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回 此去无多路,谈仙拄杖前(上)
(题记:本回是第十二卷“山人篇”的最后一回,石野与付接将在仙人飞升遗迹结束追踪。本卷名为山人篇,顾名思义──山人为仙。这一路追踪到谈仙岭为止,万里风尘磨砺是一种象征。
石野这一路遇到了很多人,做了很多事。如果换一个角度看他的行为,那么在世人眼中所见的可能就是民间传说,比如卖面姑娘陈雁会如何看待石野?人世间的志异故事也许就是这么流传下来的。
本回内容如果不看石野杀付接的情节,那么它将是一篇山水游记。如此描写的目的只是想说明“杀”不仅仅只有刀光剑影血雨横飞,除魔卫道也可以有如诗如画的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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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的闭幕地在嘉兴南湖。南湖画舫本是莺歌燕舞、笙箫软语的所在,而当今成为了有纪念意义的圣地。说到山湖风景,嘉兴还有一处远胜于南湖,那就是位于海盐县境内,东海杭州湾边的南北湖。
南北湖点缀在环山之中,山虽不高却连绵起伏如翠屏叠嶂。湖中有一堤分水面为南北,轻波荡漾烟雨怡人。更奇特的是,走过长堤穿湖而过,再登上山锋,尽处的悬崖外便是浩瀚的大海。仙人到此。也会驻足流连,俗人到此,直愿与山水长伴。
我一路追踪付接在南北湖外山脚下穿过一处村镇,偶尔在一户人家地楼房墙基处看见了砌进地面半截的石碑。碑上从上到下有四个半字,依稀可辨认出是“董小宛葬花”。这才想起前面就是南北湖,也是江南名妓董小宛的葬花之处。这葬花古碑在山中寂寞了数百年。如今不知何故成了寻常人家的墙基石。(徐公子注:本书“作品相关”中有图片。)
董小宛天资巧慧、容貌娟妍,能歌善舞亦工诗画。与柳如是、李香君、顾横波合称为四大名妓。她汇集古代名嫒轶事,编成《。奁艳》一书,传世书画有《蝶卉图》。扬州糕点佳品“寸金董糖”和“卷酥董糖”,相传也是董小宛首创。崇祯十五年,董小宛归冒辟疆为妾。明王朝覆灭后,董小宛曾跟随冒辟疆流离南北湖。此时她的夫君产生了出仕南明政权,离她而去的念头。董小宛百感交集,看到春尽花落,怅感身世飘零不知将来葬身何处?她以葬花于南北湖畔鸡笼山麓来自喻。扫落花,埋香冢,泣残红。此举打动了冒辟疆,他打消了离董而去地念头。
这便是董小宛葬花的史实故事。后代曹雪芹写《红楼梦》,将董小宛葬花的典故移植到书中。成了林黛玉的故事。再后来香港武侠小说家梁羽生写《七剑下天山》,据民间野闻将董小宛附会为清顺治皇帝的董鄂妃,这一小说家的杜撰直到如今还有很多影视剧编导在不断戏说。
而我一眼扫过这块石碑并没有时间留下脚步去仔细研究,闪念间想到当年小宛葬花于此,而今日我要让付接葬身于此。凄美落红与人间恶魔埋葬于一处。不论是美丽还是丑恶,在这山水间都将得到天地的净化。要么沉沦,要么升华!
黄昏时我追到了南北湖边。付接已经登上湖水另一侧的山峰,到达了海边高崖上。他不走了,也不再隐藏周身的神气波动,与之相反,从远处的山峰上散发出一种强大而浑厚地气势。一路追行万里不离不弃,到达大陆的尽头时他停下脚步的那一瞬间,恍然乎我们突然心意相通──知道了此时彼此的心意。
付接不想再逃,他想在此地做一个了断。因为他终于明白我既然能够一路追到这里也会继续追他到任何地方,甩是甩不掉的。这里。将是我与他进行一番决斗地战场。要么他杀了我或者重创我,否则这一场纠缠无法结束。我感觉到付接就在南北湖群山的最高峰鹰窠顶上盘腿坐了下来,静静的在调养真气,等待我的到来。我也放慢了脚步,没有继续紧追,举步上了另一座小山岭。
南北湖西面的群山中,有一个两峰夹峙地小山头,南面为南木山,北面为北木山,西望鹰窠顶,东侧为一条三里长的山谷。周围古木参天,竹林茂盛,只有一条小径可供出入。我沿林中小径走上了这座不高的山岭,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见满天星斗闪烁。然后我与付接一样也坐了下来,静坐调息,洗去这一路风尘疲惫。我想付接也能知道我地心意,最终放手一战之前,我们都需要好好的休息和整理一番。明日日出之时,我将和他做一场了断。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身心一静立刻感受到此地有一股纯净无比的仙灵之气。我突然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此地名为谈仙岭,是千年之前的仙人飞升遗迹,这位仙人姓谭。
南唐道家谭峭,字景升,号太极子,拜嵩山道士为师,得辟谷养气之术,世称“紫霄真人”。他为潜心修道,游遍名川大山,最后选在此修炼丹药,专心著述。谭峭在这座小山上结炉炼石,辟谷养气,兼为当地百姓采药治病,并留下了传世之作《化书》。谭峭飞升之后,人们把南北湖畔这座小山称做谭仙岭。汉字古意“谈”与“谭”可以相通,千年流传到如今此山已名为“谈仙岭”。
我很小的时候,金爷爷教我书法,曾经让我写过一首诗:“线作长江扇作天,靸鞋抛向东海边,蓬莱此去无多路。只在谭生拄仗前”。写完了金爷爷让我背下来,然后跟我讲了谭峭与《化书》地故事,也讲了南北湖的种种传说以及谈仙岭。那时我十分好奇,当作一个神奇的故事来听,记的十分清晰。我虽然从未来过这个地方,但一走入此处就像记忆被唤醒
一般。感觉十分亲切熟悉。
我没有打坐入定,而是在一棵参天古木下坐好,静静地感悟此地久远而清晰的气息。我想起了风君子对我说地一段话,就是那夜他传我的“胎动”心法中的一段。“碎瓮”之后入“玄关”,那么到了“玄关”门前又该如何修行?仅在定坐中不可得,需要自己去感悟,所谓“胎动”实际上就是在寻找真人自我的源头,并且超越这个源头达到另一种超然存在的状态。
在忘情宫下浮生谷中,得天月大师相助,风君子借天时地利送我入玄关之门。但再进一步的感悟就要*我自己了。入玄关门后,到圣胎凝结、瓜熟蒂落需要多长时间?心法里说的是“十月怀胎”。那时间真的是十个月吗?风君子说不是,十月之说只是一种虚指象征。比如我在妄境中曾流连三天三夜,对风君子来说只是一弹指而已。又比如法海在我看来定坐六十年,对于他来说只是闭上眼睛再睁开。
从“胎动”的口诀心法来看。“碎瓮”之后是“玄关”,“玄关”之后是“眼前”,自古丹书中有口诀“玄关在眼前”。正一门的三十六洞天丹道将这一境界分为四洞天地步骤次第修行,而风君子传我的四门十二重楼将这四洞天只合为一重楼。“玄关在眼前”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先有“玄关”才有“眼前”,我以前一直难以理解。但今夜在谈仙岭上突然想通了!
