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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辰一十一     明尊txt下载     明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群鬼送药

    “我等的时机终于到了!”法坛之前等待了三天的钱晨蓦地睁开眼睛,两只靠着红皮葫芦打瞌睡的金银童子闻声小脑袋猛的一磕,转醒过来,努力的抬举着手中的灵光宝镜,朝着焦埠镇韦府的方向。

    而耳道神只抬了一下眼皮,就搂紧身上盖着的灵符,继续睡去了。

    “没事……你们睡吧!还没到时辰呢!”钱晨宽慰它们道。

    这法坛施法能借助天地鬼神之力,利用了神道的法度,但也其实也颇为辛苦,钱晨施法下咒时为了让甄道人以为这咒法只是针对韦泰平,硬生生的等待了三天。

    这三天中,钱晨已经将百鬼的气机化为通过咒法,感染遍了整个韦府。

    甄道人虽然把自己护的严密,但他没有察觉到整个韦府的气机都在变得晦涩,阴沉。

    若是有人能有钱晨这般敏锐的灵觉,便能察觉到一缕一缕的诡异元气,仿佛虫豸一般,潜伏在韦府每一个下人身上,也只有以法器护身的几位修为高深的长老,家主韦乐成以及甄道人才隔绝了这般气机。

    就在甄道人以为万全之时……

    韦府中管家手持韦乐成的赦令,开启了密库,沉重的龙纹大门开启之时,密库的禁法全数启动,管家伸手一挥,身边的几个下人便捧着托盘进去,挑拣今日丹会所需的灵药,这些炮制好的灵药全都存放在阴凉干燥之处,由禁法保存。

    管家依照丹方选好了七副药材,褐色的香草连着根炮制,肥厚的紫芝散发着甜香,晒干的灵蝉蜕封入了特殊的药膏,在阴地窖藏五十年,才会有约十一之数的灵蝉蜕破壳处长出一朵蓝色的小花,这是一种特殊的灵菌——冰蝉花。

    八宝琼脂——以八种灵藻炮制的灵药半成品。

    虬角——毒蟒大蛇的独角,非得是奇毒大蛇能避百毒的独角不可,年份过百年者称为碧犀。

    月魄元珠——大泽之中老蚌孕育至少百年的灵珠,非得是吐纳月魄灵气的种类,在九真大泽上百种灵蚌之中,也只有七八种符合要求。

    灵露——数百年老松树的松针上,以采气手法采集的露水。

    “丹参、元参……”老管家拿出金秤掀开架子上瓷罐的盖子,这瓷以灵土烧制,自带一股温润的水汽,最适合保存灵药,里面放着被切成三寸长短赤红的根茎小段,元参与丹参类似,却是黑色,所以又称玄参。

    老管家刚想称量,看到丹方上的用量,不禁苦笑,挥手道:“连着罐子都拿走吧!这一罐是五十斤的量……还不够呢!得拿两罐……大泽可不长好参,这些都是从北方采买来的……算是库房中的稀罕灵药了?”

    “血蟾衣……这东西可是奇毒之物,咱们这里的蟾衣为了长久保存,都炮制成蟾酥了!这味灵药善开窍辟恶搜邪,能拔窍中之毒,也杀窍中之神。血蟾更是蟾中异种,毒液殷红如血,背后蟾瘤溅毒之时,犹如浴血……其蟾酥因此也呈红褐色。你们可不能和普通蟾酥混淆了!”

    一位下人正在挑拣冰蝉花,这等灵药发育也有好有坏,家主说了供应此次丹会的灵药,必须是最好的。

    因此下人们也都聚精会神的分辨灵药的品质,就在阴暗的密库中,挑拣冰蝉花的仆从感觉眼睛有些干涩发痒,感觉是睁得太久了。他用手揉了揉眼睛,眼角的余光却窥见那灵蝉蜕背上的破壳之处的缝隙中,好像有一只带着血丝的眼睛在窥视他。

    那眼睛透过灵蝉破壳的一道小缝,微微转动着,流露出一种带着诡异笑意的眼神。

    仆从想到这里就忍不住背后发寒,他连忙放下手,仔细查看,却见那枚冰蝉花并无什么特别。破壳处依旧是一朵冰蓝色的小花萌放着……

    “看来是挑拣太久,眼睛都花了!”

    年轻的下人将挑拣好的冰蝉花放进檀木盒子里,就在他关上盒盖的那一刻,那一朵朵冰蓝色的冰蝉花下面,一只只眼睛突然睁开,数十枚灵蝉蜕,就是数十只诡异的眼睛,在檀木盒关上的那一刹那,盯着那无知无觉的年轻下人。

    合上檀木盒盖子的下人抬起头,眼睛里满是血丝,他的眼神就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人,偏偏他自己却没有察觉……

    管家查看过的装着丹参,元参的罐子,还没来得及盖上盖子,一只惨白的手从罐子里面伸了出来,把盖子轻松盖住了。回过头的管家看到盖子合上了,也只以为是哪个下人顺手合上的,并未多想。

    晶莹如胶的八宝琼脂中,丝丝黑发,悄悄蠕动着,就像溺死者水中飘飘荡荡,犹如水藻的长发一般……

    远在数十里外的钱晨一挥桃木剑,第二面令牌无声无息的化为飞灰……

    月魄元珠透光之时,一个犹如蝎子的影子一闪而过。

    大蛇虬角,一只它碧绿的鳞片间流动金芒的小蛇盘旋其上,口吐毒涎渗入碧犀中……

    血蟾衣炮制的蟾酥突然软化鼓胀了起来,那一起一伏,仿佛有一只蟾蜍在吐气……

    一瓶瓶封在玉瓶中的灵露,被一根惨白的手指挨个点过去,有时还探入瓶口搅了搅……这些穿行在密库之中的下人们,一举一动都渐渐僵硬起来,他们身边出现了许多古怪的白色影子,但这些人浑然未觉。

    他们的耳朵中爬出一根根手指,眼睛里往下流淌血水,在他们之间相互交谈,嘴巴蠕动的时候,偏偏没有一丝声音传出来,那张开的嘴巴里,一只女人的手从喉咙深处伸了出来,掌心长着一只眼睛……

    还有人胸口不断传出古怪的笑声。

    老管家背后伸出了七八只手,像蜈蚣一样,替他拿着各种灵药……他自己却浑然未觉。

    “嘻嘻……老爷吩咐的灵药都拿齐了没有?”老管家脸上不时抽动着,发出古怪的笑声,口中却一本正经道:”今天的丹会可是咱们韦家的大事……走的走,抬的抬,后面跟着一片白……若是出了半点岔子,老爷那里不好交代……棺一抬,土一埋,老少爷们哭起来……你们仔细一点。“

    老管家一人口中说着两种声音,那些下人们却浑然未觉……

    一众下人抬着托盘,在老管家的带领下仿若一群送葬的鬼魂一般,死气沉沉的藏在阴影中,朝着密库门外走,他们垂头的垂头,脸色木然僵硬的木然僵硬,老管家七八只大小不同,男男女女的手白的煞人,在肋下展开,拿着各种灵药……

    随着这队人朝着密库大门而去,就像无数鬼怪从阴间回到了阳世,他们一步一步朝着龙纹大门走去,深深的门洞,脸色也随着一步一步渐渐恢复了血色,各种诡异慢慢褪去,在迈出大门的那一刻,全都恢复成了有说有笑的正常人。

    钱晨收起桃木剑,那百鬼群邪皆拜在法台之下……吊死鬼口中嚼着一根元参,被身边的断头鬼一拍,才匆忙咽下去……溺死鬼头发上沾着散发着灵药香味的透明胶质,她仿佛还颇为喜欢的样子,受用的将头发从两肩垂下,手指还在发端打转,缠绕着湿漉漉的发丝。

    其余食吐鬼、疾行鬼、猫鬼、狐鬼、琵琶鬼、食血鬼、蓬头鬼、大力鬼、独角鬼、穷死鬼等等,都在做着自己的小动作……

    钱晨望向焦埠镇韦府的方向,露出一个十分和善的笑容。

    “丹会这种盛事,怎么能少的了我?我看你药材还是差了一点,便遣群鬼给你送上最好的灵药……惊不惊喜?刺不刺激?这群鬼送药只是开胃菜,其后还有五毒入炉,五仙烧火……但最大的惊喜,还在后面呢!”

    看到钱晨这笑容,小小的耳道神不禁打了一个冷战,然后悄悄掏出玉屑,低头啃了几口,转头又手上空空,不知道把东西藏到哪里去了……

第六十二章石舫炼丹

    石舫苑是韦家园林的一部分,靠在九真湖畔,这段湖岸杨柳依依,开阔平静,乃是欣赏湖景最好的去处之一,被韦家划入了自家的园林。

    湖畔有一尊不会动的石舫,乃是韦家取湖中青石,遣巧匠雕琢而成,青石画舫高三层,宽数十丈,如同湖中的一个小岛一般。

    此石舫又称不系舟,青石舫……乃是韦家一景,在整个九真郡都颇为有名。

    崔啖一见这独特的石舫就移不开眼睛了……他羡慕道:“举目远眺,一望无际的九真湖明亮如镜……居于其上,仿若泛舟湖上,却又有湖光动而舟不动之感。不动之舟,如行湖中。这不系舟,青石舫之名,当真不是虚传的。”

    “邀三两好友,拥着美人于此舟之上,吟诗作对,清谈歌舞……岂不妙哉?”

    “为何我崔家没有这等妙处?”崔但十分遗憾道。

    身旁的老仆吴伯低声道:“就算有这等玩物,夫人知道了少爷的想指定也派人砸了!想来历代先祖,如夫人这般的贤内助不少,所以本家的赏玩之处,都毁尽了!”

    崔啖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他摇头叹息道:“吴伯,这么好的地方,就不要提这些煞风景的话了!前辈就在舟中,我们进去罢!”

    本地世家大族,江湖帮派的头面人物早已经来到了舟中,此时青石舫的中央,放着一尊八龙托足云龙纹兽耳紫铜炉,通体紫红,炉身八头异兽铸像,炉耳上更有两只铜铸火鸦探首入炉内。

    崔啖瞧出了其中的机关,笑道:“这韦家故弄玄虚,将两只火鸦藏在炉耳内,炼丹的时候令其喷火……届时却像一尊凭空生焰,自带火种的法器丹炉了!待到火力不足,还要更换豢养的火鸦,一次丹会下来,少说也要十数只火鸦苦力……”

    “也只有这九真大泽旁边,多有龙蛇滋生,火鸦不缺食物,才能养的了那么多扁毛畜生……若是我家……"

    崔啖话没说完,先想了想,然后苦笑道:"我娘最爱清净,火鸦这种禽鸟恬噪的很,要是养在家中,早就被她赶走了!”

    “本家自有上乘法器丹炉,诸如夫人手中的那一尊四神兽镇海云纹乾元真火炉,便有乾元真火为火种,其中的火焰昼夜不息,以法力催发,便能控制火力大小。乃是真正的炼丹法器……比起这只祭炼了一半,还需豢养火鸦提供火力的丹炉,胜过无数。”吴伯略有自得道。

    崔啖只问道:“那为何本家之中,无人炼出前辈的那般神妙的灵丹?”

    “就连突破感应的丹药,都要我去道院求换?”

    吴伯的脸色迅速苦了下来,他叹息道:“丹炉易得,丹师难求啊!咱们世家好几十辈前,总出过几个大丹师,留下几尊好炉,这东西又不是护身法器,容易在斗法中损毁。所以门派世家之中往往都有几尊好炉在丹室内。”

    “可除了太上道的诸宗,谁家敢说自己宗代代能出高明的丹师的?”

    “咱们世家不似宗门教派大开门户,需要许多丹药培养弟子,世家子弟精中取精,修行正经道法还来不及,谁敢分心外道?”

    崔啖却冷笑道:“什么精中取精,我平日所见,除去我哥等几个之外,世家中哪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想来只是那些世家子不耐烧火炼丹的辛苦罢了!”

    “那公子可愿为我崔家炼丹的栋梁?”

    “烧火这等粗活太辛苦……不是你家公子的喜好!”崔啖扭过头道,似乎全然忘了自己上一句在说什么……

    这时候丹会的宾客已经盈满石舫,这才有两个童子上来,将丹炉的兽钮打开,便见丹炉中火光隐隐,已然开始温炉了。

    崔啖惊奇道:“莫非我猜错了?这丹炉用的不是火鸦,不然为何听不到鸦叫?”

    “若是叫出声来,岂不让韦家丢丑了?那用两尊兽耳掩盖起来,还有什么用处?”吴伯见多识广,笃定道:“定然是把火鸦的舌头剪了!让它们叫不出声来……”

    崔啖变色道:“禽鸟鸣叫乃是天性,何至于此?”

    吴伯对自家公子的善心有些不以为然,但还是解释道:“驯妖兽为之所用,便要如此,若依着它们的天性,早就无法无天,谈何驯化利用?”

    就在崔啖主仆两人闲谈之时,一名黑衣道人已经来到丹炉前,崔啖以为是韦家的丹师在替那位前辈温养丹炉,便不以为意,岂料却看到全场都渐渐肃穆起来,慢慢没有人再说话,才感觉有些奇怪。然后又看到台上的黑衣道人摆足了架子,先以灵泉金叶柳洗眼,然后又有两队童男童女,拿着火鼠皮帕子擦拭火热的丹炉。

    其他人自然都知道甄道人才是正主,看到甄道人又用灵泉漱口,开始品鉴此次炼丹所用的灵药……不由得都隐隐期待起甄道人后面的神妙丹术来。

    吴伯辨认那种种灵药,沉吟道:“这似乎是一种改易鼎炉,驱杀内邪,延年益寿的灵丹,虽然也算神妙。但是……”

    崔啖知道吴伯没有说出口的是——这样的丹药,似乎有点配不上那位前辈的身份。

    他们可是亲眼见过那位前辈以罡煞之气炼制气丹,那灵丹出炉的场面,丹气纷呈,各显神妙……就连最普通的元气灵丹也毫无杂质,更别说丹毒了!还有能补全道基,改易根基的上乘灵丹,就连增长法力,增进修为的中乘丹药也将后患降低到了最低,若非服用丹药不利于心性,几乎可以说是毫无后患……

    丹药出炉前,便引来全城的精怪……更有投丹生芝的外景,那赤精芝乃是上等灵药,比这里任何一种灵药都要珍贵。

    崔啖后来为道院引荐因为前辈驻足炼丹,感受外景而成的芝房的时候。

    道院的老监院差点乐疯了。

    后来知道他介绍给崔啖的同道修士,居然是这般能丹成外景的高人后,后悔的捶胸顿足,又差点昏过去。

    可现在要炼制的灵丹,只是草木灵丹且不说,丹方更非上乘,以崔啖的眼光看来,只是一种拔除外邪,乃至略微清净身心,有益筑基的普通灵丹罢了。当然这也是对崔氏自己供养的丹师都有些难度的灵丹了。

    可那气丹之术能丹成外景的前辈高人,居然也只炼制这等灵丹吗?

    崔啖有些失望,更感觉自己原本准备的吹捧鼓吹,都有些说不出口了!

    “这么多珍贵的灵药,莫约是要炼制灵丹吗?”就在崔啖隐隐有些失望之时,那丹台座下上,却是忽然升腾起一阵惊异的喧哗声:“我等采到的珍贵灵药,要么炮制好了之后卖出,要么就制成丹散……在丹炉之中烧成各种散剂,然后再以蜂蜡,丹蜡搓成丹药。”

    “据说灵丹出炉之后,自成丹形。乃是天然浑圆,蕴藏结丹之密,只有真正的丹师才炼得出来啊!”

    “甄道长果真是真仙师,听闻不久前有道人拿着伪丹上门招摇撞骗,却被甄仙长轻易揭穿,不得不掩面离去……如今看来,果然是非同一般,听闻介绍说……此丹竟然有益寿元?”

    “拔除百虫,清净肉窍,自然能延年益寿……真是上品灵丹啊!”

    九真商盟的会首面露奇光,看着甄道人开炉的方向,无耻的吹捧道。

    那鼍龙帮的帮主更是张开五指道:“我愿出五千金,购得此丹!”

    崔啖听得旁边令人脸红的吹嘘,不禁有些迟疑道:“莫非,此丹真有我们不知道的珍贵之处?是我们见识太浅?”

