知府大人府上的千金礼文你也求得,何必为了一个连好坏都分不出的村妇如此伤神呢?”
“没错,礼文贤弟,待到你金榜题名时再来这白华山,定教那女子懊悔终生。”
在一群同行秀才你一言我一语的开解、鼓励之下,单礼文的脸上终于恢复了神采,整个人更是自床榻上坐起,对着周围的秀才抱拳道谢。
“多谢诸位兄长劝解,小弟感觉好多了。”
“礼文贤弟你恢复了精神便好,否则,回去之后我等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向单夫子交代啊,哈哈。”
看到单礼文神色的确好了许多,他的话也不似作伪,刚刚那曲解苏轼《蝶恋花》之中词句的季珪,便顺势开了个玩笑,引得屋中众人哄笑起来,哪怕是单礼文也跟着笑了两声。
眼看单礼文已经无碍,一群秀才们便让单礼文好生休养,纷纷告辞离去,只留下了一个看上去其貌不扬,甚至有些贼眉鼠眼的秀才还站在门边,并未离去。
“仲则兄,可是有什么事?”
看到这个依旧未走的秀才,单礼文的眼底露出一丝不悦,但马上又压了下去。
他虽不耻对方的品性,但对方毕竟是来关心他的,他倒不好表露出什么。
“嗯,这个吗,咳。”
名为仲则的秀才看上去有些纠结,似乎又有些为难,但就在单礼文眉头皱起想要赶人之时,他却已经走到了近前,压低了声音,好似做贼一般,瞄了单礼文一眼后,低声问道。
“礼文贤弟三番两次被那黔首刁民捉弄,心中难道就没有几分火气?”
“李兄这是何意?”
单礼文眼中露出几分疑惑与厌恶,向后缩了几分,略带不满的故意抬高声音大声问道。
“礼文贤弟静声,静声,勿要担忧,愚兄非是要坑害于你,而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帮助贤弟你出这口恶气啊。”
“呵呵,”
单礼文脸上依旧满是不信任与厌恶,双眼从上到下扫了他一圈后,冷笑起来。
“笑话,以吾观你李仲则,似乎还不如吾身体强健,难不成,吾当真有眼无珠,你李仲则还是话本故事中的江湖高手不成?”
单礼文无情的奚落着他,但声音却恢复了正常,不再如之前那般刻意抬高声音。
‘我要真是江湖高手,一定第一个就先把你这一点礼数都不懂的奶娃子教训一顿。’
虽然心中对单礼文的奚落满是愤恨,但李仲则却也只敢在心底骂上几句,表面上他仿佛是没有听到单礼文刚刚的嘲笑一样,依旧如之前那般真诚的对单礼文说道。
“礼文贤弟不要再玩笑了,愚兄又哪里会是什么江湖高手呢?不过。。。”
看着单礼文眼中闪过的不耐,李仲则不敢再继续拖着,话锋一转,嘴角含笑。
“若是礼文贤弟心中当真想要教训那个黔首一顿的话,愚兄却的确能够为贤弟你找到一位愿意效力的江湖高手。”
第5章 被盯上了
当李仲则被轰出单礼文房间之时,脸上依旧带着一丝略显尴尬的笑容。
多年不受同窗待见的他,对这样的情况早已是司空见惯,也因此,哪怕是比这再丢脸的情况下,他也依旧能够保持住脸上最后一丝笑容,不至于摆出一副愤怒或是耻辱的神色来。
不过,至于他的内心之中是如何想的,只怕除了他自己之外,就无第二个人知晓了。
房门被单礼文猛的关上,隔绝了二人之间的视线。
李仲则这才转过身来,脸上最后一丝笑容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有失望中夹杂着死死愠怒的脸孔。
他没有想到单礼文在受到如此巨大的打击之下,竟然还能保持冷静与克制,在听到自己的建议之后,立刻便一脸冷漠与不耻的将自己轰出房门。
按照他以往的经验来说,此时就算单礼文没有真的彻底相信他,但也不应该会如此决绝,至少也会流露出一丝心动。
而届时,只要他再蛊惑几句,同时再向其保证干净利落,且绝不会牵连到单礼文身上,单礼文就应该会就范了。
至于说单礼文不是因为担心会落下把柄,而只是因为对三番两次戏耍、折辱他的白十二没有报复的念头才轰自己离开的,李仲则心中是一万个不信。
因为他对这些个别人口中的“天之骄子”们实在是太过熟悉了,他心中很肯定,此时的单礼文只怕心中连抓住白十二虐待、折辱甚至打杀的念头都有。
单礼文轰他离开,只是因为担心自己会被他就此捏住把柄罢了。
“呸,装什么清高!”