我想起了谭仙人那句充满禅意的诗──蓬莱此去无多路,只在谭生拄仗前。这个世界是如此广漠又是这样渺小,我要追求的境界是如此飘渺又这样接近。所谓飘渺是因为它伴随我而我却意识不到。所谓接近那是它就在眼前!在哪里?就在你以手拄仗的地方。《金刚经》中提到“无所住”,然后又讲到“应如是住,如是降服其心”。今时我终于懂了,虽然没有豁然开朗,却也是一种朦胧地顿悟。这就是“玄关的眼前”。修行境界的突破不在定坐中得,而在此刻突然间的体悟
玄关中出现的一点萌芽,一点存在状态地意识,从永恒静止的那个点开始苏醒过来,一点一点的在生长。渐渐地开始与外界沟通。如此细小的却能与整个宇宙相呼应,我的心念之小可以退于无,心念之大也可以归于无所有。我领悟心念力之后自创的神宵天雷法术我今夜终于完整的理解了它,它的威力并不完全在于我的法力,在于它能激应天地间的多少力量。我是一个境界的“引”,关键是我地精神世界能够凝聚多么广漠的内涵。
一坐便是一宿。树枝上滴下的露水提醒了我新的一天已到来。我睁开眼睛,感到有点眩目──太阳尚未升起,但天光已经放亮。虽然看不见远处的大海,却能从天际的白辉感受到海面上波光粼。粼。几只白鹭从湖边薄纱似的水雾里飞出,苍苍蒹葭被在晨霭中勾勒出摇曳的剪影。我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向付接所在的鹰窠顶走去。
付接与我一样也在这仙灵之气充盈的群山之间调养修习了一夜。也许是心性的不同,我们选择了不同的地方驻足。我在谈仙岭中,他在鹰窠顶上。鹰窠顶是海天之际的最高峰,峰顶岩石状如雄鹰展翅,倒和七叶驻足的芜城飞尽峰顶有几分相似。在此修行,有小天下舍我其谁的气势,有接天而俯视众生的心境。我登上鹰窠顶的时候,付接背对大海长身而立冷冷的看着我。我在他面前几丈处站住,我们之间自然而然的有了一段对答。
付接:“你终于来了。”
“不是我来了,而是你无处可去。”
付接:“不是无处去,而是不想去。我就是要在这里等你前来。”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远逃万里。”
付接:“你看不出来吗,这一夜,我的伤已经好了。”
“伤是你的伤,与我何干。”
付接:“你以为今天能够杀得了我吗。”
“不杀你,又怎么能知道。”
付接:“你不怕死吗,离开这里你还可以好好活着。”
“不知生,焉知死。我不怕死,但我也不想死,我的修行是长生久视。杀了你,就是为了好好活着。”
付接:“如果我杀了你,别说长生,你这一辈子就是个短命鬼。”
“不知死,又怎能得长生。有多少无辜的人因你而横遭不测,你残害众生,我也是众生之生。不除你这种邪魔,众生如何能得长生。不杀你,我如何能生,怎知他人不是我,又怎知我不是他人。”
付接:“小小年纪,哪来这般口气。”
“昨日路遇半截葬花残碑,今晨刚刚想明白这番道理。”
付接:“要杀便杀,要么我杀你,要么你杀我。真难为你还想了一夜。”
“这一夜我想的不是你。你的伤好了,我也并非毫无收获。”
这一番机锋对答付接没有半点优势,他居高临下聚集了一夜的气势并没有压住山下的我。眼见占不了上风,他随即一转念,缓缓抽出了那把二尺雁翎刀。他以指一弹刀身,山谷四周传来嗡鸣的回音,回音散尽之后付接没有看我而是眼望远方说道:“我手中的法器,名叫毫光羽。光羽从不染血,却能分身变化出万千飞刃杀人。它也能蓄积天地间的力量,发出排山倒海的耀眼一击。此器变化多端,可分可合,可攻可守。自我出道以来,有无数人与你一样妄想除魔卫道,却在毫光羽下却落入万劫不复,一世修行毁于一旦。
第145回 此去无多路,谈仙拄杖前(下)
付接拿出法器来吓唬我,原来那东西不是雁翎刀,而叫毫光羽。这件法器的奇妙我已有领教,它可以分刃合击,蓄势增威,确实是变化多端。想拿法器吓唬我他是看错人了,世间神器我见过不少,包括我手里的也是,只不过有所毁损而已。他用毫光羽壮胆,恰恰说明他内心深处是真的害怕青冥镜。
我拿出青冥镜持在胸前,淡淡道:“我这件法器你知道名子,它叫青冥镜。非常不好意思,直到今天我也没有完全搞清楚此器有多少种变化与妙用,今天只能拿你试试看了。”
付接的瞳孔收缩了,他收回了目光与我对视,脸上有一股恨意:“我短命的师兄梅存菁曾诅咒过我,说我总有一天将灭于青冥镜之下。可笑他连自己的命都留不住,又如何能断言我的生死?我今天就杀了你,毁了这面青冥镜,天地之间我还会怕什么?”
