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危!
红日罗汉的功法,是心宗最强大的功法之一。
为什么要叫他红日罗汉……那是因为当他的气势全部开启的时候,他的身形就已经消失在功法的火焰和高温之中了。
他化作了太阳!
轰!烈日一般的灼热箭矢,如同流星一般划落,在天际上闪烁出真正的美丽。
“红日罗汉……什么时候也学会这种群攻技能了?”苏绣的身法在其中左支右拙,却都能堪堪避过那些灼热的箭矢。
“你的身法很迅速,但毕竟不是正统……”月修,一个拥有月亮这样阴柔法号的和尚,竟然能够修炼成今天这样光明正大的神通,着实是叫人摸不着头脑:“你的身法像是行走在黑暗之中的鬼魅。”
“但在我这样的光明之中,你又有什么可能,逃脱我的法眼?”他冷哼一声。
“现身吧,妖女!”在这云层之上,无尽的光芒散射出去,完成最美丽的点燃之后,将这一片天空,都化作了火海。
燃烧,灼热……这是唯一的规则。
属于红日罗汉月修的大道之力。
“嗯?”月修闭上眼睛。
在这无边的光明之中,他竟是没有发觉苏绣的影子。
苏绣那些年跟他的交手,确实将他原先的底细都摸透了……但这几百年来,没人会原地踏步,即使是在闭死关,为了将来可能的战斗,月修和尚也将自己的神通和法术,都重新提升了一个层次。
在他看来,修为本身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修为跟不上,一切都是梦幻泡影。
现在,苏绣的力量并不如他……但却能够消失在自己的灼热领域之中。
这是怎样的术法?他警惕起来,将巨量的灼热法则聚集在自己的身上,凝聚出叫人恐惧的高温空间。
在这个空间之中,甚至连空气和灰尘都不存在。
这是绝对的洁净,是真空。
相对他的身体,这片真空足足有二十丈的长宽,就算苏绣的速度近乎瞬间移动,同为地仙境界的他,在这个领域之中,也能够做到绝对的空明。
没有任何一项事物,能够逃脱他的双眼。
“妖女,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释放规则之花,自然也遭到了我方将士的回击……不要想着用这些鬼蜮的手段,就能对付我们中原!”他的声音粗犷,荡漾开去的时候,又形成了声呐一般的探测行动。
那是透过法则震动的声波,跟正常人用物质传播的声音根本不同。
按理来说,就是再不起眼的存在,也能够被这种声波所发觉。
但苏绣的位置,依旧是个迷。
难道,她是为了拖住自己,本身已经在先前撕裂空间,离开了这片战场?月修和尚开始思考……作为能被心宗推举出来,参加这第一场战事的地仙,他本身并不是什么只顾着修行的憨憨大师。
在皈依之前,他也是一个铁血的军将,真正以武入圣的存在。
能被皇帝同意,各大门派都没有意见的人……绝对是有两把刷子的。
苏绣自不必说……在魔宗地仙里,这也是个惹不起的大人物。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下方的战事也逐渐进入了白热化。
无数的星力和魔宗的地气混合在一起,造成了巨大的瘴气,弥漫在战场的四周……这是两种能量在碰撞之后,产生的巨量废气,无论是魔宗的修士还是神朝的修士,都无法对这些气息进行利用。
如果再这样打下去的话,很可能因为这些巨量废气的存在,两军今日的战斗,就要先鸣金收兵。
不然,到了最后,瘴气完全笼罩战场,这块地方就会变成彻头彻尾的死地。
没人愿意出现这样的场景……毕竟魔宗南下,也是为了更多的资源,将内部的矛盾转移出来,不是为了毁灭世界。
王川的身影,已经回到了军阵之中。
他现在是近乎虚脱的状况……真的是一滴都没有了。
巨鲸亲自迎接他,顺便一口将他吞进了自己的虚空世界之中。
“这样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他有些后怕:“就算我现在打架不是很行,但毕竟也是你的长辈,瓜婆娘把你交给我,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冒险?”
“没事,我只不过是虚脱而已,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件事。”王川虽然面如金纸,但眼中的兴奋却是真实的:“你猜猜,我先前吸纳了哪种力量?”
“废气?”巨鲸想都没想。
“诶,这么好猜吗?”王川有些意想不到:“难道你也可以?”
“我当然不行,但当年余楚佩给我演示过这种神通……你跟她一脉相承,想必也是能够吸收这些常人眼里的废气的。”巨鲸说话慢条斯理,完全没有王川想象之中的震惊,不免令他有些失落。
原来,楚佩姐也会啊……那就没什么特殊的了。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最特殊的那个,即使是王川也不能免俗。
“不过,我记得她好像说过,不能巨量吸取那个玩意……因为你体内的能量本身不足,那种东西吸进来,还需要大量的时间去提纯,恐怕不是特别好利用。”巨鲸把当年余楚佩说过的原话,给王川复述了一遍。
“这样吗?”王川转过头。
通过虚空小世界跟现实世界的链接节点,王川可以看见那些浓厚的瘴气。
在战斗结束之后,需要专门的天象管理者,来催动天象,将这些瘴气送走……当然,这肯定又是双方天象师的一个拉锯战。
六大派中,位于最北边的日落河谷,就是专门培养天象师的。
神朝跟这个门派的关系也很密切,就连钦天监的大臣,每年都会定期去日落河谷学习。
“神朝和日落河谷之间,应该是有些关系的,但我不是很清楚其中的关节。”巨鲸被王川问起天象师的事情,顺便就多嘴了一句。
天象,气运……确实是有相近的地方,说不定气运这一道,还是脱胎自操纵自然的天象师一脉。王川在心中如是想到。
一道废气缠绕在他的手腕上,却隐隐约约露出了点滴的炫光。
片刻之后,这道炫光就消逝不见,融入了王川和巨鲸的体内。
……
月修缓缓降下身形。
他心中还是有种放不下的危机感……虽然自保绝对没问题,就算遭到偷袭,他也有把握能够把对面那个女人换掉,但下边这些军队的安全,还算是托付在他的身上。
只要他还坐在这里,那个女人就绝对不敢直接侵入中军。
因为,他的身后,还站着另外一位地仙。
皇家四大供奉之一,吕念慈。
这个人虽然没有直接出现在战场上,但却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一道符印。
必要的时候,月修可以通过这道符印,直接篡取所有军阵一半以上的气运之力,以及他们引来的星力真元。
这个状况下的他,别说是苏绣,就算是魔宗宗主亲至,也绝对要避其锋芒。
所以,只要降落在中军帐……他看着那座营帐,身形缓缓下坠。
忽然,他的眼睛好像被某种光芒刺了一下。
原本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能影响他视线的光芒了。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雪亮的尖刺,洞穿了他的心房。
扑通,扑通……那颗还冒着热气,跳动不止的心脏,就那么被尖刺从体内挑了出来。
“这是什么?”月修的眉目间,忽然透出了一股入土般的死气。
即使他在第一时间暂停了自己气血的流动,但那股在自己体内肆虐的力量,显然不需要通过这种原始的方法传播。
它沾在了自己的念力上,就像一滴墨水滴落水池。
化开得很快。
“还记得我吗,月修?”一道黑色的虚影,从空中飘出来。
那是一个毛脸雷公嘴的猴子。
“你是……妖猴?”月修的眼中,透出一种难以置信的味道:“你不是在极北冰原?”
“那是我们故意放出来的情报……这你也信?”猴子的脸上,露出了尖刻的嘲笑:“不会吧,当年绝顶聪明,看出了我从藏经阁里偷学功法的你们,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被这种基本的计策欺骗的蠢蛋?”
他的语气,是咬牙切齿的。
仿佛面前站着的,不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和尚,而是他的生死仇敌。
“这件事情,你记恨了那么久吗?”月修双手合十。
他已经逐渐不能动弹了……以一个地仙的姿态,能让他不能动弹的力量,究竟是一种怎样的伤害?
“怎么能不记恨!”猴子的脸上,露出了天一般的冤屈:“你们说我是猴子,是异类,一辈子都不可能通晓你们心宗的功法,只配站在山门前面,当一个普通的护法,甚至连罗汉的果位都混不到,就直接往生极乐。”
“那只不过是一个骗局。”月修想说明些什么,但却说不下去了。
因为猴子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以为我不清楚吗?”他提着月修,五尺高下的身形,提着一个九尺高下的大和尚,看起来是要多可笑就有多可笑:“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我才要投向魔宗,投向那用实力,用竞争说话的地方。”
但军士们的眼中,却已经充满了绝望。
是准备决死一搏的绝望。
因为,在猴子的身边,苏绣凭空出现,牛尊者踏空而来,还有几位笼在黑袍之中,带着滔天气浪的地仙,全数降临这座战场。
就像是在看动漫的时候,剧集还没开始,**oss们就已经全部聚集。
要碾压还未成长的勇者。
“我们会不会死?”王川也看到了那一幕。
他的心中,再次升起了浓浓的无力感。
当年,自己在魔宗的山谷时,还没有正式晋入七品,让同位异时体操纵自己的身体,也能够硬抗住牛尊者的力量,逃出生天。
但现在,楚佩姐那莲花座跟着她一同消失,巨鲸前辈也在先前摇了摇头。
这说明,空间已经被彻底封锁了。
如果神朝的强者们没有及时赶到……这里将不会有任何生还者。
上百万的大军,还有那些军阵中的无数核心,都会成为魔宗的战利品。
“这会不会太莽撞了……他们就不怕神朝也趁这个机会,直接派人搅了他们的老窝吗?”巨鲸可能是觉得逃生无望,居然开始发起了牢骚。
“距离太远,而且也无法越过大渊。”王川冷静地分析:“围魏救赵这种事情,也得早早埋伏一支军队,或者好几个地仙才行……但现在看来,那种方式,还不如直接迅速赶过来拯救我们。”
红日罗汉,大概率今天是要陨落了。
那种死气,似乎是好几个地仙联手弄出来的玩意,破坏性极强,而且还专门针对了心宗的功法……显然是妖僧从中推波助澜。
“赶过来,至少需要两盏茶的时间,而这些地仙并不需要两盏茶的时间,就可以把我们碾杀成齑粉。”巨鲸有些颓丧。
他肚子上的星沙,现在完全无法使用。
“你可以质疑他们的人品,但不要这么看不起他们的实力。”王川竖起一根手指:“只要他们一同出手,我们这边的军阵,撑不住一个呼吸。”
他是亲身晋入过地仙境界的……那种破坏力,他也曾经见识过。
这些军阵虽然也很强悍,但毕竟是需要强者去主导的。
红日罗汉已经被控制住,不管死没死,这些军阵他是无力控制了。
王川火力全开的时候,勉强可以算作是半个地仙……但现在的他,虚脱得就跟一条毛巾没什么区别。
没人会相信一条毛巾能拧断地仙的头。
他自己也不曾这么想过。
“所以,我们现在是打算按照你先前的计划,装死比较好呢?还是你有什么别的鬼点子?”先前还在关心王川的巨鲸,现在几乎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快把你那满肚子的鬼点子甩出来!”
“那可是地仙,一般的骗术,根本没有作用……而且我感觉,我们周围的空间,我指的是每一寸地方,都已经被锁定了。”王川眯起眼睛:“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是的,他不知道。
但这件事情的原因,出在他……
身旁的巨鲸身上。
第二百八十四章 你可能没弄懂我是谁
这无疑是一个很危险的局面,即使王川曾经自信,只要有神通傍身,无论如何都不会死去。
但现在,他第一次推翻了这个结论。
那些地仙的恐怖之处,他前几天才第一次体验到……这种东西,根本比蘑菇弹还要恐怖。蘑菇弹至少还是没脑子的,地仙这玩意,可是真正能够用自己的意志,去翻江倒海的大能者。
这种翻江倒海,虽然可能瞬间的爆发伤害,不如蘑菇弹。
但只要他们还存在一刻,那种跗骨之疸一般的跟踪,就不可能停止。
“装死……可能不太行。”王川的声音很轻:“他们现在已经完全盯紧了我们,无论是哪个角落,只要暴露出一点不对劲的地方,我们恐怕就会被注意到。”
“那我们,就在这束手就擒?”巨鲸开始烦闷。
他不敢冒险动用星沙,又不敢冲上去鱼死网破。
但在这里就这么等候着末日的宣判,更不是他的性格。
他得找点什么事情做。
“如果着急的话,你可以写写遗书。”王川的声音还是很冷静的,但巨鲸的情绪,显然已经感染到了他,以至于嘴巴变得奇毒无比:“如果遗书满足不了你,那你也可以写点别的,比如说《我传奇的一生》这种自传。”
“到时候,就算你死了,你的人生经历,也会在这封遗书上流传下去,我相信以你的实力,能够在他们干掉你之前,完成这部巨著。”王川叹了口气:“当然,大概也还有活下去的机会,但你得先让我安静地想想。”
“其实,你的心也乱了。”巨鲸沉默了片刻:“不然,安静和嘈杂,对于你来说,其实根本没有区别对吧。”
“也许吧。”王川仰头望天。
那群地仙的神识,已经开始随意的扫动……虽然巨鲸掩藏了自己的气息,从头到尾都么有真正出手过,但在先前将王川接引回来,也算是暴露了。
如果这个时候,他们再轻举妄动……
下场恐怕不会很好看。
“快上两位数的地仙,真是看得起这一片战场。”王川啐了一口:“小公主在哪?”
“我不知道,也许已经按照你所说的,开始装死了。”巨鲸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如果我们去找她,那才是把死亡带到她的头顶。”
“希望她还能有些别的手段,当然,我们也是泥菩萨过河。”王川低下头。
他的小动作开始变多,说明内心深处始终冷静不下来。
……
“皇上……”内宫的大宦官长跪不起:“您不能去!”
“为什么我不能去呢?”皇帝的眼神中,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杀意。
即使面对前朝的那些后裔,甚至是当日那位跟自己站在对立面的帝君,他都从未有过如此恐怖的眼神。
那种眼神,几乎要将这个世界一切接触到视线的东西燃烧起来。
焚尽世间!
“那是一个局啊。”大宦官是跟了皇帝无数年的老人,他很清楚这位皇帝陛下,究竟是个怎样脾气的家伙……只要是他重视的东西,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要保护下来。
而现在,那个被封闭的战场之中,除了千千万的军队,还有他最疼爱的女儿!
“那或许,就是为了将你引诱过去,而布下的死局!”大宦官抓住皇帝的袍子角:“若是您贸然过去,很可能就一头扎进了他们的陷阱之中了!”
“那你说,我要怎么把瑶瑶救回来?”皇帝的怒意略微收敛。
但那并不代表他没有生气。
他只不过,是将那些厚重的杀气,全数内敛起来。
“她是我最疼爱的女儿,我绝不容许她有所损伤……不然,抛下这一身修为,我也要将北方那群被天魔抛弃的走狗,直接碾杀!”
大宦官趴在他的脚下,几乎发不出声音。
这种威势,即使是伴随在他身边数百年的老人,也无法承受。
“起来吧,别趴着,我听你的,不会轻举妄动。”皇帝轻轻抖了抖袍子:“还不站起来?”
“是,是!”大宦官马上恭谨地站好:“陛下尽管吩咐。”
“吩咐你有什么用。”皇帝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一阵浓重的疲惫感涌上心头。
与其说是疲惫感,不如说是无力感……终究还是没有到达那种,能够以一人之躯,镇压这天下所有人的层次。
修为还是没到位。他腰间的天子剑嗡鸣着,但却始终没有出鞘。
这些年来的权力和地位,并没有腐蚀他身为修行者的心灵。
只是,一层尘埃而已。他很清楚自己的心灵……但这一层尘埃,却是自己无法排解的苦郁。
那是众生的愿景。
“无法抛却众生,独自苟活,但为了守护众生愿景,却又无法守护自己的爱人。”他咬牙切齿,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狠狠地唾弃着自己。
“还说是什么神仙皇帝,最强帝君。”
“我看你吕凤仙,根本就是一个废物!”
……
“想到办法了吗?”巨鲸此刻甚至都不敢大声问了。
王川摇了摇头。
“再给我点时间,我在计算。”他的双眼中,一道道流光划过……那是他用前世学到的,部分公式在计算这些地仙所能造成的破坏力,和自己所能引起的最大程度混乱,究竟能不能产生那一线的生机。
虽然很渺茫,但是天道这种东西,是很奇妙的。
他总会给人留个空子。
“那我不打扰你,你继续。”巨鲸将自己的气息,再一次掩藏起来。
就在先前,一座巨大的军阵企图反抗,已经被妖僧一棍子敲碎了所有的机关和星力,连同其中的上万名军士,在瞬间化作飞扬的血雨。
钱庆之的手几乎要裂开了。
他紧紧地捏着剑,装作恐惧地盯着天上那群地仙。
就在先前地仙们降临的瞬间,他和其余的渡劫期强者们,也全部分散开去,落在了各个军阵之中,暂时掩藏了起来。
地仙强者虽然恐怖,但在这种情况下,也没办法立刻从人群之中,找出渡劫期的将官们来。
而且,他们好像也完全不着急。
“再忍忍。”他的咬合肌不住地抽动着:“再忍忍。”
他手中的剑嗡鸣着,却又被他亲手按回鞘中。
“忍……”他深吸一口气,看着那些血雨从自己的眼前划落。
片片的红润,出现在他的脸上。
但他没有去擦拭,而是任由血色蒙蔽自己的双眼。
“要等一个机会,一个至少能让自己将所有的力量释放出去的机会。”他在内心按捺自己的仇恨和愤火,让剑气顺着自己的经脉不住地激荡起来。
十二重楼中,每一座楼宇,都开始出现裂痕。
那是超负荷运转剑气的结果……他毕竟突破渡劫期不久,要是长久地维持这种完全的战斗形态,无论是五脏六腑还是奇经八脉,都无法承受。
但他就是这么运转着自己的剑气。
就像一柄豁口满布,但却仍然不愿意离开修罗场的铁剑。
“再忍忍。”一只手忽然搭在他的肩膀上。
钱庆之敏感地回头,却发现是影狼。
一头银色的发丝,在他的脑袋上顶着,长长的刀疤从脸上撕开,跟场上普通的军士,也没什么根本上的区别。
“将……”钱庆之的话音刚说出口,就被影狼的眼神压了回来。
“别说话,等。”影狼似乎还不是很适应自己的人类形态,毕竟是第一次变形。
当年,就算是帝君亲至,他也依旧保持着野兽的形态。
那是属于他的桀骜。
但这一切在今天被打破了。
“那个机会,真的能等到吗?”直到这个男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钱庆之眼中那埋藏得极深的绝望,才浮出水面:“月修前辈他……”
“我们要相信他。”影狼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我们越相信他,他能够做到的事情就越多。”
钱庆之明白,那是信仰之力。
但问题是,在这种山穷水尽,月修前辈已经被完全控制的情况下,即使多出了几个渡劫期的信仰之力,他又能做些什么。
现在的月修前辈,恐怕连自毁道树,都做不到了吧。
“帝君肯定会来,但他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降临。”影狼看着钱庆之的眼神,就知道他还在三心二意:“我们现在能相信的,就只有月修前辈。”
“为什么?”钱庆之自问自答:“帝君他……还是要等待足够的地仙帮忙吗?”
“那样的话,我们这里的将士们,估计已经全部化为枯骨了吧。”他惨淡地笑笑:“谁能想到,魔宗几乎是把半个家底都搬来了这里?”
影狼看着他的剑。
“我知道你很聒噪,但这个时候我决定容忍。”他盯着钱庆之的眼睛:“我们剑宗的人,不是这样婆婆妈妈的。”
“这句话我只说最后一遍。”
“我们的剑,不是用来挥得虎虎生风,叫人羡慕的。”
“那是用来杀人的,用来取敌头颅的!”
钱庆之被那沙哑的声音镇住了。
他手中的剑再度嗡鸣起来,然后归于平静。
闭上双眼,他开始人生中的第一次祈祷。
那微薄的信仰之力,终于是汇入了月修和尚的体内。
在那诡异的尖刺之后,他第一次睁开双眼。
……
“王川。”余楚佩看着那水镜,拳头捏得紧紧的。
“你救不了他,至少现在救不了。”一个缥缈的女声出现在她的身后:“传承还没有完成,你甚至无法离开这片海域。”
在她们的脚下,是一片宽阔的冰海。
无数的浮冰飘在上边,甚至还有高耸入云的冰山。
而在常态的物理学之中,这种东西根本不应该存在……他应该会被自己的重量压垮才对。
“怎样才能最快结束传承?”余楚佩转过头,看着那手捧莲座的女人:“你说过,我是有佛性的……那我应该能快就能完成才对。”
“所有的因果都有定论,而你的因果,就在他身上。”女人静静地看着余楚佩:“如果他死了,你就能完成传承。”
“开什么玩笑,他是我的传人!”余楚佩有些失态了。
“他传承了你的什么传承?”女人的表情依旧冷静,甚至有些冷酷:“神力?还是你拿手的炼丹术,又或者是思考方式?”
“你也明白,他本来就是个修炼神力的料子。”捧着莲座,女人的脸色又变得单纯起来:“而你最开始接近他的时候,不也没打什么好算盘吗?”
“怎么只是相处了这一段时间,你就不希望他死了?”