偷偷啐了一口的李仲则,只能失望而回。
。。。
房间之中,并未亲眼看到,但单礼文大致也能猜出李仲则这个被一众同年所不耻的家伙会如何编排自己。
不过,他并不在乎。
以他父亲单夫子的话来说,对李仲则来说,于科举一道,能混个秀才,已经是到顶了,想要再进一步,除非所有考官都眼瞎了。
也因为如此,他向来都和李仲则尽量疏远。
这一次,若非是李仲则豁出全部脸皮,硬凑着和他以及一众秀才一起前来这白华山游玩,他才不愿与其同行呢。
而刚刚对方的那番话,无疑让他心中更加认定了,这个李仲则不可交。
倒不是他不相信李仲则办不到其说的那些事情,在他看来,白十二那样身单力薄的布衣青年,随便找两个宁波府里的青皮无赖就能收拾一顿,让其知道厉害。
至于李仲则口中所谓的“江湖高手”,他心中对其不屑一顾。
若是连李仲则这种阿猫阿狗就能搭上线的都能称呼为“江湖高手”,那恐怕整个宁波府里的青皮无赖们都能称上一句“大侠”了。
真正让单礼文下决心将李仲则赶出去的原因,其实和李仲则所想的差不多。
单礼文虽然对白十二这个昨天戏耍了自己,今天又折辱了他一番的粗鄙布衣很是愤怒,但他却远没有因此愤怒到丧失理智的地步。
就算当时他向白十二挥拳之时心中有些出离了愤怒,但在地上躺了一会儿之后,仲秋清晨冰冷的土地与空气也能让他彻底的冷静下来。。。
正如那些真正关心他的同窗兄长劝解他之时所说的那样,他是天之骄子,年幼之时便已中了秀才,前途无量。
若只是为了出心头这一口气,就把把柄亲手交到了李仲则这样人品为人不齿的家伙手上,那他就实在是愧对“天之骄子”、“神童”。。。等这些年来加在他头上的称号了。
而且,就算他实在想要找人收拾一番白十二,好让他出一口恶气,为何非要亲自去办,且假李仲则之手呢?
明明他可以做的更隐秘,且绝不会留下任何把柄的。
不过,此时在这白华山的佛门之地,他却的确是一筹莫展,想要报复白十二的话,就只能待到回到宁波府之后,再看看能否找到机会了。
只不过,单礼文却并不知道一句“至理名言”:
“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在有着诸多人证的情况下,差不多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与白十二之间的“故事”,若是在这个时候,白十二真的出事了的话,那哪怕与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别人心中也会将之推到他的头上。
。。。
将清晨的事情当做是调剂的白十二与朱瑾萱早就已经将单礼文忘到了脑后,开始入昨天一般,在各个寺院之中游玩,借机查探着情况。
“我们好像被人盯上了。”
但他们还未发现什么值得注意并跟踪监视的目标之时,却突然发现,他们似乎成为了别人跟踪监视的目标。
“是什么人?倭人吗?”
听到白十二这么说的朱瑾萱,不仅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或担忧,脸上反而满是惊喜,若非她还知道要保持冷静,免得打草惊蛇,吓走了跟踪之人的话,只怕她现在就已经开始在人群中逡巡,想要找出并看一看那些监视自己的人了。
“不好说。”
白十二脸色如常的说道。
“依我看来,应该不是。”
“啊?不是啊。”
虽然白十二用的形容词是“应该”,但朱瑾萱的脸上还是不可避免的显出失望。
因为她心中十分清楚,白十二算得上是对倭人的手段、长相这些特征最为熟悉的人了,因此,他说应该不是,那九成可能就真的不是了。
“不过,除了那些倭人之外,还有什么人有可能跟踪我们啊?”