难怪他当初得知我手中的法器是青冥镜时变色而逃,原来他的师兄生前曾有过这种预言。修行人是讲究天命缘法的,都会忌讳这种事情,所以他会害怕青冥镜。虽然害怕今日却不得不面对,他居然打算毁了这件法器。他提到了一个名子梅存菁,我很耳熟了,那是菁芜洞天中梅氏家族最后一位主人。唐老头也认识他,据说二十年前已经身故。
“你认识梅存菁?他是你地师兄?是你害死他的吗?”
付接发出哼哼的冷笑:“孩子。听说你是守正真人偷摸传授的弟子,青冥镜是他给你的?他一定不会告诉你青冥镜的故事吧?你手持青冥镜肯定想知道它地用处与来历。它还是开启洞天的门户,有种种神奇之处。如果你发誓不再与我做对,我就全部告诉你,对你有莫大的好处。”
“你爱说就说,不说拉倒!你死了我可以去问别人。说不说我都会杀了你。”付接说的没错,这面镜子确实是开启洞天的门户。可我不相信他会把实话全部告诉我,就像他也不会相信我会因此而放过他一样。这一番话无非是互相动摇对方的心念与杀意,这在高人斗法之时非常重要。
付接:“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日出的时候,你我就各自发出最有力的一击,纠缠的时间太久了,解决地那一刻最好干脆一点。”
付接要在日出时一击定胜负,我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学过“采日”之法,太阳初升是我能够激应最充沛的外力之时。也是我全身精华元气升发之时。我没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手持青冥镜,指向付接,也指向他身后远处的海天相接地地平线,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付接一抬手。毫光羽缓缓升到半空,就像在风中浮飘的一片羽毛,极轻灵又似极稳重。刀身竖立,刀刃冲着我的方向,二尺短刀发出金属的冷冷光泽。我们都在蓄积力量。等待出手地一击。
海平线上的天空已经染成红色,红色下方的海面尽处又渐渐出现了金色地一线光辉,金线的正中被一点光芒突然刺破。太阳看似不动却又以不可阻挡的脚步升了出来。天边的一线金光照在了毫光羽上,毫光羽发出了七彩的光色,刀身变,似乎变成了重合在一起的各色光刃。渐渐的,我眼前只看见一扇九尺长的彩虹羽芒。
毫光羽越来越亮,青冥镜却暗了下来,它的镜面就像黑沉沉地虚空,满天云霞倒映其中都被吸收的无影无踪。它还是一面镜子,但是这面镜子反射不出任何一点光芒。穿过它也只能看见无边无际一个不可知的世界。我已经凝聚了最大的心念,将青冥镜所激应的外物之力全部化去为我所用,连镜子都不再反光。
当太阳的轮廓完全浮出海面的时候,光刃与黑镜都将拥有最大的力量,那时我们都将不得不出手。远处的太阳似乎也知道山峰上的两人正面临一场生死抉择,最后还挣扎了一下才跃出完整的一轮。
这一瞬间,付接背朝日出的身影与刀光一起大盛,我面前这个人成了一副剪影,周身上下被七彩光环笼罩。与付接身披满天云霞的气势相呼应,毫光羽突然散开了,九尺光刃猛然膨胀几乎罩住了整个山头,我身前四面八方眩目而来的是千万支刀影,如漫天飞羽,去处只有一点,合击我的立身之处。
不能躲,只要我稍一退避,这些纠缠的光刃就会像影子一样追上我,将我绞的粉碎。毫光羽分刃合击之时,我将青冥镜扔了出去。它镜面朝前立于半空,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圆圈。我身前凭空出现了一面巨大的、黑暗的镜子。
这一击完全在比拼两人的力量,被击退便是败亡。漫天光羽飞射,迎向这一面虚空巨镜。黑沉沉的镜面一点一点被点亮,似乎被付接的刀光刺破了虚空。言语描述总是缓慢,这一刻的到来只是一瞬间。光镜相击,巨镜陡然间变的通明,然而此时付接却愣了那么一瞬间。因为他在虚空的镜面反照中看见了身后的海平线,海平线上升起的不仅仅只有太阳!
一九九一年十二月六日,农历十一月初一,南北湖鹰窠顶上又现千古奇观日月并升。
日月并升又称日月合壁,是神秘的东南奇景,只于此处可见。“残蜃忽送月印日心,两轮合体,雪里丹边相摩荡,还转不止,海天俱动,不可思议。”这是古人对日月并升的记。载描述。有点天文常识的人都应该知道,农历初一是看不见月亮地。因为从地球的角度看过去,太阳光正照在月球的背面。可是日月齐升在历史记载上只发生在每年的十月初一,太阳和月亮的光轮从鹰窠顶外的海平线上相抱同时升起。
之所以说日月齐升神秘,因为它不是日食,不是月球地轮廓遮蔽了太阳的一角,而是天边有白轮和红轮摩荡还转同时升起──红丸雪丹俱现。
付接背向海平面。并不知身后有日月齐升,他那把毫光羽凝聚了满天霞光,激发出最大的法力射向我。我凝聚心念力激应外物,青冥镜中发出的神宵天雷不是一道闪电,而是一个炽热的红环,迎向付接的光刃。镜面中的太阳突然飞了出来,成了一个光环罩向付接与他的毫光飞刃。但他面前同时又出现了一个硕大的月亮,这个月亮在巨镜中呈现,突然变大,轮廓变成了整个镜面。
这时我低喝一声:“你去吧!”