“明明这是你最快成就果位的方法。”
余楚佩咬着牙,看着王川苦思冥想的眼神。
但她知道,即使自己亲临,而且还用上当年的方法,也依旧没办法力挽狂澜。
因为,那是快上两位数的地仙。
即使是一个地仙,那也是几乎没办法被摧毁的存在……这一揽子地仙聚在一起,简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法处理的组合。
去了,也只是送人头而已。
“你不是想得很明白?”女人能看穿她的思维:“你去了也没用,还不如就期待着他死得舒坦一点,至少不会让你更难过。”
“你根本就没有情感。”余楚佩死盯着这传承人:“你没有心。”
“我的情感,都被淹没在法海之中了。”女人眼中的光芒是智慧的:“现在的我,只不过是苦海上航行的一艘小船。”
“想要渡过去,首先就要让带来苦楚的情绪,全部沉入海中,而不是堆进船里。”她诉说着传承的经义:“这些情绪,都是让你淹没在苦海中的水。”
“我可以不接受这个传承吗?”余楚佩看着那女人手中的莲座:“我并不是不能自行成就地仙。”
“很可惜,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不可能停下了。”女人第一次微笑:“感受命运的不公和玩笑,是我们修行的第一步。”
余楚佩看着自己的手。
呼!
她一巴掌扇在了女人的脸上。
随后,那莲座也被抢到了手上。
这一下又快又急,那女人根本没想到余楚佩能这么虎。
“我是什么人,看来你还没搞清楚。”余楚佩看着那趴在地上的灵魂体:“即使你是这个传承空间的掌控者,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
她微微用力,那莲座便轰然碎裂。
无数的流光冲进她的体内。
那女人的身体,一寸寸的破碎开来,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是最难的,几乎不可能成功……”
“没有不可能成功的事情。”余楚佩的语气斩钉截铁。
即使身体支离破碎,也依旧桀骜不驯。
这才是余楚佩。
第二百八十五章 炸掉太阳
“恐怕,只剩下这一个办法了。”王川睁开双眼。
决绝的味道充斥在其中。
“说吧。”巨鲸摇了摇头:“我都可以接受。”
“跑。”王川只说了一个字。
“别打岔,把话说完好吗?”巨鲸有些气愤……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在这开玩笑呢!
“我说完了,就这个办法,跑。”王川的语气有些斩钉截铁。
巨鲸:“???”
“就算你是全天下跑得最快的那个人,又怎么快得过……嗯?”巨鲸眼皮一跳:“难道说你要?”
“我可能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快的人,但如果大家处在同样的能源底下,没有人能比我更快。”王川随手从巨鲸的手里,接过一块能源纯度极高的晶石。
他一口便将这晶石吞下。
地仙之所以能够拥有比普通修行者更快的速度,是因为他们能够比普通的修行者,更自如的操纵周遭的空间……但凡事有利也有弊,现在的情况,是他们将这片空间,完整地封锁了起来。
“所以,你要自己一个人去,对吗?”巨鲸的声音里有些苍凉:“你要我怎么甘心眼睁睁地看着你,自己一个人走?”
“不甘心,就是死。”王川整了整自己的衣衫:“还有没有存货,全部都给我。”
“你能承受住吗?”巨鲸的眼神忧心忡忡。
这个时候的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婆婆妈妈的老人家。
“我一定能,也必须能。”王川深吸一口气,从巨鲸的小世界中探出头来。
直到这个时候,巨鲸才发觉,这个少年的脸庞上,还残留着青春的尾巴,即使已经很像是一个久经沧桑的男人,但那种属于年轻人独有的味道,依旧没有褪去。
他有些看不下去了。
弱小,还是太弱小了……在这个时候,就连佛系如他,也开始痛恨自己的修为。
如果自己能够到达地仙的水平,现在也不至于那么被动。
至少,强行撕裂空间,将王川和小公主传送出去,还是可以做到的。
但现在,自己就要当那个连小儿都看不起的懦夫。
王川的意思,他已经很明白了……他会全功率爆发神通,来搅乱现场的战局,然后吸引地仙们的注意。
然后,有两个可能。
不,既然王川敢于去做这个献身的工作,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他有办法,或者说敢于让这些地仙,被迫撕开空间,将他拿下。
而自己将要在那短短的时间里,将自己和小公主传送出去。
虽然听起来很扯淡,很操蛋,但无论如何,他都要完成这项工作,即使会变成连自己的看不起的懦夫,连自己都难以容忍的废物……
“我去了。”王川最后长舒一口气。
他的背后,缓缓生出一对坚硬的,阔大的翅膀,几乎有三丈长短。
“虽然只是听说,没有真正使用过,但我希望前世学过的,那些有趣的小知识,还能在这个世界,派上他们的用场。”他的身边,出现无数道流光。
那是属于他的领域。
剑意流动,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巨鲸眼神一凝,借着王川出手的余波,瞬间潜入了地底。
他并没有暴露自己的气息,而是用纯粹的**力量,瞬间插入地下。
即使是地仙,也来不及注意到他。
因为王川出手了。
他那一双翅膀,完全由神力组成,带着绚丽的光彩。
数里的距离,他只用了不到一眨眼的时间,就已经跨越了属于神朝的军阵,径直到达了魔宗的军阵里边。
“启阵!”他听到熟悉的北地语言。
开启军阵吗?在那些地仙来临之后,魔宗这一边就已经趾高气昂起来,就连军阵本身都削弱的输出的幅度……直到王川到来的时候,才再次打开。
“没用了。”他划过那军阵将官的身边,带着冰冷的,昭示死亡的声音。
强烈的音爆声响起,在地面上出现了一团突破音障造成的冷凝云。
那些地仙们的出手,始终慢了王川一步。即使是反应最快的,攻击到达军阵时,王川也已经早就消失在原地。
他的速度时快时慢,带着一种奇妙的韵律。
魔宗的军阵,在他那双诡异的翅膀之下,一座座炸开。
这是全力以赴的王川,是不计后果使用神通的王川。
他的气势一节节地攀升,从普通的渡劫期强者,都渡劫期巅峰,再到半步地仙的水准,魔宗军阵的破灭速度也越来越快。
从来没有一个地仙,敢于这么霸烈地冲向军阵。
他们的心中,始终有顾虑,始终在恐惧着同为地仙的修士们。
但王川不是。
此刻的他,已经逐渐忘记了自己在干什么。
他的心中,就只有一个意志。
快!更快!要快到连地仙都追不上我!
……
“那是,属于我们南瞻的剑气!”钱庆之几乎要跳了起来:“让我过去!”
“不行,还没到我们动手的时候。”影狼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不仅是在安抚他的情绪,更是在禁锢着他的力量:“月修前辈还没有出手,我们就决不能动。”
“可是,那是我南瞻……”钱庆之看着那些轰击下去的法球。
那是地仙境界的强者出手了,是无差别的范围性攻击。
即使是他们这样的渡劫期强者,一旦挨实了,也绝对逃不掉身死道消的下场。
月修的眼睛睁得很大,瞳孔开始逐渐涣散。
他的灵魂,被那根诡异的尖刺,逐渐稀释,就连最后的意志都无法表达。
但他的身体,依旧在坚持着他的指令。
动,动起来!那只残存了基础意志的尸体,在地仙们把注意力都转移到王川身上的时候,猛然拔出了自己身上的尖刺。
那颗原本还在跳动的心脏,在尖刺拔除的时候,已经喷溅不出多少鲜血了。
“还没死透吗?”苏绣转过头,一朵凝实度极高的规则之花,就已经砸到了月修的伤口上。
砰!血肉迸溅开来,那些金黄色的血浆,缓缓流淌在他的身上。
皮肤被血浆的热量烫的反卷,露出了底下血红色的皮肤,还有那深刻的血管。
“谁去解决掉那个疯子?”在经历了一轮轰炸,顺便带走了几座魔宗的军阵之后,那些笼在黑袍中的地仙,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我追不上他。”牛尊者的甩锅速度是一流的。
“我要负责控制住他的肉身,也不能离开。”妖僧如是说道。
“我知道他是谁。”苏绣眯起眼睛,终于看清了那速度接近视力极限的人影:“那是余楚佩的徒弟,前几天刚刚跟我交过手。”
“什么水平。”即使是笼在黑袍中的地仙们,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也不免在意了起来。
“就是普通的渡劫期水准,不过这种力量似乎是外力,并非他真正的实力。”苏绣皱起眉头:“不过,他倒是没有那种诡异的手段。”
“没有那种手段的话,在座的任意一位,都可以轻松地干掉他。”牛尊者憨笑一声:“几位前辈,不如出手一次?”
“苏绣惹出来的事情,为什么不是她亲自去处理?”黑袍中的地仙们,也不是省油的灯:“再说了,这秃驴可还没有彻底被杀死,若是我们离开了,你们有把握制住垂死爆发的他吗?”
他们的手,都缓缓伸在空中,握住一条丝线。
四根长长的丝线,就从他们的手中,一直延伸到月修和尚的伤口里。
翻卷着带出内脏的碎块。
“我可以压制他,你们去吧。”妖僧难得露出了认真的,深刻的仇恨意味:“苏绣留下来帮我就行。”
四位黑袍地仙看着苏绣。
苏绣双手抱胸,没有丝毫要出手的打算。
“那么,我们去了。”黑袍人桀桀一笑,黑雾弥漫开来。
“四个都去?”牛尊者有些意外:“你们确定吗?”
“应该问,你确定吗?”黑袍地仙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轰!在他们开口的瞬间,那几条缠绕在月修和尚体内的丝线,忽的被崩断了。
一团烈日重新出现在天空中。
妖僧首当其冲被笼罩,那根黑色的尖刺左冲右突,竟然是无法突破烈日的束缚。
牛尊者速度不够快,也被那光芒攥住,整个人动弹不得。
苏绣的反应,是这些人中最迅速的。她随手用规则之花代替自己留在原地,整个人已经远遁出去,落到那四位黑袍地仙的位置。
“动手!”影狼不再压着钱庆之的肩膀。
同一时间,军阵中出现了十数位渡劫期的强者。
迎着烈日的光芒,他们的身上,似乎出现了可以抵御地仙威压的护盾,即使已经接近了苏绣和黑袍地仙等人,也依旧能够保持极高的速度。
出剑,出剑,出剑。钱庆之闭上双眼,手中的剑刃以一种最决绝的姿态,冲向了空中那轮烈日。
就在先前,月修和尚动手的瞬间,他们这些给予了信仰之力的渡劫期们,就已经知道了月修和尚的计划。
他会将身边的地仙们,短暂地禁锢一段时间。
这是他最后的意志,只残留在他的体内。
为此,他会付出自己的生命,所有的道果,以及可能转世重生的机会。
“不能辜负他的期望。”钱庆之手中的剑,已经是燃烧生命的剑。
他的面容在迅速苍老,胸中那股郁闷了无数年的气,却在这一瞬间得到了抒发。
他的道路,在这股气的面前被冲击开来,被看得清清楚楚。
真正压制他无数年的,不是顾望乡宗主的丰功伟绩,也不是那些剑修前辈留下来的疑难谜题……真正束缚他成长的,是他自己。
他从未真正展现过自己的剑道。
自己都不敢给自己看,又怎么看得清楚?
“在最后的最后,我只有一件事情想搞明白。”他与他的剑,都逐渐化为流光。
于是,他的神识变得格外宽广,甚至已经接近地仙一般的雄浑。
然后他看清了那个在魔宗军阵中疾驰的身影。
那个背负着沉重的羽翼,却依旧能够用剑气翱翔的身影。
那是个熟悉的身影。
“人快死的时候,总是会看见幻觉。”钱庆之身化流光,却还有心思想这种不打紧的事情:“这不是王川那小子?”
“怎么可能?”他自嘲地笑笑,将剑握得更紧。
在魔宗军阵种的羽翼忽然一转,同时向着太阳前进。
他的身上,没有覆盖那种被阳光关照的护盾,却依旧能突破地仙们的气息防御。
那些威压,对他根本没有任何的效果!
“他来了。”黑袍地仙的嘴角露出微笑:“这小子,还是按捺不住啊。”
“两个被困锁的,实力大减的地仙,任谁都会想试试。”苏绣和黑袍地仙们并没有打算阻挡钱庆之那一干渡劫期的行动。
他们只是拦住了王川。
拦住了这个在他们的眼中,唯一有可能威胁到地仙们的少年。
“你觉得,他能撑过去吗?”黑袍地仙看着苏绣:“无论怎么说,这也是你的徒孙。”
“悉听尊便……如果你想留他一条性命玩玩,我也不会介意。”苏绣对这件事情没什么态度,随便黑袍地仙们怎么说。
“那么,开始了。”黑袍地仙丢出了手中的丝线。
轻轻一勾,王川的脚踝,就已经缠上了这根线。
明明他在处于神力虚无之体的状态,但这根线条,却依旧能束缚住他的双腿。
无法解除。王川感受到自己的速度在降低。
脚踝上的线条,原本能够用神力分裂的方法去避开,但在那根线条缠绕上来之后,他就有一种感觉。
假如自己在这个时候分裂的话,恐怕就会永远失去那只脚了。
“不肯放弃自己的脚掌,那就只能等死了。”另外三根丝线,在黑袍地仙说话的时候,就已经缠到了王川的手脚上。
他飞行的航道逐渐偏离那轮烈日,开始向着黑袍地仙的方向砸过去。
“过来!”黑袍地仙阴沉的眼中,第一次露出寒光。
“来了。”王川的声音略微有些嘶哑,但身体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以一种比先前更快的方式,径直冲向了黑袍地仙。
他第一次突破了渡劫期的上限,进入了地仙飞行的姿态。
他身后那飞机翅膀一样的羽翼,终于承受不住阻力,破裂成无数碎片。
但苏绣和黑袍地仙的眼神,都全数愣住了。
那些分裂的羽翼,并非自由地破碎,而是凝聚成了一柄柄细小的羽剑。
“这是新开发的术法。”王川的身影已经停了下来。
他漂浮在空中,又是油尽灯枯的姿态。
但他先前丢出去的那无数道剑刃,此刻已经先于钱庆之他们一步,轰击在了烈日之上。
镜面之花·凤鸣气剑阵。
“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峰主大人。”他看着钱庆之投过来的目光。
竖起了大拇指。
第二百八十六章 峰主的剑
镜面之花,是王川目前能够使出的,最强的手段。
虽然在攻击力上,比起规则之花尚有不足,但在防御上,或者说不受干扰的程度上,镜面之花的稳定性,甚至还要高于规则之花。
所以,即使黑袍地仙和苏绣正想办法补救,也依旧无法抵挡镜面之花的去路。
凤鸣气剑阵,实在是太简单了,单纯地飘飞,也没有什么与周遭天地法则的联系。
所以,即使是能够操纵周遭天地的地仙们,对王川已成定局的出手,再也难以干涉了。
“杀!”钱庆之的双眼瞪得老大,跟着那十数位渡劫期强者,瞬间出手,将所有的力量,全数灌注在自己的本命道器之上。
剑,刀,枪,甚至还有各种各样的奇形兵器。
“真的是你吗?”钱庆之转过头,看着已经被黑袍地仙制住的王川:“王川!”
“是我,峰主。”王川惨笑一声,连悬浮的力气都没有,被那四根捆仙绳吊在空中,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般。
“死倒是不至于,你盯住了吗?”黑袍地仙看着那些攻击,全数灌注在烈日之上,还保持着相当老道的神情。
“嗯,我一直在看,他要是想走,大概就是现在了。”
烈日的光芒,成百倍的增长,将周围的天地全部吞噬。
牛尊者和妖僧在其中,都承受了难以想象的痛苦。
“虽然不知道你们在等谁,但你们是不是,低估了我的力量?”王川惨笑的嘴角,忽然间变得自得起来。
他一般只在熟悉的家伙面前嘚瑟,但想着自己的战果,已经是阶下囚的他,也不免高兴起来。
“你的力量?”苏绣瞥了他一眼。
“不要看这里,看着那轮烈日。”王川轻轻攥紧了手。
从烈日的中心,传出来一道冲击波。
王川的耳膜在一瞬间,就被完全击破,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
但他仍然大笑起来。
“已经足够了。”在光芒之中,他的笑容是那样的耀眼:“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好想到地仙境界,就可以随意地操纵空间的开启和闭合。”
“换句话说,这里的空间,远比我过去生活的那个地方脆弱。”
苏绣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脱离魔宗军阵的战团,来到这里。
只是,已经晚了。
爆炸还在持续……那封锁空间的力量,却已经逐渐稀薄起来。
黑袍地仙的脸色阴沉如水。
“来不及了。”他虽然如此说着,但还是松开了对王川的禁锢,四根捆仙绳插入虚空中,想要最后稳固这片天地。
但破坏永远比建设容易。
好不容易被封锁的空间,在那轮烈日最终的轰击之下,已经出现了一道道细碎的裂缝……而王川的镜片剑阵,加上那十数位渡劫期的全力一击,彻底将这片空间的封印给击毁。
“果然是低估了你。”站在光影中,苏绣的双眼依旧明亮。
她还在等,等着那个人的出现。
王川的下坠的身形中,忽然出现了无数的星沙。
巨鲸正式出手……除了带走了吕瑶以外,他还在尝试拯救王川。
“不用了。”王川的脚尖,在空中轻轻一点。
仅剩的一丝镜面之花,将那星沙造成的表面,完全封印起来。
那早已候在空中的规则之花,原本应该能嵌入星沙之中,但被王川这一下阻隔,就已经永远差了一截。
“很高超的战斗智商,可惜了。”苏绣一手伸出,将王川攥在空中。
那些规则之花,虽然没有伤害到他的身体,但也形成了一个绝无可能被突破的牢笼。
他已经不可能对这个战局,再做任何事情了。
“你以为,他从这里离开,就能够逃出我的手掌心吗?”苏绣面无表情地看着王川,好像在通过他为媒介,进行着某种恐怖的术法。
王川想闭上眼睛。
但他的眼皮,已经不受他自己的控制。
“最大的破绽,还在你身上……如果你先前死了,那么现在我也做不到这些。”苏绣笑了起来,漂亮的脸庞上,尽是残忍的味道。
在空间的裂隙中,巨鲸的身体开始颤抖。
“鲸先生,你怎么了?”吕瑶很紧张。
王川先生被俘,她正希望巨鲸能够迅速回转皇都,让父皇来救人。
“我可能,动不了了。”巨鲸此刻已经化为本体,他的身上,出现了一道道恐怖的魔纹……这些魔纹就像是王川身边的规则之花,将他笼罩在其中。
“后悔吗,不赶紧在我们面前死去,而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想要去求那一线生机?”虚修盯着王川的眼睛:“现在,是你……”
“不,不是我。”王川原本应该被完全操纵的身体,再度爆发出一股力量。
这股力量不属于他,但却拥有同样锋锐的剑意。
“怎么说也是老乡,我总不可能不庇佑你一次。”久违的,顾望乡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耳边:“可能救不了你,但至少能够让你不至于前功尽弃。”
苏绣缠绕在王川身上的规则之花,一点点地崩断开来。
就好像有无数细小的剑刃,在王川的皮肤上跳跃。
他们比最精密的手术刀,都要更细致。
“星海神识!”一旦恢复对身体和灵魂的控制权,王川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神识领域笼罩下来:“走!”
他的声音荡漾开去,像是杜鹃啼血。
巨鲸在数十里开外,忽然就恢复了行动能力。
他没再有半点停留,而是将星沙的力量放射到最大。
“去找你父皇。”他的声音前所未有地委顿,就连那胖乎乎的身体,都足足小了一圈。
在先前那一瞬间,他承受了相当于一次规则之花连续爆炸的伤害。
若不是妖族的躯体强悍,他现在就应该被挤出空间裂缝。
即使是这样,他的身上也在不断地渗血,虚空小世界的边沿,也开始了崩坏。
吕瑶身处于他的小世界中,恐惧地闭上双眼。
“不要怕,我会把你带回去的。”巨鲸的声音沙哑,两道鳍拨弄着空间的波浪,游离了这片宽阔的空间。
到了这个地方,已经是他的主场了。
他绝不会再回头。
不能再辜负那个少年了。
“我好像听到王川先生的声音。”不知道是幻觉还是某种联系,吕瑶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好像在叫我们……”
“快走。”
……
爆炸持续了很久。
王川仰躺在地上。
他的身体上,有无数的伤痕……有先前被捆仙绳留下的灼烧痕迹,有爆炸冲击波留下的炙烤焦皮,还有规则之花碎片的剐虐。
伤痕累累……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了。
这根本就是一具还没死透的尸体。
“很强,我很佩服。”黑袍地仙四人落在地上,看着王川,眼中的愠怒之意,是不加掩饰的。
他现在就很想把王川碎尸万段来泄愤。
“注意形象。”苏绣的身影也缓缓出现在他的身旁。
她倒是一如既往地优雅,甚至连发丝都没有被狂风吹散。
“形象有什么重要的,如果不是这小子还有点用处,他早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黑袍地仙虽然没有出手,但也丝毫没有为王川处理伤口的意思。
这事他做不来。
“没事,如果你想泄愤的话,还有很多种方法,比如说在这小子面前,把他那些师长,挨个地折磨给他看。”苏绣的脸色平常,却把某种恶毒的方法吐露出来。
即使黑袍地仙比她资历更老,但仍不免打了个哆嗦。
最毒妇人心……这女人是真的惹不起。
王川的眼神倒是很平淡,如果不看他身上的伤势,甚至有人会怀疑他一开始就躺在地上看风景。
“故作平静是没用的。”苏绣的手一招。
影狼,钱庆之,还有那些在先前出手的渡劫期去强者,全数都出现在她的手边。
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就像是下饺子一般。
“动手吧。”苏绣看着黑袍地仙:“我印象中,你可是很残忍的。”
几位黑袍地仙的脸都笼在兜帽里,没人能看出他们在想什么。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不动手就显得我不够残忍啊。”他沉默了片刻,抬起头:“哪一位跟他的关系最密切。”
“当然是这位来自南瞻的峰主。”苏绣指着钱庆之:“怎么,我原以为你在被我指到之后,会咬碎口中的毒药自杀的。”
钱庆之躺在王川不远的地方。
他的伤势甚至比王川更重。
“我是这种人吗?”他趴在地上,艰难地昂起头,看着苏绣的眼睛:“因为恐惧痛苦,就选择死亡来逃避吗?”