    吴伯却摇头道:“公子,这不是那位前辈炼丹……而是韦家的丹师提前温养丹炉,炒热气氛罢了。听闻韦家家主乃是精通俗务之辈,号称秃鹫,如今看来果然通达世情,先让自家的供奉丹师提前炼制一炉灵丹炒热氛围,更能衬托其后的那位前辈出手炼制灵丹的不凡。”

    “这些偏远边疆的人物眼皮子浅的很,哪里分得出来什么是上乘灵丹?不安排这一出,着实显不出前辈炼丹之术的高超……公子你想一想,若是此地人物的眼界只有十分,那么一百分的丹术在他们眼中也只是十分玄妙。”

    “若是不拿出九分的丹术提前比较,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十倍之妙。就算太阴元珠在眼前,他们也能当了月魄元珠去!”

    崔啖闻言才点头道:“吴伯所言甚是……还是先看这位韦家丹师如何施为罢!”

    甄道人半点没能尝出钱晨对灵药做的手脚,他先前‘品鉴’益气纯阳丹的时候,早已经把自己感应的层次,暴露给了钱晨。钱晨针对他的元气敏感度做下的手脚,当然不虞拆穿。他在品鉴评定了灵药的药性之后,很自然的定下用量……

    然后便从怀里掏出了一种赤红色的粉末,抖入丹炉中,登时那火鸦吐出的妖火就是一变,化为淡淡的青绿色。

    真正的韦家丹师,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在旁边惊叹道:“这莫非是引火药,传说中炼丹烧火的秘药,投之能将凡火化为各具灵妙之用的灵焰?”

    甄道人不理会其他人的惊叹,目光紧紧的盯在丹炉上,偶尔手掌挥动,将旁边的一两株灵药投入丹炉之中,然后以目术查看火色,判断丹炉内的温度,在按照药方上所记载和自己的经验,缓缓的烘烤着灵药,在丹炉神室之内逼出需要的灵药精华。

    那些无用的药性大部分被丹火烧成炉灰落入下方的炉塘中,少部分化为杂质,混在药性精华中。而有用的药性,在这个过程中也浪费了不少……

    大约只有四分的灵药得到了有效的利用,其中还混杂着一两成的杂质。

    甄道人按照提炼药性所需的炉火温度,按部就班的投入灵药。

    而钱晨在数十里外,也开始了自己的‘炼丹’之术……

第六十三章五毒神

    钱晨借助韦家百鬼的眼睛,也看到了石舫中发生的这一幕,他甚至还注意到了崔啖主仆二人,这两人在一旁窃窃私语,许多话都传到了他的耳中,让钱晨露出一个怀念的笑容——这熟悉的沙雕味道,像极了前世的傻比网友。

    在甄道人开炉,预提炼灵药药性之时,钱晨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这般浪费下去,剩下的灵药可就不够我搞事了啊!”

    钱晨手中桃木剑一牵一引,气机勾连之下那灵药之中所藏的种种诡异气机,便开始侵蚀蛀空所藏的灵药,在炉中化为种种虫豸……

    “我炼丹时……阴世百鬼,盗而献药;草木之精,虫蛀而得。”

    坐在丹炉前的甄道人突然看到火色迅速稳定了起来,原本青绿的色的火焰突然染上了一丝苍白,显得有些蓝。丹炉散发的药香突然纯粹了起来,仿佛炉中的灵药在这突然稳定的火力的烘烤下,保存了大半的精华。

    但在他不可见的丹炉内部,一株株灵药被其中潜藏的诡异气机,盗取了精华,化为虫豸爬出药材,在丹炉之中蠕动。

    却是钱晨借百鬼刑厉之气,将天地元气中的阴晦,转化为鬼物一般的状态,在利用天地元气阴晦的一面,盗取元气精华。如同以鬼侵蚀了种种灵药,再盗取药性而出……化为药鬼的这么一种状态。

    钱晨虽然只是远程操纵,但他炼丹的手法超乎甄道人何止百倍,轻松便盗取了灵药九成的药性精粹,甚至用余下的杂质药性洗练种种利于培育药鬼的元气,将那炉中灵药炼成了无数药鬼尸虫……

    那炉中百鬼甚至开始稳定火力,操纵火鸦吐出,经过引火药改变性质的火焰。

    以那一丝阴气,感染阳质的火焰……才使得火焰呈现冰蓝之色。

    那甄道人感觉自己越炼越顺手,好似灵药一投,在炉中便顺利化为药性精粹,藏在神室之中一般,让他不禁暗自惊喜道:“莫非我苦练丹术五十余年,今日终于有了突破之机?佛门有顿悟之说,今日这般顺利,种种关卡犹如神助……莫非,我这就是顿悟了?”

    这般顺利的情况下,甄道人只用了预计的一半时间,便将辅药炼化。

    崔啖这时候才感到了惊讶:“这韦家的丹师确实有些厉害,这炼化辅药的速度,比我想象的快上不少……在我崔家之中,也足以作为供奉的大丹师了。没想到九真偏远之处,还有这等人才……”

    那真正的韦家丹师却震惊失色……

    “此人炼丹的手段如何?”韦乐成缓步走到韦家丹师身后,望着石舫高台之上,低声问道。

    “神乎其神!”韦家的丹师心悦诚服道:“只是这炼化灵药的速度,就比老朽快上近五倍,而且若是老朽上去炼制这一炉丹,只怕药性早已十不存一,哪似这般,竟存留了七七八八。除去一开始仙长似乎没有适应丹炉火力,烧掉了一些药性,让药香有些焦味之外。其后种种,胜过我许多……说句不怕家主怪罪的话,我的眼力也只能看到这一步了,后面这般炼丹手法的好坏,只怕我已经看不出来了!”

    韦乐成看着高台上甄道人越发得心应手,动作也行云流水,又问道:“先前城隍那边遣人来报,道人化丹成水,重生一树,然后树上结梅,居然也有不凡药性,胜过许多灵药……那道人还曾为我们韦家座上客,曾送灵丹予我等品鉴。这事你怎么看?”

    老丹师迟疑道:“启禀家主,我未曾亲眼见过那丹……但投丹成树,结实可肉白骨……着实夸张了一些……许真的是障眼幻术,以丹水抹梅上,借原本梅树而成此异象?”

    韦乐成微微点了点头,不再问话,双手负于身后,安静的等待着丹会结束。

    辅药炼化完毕后,甄道人开始作法祭炉……他拿出数千枚通灵钱以红线结成的金钱剑,挥手让事先准备好的灵符自燃,投入灵泉之中化为符水,甄道人抿了一口符水,喷在金钱剑上,赤红的符气让金钱剑越发凛冽。

    他脚踏禹步,绕丹炉而行,口中念念有词。

    手中的金钱剑沾着丹砂,在丹炉八卦方位各书写了一道符箓……那口中咒语含含糊糊,似一些神名神号。

    钱晨通过百鬼之眼,也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

    “这符箓倒是没有画错……离卦的位置是火德星君,震卦的位置为什么又用的是青帝的神箓?难道一个小小左道修士做法,还敢指望青帝垂青不曾?坎卦是水德星君,但乾坤两卦为什么是六丁六甲护法神?”

    “难道是因为祂们司职护法,有求必应的缘故?”

    “丁丑延我寿丁亥拘我魂。丁酉制我魄,丁未却我灾。丁巳度我危,丁卯度我厄。甲子护我身,甲戌保我形。甲申固我命……”甄道人口中的咒语越发急促。

    “画地局,出天门,入地户,闭金门,乘玉辕。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勾陈腾蛇。六丁六甲神将乘我而行。今日禹步,上应天罡,下辟不祥,万精厌伏,所向无殃。所供者达,所击者破,所求者得,所愿者成。弟子所愿,丹炉回火,灵丹神佑……急急如太上道祖律令!“

    甄道人一番大杂烩的神法做下来,还真的被他碰巧撞到了几位神祇降下灵应,丹炉旁画的符箓才有几张有了妙用。

    神法不比道法,乃是请神施法,并非全然凭借自身法力。

    因此往往有自身法力所不能的神妙……祭炉过后,便有一层带有神威的灵光笼罩了丹炉,一应妖鬼晦气,都再难以侵入炉中,却有神妙。

    只是这神威来自六丁六甲护法神,这六位神祇皆是道门元神高人遭劫之后,因为不愿转世重修,便入了神道。

    乃是道门在天庭最纯正不过的嫡系,所以才有护法神职,说白了就是道门的前辈给自己后辈一些方便,但凡道门施法,无论除魔还是降妖,乃至炼制丹药、选择宅邸,只要念诵几句神咒,便会赐下神力,响应符箓。

    久而久之,只要不上道门黑名单的魔道,天下修行者说几句好话,念几声咒语,几位护法神都会给些面子。

    乃是最容易请到的神祇……

    甄道人也是知晓其中的关窍,才会捣鼓这四不像的祭炉神法。

    如此请来神力加持,炼丹之时成功率不一定会提升,但防止一些污秽气机污染,倒有奇效……钱晨轻轻抬起桃木剑,喝道:“太上道祖急急如律令!”

    “我炼丹时——六丁扫洒,六甲扇风;五毒为神,坐镇炉上。五仙装炭,太上下观。天精下之……”

    一通吹逼过后,凭借手观道秘传道箓,钱晨一道法力发过去,六丁六甲神便立刻给予方便。那丹炉上的神力,对于钱晨投入五毒化身的精神化为炉神,镇压在丹炉内的一系列行为,完全当做看不见。

    明明是辟邪镇压的神力,却对钱晨在那里上下其手的做手脚,完全不当一回事。

    甄道人一一投入炼丹的主药——九种灵虫蜕……

    冰蝉花——灵蝉蜕滋生灵菌所化。

    碧犀——避毒之角,大蛇遗蜕。

    血蟾衣——血蟾毒蜍遗蜕所炼。

    九变灵蚕茧——灵蚕结茧所遗灵药……

    灵药入炉后,五毒所化炉神彻底封住了丹炉一应气息,代表天地间邪异、毒瘴、阴浊、恶煞、瘟疫的五种气机,被五毒炉神隐隐牵引着,滋养这一路丹药……不,这不是丹药而是炉内灵药所化的百虫群鬼之间相互厮杀吞噬的一场炼蛊!

第六十四章三尸魔

    甄道人这里苦苦耗费心力,炼制灵丹……

    但钱晨却在借他的手,以灵药衍化天地造化,又以百虫群鬼盗取造化,最后封入炉中,以炼丹之法,将这些邪异、毒瘴、阴浊、恶煞、瘟疫如炼蛊一般,炼成一颗最邪门的丹药。

    那蛀空灵药精华化形而出的种种……眼珠、发丝、手指、牙齿、骨头、骷髅、蜈蚣、蝎子、毒蛇、恶蟾……丹虫丹鬼相互吞噬、厮杀着,每一只都在吞噬着同类的凶厉和妖异。

    那百虫群鬼一面以天地间的邪异、毒瘴、阴浊、恶煞、瘟疫的五种气机为养分滋养壮大自己,另一面吞噬着它们中间弱小的存在,作为自己进化的资粮。

    整个韦府,之前钱晨在这里埋下的暗手,韦府大多数人被感染的三尸九虫,这一刻都向着丹炉而去……

    昏迷不醒的韦泰平身上,百虫化形而出,带着他的大部分修为和身体精气,化为一溜灵光投入了丹炉中,他的那些狗腿子们,乃至韦府的大多数人身上都有淡淡的灵光和虚影腾起……虽然引走了尸虫,但亏损的精气,依旧让这些人元气大伤。

    那些感染不严重的,大多只是几天精神不好,但如韦泰平这样子,因为对三阳村村民出手,被钱晨下了狠手的,恐怕要卧床大半年!

    在这百鬼祭炉,百虫归炉,天地间的浊阴之气汇聚于丹炉之中的时候……

    崔啖忽然感觉浑身发寒,隐隐约约觉得丹台上那炉丹药有些不对劲。

    他抬头望气,却见丹炉上神光璀璨,不禁皱眉道:“奇怪……这丹师什么来历,六丁六甲护法诸神这么给面子?”

    因为神光遮蔽,他未能看到那周围百里之内无尽阴浊元气都汇聚而来,犹如黑气大蛇一般,钻入丹炉之中,滋养着里面无数诡异气机。甄道人越炼也越觉得不对劲,他感觉炉中的火焰非但热力渐渐降下去了,甚至还有点发寒。

    甄道人欲以丹诀控火,却隐隐约约见到自己身旁有人在扇风的样子。

    他缓缓转头,看到一只白狐用嘴把着一柄芭蕉扇,正坐在旁边的蒲团上对这丹炉下煽火,旁边还有一只白蛇也用尾巴卷着扇子也在那里用功。

    在它们不远处一只白毛小鼠对这灵药挑挑拣拣,配置引火药也投入炉火中,而一只刺猬在它身边打下手。

    最后还有一只白鼬在丹炉前翻滚跳舞,如同祭祀炉神!

    甄道人这一刻感觉浑身发寒,但这一幕只是恍惚之间,待到他精神凝聚后就迅速从眼前消失,看不见了!

    “这莫非是丹劫?”甄道人有点奇怪刚刚的幻觉。

    “好没头脑的丹劫……这百灵凝碧丹又没用什么有迷幻之毒的灵药,怎么会有这等幻觉出现?”甄道人百思不得其解。

    钱晨将五毒化为炉神,汲取天地间的邪异、毒瘴、阴浊、恶煞、瘟疫等五种气机,以元气炼丹之术,截取天地阴浊之气为药,此乃采天之药。

    又以百鬼气机,盗取灵药精华,化为药鬼药虫,此百虫群鬼可谓盗地之药。

    最后以五仙烧火,汲取韦家三尸九虫缠身之人被蛀空人体精华,盗取修行之精的人体大药。

    如此天地人三才大药汇聚一炉,虽然是阴晦浊恶之根,被钱晨以炼蛊之法成丹,所炼得必然是汲取三才之精,为天地阴浊所钟的魔物。

    此等魔物出世,周围的修士便感应祸福之机,有心灵示警。

    崔啖就感到这里笼罩着一股压抑的气息,仿佛那丹炉之中孕育着某种大凶一般,让他不禁奇怪道:“吴伯……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这丹炼的好像有点不对啊!”

    吴伯也纳闷道:“以此人投入的灵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有这等丹相啊?莫非真的是我眼力不行,已经看不出其中玄妙了吗?”

    青石舫上,诸位宾客也感觉心口有些闷气,但这些人宽慰自己说:“甄仙长的灵丹即将出炉,天地气机就是一变啊!这灵丹出世,竟然让我等有些心惊肉跳之感……可见其不凡。”

    甄道人离丹炉最近,已经被劫数蒙蔽了心神,浑然感觉不到其中的不对,只觉着自己这炉灵丹炼制之时,如有神助,定然要炼出了不得的东西来。

    城隍庙中,韦城隍面对着天地阴气晦气浊气恶气汇聚的韦家,在他眼中天地间已经是黑气滚滚,如潮水一般涌向韦家。城隍摇头道:“自作孽啊!日游鬼差……本官命你前往韦家示警!终究是一人之过,不应该殃及如此多的无辜。”

    日游夜游鬼差只好硬着头皮道:“小得听令!”

    他们看着那韦府的方向暗暗叫苦道:“这般声势,岂是小事,别说去示警了。只怕我们去了都逃不会来……也罢,毕竟是上官所命,我们去了赶快回来就是。应该能逃过此劫!这些韦家人也是利欲熏心,这等恶兆他们也看不见吗?”

    却不知他们这是旁观者清,石舫之上因为炼丹之时的复杂气息纠缠,还有六丁六甲打掩护,所以并不能直观的感受到那庞大的负面气机。

    换句话说,就是被劫数蒙蔽了灵觉!

    “这丹药快出炉了!”

    崔啖不知不觉间,也被吸引了注意力:“此丹要成了!奇怪,明明就是一炉中品的灵丹,怎么会让我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丹成了!”甄道人暗道:“这是我顿悟成丹,乃是我平生丹道的大成之作,便宜了这些人了!”

    目光紧紧的盯着丹炉,那炉中的火焰不知什么时候转为了纯黑,几乎要冲出顶盖的束缚,炉耳中禁劾的火鸦躁动不安,几乎不敢在喷火了。但炉火仿佛已经不需要火鸦来补充,那火焰盘旋着,一时苍白,一时漆黑。

    一时冰冷彻骨,一时带着焚烧一切的躁动。

    最后黑白火焰回旋如两仪……

    不同于钱晨炼制元丹之时的自然而然,大道无形,这次如炼蛊一般的炼丹,孕育的却是绝世凶物,出炉前气势可谓凶猛,声势浩大,却正符合了甄道人和一众看客的期待。

    这黑白两色的火焰肆虐之中,一阵奇异的声响从丹炉中传来。

    “咔嚓”的细微声响,让甄道人的脸色猛然沉了下来,他扭动着脖子,目光停留在了通体紫红,八头异兽铸像的炉身之上,眼瞳骤然缩小了一半……

    只见在浑厚坚硬的紫铜炉身上,一道细小的裂缝,竟然悄悄的蔓延了开来!