付接只觉的心神一荡。一生中曾有过地种种妄想之境在眼前闪过,他立刻发觉不妙,紧接着就凝神而出。虽只是一瞬间的闪念分神,但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了。他的飞刃之力破了我发出的神宵红环,却没有来得及趁胜反击。毫光羽在空中自生感应。刀身一转,迎住了镜面中反射来的一道红霞,在付接身前散开成一片光雾。但伴随红霞而来地另一道白芒却穿透光雾射在了付接的眉心。
这莫名出现的千古奇观巧妙的帮了我,难得一遇的日月齐升不仅出现了,而且反常地出现在十一月初一!以采日之力发神宵天雷。同时激引月亮的光轮施展了指月入妄的法术。付接地修为应早已在破妄之上,但只要他一闪念的疑惑就足够了。指月入妄我以前见风君子施展过,他应该是和天月大师学的。他只是对我施展却没有教我。我昨天一夜的感悟,今日凌晨看见了天边月轮升起,一刹那就自然明白了如何以青冥幻景借月指妄。
射中付接的那道白虹只伤元神不伤身。付接只觉的眉心微微一麻,紧接着全身突然发冷、真力涣散。付接不愧为高手,此时仍有凶悍与急智的一面。他大喝一声,满天七彩飞羽消失,空中的毫光羽一分为二。二尺短刀的原形向后急射飞回到他地手中,而空中虚凝的七彩长刃如闪电般向前飞刺直击空中巨镜。长刃与巨镜相击,发出巨大的爆裂震荡。同时消散于无形。我身前又出现了青冥镜那碗口大小的模样,而付接的身形已经飞到了山崖之外。
他要跳海逃命吗?这一击以攻为守让我暂时无法追击。已经说好了在此了断,死到临头他还要挣扎逃窜。如果没有别的意外,他就落海而去了,可能还有一线生机。只可惜他不走运!就在他刚刚倒飞出山崖外的海面半空上,从海上突然传来一阵波涛的轰鸣声,远远有一人朗声喝道:“恶奴休走!”紧接着有一股浑厚如波涛般的力量从海面升起,如狂潮涌来卷向空中的付接。
谁也没有想到海面上会突然有人出手拦截付接,听声音此人距离还很远,但修为高超法力浑厚,借涛声潮起之力发难。付接猝不及防从空中被卷回到鹰窠顶上,立刻一头撞入一片无边无际的未知的黑暗世界中──我
趁机用青冥镜收了他魂魄元神。如果不是突然有高人相助,我还不容易这么得手!
悬在空中的青冥镜传来一阵剧烈的挣扎颤动,我没来由的心中突然一痛。凝聚最大的心念运转南明离火,炼化了青冥镜中这个恶魔的元神,青冥镜缓缓的飞回到我的手中,还带着火热和冰凉交织的两股余温。付接的遗体落在身前,五官肌肤开始枯萎、干缩、碎裂,渐渐的化成无色的粉末,被一阵山海之风吹散。
散落在地上的衣物被风卷起。露出一个扁扁的金属方盒。我将这个盒子拣起来打开,里面是一张五吋电脑软盘,看见软盘封口处贴的磁性条码编号,我知道这就是百合偷走的那份名单原件。当时的电脑硬件技术还不算太发达,三吋磁盘尚未应用,U盘、移动硬盘之类更没有出现,外存贮器最常见的就是五吋软盘。这种软盘没有硬壳包装很容易折坏,所以付接装在一个金属盒里随身携带。
将这个金属盒揣到怀里收好,我冲着山崖外的大海抱拳道:“不知哪位高人出手相助,在下石野感激不尽!”
海面上传来几声爽朗的大笑,紧接着有一位老者纵身跳上了鹰窠顶,也向我抱拳还礼道:“石小真人,忘情宫一别我们在此又相见了!还好我来的正是时候,亲眼目睹付引舆这个恶奴伏诛。”
来人是一位白发老者,身穿紫青色的长袍,手拄一支如根雕工艺般的龙头拐杖。此人身姿挺拔气宇轩昂,正是在忘情宫之会上见过的听涛山庄庄主宇文树。宇文庄主出现在此处,又出手拦住了付接的去路,我赶紧上前见礼,并询问他怎么会来此?
原来听涛山庄昨日接到了江湖令,有意思的是,他同时接到了两道江湖令,一道是海天谷发出的,另一道是正一门发出的。所谓江湖令实际上是修行门派内部的一种传信手段,当有大事发生,有必要通知天下修行界时,一派掌门可以命弟子向天下传讯。接到江湖令的门派也可以派弟子向自己熟悉的附近门派再传下去,总之要在短时间内让天下修行人尽知。
海天谷传送江湖令路途遥远,两日前才送到正一门,正一门的效率很快,昨日就派弟子转送到了听涛山庄。谭三玄的江湖令内容是修行败类付引舆所犯的恶行,以及石野真人正在一路追杀,同时还请求天下各大门派如果遇到请援手相助。正一门不仅派弟子向长江以南立刻转送,而且守正真人以正一门的名义又加了一道江湖令──请天下同道接应石野务除此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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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野终于杀了付接!这种人很难杀,因为他不仅修为高、势力大,而且知进退、善逃避。大杀四方的的痛快高手有不少,可苦苦追行万里冒奇险只除一恶的“傻子”恐怕只有石野。写到这里,连我这个作者都不得不佩服他,确是一流的性情。
这两天书评区争论很激烈,大家都在讨论石野到西安后以及火车上的行为是否合适?这在我的意料之中,记得上两次的争论是“该不该夺绯焱炉鼎”与“该不该同情七叶”。其实答案在每人自己,我写的石野这个人不是行为标准,而是一面镜子。自古开口谈道易,真心做事难。
作者本身不能参与这种争论,但我建议从另一个角度去看这个问题。比如火车上,其他所有的人都没有做什么,只有石野遇到事情去做事情了。如果他什么都不做,普通人很难追究什么对错,但他不是普通人。先想第一个问题,他该不该做?
接下来才能去争论他应该怎样去做,大前提先要确定(唐老头强调的逻辑)!世间没有完美的行动指南,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但肯定会有争议不足之处。此时的石野不是仙佛圣人,他的行为在超然事外的旁观者眼中不可能完全正确。所以第二个问题才是本文立意中最重要的──如果你是石野,你认为该怎么做才是最好?