“如果不是,你为什么要备好毒药呢?”苏绣好整以暇地问道。
“原来是,但现在不是了,更加不能是。”钱庆之摇了摇头:“我是个很在乎形象的人,如果能够选择的话,当然是体面些死去更好。”
“那为什么,现在又拒绝这种死法了呢?”苏绣接着问道。
“因为我是南瞻的峰主,是南瞻的长老。”钱庆之那张伤痕累累的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丝微笑:“我不能这样死在弟子的前面。”
“都是砧板上的鱼肉,还要争抢谁先死吗?”苏绣哑然失笑:“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人。”
“作为峰主,作为长老,在遭遇敌人的时候,一定要挡在弟子们的前面。”钱庆之不知从哪来的力量,支撑着站起来,直视着苏绣。
他身上的鲜血洒落在地上,形成了暗金色的斑驳影子。
“王川是我们南瞻的弟子,虽然搞不清楚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强,甚至比我这个老东西都要强那么多……但毕竟还是弟子而已。”他吃力地将只剩小半截剑刃的剑柄握在手上:“如果杀我可以泄愤,保住他的性命……”
“那么我可以慷慨地,再挥一剑!”他咬紧牙关,用那短小的剑刃,再度挥出了一道剑光。
剑光很短,很弱,甚至在到达苏绣跟前就已经消散在空中。
但王川的身体,已经蜷曲起来。
在旁人看来,他的身体像煮熟的虾公一般扭曲,甚至还在颤抖。
“不要这样。”他紧闭着双眼:“峰主啊,你说出这些话……”
“叫我,叫我怎么装下去啊。”他咬着下唇,原本强忍着的泪水,终于是滂沱而下。
钱庆之最后的力气,在那一次挥剑中耗尽。
他无力地再度趴落,嘴角带着些许尴尬的,无奈的笑容。
“这样的吗……”他喃喃道:“早知道就不干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
王川看着油尽灯枯的钱庆之,忽然想起了几年之前,自己还在南瞻仙宗修行时的日子……峰主一向就是这样的人,虽然身份和地位都很高贵,但给别人带来麻烦的时候,就会这样尴尬的笑笑。
其实,就算他不说话,甚至不作表情,宗门里的弟子们都不会对他怎样。
但他的性格就是这样。
很真实,很率性,甚至有些可爱。
这也是宗门里的弟子,大多都很喜欢这位峰主的原因。
从来没有一位轮值峰主,能够做到像他一样,那么关心普通弟子,那么受人爱戴。
但现在……王川几乎不忍心看着钱庆之。
伤痕累累的他,可能连一只蚂蚁都捏不死了,但还是死撑着那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苏绣。
手里的剑已经折断了,但他的心中,还一直握着那把剑。
他还没有丢下自己的剑,没有放弃剑客的尊严。
他还在顽强的,用那口意气在战斗。
啪!
一只脚踩在了钱庆之的头顶,把他的脸庞径直碾到泥土之中。
“这个眼神,真的很讨厌啊,很容易让我想起那年,那个该死的剑客砍断我本命法器的日子。”黑袍地仙的脚踏在钱庆之的头顶,轻轻地碾压着。
泥土中发出几声闷哼,也逐渐渗出鲜血。
“你们这些用剑的,怎么都这么叫人讨厌呢?”他不解恨地多踩了几脚,直到钱庆之再也不能动弹为止。
“不是破坏我们的计划,就是威胁我们的生命。”他握着捆仙绳:“为什么要跟我们过不去?”
“老老实实地去死就对了。”他扬起捆仙绳,准备打落钱庆之的头颅。
一只手从他背后伸出,握住了捆仙绳。
黑袍地仙有些茫然地转头。
一双泛着黑光的双眼,正凝视着他的面门。
“该死的,是你啊。”
第二百八十七章 黑水牢狱
黑袍地仙怪叫一声,整个人倒飞出去。
他那原本万物都可以捆扎的绳子,在那只手出现的一瞬间,就被强硬地扯断。
“是帝君!”他逃也似地滚开:“快走!”
苏绣随手一招,在最短的时间里,将王川的身体拉扯过去,丢进小世界中,然后丢下无数的规则之花,在眨眼的时间里,就退出了十余里。
妖僧和牛尊者刚刚出现,就迅速远遁。
如果苏绣和黑袍地仙还在的话,他们恐怕会试着跟帝君过两招来着,但现在,无论是老牛还是猴子,都根本没有过招的打算。
那烈日里的法则,此刻还在他们的体内疯狂搅拌,如果跟帝君过招……
说不定就会被留下来。
况且,那少年已经被带走了,即使没有捉到那条鲸鱼,至少也有了谈判的筹码。
不然先前,黑袍地仙早就将王川碎尸万段,丢去喂狗了。
“皇上。”钱庆之从地下爬起来,血痕满布的脸上,露出希冀的味道:“您能不能……”
帝君看了他一眼,整个人忽然破碎开来。
他的本体并没有亲自到来,只不过是在空间裂隙破碎之后,来了一道分魂……但即使是这样,他的赫赫威名,也足以将那些分散开来的地仙吓跑了。
“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他缥缈的声音,残留在空中:“收兵!”
……
且不说两军皆退,没有再留下来,王川迷迷糊糊之间,却已经来到了凉山。
这不是他第一次到达凉山。
但却是第一次被丢进凉山的大牢。
“送进黑水牢,还是红水牢?”他被人钉上了枷锁,拖在囚车上,缓缓沉入地底。
“黑水牢吧,红水牢的话,他恐怕活不到那个时候。”一个面容俊朗的青年,亲自押送他到地下。
“这样残破的躯体,送进黑水牢也未必能幸免吧。”狱中的长老看了看满身伤痕,甚至都有些血肉腐烂的王川:“真的没问题吗?”
“我们已经在他的体内下了蛊毒,以毒攻毒之下,他至少不会死于规则之花的伤势,但更不可能恢复实力……所以黑水老就够了。”韩霜烈背后插着长枪,推着王川的囚车:“当日他在极北冰原的勇猛,我也有听说。”
“可惜,现在体内的气息,似乎连七品都不如了。”他将囚车递给了黑水牢中的长老:“送到最底下。”
“嗯。”长老对这位少主的命令和嘱托,还是很上心的。
王川只感到,自己似乎被一层层地送下去,直到幽深而阴沉的水域之中。
他是修士,能够在水下保持生机,不至于会缺氧而死,但这样的消耗,甚至要超过他回气的速度……要么就死,要么就让自己体内的灵力,一直保持一个见底的状态。
他的意识很模糊,但依稀记得自己在笑。
“能活命就行,不管如何,只要他们暂时没有杀死自己,就一定能想到离开的办法。”这是他在昏迷之前,最后的想法。
很有阿q精神那味了。
不知睡了多久,在这片黑暗的水域之中,王川终于醒来。
体内的神力,依旧是见底的状态,丹田连一丝一毫的气都无法储存。
“这不仅仅是水。”在他的背后,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这是一种,排斥能量的水域。”
王川猛然转头,在水中带出一串泡泡。
“别怕,我也只是一个囚徒而已,跟你一样被剥夺了修为。”一张皱巴巴的老人脸庞,出现在王川的背后,枯瘦的身躯上,暴露的皮肤随着水波荡漾:“你是从南方来的吧,看你的样子,不像是草原上的人。”
“你是南方的?”王川没有正面回答这老者的问题。
“嗯,我是日落河谷的人。”老人叹了口气:“当年在战场上,失手被俘,一直囚禁至今。”
王川吞了口唾沫。
“冒犯了,我是南瞻仙宗的弟子。”他并指成剑,在水中轻轻划了划。
“看出来了。”老者点了点头:“在这片黑水牢中,大部分都是从我们那边来的人……甚至有些老人,已经在这呆了五百年了。”
王川的眼皮跳了跳。
他身上的伤口,几乎已经完全愈合,但他并不清楚,仅靠那些灵力的支撑,自己能活多久。
即使是七品金丹的修行者,实际上的寿命,也不会比普通人长多少……这黑水牢中的诡异力量,无时无刻不再侵蚀着自己的道树,别说是五百年,就算在这里呆两年,自己说不定就会被彻底毁掉,甚至连维持呼吸的力量都剩不下来。
“我叫安夏。”老人并没有倚老卖老的意思:“南瞻的小友怎么称呼?”
“王川。”王川点了点头。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老人带着王川,在这黑水牢的水域之中,沿着底部的铁索,缓缓向前挪动,也从老者那听到了这黑水牢的各种基本信息。
黑水牢,原本是凉山地底深处的一处寒脉,但因为当年的某些事故,这里被一位地仙临死之前的所作所为污染,形成了排斥能量的区域。
也就是说,无论是用魔气的,还是用灵力的,甚至是王川的神力,在这片寒脉之中,都属于被排斥的状态。
“这里大概氛围两个区域,以方向为名,东黑水牢和西黑水牢。”安夏带着王川,来到了东黑水牢的水域:“东黑水牢是我们南方囚徒的地盘,而西黑水牢则是来自魔宗的囚徒们居住的地方。”
“嗯。”王川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除此之外,还有些不入流的人士,会在黑水牢中四处游荡……他们通常会拉帮结派,形成一些小型的群落,你得小心这些人。”安夏给王川介绍的时候,还特意点出了几个禁忌。
“哦,大家都是没有能量的存在,难道还有某些强者,能够在这里使用术法吗?”王川的眼神亮了起来。
能让修行者忌惮,那肯定是!
“虽然确实有人能够做单,但那并不是重点。”安夏看了王川一眼,欲言又止:“忌惮他们,并不是因为他们能够使用术法。”
“而是因为,他们已经丧失了人性,自愿堕落了。”
王川皱起眉头。
这是什么意思?
不做人了?
“可能,他们也不想那样。”安夏的眼神中,出现了一种莫名的怜悯:“可能他们也不愿意,成为那样的人。”
“或者说,成为那样的怪物。”说到这句话,他带着王川的脚步,也加快了许多。
在水底行走,原本应该是很困难的事情,但他驾轻就熟,倒是把身体素质上更胜一筹的王川,弄得有些疲惫了。
而且,他还想起来,自己身上的伤势。
那是通过“以毒攻毒”的蛊控制住的,并不是说真正的痊愈。
“只要到达我们的驻地,就算是暂时安全了。”安夏带着王川,在这水底迅速地前进着。
黑水之中,有不少泛着光芒的柱子,勉强能够将周围的视界照亮,王川也因此看到了某些东西。
“别看,如果你对那些东西产生了兴趣,你也会变成怪物。”安夏猛地转过头,提醒王川:“快走,这些东西忽然大批量的出现,只意味着一件事情。”
“那些怪物要来了!”他拼命地划水,只希求能够更快一些。
王川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
虽然自己与他只是第一天相识,但他确实在为自己和他的性命努力……
“峰主……”他喃呢了一句,然后用尽全力跟上了老人。
不能让自己,再成为别人的拖累了。
那些在水中,弥漫出黑色浆汁的玩意,开始大批量的出现。
王川的瞳孔缩了缩……那是凭空出现的,从这些黑水中。
“快走!”安夏的声音从黑水中传来。
王川这才发觉,这黑水并不会像正常的水一样,被自己等人吸入口中,只是单纯地隔绝了能量的摄入而已。
不,不是黑水无法进入自己的身体……应该说是,这些水在排斥自己。
排斥着体内带着些许能量的自己。
“应该还能赶在那之前回去。”安夏在前边开路,给王川带来了更小的阻力:“看到前面那巨大的口子吗?”
王川定睛望去,一道巨大的裂缝,正在高耸的岩壁上耸立。
“只要到了那里。”安夏奋力地游着:“我们就安全了。”
没人敢再怠慢,王川冒着伤势和蛊毒再加重的风险,也不再留力。
恍若两道水箭,他们向那岩壁上的裂缝冲刺。
“快好了。”安夏一手抓住王川的手,将他向前一推。
随后,两个人没入裂缝之中。
那些黑色的球状物,实际上已经向他们围了过来,但在包围圈形成之前,他们就抢先进入了裂缝之中。
“呼,呼。”王川吐出泡泡,在这排斥他的黑水之中,缓缓上浮。
“总算是,活下来了。”安夏比他更加不堪,躺在裂缝的边沿上,两只眼睛都快反白了:“差一点,就被这些黑球截住了。”
“这些,到底是什么?”看着那些黑球在裂缝外的水域中,缓缓吞吐着黑雾。
王川很不理解。
“这就是,那个地仙最后留下来的手段……据说那不是一个普通的地仙,而是差点将整个魔宗一锅端掉的恐怖家伙。”安夏心有余悸:“寒脉本身是魔宗一条巨大的灵脉,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裨益,但就因为那地仙的所作所为,现在已经完全不能使用了。”
“正因为如此,这里才被改造成了囚牢吗?”王川问道。
“大概是这样子,但是否有更深一层的含义,我就不清楚了。”安夏摇了摇头:“这寒脉本身有自我洁净的功能,但黑球的存在,让他的自净能力,成为了一个笑话。”
“看到那些喷吐出来的黑雾吗?”安夏指着水中那些浆液:“那就是黑水。”
“排斥能量的黑水吗?”王川盯着那些黑雾。
他们正像墨水一般,缓缓融入这条寒脉的水中,逐渐形成了莫名其妙的混合体。
“如果,这里全都是这些黑水的话,我们根本无法生存,但因为有寒脉的存在,我们至少不会彻底断绝能量的供给。”安夏看起来有些颓唐:“当然,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王川点了点头,回头望去。
他的身后,是那修长的裂缝。
高耸的洞顶处,坠着几只小小的晶石,勉强照亮了周遭的空间。
如果说,这里是魔宗之人设计的话,他们必定是故意把这里,设定成这种压抑的氛围的。
毕竟是用来囚禁重犯的地方。
总不能布置得像个生日宴会一样美妙。
“走吧。”安夏爬起来,在水中缓缓前行:“我们该走了。”
“嗯。”王川点了点头。
就像桃花源记中记载的那样,这裂缝初时还很细小,但越往后边,就越发宽阔……甚至能够看到一座座在水中建起的房子。
“这里,还有居民吗?”王川愣了愣。
“这不是居民,都是囚徒,有些是像你一样,刚来没多久的家伙,也有些是像我一样的老东西了。”安夏自嘲地笑笑:“但无一例外的,这里都是从南方来的修行人。”
“至少算个伴吧。”他到了这里,反而越走越慢。
这不是什么近乡情怯,只是单纯地,放松了下来。
王川看清了他的表情,却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地方,能给这位老人带来这样的安全感。
一个裂缝,一个类似于桃花源的地方吗?
“老安回来了!”一个小孩从房子里走出来。
王川眼睛都睁大了。
这是……这分明就是一个几岁大的小孩,更没有什么强者转世留下的气息。
更没有修为……这是如何在黑水中生存下去的?
“这是我日落河谷一位后辈的孩子。”安夏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怎么样,今天有没有好好学习啊?”
王川:“……”
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日落河谷弟子的孩子,在这里出生的孩子吗?
这分明是人族,而不是出生就能拥有神通的妖族啊!
第二百八十八章 帝君起念
“怎么,很好奇是吗?”安夏看着王川:“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这个孩子。”王川看着那小女孩:“是在这里诞生的后裔吗?”
“答对了,可惜没有奖励。”安夏叹了口气:“这孩子,就是我在日落河谷的两个后辈,在来到这里之后,诞下的子嗣。”
“在这个地方诞生的子嗣,居然也能……”王川当着孩子的面,不好把话说完。
“这件事情,迟些你就知道了。”安夏带着他,走进这些石屋之间:“现在,我先带你去见见我们那位大人吧。”
王川点了点头。
那位大人,应该就是先前,安夏所说的那位,甚至能在黑水牢中,动用术法的家伙了。
这群落里,屋子并不多,大概只有百来户人家,甚至还不如外边的一条村落。
“您是……”在王川准备叩门之前,门就打开了。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站在门口,拄着拐杖,看起来根本不像是绝世强者,反倒是像是个半截身子入了土的普通人。
“我叫柳随云,来自遁甲宗。”老人揉了揉眼睛,才看清了王川的脸:“是南瞻的弟子吧,看修为,你本不应该来到这里。”
“额,进来这里,还有修为的限制吗?”王川愣了愣。
“安夏,你没告诉他吗?”柳随云看着安夏:“这黑水牢狱的信息。”
“还来不及说这个……我们回来的时候,遇上了黑球阵,差点就死在外边了,这为了快点回来,还有很多东西都没说。”安夏嘿嘿一笑:“保住小命,再说也不迟啊。”
柳随云叹了口气。
“保住小命吗?”他抬起头,看着那黝黑的洞顶:“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王川不太理解,看向安夏。
安夏耸了耸肩,示意王川不用介意。柳随云是在场年纪最大的人,修为也最接近地仙,虽然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突破,但由于长久以来的修行,甚至比同级的强者,能够看得更远。
“黑水牢,至少要化神期以上,才会被投进来。”柳随云看着王川:“而你,修为不过七品金丹……”
安夏的眼皮忽然跳了跳。
“不是,柳前辈,你说什么?”他似乎被吓到了:“王川小友的修为,是几品来着?”
“七品金丹,不会更高了。”柳随云看着王川:“你是叫王川对吧。”
“嗯。”王川点了点头。
他也很尴尬……原来这里的人,都强大到那样的程度吗?
“那是不是……”安夏的声音有些发颤:“先前他在外边,已经被黑水沾到了!”
“?”柳随云的脸上,露出了浓浓的震惊。
“不对,如果他真的只有这样的修为,恐怕早在先前,就已经化成那些怪物了。”安夏看着王川:“王川小友,你现在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吗?”
王川:“……”
你们要不要先给我解释解释前因后果,而不是露出这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
好歹也是化神期以上的强者,见多了风浪的大人物,用不着这样惊慌吧。
“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不过我进来之前,还受过规则之伤,身上应该还有魔宗留下来压制规则之伤的蛊毒。”王川皱了皱眉头,还是说道:“而且,先前那黑水,自动排斥我的存在,所以我应该没有接触到。”
“应该是那种,离我的皮肤还有些许距离的状态。”他解释道。
“你也被排斥了?”柳随云愣了愣:“七品金丹……怎么可能?”
“按理来说,七品金丹境的修士,遇到这种情况,你体内的灵力,应该会被那些黑水污染,然后化作那些怪物才对。”安夏解释道,也同时松了口气。
如果王川化作怪物,在这裂缝之中发狂,那恐怕会造成相当大的损伤。
“这样。”柳随云的神情也放松了些:“难道,你是自斩了修为,但实际上曾经是化神期以上的强者?”
“我没到过那样的境界,不过我本身有些神通。”为了不被继续怀疑,王川只好将自己的来历和盘托出:“在神通附体的时候,我可以到达渡劫期巅峰,差地仙一线的境界,也正因为如此,我先前在两军的征战之中,被几个地仙擒落。”
安夏的眼睛瞪得滚圆。
他曾经也是一个炼虚期的强者,但距离渡劫期,还有相当长一段距离,就算在外边好好修行,一辈子也未必能到达那样的境界。
而王川先前说,只要他能够动用神通,就能够达到渡劫期,甚至是半步地仙的境界?
还在几个地仙的手下,全须全尾地活了下来?
这他妈的……究竟是什么怪胎啊!
……
“父皇……”冷色调的宫门下,吕瑶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帝君正站在她的身前,轻抚着她的头发。
“安心些,他还没死,我能够感受到……只不过气息微弱,甚至快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巨鲸捏着手腕,深红色的血痕一条又一条。
“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心,他已经维持那个状态很久了,应该是魔宗里的人有意为之。”帝君转过头,看着巨鲸:“而且,他们应该有所图,一定会好好将养着王川。”
“父皇,王川先生他,真的还能够回来吗?”吕瑶吸了吸鼻子。
她知道,王川是为了救她和巨鲸,才拼了命出手,去吸引注意……甚至在最后,他还爆发了一道剑气。
巨鲸知道,那道剑气的强度,原本是足够让他逃命的。
可是,为了让吕瑶和巨鲸,顺利地离开那片战场,王川想都没想就爆发了那股剑气,暂时扰乱了苏绣对巨鲸的远程施法。
也正因为如此,帝君才有时间将自己的虚影降临在战场上,保住了那些渡劫期强者,还有一众神朝军士们的性命。
说得更直白些,如果要将王川称作这一场战役中,神朝军队的救命恩人,是绝对不为过的。
“他们的目标,可能是我。”被狙击过之后,巨鲸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哦,你知道些什么吗?”帝君的目光锐利起来:“难道你曾经得罪过魔宗的什么绝世强者不成?”
“不,我跟魔宗唯一的仇怨,可能就是以前,围殴过妖僧。”巨鲸摇了摇头:“而且我也只是打酱油而已,最后还让妖僧跑掉了。”
帝君点了点头:“那么,你觉得问题出在哪里?”