    青石舫上,水汽凝聚青石上形成的露珠化为血红,如同斑斑血迹一般流下来……

    但此时已经无人注意这一点了!

    两位鬼差抹着额头不存在的汗迹,暗道:“上官,我们可尽力了!那丹炉里面的东西实在太可怕了!我们离得近一点,都有一种要被吞噬掉的感觉!”他们不敢再回头,迅速的尽力逃向离这里最远的方向……

    “这是……”甄道人满头大汗,心里提了起来:“要炸炉了?”

    “这一炉丹药究竟被我炼成了什么?似乎一百多颗丹药的药性,都被融入了一颗灵丹之中……这莫非是丹王吗?传说中丹药灵性若是太过,就可能有一颗丹药生出灵性,吞吃了同一炉其他丹药的精华,化为丹王!”

    “有了丹王这等神物,我以此成丹便是……丹王乃是元丹,炼化便相当于结丹。”

    “那里还需要什么蛟珠?”

    甄道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在他目眦欲裂,极度想要挽回此丹之时,已经到了极限的丹炉终于赫然破碎,数十只火鸦从炉盖中飞了出来,逃之夭夭,轰然爆炸开来的丹炉横扫了整个石舫,尽管有禁制保护,还是将石舫炸塌了一小半。

    无数丹炉碎片,四下飞射,被韦家的几位长老与吴伯一同祭起法器拦下,才免得一场狼藉。

    “等等……”本已经绝望了的甄道人惊喜的看见,在丹炉爆炸的原地,一颗浑圆的灵丹,正在散发着微微的青芒,悬浮在半空,犹如有着灵性一般。

    “怎么可能?”崔啖十分震撼:“就连那位前辈以罡煞之气炼丹,也只是略带灵性而已,这一炉平平无奇的灵药,如何炼出这一枚犹如活物的灵丹?”

    吴伯面带古怪之色苦笑道:“公子,只怕我们想差了!”

    “这丹会上炼丹的大丹师,或许并非那位前辈,而就是那位黑衣道人……人不可貌相啊!那位高人的丹术固然是神妙无放,但九真偏僻小郡之中,也有能化腐朽为神奇的高人啊!”

    甄道人来到那颗灵丹之前,心中难以抑制的狂喜,让他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我丹道大成了!我练成了万古丹王!”

    韦乐成脸色已经难以维持淡定,看着甄道人的眼神惊骇莫名,他心中已经推翻了对甄道人的种种利用,将其榨干收刮干净的计划,而是转而思考起如何结交此人……这等丹师,已经不是池中之物,或许整个韦家未来都要仰其鼻息!

    “我丹道大成了!”甄道人狂笑道:“此丹出自百灵凝碧丹,因我顿悟而成。”

    “便叫百灵碧元丹……丹道将再增添一颗绝世元丹!”

    ………………

    “我的丹终于炼成了……”钱晨在数十里外负手看向远方,平静道:“此丹因斗法之念而起,因我一时灵感,以百鬼之气盗取灵药精粹,以五毒之神汲取天地浊阴之气,以五仙牵引韦家众人体内三尸百虫,封入丹炉中如培育蛊王一般,令其汲取万毒而成。”

    “可谓三尸万毒丹……”

    “亦或是……”

    甄道人伸手向那元丹,在众人或是贪婪,或是震惊,或是崇敬,或是惊骇的目光中,欲取下灵丹……这时候,已经有人暗中祭起了法器,甄道人背对众人,却握紧了手中的黑幡,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他准备万全,手即将触碰到了灵丹之际……

    一道黑色的光芒突然冲破了灵丹而出,一头扎入了离得最近的甄道人体内,那光芒有眉有眼,宛若鬼物,长得却是甄道人的面目。

    远方的钱晨才缓缓念出它的名字——

    “亦或是……三尸神!”

第六十五章神入膏盲

    一片狼藉的石舫中,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众人目不暇接……那黑光拖着黑气长尾,遁入甄道人体内,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只见甄道人颤颤巍巍的伸手从怀里掏出乾坤袋,伸手从中拿出一颗碧色灵丹。

    “三尸……三尸神!”甄道人的手不断颤抖着,几乎拿不稳那小小的灵丹。

    韦乐成小心谨慎的走上去,想要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来到甄道人的面前,又被他现在的样子吓了一跳……

    甄道人一头乌发已经变得枯白,并非是那种仙风道骨的白发而是仿佛丧失了生命力一般,犹如枯草的斑白,他下巴两侧的肉也在往下掉,脸上突然冒出了许多皱纹和老人斑,一瞬间老了何止十岁……数十岁都不止。

    甄道人抬起头,只见他的眼睛浑浊一片,哪有修道人的神光?

    韦乐成小心问道:“甄先生,你这是?”

    甄道人强行稳住手,狼吞虎咽的将手中的灵丹咽了下去:“百灵凝碧丹……还有百灵凝碧丹能救我……杀除尸虫!”

    “太晚了!”崔啖在旁边解释道:“也不知你得罪了哪路高人,竟有这种神乎其神的手段。”

    “你先前炼丹之时,那高人也在借助你的手炼蛊炼虫,最后他种下的蛊虫盗取了你一炉灵丹的灵机,更借你炼丹与灵丹神气交感之时,已经与你气机勾连……因此才会一出炉,便能破丹而出,遁入你体内……寻常三尸虫盘踞三大丹田。”

    崔啖在他眉心,膻中和气海神阙的位置一点,道:“若三尸虫还驻留此处,还有办法铲除,或炼外药,或运玄功,总有制尸虫魄鬼的手段……可那炉中三尸已经成神了!它一入你的体内,就往膏盲之窍而去!”

    “膏盲之窍通着性命寿元……病入膏盲,已经没有救药了!”崔啖摇头叹息道。

    “不可能……”察觉到灵丹一入体内,就如同自己的修为一般被某种诡异的存在窃去,这祛除尸虫的灵丹,反而成为了他体内那三尸神的养料,甄道人惊恐万分:“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

    一声常人听不到了声音从画舫外传来,倏尔,一位通身黑色官袍,面若中年文士的阴神从画舫外跨入阁中。韦乐成看到他便是一惊,连忙下拜道:“见过城隍大人。”

    “甄承教,你好大的胆子!前日有高人在三阳村大梅树除妖,本官可是记了一笔外功阴德……岂料你竟然敢冒领……还有你,乐成……你真是有眼不识真人。明明有高人前来借图,你却被这鱼目混珠之辈蛊惑……”

    “甄承教胡乱品鉴真灵丹,那位高人并不与你计较,可你竟然对一无辜孩童下手,迷其神智,伤其魂魄,只因他揭穿了你冒名的面目……何其恶毒?”

    “又蛊惑韦泰平上门伤人在后……”

    “这才终于惹怒了真人出手!”

    “真人命我差遣百鬼盗药,又请来五毒为神,五妖为仙,将这贪痴嗔三毒,以及这里种种的人心诡秘,炼成一炉三尸神。你在这里炼丹,高人在那炼你……那**丧志之气,化为一只伏虫,惩戒了韦泰平这混账,也作为药引坏了你这一炉灵丹,更叫你三毒三尸神入膏盲。”

    “如今这才叫,太上曰: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甄承教……你可知罪?”城隍一声厉喝,让甄道人直接跪了下来,叩首道:“弟子知罪,知罪,还望城隍看在我一身修为不易的份上,网开一面啊!”

    甄道人皮肉已经松弛,仿佛骨头再也撑不住肉了一样,浑身都在往下掉。看见这一幕,崔啖才知道什么叫‘腹轮烦满,骨枯肉焦’。这人艰难的跪倒在地,连连叩首也甚是可怜……只是这会功夫,甄道人就浑身散发一股隐隐的臭味……仿佛**朽烂的味道。

    他腋下背后,都有污垢汗渍……修道人筑基之后身体自然清净,如此这般,显然是大限将至才有的五衰之相。

    韦城隍摇头道:“你向我告罪也没用!”

    “我又做不得主,若是那高人有意饶你一命……又怎会来也不来?非要在隔着百里之地,取你性命……我现身只是问问你平素有什么功德,若是有积累一二外功,来世或许还能有个下场。在本官这里,也就不用受什么苦!”

    城隍掏出阴德薄提笔问道。

    甄道人阴神已经蒙尘,因此反应也有些迟钝,只是哀嚎道:“求求真人,绕我一命……求求真人……”

    韦城隍翻了翻阴德薄,放下笔道:“你虽然不是恶贯满盈,却也屡有恶迹,又素无阴德……本官这一关,你是过不去了!”说罢摇摇头,笑着朝崔啖略一拱手道:“县官既然在此,这阳间之事,我便不问了。只等他寿尽罢!”

    “此间事了,我告辞了!”

    崔啖连忙也起身施礼相送……

    这时候甄道人已经踉跄的奔出石舫外,跌跌撞撞,一身尘土的消失在了人群里……石舫上的宾客拦也不敢拦,那甄道人一身腐臭,虽然身上乾坤袋身家不菲的样子,但知道他是得罪了高人,才被算计到如此境地的一众宾客又哪里敢去图谋?

    鼍龙帮的帮主直到甄道人消失了,才喃喃自语,结结巴巴地道:“我等也是被这妖道迷惑了啊!”

    韦乐成被训斥了一通,面上不显什么,后来听闻儿子已经醒来,虽然元气大伤,但好歹留了一条性命,知道是高人小惩大诫,留下了他一条性命,心里才松了一口气……若是钱晨不依不饶,他真不知道是要放弃了这个儿子,还是最后争取一番。

    韦乐成对受了惊吓有些神不附体的管家道:“你去把九真大泽的道路密图拿来,给前日被赶出我们韦府的高人送过去……”韦乐成说到这里,露出一丝苦笑道:“如今这世道,当真是泥沙俱下,鱼目混珠啊!只是我遇着的这颗灵珠,着实有些大了!”

    经过韦家那位老丹师面前的时候,韦乐成撇了他一眼,道:“刚刚就你所见……可是障眼幻术?”

    老丹师神情恍惚,居然连家主的话都没有听入耳中,只是自言自语道:“这是什么丹法?”

    “这是什么丹方?”

    “这……居然也是炼丹之术吗?”

    韦乐成看他痴痴呆呆的样子,也无心再与他计较……毕竟是自己先看错了人,又何必再责怪其他人?如此推诿过失,实非智者所为……

    好在自己一向谨慎,没给那位高人什么出手的借口……

    还好那高人还算讲道理……

    还好是正道高人!

    韦乐成叹息一声,决议接下来三五年内一定要严加管束家人,低调行事。

    崔啖回到座上,对吴伯兴奋道:“定然是那位前辈出手……这次我绝不会认错,能有这般手段,我也算见多识广了,平生却也没见得一人。只有那武康县偶遇的高人,能有这般神通丹术……”

    “少爷你才活几年,就敢说这话。”吴伯训了他一句,然后抚须道:“老奴活了五十有六,跟着夫人见过多少大派真传……也没见到过这般高人啊!”

    崔啖原本还等他拿出资历来教训一番,岂料引来这么大的一个转折,让他脚下突然一顿,头上的帽子都有点晃歪了。

    “所以少爷这回应该是猜对了!”吴伯点头道。

    “身在百里之外,却在一炉丹中能炼出三尸神这等凶物,实在是闻所未闻……闻所未闻啊!”

    “这次我信了,少爷结交的这位高人,定然是道门真传……大抵还是太上道统的真传。”

    “前辈不肯亲身来此,必然还有些首尾要打理,我们不好打扰!正好趁这几天收罗九真大泽的秘图,待到那位前辈再次现身,才好邀请前辈小坐一番,将秘图献上!”

    崔啖小声计划道,吴伯也在旁边参谋,提点他各种人情世故。

第六十六章尘缘落定

    五天后,刚起了大名的小姜尚一蹦一跳的往村后跑去,前些天他昏迷虚弱的样子可是吓坏了一家人,如今虽然被仙人治好了,但还是被严加看护了几天,家人看到他能跑能跳,比之前还要壮实的样子,今天才放他出门……

    小姜尚早就想再回去看看那棵死而复生,据说被仙人施法救活,又救了他命的大梅树。

    所以刚被放出家门,就寻了一个机会,往那个方向跑去……

    大梅树已经成了远近各乡的一景,这几日村民叩拜过后,原本准备在大梅树下起一座庙,供奉那位仙人,却被知道因果之重的里正阻止了。但这几日,还是有人在树下烧香磕头。

    姜尚来到大梅树下的时候,烧香的人不再,却看见了一个浑身肮脏不堪,蓬头垢面的乞丐趴在树旁,奄奄一息的样子,姜尚确是一个好心的孩子,上前摇了摇那乞丐道:“醒一醒,你醒一醒!”

    那乞丐睁开眼睛,眼前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张开嘴巴就是一阵恶臭袭来,姜尚被熏着了,咳嗽了两声,却还坚持着扶着乞丐坐了起来,他左右看了几眼,发现周围没有大人,便问道:“你病得这样重,可是来捡梅子的?”

    姜尚:“这梅子真的能治病……我以前也是生过一场大病,后来我耶耶求了这里的梅子,就好了!”

    他踮起脚尖看着巍峨的树冠,怔怔道:“好高!我爬不上去!”

    小姜尚低下小脑袋,正认真的想该如何摘下一颗梅子,给这人治病。就看见这大梅树一枝微微低垂,一颗微黄的梅子无声无息的脱落树梢,砸在了姜尚面前。

    姜尚拾起梅子,张开嘴巴看着眼前的大梅树。

    他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用手擦了擦梅子,冲着大梅树鞠躬道:“谢谢!”然后将黄梅喂给那乞丐……

    甄道人半昏迷中吮吸着口里酸酸的汁水,突然感觉一股力气又回到了身体里,他不知道是回光返照,还是那酸味振奋了精神。

    甄道人强打精神,睁开眼睛想要看看是谁在喂他。

    他眼前清晰了一些,却看到姜尚那张熟悉的小脸……甄道人愣住了,他怔怔的看着姜尚,许久后才露出一丝苦笑……

    “报应吗?”

    “太上云: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司如是哉!如是哉……”

    甄道人在这一瞬间,感应到了自身的大限将至,他挣扎着盘腿坐起来,靠在了大梅树上才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甄道人从怀里艰难的掏出一个黄色的口袋,对姜尚道:“这东西……给你!”

    姜尚傻傻的接过那黄色的口袋,不知道这乞丐想要做什么。

    “我半生辛苦,落得这个下场,大半都是自作自受。但师承一脉单传,不可断在我手中。你若肯学我的法术,便对着乾坤袋的祖师画像,叩拜便是……你若不肯拜入我门下,也可学习其中的法术,只要替我寻一个传人便好。”

    “我死后……身体里的鬼东西便会出来……你快离我远一些!”

    甄道人挥手赶走还迷迷糊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姜尚,小小的姜尚一步三回头,还不知道发什么……

    甄承教渐渐平静,微笑道:“半生碾落尘埃里,一朝入灭心自在……去休……去休!”