第146回 蜃景何须讶,我家灵山塔(上)
守正真人大概是担心海天谷的江湖令天下修行门派不重视,以正一门发出的就不一样了,如果碰到了我和付接他们不帮我都不好意思。
江湖令传到各大门派的时间有点晚,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我们还在西北,而此时我与付接已经到了浙东。宇文庄主心思细密,也有古道热肠。如果我们还在西北没有听涛山庄什么事,但他想到了付接是湖州人,如果逃到湖州的话那就进入听涛山庄附近了。为了以防万一,他接到江湖令的当夜就动身往湖州而去。
当他今日凌晨渡海横越杭州湾北上时,感觉到南北湖方向有灵气冲天,似有高人在此驻足修行。他就改变方向奔南北湖而来,日出时分远远察觉鹰窠顶上有激烈的法力波动,运足目力望见有两位高人斗法。他看见了付接的毫光羽,也看见了山顶上我的身形,知道自己恰好迎对了方向。付接也真是倒霉,在逃入海中的那一刻被宇文树出手卷了回来。
他说完之后我才明白前因后果,看来这一路追踪还是有人接应我的,可是我与付接速度太快,大部分人都扑了个空。听我又对宇文树再三表达谢意,宇文树叹息一声道:“付引舆一身修为了得,今日命丧于此,形神具灭万劫不复!石真人让他这种恶魔有如此下场再适合不过,只是此等法术过于阴狠……今后还是少用为好。”
我也恭敬地答道:“多谢谢宇文庄主赐教。石野记住了!”
宇文树笑了:“我老头子也是多嘴,石小真人岂是不明事理之人。你万里追杀付引舆如今已传遍天下,人人都夸赞石小真人一心卫道、义薄云天,听涛山庄上下也是万分佩服。更难得你小小年纪已有宗师修为,手刃邪魔震惊天下,有很多高人没有做到的事情你做到了!……付引舆一代恶首。却葬身于这仙灵之地,石真人也算对得起他了。”
“庄主过奖了,今日战胜纯属侥幸,有庄主出手,更有日月并升的天地奇观相助,非我石野一人之力。”
宇文树吃了一惊:“日月齐升?今天是阴历十一月初一,时间差了一个月,怎么会有日月齐升?”
我手指天边道:“真的是日月并升,刚刚我亲眼所见──咦,怎么没了?”
我们都回首望向海天相接的尽处。天边有一轮红日喷薄如火,海水被染出一条金光大道直射山崖下,有半天红霞映照,却独独不见那一轮雪色圆丹。月亮不见了,日月并升的异相已经消失。
宇文树:“日月并齐只在日出那一刻短短时间。现在当然看不见了。我在东海边住了一辈子,也经常在十月初一到这鹰窠顶上观看日月并升,可惜只在二十年前见过一次。石真人福缘深厚,能在十一月初一见到日月并升也并非不可能。我来迟一步啊,没有这个眼福。但此时此地地朝霞风景也是美不胜收。”
说话时我们都面朝大海看向天空,也许是被天地间的仙灵之气与磅礴美景所感染,一时之间都沉默下来。片刻之后。一片淡淡的云层飘来,挡住了红日的光辉。突然间我又指着半空讶道:“宇文庄主,你看见了吗,那是什么?”
只见半空中的云层之上,就像开启了一扇门户,出现了奇异的景象。一座七层四面八棱的古塔出现在天空,高高的琉璃宝鼎上十二道飞檐屋脊看的清清楚楚。这座古塔矗立在一座小山上,从这个方向看过去小山的一侧是赤色地石壁,石壁下还有缓缓的流水。再往下被半空的白云衬托环绕。
宇文树动容道:“没有看见日月并升。却亲眼目睹此地的另一大奇观──石帆蜃气!”
海市蜃楼亦称“蜃景”。这是在光线经密度分布异常的空气层,发生显著折射时,把远处景物显示在空中或地面地奇异幻景。《史记-天官书》就有记载:“海旁蜃气象楼台,广野气成宫阙然。”而石帆蜃气则是此地著名的奇观之一。
南北湖的葫芦山与鹰窠顶之间的近海域。海中有一块狭长形的礁石,远远望去象一艘正在航行地帆船,人称“石帆”。那石帆不论是涨潮还是退潮始终只露出水面一截,又因这一带在历史上经常会出现海市蜃楼幻景故名石帆蜃气。“海市登州夸幻相,石帆此日亦奇观,青红顷刻何须讶,便作人间万事看。”这是清代诗人对石帆蜃气美景的赞叹之辞。
自古以来石帆蜃气的记载颇多,石帆蜃气中多现飘渺亭台、仙境楼。阁。近几十年来石帆蜃气出现地次数却不多,亲眼目睹者就更少。今日在我杀了付接的前后,没想到短短时间内连遇两大奇观。我看着半空中的蜃景有几分不知所措,因为那不是什么仙境,而是我的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景物──菁芜洞天之外的龙首山塔!
我惊讶难言之时,听宇文树自言自语道:“这空中的宝塔,我怎么有几分眼熟,难道以前见过?”
“宇文庄主以前到过芜城吗?”
宇文树:“六十年前宗门大会,我曾在芜城盘桓数月,今年夏天宗门大会,我又去了。”
“那就对了,那座塔是芜城的梅氏遗迹龙首塔。”
宇文树喃喃道:“梅氏龙首塔!难道冥冥之中真有天意?付引舆灭于斯,石帆蜃气现龙首塔。”
听见他地话我也心念忽动,冥冥中有天意吗?我也疑惑了!梅存菁曾预言付接将灭在青冥镜下。而今日果真如此。预言成真之后,半空中出现菁芜洞天地蜃景。这如果是巧合,那未免也太离奇了。听宇文树的口气,他似乎知道一点内情,于是我开口问他:“宇文庄主,我听说这付引舆有个师兄叫梅存菁。曾经是芜城梅氏的传人,你清楚是怎么回事吗?”