“可能是这些星沙。”巨鲸抬起手腕。
在他的手腕上,此刻挂着一枚星沙所铸的手镯。斑斑点点颜色各异的星沙,随意地堆叠在一起,就构成了这个看起来没什么特备的手镯。
在帝君看来,这就是一个很粗糙的玩具。
甚至称不上艺术品。
“上一次,我带着王川逃跑,用的就是这个。”巨鲸随意将这星沙手镯解下:“在我这一次带着公主回来的时候,我就感受到,那地仙苏绣,想要夺取这个。”
“这是,传送阵一类的东西吗?”帝君虽然见多识广,但是对这星沙手镯,显然也没什么研究。
“这是我很多年前,还没有成为大妖之前,就已经找到的东西,或者说这是我那从未谋面的父母,留给我的东西。”巨鲸叹了口气:“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飞升了。”
帝君皱了皱眉。
“所以,你就是当年东海蓬莱岛的……那两位的儿子吗?”
巨鲸默默地点了点头。
“难怪。”帝君露出了然的神情:“我听说那巨大的海妖部族,被那些东海的修士们剿灭的时候,还曾经想要警告一下他们来着。”
“没必要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说到这件事,巨鲸的脸色很不好:“当时那群人,就是觊觎我那父母留下的财产,若不是那几位老臣拼命保护我,把我送到海底密道之中,直接在地脉里躲了十年,恐怕我早就不在人世了。”
吕瑶看着巨鲸的脸。
这个表情,她只在鲸先生回到皇都,看着北方的时候露出过。
那个时候,巨鲸第二次感受到了鲸生的无常和绝望。
而现在提起的往事,是他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绪。
“这星沙手镯,是他们飞升之后,留下的残羽。”巨鲸说道:“原本,这应该是一个球才对,只不过他们两个为了飞升,用去了大部分的星沙。”
“而现在的这个手镯,也是我后来好不容易,找了些高级的炼器材料,才勉强把他们黏在一起的……正常的材料,会让这些星沙升起极度的排斥,甚至会直接将附在他们旁边的杂质焚烧殆尽。”巨鲸看着这手镯:“很有脾气的玩意。”
帝君在思考,眼中的神色也逐渐变幻。
他似乎联想到了什么。
“如果帝君想要的话,这东西就给您了。”巨鲸这一回,倒是大气得很:“我想不出魔宗为什么要针对我,那问题应该就出在这个玩意上面。”
毕竟,当年父母飞升的时候,这玩意据说是关键中的关键。
“我大概知道,你这手镯,原先是什么了。”帝君看着手镯:“这应该是仙器‘天球’的残片。”
“天球是什么?”巨鲸一脸茫然:“虽然它原来却是是一个球,但它的能力未免也太鸡肋了些。”
“只能传送,甚至不能给修行人半点的加成,无论是正常的修行,还是战斗。”巨鲸摇了摇头:“简直就是我这种只知道逃跑的弱者,量身定做的玩意。”
“不,你错了。”帝君当即指出了他的错误:“如果他还是完整的状态,恐怕是这个世界上,任何渡劫期,或者说地仙最渴望的仙器。”
“除了传送,他还有什么别的能力吗?”巨鲸确实不知。
他就一直用这玩意来逃跑……虽然好像用一次就少一次,但该用的时候一点也不含糊。
事实上,如果是从神朝边界跑回皇都这个距离,似乎还可以再用几百次。
“他没有别的能力了,传送就是他唯一的能力。”帝君看着那手镯,眼中的光芒逐渐敛去:“可惜,被你的父母用去大部分之后,这手镯对于地仙境界强者的吸引力,已经大不如前了。”
“传送……地仙强者能够随意处理空间,难道还需要这个东西来进行传送吗?”巨鲸依旧没有理解:“按理来说,这种东西,留给境界比较低的后辈弟子,恐怕更有用吧。”
他一直觉得,这玩意是他父母留给他用来保命的。
但毕竟是飞升也能用到的东西,他也猜测过,可能这玩意,有些别的用途。
但今天帝君亲自否定了这个猜想,他以前一直以来的想法,就已经破灭了。
“你还不明白吗?”帝君看着巨鲸的脸:“你每用一次,他是不是就会有些许的消耗呢?”
“没错。”巨鲸点了点头:“只不过消耗的幅度不大,如果是从边界回到皇都,恐怕还能用几百次。”
“那么你想想,如果传送到更远的距离呢?”帝君看着他:“不要把目光局限在这个世界之中,放得更远一些,鲸先生。”
“更远一些?”巨鲸自言自语道:“更远一些……”
他忽然打了个激灵。
“你们,到底再说些什么?”吕瑶境界不到,还理解不了他们的想法。
“难道……”巨鲸猛然抬头,看着帝君:“这个玩意,就是用来传送的?”
“你没发觉吗,只要周遭的空间,尅有被彻底封锁,被你称为星沙手镯,实际上是‘天球’的东西,就能够将你传送出去,甚至连打断的办法都没有。”帝君拍了拍手:“这一次回来,如果不是因为那苏绣利用了王川和你的因果,对你进行远程打击,你甚至能直接安全地回到皇都。”
“所以,如果在飞升的时候使用,就可以……直接飞到外边去!”巨鲸看着手镯,终于明白了这玩意的价值所在。
飞出去,飞得更远,一次性传送到连域外天魔,都无法到达的地方!
这就算是,破除了数千年来,都因为域外天魔在外边等候,无法飞升的魔咒了!
“所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只要你跟我分开不久,就会有魔宗在我神朝的卧底,找到你,提出跟你交换的请求。”帝君冷笑道。
“那,我应该怎么做?”巨鲸问道。
帝君负手于后。
目光中,杀意隐现。
第二百八十九章 搏一搏,单车变宝马!
余楚佩的身影,从虚空中坠落。
冰海上,深红色的血迹蔓延出去,引得不少小鱼小虾迅速汇集……然后自动成为这些血液的护卫者。
只要是在这片海域之中,嗅到这些血液的生灵,无论有灵智与否,都自动成为了余楚佩的护卫者。
她的鲜血中,已经初步蕴含了某种规则。
某种让众生崇拜,让众生感到幸福的规则。
顺着洋流往下,她的身躯在逐渐温暖起来的海水之中,逐渐充涨起来,也逐渐恢复了自己的活力和生机。
原本已经完全破碎的心脏,有力的跳动起来。
再过了一段时间,她睁开了双眼。
那绚丽的佛印,在她的眼底出现,然后被她画上新的颜色。
“这就是我期待已久的传承吗?”她轻轻摇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虽然跟预想之中的有些出入,但总的来说,也要比自己亲身晋级,要强得多了。”
就那一下手臂的摇动,就已经掀起了千尺高的海浪,惊起了附近的鱼群。
天雷隐隐响起,准备降临到余楚佩的头顶。
在检测到一个修士达到地仙的修为之后,这片天地就不会再包容。
它会开始排挤这些,曾经的孩子。
不过对此,余楚佩早有准备。
“底蕴是吗?”她随手将莲花座召唤出来。
在过去,她虽然能够使用这莲花座,但毕竟没能彻底掌握这莲花座,其中蕴含的法门和神通,对她来说也是隐藏的。
但现在,这莲花座,已经完全属于她。
从根本到外在,只要她意念一动,这莲花座就会到达她想要的地方。
简称:如臂使指。
“这样,我的气息就不会暴露在天地之中了。”随手摘下几片花瓣,化作华贵的衣袍,余楚佩很满意地看着天空。
那积蓄着的云团,已经缓缓散开。
海面上,是一片平和的光景,而且因为先前掀起的巨浪,把底下的营养物质翻了起来,此时的海面,是鱼群们愉快进食的场面。
“如果是过去,以我的恶趣味,这些鱼群恐怕就已经全部死光了。”余楚佩看了看自己光洁的手:“但这个传承,毕竟是对我的性格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我居然不忍心对这些生灵下手了。”她看着自己的手,微微颤抖了片刻。
不杀就不杀吧……反正无论是杀人,还是别的杀生,都不是什么好事情,而且跟现在的性格违和,对自己的修为也会有不小的影响。她摇了摇头,算是接受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那么,接下来,就是去拯救我那弟子了,对吗?”余楚佩随手召唤出一片水镜:“我可爱的王川小朋友,现在被魔宗那群人,虏到了什么地方?”
水镜上的画面很模糊,就像是电视上泛起的雪花。
余楚佩皱了皱眉。
她看不清画面后的场景,不过却隐约猜到了,那地方究竟在哪。
“这是,黑水牢狱?”她的眉头拧在一起:“那个地方,就算是用莲花座进行空间跳跃,恐怕也不能立刻离开凉山的范围。”
“就算我成就了地仙,也没办法逃过那一群同级强者,跟底蕴的追捕。”
“要从长计议才行。”她转过头,在水面一步踏出。
方向是……神朝皇都。
……
“那你现在,还能动用神通吗?”柳随云看着王川:“如果可以的话……”
王川摇了摇头。
他不是一个喜欢卖关子,浪费别人时间的家伙。
如果最终也会让别人绝望,最好一开始就不要给他希望……这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王川不屑于去做。
去做了,他就是屑。
“这也是意料之中。”看着柳随云那垮下去的表情,安夏忙说道:“如果他能够使用神通,也不一定会被抓到这里来。”
“凉山的人,不会任由一个有实力的人,来到黑水牢狱。”他补充道:“柳前辈,你也应该明白这一点才是。”
“我知道,可是……唉。”柳随云看着王川,欲言又止。
先前,他甚至看到了某种,报复整个魔宗的希望,但王川那摇头是那么的快,甚至没来得及让他升起希望。
那种感觉,同样让他有些幻灭。
“不是一定不行,但我现在是重伤的状态,就算想要使用,也要先突破体内禁锢我的能力的蛊毒。”王川解释道:“我刚才说了,我在来到这牢狱之前,就已经受了严重的规则之伤,如果贸然使用神通……”
“我恐怕会死得很难看。”他坦诚说道。
“这样。”柳随云的眼中,又重新燃起了一丝的火焰:“那我们现在,有什么能帮到你治愈伤势的办法吗?”
“蛊毒这种东西,我印象中一直都会跟施蛊人有联系,就算我能够治愈自己的伤势,在祛除蛊毒的时候,也一定会让蛊毒的主人知道。”王川早就思考过类似的事情:“也就是说,我的实力如果真的能恢复,他们一定会发觉。”
柳随云的眼皮跳了跳。
“算了,这件事情,我先给你想想办法。”他叹了口气:“我们这里,都是从神朝来的家伙,大家住得久了,就像是一家人一样。”
“安夏,你先带王川小友去休息吧,我们先前,不是才建了不少的新房间?”他似乎已经陷入了思考之中,整个人有些头重脚轻。
“是,柳前辈慢走。”安夏也是老人,但对着柳随云,还是会恭恭敬敬称呼一声前辈。
这会转过头来的时候,对王川的目光也完全不同了。
那是一种,隐隐约约的希望。
王川有些难受……他知道大道伤势是多难缠的东西,如果上次不是皇宫之中,隐藏的那种古怪的力量,迅速治好了他的伤势,他也不至于能够这么快的,出现在北方的战场上。
但这一次,他的躯体内部,几乎已经全部被规则之花凌虐过。
外表看起来,可能还是完好无损的,由于那种神奇蛊毒的关系,他甚至能够像这里的人一样,在黑水之中行动游泳……但他自己清楚,一旦超过了某个限度,自己的身体就会像碎掉的瓷瓶一样,化作无数的碎块。
把希望交托给自己这样的,类似于半废的家伙,真的有意义吗?
他觉得,自己不太能担得起这样的希望。
他太累了。
“跟我来吧。”安夏并不清楚王川在想什么:“我带你去找个地方,先住下来。看得出来,柳前辈对你应该很是看重,你虽然修为不高,但毕竟是曾经摸到那个境界的人,我们对你也该有些基本的尊重。”
王川摇了摇头。
“尊重谈不上,论起年纪来,恐怕除了最近诞生的那些子嗣,每一个人都能做我的前辈。”他挠了挠头:“所以,不用带我到什么特别的房子,能住就行。”
安夏转过头。
他忽然笑了。
“怎么,难道我会错意了?”王川满头雾水。
“不不不,我是觉得你很有趣……来的时候,难道你没有看见吗?”安夏难得露出宽慰的笑容:“这里的每一座房子,其实都是一样的。”
“之所以会这样设计,是因为黑水牢狱中,寒脉本身有特殊的力量,先前一位更老的,已经在这里过世的前辈,设计了这种形状的房子,据说是可以吸收寒脉的力量,保持这种形状。”
“要知道,如果你想建起一栋其余形状的房子,那些黑水会在第一时间,就把房子摧垮。”
“虽然不理解原理是什么,但总之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一边说着,王川的房子已经到了:“先前随云前辈感受到有新人进来,就拜托我去看看,总算还是接到了你,不算辜负了前辈的嘱托。”
“谢谢安夏前辈。”王川这句话,确实真心实意。
虽然还没搞懂,那黑水的存在究竟会怎样把人变成怪物,但他知道,如果不是安夏发现了自己,还冒着被黑球轰击的危险,把自己带回这村落之中。
这算是救命之恩了。
安夏摆了摆手。
“我倒是觉得,付出这些风险把你带回来,才是我的幸运。”他诚挚地看着王川:“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柳随云前辈的脸上,能够露出那样的表情。”
“我会选择相信前辈,也相信你。”他没多说什么:“你身上有伤,还是多休息休息。”
“嗯,我会的。”王川点了点头。
回到这屋子里,他抬眼望了望四处。
实际上,这里的修行者,都已经到达了辟谷的境界,就算是那些新生的孩子,看起来也绝不是吃五谷长大的,更像是用能量,或者是黑水之中的某种东西培养出来的……所以这里理所当然地没有五谷轮回之所。
圆圆的天顶,看起来很圆润,建造房子的工匠,炼器的水平看来相当不错。
另外,唯一的家具……他的视线望过去。
一张长方形的,凸起的床。
当然,如果你说那个玩意,是一块长条形的大理石板,我觉得也能够说得过去。
因为他是光滑的,甚至没有一个凸起的地方,给人当枕头。
这对于从现代社会搬来这个世界的王川来说,有些许的不适应。
“算了,凑合着先吧。”王川抖搂了一下那张床上沉默的水,将那些黑水挤开,坐到了上边。
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海绵宝宝。他自嘲地想道。
收敛身心,他将自己的意念,全数传入自己的体内。
受伤之后,他甚至还没能探索一遍自己的身体……作为一个日常战斗的修行者,这几乎是不可思议的。
像他这种修行者,就算没有战斗,日常也需要检查自己的身体。
毕竟,他承载了远超过这个境界的力量。
如果身体不能随时保持最好的状态,他在战斗的时候,会先死在身体超负荷之下。
“三条经脉已经被粉碎了,下手还真是狠啊,老妖婆。”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对自己的徒孙,下这样的狠手?”
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叫人郁闷啊……除了那三条完全破碎,被蛊毒勉强粘合在一起的经脉,其余的经脉,也或多或少的处于一种破碎的状态。
至于其他的肌肉,还有骨骼的,更不用说。
现在他,完全就是被五零二胶水粘合的一个瓷娃娃,稍微强一点的能量,波动到他的身上,就能够直接把他给做了。
但更糟糕的是,粘合他的不是胶水,而是蛊毒。
就算他重新修复自己的身体,也不能在祛除蛊毒的状态下,将身体修复……因为这些蛊毒,就像是连在一起的生命体。
虽然他们并不强大,甚至称得上弱小,但就因为他们的弱小,才让王川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之中。
除了用皇宫里的那种诡异的力量去治愈大道之伤,王川从自己的丹田中,提取的神秘能量,也可以治愈大道之伤,只是这个过程会非常缓慢。
完全治愈的话,说不定要三个多月。
真正的“伤筋动骨一百天”。
而这些将他的身体,暂时粘合在一起,不至于爆裂开来的蛊毒,是全身联系的状态,换句话说,假如王川要祛除其中的一些蛊毒,其余所有的蛊毒,都会随之枯萎……而枯萎的结果,就是王川在还没修复身体之前,就立刻爆炸。
这算是比车裂还恐怖无数倍的死亡了吧……就算是凌迟,那也没办法做到全身碎裂成肉丁啊。
给郑屠来切,都算是去消遣他了。
“该死,究竟该怎么办。”他随手拍了拍周边的黑水。
黑水荡漾开去,王川却忽然感受到了什么。
在先前,他其实从未接触过黑水。
因为这些黑水,是处在排斥他的状态……但现在不一样了。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在他接触到这些黑水之后,他敏锐的发现。
自己的那项能力,似乎还能够使用。
“如果,那样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暂时把自己的身体聚合起来?”王川的眼睛忽然亮起来。
他想到了一个,赌命似的办法。
……
“我将陈兵百万,然后联结六大派的所有强者,直接进攻魔宗边境。”帝君看着余楚佩:“就连开战的诏书,我都已经写好了。”
“很好。”余楚佩站在帝君的身旁,气势却丝毫不弱。
“我的弟子,他们不能碰。”
“碰了的,就死吧。”
第二百九十章 下注
韩霜烈站在凉山主峰的峰顶上。
实际上,魔宗真正议事的地方,不在峰顶,而在半山的平原上。
“老韩,你现在怎么说?”路秀林站在他的身后:“这一次的战场,我们也会被派到前线去……这就是真刀真枪的实干了。”
“说实话,我不太想去。”韩霜烈转过头。
他说这话,却是真心实意的。
“为什么?”路秀林不解:“你不是得向那个位置发起冲击吗?如果没有足够的军功,到时候竞争,可能会对你不利。”
“但是,如果我现在就奔赴前线,恐怕未来连竞争那个位置的资格都没有了。”韩霜烈看着路秀林,眼中泛着一种莫名担忧的光芒。
“啊?”路秀林还是不能理解。
“这是我个人的感应,算是心血来潮。”韩霜烈摇了摇脑袋。
自诩强者的他,很少出现这样的心态,可能是因为他先前刚刚见了父亲的缘故,心神有些微乱:“反正,如果有理由的话,我不会奔赴前线。”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但我知道你是有点东西的。”路秀林开了个玩笑:“就算是留在这里,你也能发挥出自己的作用。”
“你最好也不要去。”韩霜烈犹豫了片刻,才说出这句话来。
路秀林微笑起来。
“怎么,你感觉我也会死在战场上?”他洒脱的笑笑:“是这样的说法吗?”
韩霜烈点了点头。
“我的直觉一向灵敏,如果觉得某个人会出事,大概就真的会……”他看着路秀林转过头,慢慢地走下山去。
“怎么,你不信吗?”他难得追上几步。
“不啊,我相信你说的话,毕竟你的选择向来都是正确的。”路秀林回头:“但是我得去战场啊。”
“明知很有可能会死,也要去吗?”韩霜烈的声音里,带着些挽留的味道。
“明知会死,也会去战场,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路秀林叹了口气:“我一直觉得,作为一个魔宗的修行者,一生就是在跟各种各样的存在作斗争……小的时候,跟同辈的师兄师弟们竞争内门弟子的位置,几乎就争得头破血流。”
“然后,从内门弟子晋升长老,获取更高级别的功法,也是我们一手一脚打出来的。”他似有深意地看了韩霜烈一眼:“当然,这些事情,恐怕你从来没有经历过。”
韩霜烈摇了摇头。
“我当然经历过,当年我父亲是把我们这些孩子,放在宗门里边放养的,甚至没人知道过我的身份……当然在成为长老之后,他就承认了我这个儿子。”
“不同的。”路秀林摇了摇头:“你知道自己是他的儿子,心中永远就存了一份底气。”
“而我们这些出身微末的家伙,每一步都是在走钢丝,只要稍微偏离了轨道,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容错率很低的。”他哈哈一笑,露出了一副潇洒的神情:“当然,也不是说你们这些帝王家的孩子们不够强大。”
“只不过,我们也有你们想象不到的心酸就是了。”他继续往山下走去。
“这些都且不论,你真的不考虑跟我一起留在魔宗?”韩霜烈再一次叫住了他:“我可以帮你把这一切都办的很好看,就算不去前线,你也是英雄。”
“不了,用不着。”路秀林今天的笑容意外的绚烂,作为一个五大三粗的家伙,他平时也很少像这样大笑:“我这种人,是不能停下斗争的脚步的。”
“无论是跟自己斗,还是跟别人斗,我的生命,是绝对不会停止战斗的。”他看着韩霜烈:“如果我现在停下脚步,留在魔宗韬光养晦,或许我活下去的机会,会比在战场上大很多,但那就已经不是我了。”
“宁可在绚烂中迎接死亡的来临,跟那些异族拼杀至鲜血流尽,我也不会留在魔宗里。”他捏紧了自己的拳头,腰间绑着的金刀,也在风中嗡鸣起来:“我就是为战而生的狂人,即使修为尚未登临绝顶,但我一直有这样一颗心。”
“他在催促着我,永不止步。”
韩霜烈没再叫停路秀林的脚步。
从上一次跟王川的战斗之后,这个只会打架的粗人,曾经在房子里关了好几个月,就连韩霜烈都差点以为,他是不是已经被打击坏了。
但现在看来,那一场战斗,并没有打落他的斗志,反而让他更明确了自己的道路。
也对,看他的气息,甚至已经隐约高于自己……那种一往无前的意志,真的能让一个修行者,在极短的时间内,参透更多的奥秘。
只不过,那不适合自己。他摇了摇头。
这是他第一次希望,自己的感觉出现巨大的偏差。
如果路秀林能够活着从战场上回来,恐怕在不久之后,魔宗又能够出现一位新的地仙。
……
黑水牢狱之中,王川深呼吸。
排斥能量的,也同样是能量……只不过因为这是一种类似于,或者说跟军阵边上产生的废气相类似的能量,普通的修行者根本无法利用。
但王川可以,虽然提纯的过程会相当艰难,但如果他将自己体内所有的力量,都换成黑水之中的那种力量,就算是作弊式的过关了。
就连体内的蛊毒,恐怕也无法判断,王川这样的状态,究竟算是被黑水腐蚀,还是把黑水吃掉。
只要能够把体内的神力,全部换成黑水之中蕴含的力量,自己就可以……
他刚这么想着,丹田忽然就诡异地膨胀了一瞬。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王川的感知何其敏锐,这种程度的变化,完全逃不脱他的感知。
“这是,黑水之中的力量,在改变我的身体性质。”他看着自己的手指。
原本已经彻底消失的虚空巨兽之力,在这个时候,诡异地冒了出来……一道道细碎的黑色细毛,从他的手指上生长出来。
而且,比起在大渊核心之中留下的那些血脉气息,这里的黑水,更加纯粹。
王川甚至能隐约听到,从这裂缝的外部,传来隐隐的吼叫声。
这当然是假的,只不过是因为血脉的共振,导致那些远古时期的力量,再度被唤醒。
只有他一人能够听见。
“我明白了,他们所说的怪物,就是被虚空巨兽的血脉同化的修行者……如果是在外边,像他们这样境界的修行者,完全有压制虚空巨兽血脉的能力,但在这里,他们的力量经历了一个极度的压制。”
“所以,才会被同化,变成怪物。”
王川喃喃着,任由身体发生这样的变化。
他的身躯逐渐膨胀起来,这里的黑水,正在迅速被他吸收到体内……原本就有自净能力的寒脉,忽然就出现在了这裂缝中,几乎不会跟外界流通的黑水里。
在这裂缝之中的修行者们,几乎都感受到了这一点。
他们原本所有的力量,正在缓慢的恢复……虽然多年未曾修行,但他们的身体,正在迅速适应寒脉带来的力量,只要不出半个月的日子,他们的修为,甚至能够恢复到他们进入黑水牢狱之前的八成。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走出屋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是王川!”只有安夏,盯着那被黑水包裹的房子:“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造成这样的情况,毫无疑问是他!”