    说道最后,他的头渐渐垂下,最后一口气息缓缓吐出,再没有了生机。

    远处,钱晨手持桃木弓,弯曲了桃树枝,将麻线系了一个弓弦,再将三支枣木削平,就简单的制成了一副弓箭。他手挽桃木弓,对着远处的大梅树就是一箭,没有尾羽的枣木箭歪歪斜斜的划落数十丈,射向大梅树下甄道人的尸体。

    这时候从甄道人尸体的鼻窍中,突然钻出一道形如小儿的赤气,还未遁去,就被枣木箭钉在大梅树下,发出刺耳的尖叫。

    又有一道青气,一道白气也如小儿一般,从甄道人的口耳处窜出来,都被钱晨一一射杀。

    赤气曰“踞“

    青气曰“踬“

    白气曰“蹻“

    正是三尸神所化,一分为三的遁逃。对于钱晨来说,初次炼制三尸神这等凶物,最大的收获便是在炼丹之时熟悉了魔道的一部分法门,参悟出了反向制魔之法。

    有道是魔法易得,而制魔之法难求。因为魔门宗派往往会广传各种魔道术法,但以魔制魔,控制自身阴魔,乃至克制各种外魔魔头的法门,则是魔门的不传之秘。

    所以散修修行魔门法术,往往遇到真正的魔门弟子,便会反受其制,就算没有遇到魔门弟子,到了法术的高深境界,也必然会被法术中隐藏的魔头所害。

    钱晨炼出三尸神并不算多难,难得的是他在以天地人心中的种种阴晦浊恶炼制魔头之时,时时刻刻都抱着制魔之心,参悟出了克制三尸神的术法。因此才能将三尸神一出世,便禁劾在甄道人的体内,令其不能害其他人。

    待到甄道人死去,钱晨担心三尸神盗取甄道人一身修为之后会化为魔头作孽,才又出现在了这里,见证了甄道人和姜尚最后的因缘,也射杀了甄道人离体的三尸……

    三尸即戮,甄道人的一身修为就此散去。

    那一株大梅树却越发青翠,甄道人的大部分修为都被枣木箭所摄,枣木箭刺入了大梅树中,留下三个伤疤,却也将修为转入了梅树之中。

    钱晨收起那化为元气的三尸神魔本源……这也算是一种魔门的秘魔法术,若是炼入七煞幡中,就算炼不成最合本质的七情秘魔幡,也能炼成三尸七煞幡……威力不输于前者,只是灵性略差了一些。

    但钱晨摄取此魔,却并非是为了炼制法器,而是另有它用。

    那白骨舍利,成为他心腹之患许久了。

    先前钱晨只想找个机会将其磨灭,如今炼成外丹,实力更进一步后,却另外有了想法……也许能借此算计那妙空一番。

    姜尚那边发现乞丐死了之后,已经惊叫跑回家里,叫来了村中的大人。

    钱晨并没有与村民见面的心思,便放下桃木弓转身离去……

    三个月后……三阳村的村民惊讶的发现,那一棵大梅树又开花了。小姜尚被训斥了几次后,还是喜欢到树下玩,有时他好像看见那纷纷落下的花雨中,有一个身影若隐若现,对着钱晨昔日离去的方向,盈盈一拜。

    “你是妖怪吗?”姜尚低声对着大梅树悄悄问道。

    梅树上落下了一个黄色的小袋子,砸在姜尚的头上,摸摸脑袋捡起袋子。姜尚才发现那是自己之前藏在梅树下的,邋遢乞丐给的小布袋——姜尚可是冒着被打的风险,才带来了村民让那老乞丐入土为安了呢!

    一朵落下的梅花落在袋子上,姜尚发现自己怎么也解不开的布袋口突然松开了……

第六十七章一绦丝纶三丈舟

    梅雨季过去后,暑气渐重,不知不觉间已经立夏将至,九真郡其他地方已经渐渐炎热起来,唯有九真湖上,依旧凉爽如故。

    清晨的薄雾中,一叶乌蓬小舟随波逐流的飘荡着,钱晨靠着船沿,手边竹竿系着一丈丝纶垂落水中……

    但那一丈丝纶的末端飘在水面上,显然并未系上一寸银钩。

    钱晨就这么靠在水面上,翻阅着手中的大泽秘图。那一日他在大梅树下射杀甄道人体内三尸不久,那韦城隍就差遣鬼差送来了这份秘图……也不知道那韦城隍是如何跟那两个鬼差交代的,钱晨看见它们的时候,那战战兢兢、小心谨慎的摸样,就好像钱晨是什么吃鬼的怪物一样。

    他手中这份大泽秘图并不十分详细,但想来韦家也不敢再糊弄钱晨,而且钱晨手里还有一份崔啖送来的秘图作为参考……作为崔氏子弟,又是本地县官,崔啖有太多种办法可以从本地的帮派手里,弄到他们压箱底的地图。

    两分地图合在一起,也不过记载了大泽深处百分之一二的情况。

    这些天来,钱晨顺着地图的标注,数次深入大泽,倒是比第一次安全了许多,探索了很多大泽内部的情况,手中购得地图也被他渐渐补全,如今已经比韦家最初送来时详尽了三倍有余……这一次探索到的煞气品质倒是有所提高,钱晨已经发现了好几条能炼入七煞幡的地煞阴脉。

    但比起钱晨手中的冰魄寒光罡,还是差了许多。

    其实冰魄罡气对应的煞气,应该是在北极至寒之处最多……但大晋所在的赤县神州距离北极冰原之间隔着一个偌大的北冥海,就算乘着大鹏一日行九万里,去往北极也要三个月,靠着钱晨那慢悠悠的飞云兜,莫说轮回之地只给了一年的任务间隙,就算在长十倍,钱晨也来不及往返一趟。

    钱晨在图上标注了几下,在几处险地的位置做了标记,代表此处地煞不足,或是品质太过驳杂,亦或并无地煞阴脉,而是天然陷阵或是大泽毒物。还有几处出产上好灵药,天材地宝之处,钱晨也一一做了标注……

    灵药这种东西,耐得住储存的其实并不太多。

    修道人往往会将灵药炼制成半成品,诸如甄道人炼丹的时候那九种灵虫蜕,皆是已经合药炮制好的散剂——因为除了参芝等能干制的草木灵药,以及不会朽败的云母石英等矿物灵药之外,还有更多的灵药千奇百怪,根本无法保存。

    诸如炼丹常用的无根水——便是带有清灵之气的雨水。

    这等灵药只能现取,不然任由品质如何高的无根水,放了超过三天也化为寻常之水了。

    而无根水也有品质之分,如其中子时纯阴四候水——便要子年,子月,子日,子时在极阴之地落下的那三两滴雨水,同样还有午时纯阳四候水,也是午年,午月,午日,午时在纯阳之地落下的雨水……这等时机不过十二年一次,以修道人的寿元倒还等得住。

    但若是那一天,天公不作美,恰好就不下雨……那这十二年就白白等候了。

    呼风唤雨之术,乃是调动天上水汽,寻常无根水蕴含的清灵之气薄弱,施法召来一些也不妨碍什么,但四候水所需清灵之气,纯阴与清灵必须自然相融合,才有那一分神妙。若是修士苦苦等候十二年,那一夜还是一滴雨都不下,想必那一夜就会十分苦闷了。

    若是运气不好,等候十次一百二十年,也等不着一次纯阴四候水,那也是寻常之事。

    只是那等候炼丹的丹师,想必杀了龙王的心都有……

    再若是命苦一些,炼制那一炉丹的时候手一抖,把丹烧坏了一炉,太阳一出,纯阴四候水便没法用了,看着自己苦苦等候的灵药,在阳光升起的那一刹那,化为普通的无根水……丹师心里是如何一个想法,可想而知。

    钱晨在耕元子的道书中看到过,太上道那几位赫赫有名的炼丹祖师,葛洪、苏飞、李尚、左吴、田由、徐謇、楚泽……都有一怒之下踹飞丹鼎,扬言不在炼制外丹的历史。

    最有名的便是葛洪在百草山炼制不死药失败,一怒之下踹飞丹炉,以致炉中半成品的不死药化为丹水流散,百草山一日之间便长满了灵药,成为一处造化妙地。传言仙翁葛洪此后指天怒道:“劝人学丹,天打雷劈!”

    所以许多丹师都会在法器之中,开辟一处药园,方便随时采集灵药。又或者如钱晨这般,做好产地记录,待到要开炉时再来摘取……

    “这九真大泽果然危险,今日居然发现了一只九翅天蜈的踪迹,好在这等凶物还未成年,若是长齐了十二对翅膀……我就连这煞气都不要了!扭头就走……”

    钱晨也是知道十二翅天蜈孵化期漫长,成年就需要万年之久,这一只也不知道是几千年前孵化出来的,父母估计远在中古时期……并未留下来抚养,不然这九真大泽,他可就真不敢呆了!这可是成年堪比元神的凶物……

    正坐着,便有一道遁光由远及近,在钱晨头顶微微一压。

    盘旋了一圈后,又转头落向了远处的焦埠镇。

    “临近端午,往来的修道人似乎多了一些,看来九真郡的龙舟会果真如崔啖所言,名气不小。在修行界中,也称得上一场盛事了!”

    驾驱遁光的是一对师姐妹,那稍微年长一些的师姐祭起一道匹练似的飞遁法器,带着自家的师妹赶往焦埠镇,看到钱晨所在的乌篷船的时候,还轻轻咦了一声,那娇俏可爱的师妹好奇道:“师姐你看,这里离大泽那么近,居然也有凡人在钓鱼吗?”

    “此处接近大泽,鳄鱼蛟龙常常出没,数十丈的大船都能掀翻。这小船漂泊到此,实在太危险了!”那神情略冷一些的师姐压了压遁光道:“我去劝说他离开!”

    “无钩也能钓鱼吗?”

    离地面近了一些,那师妹眼尖才发现钱晨手边的钓竿上虚虚系着丝纶,并没有鱼钩。

    师姐也看到了钱晨抬首看着她们遁光的方向,甚至还有余暇对她们点了点头。

    “原来是一位同道……”发现并非误入此地的凡人,师姐也就拉高遁光,与钱晨错身而过,那师妹在匹练上叽叽喳喳道:“师姐,这应该也是来参加龙舟会的道友呢?只是这九真左近的门派我都熟悉,那位道友似乎有些面生,不知是哪家门派的弟子?“

    “先去镇上落脚,这位道友既然也是来参加端午龙舟会,那早晚也会遇到的。”师姐不容置喙,带着自家的师妹先落往焦埠镇。

    同时心里嘀咕道:“哪里来的修道人,摆着一只无钩的鱼竿钓鱼,如此故作高深,想骗无知的小姑娘吗?”

    当即又把自家的小师妹看紧了几分。

    钱晨伸了伸懒腰,将手中的竹竿拎起,那丝纶似乎牵引着什么,空无一物的末端处绷得直直的,听钱晨道:“走咯!回焦埠镇……”

    “此时距离端午已经不远,该做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如今往来的修道人多了。再去打探一下,看看有没有地煞阴脉的线索。”

    这时候,钱晨所乘坐的小船才突然抬升,拉出一线水痕,自行往焦埠镇而去。

    丝纶所系之处,黑色的背脊浮出水面……赫然才能看到这乌篷小船之下,却有一只巨大的鳄鱼驮着,从头到尾,这鳄鱼比船还大上几圈,所到之处,无数水族仓皇避让……那些能掀翻小船的鳄鱼大蛇,也都谨慎的避其锋芒。

第六十八章山前白鹿

    立夏之后,天地阳和之气渐重,但不到端午至阳之日那一天,大泽之中的毒虫龙蛇绝不会蛰伏,相反这段时间,它们受本性折磨,愈发暴躁,九真大泽深处也渐渐变得更加危险起来……钱晨回到焦埠镇外的湖面后。

    每日依旧乘着飞云兜上青冥采气,勤修不缀,除了真气日有进益,对那颗外气元丹的打磨也越发纯熟。

    直至三五日后,钱晨交给崔啖的传信符才被点燃。

    传信灵符将那边持符默默的钦祝崔啖的心念,传到钱晨灵觉中。

    原来崔啖凭借崔氏的门面,果然结识了许多本地的世家、门派的俊彦,这段时间他也并未忘记钱晨的嘱托,一直在默默打听。如今才有了些眉目,便烧符告知钱晨。

    钱晨自然不会耽搁,从高空落下,花上三刻时间将采纳的元气炼化,便起身驾起飞云兜往县衙而去……

    崔啖此时正在院中等候,看到一朵祥云下来,连忙迎上去道:“前辈先前托我打听的事情,已经有了些眉目……如今我这里正有几位本地大派的同道,要介绍给前辈……这九真大泽的事情,还是他们最为熟悉。”

    说着崔啖压低声音悄悄道:“晚辈稍稍探问了一番,这些门派确实掌握着几条不错的地煞阴脉,只是所在必然有些偏僻凶险……而且晚辈也不知道前辈所需的煞气种类,故而便请了他们几位前来,前辈若是有意,可以向他们换取所需的地煞阴脉的消息。”

    钱晨微微笑道:“这自无不可……劳烦崔道友了!”

    两人踏入里间,钱晨却见前日从他头顶飞遁过去的两位女子赫然都在,崔啖上前介绍道:“这两位是九真白鹿门的真传弟子,管平旋、晏采两位师姐师妹……管师姐,这位是钱晨前辈……前辈丹术绝伦,我曾有幸见过前辈丹成时的外景异象,化煞气为祥,投丹成芝。”

    “此前前辈还曾出手帮助附近三阳村的村民……先前晏师妹所打听的投丹救树之举,便是前辈所为,那树上结梅又能肉白骨,等若品级不低的灵药。却只是前辈随手投丹而成,可见其不凡。”

    那晏师妹看到钱晨,低声惊呼了一声,随即察觉自己的失礼,便羞怯的低下头去。

    倒是那位管师姐大大方方的打量钱晨片刻,突然开口道:“钱道友似乎并非元气所化的道家婴儿之体,而是原本肉身?”

    崔啖在旁边听闻此言便皱眉暗道:“我都这般提点了,怎么还是没有眼色。唉!前辈还是太低调了!平日里只显化练气层次,若非我曾亲眼见过前辈以还丹法力出手,拿下那梅山教的旁门妖人……定然也会轻轻错过那场机缘。”

    钱晨微微颌首道:“我这躯壳确实并非元气所成,而是源自父母精血。”

    那管师姐似乎有意提点崔啖,意有所指的问道:“钱道友能与清河崔氏结交,想必也是世家子弟,可是那吴越钱家出身,亦或是吴越剑阁那一支的子弟。”

    “钱氏亦传承上古,乃是彭祖之后……不过除去吴越这一支之外,其余寒门不入《氏族谱》中。未传承上古彭祖道统,可见多是假托伪名。这焦埠镇的寒门韦家就托名彭祖为祖,在我等看来,殆笑大方而已!”

    “吴越钱氏领袖剑阁,与延陵吴家共为吴越剑阁掌教一脉,自是正统。”钱晨笑道:“不过我这钱姓却没有什么来历,只是寻常百姓出身。”

    “哦!”管师姐微微点头道:“神州沧海桑田,百姓流散,多少尊贵血脉传入野人黔首……非世家出身,也是寻常。”

    崔啖连忙打圆场道:“道门自太上道主起至无名,曾为乡间牧童,道门收徒传承也只看心性资质,无论出身贵贱……可见此世家之说,并非一概而论。”

    “崔师弟……”管平旋打断崔啖道:“道祖乃是上古三皇世家嬴姓出身,虽曾为牧童,但所牧青牛,乃是东方青龙所化,更有大道显化的先天不灭灵光垂顾,可见其血脉尊贵,出身何其不凡……”

    “道祖一出生便白发白眉如同老者,先天便有异象……岂能是无名之辈?”

    “虽然流落诸野,但年少时便有青龙化牛为其坐骑,再稍长,更有先天灵光投怀……如此转八十一世,入世家尊贵血脉,历经万劫,才斩除千万妖魔巫鬼而成道,尊为道祖。”

    钱晨第一次听到这个版本的太上起源,其中添加了许多新情节,比如那青龙化牛。在楼观道的传说版本中,青牛因随了道祖,才得了缘法化为青龙,如今也是天界的一方神主,妖族大圣。

    如今却听到了一个前后颠倒的版本,似乎是青龙先化为牛,陪伴在道祖身边。

    白发白眉什么的,钱晨怀疑太上在考斯普类……

    作为‘大道显化’的先天灵光——钱晨有点微微羞赧,他脑子里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除了正统道藏,先贤所遗的宝藏之外,还有小说,电影里面的种种设定。看太上道祖中毒的不浅的样子,估计是在三观未成形的幼年,就受到了毒害。

    能成就道祖之尊,更多是太上自己牛逼……和他这‘大道’其实没多大关系。

    而且钱晨可以亲自证明,他绝对不是主动投怀送抱的!

    这边听到旁人口中自己和太上的故事,钱晨心中有几分古怪之感……

    而那边,管平旋继续道:

    “如今赵郡李氏,陇西李氏皆为道祖之后。道门太上道清静无为,灵宝道远走海外,皆仙踪渺渺,难以查说。但元始道执道门牛耳,正一道更是元始道监察天下鬼神,提举三山,正统所在。张家世代执掌正一龙虎玄坛,有阎、杨、鲁、任等诸家子弟相助……那道院之中,无论内门外门,更多有我世家子弟……谈何收徒只论心性资质之说?”

    崔啖都脸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了,他实在是奇怪啊!到底是他是世家出身,还是这位管师姐是世家出身?