但马上,朱瑾萱脸上的失望便被浓浓的好奇所取代。
她和白十二的身份应该不会有人知道,知道的人也不敢泄露出去,所以,眼下这些跟踪监视他们的,又会是什么人呢?
她心中对这些人的身份产生了巨大的好奇心。
“说不定是早上那个单礼文找来的吧。”
白十二半开玩笑的说道。
因为从目前来看,好像还真的只有那个单礼文有可能会这么干吧。
但白十二不知道的是,他这半开玩笑的话,对了一半。
这些人之所以会跟踪他们,的确是因为单礼文的原因。
可他们却并非是单礼文找来的,相反,单礼文只怕比他们更不愿看到这些人的出现。
第6章 好戏
在白十二与朱瑾萱看不到的视角之外,李仲则与一个看上去有些獐头鼠目的中年人坐在一起,正注意着监视他们二人的几个人,同时嘴中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张叔,这么做真的有用吗?没有证据,就算我们将这一对男女抓住毒打一顿,到时单家父子又怎么可能会服软?”
李仲则看着外面那几个装作在寺庙中游玩,实则一直跟踪着白十二、朱瑾萱的人,嘴上满是不相信。
“你啊,还是太过年轻了。”
面对李仲则的担忧,被他称作张叔,看上去獐头鼠目,十分猥琐的中年人,脸上一副对他十分失望的模样。
“古人都知道三人成虎的道理,亏你还是个秀才呢,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啊?!”
“张叔的意思是说?”
李仲则没有因为对方的语气而感到不满,相反,听到“三人成虎”这四个字后,眼睛猛的亮了起来。
“嘿,那单家的老夫子像是个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还不好下手收拾,这单家的小子虽然头脑和他老子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但这道行还是浅了许多,他虽然拒绝了你,可却依然给我们留下了不少可以利用的余地。”
中年人的脸上露出几分得意。
“张叔果然高明,小侄真是望尘莫及啊!”
李仲则立刻竖起大拇指,拍起了马屁。
“不过,张叔,这单礼文少年天才,才十四岁就中了秀才,以后很有机会能高中进士,我们现在这般做,他现在被逼无奈服软了,以后若是真的中了进士,会不会。。。”
拍了一句马屁后,李仲则脸上又露出几分担忧的看向对方。
“哼,你怕什么?”
面对李仲则这般胆小的模样,中年人一脸的不屑。
“他就算中了进士,授了官,最多也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六品通判,我家老爷那可是,嗯,”
说到这里,中年人似乎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停了下来,含糊了起来。
“在我家老爷面前他还能翻起什么浪花来?”
不过,马上他便又提高了音调,一脸傲气的继续说道。
“是是是,张叔教训的是,是小侄我杞人忧天了。佛门净地没有酒水,小侄就以茶代酒,自罚三杯,自罚三杯,张叔切莫与小侄一般见识。”
李仲则连忙点头赔着不是,只是在内心深处,他到底是如何想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可是,张叔,我向几个当时亲眼看到单礼文与那个布衣匹夫发生冲突全过程的人打听过,那个匹夫只是随手那么一推就把单礼文推倒在地,而且迟迟爬不起身,还是几个人看不过去,帮忙把他抬到房间的,所以小侄有些担心,他不会是江湖中人吧?”
三杯茶水下肚后,李仲则顾不得可能会再次惹来对方不快,又略显担忧的问道。
事关重大,对方有其老爷保着,就算出了岔子,也能脱身,最多就折损的颜面。
他可就没有那么好命了,单家父子虽然看上去地位不高,但想要收拾他这么个落魄秀才还不是跟收拾个小鸡崽儿一样简单。
至于眼前这个中年人到时会不会拉他一把?
他心中和明镜似的,别看现在“张叔,张叔”叫的亲热,真到了那一步,估计他就算叫爹都没用。
“嘿,若真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
但出乎李仲则预料的是,中年人不仅没有丝毫的恼怒,反而笑了起来。
“单家最聪慧的幼子与一个江湖人争风吃醋,甚至还不自量力的出手偷袭对方,这样的消息若是传出去了,那效果岂不是比我们原本的计划还要强上几倍?”