所有人都盯着王川的房子。
一团深邃的黑气,逐渐被这房子吞噬……或者说被房子之中的王川吞噬掉。
直到一切恢复平静,王川才从房子里走出。
他的身材变得异常高大,看起来给人一种虎背熊腰的感觉……不,虎背熊腰已经不能形容,他现在就像是一尊山岳。
“怪物!”人群中,有人大喊了一声:“他变成怪物了!”
“哦?”那山岳般巨大的王川口中,还是吐出了字正腔圆的神朝语言:“差点忘了,我还没有变回来。”
他摇了摇脑袋,身躯逐渐缩小,那些黑色的毛发,也被积攒到了一起。
化作一件黑色的披风,落在他的身上,也很好的掩饰了他先前,没控制好力量,把自己的炸掉的尴尬场面。
“你……”柳随云分开人群:“王川小友,你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些的?”
“我之前就接触过,类似于黑水的力量,这是一种血脉之力,在大渊之中有所留存。”王川笑了笑:“刚好我修炼的法门,几乎能够吞噬任何属性的力量,先前我接触了黑水,顺便就将这些黑水里蕴含的,压制灵力和魔气的血脉吸收了。”
“那么……”柳随云的眼中,透出了炙热的味道。
“我知道您想说什么,但是这些不能急。”王川的眼中,同样也露出了炙热的味道:“在这些日子里,我们暂时就先不要离开裂缝,我看各位的力量,也几乎像是见底一样,就算真的想出去,恐怕也没那么简单。”
无论是柳随云,还是其余看到希望的人群,被王川这么一提点,也忽然冷静下来。
是的,先前他们的力量不再被压制的瞬间,他们甚至想要径直冲出去,跟那些该死的魔宗崽子们开战……但很遗憾的是,他们现在,根本还没有彻底恢复,无论是法术还是本身的修为,都是多年不曾修行过的力量。
现在贸然用来使用,恐怕没那么好。
“那,你的伤势?”还是安夏会做人,虽然大家现在看王川的眼神,都相当的感激,但只有他明白王川的苦楚。
“我的伤势,后续我会处理,不过现在不行。”王川已经开始提炼丹田中的力量。
有了这黑水血脉的加持,王川甚至有信心,在半个月之内,完全积攒足够修复自己伤势的力量,到时候带着这些前辈们一起冲出去,就瞬间融化那些蛊毒,再开启虚无之体和虚空巨兽的血脉,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一副新的,恐怖的身体。
甚至因为这个提升,自己的境界能直接爬上六品。
反正自己对于这些境界的力量,已经相当熟悉……只不过是要走个流程而已。
只要突破了六品,自己对神通的掌握,就会进入一个新的境界……甚至他有把握,能够在开启神通之后,短暂地拖延一位地仙。
“难得的机会啊。”他看着裂缝的顶上。
在凉山里边,打魔宗的脸,捅破他们的底部……
虽然这么想有些猥琐,但事实就是如此。
这就是字面意思。
……
“陈兵百万于边境,我们现在也该考虑战队的问题了。”看着日之都的领袖,蛮巫山主笑了笑:“皓冥大师,你怎么看?”
“我能说我想骑墙吗?”皓冥大师很直接。
“不能吧。”蛮巫山主摇了摇头:“我在来这里之前,先去了一趟祭司一脉,他们明确表示,虽然过去曾经有过不小的仇怨,但这一次,还是要跟定神朝。”
“他们是最先表态的,对吗?”皓冥大师依旧神色平静。
“是的,总得有人先做表态,就在先前,他们的代理大祭司,已经前往神都,跟帝君签订了某些协议。”蛮巫山主耸了耸肩:“我们已经晚了。”
“不晚,不晚。”皓冥大师老神在在:“我们不落定棋子,他们也绝不可能真正打起来。”
“毕竟,我们的力量,也绝对不可小觑……尤其是在一场大战之后,我们甚至有机会,收取败方的部分利益。”他的表情很理性,就像是一台计算机:“山主你呢?”
“我向来不喜欢骑墙,我的性格一直都是直来直去的。”蛮巫山主摇了摇头:“我想选择魔宗。”
“哦?”皓冥大师抬起头:“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选择魔宗下注……或者说在这一场战争之中,支持魔宗。”蛮巫山主微笑着说:“大师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吗?”
“无非又是为了平衡。”皓冥大师摇了摇头:“平衡这种事情,有可能一辈子维持吗?”
“远交近攻,乃是兵家的道理,我们妖族也有学习,觉得很妙。”蛮巫山主终于表露出了他的意思:“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劝你……”
“跟我站在一边。”
第二百九十一章 遁去的一
“你是最后下注的那一位,分量甚至也是我们三家中最大的。”蛮巫山主的眼神里,带着诚恳的意味:“你知道,我们三家为什么能够一直生活在神朝的阴影之下,还不用太过担心他们突如其来的打击。”
“你觉得,是因为魔宗的存在?”皓冥大师问道。
“是的。”蛮巫山主点点头:“虽然不知道日之都究竟有几位地仙,但我们蛮巫山本身的地仙数量,比起六大派和皇族,那是远远不如。”
“如果没有魔宗的存在,恐怕我们也没办法保持一个独立的地位。”他摇了摇头:“说不定,得跟那六大派的宗主一样,定期往神朝朝拜,还得做些质子之类的麻烦玩意。”
“你说得不错。”皓冥大师点了点头:“但是,魔宗方面,难道就没有来找过你?”
“找过,当然找过。”蛮巫山主笑了:“他们承诺与我们互为犄角,把神朝最近日趋放肆的爪子,稍微修剪一下。”
“既然你们都这样想,我为什么不能骑墙?”皓冥大师又绕了回去。
“因为,在那场消耗两方大量资源的决战之前,所有的周边关系,都要彻底确定下来,不然日之都,会是所有人都忌惮的地方,包括我们蛮巫山和巫族。”蛮巫山主的口气,稍微变化了一些。
不能说是威胁,但确实是诚恳地劝告。
“那,如果我跟了神朝,你觉得我会有怎样的好处?”皓冥大师就像是个丝毫不懂利益权衡的愣头青,一个劲地问着蛮巫山主。
作为妖族的领袖,蛮巫山主大概能猜出他的意思。
他日之都的态度,现在是很重要的……为此,他不能贱卖自己的态度。
他需要足够的好处,才能够把自己的态度表露出去。
并且,无论是支持神朝,还是支持魔宗,他们本身的实力,都不会遭受到太大的消耗。
对于西南三家来说,实际上都是有益无害的状况。
“我记得,魔宗的使者也曾经找过你。”蛮巫山主微笑着说:“是他们当时提出的价格,不够诱人吗?”
“可以这么说。”皓冥大师作为一个出家人,毫不避讳自己对于这些凡俗之事的态度:“那个价格,会让我觉得自己,或者说整个日之都,都被贱卖了。”
“他们给我的条件是,两份底蕴。”蛮巫山主看了皓冥大师一眼:“我可以把其中一份给你,作为魔宗态度的加码。”
这一下,就连皓冥大师都有些诧异。
蛮巫山主,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了帮魔宗当说客,他居然开始损伤自己的利益?
这可不是一个正常的情况。
“我需要你们跟我的态度一致,并且在神朝问罪于我的时候,为我当一个后盾。”实际上,蛮巫山主的选择,也承受了相当大的压力:“所以,一份底蕴换你们的态度,我想你们是绝对不会亏的。”
皓冥大师捏了捏胡子。
确实不会亏,只是一个态度,而且后续蛮巫山主跟魔宗之人,继续交涉的时候,甚至还会帮助日之都,获取更多的利益。
只是,为此得罪神朝……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呢?
“山主,还请容我三思。”皓冥大师最终还是没有贸然下了这个决定:“明天这个时候,我可以告诉你,我们日之都的态度。”
他需要跟更多的高僧们商量,顺便探测未来的可能。
这需要时间。
蛮巫山主礼貌地点点头。
“我的分身还会存在三天,你们不用太着急,三天之内给我回答就好了。”蛮巫山主行了一礼,缓缓消失在会客室中。
皓冥大师手中的佛珠轮转。
他在计算。
……
“王川小友。”柳随云站在王川的身旁:“对于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你有什么计划吗?”
“我才活几年,论起谋略,给柳前辈您提鞋都不配啊。”王川不是谦虚,而是真的这么认为:“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不就是因为走错了一步吗?”
柳随云摇了摇头。
“不,我们在这里困锁了那么久,每天所思所想的,都是如何恢复修为,对于现在的魔宗根本没有了解……布防、留手的强者,这些我们一概不知,只有你是最近来到黑水牢狱的成员,也只有你才能对这些进行分析。”柳随云说道:“就算你把你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实际上也会有所遗漏。”
“我们相信你的修为,相信你的神通,希望你还能够想一想。”柳随云眼神凝重:“这关乎我们所有人的命运,也包括你的。”
“我懂,只是我害怕自己不能承担这样的重任。”王川诚恳道。
“你曾经创造过奇迹……我从你的身上,看到了无数的绝境。”作为遁甲宗的前辈,柳随云的双眼中,透出一股看破的光芒:“我看见你的身上,背负了无数的阴影,但你却从来没有因此而恐惧。”
“即使偶尔会有困局,但你都能走出去。”他把手搭在了王川的肩膀上:“这样的存在,在我们遁甲宗里被称为……”
“遁去的一。”
王川看着柳随云,很久都没有说话。
那只手搭在自己的肩上,枯瘦枯瘦的,实际上没什么重量。
但他还是苦笑起来。
他知道,在这只手掌搭在自己的肩上之后,自己的责任似乎又多了一重。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不懂事的孩子,都把他们的信任交给了自己。
换句话说,他们给的不仅仅是信任,还有他们的性命和未来。
柳随云亲自前来,就说明了这件事情。
作为这群人曾经的领袖,他带着他们在这黑水牢狱中,顽强地生存了下去……但现在,他把统帅这些人的权柄交给了自己。
包括他自己在内,只要王川接下来发号施令,他们都必须遵循。
这是对领袖的信任,也是为了活命,必须为之的事情。
虽然在场的几乎都是化神期以上的强者,但在地仙满地走,渡劫多如狗的魔宗腹地,他们想要离开,需要经历的危险,绝对是难以想象的。
“我答应你。”把苦笑敛去,王川正经地看着柳随云:“如果你们真的愿意信任我,把这逃脱的计划交给我制定,我会尽我全力。”
“傻孩子。”柳随云的脸色忽然轻松下来:“用不着这样紧张。”
“我们这些人,在这片黑水牢狱之中,多的已经呆了数百年……早就已经是行将就木的老东西了,之所以想要出去,不是因为想要活命,而是想要重新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他的笑容前所未有的潇洒:“只要我们行动了,努力了,那就不再是一个囚徒。”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自由人了。”他的脸庞似乎都年轻了不少。
王川陪着笑了笑。
他还是有些不能理解,这老人家的想法,但他知道,为了活下去,自己必须再度拼尽全力。
告别了柳随云,王川重新坐到了他的小屋里。
在这几天里,王川甚至不顾众人的劝告,走进了那些黑球肆虐的水中,不计后果地吸收了虚空巨兽的血脉之力。
他身上的毛发都浓密了许多,胡子没两天就长到了脖颈处……要是再留久些,王川就可以得到一个“美髯公”的绰号了。
“就算现在是战时状态,很多地仙境界的强者,都带着他们的底蕴,离开了他们的祖庭,但这里毕竟是魔宗腹地。”他自言自语道:“按照之前残存的记忆,这魔宗五百里内,都有无数的阵法。”
“想要离开,必须要使用传送阵……”他目光灼灼:“可是哪来的传送阵呢?”
一阵颤抖的力量,忽然从他的腹部传来。
王川把目光下移。
他撩起自己的衣衫,看到了下腹部上,铭刻的纹身。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看着这道长鲸纹身:“是巨鲸前辈留下来的星沙!”
这个星沙,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有传送的能力,但看这点分量,恐怕都不够自己离开魔宗的北境之地,更不用说带着这里百余人离开。
要知道,带着普通人传送,跟带着这些化神期以上的强者传送,是完全不一样的消耗……他们这些本身携带了极大能量的修行者,在跨越空间的时候,理应也需要消耗更多的力量。
而这些力量,王川提供不了。
“所以,要有接应才行。”他看着那星沙纹身:“如果能够有接应的话……我们说不定真的能活着回去。”
他喃喃着,手指在黑水中搅动。
黑水的力量他可以吸收,寒脉的自然也不例外。这被他洁净之后的寒脉,蕴含的力量层次,也绝对不低……毕竟原先凉山建立宗门,很大的一部分原因,也是看在这凉山地底,有着庞大的一条寒脉。
“原先能够污染这条寒脉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地仙?”王川越是吸收,就越是觉得那位地仙恐怖。
自己并非没见过地仙,但一位普通地仙就算倾尽全力,攻击范围也没办法覆盖这长达千里的灵脉……更不用说在这魔宗之内,无数强者代代而出,都没办法解决这寒脉之中留下的历史问题。
这只能说明,那位地仙,绝对是地仙中的佼佼者。
甚至……已经超越了地仙的境界,到达了更上一层的水平。
“到时候,如果能利用这股力量,说不定拖延一下时间。”他的心中,一个计划逐渐成型。
但一切的基础,还在于他接下来的操作,究竟能不能引起那些人的注意。
“现在,有三个人可能接受到我的信息。”王川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他任由鲜血淌落到水中。
逐渐的,他开始虚弱,即使有虚空巨兽血脉的力量加持,也依旧感受到了虚弱的来临,而且,接踵而来的是死亡的阴影。
“濒死的状态,希望你们能感受到。”王川眯起眼睛。
他没有丝毫的防备,在这水压之下,他身体里的血几乎被全数挤了出来。
这种方法,是极其危险的,但在濒死状态下的修行者,灵魂会得到空前的强化。
“无论是谁,只要感受到了我现在的意志,那么请听我说一句话。”他的灵魂之力,在这濒死之间,扩散开去。
作为传承了无数年的他,拥有的灵魂波长,是十分独特的。
即使是魔宗的地仙,想要从他这些波动之间,获取他要表达的信息,也几乎是天方夜谭……因为他现在说的,是字正腔圆的前世语言。
只有王川曾经的,最亲近的那些人,了解过这种语言。
余楚佩、常媛……这两个人跟他算是最亲近的状态,如果听到他的语言,虽然理解不了,但至少能够根据这些波动,判断他现在所处的确切位置。
而如果他们两个,没有想到这一方面的话……
他最后的指望,就是那个把灵魂和身体分开,藏在了南瞻深山中的男人。
他用一种决绝的方式,在逼那个人出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很肯定,那个男人一旦再度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绝对是超越了普通修行者想象的强大。
他的境界,王川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摸透。
地仙?也许不止。
“你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始终是欠了我的。”王川此刻的嘴脸,就像是一个无赖:“如果你能听见我说的话,我就老老实实地告诉你。”
“我在威胁你,威胁你救我。”在恍惚之间,他的笑容反而有些夸张。
“真是令人厌恶的嘴脸啊。”他绷紧的那根弦,终于在这极度的虚弱之下断裂:“我在……黑水牢狱。”
在这几乎要死亡的瞬间,山苗卡好了节奏,瞬间冲了出来。
她张开嘴,猛地一吸。
这些鲜血瞬间被卷了回来,缓缓渡进王川的体内。
他依旧虚弱。
但在这种情况下,死亡的阴影,已经从他的脸颊上移开了。
……
“真的是。”在星空之上,顾望乡抬头望天。
这副嘴脸,连他自己都会厌弃吧,但他现在似乎能够坦然接受了……果然大事只在生死,其余的脸面之类的东西,永远不是那么重要。
“用死和歉疚,来逼我出手?”他叹了口气。
“我为什么……”
“就吃这一套啊!”
第二百九十二章 剑出南瞻
山鬼忽然醒了。
她原本正处于一个短暂的闭关其间,现在却忽然醒了。
山苗的母亲,此刻也正站在她的闭关处前方。
或者说,不只是她们……整个南瞻,似乎都苏醒了。
“这是……”她站在门外,看着南旭峰的峰顶。
那里原本正挂着一轮圆月,现在却隐没在了云层之中。
一柄修长的剑刃,从南旭峰的小世界中冒了出来,就像春雨之后的笋苗。
“宗主的剑。”那些正在潜修的九峰峰主,还有隐藏在后山之中的长老,已经全部出现。
“宗主,终于要回来了吗?”就连修为不过金丹期的那些外门长老们,此刻也纷纷从家中走出,看着南徐峰顶上,那柄吸收了全部月光的剑刃。
曾经在魔宗战场上,斩下过无数人头的剑,今天再次出现了。
而在这柄闪耀着月光的长剑后,一个虚无缥缈的身影,缓缓凝成。
“好久不见,我的南瞻。”他轻笑一声,提起剑刃。
这一刻,无论是峰顶上的鸟儿,还是溪涧中的鲤鱼,都听见了宗主久违的声音。
整个宗门里,只要是有了些许灵智的活物,此刻都拜倒在地。
“不用跪啊,都好几十年没见了,这么跪下来怪不好意思的。”顾望乡看着众人:“赶紧起来,小朋友就赶紧回去睡觉,别学着你们的大人在外边乱晃。”
一批小朋友听话地跑回了睡房。
“宗主!”自从钱庆之被派到北方,轮值的峰主便成了天机峰的峰主。
作为当年最早跟着顾望乡的老人,他可以说是鞠躬尽瘁,直到这几年寿元有些不济,才被迫进入后山闭关,这一次成功突破渡劫期,也便拥有了千年的寿元。
“我这次出来,说不定以后就不回来了。”顾望乡开口道:“我的时间,似乎差不多到了。”
“您……您说什么?”天机峰主看着顾望乡,一脸的茫然:“难道您要飞升了?”
“不能算是飞升,应该是一次冒险。”顾望乡看着天机峰主:“皇甫,你也是南瞻的老人了,我在这里托付你们一件事。”
“宗主您请说。”除了天机峰主,其余几位峰主,也几乎全部从闭关中出现。
他们调息完毕之后,第一时间就是前来觐见这位南瞻唯一的地仙。
很多年前,他们曾经是南瞻各个地方势力的领头人。
但在这苏醒的第一刻。
他们还是来了。
“我会带回一个少年。”顾望乡的身影,逐渐升入空中:“然后,那位少年,将会接替我的位置。”
“成为南瞻的新宗主。”
所有人都愣住了。
即使在先前,他们听闻宗主可能不会再回来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彻底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但现在,他们似乎才真正理解了,宗主接下来要做什么。
这是一次突如其来的离别,也是一场风暴的开启。
“这柄剑砍过很多很多人,如果你们仔细看的话,甚至会发现上面有钝口。”宗主提起剑:“我曾经沉沦在这些杀戮的快感之中。”
“不过,现在的话。”他把剑丢给了天机峰主:“我已经不需要这把剑了。”
“你,皇甫,将会成为我选中的传承者。”他笑了笑:“在那位少年回来之后,把这柄剑给他,然后留住他一百年。”
“记住,不是质疑他的地位,而是留住他,甚至要求他留在这里一百年,等到我们南瞻出现新的地仙。”他看着众人:“几位峰主,这一任的宗主,是没你们的份了。”
“不过,下一次的,就从你们这些人的后辈中诞生。”他的笑意中,隐藏着一种威慑的味道:“一百年的时间,你们谁的后辈之中,先诞生地仙的,就能够成为南瞻的第三任宗主,接替我带回来的那个少年的位置。”
“没什么别的要说的了,现在是我的私人时间,你们可以溜了。”顾望乡摆了摆手,月光重新出现在山崖上。
八位峰主你看我,我看你。
今晚的信息量有点大,他们可能需要一定的时间,却接受一下。
皇甫鸣看着自己手中的剑。
宗主会带回一位少年,然后继任宗主吗?他看着手中那柄长剑,忽然就把他紧紧地握住。
无论那位少年是谁,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他都会……贯彻宗主留下的意志。
山鬼呆呆地望着峰顶,整个人有些不知所措。
风吹过她的脸颊,就像有人轻轻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发。
不对!她猛地转过头:“是你!”