    这白鹿门乃是元神真仙白鹿真人所创,白鹿真人本是散修,初时白鹿门也是广收弟子,但随着白鹿真人飞升,后面几位元神真人寿元绵长,主持白鹿门时血脉繁衍滋长,渐渐也出现了几门修行世家。

    而时日愈久,内门的真传弟子,也就成了修行世家的囊中之物。偶有几支师徒传承的道统,也渐渐要么被世家拉拢,要么被以联姻为手段,相互之间蔓结延连的修行世家排挤的呆不下去了!只能出走门外,沦为散修……

    这等小门派的历史多是如此,开辟之初,还有些广开门路的风气,渐渐随着资源垄断,特别是修道人寿元绵长,有老祖托顾,家族势力的发展极快。就渐渐内部繁殖,成为几支世家把持的门面。

    除了佛门,道门几大宗派,要么有戒律修持,要么清心寡欲,无为而治少有留下后代,以纯阳之身飞升的不再少数……这等道统传承以师徒为主。

    其他就算是魔门,巫教,也是世家不穷。

    就算有两三混出头的非世家高人,也很快被世家拉拢。注重血脉本就是人的天性,寿元一旦绵长,血脉众多之后,就算不想开创家族,也渐渐发展成了世家。反倒是道门的真传道统,因为飞升有望,长生可见,反而并不喜欢留下血脉后代。

    就算偶有动了真情,相互之间结为道侣,也指望着双双飞升,成一对神仙眷侣……

    就算留下后代也希望自家的子女也能跟着得享长生。如此牵扯之下,常有道途因此受阻的。钱晨在楼观道时,也知道有这么几位拖家带口飞升的,那真的是花费了无穷心力,受了十倍的劫难……

    世俗中的郡望世家,好歹以‘家族’为主,大门大派自有严密的门规,还有上界元神真仙、天仙,乃至道君的看顾,若是门中寄生的世家渐渐势大了,便从天界赐下法宝道统,扶持与世家没有瓜葛的弟子成为掌门,期间顺手剪除一番。

    而中小门派中的修行世家,就如同寄生虫一般,往往在数代之内,就鸠占鹊巢,把门派变为几个世家的私有物。

    不过据说海外的风气要好一些……那边散修极多,传承也不像中土这般稳定。

    在崔啖看来,管师姐这样寄托在白鹿门中的修行世家。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从凡俗中来,终究也将归于凡俗中去,缘何有这么大的门户之见?当真是令其不解。

    管师姐继续问钱晨道:“既然道友并非世家子弟,那不知道友出身是哪家道统?”

    钱晨当然不能说自己是楼观道的‘余孽’,只能模糊道:“只是江湖散人,有缘得了前辈道书遗宝,传承太上遗泽。”

    “钱道友竟是散修吗?”管师姐点了一句,看到崔啖并没有什么表示,自家小师妹又在偷偷扯她袖子,也就微微一笑,不再深入问下去了。

    既然这崔氏子弟执迷不悟,她又何必再继续得罪人?她又不是没有与散修结交过?就当是看在清河崔氏的面子上,认识一位道友罢!

    接下来管师姐就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反倒才显示了一些胸怀气度出来。

    也主动问道:“先前崔师弟说,钱道友想寻一地煞阴脉炼制灵丹,我白鹿门所在的白鹿山离着大泽不远,历年都有弟子深入大泽,斩妖除魔或是采集灵药,对其中凶险煞气也知道几分……不知道友所需的煞气是哪几种,又有什么忌讳要求?”

第六十九章持强凌弱,理所当然

    既然是求问煞气,她问这话也自然,钱晨并未忌讳:“如玄阴霜煞,太阴真煞,九阴幽泉真煞,溟府地煞,五方真煞、地极元磁真煞这等煞气自是上品,若是性质相类的煞气也可考虑,只是难免就为难了些!”

    这话一出口,管平旋的脸色就有些变了。

    “道友所说的,可都是元气论中排入七十二地煞之中的品种……”管平旋道:“这等煞气实在珍贵,我白鹿门中也没有几支,而且大多都只排在末位……如五方真煞这等五行精粹煞气,地极元磁真煞这等藏身地轴的罕见元气,都是排在前几位的地府奇珍。”

    “恕我门中实在是拿不出来。”

    “就算是太阴真煞,九阴幽泉真煞,溟府地煞这等中位煞气,也是万分珍贵……不知道友愿意以何等奇珍相换?”

    钱晨这次吸取了前次甄道人的教训,不再说以自家灵丹相赠,只是拿出洪四海的神兵苍天金轮道:“若是有这等煞气的消息,我愿以这件法器胚胎相酬。”

    看到那金灿灿,泛着如大日光辉金芒的苍天金轮,管平旋这才神情松动了些,她伸手敲了敲那金轮,听着悠长的回音点头道:“确是是一件上好的法器胚胎,如此要换这七十二地煞阴脉的消息,也到公允。”

    她身旁的小师妹晏采有些不好意思,这苍天金轮乃是洪四海以真阳神金所炼,这真阳神金在中土又被称为三阳金,也算是一种上品的灵材,甚至可以用于炼制法宝。

    若是用这法器胚胎交换地煞阴脉本身,自然是不值的,但只是换一个消息,已经十分贵重。

    “这等珍贵的煞气,若是被修士查探到,自然早就采走了!甚至以法阵搬迁到门派内,由灵脉滋养,令其源源不绝滋养其它资源。如今还留在九真大泽之内的,自然有十二分的凶险……”

    晏师妹有些羞赧,觉得自家师姐的狮子口张的实在有些大了。而且这般诳骗人去涉足其中凶险,似乎也有些不好。

    煞气要么隐秘——如昔日钱晨所借居的荒宅地下的那道煞气。

    要么凶险——如九真大泽之中所藏的地煞阴脉,三阳乡的驳杂煞气早早就被甄道人的师父盯上,但同等品质的煞气在九真大泽比比皆是,就因为大泽之中实在是凶险,纵然许多散修都知道其中有灵药煞气,也不敢轻易入内。”

    要么即隐秘,又凶险。

    钱晨原本便是想进入大泽之中,搜寻这种即隐秘又凶险的煞气,因为凶险所以相对于比较隐秘,又因为比较隐秘,所以也不那么凶险。

    但能被管平旋这等修士察知,自然已经不算隐秘,却还能留在大泽之内未被采纳,可见其中的凶险。

    管平旋倒是知道大泽之中所藏的几支相对精纯的煞气,但是并不知道其具体品种,毕竟那些地方都太过凶险,有蛟龙和异种毒虫看守,等闲修道人去一个死一个,白鹿门的还丹修士自然不肯为这模模糊糊的消息,便冒着风险深入大泽。

    因此都留在了大泽之中。

    管平旋好歹也是白鹿门真传弟子,平素也有几分脸面,当然不指望拿这些模凌两可之间的消息,就能换到这上等法器的胚胎。

    至少也要有个确切的消息,才好交换。

    她也是个聪慧之人,当即就多想了一想,突然道:“钱道友所拿出来交换之物,也算贵重。我到不好轻易拿了!容我回去多问几位同道,查知仔细其中的实情,才好告予钱道友所知。不然,我也不好收下此物。”

    “只是听闻道友所求的煞气种类,似乎都与某种乾天罡气甚是相合……”

    钱晨念头一动,又起了钓鱼的心思,他微微一笑道:“道友却是细心,在下手中确实有一份冰魄寒光罡,才起意寻找对应煞气。”

    管平旋闻言一惊,却瞬息间压下惊容,显出了城府来。

    她又与钱晨清谈了一些玄理,只看出钱晨对如今流行的谈玄指道并不熟悉,许多玄理一无所知,便觉得摸清了钱晨的底细。而旁边的晏师妹却觉得,钱晨虽然对‘玄理’并不熟知,那些经文道书也未曾阅览过,但有时一言片语,却直指大道,与玄理的根本道理不谋而合。

    可见只是不熟悉谈玄指道的形式和外壳,并非对大道无知。

    如此交谈了一会,管晏两人才告辞离去。

    她们前脚刚走,后脚崔啖便向钱晨告罪道:“前辈,许是晚辈没有介绍清楚,才让两位师姐如此冒昧无礼……”

    钱晨笑道:“不是她们无礼,而是你礼数太过。崔道友,我并非什么身份,相交也只论投缘。你虽然自称放浪形骸,但尊卑高下,还是看的太重……凡俗稚子,世家高门?人格可有贵贱?”

    崔啖思虑许久,摇头道:“并无贵贱!”

    钱晨点头道:“既然如此,相交何必多礼?”

    钱晨离开县衙,乘云暗思道:“本来出门在外,不好卖弄宝物,免得惹来麻烦。但如今妙空这个麻烦最大,为了炼制外丹也顾不上这些了。我刚刚灵觉微动,察觉有劫数的苗头,便主动引发。劫数往往伴随机缘,却要看看是否有转机。”

    “而管平旋此女看似聪慧,实则成见太深,不利大道,养了一肚子不合时宜的城府。”

    “太上从我这里剽窃曰:道在屎溺!说的就是成见之心,平常之心。”

    “这些小门派的修行世家,圈子实在太封闭,久而久之便影响性情……前世所谓圈地自萌者,便是这些人。不历经世情,看遍各色人等,如何能知道自己道心缺憾,心性不足?又如何打磨自己……此女比甄道人聪慧许多,也更接近正道。可论起挣扎求道,承受打击的坚韧来。却还不如甄道人这等野草……”

    “修道人常说赤子之心,但赤子之心往往不在赤子之中,那一派纯然的淳朴,看似赤子之心,却经受不住污染。同样是光明精粹,真正的赤子之心是金刚石一般的,而那些只是玻璃一般,外表像,内里却有本质的不同。”

    “只有经历无数世情打磨,见过人间悲喜,沧桑变化之后,犹然还能心如赤子,真诚朴实。那才是真正的赤子之心……就如同老人的天真和孩子的天真一样。一种是未经世事,一种是返璞归真。”

    “我虽然有道尘珠,不虞内魔滋扰,但也应该如此磨练心性才是。”

    “我在楼观道中,见过那些求道之士,增长的见识是件好事,但我可万万不能如甄道人和此女一般,把自己封闭在这认知见识里,生出许多障碍来。自古以来,愚蠢常由固执所知而生……殊不知沾染的道气,始终是沾染的,只有转而磨砺自己,将这道气由所见所闻,侵染到骨子里,萌发自本心的道心,才是磨砺心性的正途。”

    管晏二女回到驻足之所,才见管平旋思虑了一会,便提笔写了一封符书,发给了自己一众知交好友,打探煞气的消息。

    晏师妹却道:“钱道友所说的那些煞气,金川门那里似乎有一道……只是那道煞气被金川门收在了山门内,只给自家弟子炼法时采用。钱道友想来是无法了!我听金川门的师兄师姐提过,那似乎是一道太阴真煞……”

    “确实是一道太阴真煞!”管师姐点头道:“我已经给金川门的裴师兄去了信。看看能不能做一个中人。”

    “裴师兄那人心高气傲的很,哪里会轻易前来?”晏师妹笑道:“而且那道太阴真煞,乃是金川门重宝……钱道友又怎么买得起?”

    “那人买不起太阴真煞……裴师兄却买得起冰魄寒光罡气啊!”管师姐笑道。

    晏师妹悚然一惊道:“师姐,你将钱道友身怀冰魄寒光罡的事情,告诉了裴师兄……怎能如此?钱道友将自己身怀此物的消息相告我们,岂能轻易与外人说……这不是为人引祸吗?”

    管平旋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道:“裴师兄是我家姻亲,金川门素来也与本门交好。哪里是什么外人?那钱散修才是外人。岂有帮着外人,瞒着自家人的道理?裴师兄来后,我自然会为那人转圜……定不让他吃亏便是……想来裴师兄那里。我还是有这个面子的。”

    晏师妹摇头道:“师姐,你此事做差了!”

    “罡煞之气何其贵重,先前钱道友问时,纵然金央门太阴真煞之事并不隐秘,许多同门都知道,我们也不曾与他提起。便是因为不好轻易泄露他人隐秘之故,我本以为师姐也是因为这道理,才没透露此事。”

    “师妹……”管平旋并未因为晏采如此说而生气,只是摸摸她得头道:“内外有别,亲疏有分……等到你见得多了,自然会知道师姐这么做的道理的。”

    晏采叹了一口气,便要写符书……管师姐连忙拉住她道:“你不许给崔县官发信。”

    晏采投下符笔道:“师姐现在知道其中不妥了吗?”

    管平旋只是微笑摇头,并没有什么后悔,晏采见状叹了一口气,心道:“如此行事,真没个道理啊!这等持强凌弱之事,师姐竟以为理所当然吗?”

第七十章道心坚定?

    “冰魄寒光罡气事关我成道……还需谢过管师妹及时发信予我!”

    白鹿门修士落脚的精舍也坐落在乌衣巷内,在九真郡仙门之中,白鹿门也算显赫,因此门中真传弟子出游,自然有人巴结,将自己的宅邸献出来,由两位女修挑选着一处雅致的湖边小阁居住。

    此时雅阁的客室内,一名白衣修士负剑而立。他看上去也就二十许的年纪,但身上流光闪动,法力显化,犹如云烟雾气,却是法力已然炼就灵性,距离结丹只差一步的上乘修为。

    与甄道人这等寻常通法修士已经是两个天地。

    在仙门之中,能有这等修为也能称杰出了!

    “我练就法有元灵之后,距离结丹只差一线机缘,奈何早年间心性不定,几个关口走了捷径,若不想方设法弥补,却是没有丹成上三品的指望。”裴师兄淡淡道:“而丹成这一关,最好弥补道基缺憾之法,却是凝煞炼罡……这也是道门正统法门,胜过其他旁门左道无数。”

    “师兄我这些年苦苦寻觅,就是为了两口合适凝炼的罡煞之气。”

    管平旋微笑道:“也是裴师兄志向高远,不然寻常真传弟子,能结丹中品,便已经是值得邀上三两同道,开丹成之宴的盛事了。但裴师兄却只求上品元丹,不言放弃……这等坚毅的心性,实在是我九真仙门年轻一辈的绝无仅有的一人。”

    “管师妹过誉了!裴某人要是早明白这个道理,也不会筑基之时未能尽善,只得了二品的道基。”

    裴师兄说罢左右看了看道:“听闻白鹿门中,令师新收了一位师妹,竟有一品道基的根基。还要胜过裴某早年,今日怎么不见?”

    管平旋笑道:“那妮子跟我闹脾气呢!待到日后有机会,再与裴师兄见一见。”

    “那钱散修虽然并非世家子弟,谈玄论道之时,对几位真人的道论也并不熟悉……我等求道之士,对此竟一无所知,可见其并非大派弟子……但无论法术还是法力,都颇为纯正,并非旁门,更兼随身法器也有些不凡。”

    “应是有些跟脚!”

    “道门真法流传颇广,许是得了那位前辈的遗泽,或是散修一脉单传的弟子!”裴师兄毫不在意道:“我差人去城隍那里问过,却被城隍婉拒,便知道应是如此了。那城隍受道院监察,畏畏缩缩的谁也不敢得罪。”

    “却不肯想想,他得罪不起那散修,难道就得罪的起我吗”

    裴师兄冷笑一声道:“吓唬吓唬城隍也就罢了!我裴某人在道院也结交了许多道友,按住他一个小小散修,自是轻易。”

    管平旋笑道:“裴师兄给我一个面子,就算叫此人让出冰魄寒光罡气,也给予他一个合适的补偿可好?”

    那位裴师兄思虑了片刻,才点头应道:“若是那人识趣,当然得给师妹一个面子。”

    他又想了一下,才拍手道:“这等散修最缺真法,我早年间曾经因为机缘,获得过不少道书法诀,给予他做补偿便是。若是再不满意,我拼着被叔父责骂,让他在门中非真传之法中选上一门便是。只是他若再贪心不足……”

    “那便是他自取其辱了!”管平旋笑道。

    “时候快到了!”管平旋算了算时辰道:“我与崔啖约在附近的一处石舫上,此处有个名字唤作不系舟,风光颇好……”

    “若是动起手来,不在县衙也是方便。”裴师兄点头道。

    “若是能不伤了两家和气,方才是最好!”管平旋微微笑道。

    “对了,师兄。此人与那清河崔氏的崔啖关系颇好……若是说僵了,还有些麻烦。”

    “崔啖吗?既是清河崔氏子弟,当然也要给些面子,但此事事关我日后成道,就算有天大的面子……也得这之后在说。而且这崔啖我也听闻过,吴郡陆家有我一位同道好友,传书于我提过他。说是打磨道基的时候取了巧,竟然只得了三品道基,只差一点便沦为中品。”

    “出来又结交这等来历不明的散修,可见是个不成器的。”

    “若是他那位哥哥,号称‘清河道广’的崔琰来了!我还有些顾忌,但崔啖吗?给些面子,不要伤了他便是……”

    青石舫上,钱晨打量着这座不久前经历过炸炉,昨日才堪堪修复的石舫,中心的石台上还可以看见那日留下的一些痕迹。

    崔啖见状笑道:“前……钱师兄,那一日我见那甄道人炼丹,当真是惊的不轻,还以为又遇着一位高人了呢!结果却是师兄借他的手,在炼那天地造化。只是不知那出炉的三尸万毒丹到底有什么玄妙,我只见那甄道人三尸入膏盲,立刻无救了!”