“张叔不愧是张大人的心腹,小侄佩服。”
李仲则有些言不由衷的再次恭维道,待看到对方似乎甚是满意后后,才小心翼翼的再次开口说道。
“不过,张叔,若是那人真是个江湖高手,我们的计划会不会,嗯,”
李仲则又瞟了一眼中年人的神色后,咬了咬牙,还是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失败。”
“这个,仲则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但中年人的反应再次出乎了李仲则的预料,他不仅没有因为李仲则略显晦气的话感到生气,反而一脸信心十足的对着李仲则笑着说道。
“这一次,哪怕这个年轻人是那些江湖人嘴里推崇的名门大派里出来的弟子,在我手下这几个人手里,也绝翻不起什么浪头来。”
。。。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别人当做是一只瓮中之鳖的白十二,在和朱瑾萱带着身后的几个尾巴绕了一圈后,终于能够确定,对方绝不是倭人。
他曾经数次跟踪过倭人,自然知晓倭人武士与九州武林人士的不同之处,至于倭人中更加神秘的忍者,他不认为能够被他这么轻易就发现,又被自己溜了一圈都没有任何感觉的几个人会是据说极为擅长追踪、隐匿、暗杀的忍者。
“我们要不要甩开他们,再抓一个问问他们的来历?”
哪怕是朱瑾萱,此时在经过了这一番行动之后,也已经能肯定,白十二的判断是正确的了,略感失望之余,她便撺掇着白十二反客为主,主动出击。
“算了。”
白十二却显然没有这种打算。
“反正我们忙活了一天多都没有发现倭人的踪迹,左右也是无聊,就不如拿他们解解闷好了。”
白十二的脸上露出了习惯的微笑。
“好啊,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原本还对白十二拒绝自己的提议有些失望的朱瑾萱,听到他的这番话后,立刻来了精神。
而她情绪的巨大变化,则莫名的让白十二想到了一张图。。。
“什么都不做。”
将那张图甩出脑海,白十二回答道。
“他们现在还处在跟踪、监视的第一个阶段,所以,还不是动手的机会。”
白十二看着朱瑾萱脸上再次露出的失望,笑着安慰她道。
“别人准备了这么久,我们总不能连看都不看一眼,就这么直接把别人准备的好戏破坏了吧?”
此时二人正好走到路的尽头,借着转身的机会,白十二扫了一眼那几个装作路人的监视之人,脸上的笑容变得玩味起来。
“他们准备的这出戏里说不定还有为我们俩准备的角色呢,要是就这么放弃了,岂不是太可惜了。”
第7章 幕后
傍晚,已经带着身后跟着的尾巴溜了一天的白十二与朱瑾萱感觉都有些倦了,但他们二人想象中的画面却依旧还未到来。
自上午就开始跟踪他们的几个人,真的就老老实实的跟踪到了现在,根本没有一丝一毫想要靠近的意思。
其间,白十二与朱瑾萱甚至为了勾引他们上钩,甚至好不惜故意装作好奇与不认识路,两次三番的避开了人多的景致,还有一次,更是直接走到了僻静处,身边连一个行人都无。
但就算如此,他们身后跟着的几个人依然不为所动,一度让朱瑾萱觉得,他们是不是厂卫派来跟踪保护她的,毕竟,在遇到白十二之前,她“孤身”一人上路之时,胡啸林等人都是这样在“暗中”保护她的。。。
不过,考虑到她与白十二在其间数次表露出亲热的态度,这些跟踪的人也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她又将这个猜测给否定了。
毕竟,若是厂卫真的看到了这等令他们震惊的场面,根本不可能还能保持现在的镇定,就算因为跟踪的几个人地位较低,不敢拿什么主意,也应该会派人回去禀报才对,而不是像这几个人一样,表现的司空见惯,毫无反应。
倒是白十二对这几个人的来历愈发的感到好奇起来。
他心中本来真的是觉得这几个人是那个被他戏耍了两次的单礼文派来的,为的应该是为了“教训”一下他,找回场子。
但几次那么好动手的机会,对方却毫无反应,白十二心中便差不多已经将单礼文的嫌疑排除了。
可排除了单礼文,在这白华山,究竟还有谁会注意到他与朱瑾萱这两个看上去十分普通、寻常的游人,并坚持不懈的跟踪一整天的时间呢?