“是我。”顾望乡站在她的身后:“最近过得如何,小山鬼?”
山鬼的眼中,忽然就噙满了泪水。
“我过得很好,可是你要走了。”她看着顾望乡:“你终于要回去了吗?”
“来这里只是度假而已,总不能一辈子住在度假村里。”顾望乡叹了口气:“而且,现在我就算回去,也不知道究竟会面临一个怎样的环境。”
“会不会被当做偷渡客,一枪把脑袋给轰了?”他开了个玩笑,想缓解这里的气氛。
但山鬼听不懂。
她只听出了,顾望乡回去可能经受的危险。
“如果那么危险的话,要不就带上我吧。”山鬼看着他:“我虽然修为一般,但可以做的事情很多,可以帮到你的!”
“我就是在想这个问题。”顾望乡看着山鬼:“如果只是我自己回去的话,我现在应该能够赌一把。”
“但是,我又有什么资格,让你冒着生命危险,参与这一次的赌局呢?”他看着山鬼:“除非你,自愿跟着我。”
“你答应了?”山鬼眼中的水雾忽然就蒸腾起来。
“嗯。”顾望乡看着她:“很多年前,我思考过,我为什么要拒绝你。”
“无非就是因为,当年我在那个世界,还有家人,还有伴侣……但据我现在的观察,我的世界里,已经没有我的存在了。”他抬头望天:“我的存在,似乎被某种莫名的法则,直接给抹杀掉了。”
“我不曾存在过,我的孩子,我的妻子,甚至我的父母,都已经完全不记得我的存在。”
“所以,对于他们来说,这个世界上,不曾存在过我这样一个人。”
“就算我回去,也是以一个全新的身份,一个名叫顾望乡的新人,融入那个世界。”他摸了摸山鬼的头:“如果你愿意跟我赌的话……我可以向你承诺,在我死去之前,一定护佑你的安全。”
山鬼捂住了他的嘴。
“你不会死的,就算要死,也是我死在你的前面。”她的双眼中,充满了哀伤的味道:“当年是你从那些东西下面拯救了我……而我的生命,从此就只为你一人而燃烧。”
“不,你没发觉吗?除了我以外,陪伴你更久的,是那位山猫女士,还有这南瞻之中,各个对你景仰的少年少女,还有各个峰主、长老。”顾望乡摇了摇头:“我从那些鬼魅手下拯救的,不是一个傀儡。”
“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少女,一个有自己生活和感情的人。”他的目光中,满溢着鼓励的味道:“你必须要意识到这一点,才能突破你一直以来的心障。”
“你不是被世界排斥,被人们恐惧的鬼魅。”他的声音仿佛有魔力。
“你是一个人。”他说话之间,轻轻切开了自己的手指。
一滴鲜血落到地上。
被山鬼吸收。
氤氲开来的烟气,在风中摇曳起来。
“我……”山鬼刚想说什么,却发觉自己的身上各处,传来一阵阵古怪的感觉。
“不对,我为什么会有感觉?”她忽然意识到了不对。
“因为,我给予了你一副新的身体。”顾望乡笑了笑:“我用我的血,创造了属于你的身体……换句话说,我们是一体的了。”
山鬼眯起眼睛。
她坠落在山潭中,刚刚凝成的身体上,出现了一层层厚厚的血障。
这些血障,就是她的茧。
“你还会回来带走她吗?”一直侍立在旁的山猫看着顾望乡,眼中有着浓浓的怀疑:“还是说,你只是给她一个注定破碎的梦,然后狠心离开?”
“我不是这样的人。”顾望乡摇了摇头:“我这个人向来说到做到,只有自己想不通的时候,没有说出来做不到的时候。”
“你又不是神明,怎么可能全知全能?”山猫摇了摇头:“说大话呢这是。”
“你是在为山鬼感到不值?”顾望乡看着山猫:“你觉得她等我这么多年,完全是错误的选择,她应该找到自己的生存意义对吗?”
“我当然是这么想的。”山猫看着他,眼中除了微微的忌惮以外,就没有别的恐惧。
她知道这个宗主的为人。
这种程度的话语,不会让他兴起杀意。
“你说得很对。”顾望乡点了点头:“如果换做我是她的话,我绝不会等一个活了几百年,连自己的感情都看不清楚的男人那么多年。”
“但是,我们不是她。”他看着山猫:“有些事情,局外人看来是很傻很呆的,但局内人却根本意识不到。”
“就算意识到了,他们也不会有所动摇。”
“就像一只蛾子,它从初生到死亡,都会向着那盏可能致命的灯火扑过去……就算它知道那样的结果是死亡,也绝不会动摇。”他看着山猫:“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的意思。”
“但现在,我是她这些年来,所有想法的中心。”他说道:“如果我现在不接受她,她不可能渡过那重关卡。”
“所以,你还是打算自己一个人离开?”山猫面色不善。
“当然不是,我只是为自己辩护罢了。”顾望乡摇了摇头:“算了,没时间说了。”
山猫看着他的身影,一点点地消失在原地。
真的很像一把剑啊……她看着顾望乡的足迹。
从山下到山上,直得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
“真是,山鬼啊,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的男人?”山猫的感情很淡漠,除了山鬼这个主人以外,她甚至没有为其他的人或事情,有多么上心。
就连山苗那样的女儿,她也只不过是放养而已。
甚至都有些不闻不问的意味。
“你不是山鬼,当然无法理解山鬼的想法。”一个模糊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那是顾望乡事先留下的声音。
他知道,这猫肯定会问这个问题。
……
“你怎么变得这么虚弱?”柳随云看着王川:“难道是被蛊毒反噬了?”
“不是,我只不过是任性了一把。”王川苦笑一声:“差点死了,今天就先不起来了,望前辈饶恕则个。”
“这倒是没什么……只是你为何?”柳随云的眼中,透着一股探询的味道。
“我在叫救兵,虽然不知道是否能够成功,但你也清楚,如果我们只是这样贸然的冲出去,无法通过架设好的传送阵离开的话,最后肯定是失败的。”王川叹了口气:“所以,单靠我们,是做不到这些的。”
“那,你找到了吗?”柳随云眼神一动。
“不知道。”王川摇了摇头:“前辈你也明白,这个地方所有的波动都被黑水吸收,就连您这样的实力,甚至都没办法跟外界有任何的接触,我这样的微末修为,又怎么能有办法知晓外界的情况?”
“我只能,用濒死时的感应为赌注,希望有人能够听到我的呼唤。”他说得很笼统,但柳随云已经明白了:“还是原先的时间。”
“如果我的消息送了出去,那救兵自然会来。”
“如果我的消息没能传送出去,那说不定,我们就要各显神通了。”他咬了咬牙:“就算我们注定要死在这里,也一定要将凉山搅得天翻地覆。”
“绝不能……绝不能像是一个懦夫,死在这异乡!”
……
“你说,牢狱里有囚犯想见我?”韩霜烈合上书:“这是为什么?”
“据说,他有一个绝对秘密的消息,要向您禀报。”服侍韩霜烈起居的少女低下头:“是跟那个少年有关的消息。”
“那就是好消息。”韩霜烈微笑。
“请他……进来吧。”
第二百九十三章 冲刺!冲刺!
站在门口的男人,浑身湿透,就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老狗。
他的眼神瑟缩,看着韩霜烈,那种难掩的压迫和恐惧,叫人有些看不起。
这样的废物……也能够登临少主的门?
真是见鬼了。
“来人,给他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韩霜烈吩咐左右:“怎么能让贵客在门口等候那么久呢?”
他的侍从中,有人默默行动,另外一些则保持冷酷的外表。
真是见鬼了……这南方的落水狗,居然也能得到少主的礼遇。
“请进吧。”在帮他换上一身衣服,略微打理了一下造型之后,韩霜烈已经在内室等着他了:“是有关那个新来的小子的消息,对吗?”
“是的。”男人半跪在地:“根据您的吩咐,在那小子到来之后,我就一直在盯着他。”
“那么,你这一次出来,有人发觉吗?”韩霜烈像是随意地问道。
“不,没有人知道,我妻子会帮我掩护……她会对其他人说,我还在恢复修为。”男人低垂着眉眼:“所以,暂时不会有人发觉我曾经出来过。”
“很好,既然你要从牢狱中出来,就一定是有重要的消息,甚至重要得能够赎回你这一家老小的性命。”韩霜烈的笑容很阳光,叫人信任:“所以,究竟是什么消息,会让你觉得值了?”
“那个少年,把黑水洗净了。”男人抬起头:“您也应该察觉到,我的修为在恢复。”
“哦?”韩霜烈这才发觉,自己先前似乎错过了男人口中的某些信息。
他让自己的妻子告诉众人,他在恢复修为。
“真是叫人意外……若不是有你这样一个内线,在那看不清情况的黑水牢狱,我们说不定还要栽一个大跟头。”韩霜烈笑了笑:“既然能够恢复修为,那么他们一定在准备,准备着逃脱吧。”
“是的。”男人低眉顺目:“由于太久没能修行,很多人甚至已经忘了应该如何运行气息,所以他们还需要大概半个月的时间,来做逃脱的准备。”
“半个月啊。”韩霜烈点了点头:“他们打算怎么办?”
“他们想要抢夺传送阵的控制权。”男人一五一十地答道:“那个少年是这么跟我们说的,他说我们就算能够冲出黑水牢狱,最终也必须要通过传送阵,才能离开这片地方。”
“也在意料之中。”韩霜烈思忖了片刻:“你这样背叛了他们,难道就没有一点后悔?”
“我不后悔……在这片黑水牢狱之中,我认识到了自己生命中,真正的光彩,究竟是谁带来的。”男人低下头,眼中却流露出一种浓烈的留恋:“我的妻儿,才是我这漫长的修行途中,真正给过我光彩的人们。”
“我爱他们,我希望他们活下去。”男人把头颅伏到地上:“所以,请您吩咐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吧。”
“怎么做?”韩霜烈笑了笑:“很简单,继续回去为我探听消息。”
“然后,带着这个。”他从兜里拿出了一杆烟枪。
“这是?”男人的眼中带着疑惑。
“那位少年的身上,一直留有蛊毒。”韩霜烈解释道:“这杆烟枪,则是驱使他体内的蛊毒,彻底发作的道具。”
“那么,我要在什么时候使用这杆烟枪?”男人问道。
“很简单,在他全力出手,准备从黑水牢狱中离开的时候,如果想要你的妻儿得到我们的庇佑,就必须这样做。”韩霜烈抿嘴笑道:“只要这个少年无法使出全力,那么我们的封锁会轻松许多。”
男人点了点头。
“定然不负所托。”
“赶快回去吧,穿回你原先的衣服,继续闭关几天。”韩霜烈的眼中,有种智珠在握的感觉:“不要让人们发现你的异常。”
男人告了个诺,门外的侍卫中,就有人重新带走了他。
韩霜烈继续坐在房中。
“替我告诉长老会这个消息,顺便让他们在三天之内,完成对于黑水牢狱的布防。”韩霜烈随口说着,身边马上就有侍卫出现,往各处传达他的意志。
“不是在半个月之后,他们才会出手吗?”从影子里冒出的少女,忽然出现在他的背后。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韩霜烈摇了摇头:“尤其是,对手是那个少年的时候,我们就更加不能掉以轻心。”
“他是那个女人的弟子,奇迹就是从他这种人的身上诞生的。”他的眸子里,充满了挑战的味道。
不是折辱,不是疯狂,而是挑战。
在他的潜意识之中,那个少年的地位,甚至隐隐在自己之上……毕竟是跟苏绣斗过的家伙,即使自己再自信,也没想过能够单挑地仙。
那个人做到了,甚至还能够全身而退。
所以,这一次,他不会再让这个人走脱,还会提前通知长老会,以及各大负责凉山防务的机构,让她们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
就算他插上翅膀,也绝不能走脱!
……
“爸爸,去哪了?”小女孩看着跟在她身后的王川:“叔叔,我爸爸去哪了?”
“你爸爸……”王川想说些什么,但却说不出口。
跟在他身旁的,几乎全是这样的孩子。
足足有七八个。
“你说啊,叔叔。”女孩看着王川:“我爸爸他说过,要跟我一起长大,一起离开这里的,他现在去哪了?”
“他在我们的前边开路呢。”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慈祥而温暖。
“随云爷爷,那我是不是很快就能见到爸爸了?”小女孩看着柳随云的胡子,跃跃欲试地就想上前揪几下。
柳随云点了点头。
“是的,你爸爸在等我们呢。”他摸了摸女孩的头:“我们要赶紧去才行呢。”
小女孩似乎受到了鼓励,也不再闹着吵着去问话。
只是,她眼中希冀的光芒更浓了。
爸爸从小陪着她长大,甚至从来没有离开过她超过一天的时间……现在都快两天没见过爸爸了,难免会有所思念。
但妈妈跟自己说过,等待这种事情,越是长久,最终迎来的幸福,就越是纯粹。
“所以,等我啊,爸爸!”她默默地捏紧了小拳头。
离开这里,再跟那些魔宗的混蛋算账!她心底里,也充满了对魔宗的怨念。
爸爸跟自己说过,外边的世界是很精彩的,很美丽的,有数不清的壮丽山河,还有想象不到的有趣玩具。
很快,自己就能见到那些只存在于想象中的美丽了吧!
跟爸爸一起……
王川不敢看了。
这个女孩脸上的光彩,太过美丽,甚至让他有种无地自容的羞愧。
“你已经感知到了吗?”可他没有放平心境的时间了。
柳随云的问话随之而至。
“嗯,我已经感应到了。”王川点了点头:“我已经知道,哪里的传送阵,防御最为薄弱……只要等到白先生到牢狱出口的那里,我们就能出去了。”
“是觉得心里愧疚吗?”柳随云忽然问道。
“是,我对那小女孩,心中有愧……我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情绪了,我原以为自己已经是铁石心肠,不会为别人的错误而烦扰。”王川点了点头:“我承认我自己的心境上有了漏洞,但我不会在战斗的时候分神。”
“能理解就好,其实我们这些人,都是老人了。”柳随云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的计划很残忍,但却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王川的眼中,露出一丝痛苦。
但这只是转瞬即逝。
一种理智的,叫人恐惧的意志,忽然就降临在了他的身上。
“给魔宗,一个教训吧。”他的手中,一柄由神力形成的长剑,出现在空中。
正面是日月星辰,反面是山川草木,雷弧环绕其上,带着灭世的威严,和一线生机。
“来了!”在黑水之中,王川用剑意凝结而成的剑舟,已经到达了黑水牢狱的出口之下。
无数的黑球环绕着王川……他的身体一点点的蜕变,这一整个地仙留下来的力量,被他提纯,释放,然后灌注到自己的体内。
东黑水牢狱,在这一瞬间,成为了净水。
无数的黑光,不受控制地在王川的体内涌动。
他的肌肉和血脉在变化,在膨胀,在蜕变。
虚空巨兽血脉,绝对的黑暗。
神力虚无之体,绝对的光明。
这一刻,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碰撞之中,开启了神通。
那些原本正准备肆虐的蛊毒,在瞬间被这两种“绝对”所吞噬,就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黑水牢狱的出口处,男人微微一笑。
在他的身上,十二道邪剑胚瞬间爆发,刺入周遭侍卫的头颅之中。
而他体内的禁制,也随之膨胀,爆发,破裂。
他从道树的根本处被毁灭,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王川先生。”他的声音虚弱到了极点:“不要让我的孩子,在这个时候知道我死了……不然她会大闹一场,甚至害得我们前功尽弃的。”
“所以,请毁掉我的**,我现在做不到这个。”他的声音低弱,却蕴满了恳求。
王川抬头,望向黑水牢狱的上空。
那柄剑上的电弧,微微弹出了些许。
男人的身体,被电弧击中,毫无痛苦的消失在了这已经澄净的寒脉之中。
西黑水牢狱,也在王川不计后果的汲取之中,彻底洁净。
他的体内,此刻正承载着连地仙都无法承受的力量。
“在这种绝对理智的状态之下,居然还会流眼泪,人类果然是一种脆弱的生物。”王川抹了抹自己的眼角。
泪水和寒脉混在一起……分不清了。
轰!
整座凉山,似乎都听到了这处地方的响动。
一道黑色的弧光,从王川手中的长剑上迸发。
“从来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我甚至觉得自己能够打十个。”王川看着那被自己贯通的隧道,带着上百名修士,齐齐飞起。
那里是魔宗一座短途的传送阵。
守卫最少的,就是那里。
“快!”王川转过头,体内虚空巨兽的血脉,喷吐出恐怖的黑光,在空中布下一道结界。
凉山的北部,是长老们潜修的隐峰……所以只要在这里布下的结界,能够撑五个呼吸的时间就够了。
轰轰轰轰轰!
结界上,已经传来叫人恐惧的爆炸声。
魔宗的反应,绝对不是盖的。
就算已经派出了很多的地仙,直接前往南部边境线上压阵,甚至是骚扰,但这老窝的地方,永远都保留着足够的防御力量。
仅仅是三个呼吸,这无敌地仙留下的力量,就已经破碎。
“再快!”王川呼喝之间,手中的剑飞舞:“走!”
那些潜修的地仙已经苏醒,虽然真身没有到达,但他们的攻击,已经先他们的本体一步到达。
“我去挡!”柳随云几乎毫不犹豫地,向着北方飞驰过去。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几位同样的老者。
“你们疯了!”王川转过头,身形却丝毫不慢:“会死的!”
“带他们走,我们已经是老东西了,活不了多久了!”柳随云平日里极其注意形象,但今天却连嗓音都破了:“我们也不是一无是处的老骨头!”
“我们,也要燃烧!”
“走!”
王川没有再回头。
在他的身边,几位跟这些长辈们熟识的修行者们,都已经面有戚容。
光团在空中砸落,这几位渡劫期的老人家们大笑着,使出他们最拿手的,曾经最强力的手段。
他们都是曾经一等一的强者,如果不是因为被锁困在这黑水牢狱之中,甚至有机会冲击地仙,甚至能够成为一宗之主。
可是,黑水牢狱的数百年囚禁生涯,蹉跎了他们的岁月。
他们不再年轻,再也不能向当年一样,拥有向天再借五百年的意气,在未来跟魔宗的地仙们一争短长。
但至少,至少在这生命的最后。
“遁甲宗,柳随云,到此一游!”老人的啸声还在空中,身形却已经被地仙的力量吞没。
不是每个人,都像王川那样能够从无尽的岁月中,抽取力量。
他们或许曾经天赋异禀,但现在都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渡劫期而已。
甚至在能量储备,和术法熟练度上,比普通的渡劫期还远远不如。
但这一刻,他们的生命和灵魂,都在极尽的光辉中释放。
地仙的攻势,也被他们用血肉和灵魂,抵挡了片刻!
“传送阵,开!”王川把长剑捅入传送阵中。
黑色的结界,再度笼罩周围的天空。
传送阵开始启动。
他们的身后,已经再无壁障。
第二百九十四章 天仙?
格拉拉的轴承转动声,在王川的耳朵里,变得很慢很慢。
每一个音符,每一丝力量的运转,在他的感知之中,都变得异常的缓慢。
这是常人所说的“子弹视觉”,也就是在精神绝对集中的时候,能够到达的一种状态。
当然,这只不过是一种形容而已。
以他现在的实力,别说是子弹,就算是迫击炮,他恐怕也不会眨一眨眼睛。
或许电磁炮之类的玩意,他还会忌惮些许。
“你们,不可能离开凉山!”那位留守的地仙,声浪轰隆隆地镇压过来。
他出离地愤怒了。
居然有人,居然有人敢于在魔宗内部,悍然出手,径直突击传送阵,还想要离开?