宇文树:“你杀了付引舆,大概还不太了解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历?当初修行前辈太素先生门下有两个弟子梅存菁与付引舆,号称太素双英。……此事说来话长,若石真人有兴致,请到听涛山庄一叙。我老人家还有事与你商量。”
“庄主找我有事尽管开口,请问听涛山庄离这里远吗?”
宇文树呵呵一笑,手指杭州湾:“不远不远,对岸就是。如果石小真人不嫌听涛山庄草舍简陋,这就请随我来。”
说完了老人家一纵身飞下山崖。立足于碧海波涛之上。手持龙头拐杖,在海风中白发飘飞如仙瓮降世。我站在山崖上大声喊道:“庄主,难道我们要这样渡海吗?”
宇文庄主大笑道:“达摩渡江,八仙过海,这御天下大块无形的法术石小真人不可能没学过。刚才见你神通广大手刃付接。凭借手中法器横渡这百里钱塘江口又有什么问题?……哦,我明白了!你放心,此时四下无人,你我凌波而去也不必担忧惊世骇俗。”
御天下大块无形?*!我还真没学过。我最早学的就是最简单的“御物”,后来因为要上炼丹峰。风君子教了我如何“御天下大块之形”。御物之道向上还有境界?就是这“御天下大块无形”?呵呵呵,我明白了,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很困难地事情。昨天的我也许还做不到,今天的我似乎已经可以了。
御天下无形之物我早就见过,七叶在终南山中与同门斗法时,曾经从火堆中引出十二条火龙。于苍梧在句水河边对抗龙卷风时,曾经御风向天。一座山,大块而有形,我御之山不动但我可以飞檐走壁。这一片海,大块而无形,我御之海不动但我可以飞渡而过。道理虽然简单。但只有修行境界到了才能有如此神通。
我收起付接留下的毫光羽,一挥青冥镜,也飞身跳下了山崖,以法器激应波涛之力立足于碧海之上。立足不动而身形如飞向前疾行。这种感觉不是我在水面上走路,而是以法器为引,御无形大块之力,得一身之轻游。我的速度很快,呼呼的就在海面上向前而去,而宇文树的速度很慢,施施然就像在散步一般。施展这种法术,其实走的慢比走的快难多了,我刚刚领悟尚不熟练,只能快点走。宇文树见我如此之快,也一展身形追了上来。
如此施法也要消耗神气,横渡大洋对我来说恐怕是妄想,但渡过这杭州湾到达钱塘彼岸倒也不是不可能,看来宇文树就是这么过来的。平生第一次凌波微步,我感觉到万分新奇又有几分害怕。这要是在句水河里当然没什么,但是在这大海之中心里却不是那么有底,总想快点到彼岸才是。
我当时并不知道,这凌波而行地神通道法在修行界的高人中也不是寻常法术,不是人人都会。听涛山庄有“听涛”之名,宇文庄主能够凌波渡海那是自有家传秘法。他见我杀了付引舆,是太高看我一眼了,以为我也有此之能。而我当时并不知情,听见了“御大块无形”五个字就冒冒失失的跳到了海面上。一瞬间能够领悟这种难得的法术,一方面是因为我不自觉的感受到宇文树地周身气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心念不疑,以为是自然而然。
跃上海面就站住了没有变成落汤鸡是走了狗屎运,有点新奇有点害怕,却没有想到一个天大的金元宝正砸在我的脑袋上。多年之后我回忆起这一幕心中感谢两个人:宇文树和风君子。宇文树自不必说,他等于亲身给我演示了如何施法,而风君子传我道法时打下的根基十分奇特几乎是独一无二的。他一直用信手拈来地口诀将精深的道法传授的如此浅显明白,而且是边教边创因缘而变,跟着他一路学下来,无意之中我也有了能够触类旁通地慧根。只是踏海而行的我,此时仍在懵懂之中。
在海波上前行,隐约感到青冥镜中传来的潮汐激应之力,海面上有暗流涌动生成。回头向东望去,远处波涛中有一线浪涌向西而来,这浪涌不高,也只有几寸水波涌起,却很长得不见尽头,一眼望去绵延不断。宇文树在我身边道:“今日奇事甚多,十一月初一有日月齐升,石帆蜃气中见龙首宝塔,现在连钱塘大潮也出现了。”
“这就是钱塘潮吗?怎么──”
宇文树:“怎么这么小是不是?还没到地方,等过了盐官之后这几寸浪涌就会成为万马奔腾的潮头。通常如此大潮往往只出现在月圆前后,每年农历八月十八观潮最佳。初一见此处潮起,倒是很有几分意外。……石真人如想欣赏钱塘潮,那你我不妨随潮头而上。”
他说完话浪涌已到脚下,宇文树飘然跃于浪花之上,随风顺潮转身向钱塘入口而去。这位庄主年纪不小了,玩心居然还很重,此时此刻竟要约我去弄钱塘潮。我想劝阻已然晚了,他已随浪涌飘飘然而去,白胡子在风中翘起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我只得跟随他顺潮流向西而去,只这一会工夫,宇文树已经走得远了。
一阵浩荡清风吹过,风中传来宇文树的声音,老人家在吟咏一首诗偈:“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枷,这里扯断玉锁。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这是《水浒传》中大和尚鲁智深圆寂时所唱的颂偈。据书中所述,那夜月白风清、水天同碧,鲁智深在杭州六和塔下忽听得寺外雷般声响,问寺僧方知乃是钱塘江潮信。回忆起师父智真长老曾嘱咐的四句偈言:逢夏而擒,遇腊而执,听潮而圆,见信而寂。鲁智深当下大悟,颂偈圆寂涅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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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史记》,司马迁每篇之后有“太史公曰”。读《聊斋》,蒲松龄往往添“异史氏曰”。我写《神游》也深受此风之遗,常在正文后附言添评。
这部小说在网上连载,随著随发。虽然文字草成却保留了每处下笔时的思想原貌,当时所思所感地同步记述。这些文字怕只能在网上VIP可见了,日后编订成书恐难以保留。
第146回 蜃景何须讶,灵山是我家(下)
我不是高僧,尚不明了涅磐的自由,我是一个学道中途的修真人,听见风中的诗句有我的感慨。鲁智深是在说他自己,可我听在耳中却想起了今日的两个人,付接与我。“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这说的不是刚刚形神俱灭的付接吗?“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说的是这一刻的石野。
在鹰窠顶上,有一人灭去,有一人新生。灭去的是付引舆,新生的是我石小真人。不久前我看见半空的龙首塔出现在石帆蜃气幻景中,当时隐约想起了一首诗:“佛在心中莫浪求,灵山只在汝心头。人人有个灵山塔,只向灵山塔下修。”这是法源和尚在讲经时引用的,我当然记的一字不差,可事后并未多想。灵山塔下修,修什么呢?想也没用,我还是老老实实继续我的丹道修行。杀付接见石帆蜃气回忆此诗,心中懵懂,似有一点萌芽欲破土而出。
海上听宇文树无意间唱出鲁智深圆寂时的偈语,只觉面前海天一片,身心豁然开朗。昨夜我的“胎动”境界,堪破“玄关”到达“眼前”,那么“眼前”是什么呢?眼前是海天一片!这便是“胎动”心法最后一步功成境界──俱足。从金丹大成之后的身心不二,到圣胎凝结之时的形容俱足,我的丹道修行终于又突破了一重楼!