    “但这等削人寿元,残损本源,应该并非此丹真正的玄妙才是。”

    钱晨微微愕然,然后笑道:“这么多人都只见到了丹药杀人的神通,唯有你想到了修行上的道理,可见有些悟性……三尸是那三尸神魔,那万毒是什么?”

    崔啖微微思索,会议那一日的场面触动了灵机,才开口道:“万毒,当是人心之毒。前辈看似炼的是夺取那一炉灵丹精粹造化而出炉的三尸神魔,其实炼的也是人心,自从那甄道士贪念起时开始,便已经沦为炉中丹饵。”

    “甄道人之贪,韦泰平之痴,韦乐成之嗔念……乃至丹会之时,那种种人心变化,重重复杂,其恶如毒。三尸神魔不仅是采纳那一炉灵药孕育而出,也是采这丹会之上人心之毒,由万毒孕育而出。想必师兄当时不仅在用这万毒炼丹,更是借此炼一颗道心。”

    “降服种种魔念,窥破人心变化,所以才能在三尸神魔出炉后,轻易将其制服。”

    “因为三尸神魔因为人心万毒而生,师兄道心也经历过降服万毒的淬炼,这真是极上乘的制魔之法。”

    “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钱晨感叹道。

    崔啖闻言,隐约有所感触,仔细咀嚼这十八个字,只感觉一股囊括天地的气魄扑面而来,更隐约有一丝天地造化的玄妙,不禁越发敬畏。

    “此言出自哪本道书?让我有些耳熟,却又说不上来。”崔啖苦思冥想了一会,只好出言询问钱晨。

    “你要问的话,那就是太上道祖!”钱晨随口道。

    “太上道书五千卷,并无一字有此言啊?”崔啖皱眉道:“莫非是秘传道书,不然道院有太上道藏公布天下,言道门传道不传法……这等真言,并未涉及修行法门,应当在道藏之中才对?这道藏乃是天下经学、玄学的根本,我自幼熟读,应不会忘记才是。”

    钱晨这才有些微微惊讶,太上这个剽窃怪,居然没有抄过贾谊的鹏鸟论吗?

    不应该啊!

    只好继续敷衍道:“此乃以心传心的道外别传,不立文字!”

    崔啖笑道:“师兄你拿佛门的典故,编造道祖的故事……若是道院知道了。定然要论师兄一个大不敬!”

    钱晨心中无语:太上这个文抄公,你连禅宗典故都抄了,怎么就落下了下这一句?你是要这个面子的人吗?

    在其他道门修士的心中,道祖是高深莫测,大道高远的圣人。

    但在钱晨心里,每每听到这些熟悉的言论,他就对这位上古时期的天地主角尊敬不起来啊!太上最深的那些黑历史,都在他这藏着呢?

    就在这个时候,石舫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崔啖起身相迎,毕竟是受他邀请而来,虽然他并不喜欢管平旋此女,但是还是把礼数做足了。但他步出石舫之时,看见与管平旋并肩而来的裴师兄,脸色便是一变,有些不喜……暗道管平旋为何不打招呼,就带了一个外人来。

    裴师兄倒是并不把自己当外人,他步入石舫,如入无人之境,径直来到了钱晨的身前。

    管平旋介绍道:“这位是金川门的裴俊虎师兄,也是九真仙门真传弟子之首。素有威望,道友煞气所寻煞气之事,还需裴师兄相助。”

    钱晨还未开口,裴俊虎就开口了:“你手上有冰魄寒光罡?”

    崔啖闻言脸色就是一变,看着管平旋脸色就是一变,隐含怒气道:“管师姐,这就是你所说的,帮助钱师兄找寻煞气吗?这是找了一个主人回来?”

    管平旋微微皱眉道:“裴师兄手中确有钱道友所需的太阴真煞,只是他也有意交换钱道友手中的冰魄寒光罡气,与其双方都缺乏对应的罡煞之气,不如商议一番,相互出价,出价最高的人便能获得对方手中的罡煞之气,如此一方的利,一方如意,岂不两全其美?”

    钱晨心中叹息道:“为了这一脉煞气,花些身外之物,倒也无足轻重。这也是和平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了!让我买下太阴煞气罢!我真不想为了夺宝而杀人了!”

    钱晨抱着和平的最大诚意道:“道友说的却也是个办法,不若就依……”

    “不必了!”裴师兄打断道:“这冰魄寒光罡,事关我凝煞炼罡,结丹上品的道行根本,此乃大道之争,容不得退缩和其他。此物我势在必得!道友若是肯把罡气让我,裴某日后定有所报……”

    他话中未尽之意,已然明晰。

    “大道只争一线……无论何等阻碍,都难让我退缩。”

    管平旋心中赞叹道:“裴师兄好坚定的道心……这大道面前,不容退缩的气魄,果真胜过那散修的畏畏缩缩无数。”

    便也帮着劝说道:“裴师兄求此罡气,乃是为了结丹道业,道友既然只是为了炼丹外物,不若相让一二。也算是成全别人的求道之心。道友所缺什么灵丹,我白鹿门和金川门若是有的,尽可拿去……何须再炼?”

    崔啖气的发抖,站起身来道:“什么灵丹?比得上……”

    “崔师弟……”钱晨唤了一声,按下他的肩,转头依旧微笑道:“道友,此丹也关系我未来道业,此事可还有转圜之处?”

    裴师兄叹息道:“大道之争!便是你死我活,岂能转圜!”

    “我若是还要争一争……”

    “那就是你死我活!”

    “好!”钱晨淡淡道:“道友果然是‘道心坚定’……”

    说罢,钱晨的手已经推开数步,来到了裴俊虎的对面,他示意崔啖离得远一些,裴俊虎也挥手让管平旋退开。管平旋心中叹息道:“果然是……不知死活!”念罢,心中便再无什么愧意,退了数步,离开石舫。

第七十一章赌命

    钱晨心意一定,便不再有跟他废话的心思,抬手一杨,手中乌金黑煞钩化为一道曲折剑光,迅疾无比,朝着裴俊虎一斩。

    裴俊虎本来自持身份,只道钱晨区区一个散修,得罪不起仙门,只是摆个样子,做些不屈的摸样再要一些好处罢了。没曾想钱晨动手也果断无比,有些‘道心坚定’的模样,简直视他如路人一般,当即心头冷笑:“这可是你自取死路,管师妹怪不得我了!”

    他背上剑囊也喷出一道剑光,那剑光正而不邪,清而不杂,却是一件正经的飞剑,比起钱晨手中显然是旁门路数的乌金黑煞钩,还要珍贵三分。

    那剑光一纵,拉出一条三丈长的青色剑芒。

    裴俊虎放出剑光后,略带得意之色,他掌中飞剑乃是金川门至宝,乃是一件二十余层禁制的法器。难得的是与他功法相合,名为清鸿剑。这等飞剑光色极佳,更有辟邪之能,不受魔法污秽,配上他精修四十余年的剑术,当真是身剑合一,便有相斗结丹之威。

    在门中几次考校,他都是飞剑一放,对手就在数个回合之内败落。

    寻常旁门左道的护身法术,被这剑光一斩就破,如同一张薄纸一般……

    他也没有什么留手的心思,只道钱晨身上法器颇为出色,既然不知死活的对他动手,那么就顺手杀了。日后打赏门内师弟师妹们,也有了东西……

    特别是那把飞钩,尤其合他的胃口。

    岂料钱晨剑光一闪,却见其身剑合一,剑光比之前更烈,瞬息杀到裴俊虎的面前,裴俊虎一面放出一面屏幡摸样的法器,那屏上的山水蜿蜒,化为墨迹淋漓护住裴俊虎,而清鸿剑一绞,便要将与剑光合一的钱晨拦腰绞成两段。

    但就在此时,那钩光一震,突然一分为二,钱晨从剑光中闪出,似要飞退,而乌金飞钩的剑光却迅如电闪,向裴俊虎斩去。

    裴俊虎暗道钱晨已经慌了手脚,仗着自己有法器护身,继续驱动剑光朝着看似已经没有法器护身的钱晨杀去。

    钱晨以身为饵,诱开飞剑,待到剑光临头的时候,才有天罗伞显化,那浑天青气倒灌而下将自身牢牢护住,这时候他手上的龙雀环脱落,往下一套,将剑光锁住,便要收拿。

    这变故只在瞬息之间,裴俊虎哪里料得到钱晨突然又多了两件法器来。

    特别是那伞状的法器灵光,在剑光之下巍然不动,品质绝非一般……

    他看那乌金钩光本质驳杂暗淡,属于左道法器,自诩难以斩开自己的护身灵屏,便将大部分法力投入清鸿剑上,想要挣脱龙雀环的束缚,这时候钱晨身后突然涌出滚滚丹气,化为亩许大的大手,向下一压,便捏住了清鸿剑。

    这时候,裴俊虎才真正慌了。

    他惊呼一声:“还丹真人!”

    连忙慌不迭的解释道:“前辈住手,在下叔父安阳子,乃是金央门掌门,亦是结丹大修士!”

    但这时候,藏在乌金黑煞钩剑光中的冰魄神针一吐,瞬间刺破了裴俊虎法力不足的护身灵屏,没入其心口,登时冰心一片,裴俊虎脸上惊慌的神色瞬息凝固。

    “这就是冰魄寒光罡气,送给你看看……满意不?”

    钱晨丹气所化的先天一气擒拿手一压,将失去了主人操纵的清鸿剑收入龙雀环中,看着裴俊虎渐渐蔓延一层薄冰的脸,平静道:“而且……区区结丹,也能算大修士吗?”

    先前裴俊虎出声讨饶时,管平旋已经是惊慌不定,眼见钱晨剑光一绕,还想祭起手中的匹练法器护住裴俊虎,这时候一只手按在她肩膀上道:“师姐可要想清楚,那位道友也是道心坚定之辈,若是师姐再出手,怕是也要陪着裴师兄一起了!”

    只是这一句话的功夫,裴俊虎就被钱晨所杀。

    管平旋已经彻底失去了方寸,只是颤声道:“你……你可知裴师兄的身份?看你丹气松散,不过是结丹下品之辈,却敢杀金川门掌教的侄儿,掌门岂能饶你?”

    钱晨目光平静一扫,便让她遍体生寒,惶然无措。

    “正如裴道友所说,大道之争,便是你死我活。断然没有留手的道理……而且钱某还吃了一些亏,裴道友杀了在下,就能立刻获得冰魄寒光罡,而钱某杀了裴道友,却还未能结束这场大道之争呢!”

    管平旋愣了半响,才回过神来惊骇道:“你还想杀上金川门?”

    她一幅此人已经疯了的表情,让一旁的崔啖看了心中痛快无比,他大笑道:“凭什么你们能杀上门来,我们不能杀回去?”

    说罢突然又有些忐忑,看了钱晨一眼道:“何况钱师兄未必就怕了那金掌教!”

    “是吧!师兄?”崔啖回头讨好的笑道。

    钱晨微笑点点头,看向管平旋的眼中平静漠然,让此女几乎说不出话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道:“他连我也想杀……是了!他杀了裴师兄,何惧再赔上一个我?”

    这时候,站在她身旁的晏师妹道:“不是金掌门,而是裴掌门。”

    “哦?”钱晨饶有兴趣的停下了手中便要刺出去的剑光,听那晏姓少女道:“金川门内有三大世家,裴、王、文三家,其中矛盾重重,如今虽然裴家势大,但其他两家犹然有些不服,若是钱道友你只找裴家的麻烦,其他两家的结丹真人未必会出手。”

    “而我白鹿门内几大世家更为和睦,相互连姻,同气连枝,虽然也有龌龊却都在台面之下。钱道友,我师姐与你并无‘大道之争’,若杀了她,只会逼得白鹿门站到金川门那边……若只为一时意气,却又何必呢?”

    “若是钱道友肯网开一面,我必然倾力让白鹿门置身事外,绝不再参与到这件事中!”

    少女信誓旦旦,实则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钱晨闻言只是微微一笑,问道:“金川门在哪里?”

    …………

    金川门在九真大泽西南方向上,数十条汇入大泽的河流之中,有一条金沙川,因为曾出产庚金碎砂而得名,金川门便是河口与大泽交汇之处,一处绵延数百里的山门总称。其中坐落十数座灵山,若是没有人指路,还真得把整个金川门杀穿一遍才行。

    钱晨打着伞来到金川门外,看着这笼罩一片山脉的禁制,便信手翻出晏师妹给他的拜帖,送入了禁制中,不久就有人探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持了白鹿门的拜帖来。”

    钱晨平静道:“在下散人钱晨,因为与贵宗裴俊虎有一场赌约,侥幸赢了。他赌注却位带在身上,故而钱某只能冒昧登门讨要。”

    “裴师兄?”那人有些惊疑不定。

    这时又有一人笑道:“裴师兄何等人物,岂会输给你这个散修。”

    “他与你赌什么?”

    “赌命!”钱晨亮出清鸿剑光,将裴俊虎的人头送入了禁制中。

    少顷,钟声大作,金川门内一片大乱,有人惊慌道:“裴师兄被人杀了!裴师兄被人杀了!”

    还有人急忙补充:“那人已经杀到了山门外!”

    钱晨站在山门外,心里幽幽叹息:“杀一个修士世家的人就是麻烦,先前那两个梅山教的多干净,这世家之中,沾亲带故,人口繁多,那裴俊虎的叔叔伯伯不知道有多少,听闻他那个做掌教的叔父,应当是会为他报仇的。”

    “如今我只好先杀了他那叔父,再把金川门这一处山门踏破……”

    “把我的太阴真煞堂堂正正的取回!”

第七十二章送信

    金川门掌教裴博裕入道两百年有余,已是丹成五品的修为,他面相只在四十左右,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今日正在门中正堂大殿招待贵客。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挽起头发,一身纯青道袍的女冠,气质娴雅,朱唇白肤,气色好似二八年华的少女,只是成熟的气质,才让她更像三十许的妇人。

    这女冠正是白鹿门的掌门,管、晏两位真传弟子的师尊孙幻琴。

    两人虽然相对而坐,但因为金川门中也有两位女性长老来陪客,气氛倒也不暧昧。

    两位掌门相会,便是在商议端午之时派遣门下弟子进入大泽搜寻灵药,斩杀蛇蛟毒虫一事,这次九真仙门的龙舟会,正由白鹿门主持,因此掌门孙幻琴真人只能一一拜访各大仙门,商议龙舟会的一应事宜。

    孙幻琴与裴博裕议定两家弟子在大泽之中守望相助,若是出现矛盾纠纷又如何处理之后,正事就告一段落,话题就渐渐移到了门下弟子的身上来。孙真人脸上浅笑吟吟,点头道:“裴掌门倒是有一个出色的晚辈,金川门后继有人啊!裴俊虎可谓是九真仙门这一代的第一人,应该只差机缘,便能成丹了吧!“

    裴博裕闻言开怀大笑,道:“是俊虎他自己争气,我向来不管他什么。一应修行外物,都是他自己去搞……倒是将心性磨练好了。只要将早些年修行的隐患打磨好,当有一个丹成中品的前程。”

    孙掌门笑道:“岂止是丹成中品,以裴俊虎的资质心性,丹成上三品也有指望。”

    “哈哈哈……”裴博裕大笑起来,他一向把这个侄儿看得和亲儿子一样,听到白鹿门的掌门如此赞许不禁心怀舒畅,笑道:“孙掌门可莫要捧杀他。”

    “我这侄儿也就是心大,常立志说:不能丹成上品,绝不结丹。若是他真的能有此成就,却是超过了我们这老一辈。九真仙门的未来,还是要看他们啊!”