这是奇耻大辱,也是魔宗这些年来,经历过的最危险的事情。
如果他们不只是想走,而是冲向魔宗的底蕴……当然他们的实力,也没办法破坏底蕴,从而导致凉山中的地仙惨死。
总而言之,他足够愤怒,全力以赴的出手,本应该让王川和这座传送阵崩塌才对。
但是,他的力量,遇到了阻碍。
王川抬起头,眼中的光芒,如同深海的探照灯,直视那地仙的来处。
“前辈,你不会白死的。”他自言自语地,挥动了手中的剑。
“区区渡劫期的小修士,也敢跟我叫板了吗?”地仙虽然觉察到了古怪,但是压倒性的优势,依旧让他正面杠了上去。
作为地仙,每一个修行者都是饱含勇气的。
“你觉得吃定我了?”日月星辰那一面的剑芒亮起。
天色暗了下来。
真正的日月星辰被掩盖,取而代之的是王川的剑光。
没有人能够看清,在王川和那位地仙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地仙的闷哼声,和王川岿然不动的身形,让众人心中的勇气和意志,都蹭蹭地上涨。
“快!再快一点!”王川盯着那座传送阵。
“不要想着走,既然隐藏了实力,还是好好留下来吧。”苏绣的声音,已经传来。
传送阵启动。
空间的光辉,和规则之花相互映衬,彼此间开始了拉锯战。
王川低头,把剑插进了大地之中。
山川草木从他的脚下生发,逐渐延展开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动用镜面之花一昧地防守。
他选择了直接的,硬碰硬。
“你还不够资格。”苏绣冷哼一声,规则之花散开,嵌入了王川的领域之中。
“星空神识!”王川怒喝,将体内的力量倒灌出来。
整一个黑水牢狱里,无数年残存下来的黑水,连同着星芒一同落下。
就连号称万物可破的规则之花,在这些吸收能量的黑水之间,也微微凝滞了瞬间。
不过,一瞬间已经够了。王川把长剑抽出,随手在空中划开了数个平面。
空间的力量发动,他带着剩余的黑水囚犯们,开始穿梭空间。
“你去追那个,我追这个。”苏绣看着下方吐血的地仙,毫不犹豫地跟上了魔宗传送阵本身的发射轨迹。
吐血的地仙抹了抹嘴唇,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明明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渡劫期,为什么,为什么居然能够在瞬间爆发那样的攻势?他想不明白,却也没时间再细想,身形一纵,便跟上了星沙所化的空间穿梭轨迹。
王川转过头。
在穿梭空间的时候,周遭的世界变化得极为迅速。
但他依旧能感知到周遭空间的变化。
“缩地成寸的神通吗?”王川快速挥动手中的长剑,试图阻断这股缩地成寸的力量。
按照常理来说,传送阵内部的人员,在传送的时候,至少能够达到千里一瞬的速度。
但现在,已经过了五个呼吸。
他们依旧还停留在凉山的范围之中。
“凉山的空间,不可能被封锁,所以我们只要离开这个神通的范围,就可以……”安夏的话还没说完,这空间穿梭的核心,就遭受了一次沉重的打击。
“是苏绣。”王川提起剑,纵身而起。
“你要去哪?”安夏看着王川:“在这种情况下离开穿梭核心,你的身体会承受不住的?”
“早就承受不住了。”王川无奈地笑笑。
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他的身体,已经布满了裂痕。
只是因为神力的粘合作用,他这些身体的部分,才勉强被融合在一处。
一位地仙的全力轰击,加上黑水牢狱中那远超了他能够容纳的力量……他被逼破碎了自己的“伪装小世界”,才得以将这些能量带出来,灌注在传送阵之中。
而现在,他也快要到极限了。
“不用出去了。”一个细小的声音,出现在王川的耳边。
这道声音很模糊,也很遥远,但第一个字和最后一个字的音量,却截然不同。
就像是在数百里外的人,瞬间到达了你的身前。
“老东西,可算是来了。”王川闷哼一声,暂时压抑住自己的伤势:“你怎么敢的呀!”
“没什么不敢的,我当年砍过魔宗的人头,比你见过的都多。”顾望乡的身影,此刻已经出现在天边,下一刻就和他擦肩而过。
“不用管我,我肯定能走。”他还不忘耸了耸肩,露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你这样的实力,应该能够理解,我留在剑谱里边的那些力量,究竟有多恐怖。”
在顾望乡降临的瞬间,缩地成寸对王川等人的影响,就已经消失了。
他们瞬间加速,脱离了凉山护宗大阵的范围,径直往南方飞去。
王川一口口地咳血,却不忘回头看着北方的天空。
紫色的电光,开始闪烁。
“打起来了。”他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鲜血从他的口鼻间渗出,衣服也被伤口中流出的鲜血浸透。
他已经成了哥血人。
……
“顾望乡?”苏绣的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惧。
“是我。”顾望乡手中没有实体的剑,并指之间,就是一道道潇洒的剑气。
那些规则之花的数量虽然庞大,但对于他来说,还是太少了。
咻咻咻!
下雨一样的声音,从他们两人的身周响起。
剑气纵横,规则之花如雨般落下。
“噗!”苏绣口中鲜血狂喷,身上的衣袍有多处被割裂开来。
衣袖翻飞之间,她勉强稳住心神,却不住地倒退。
打不过!这么多年以来,她的修行可以说是一刻也没有落下,但却很清楚,有些人,自己还惹不起。
当年在北方草原上大开杀戒的顾望乡,就是她疑似惹不起的人之一。
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确认……她的视线被鲜血糊住,却还不忘用规则之花在自己身周形成了一个大球。
逃,防御……这是她现在唯二的想法。
强悍如苏绣,在顾望乡的面前,居然也兴不起半点反击的想法。
“苏绣!”一个沉闷的声音,出现在苏绣的身后:“你这是……”
“快完全启动护宗大阵!”苏绣吼道:“不然就来不及了!”
一道剑光从魔宗远处的大地升起。
顾望乡做出一个手枪的手势,此刻正风骚地吹起了手指。
即使他的指尖没有青烟。
“已经晚了。”他嘿嘿一笑:“你们要修复这座大阵,至少还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但我已经跟陛下说过了……我不打算给你们这样的时间。”他的表情很欠打:“我已经带着我曾经练出来的北方军,直接北上了。”
“过不了多久,你们就能够听见,前线失守的噩耗。”他耸了耸肩:“当然,对于我们来说是大好的消息就对了。”
“你们让地仙上战场了!”苏绣张了张嘴:“你们就不怕我们现在即刻化整为零,不计后果地骚扰神朝?”
“我们本来就没打算把魔宗铲除。”顾望乡勾起嘴角:“我们只是要展现一下,我们神朝方面的武力,顺便向你们收取战争的赔款而已。”
“当然,你们一直担心的内部矛盾,还有草原上膨胀的势力,我们会一并处理。”他把手放在脖子上一抹:“很贴心吧!”
“顾望乡,你不要以为魔宗无人!”一个低沉的吟唱声,从地底下升起:“就算护宗大阵暂时无法开启,你今天贸然闯阵,才真正应当奏响哀歌!”
“哇哦,当年跟大渊五老齐名的龙武士。”一条骷髅巨龙,从地下张开双翼,冲入云霄:“居然还没死吗?”
“我将永生,但你这样的小辈,注定要死在今天。”比起那条夭矫的骨龙,被称作龙武士的男人,身形矮小,就像是一个枯瘦的农夫:“擅闯我凉山,你以为自己已经突破了天仙境界,在此界肆无忌惮了吗?”
“事实上,快了。”顾望乡认真地说:“再给我几年,我就能够稳固地仙巅峰的境界,直接突破天仙。”
“原本我是想再等几年的……”他身上的气势,几乎是不计后果的攀升。
即使是王川在黑水牢狱中,吸收了一整个巅峰地仙,曾经陨落的虚空巨兽残余,都及不上顾望乡此刻的一成力量。
“天仙!”苏绣的胸膛剧烈起伏。
不只是她,她身旁那几位地仙,更是有种要向顾望乡点头哈腰的错觉。
他们已经想跪下了。
只有龙武士,和他的坐骑还驰骋在空中。
“天仙?”他摇了摇头:“只要你不离开这颗星球,就永远不可能到达那种层次。”
“不用境界上去,只要力量到位就行。”感受着自己体内涌动的力量,顾望乡很满意。
剑修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是特别注重修为本身……或者说,他们在乎的,是修为带来的实力。
剑是用来杀伐的,无论是挥向同伴,还是痛击敌人,都需要绝对的力量。
或者说,剑修这种东西,从头到尾就不应该把修行者遵守的条条框框放在眼里……他们修行只是因为需要修为带来的力量,然后用这股力量,去贯彻自己的意志。
都是工具而已。顾望乡并指成掌,
一道玄光长剑,就出现在他的手掌之上。
“骨龙是吧。”他的笑容里,带着一股桀骜的味道。
“全给你砍碎了!”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那黑色的长剑,径直捅向空中。
龙武士轻吟一声,手中握着的长剑同样斩下。
只不过,他的剑并非斩向顾望乡,而是捅进了骨龙的头颅之中。
在这一瞬间,骨龙似乎被活化了。
原本洁白的双翼上,一道道熔岩汇成的麟甲,覆盖于上。
它开始拥有血肉和灵魂。
“这些亡灵法师是真的烦人,就应该绝种灭代。”顾望乡怪叫一声,原本斩向龙武士本人的长剑瞬间消失在空中。
他本人也随着这股力道,滚向了远处的空域。
他先前站立的位置,此刻已经成为了一片火海。
直接燃烧空间的火焰……
“怎么这种废物,也能获得始祖兽的控制权,当真是没天理了。”顾望乡看着那道龙息,还有缓缓熄灭的空间,眼皮微微跳了跳。
除了苏绣三人,其余的地仙,也逐渐围了上来。
“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龙武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整个人融入了骨龙的头颅之中:“要么就立刻飞升,要么就死在我这始祖龙兽的吐息之下。”
“你也未免太自信了。”顾望乡摇了摇头。
他的身周,三万六千毛孔中,剑气喷涌,再轮转一回,就已经是数不清的剑气。
“凤鸣气剑阵。”他将手一挥。
无数的剑气,就化作五爪金龙,登临空中。
“这是什么?”龙武士嗤笑道:“一条懒爬虫吗?”
“我才觉得你的龙比较像蜥蜴。”顾望乡反唇相讥:“手底下见真章吧!”
金龙对翼龙。
剑气和火光在高空炸裂,阻挡了所有人的视线。
包括下方的地仙们,也没有一个能看懂,这场战斗究竟是谁赢了。
只是,当一切都散去之时,龙武士已经脱离了龙躯,就连那条骨龙也已经消失不见。
他的脸色铁青。
天空中,仅仅留下了几道云气,化作了一行告别诗。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第二百九十五章 回来了
“前辈……”苏绣等人迎了上去:“那顾望乡?”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没有风度的修士。”龙武士的脸上,一层厚厚的阴云飘着:“居然能有这种人……毫不要脸地在决斗的过程中,直接逃了?”
“看他先前的发言,我还以为这是个战斗到死的家伙,可没想到……”他捏着拳头,满腔的怒火,就像是沸水一般滚烫。
可是,靶子没了,这满腔的怒火,最终也只能收敛回去。
……
王川躺在冰窖之中。
他的身体,正缓缓地渗出鲜血,即使在这巨型的冰窖之中,也依旧无法抵挡身体的损伤。
“规则级别的损伤,我们用一般手段很难治愈。”医师摇了摇头:“而且,陛下,他的身体已经经历了好几次破碎的损伤,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没等医生说完,一个纤细的手臂,便推开了他。
“让我来吧。”余楚佩站在那医师的身前:“先前辛苦你了。”
她的表情冷淡,但语气却相当克制。
“这……”御医转过头,看着帝君。
“按她说的做就好。”帝君不咸不淡地说道:“你可以走了。”
“这,请陛下恕罪。”御医有些诚惶诚恐。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是有功而非有罪,下去吧。”帝君微笑了瞬间,又恢复了那副恬淡的脸庞:“只不过,有些事情,你做不到。”
“但她可以。”
余楚佩没有继续去听他们的话,而是走向了那座巨型的冰窖。
他们原先正站在冰窖的上方,看着下方的寒冷的光芒。
但现在,那层阻隔,对余楚佩来说,根本如无物一般。
她跨越了冰窖的范围,走到了王川的身旁。
王川的身体,此刻正用极北寒冰镇压,温度并没有特别低,但其中蕴含的某些能量,却能够有助于**的保存。
“你原本应该是最怕死的人,平时都指着我出手,从来都想缩在后面的,不是吗?”看着那张沉默的,露出些许痛苦神色的脸庞,余楚佩的双手,轻轻覆上了他的脸:“你说是不是,王川?”
“我其实也不想的。”王川睁开双眼。
只是抬起眼皮这个动作,他的脸上又新添了些许的裂痕。
血浆从中渗出,却没有多少的量。
毕竟他身体的血,早就在那场战斗之中,流得差不多了。
“真惨啊,当我的弟子。”余楚佩的眼中,露出些许的怜悯:“那些仇恨和怒火,本来应该是加诸在我身上的。”
“师长有事,弟子服其劳,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王川使劲地感受着丹田中,那份能够修复规则之伤的力量。
可是,本力太小了,剩余的力量实在是太少了。
他没办法调动那股力量,来修复自己的身体。
而从外部增加的力量,又会让他在崩溃边沿的身体,陷入更糟糕的境地。
“有没有什么丹药,能让人起死回生的那种?”王川看着余楚佩:“你肯定有这些神药的吧,楚佩姐。”
余楚佩的眼神黯淡了一瞬间。
“如果我说没有,你会不会很失望?”她问道。
“如果你说没有的话,我会首先怀疑你在开玩笑,尤其是在这久别重逢的时候。”王川说话间,嘴唇上又多出了几条裂纹。
他的身体,真的无法支撑多久了。
“很抱歉。”余楚佩的声音有些哽咽。
她真的没有这种丹药……皇宫中的那股力量,现在看来,也没办法用在王川的身上。
那是一种不那么温和的力量,如果王川一直保持着体内的蛊毒粘合效果,恐怕还能够撑到用皇宫那种力量的时候,但现在……
他的身体不是不想帮他自愈,而是无能为力。
任何的能量对他来说,都是多余的了。
他的肉身,实际上已经死了。
之所以他还能够说话,还能够看起来完整,完全是因为体内的意志,是那种传承的力量。
就跟比干在朝歌被剖开心脏,取出七巧玲珑心之后的状态,没什么两样。
如果硬要找出区别的话,恐怕是这种状态更凄惨,更加叫人同情。
“不不不,那种药是有的,只不过是你没有而已。”一个清淡的声音,传到她的耳边。
“老东西你也来了。”王川看着站在他身前的顾望乡:“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你还不用死。”顾望乡垂下头:“你还没有把拳头和巴掌扇到我脸上来,怎么会死呢?”
“哦?”王川的余光看着自己脸上的皮肤。
龟裂的纹路,看起来就像是干旱许久的大地上,焦褐色的裂口。
“不用怀疑,我当年在你的体内,曾经留下过一道力量……我比谁都更清楚你身体的情况,换句话说,你的身体本来不应该被称作身体。”顾望乡的脸色很正经:“你的身体,是由灵力凝聚而成的。”
“说什么灵力凝聚,不也还是被打碎了。”王川想摆摆手,剧烈的疼痛却让他打消了这个想法。
“不,只要你愿意,你就能够让自己的身体重新凝聚起来,焕发生机。”顾望乡的眼神中,透着一股尝试的味道:“不信的话,你可以自己试试看。”
“怎么试?”王川终究还是不愿死去。
他的执念太多。
“用你的意念,用你的思想,而不是所谓的灵力、神力或者精神力之类的东西,那些都是有型的实质。”顾望乡指着自己的眉心:“用你自己,去修复你自己。”
“用我自己……”王川没有悟。
余楚佩转过头,看着顾望乡的脸。
那张脸是那么认真,那么恳切,那么充满着关怀。
但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那种东西……精神力本身就是意念的具象化,如果不使用这种具象化的,类似于光的力量,人类的意志根本就无从发泄,无从着力。
这也是王川为什么领悟不了的原因。
“你不能这么想。”顾望乡摇了摇头:“你是特殊的那位,这个世界的任何人,都远不如你神奇。”
“你拥有连自己都未曾发觉的,令整颗星球都为之战栗的力量。”他的双眼中,透出一种光芒。
那是一种名为感染的光芒。
“我的力量,我未曾发觉的力量。”王川喃喃道。
他虽然还不能理解,但是他被说服了。
他已经相信了这个事实,相信了自己的体内,还有未曾发觉的力量……而那种力量是破局的关键,也是让自己能够活下来的关键。
他开始感知。
顾望乡看见他闭上眼睛,重新恢复沉着的时候,无声的微笑起来。
余楚佩的脸上,忽然满是惊骇之色。
王川的身体……真的在愈合。
“你究竟,动用了什么手段,这绝不可能是所谓的‘自我’修复,你是怎么做到的?”为了避免打扰王川,余楚佩只能动用神识去询问顾望乡。
“你身为他的老师,却没有我对他了解的那么深吗?”顾望乡笑了笑:“也难怪,无论你修炼的是什么,又或者说教过他什么,跟他交流过多少次,毕竟都只是两个世界的人。”
“但我不一样,我跟他来自同一个世界。”顾望乡的笑容多少有些诡异:“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吧。”
“我能理解……但我没办法理解他现在的状态。”余楚佩还在不依不饶。
“算了,无所谓。”顾望乡摇了摇头:“最好你也不要理解……因为我要是把真相告诉你,被他知道了,恐怕以后这种力量就不灵了。”
“这究竟是什么?”余楚佩双拳紧握。
“信仰,能理解就理解,不能理解的话就算了。”顾望乡转过头:“我没多少时间了,如果他到时候问起我,就告诉他,是我提点了他,让他顿悟。”
“然后,给我老老实实地当一百年的南瞻宗主。”他哈哈一笑,跟帝君拱了拱手,就消失在这冰窖之中。
余楚佩看着他消失的虚影,皱了皱眉。
“他就是这样的人,我也很不能理解。”帝君笑了笑:“当年我跟着他征战四方的时候,他就是最特立独行的家伙。”
“难怪。”余楚佩看着帝君,眼中有种了然的神色。
这位皇帝,跟之前所有的皇帝,好像都不太一样,现在终于被她找到了问题的源头。
他跟八百年前,余楚佩刚认识他的时候,不一样了。
“是,他很特立独行,还跟我说过很多很多治国的道理之类的,我问他想不想当丞相,甚至是替我当这个皇帝的时候,他总是露出一副避之不及的神情。”帝君的眼中露出一副缅怀的味道:“如果是别人说这种话,我肯定不信,甚至要怀疑他在暗中养望,想办法夺取我的位置。”
“但他教会了我,什么叫做信任,什么叫做皇帝这种狗屁玩意,就是迟早该消灭的东西,如果还不该消灭,那一定是因为时候没到,而不是这狗屁倒灶的位置有多干净。”他回忆着顾望乡的话,自己都笑了。
余楚佩的眼皮跳了跳。
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人吗……当年自己跟顾望乡从未有过交集,既没有想过他那样强悍,也没想过他那样的大逆不道。
“有这样一个臣子,不,应该说有这样一个朋友,真的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可惜的是,这位朋友现在要回家了。”帝君叹了口气:“如果我以后觉得不相干了,把皇位传下去之后,说不定还会去找他。”
“顺便见识见识,他说的那个光怪陆离,但又无比精彩的世界,究竟有多美好。”
……
王川的身体,逐渐释放出宝光。
他的气息,从九品的虚弱,到八品的稳定,再缓慢升到七品,六品。
最终,停留在了六品的巅峰。
“醒了?”余楚佩坐在他的床边:“终于还是没死啊。”
“怎么听您的语气,好像很盼着我去死一样?”王川没好气地说道:“就这么对待自己的得意弟子吗?”
“还得意弟子?”余楚佩嗤笑一声:“看来你是不知道,刚刚我们这一脉,差点就从你这断了!”
“您这不是还健在吗。”王川挠了挠头。
他的身体虽然还有些虚弱,但至少不会动一下,就透出无数血痕了。
“你要是死了,我这一脉最光辉灿烂的时代,可能就不会来临了。”余楚佩认真的说:“你还不明白吗,即使现在的你跟我有些差距,但在未来,像你这样的存在,必定能够站在这片世界的巅峰。”
“你现在不过六品,施展出来的神通,就已经能够对抗地仙……要是成长到五品、四品,甚至是一品地仙境界,再施展神通,又会怎样?”
王川想象了一下。
这样的自己,好像真的有点离谱……就是不知道神通到时候能够展现出来的力量,究竟还能不能到达那么恐怖的层次。
“王川小友醒了?”帝君从门口走进来。
他的身后,跟着巨鲸和兴高采烈的吕瑶小公主。
“王川先生!”小公主扑了过来:“呜呜呜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都要吓死了。”
“其实,我有事。”王川有意吓吓她。
小公主的脸色一下子就垮掉了。
“啊?”她满脸的惊慌失措:“你你你……你怎么了?”
“我现在心好痛。”王川故作姿态:“小公主刚进来就撞到了我的伤口,现在痛死了。”
“啊?”小公主看着王川的脸,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哈!”她吐气开声,一拳砸了下去。
“噗!”小公主这一拳是又重又实,王川的唇边都渗出了鲜血。
“哇,这是什么拳啊……”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边:“你突破七品了?”
小公主一脸气鼓鼓的样子。
“你居然骗我?”她捏紧了拳头,就要再来一下,却被帝君拉住:“我要打死你!”
王川瑟瑟发抖。
这小公主的拳头未免太猛了,自己现在的身体,又弱的跟周星星一样……
真是虎落平阳被女欺啊!
他叹了口气,又望向了巨鲸。
巨鲸的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神情。
终于,总算……还是活下来了。他看着王川,笑得有些惭愧。
第二百九十六章 代价
“你要怎么回去?”王川追上了顾望乡。
没人知道,他是用什么办法做到的,但他就是追踪到了顾望乡的气息,且一路跟了过来。
“我要做一个大型的赌博,看看我能不能成功。”顾望乡扭过头看着王川:“不选择祝福我一下吗?”