记得风君子传我“胎动”地口诀与心法时。说过只有心境到了才能传授,他传授我的时候我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我是谁?”,今日忽听有人唱偈“我是我!”终于恍然大悟。我之悟非鲁智深之悟,而是丹道中“胎动”的重楼境界。“玄关”中出现的那一点萌芽,在“眼前”开始生长去感应天地万物,终于到达了“形容俱足”的状态。就像一个人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发现睁开眼睛是另一种存在状态,这相对于沉睡又是一种超然。
四门十二重楼的丹道真是神奇!我记得在第二门中地“灵丹”修证的是体内自在的身心,金丹大成入真空之境后,身心不二唯物无我,灵丹消失了。再入第三门,“胎动”中的一点萌芽又出现了,那已经是一个完整俱足、彻底全新的“我”。这与“灵丹”境界类似但风景不同,我的修行又更见高深。
“胎动”境界的心法分为四步:碎瓮、玄关、眼前、俱足。其中玄关之门是一个转折点,它追溯到身心的起源,然后穿过去。又是一种全新身心的孕育,就像在母体内的胞胎,所以称之为“胎动”。其境界不可言!所谓怀胎十月瓜熟蒂落确实是一种虚指,我万里追杀付接到此刻突破胎动境界一共只用了十天十夜!但这十天十夜,对于很多人来说。恐怕一生都没有经历过。
就在此刻,脚下突然有浪涌卷起,我一失神间落入大海,浑身湿个透,冰凉地海水差点将我卷走。紧接着在下一刻。我的身形飞起也立于浪花尖上。东风吹来,这是又一线浪涌从东海而来,斜侧的方向追向宇文树所立的浪头。此刻的我与刚才地宇文树一样站直身形随潮而去。飘飘然宛若飞仙。
海潮去势极快,我很快追上宇文树,却发现自己远远的站在他的另一侧,我们脚下是两道不同的浪墙,在海中交汇出激起层层浪花。浪涛向前,从几尺高的浪涌变成了二尺高地浪头,此起彼伏奔涌不息,我始终立足于潮头之上。再往西去,杭州湾的喇叭口地形急剧收束。潮头越来越高,已超过一人上下。左右两线大潮同时向钱塘江口涌去,白浪翻滚,水声渐起渐响渐如雷!这便是钱塘江口有名的“人字潮”。
立于潮头浩浩荡荡逆钱塘江而上,极目望去已可见远处两岸地树梢房顶。宇文树冲我笑道:“石真人,再往前去可见人烟,你我就真的要惊世骇俗了。就此上岸吧,听涛山庄就在南岸不远。”
……
我本以为听涛山庄是崇山峻岭中修行隐世所在,没想到它就在海边小镇旁,临海而建占地不小也绝不隐蔽,而且是对外开放的旅游观光景点。我们从僻静处上岸,绕过礁石滩便走到一条乡间的简易公路旁,顺着这条公路不远穿过一个小镇就来到听涛山庄的大门口。听涛山庄的大门一侧还挂着一面铜牌──宁波市餐饮旅游先进个体单位。
进进出出的人不少,山庄门外以及迎面主楼前的停车场上还停了不少大客车与面包车,有的车身上写着单位或旅行社地名子。我穿着一身湿漉漉西装,身上还破了好几个大口子,有不少人都好奇的向我张望。山庄大门前有保安站岗,但保安看见宇文树领着我大摇大摆的进去什么也没说。
听涛山庄像什么?形容起来就像现在很多的旅游渡假村,但当时旅游渡假村的概念还不太流行,这就是一个海边渡假旅游的山庄疗养院。看地势听涛山庄在海边一块小高地上狭长分布一字排开,有很多栋错落的小楼与独立别墅,几乎每一处房舍推窗都能看见大海听见涛声。山庄内绿叶如荫庭院优雅,环境很是不错,即有参天的古木又有新修的花坛,看来修建的新旧时代不一。
我跟着宇文树一路往里走一路心里也有疑问,听涛山庄怎么是这样一个地方?宇文树把我引到山庄尽处一处幽静的院落里,院里是一座古雅的二层小楼。看院中的假山太湖石,楼门上的雕花八仙过海,这显然是有年代的建筑了。走进去之后发现装修还算新,淡黄色地清漆木地板、茶几上的电话都是现代的东西。老式的*背太师椅则是古董了。
宇文树招呼我在客厅坐下,有晚辈弟子出来摆上茶碗和果点。这庄主做的很有气派,招呼十几个门下弟子都到客厅来依次向我见礼。我要站起身来还礼,宇文树却举手示意我坐着就可以了。我还没有来得及说别的话,宇文树又做了一件事──以听涛山庄地名义向天下发一道江湖令。江湖令的内容就是石野真人已在南北湖手刃恶魔付接,天下同道不必担忧。也不必时刻再准备接应协助。石真人神通广大,除魔卫道,是听涛山庄宇文庄主亲眼所见。宇文树又向门下弟子描述了一番他赶到鹰窠顶的经过,将我夸赞的天花乱坠之后,将弟子们都派走传令去了。
当众人领命散去,只剩下我与宇文树两人,才有私下谈话的机会。我问道:“宇文庄主,你门下弟子就在这处山庄中修行吗?”