白十二有些想不通。
好在,天色马上就黑了。
白十二不相信,对方会白白跟踪一天,什么都不做就收手。
。。。
“张叔,这天马上都要黑了?我们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动手啊?再过一会儿,他们可就要回客舍了,我们要是在客舍动手的话,肯定会惹来那些僧侣的。”
在白十二心中想着跟踪他们的几人应该会趁着天色变黑动手之时,李仲则这个作为背后谋划之一的人,也的确在略显焦急的询问着身边被他称作“张叔”的中年人。
“张叔你应该也知道,白华山的这些僧人可不是那么好惹的,背后站着的可都是宁波府甚至布政司里的那些高官,更别说还有驻扎在主岛的两个千户所。这万一要是落了个把柄,只怕。。。”
“这些事情难道我还需要你提醒吗?”
中年人显然对李仲则的啰嗦很不耐烦。
“小人不敢。”
眼看对方似乎真有些恼了,李仲则慌忙回道。
“小人只不过是想。。。”
“行了,”
李仲则话还未说完,中年人便摆了摆手,制止了他。
“事情我早已计划完毕了,你就不用胡思乱想了,有这功夫,你倒不如早点回去,看看那单家小子如今的情况。”
“小人不明白您的意思。”
李仲则脸上有些疑惑,显然并未明白中年人让他这么做的意思。
“好戏马上就要上演了,正主若是不在旁边看着的话,那这出好戏岂不是要损失不少精彩?”
“张叔是想直接把事情坐实了?”
李仲则虽然在科举一道不算聪明,但也正因为如此,对这些“歪门邪道”,他很是下功夫去钻研,因此中年人这么一说,他便立刻明白对方的意思。
“孺子可教也。”
中年人脸上的不耐烦终于消失了,面露满意之色的看着李仲则。
“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了,至于能不能把这件事办的漂亮一点,那就要看你是否能把那单家小子带过来了。”
“这个张叔还请放心,稍候片刻,小子定会让那单礼文乖乖随我过来的。”
李仲则信心十足的向中年人保证道。
哪怕就在数个时辰前,他才刚被单礼文面露不屑,毫不客气的轰出房间。
因为,他太熟悉单礼文这个向来是众人目光中心的“少年天才”的脾气秉性了,自然的,对如何利用这些,他也是了然于胸。
。。。
李仲则转身离去。
而就在他的身影刚刚消失在中年人眼中之时,另一道身影便不知从什么地方闪出,坐到了他的凳子上。
“都安排妥当了吗?”
看到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身影,被李仲则称作张叔的中年人,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的惊讶,只是用淡淡的目光扫了他一眼,便语气平静的问道。
对方没有出声回答,只是无声的点了下头。
“这个李仲则,在今夜的事情结束之后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他的命你亲自去取,至于之后他的尸体你想怎么处理掉,我不想过问,但决不能留下一丝痕迹,懂吗?”
对面的身影,看上去似乎愣了一下,但马上便重重的再次点了下头。
“那个姓白的小子似乎懂些武功,单靠那三个废物会不会有风险?”