“如果是几年前的我,现在一定当着你的面破口大骂,然后诅咒你在回去的过程中死于空间乱流。”王川大大方方的表示自己的不爽:“但现在我收敛多了,我觉得你还是赶紧回去的好,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挺好的,跟我想的一样。”顾望乡笑了笑:“每次看到你,心里就有种愧疚的感觉……当然,这种感觉现在已经好多了。”
“就因为你救了我?”王川嗤笑一声:“可别。”
“如果我不说,你能够释放信仰之力?”顾望乡的眸子深邃:“你想破你那脑袋瓜子,都想不出来吧。”
“这也确实。”王川没有不承认。
在追赶的途中,他已经了解了,将自己从死亡中拖出来的力量,究竟是一种怎样的东西。
“那是你对你自己的信仰,或者说你对你这种奇异的存在,发自内心的信仰。”顾望乡叹了口气:“实际上,你这样对自己的修为,不太友好……毕竟一个人想要成为真正的强者,绝对不是靠着外物。”
“我觉得我这个外物,真的很强。”王川认真地说道:“而且这也不能说是外物。”
“说是旧物,会更贴切一点。”
“世界是在进步的,也从未诞生过全知全能的存在。”顾望乡的语气已经近似于教训:“在这颗星球里边,你我或许已经站在顶端。”
“但出去之后呢?”他紧盯着王川的眼睛:“在离开了这颗星球的保护之后,你还能像这样笑傲江湖吗?”
“你说得也没错,但如果我现在不握着这些玩意,我就无法站在这个世界的顶端。”王川认可了这个教训,并且打算不计较他的语气太重:“你别把话题岔开,什么惊天豪赌,说出来听听。”
“我已经把具体的方法留给你了。”顾望乡不肯说:“就在南瞻。”
“在那里,我给你留下了一柄剑,那是南瞻掌门的象征……你得替我再当一百年掌门,把南瞻的气运,拖到下一位地仙的诞生。”他忽然笑了:“我知道你有什么想法,但我事先早就有准备。”
“如果你不帮我,这个方法,就会被毁掉。”顾望乡双手合十:“我都救了你一次,就任性这么一次,不过分吧。”
“我现在怀疑,你的修为甚至可以杀穿黑水牢狱救我,但为了让我欠你这个人情,故意拖延了来到凉山的时间。”王川无可奈何。
把自己带到这个世界的过,和救自己一命的功,相抵消了。
自己对南瞻,也并非毫无感情。
当个掌门倒是无妨,就是回去之后,若是被那些长老峰主,联手整些什么幺蛾子来恶心自己的话,会很烦闷。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一百年,或者南瞻有新的地仙诞生之后,你就可以得到我穿越回去的方法。”顾望乡一步踏入虚空之中。
他的修为,已经不需要利用什么传送阵,就能够达到一瞬千里的水平。
如果不是这一路上,他贪看了这一界的风景……王川想要追上他,那就是一个笑话。
“我也终于可以作威作福一把了是吧。”山苗跳出来,坐在王川的肩上,兴致勃勃地挠了挠王川的耳垂:“你是南瞻的宗主,那我不就是宗主的宠物?”
“那我的地位,岂不是瞬间就超过了当年的山鬼大人?”她美滋滋地说道。
“是,我们也漂泊了半辈子,这会是得好好作威作福一把。”王川随手摸了摸山苗的脑袋:“不过,不是现在。”
“啊,那我们什么时候要回去?”山苗愣了愣。
她还以为,能够直接回到家里,去见自己的母亲了呢!
“仗还没打完,我是不会回去的。”王川摇了摇头:“就算是绞肉机,就算前线的地仙众多,就算我们先被将了一军,我也不想退后。”
“我这个人修行,一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回到故乡,二是为了在这个世界上,能够生活得舒舒服服的……”他捏紧了拳头:“不过正巧,魔宗挡了我舒舒服服的道路。”
“如果这场战争不能结束,我们的生活,绝对不会有多好过……整个中原现在都是战时状态,就连南瞻的民众,现在的供给似乎都有些短缺。”他嘿嘿一笑,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神色。
自己最近的两次重伤,都来自于苏绣这个女人……自己的师祖,每次出手,都没有丝毫要留力的打算……那是径直将自己往阎王那送的手段啊!
这一次回去,一定要……把这个仇报回去。
管你是什么师祖师公。
有机会,就杀了吧。
……
“韩公子,居然是您亲自前来吗?”皓冥大师哈哈一笑,眼神示意一旁的侍从们上茶:“这一次,您是代表宗主来的吗?”
“不仅仅是代表他,还代表我们魔宗中人,最大的诚意。”韩霜烈这次没有把枪挂在背上,而是着一身得体的魔宗袍服:“把送给日之都的礼物拿上来!”
在他的身后,一群修为不错的武士们,抬着几块巨大的木板,缓缓走上大厅。
这座大厅,正在日之都的中心,是西域绝对的中心……这片浩瀚的地界,就听从这座大厅中,坐着的那些大人物的管理。
“这是什么?”皓冥大师心情不错,甚至还有心情笑眯眯地,看着那些武士们拼凑起这些木板:“看起来很沉重啊。”
“的确,能够承载地仙尸体的棺椁,需要沉重一些。”韩霜烈点了点头。
“你说什么?”皓冥大师的眼皮跳了跳。
“我说,承载你们日之都地仙的棺椁,需要沉重一些,这样才能配得上你们这些老贵族的身份嘛。”韩霜烈的语气很轻松:“大师喜欢怎样的布料,要不要在里边给您加一层我最喜欢的极北蚕丝?”
皓冥大师想说些什么,眼神却完全落在了那棺椁之上。
他的灵魂,被丝丝缕缕地撕扯出来……这可是地仙境界的灵魂!
“用一个能诞生新地仙的底蕴,来承载你这样半吊子的废物,算是浪费了,知道吗?”看着那被棺椁逐渐吞噬的灵魂,韩霜烈摇了摇头:“派往巫族的使者们行动起来了吗?”
“按理来说,已经到了……但我们这样做,会不会有点太冒险了?”他的心腹随从,脸上正带着一种莫名的神情。
韩霜烈转过头。
他的眼神如刀,划过了这位心腹的脖颈。
“这些日之都的大人物,在死去的时候,都要些陪葬品。”他的声音,在空空落落的大厅里回环:“活祭也是他们常用的一种手法。”
“既然你觉得魔宗的未来是黑暗的,那么身为魔宗的弟子,就提前去最黑暗的地方等着吧……我们会把无尽的灵魂送到下面。”他摇了摇头,将手轻轻抚过棺椁的表面。
那新上好的漆,在大厅的明珠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不管是草原人,还是中原人……”他的声音越发缥缈。
恍若梦呓。
……
“这是……”雪千愁的眼中,透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光芒。
即使老早就做好了防御的准备,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大箱子上的攻击,并非来自某位强大的,潜伏在其中的武士,而是从灵魂上入手。
祭司一脉最为擅长神魂操作,但在那大箱子的波动之下,她的灵魂竟然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那位使者的身体,已经被无数的禁制洞穿。
但他的嘴角依旧带着浓浓的笑意,仿佛一个疯子杀人犯。
“魔宗,最后一定会赢的……你们这些站错队的,最终都要死,都要被送到无尽地狱之中,承受难以想象的刑罚。”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缥缈的味道。
他的灵魂已经飞出了体外。
正要往自己的身体而来!
“不好意思,我们爱站在哪里,跟你们没有关系。”一个冷酷的声音,将周遭的一切都静止了。
两道交错的灵魂,正悬浮在空中,如同相机里被定格的画面。
冰块碎裂的声音,从这座大殿中传来。
“是域外天魔?”那静止的画面,随着冰块一同碎裂。
魔宗使者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想象的恐惧感。
“你说的不完全对,我确实拥有域外天魔的传承,但在本质上,我依旧是一个祭司……所以这种半吊子的神魂术,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那封印完全破碎的时候,一个身着淡绿色长裙的女子,一脚踩碎了魔宗使者的头颅。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让那个男人再说一句话。
哪怕是可能被敲出来的情报,她好像都没有一点在意。
巨大的棺椁瞬间炸裂,化作漫天的魔气之雨。
但比起先前那种要命的灵魂剥离,这种爆炸对于真正强大的修行者来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雪千愁的身体,重新拥有了意识。
“木神祭司。”她的脸上带着感谢和后怕的意味:“谢谢。”
“你看我不爽啊?”木神祭司转过头,看着自己被迫选定的代理人:“连道个谢都那么扭扭捏捏的。”
“额,不是……”雪千愁想解释一下。
“算了,不用忙着编借口了,我知道我这个人,从来就没办法给别人带来什么好感。”木神祭司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继续说了:“再说了,我救你也不是因为别的,只不过是解决那大头鬼,顺手而为。”
雪千愁想了想。
“真的很谢谢你。”她向着木神祭司鞠了一躬:“可能我过去对您的看法,确实有所偏颇,但从今往后,我会努力改变自己的印象。”
木神祭司:“……”
这话说了,比没说还更难受。
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石像,但过去所作的那些事情,大部分也还是被那位域外天魔所逼迫的?
不想解释这些,她活动了一下自己的筋骨。
“魔宗什么时候,又敢来挑衅我们了?”她的目光灼灼:“神树的力量沉眠了那么久,他们就真当我祭司一脉,是随意踩踏的死鸭子了?”
“魔宗和神朝,已经在全面开战了。”雪千愁把她沉睡时,没听到的事宜全部告诉了她:“我们选择了神朝一方,先前这些魔宗的使者,装作前来最后争取一下我们的帮助,却忽然出手对付我们。”
“魔宗行事,一向就是这个尿性。”木神祭司嗤笑一声:“就跟他们那些曾经的老师一样,学得有模有样的,就来对付自己这一界的同胞了。”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虽然木神祭司的出现很意外,但这个女人出现的瞬间,雪千愁就有一种感觉。
自己肩上的担子,不知怎么就松了好多。
仿佛在潜意识之中,自己就已经把这个女人,视作了祭司一脉的顶梁柱。
虽然不想承认,但好像……我确实就是这么想的。她微微叹了口气。
自己还是没能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强者,还达不到老师当年的期望。
可是,天下已经乱了。
“增援神朝,把我们擅长群体能力的祭司,派遣三分之一,直接增援神朝的正面战场。”木神祭司这个女人,本质里就带着一种疯狂的因子:“我们巫族最擅长润物细无声的战斗方法,只要增援前线,就等于给神朝增加了数十个军阵。”
“这么多吗?”即使早有预料,雪千愁也还是有些咂舌。
这种大手笔,即使是已经统帅巫族一段时间的雪千愁,也不敢贸然做下决定。
但木神祭司只是刚刚从封印里出来,就敢于这样肆无忌惮的弄权。
这就是差距吗。
“我们要帮神朝,就帮到底,不是那种扭扭捏捏地派遣人员,而是大批量的,能够让战场发生质变的支援。”
“然后,给这个五次三番招惹我们的魔宗。”
“一些永生难忘的代价。”
第二百九十七章 我也是卧底
日之都的上空,仿佛会永恒燃烧的大日真火,在今天熄灭了。
“日之都沦陷?”王川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你是在跟我开玩笑?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笑话。”
“不是笑话,不是开玩笑。”巨鲸的眼神很凝重:“日之都的上层,似乎被一网打尽了。”
王川沉默了片刻。
“是不是今天我没睡醒,还在做梦?”他有些头晕目眩:“这是人干的事吗?”
“据说是因为,日之都那边要求的条件太过苛刻,魔宗直接出动了六位地仙,还带上了他们库存的底蕴,直接将日之都还活着的五位地仙做了……只有一位地仙逃了出来,现在正在国师的府上少歇。”
“我印象中,国师是日之都的大能吧,只不过由于之前发愿跟随了帝君,所以才成为了神朝的帝君。”王川皱了皱眉头:“那心宗那边怎么说?”
“很离奇的是,心宗什么也没说,也没有为那个约定,上门找这位地仙的茬子,也有可能是提前被帝君安排了。”巨鲸摇了摇头:“我不是很清楚你们中原这些事情。”
“很正常,如果不是因为战争,可能心宗现在,已经在举办正法鸿发大会了。”余楚佩不知道从哪里走进来:“而且,我们现在的形势越发被动了。”
“从何得知?”王川问道。
“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魔宗的这些地仙,敢于随便地到处出手,好像根本不怕老巢被端掉。”余楚佩冷笑道:“在神朝中枢,甚至是各大门派的核心中,恐怕都有魔宗布局留下来的探子。”
“这些人,就是背后的钉子,已经扎到了我们的脊背,但却找不到究竟在哪。”她的面色也相当不好:“但要是在战前,对各个宗门进行一次彻底的排查,恐怕又会面临军心不稳的可能。”
“秘密进行可以吗?”王川提出一个意见。
“不可能,那些人现在一定在宣传团结,我们要是在这个时候秘密检查,一定会被某些‘有心人’把消息传出去。”
“然后,我们那些军队,还有修为高绝的修士们,都会对神朝方面产生不满。”
“这个时候,不能出现这种情绪了。”
“魔宗清楚我们的底细,但我们对魔宗的底牌,似乎根本不清楚。”她捏紧了拳头:“这样下去,我们恐怕会输的。”
“我觉得,没有那么严重,至少在对于内部叛徒的处理上,这种情况可以被避免。”王川摆了摆手:“稍后我会去面见帝君。”
“你有什么好办法吗?”巨鲸看着王川。
“好办法没有,只有笨办法。”王川摇了摇头:“事到如今,你们相信我一次也无妨。”
余楚佩和巨鲸点了点头。
乾宁宫。
“陛下,王川求见。”一位金刀侍从半跪在地。
“让他进来。”帝君看着一个巨大的翡翠玉像,阴沉的光线从玉像中透出,把他的脸映衬得乌漆嘛黑。
“王川先生,楚佩前辈,你们来了。”王川等人走进宫门。
“陛下,现在情况紧张,我直接长话短说好了。”王川知道帝君本人并不是很在乎这些繁文缛节,甚至连请安之类的东西都省了:“我来这里,是想请陛下彻查各宗各派的叛徒,然后进一步处理。”
“我已经知道了。”帝君皱了皱眉。
他先前似乎在进行复杂的演算,现在看起来有些疲惫。
那座巨大的玉像,此刻还伫立在宫殿的中心。
“陛下怎么看这件事情。”王川看着帝君的眼神。
“没办法。”帝君叹了口气:“中原,始终不是神朝一家的中原,六大派和皇族共治这片大陆,总是需要平衡的。”
王川笑了笑。
“陛下是担心,影响了我军的士气吗?”他问道。
“士气是一方面,那些跟魔宗有瓜葛的人,肯定也会全力阻挡我们这个决定,神朝方面一旦要全力去彻查,一定会引起各个宗门的反弹。”帝君看着王川:“不说别的,现在你是南瞻的宗主,你会愿意让整个南瞻的修士,包括隐藏的各种长老,全部让我审问一遍吗?”
“我现在还不是南瞻的宗主,就算是,我也不会介意。”王川笑了笑:“我来这里,并不是要劝您一开始就彻查各个门派。”
“我现在,是想请您给我一些法宝。”他诚恳地说。
“给你些法宝倒是没问题,只是你这个时候,要法宝来干什么?”帝君有些摸不着头脑:“现在军需也很紧张,这种事情你要给我个理由。”
“我希望帝君你,能够尽快将一些比较有仪式性的法宝,送到各个宗门的高层手上,作为他们战前的鼓励,还有权力和地位的象征。”王川解释道。
“你的意思是?”帝君心中已经有了猜度。
“没错,我希望能够用这些法宝监视他们。”王川露出了冷肃的表情:“我有一门神通,名为邪剑胚,只要将这枚剑胚封印到那些法宝之中,我就可以通过感应,获知他们的行动,找出真正的叛徒。”
“你这种神通,发动应该要有条件的限制吧。”帝君看着王川:“在我的印象中,即使是最擅长神魂力量的墨家和巫族,也没有这样离谱的神通。”
“我这门神通,本来就没有要发动的打算。”王川摇了摇头:“他发动的条件确实很苛刻,需要让一个人处于毫无反抗和阻碍的精神状态之中,才能发动这门神通。”
“但现在,我并不打算发动,只是把这剑胚当做一个媒介。”他早就想好了办法:“不过我在这段时间里,可能会失去战斗力。”
“我大概懂你的意思了,但你要清楚,如果你这种办法被人发觉,沿着一道神识追过来,你恐怕会死得很难看。”帝君看着他:“而且我不是很敢把这样的监察权力交给你。”
“我知道,所以我会把我的命牌交给您,我可以现在炼制。”王川的脸色很认真。
他现在,只想赢下这场战争。
至于途中会用什么手段,或者说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同意,只是这件事情,我们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帝君看了看余楚佩和巨鲸:“当然,你们二位,可能也得委屈在皇宫里,陪着王川呆几天。”
“我没意见,只是王川,你怎么能够保证自己的安全,并且确定那些人的行动。”余楚佩看着王川:“我清楚你那门神通,不止发动条件苛刻,甚至连范围也有很大的限制。”
“我并不是莽到去,直接用神识探听别人的计划。”王川翻了个白眼:“我的计划是,先将某些仪式性的法宝发下去,然后让我的邪剑胚留在里边。”
“然后,我在通过他们收到之后的反应,把怀疑的对象缩小。”他沉着而冷静:“如果有人在收到这些法宝之后,仔细检查其中可能留有的禁制,又或者是将这件法宝妥善地保存起来,甚至是丢弃,我觉得这些人很可能就有问题。”
余楚佩愣了愣。
“卧底的神经,是特别敏感的,他们会对来自陛下赐予的任何东西,产生戒备的心态,所以几乎可以肯定,这些人会去仔细检查这件法宝,是不是有某些威胁他们的生命,又或者是探听消息的机关。”
“这就是你的计划吗?”帝君看着王川,露出一种微妙的神情。
他没有这种神通,就算有,恐怕也不会想着要这样使用……不用来探听卧底的消息,也不用来威胁那些卧底的安全,只是从他们的态度中,找到嫌疑人。
这种手段和心机……他的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些忌惮。
但很快,他就放松下来。
这个少年跟自己的关系不错,更是跟顾望乡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他们这些人就算再强,天赋再恐怖,神通再强大,终究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他们最终,都会愿意回到过去的那个世界。
而且,就算他真的有什么想法,也事先被他自己断掉了……他会把命牌交给自己这位帝君,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性命,去保证自己的忠诚。
在自己看来,这种事情有些愚蠢,甚至有些搞笑。
但是对于这场战争来说,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几乎就是等于给自己,和这个国家插上了翅膀。
“是的。”王川点了点头:“陛下觉得如何?”
“完全没问题,我现在就可以帮你炼制一块命牌。”在这件事上,帝君几乎没有丝毫地退步,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比较精美的令牌。
在地仙的手上,这些普通的法宝,随意就能够改变形状,甚至是性质。
现在,这就已经是一块命牌了。
王川透出一点神识,再刺破手指,留下一滴鲜血。
命牌这种东西,几乎是整个大陆最简单的法器。
只有一个效果,那就是在被捏碎的时候,连带着修行者的肉身和灵魂一起四分五裂。
“这种东西,还真是独特。”王川看着命牌哈哈一笑。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这可是最恐怖的军令状。”余楚佩站在他的身后,眉眼中有些犹豫的神色。
她在犹豫,要不要把那玩意从帝君手上抢过来。
就算不是现在,找个时间也要把这玩意弄过来。
“放心,这是契约命牌,我也不是随便捏他,就能够造成死伤的。”帝君正色道:“只要是当了皇帝,就不可能摆脱疑神疑鬼的心态,就算是最亲近的臣子,最信任的妃子,都不可能做到完全信任。”
“但是,契约命牌,是最适合我这种心态的人了。”他看着王川:“请你完成最后一个炼制步骤吧。”
“这不是……炼制完成了吗?”王川有些疑惑。
他已经从这块牌子里,感受到水乳交融的味道了。
“不,还没有完成。”帝君把这块命牌递给他:“你还要在它面前发誓。”
“你就说,如果我在这场战争中,背叛了神朝和六大派,就车裂而死。”帝君看着王川:“说吧。”
王川当场发誓。
“只不过,这还很特别啊。”他说完之后,看着帝君把令牌收回去:“普通的命牌,不是只需要以上两个程序就算完成了吗?”
“我要是让你用普通的命牌,余前辈首先就要把我的头拧下来。”帝君苦笑一声:“余前辈你就放心吧,我不会害他的。”
余楚佩的眼神,这才收敛下来。
自从继承地仙果位完成之后,她在这个世界上,就已经很少有什么害怕的事情了……帝君这个当年的小弟弟,自然也不在她的恐惧范围之内。
“那么,现在就开始执行你的计划吧。”帝君转过头,看着那玉像:“你果然是我们神朝方面的福星,这只是提出了一个计划,玉像中传来的命运之力,就比先前澎湃了许多。”
“哈哈哈过誉了过誉了。”王川的脸皮很厚,但这个时候也没必要表现出来。
“不,说不定是因为你,我们才能赢得这场战争。”帝君的眼中,倒映着这巨大的玉像:“知道这玉像是什么吗?”
“不懂。”王川摇了摇头。
“这不是,当年在日落河谷中发现的那件神器?”余楚佩还是了解得多:“原来被你搬到皇宫里来了。”
“那是我登基时,他们献给我的贡品。”帝君笑道:“这么多年来,我跟它已经修成了本命的关系……它代替了我之前的那件道器,成为了我的本命法宝。”
“但我印象中,这东西应该很脆弱才对。”巨鲸嘀咕着。
“你可以试试。”看着玉像上的光芒逐渐明亮起来,帝君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全力一击也没关系,只是别发出太大的声响。”
巨鲸摇摇头。
怎么可能干这种事情……他虽然是头鲸鱼,但也知道有些事情,别人可以说,但是他不能做。
做了,那就是图谋造反的大罪……他没兴趣在战争之前,就先沦为一条死鱼。
“拜托你了,王川先生。”这时候的帝君,已经跟王川同辈论交。
“发现那些深藏的罪孽,是我的荣幸。”
王川抬起头。
露出一口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