    “对了!听闻孙掌门座下,又出了一位年轻俊彦。小小年纪筑就一品道基,比我侄俊虎还要前途广大。昔年俊虎筑基的时候,因为太过冒失,火候差了一些,只得了二品的道基,这才在丹成上品的门槛前蹉跎许久。”

    “令徒小小年纪,就有这等成就,日后只怕更了不得。”

    孙掌门闻言也微微点头道:“采儿是个懂事的,比她前面几个师姐更让我放心。”

    “我侄俊虎前途广大,而令徒也是道途可期,他们年岁相差也不大,正适合一对,不如我们两家结好一对道侣,日后两人相互扶持,道途更加顺畅,岂不美哉?”裴掌门貌似热心的提议道。

    而那边孙掌门心里就开始骂了。

    把自家最出色的徒儿嫁出去,日后还不是你们裴家的人。

    这可是她意属的白鹿门未来掌门!哪有把自家掌门嫁出去的道理?虽然孙掌门有意还要在考察一番,毕竟采儿这个孩子虽然有主见,性子还是弱了一些,未必压得住门内的那些牛鬼蛇神。但的确是她心中的第一人选,万不可能轻易许了道侣的。

    而且还是裴家这个金川门饿虎……

    孙掌门连忙装作听不出来,笑道:“哦?裴掌门说的是平旋吗?她与令侄早就交好,倒是可以玉成一番。”

    裴掌门连忙道:“自是晏采……”

    孙掌门推拒道:“她年纪还小,尚且不懂事,就算要结亲也要待到道业有成之后再说。”

    孙掌门想要培养晏采作为白鹿门未来掌门的心思还藏着呢。这等事情,若是早早说出来,定然会惹来许多麻烦,因此孙掌门只能另找理由婉言谢绝。

    就在此时,一位金川门弟子不待通禀,便闯了进来,慌慌张张,甚至可以说是六神无主的禀报道:“掌门……不好了!裴师兄在外何人赌斗,被人所杀……”

    裴博裕治宗极严,看见门下弟子如此失态,没有礼数,还待责斥一番,闻得此言后,确是连体面都维持不住了,瞪着眼睛如同饿虎欲噬人一般,狠狠道:“你说什么?这话可乱说不得……你把事情细细道来,有一丝虚言,便下去领三百鞭!”

    那弟子闻言浑身一颤,惶然道:“刚才有人持白鹿门的帖子登门,因为孙掌门在这,便有弟子前去探问情况……”

    “岂料……”那弟子深深低头,接下来的话吞吞吐吐,不敢说出口。

    那裴博裕拍案道:“岂料什么?”

    “岂料,那人便将裴师兄的人头扔了过来,言说裴师兄与他赌命,输了性命去,如今他来此却是来取赌注的。”

    裴博裕怒极反笑:“好、好……好一个凶人……孙掌门,此人持着你们白鹿门的拜帖来,孙掌门可识得此人?”

    孙掌门还准备安静的听听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意外听到此事竟然莫名其妙的缠到了自家的头上来,只得出言宽慰道:“裴师侄也是将要结丹的境界,寻常丹成九品的旁门散修还未必是他的对手,就算是丹成八品,也能斗一斗,岂会如此轻易遭人所害?”

    “此事还需查验证据才是。”

    裴博裕点点头,心里觉得也是如此,也顾不上在招待孙掌门,匆匆出了大殿,刚到门口,就有人捧着裴师兄的人头奉上。颤抖的看着自家侄儿的人头,裴博裕难以置信的摸了摸,入手那冰冷的血肉,熟悉的气息,都证明着这个结果真实无虚。

    裴博裕眼前发黑,堂堂一个结丹修士,竟然几乎立足不稳。

    他嘴唇颤抖,继而冲天的怒吼就烧毁了他的一切理智,这时候,裴俊虎的人头之上浮起寥寥几行字迹,那墨痕犹新,书写道:

    裴掌门鉴:

    令侄曾言:君有罡气冰魄寒光,吾有煞气太阴如潮,两两相合,便得天机。如此双方难以玉成,唯争而已,不容退缩。

    道心坚定,唯在一念,便是百死,其犹未悔。

    吾深感赞同……

    只是人生往往不由人意。大道之争,不能留手。一剑之下,即证生死。如今奉上令侄头颅一颗,以证输赢。吾再拜于掌门,代裴道友问上——生死之约,可还契定。

    今上门拜取赌注。裴道友道心之坚,一言九鼎,管中窥豹,可见裴掌门当不致令我徒劳往返也。

    散人钱晨顿首

    裴博裕双手几近发抖,狂怒道:“誓杀此人,我誓杀此人……定要将此人挫骨扬灰,以毒火炼魂祭于我侄灵前!”

    他怒火炽烧之时,犹然有些惊疑,那人究竟是何等狂徒,杀了人还不够,竟然还敢登上门来,讨要东西。

    这无法无天的性子,不知是冲昏了头脑,还是有依仗之下的肆无忌惮,任意妄为?

    “玉儿和兴儿呢?他们的大师兄遭难,竟然无动于衷不成?”裴博裕迁怒道。

    钱晨手持灵光镜步入了禁制之中,宝镜的灵光照定,定住了那禁制的一部分变化,又照破了另外一部分变化,这时候在钱晨的引诱下,一位身穿白衣,头发披散在身后的修士也跟着步入了禁制中。

    他正是裴博裕亲儿子,修为虽然比裴俊虎要差一些,却也是金央门翘楚。

    “此人杀了大兄,果然狂的疯了!居然敢自陷阵中……这不是天赐良机?原本有大兄在,掌门之尊却是轮不到我,但如今大兄遭难,凶手自陷死地,我若借助禁制将此人击杀。必然威望大涨,接掌未来掌门之尊,岂不轻而易举?”

    钱晨深入禁制之中,以乌金剑光展开那重重禁制,他之显露一手剑术,面对依着山门地脉的禁制,便渐渐有些举步维艰。

    这时候裴玉焕亮出一枚飞梭,持了禁制玉牌,发动禁制,随着飞梭一起,朝着钱晨打去。

    只见那漫天雷火一齐而发,声势浩荡,无穷烈焰凭空而生,席卷向钱晨。

    那飞梭藏在烈火之中,只等钱晨以法力抵挡不住,露出疲态,就飞出取其性命。

    钱晨看见有人入禁,虽然借助禁制威力藏起了真身,但却也牵制住了禁制威力最大的一种变化,这时候,他才露出一丝笑意,伸手一招,天罗伞悬在头顶,垂落清光,那重重烈火就如江南春雨一般拂面而过,不能给钱晨任何伤害。

    钱晨分开那烈火雷光,如闲庭信步一般来到禁制中心,这时候才有一道钩光顿起,绕过了禁制防御的重重关碍,直指禁制最深处藏着的裴玉焕。

    裴玉焕见钱晨不被禁制所迷,直指自己,顿时脸色大变,急忙唤回飞梭回护。

    这时候乌金黑煞钩却忽然剑光一折,将飞梭锁住。

    钱晨浮现丹气,碧绿的先天一气大擒拿手顶着禁制的狂轰滥炸,轻描淡写的向下一捞,便拿住了裴玉焕。

    裴玉焕魂飞魄散,只嘶声道:“饶命,我爹便是掌门,我愿意为道友分说一二……此事未必没有转机。”

    钱晨淡淡道:“大道之争,谈什么转机?如今不是你们要放过我,而是看我放不放过你们。”

    说罢便取下那禁制玉牌,用龙雀环收了飞梭,剑光一纵便遁出禁制。

    那禁制外面,一位面相更老成一些的裴家子,正在主持大局,他见剑光从禁制中飞纵出来,脸色一变,暗道不好……便见一道剑光迎面而来,剑光从他颈脖上闪过,只是一声不吭,便没了性命。

    钱晨只是刚杀出禁制,看到一个和裴俊虎有些相像的修士,只道是裴家人,便顺手一剑了结了他的性命,并不在意自己杀了谁。

第七十三章流云飞袖

    目睹这人头颅掉落,被捏在先天一气大擒拿手中的裴玉焕只来得及喃喃道:“这是我哥哥!”

    钱晨微微一笑道:“那正好,你们一起凑个对!黄泉路上不寂寞……”

    先天一气大手一捏,将他也捏死了!

    杀入了金川门中,只是一盏茶的功夫,各处山头就冲出来至少上百人,只要是敢对钱晨出手的,都被抱着少伤无辜之心的钱晨斩于剑下……

    钱晨知道,从裴俊虎在自己面前坚称自己道心坚定,要与钱晨大道之争开始,这场杀劫就已经难以避免。因为无论他如何妥协,裴俊虎都只会更加威逼,绝不会有一丝缓和的可能。

    就算钱晨强行击败了此人,却放他一条性命,也只会引来金川门后续高手围杀。

    只因他手上的东西,已经到了裴俊虎不惜性命也要拿到的地步……到时候这金川门掌门依旧会出手,这些可能无辜,可能死的莫名其妙的金川门弟子,也依旧会奉门中所命,与他不死不休。

    到时候钱晨大可一走了之,但在九真郡属于地头蛇的金川门,难道不会对所有和钱晨有关的人——那三阳乡受过钱晨恩德的乡民,那姜氏爷孙,那县令崔啖来下手,威逼打探钱晨的下落?

    这时候,才叫祸及无辜……他们才是无辜。

    至于金川门的这些弟子,或许死的冤枉,却绝不无辜。

    钱晨所能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最狠厉的手段,杀到没有人再敢上来,这才是钱晨仅能给予的慈悲……如今想要少牵连无辜,就只有以雷霆心肠,霹雳手段,迅雷不及掩耳的将金央门裴家的反抗之力斩除。

    只要打断了敌人的四肢,让敌人失去反抗能力,就不用杀死敌人,就能少造杀孽。

    只要把敌人杀的狠了,吓得不敢出手,伤亡也自然就少了。也能少造杀孽,少结一些因果……这道理完全没有问题!

    于是那些冲过来挑衅钱晨的金川门弟子,无一例外,全数被斩杀在金川门的山门前,果然,很快就没有弟子再敢冲上来。

    待到被杀的闻风丧胆的金川门弟子终于想到禀报掌门的时候,听闻自己的两个儿子都被来人给顺手斩杀,裴博裕轰然一声,耳边传来阵阵雷鸣,几乎晕厥过去。他忍不住喝道:“镇守山门的何春、王良两位长老,以及裴家的几位族老呢?”

    “难道就看着那凶徒逞凶?”

    来禀报的那个弟子浑身颤抖,硬着头皮道:“何长老看到那人闯进来的时候就迎了上去,一同的还有三位裴家长老,有两位已经是结丹修为,只是丹成**品……然后便被那人一合斩杀,王长老见了,便转身逃了!”

    “王家、文家,尔等竟敢落井下石!”裴博裕无能狂怒。

    这可是他冤枉了这两家了,大敌杀上山门,他们何曾有坐山观虎斗的心思,这金川门的名誉,对其中的修行世家来说,也是重若性命的。两家的结丹长老哪会如此不智,在敌人杀上门的时候,还抱着内斗之心。

    只是他们都被钱晨杀怕了,杀的恐惧,杀的手脚颤抖,再无出手的胆气。

    这宗门名誉只是重如性命,但终究还是不值性命。

    于是两家长老安之若素,呆若木鸡,在他们的带领下金川门弟子很快就一哄而散,不敢挡在钱晨的身前……

    如今金川门内,哪还有一位非三家出身的真传弟子,其他外门别姓,也没有为这三家卖命的心思,待到那点忠诚于门派的弟子死完了。其他王、文二家的弟子在他们长老的带领下,紧闭洞府。裴家的子弟便发现自己孤立无援,只好往主心骨掌门处汇集。

    裴博裕刚刚收拢那些被杀散的裴家子弟,就听闻殿外有人朗声道:“裴掌门可在殿中,散人钱晨如约来取赌注!”

    那声音的语气平平淡淡,但听闻此声,倒有七成的裴家子弟都忍不住浑身微微颤抖。

    似乎能从这这平淡的语气中,听出一股铭刻在骨子里的森寒杀意!

    那裴家子弟有些畏惧不前之时,裴博裕却只是放声大笑,那笑声之中,绝无半点喜意,而是彻骨的仇恨,其中怨毒,叫旁边的孙真人听了都浑身发寒。

    裴博裕大笑道:“好,好啊!为了这赌注,你却是灭了裴某满门。”

    他步入大殿之外,却见一个清秀少年,身边乌金剑光弯曲如新月,更显得灵动莫测,只在那少年身边游动。而少年掣着一把油纸伞站在大殿前,那伞上薄薄的一层清光,面对铺天盖地的雷火法术,只如细雨一般,丝毫攻不破那层薄薄的清光。

    钱晨侧对着大殿站着,看到有人从大殿出来,才缓缓回头。

    两位已经是生死大仇,再无一丝缓和可能的大敌只一见面,便是全力出手。

    裴博裕大袖一甩,蔽日遮天,那一只衣袖铺天盖地的笼罩了半边天地那金川门高数十丈,巍峨宽广的主殿,都消失在了这仿若惊涛骇浪席卷,笼罩天地的大袖之后。更勿论裴博裕的身影了!

    这遮天蔽日的袖影,将他挡得严严实实。

    一袖掠空,犹如长江大河,裹挟着无数流沙横空而过,那大殿之前的青石台阶赫然全部破碎,在这一袖之威下,俨然携万钧,横扫而来。

    钱晨手中天罗伞垂落清光……

    他压住跃跃欲动的剑光。

    钱晨已然看出那笼罩天地的大袖,竟然是已经圆满级数的法器……胜过他手中的一切法器,还隐藏有吞摄之能,加上裴博裕的法力本就胜于他,若是将飞剑放出去,怕是连一点水花都不会激起,就会被那大袖收走镇压。

    这法器防守起来,简直毫无缺漏。

    裴博裕的身影藏在大袖之后,钱晨发出的任何法术法宝,只怕都到不了裴博裕的面前就会被这大袖收走,如此以收镇之能护身,竟然让钱晨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棘手之感。

    但钱晨还算平静,毕竟这大袖虽然厉害,可毕竟不是真正的袖里乾坤,难以收拿法力与裴博裕相近的修士。钱晨若只凭借本身法力,或许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被收入袖中镇压起来,如钱晨这般的练气之辈,再来上百八十个,也能被这法器轻易镇压。

    但钱晨有外丹加持后,便能抗拒这股袖口传来的隐隐吸力。

    如此裴博裕仗着这流云飞袖的圆满法器有护身之能,却无对敌之功。

    可这流云飞袖,乃是金川门的祖传法宝,只因为没有元神真人祭炼才退转为法器。历代金川门掌教岂能不知道这个弱点?

    只听裴博裕一声冷笑,那大袖之中,突然吸力转为吐力,袖口无数的灿烂金沙飞出,随着长袖挥舞之势,朝着钱晨扑下……

    这无数金沙都是后天庚金,其中有十二块砂母能分化千万,却是庚金元精所炼制。

    金沙本就善于消磨护体宝光,乃至于消磨护身法力,更可以拉住法器,将其拖入无数金沙之中。一捧金沙扑下来,就如同千千万万把小刀一般,就算是千年寒铁打造的铁人,也给刮去一层皮下去。

    钱晨眼中露出几分异采,他打起天罗伞,那一层清光在直到无数金沙的消磨下,也只是微微损耗。

    毕竟是乾天罡气之中,最善于守御的乾天一气清罡。

    钱晨再一指,将手腕上的龙雀环放出,化为水缸大小的一个圈子,一圈五彩之光转动,将朝钱晨扑来的金沙尽数吞进去。但裴博裕却只是增大了流云飞袖的吞摄之力,便将龙雀环扯住,又分出一道金沙缠住玉环。

    便让龙雀环难以在吞噬金沙。

    这无数金沙之中,有十二颗砂母,便能在裴博裕的操纵下,分出十二股流沙,他倒要看看,钱晨手中还有十二件法器不成?

    裴博裕流云飞袖,吞摄法器,持之护身无往不利。

    庚金神沙,消磨万物,杀伐犀利。

    钱晨浑天青罗伞固若金汤,乾天一气清罡护身之妙,就连一向无往不利的庚金神沙也不能威胁钱晨分毫。一时之间,两人防守具是滴水不漏,竟然有一种相持不下之感。

第七十四章白骨舍利

    “这金川门掌门不过结丹中品,有几件祖师传下的法器护身,便让我一时难以拿下。那妙空能灭楼观道满门,更能从太上道元神真人的追缉之下全身而退,无论道行法力,皆胜过此人百倍。兼经历轮回,无论心性手段,都更加不是这困居九真郡的小小仙门掌门能比拟的!”

    钱晨面对僵局,非但没有心生退意,反而犹然升起一股要斩开束缚,强杀大敌的豪气来。

    他笑道:“若是连你这小小金川门都无法踏破,钱某又有何本事,对付日后那位大敌?比起他来,尔等又算什么?不过疥癞之患……”

    钱晨瞬间便下定决心,只将冰魄神针附在乌金黑煞钩上,又将一物藏入龙雀环中,然后一拍脑后,升起一枚元丹遁入剑光之中,再催动剑光,有元丹寄托的剑光暴涨数十丈,一念动,便有剑光飙射而出……

    这一剑并没有什么名堂,只是剑光迅猛,势大无匹。

    钱晨将外丹寄托剑光之上,又凭着一股豪气,催动剑光一往无回,剑修最重的便是这股心气,若没有这等刚不可凌的气魄,剑光如何能催动到斩破万法的境界?钱晨这次毫无保留的出手,剑光复臻至此前所不能想象的巅峰。

    裴博裕在这剑光锁定之下,全身都微微颤栗,那股蓦然间出现,瞬息间就铺天盖地的杀意,让他一瞬间就对裴俊虎如何败的,再无怀疑,若是没有祖师传下的流云飞袖,就算他裴博裕也要被这道剑光轻易斩杀了。

    更何况他那眼高于顶的侄儿?