看到他再次点头,中年人便不再继续叮嘱,而是说起了眼前的事。
他虽然对李仲则之前的提醒表现的不屑一顾,但实际上,他却已经将一切都记在了心里。
“不,”
一直只是无言的点头的身影,终于第一次发出了声音,但他似乎是个结巴,又似乎是个刚刚学说话的孩童,只能一个字或一个词的向外吐,听上去有些费劲儿。
“早上,我看,点穴,寻常。”
但好在中年人似乎早已习惯了,哪怕他说的如此粗陋且听上去好像只是几个没有任何联系的词,中年人也依旧能听懂他想表达的含义。
“那就好。”
中年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最近那边传回了消息,皇帝老儿手下的鹰犬似乎已经离开了广州府,目标虽然还不明确,但其下落却依旧还无法知悉。所以,若是没有必要,让你手下的那些人最近一段时间尽量都不要露面了。
至于你,今夜除掉李仲则后就离开白华山吧,最近一段时间,老爷应该不会再用到你了。”
“是。”
好似一阵清风吹过,刚刚还在中年人面前的那道身影便随着这阵清风消失不见。
只留下中年人一人坐在那里品着茶。
就好似刚刚的那一切只是幻象一般。
第8章 骗局
听到敲门声,躺在床榻上的单礼文忍不住蹙起眉头,眼底闪过一丝不满。
明明他早在中午用饭之时就已经交代过了,之后的时间不要来打扰自己,没想到到了这夕食时分,还有人来打扰自己。
心中不满的单礼文并未立刻起身,相反,他直接扯过被衾,捂住了脑袋,寄希望于敲门之人认为房中无人后就会离去。
但单礼文的希望显然落空了。
敲门之人好似知道他就在房中一般,哪怕敲了许久都无人理会,其还是一直锲而不舍的敲着房门,而且听起来,似乎有越来越用力的架势。
哪怕隔着被衾,沉重的敲门声依旧如一支支羽箭一般,穿透被衾,持续不断的透过他的耳膜,在他的脑中炸响,让他不胜其扰,而且被被衾捂着,呼吸算不上顺畅,一时间他竟有些胸闷头疼之感。
“谁啊,别敲了!”
感到呼吸有些急促的单礼文,终于忍受不了这双重打击,猛地双手一掀被衾,声音烦躁的大声冲着门外叫嚷了一声。
他的叫嚷声似乎起到了效果,敲门声终于停了下来。
但过了片刻后,似乎是察觉到单礼文依旧没有给自己开门的打算,门外敲门之人再度挥舞起了手臂,在单礼文听来恍若贯耳魔音一般的敲门声再度响了起来。
“xx,还有完没完啊。”
单礼文有些失去风度的骂出了脏话。
好在,此时他不是在家中,否则,单单是这句脏话,只要被他父亲听到,他只怕就要遭罪了。
虽然没有来自父亲的制裁,但单礼文的心情显然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因此感到开心。持续不断的敲门声,迫使他猛地坐起身来,一脸烦躁的不顾身上衣衫不整,下床走到了房门处,打算看看门外那个没有一点眼力的家伙究竟是谁,并好好的教训对方一顿。
“吱呀。”
才修建没多久的房舍,房门并不陈旧,所以声音倒也不算大,倒是房门打开之后,单礼文在看到了敲门之人后,声音猛的大了起来。
“李仲则?!你竟然还敢前来?当真是觉得我单礼文好欺负不成?”
门外锲而不舍的敲门之人自然就是向那个张叔保证,绝对会把单礼文带到对方三个手下收拾白十二现场的李仲则了。
他早已打听清楚了,自吃过中饭之后,单礼文便回到了房间,一直未曾外出,并且还吩咐知客僧不要去打扰他。
所以,他才会在单礼文捂在被衾里当鸵鸟之时,依旧不停的敲着房门。
但他又担心自己如果出声的话,会被单礼文直接轰走,连面都见不到,所以,哪怕单礼文如何生气,他都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的敲着房门。
而从单礼文看到他之后的态度,他的做法似乎是对的。。。
“诶,诶,礼文贤弟,礼文贤弟,你先不要恼怒,先听我说一句话,就一句,我保证,若是在说完这句话后,我还继续不知羞耻的缠着你的话,那就任由礼文贤弟你处置。”
“哼!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来!”
单礼文终究还是年轻,脸皮没有李仲则这般磨练了这么久的老油条厚,听到李仲则的话后,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就这么看着李仲则。
“嘿嘿,”
看到单礼文终于停手了,心中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的李仲则,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有些难听,笑容看上去更是有些猥琐,令单礼文情不自禁的露出厌恶之色,心中开始后悔同意李仲则的要求了。
“礼文贤弟,我要跟你说的事情,你听到过绝对会万分欣喜的。”
看到单礼文脸上毫不遮掩的厌恶,李仲则心中恨恨,但又担心再拖下去,对方会翻脸,连忙收起笑声,对着单礼文一番挤眉弄眼的说道。
“究竟是什么事?你若再这般装神弄鬼的,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单礼文看着他脸上的神色,眉头不由的皱的更紧了,眼中的厌恶之情更是浓郁的好似要溢出来一般。
“嘿嘿,我跟你说啊。。。”
虽然单礼文表现的十分不耐烦,但李仲则却没有丝毫的怯懦之色,反而又猥琐的笑了两声,不顾单礼文好似想要杀人般的眼神中,凑到了单礼文的耳边,说起了只有二人能听到的悄悄话。
“当真?!他二人当真是私奔潜逃?”
刚刚脸上还是浓浓厌恶之色的单礼文,在听到了李仲则的悄悄话后,竟然立刻神色大变,之前的厌恶、不耐烦瞬间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震惊与眼中遮掩不住的喜色。
“这种事情我若是欺骗礼文贤弟的话,岂不是马上就会被你戳穿?”
看着单礼文的反应,李仲则心中满是得意。
对方的反应和他预计的如出一辙。
不过,在面上,他却故意表露出一副略带委屈与不满的神色看着单礼文。
“这倒也是。”
单礼文并没有被他脸上淡淡的不满与委屈所迷惑。
而是稍稍想了想后,才肯定的点了点头,觉得李仲则不会蠢到故意编出这种故事来欺骗他。
“如何,礼文贤弟,是否要和我一同前去看看热闹,”
眼看着计划的第一步已经奏效了,李仲则立刻开始了第二步,鼓动单礼文跟随他而去。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既可以借此机会好好的羞辱一番那个两度折辱你的黔首,也能趁机在那位佳人的亲人面前露个脸。
就算单夫子因为那位佳人之前的所作所为不允许礼文贤弟你娶她为妻,但迎回家做个侍妾,总还是有机会的不是?”
“这,会不会有些委屈佳人了?”
单礼文看起来似乎是真的彻底相信了李仲则的鬼话。
“哎呀,”
李仲则故意怪叫一声。
“礼文贤弟,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考虑那么多干嘛,现在还是先去露个脸最重要啊,至于这些具体的细枝末节,待到以后有的是时间让你仔细考虑。”
李仲则担心自己拖得久了,会惹来张叔的不满,不想再继续和单礼文在这里干耗下去,便使出了撒手锏。
“礼文贤弟你若是再不抓紧时间,佳人估计就要被她的亲人抓回去了。”
事实证明,李仲则的撒手锏还是十分有效的。
向来注重仪表的单礼文,此时已经顾不得许多了,随意的套上儒袍,扎好四方巾后,便抄起折扇,火急火燎的跟着李仲则离开了房间。
第9章 一定要动手吗?
其实,若是单礼文还能保持清晨的冷静,然后仔细想一想的话,便能够发现李仲则所说谎言中的几处漏洞。
但以他今天一天都因为这件事没有精神的表现,乍听到这般令他无比惊喜的消息之后,立刻便这些漏洞抛到了脑后。
再加上旁边有个李仲则不停的刺激他,让他觉得再拖延半刻,就要错失这次绝佳的机会了。
在刻意营造出这种急迫的氛围逼使下,他的思维便情不自禁的按照李仲则的话去延伸,那些漏洞也就在这种情况下,被他忽略掉了。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李仲则对他所说的那句话。
“这种事情我若是欺骗礼文贤弟的话,岂不是马上就会被你戳穿?”
正因为单礼文没有料到李仲则竟然当真敢用这种立刻就被戳穿的谎言欺骗他,才使得他最终着了李仲则的道。
“站住!”
当看到李仲则真的将单礼文带到附近之时,一直只是在跟踪白十二与朱瑾萱的三个人,在得到了命令之后,终于拦住了他们。
“三位壮士不知为何拦住我们夫妻俩的去路?”
已经带着三人溜了近一天的白十二与朱瑾萱,看着面前拦住去路的三个“尾巴”,心中既感觉松了口气,又感觉有些窃喜:
等了这么久,总算没有让我们失望啊!