    这一瞬间,纵是裴博裕也生出了不能与之相抗的念头来。

    那身后大殿之中,数十裴家子弟,不知多少人在这一刻,一辈子都丧失了对钱晨出手的勇气。就连孙幻琴真人,也有幸好自家没有招惹这等杀才的念头。

    裴博裕几乎是立刻就动了!他浑身法力都灌入了流云飞袖之中,让这大袖再涨百丈,彻底笼罩了这片天地,面对那袖口的黑暗,那道剑光刹那绽放,便有惊世光华,矫若游龙,翩若惊鸿……

    袖口的黑暗笼罩了过来,瞬息之间,裴博裕面前的那片虚空便陷入黑暗,然后又转瞬间恢复光明。

    这个过程,恍若过了一世般长久。

    大袖挥去,一切依旧,只有那浩荡的剑光,陷在了黑暗之中。

    “掌门神威!此人定难逃掌门之手!”裴家子弟振奋大叫道。

    那身后的大殿也传出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流云飞袖将飞剑收走之后,钱晨除了一件护身法器,再无攻伐之能。在一众金川门弟子眼中,这位几乎无可匹敌的大敌,终于败了!

    钱晨并未动容,只是看着那大袖刷过,裴博裕收袖的一个过程,看见袖口微微朝后一甩,却是化解那剑光余势……但也让流云飞袖的吞摄之力,暂时消失。

    身前的龙雀环飞出,裴博裕十分镇定,虽然袖口吞摄之力暂且无法动用,但大袖本身的材质就极为坚韧,灌注法力后,亦是当世绝顶的护身法器。小小一枚龙雀环,打在鼓胀的袖子上,如同撞上一堵软绵绵,却坚韧异常的墙。

    轻易就被化解……

    但这时候,钱晨依旧十分平静,让裴博裕觉得有些不妙。

    下一刻,一颗白骨舍利便出现在了裴博裕面前,从砂砾一般暴涨到斗大。

    那骷髅张开下颌发出一道魔音,叫裴博裕身体一僵,然后便是合身一扑……

    裴博裕浑身光华暴涨,却是动用了一切护身法术,但那白骨舍利砸下,所有光华尽数被破去,轰碎……这白骨舍利,同样是法宝跌落级数而成的圆满法器,只是一闪,便钻进了裴博裕的心口,白骨舍利之中的魔性深重,本应凭着本能,将裴博裕浑身血肉吞吃一空。

    但那白骨舍利扎入了裴博裕心口,却毫无动静,让人怀疑这是否是一件魔道法器。

    见此钱晨才满意点头,不枉他炼化百毒为三尸神魔,参悟制魔之法……魔道之中,炼成威力强大的神魔并不如何,不知有多少魔门高人,拼尽一生心力,练就了某种惊天动地的魔头,结果却被反噬,平白便宜了九幽。

    把神魔驯的如同狗一样,才算是了不起!

    但就算是驯化成功的恶犬,也要时时满足它们的**,消磨它们的凶性……还会有反噬主人的可能,真正能将魔头炼的如同自己的分身一般,才算是制魔大成。

    越是正宗的魔门,越是注重制魔之道。

    钱晨以人心百毒,窃取一炉灵丹的造化天机,孕育三尸神魔。

    本就是魔道中上乘的炼魔法术,更兼他同样以三尸百毒淬炼道心,降服了三尸神魔,又借甄道人一生修为,将三尸神魔孕育完成,最后在梅树下,斩杀三尸,完成了制魔的最后一步,消磨了魔头的本我意识,只残余三尸最精粹的本源。

    之后钱晨才以自身的恶根,孕育三尸,又将之重新降服,斩出体外,如此以最正统的魔道制魔的路数,才炼成了这恍如分身的三尸神魔。

    这三尸神魔的本质极佳,又操纵由心,不虞反噬,钱晨将它藏入白骨舍利之内,以魔御魔,统率白骨舍利的魔念,才真正将这件凶器收服。以魔御魔,同样也是上乘的制魔之道。以此驾驱这件魔道法器,才算免了反噬之忧。

    钱晨虽然不喜欢这件法器,更担心在对付妙空之时,被这定然埋有妙空暗手的法器反噬。

    所以才准备毁掉白骨舍利。

    但如今他参悟制魔之法,隐隐有了破解暗手,降服魔头的信心,如今极缺对付结丹手段的钱晨,当然不会放着这么好用的东西不用,这才第一次出手,便击杀了结丹五品的金川门掌教。

    伸手一招,化为骨珠的白骨舍利破开裴博裕心口,回到钱晨的手中。

    此时裴博裕已然被斩断了命数,仅凭着一口气支撑,犹有不甘的看了钱晨一眼,才轰然倒下。

    龙雀环又收走流云飞袖和庚金神沙,钱晨把乌黑煞钩拿了回来,叹息一声,取回其上藏着的冰魄神针,好险没有用到引爆冰魄寒光罡气,炸开流云飞袖这一着。

    不然钱晨这苦心谋划的外丹,眼看就要凑齐材料,就要付之流水了。

    在金川门无数弟子见证之下,一路杀穿,最终将其掌门斩于剑下(暗算而死)的钱晨,如今在金川门弟子中,已经如绝世魔头一般了。他目光转过,所到之处的金川门弟子都有些瑟瑟发抖。

    明明是钱晨上门逞凶,他目光所及之处,却是金川门的人心虚低头,不敢与之直视。

    钱晨只是找上一个有结丹修为,但是丹成下品的长老淡淡问道:“那太阴真煞被你们收在何处?”

    在眼前杀星的逼问下,那位长老老老实实,不敢耍半点花招,低头道:“就在这大殿之下镇压着,平素弟子采气炼法,就由掌门开启殿中禁制,放出一点煞气来。”

    钱晨点头道:“那我就借你们这座大殿闭闭关……先取走赢的赌注。对了,你们可有想要为裴家父子报仇的……”

    周围一众金川门弟子把头摇的同拨浪鼓一般。

    孙幻琴真人看到钱晨杀了半响,居然稍稍缓和了一些,似乎并无斩草除根的心思,便上前微微一礼,道:“妾身添为白鹿门门主,还未曾问过先生,为何会有我门中名刺?”

    钱晨看了她一眼,原来她就是白鹿门门主。

    便诚实道:“是令徒给我的,我托人寻找煞气,令徒转头通知了裴道友,裴道友为证大道,便对钱某出手。钱某也只好印证一番他的道心是否真的百折不挠,坚定如铁……事后令徒为了让钱某对她网开一面,便告知了我金川门的所在,并送了一份名刺与我,让我借此来叫门。”

    孙真人脸色一变道:“不知我那徒儿……”

    钱晨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道:“钱某岂是说话不算话的人,她自然是安然回去了!”

    听闻了前因后果,金川门的一众长老、弟子总算知道是谁把瘟神引过来的了。裴家父子侄皆死,再也不好怪罪到他们头上,但是看向孙真人的眼神却变了,隐隐有些仇视。孙真人无奈告退,钱晨却径直入了大殿,挥手封闭殿门,祭起天罗伞,开始施法收走大殿下的那一道太阴真煞。

第七十三章神州二十八字

    白鹿门的掌门孙真人,一直到回转了山门所在的白鹿崖,都还有些神情恍惚,金川门乃是实力不下于白鹿门的仙门,除了缺少几分底蕴,掌门裴真人向来都是与孙幻秦平起平坐。

    而且因为这些年人才辈出,有些兴盛的样子,还隐隐有将手伸进其他仙门的迹象。

    先前裴掌门为侄儿做媒,便似有此意。

    孙幻琴从未想过,有着十数位结丹长老,掌门结丹中品,底蕴深厚,更有通法修士百多人,除了没有一位丹成上品,练就阳神的真人,论实力也不逊于梅山教、百草派这等大派的了。而这么兴盛的一处势力,居然被莫名跳出来的一个散修掀翻了。

    而且是一人一剑,纵横来去,从山门杀入,一直到宗门大殿之前挑翻掌门,几乎无人可挡的凌厉。

    “这是什么散修?这哪里是散修……若他是散修,我们是什么?叫花子窝吗?”

    孙幻琴想起自家弟子在其中的纠缠,不禁有些头疼,回到山门后便找来执役弟子,让他去唤来自己那两个徒儿。管平旋回到白鹿门都,犹然有些呆呆愣愣的,晏采在旁边劝了几次,但还是唤不醒这位吓傻了的师姐。

    管平旋心中,裴师兄便已经是年青一代最为了得的人了。

    莫说九真郡这等偏远之处,就算在中原繁盛的所在,就算对上道门真传也不见得差到哪里去……她也不是没见过道院的那帮弟子,一个个能丹成中品,就要大吹特吹一番,甚至还大大咧咧的开什么丹成之宴。

    比起一意丹成上品的裴师兄来说,确实有几分不成器,叫她有些看不上。

    但就是这般前途无量,甚至可以说已经名震一方,道业深厚的年轻俊彦,居然因为招惹了一个走江湖的散修,就这么被杀掉了!

    钱晨击穿裴俊虎心口的那一幕,简直成了她的梦魇。

    晏采见她这幅样子,不得不劝说道:“师姐不必如此……我看那钱散修未必如他所说的是一个江湖散人。那日裴师兄遣人去城隍那里打听的时候,我就觉得城隍推拒之意十分坚决,似乎比起得罪裴师兄,更畏惧此人。”

    “而且后来我去打听,才知道不久之前还发生了一件奇事……那韦家为一个左道修士开了一场丹会,结果丹没炼成,人倒是给炼死了。期间发生的事情众说纷纭,唯有从那韦城隍所说之中,或许可见几分端倪。”

    “丹会那天城隍曾现身警告过,说此左道之士得罪了高人,他借出阴土镇压的百鬼与那高人做法……才不知炼出个什么东西,将人害死了!”

    “城隍关押在阴土的诸多恶鬼,乃是职责所在,如何敢轻易的借出?”

    “除非有道门真传所发出的神箓,城隍方可名正言顺的给予方便……如此一来,那人身份几乎可以说是呼之欲出……精擅炼丹,近期出现在九真郡的高人,而且法力高强……这不就是崔氏子为我们介绍的那人吗?”

    “可……就算是道门真传,又岂能如此凶狂?”管平旋惊怒道:“道院统率天下道门,乃是道门魁首,可我看这九真郡道院的内门弟子,还不是都抢着巴结裴师兄?北魏有许家两位真人的‘月旦评’,南晋有王家‘一世龙门’王衍前辈,每每品评天下英才……近一甲子,各地世家仙门共有二十八位后起之秀出众一头,号称二十八字。”

    “北魏十二子,南晋十六字,合起来便是赤县神州年轻一代的最为杰出之辈。”

    “崔氏的崔琰得了王衍前辈‘清河道广,内秀明光’的评语,位列下一届神州二十八字的候选。可他的亲弟弟,也不过如此而已!”

    “就算是二十八子之中,号称‘太平有象,大劫真龙’的王龙象……”

    “或是‘芝兰玉树,江左谢郎’的谢灵运……”

    “王谢两家的子弟,我也曾见过,皆不如裴师兄。若是道门一位真传出手,便有如此威势,那二十八字之中任意一人出手,岂不是能把整个九真仙门都横扫了?”

    “我未曾听过有哪位二十八字的俊彦,能厉害如此!”

    晏采默然无语,她总不好告诉自家师姐,道理还真是如此罢!她素来有一副内秀的玲珑心肠,见到了钱晨出手将裴师兄斩杀,回头思量时,便有几分感觉,自己若是修炼到裴俊虎那般境界,虽然还不是那钱散人的对手,但对上四五个裴师兄,却也是寻常。

    杀之并不太难!

    想来那天下二十八字,个个都是筑基一品,法有真灵,排在前九字的据说已经丹成上品,即将退出二十八字,才选了几位新一代后起之秀准备补位。那等人物,横扫九真,并非不可能想。

    这时候有弟子上前传唤道:“掌门有请!”

    管平旋匆匆站起道:“师尊回来了!那人虽然凶狂,可也猖狂不了多久了!我看那人不过是下品丹相,他出其不意杀了裴师兄,却岂能挡得住裴掌门的报复,届时九真仙门同气连枝,必然有所相助,此人若是逃了还好,若是没逃,授首也只在旦夕之间。”

    “师妹,我等还是想好怎么和裴掌门交代吧!”管平旋眉头郁结,叹息道:“裴师兄算得上因我们而死,若是裴掌门迁怒下来……”

    “师妹,你支使此人去金央门寻死,确实是一步妙棋,但阻止我为裴掌门通禀此事……却是想差了。更何况还将我白鹿门的帖子给了此人!此事现在却难说清楚,还得情师尊出手,为我们开解一二……若是师尊肯出手围杀此人,想来裴掌门才不会怪罪。”

    晏采无奈叹气一声,若是裴掌门迁怒,如此难道师尊不会回护?

    只想着劳烦师尊冒险为我等消弭祸患,低头认小……化解此事,却不想师尊只是为我等遮风挡雨的大树,只要裴掌门明面上不好出手,些许刁难,又有何惧?何必要让师尊为我们劳心劳力?

    “师姐以前看着还有些聪明,怎么每到大事就如此糊涂?”

    “而且那人的丹气起至身后,显然并非丹田根基所发,而且这等剑术决心的修士,又有一手绝妙丹术,岂有丹成下品的道理。”

    “结丹这一关,丹师占了许多便宜,还未听闻哪一位大丹师只结了一颗下品元丹的。”

    晏采暗暗腹诽,她并非如孙幻琴所想的那般没有主见,只是有时候懒得发表意见,扭转其他人的认知……她就是因为太聪明,所以从不做这等傻事。自己知道如何做便好,为何强要说服别人呢?此费力不讨好的事,并非聪明人所为。

    晏采知道自己有悟性,有耐心,甚至吃得了苦,唯一缺少的就是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百折不挠的韧性。

    所以才会给人唯唯诺诺,没有主见的印象。

    到是钱晨这种——‘我说服不了你,就用剑和你谈!’的果断和绝然,让晏采有些看重,大约人都会羡慕自己所无的东西吧!老是憋着一肚子想对傻逼说的话,看到这种干脆的交流方式,难免会有些羡慕。

    两人来到殿中,还未等孙幻琴出声询问,管平旋便将此事告知……她倒也没有添油加醋,只是用自己的视角,将钱晨的专横霸道、蛮不讲理说出了一部分事实。

    本期待着师尊护短大怒,必会出手……

    管平旋说完之后,却看见孙真人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你们可知道……金川门被人打破,裴掌门已然身亡了!”孙真人出口,便是将管平旋震惊的头晕眼花,再难分东西南北的消息。

    “师尊……此事?”

    “没错……就是你说的那人干的。平旋……这段时间本门紧闭山门,约束弟子莫要出去招惹什么是非……修行唯谨慎,纵有因果纠葛,口角纠纷也应多与同道和气商量。切不可再专横霸道了!如金川裴家他们霸道的起,我们小门小户,招惹不了这等强人!还是敬而远之罢……”

    管平旋安静的像一只鹌鹑,温柔娴雅的点头道:“弟子知道了!”

    “平旋……”孙真人叹息一声道:“你去金煞洞里闭关七年,打磨心性,未得我传书,不许出来!”

    管平旋脸色苍白,却只能道:“弟子知道了!”

    晏采却有点小小的失望,她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远超同济的修者,若是能结交一二,想必就能看到那些真正的天之纵横之辈眼中的风景了!她想起了自己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仰望着头顶的天井,感觉世界就是那一方小小的天空。

    如今,她却想去天外看一看了!

    一日后,钱晨将金川门宗门大殿之下镇压的太阴真煞采纳一空,便飘然离去,金川门巴不得送走这位瘟神,当即就放开山门禁制,任由钱晨乘云走远了。

    钱晨寻了崔啖为他找到的一处湖边别府,用天罗伞封闭了小楼,便开始准备炼化冰魄寒光罡气和太阴元煞,准备练就元丹。

    此时距离原本钱晨准备深入大泽采纳煞气的端午至阳之日,还有一个月余。

    钱晨盘坐在静室内,将冰魄神针化开,丝丝缕缕的白色寒霜,带着惊人的寒气在玄关一窍内的神室中化开,让钱晨阴神都差一点被冻僵了。然后如潮水般的黑色煞气在另外一处神室内涌动,依着上一次孕丹的法门,钱晨开始将两者交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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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以统天。无上明尊,时乘六龙,所其无逸。———————————————————这是一个土著主角的穿越者老爷爷苏醒,金手指成精了的故事。明尊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尊,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尊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