不过,二人的面上却死死的压抑着内心中的真实想法,白十二看着三人,脸上露出好似强撑着的淡定,抱拳向三人问道,但他声音之中的颤抖却又出卖了他真正的内心。
而至于他身边的朱瑾萱,则在三人出现的一瞬间便躲到了他的身后。
也许在外人看来,朱瑾萱这么做,显然是因为害怕。
但只有白十二知道,她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因为想要借着他的身体,遮掩一下脸上兴奋的神色。。。
眼看着朱瑾萱这个“搭档”不靠谱,连脸上的神色都管理不好,白十二只能无奈的唱起了“独角戏”。
“哼,小子休要油嘴滑舌,我等为何找上你,你心中难道还不清楚吗?”
“三位大侠请见谅,在下当真不记得曾见过三位,至于得罪之处,这,更是无从谈起啊。”
白十二一脸无辜与怯懦的对着三人说道。
“要不,哪位大侠给小人一个提示?好让小人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三位大侠,也好让小人看看如何向三位赔罪不是?”
“呵,赔罪就不必了。”
白十二的表演显然十分“合格”,至少站在他面前的三个人没有看出什么破绽,觉得他就是个普通寻常的市井小民。
“反正那位贵人也没有想接受你道歉的想法,你若是识相的话,就老老实实的跟我们走,这也还能少受一点皮肉之苦,否则的话,就休怪我们兄弟三人拳脚无情了。”
三人原本还担心白十二学过几天武功,所以可能会有些棘手,但白十二刚刚这一番表现,却让三人彻底放下心来,也因此,三人的态度也故意变得骄横起来,希望能借机刺激白十二反抗,也好按照计划完成任务。
“好好好,我们跟三位大侠一起走,还望三位大侠手下留情。”
但令三人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对面的这个年轻人不知道是被他们彻底的吓傻了,所以不敢反抗,还是本身就是怂包,竟然真的同意了三人的要求。
这一下,三人不禁有些傻眼,有些茫然的互相看了看,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又不自觉的向着头领的方向看去,似乎是打算向头领求助:
头领,这跟原本的计划好像不一样啊,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往下进行啊?
而在白十二面前的三个人因为白十二的不按常理出牌而直接宕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进行之时,站在不远处,被李仲则诓骗而来的单礼文也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李仲则,这三个人难道就是佳人的亲人吗?为何我觉得,他们更像是宁波府里的青皮啊?”
单礼文的目光直射向李仲则的眼睛,厉声质问道。
“咳咳,这个,”
李仲则心中此时已经快要在心底将白十二面前那三个人骂死了,但面对单礼文的质问,他只能先咳嗽两声,含糊一句,全力的转动大脑,思考着该如何回答,才能稳住单礼文,让其待到那三个蠢货动手的时候。
“这个,礼文贤弟你也说了,那位佳人uc书盟达礼的富家千金,这有身份的人家吗,自然是要顾及颜面的不是?”
“李仲则,你当真觉得我单礼文是蠢笨如猪之辈吗?”
虽然李仲则的绞尽脑汁给出的回答已经算是在这段时间里他能想到最好的答案了,但单礼文是何等聪慧之人,立刻便发现了他这番话与之前在自己住所时所说的内容之间的矛盾之处。
声音不由的再次严厉了数分,冒着怒火的双眼更是死死的盯住李仲则。
就在李仲则有些扛不住单礼文的目光之时,早已在心底被他骂了不知多少遍的那三个人终于有了动作。
“哼,我平生最狠你这样软骨头的家伙,像你这样的,根本都算不得男人!”
刚刚三人只是因为白十二的反应出乎了计划,所以一时间有些懵圈,但在他们头领那残酷的似乎想要杀人目光洗礼下,三人立刻回过了神。
三人恢复了思维之后,想要找到个借口收拾白十二,自然是简单无比。
“额,当真不能直接被你们带走,非要在走之前挨上一顿毒打吗?”
白十二看着三人,脸上露出三分纠结,三分无奈。
至于在他背后躲着的朱瑾萱,脸上的兴奋更是已经换成了无声的大笑,若非是心中还有最后一丝理智,知道不能笑出声的话,只怕她此时已经放飞了自我。。。
“嘿,小子,你还是乖乖准备好被我们兄弟三人收拾吧!”
并未察觉出白十二这番话背后奇怪的三人,显然将白十二的话当做是最后的求饶,狞笑着看向了白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