宇文树:“石真人是不是觉的有点奇怪?修行界大名鼎鼎的听涛山庄怎么会是这样一副场景?实话告诉你,如今的听涛山庄就是旅游渡假村,也是我宇文家的营生。”
“你说开放山庄是家族的生意?”
宇文树:“说起来话可就长了。我们宇文家是此地世代地耕读人家。这座山庄以及周围的农庄田地都是我家的祖产。用现代那句话来话……我家就是庄园大地主。几十年前田地被土改分配给附近的乡民,后来又从乡民手中收归国有,到如今又分产承包,总之不再是宇文家的祖产。这处山庄也曾一度充公,多有毁损之处。到十年前几乎成了废弃之地。后来我和我儿子又把它买下来了,建成了现在地听涛山庄,所以你见到的山庄景物,除了这栋小楼,大多与千年修行之地的传统是不一样的。”
我笑了:“您老人家把自己祖上世代相传的山庄买了回来。为什么不依原样重建,还要对外开放呢?”
宇文树:“时代不同了,儿孙也要因时而变。再说了。我说我要建私人庄园政府会把地卖回给我吗?我是以听涛山庄旅游渡假公司名义买地开发地。山庄对外开放,我也有钱挣啊,修行人也得有世间的营生,弟子们平时也好有事做。至于修行福地,其实听涛山庄中自有安排。”
“宇文庄主,听你这番话我想起了一个人,就是芜城的张荣道先生。”
宇文树:“张先生啊?其实我们老相识了,当年买回这片地方除了依*祖上留下地一些东西,张先生还给了我们宇文家不少资助呢。”
“既然您老与芜城张氏相熟。那么和芜城另一大世家梅氏打没打过交道?我在鹰窠顶上听你说的话,你提到了付引舆与梅存菁。”
宇文树喝了一口茶,微微叹息一声道:“有些往事真不想再提,但今天请石真人到这里来,就是想商量一些事情。”
“庄主找我有什么事就说。”
宇文树:“不要总叫我庄主,叫我师兄就可以了。”
“那好,师兄您老人家有何吩咐?”
宇文树:“小真人,你可知道这一路追杀付引舆最终成功,在修行界中你的声望将会高于当世。不久之后的正一三山会,天下修行人云集,石真人说的话应该很有份量。”
“按年资,其实我只是晚辈,我的威望怎能和宇文庄主相比,更不能与守正真人那些前辈相提并论。”
宇文树:“你说的有道理,但事情不能这么看。多少年来,修行三大戒虽然各门自守,可护道之责大家都淡忘的差不多了。你万里诛杀付引舆,以身作则在警醒众人这世间并不太平,门规还要严守,戒律的尊严仍要维护。红尘内外不能乱了次序,否则易生祸端。”
“师兄说地是,但不知你有何事要与我商量?”
宇文树:“小真人不知道吗?今年的正一三山会上,将会有人提议,要修改修行界的三大戒律。”
“这怎么改?”
宇文树:“修行第一戒不得闹市施法惊世骇俗。他的意见是这一条不变,但去掉不得向普通人展示神通的限定。修行第二戒不得以道法无故伤害普通人,这一条不变。修行第三戒不得在世俗中以神通牟利私用,这一条争议最大。他的意见是以神通之力,取可取之财。”
“原来是这样,我也觉的有点不妥,但一时之间想的还不是十分明白。是什么人有要做这样的事,宇文师兄又是什么意见?”
宇文树:“其实有人要改戒律,并非无全道理。但改有改的道理,不改有不改的道理。在世间行事,很难两全齐美,只能利害相权。修行前辈数千年深思熟虑定下来的规矩,肯定考虑了方方面面。但如今的时代变化太纷乱不容易看明白,人们自然有各种各样的想法,这些情况我也有所了解,听老朽与你细细分说……”
最近几年很多修行门派倒也算风平浪静,可是人世间妖蛾子闹的厉害。受到气功热、特异功能热、人体科学热等影响,神人、大师冒出来一大批。这些人当中有的可能有些异能而更多的则就是不入流的江湖术士。他们四处招摇,开场聚众,或广收钱财,或受众人崇拜。这些人并不是真正的修行门派弟子,修行界也不能出面去干涉。但是闹的久了,很多修行弟子见这些货色名利双收,心中也有想法──与其让骗子在世间假借神通巧取名利,还不如让真正的修行弟子出山驱逐这些人替而代之。
另一方面,社会环境也在经历极大的转变,经济建设一夜间成为各地当政的首要目标,说的通俗一点就是赚钱第一。贫富差距的急剧消失与扩大以及价值判断体系的转折性反复改变,对于世外高人来说倒没什么影响,但对于在人世间修行的普通弟子还是有很大冲击的。其实这种影响自古以来就有,但是在近几十年来九州之地所发生的变化之急剧千年以来前所未见。
第147回 山中隐机坐,俯仰怀四方(上)
其实很多修行门派在世俗中都有自己的传统休养根基,比如芜城张氏世代经商,轩辕派经营药材生意,宇文世家有听涛山庄,就连我石小真人也有知味楼和绿雪茗间。但大多数人没有这么好运气,他们在世间也就做着普通的工作,过着普通的生活。还有很多门派本有产业,可在近几十年都失去了,因为社会的变革与动荡。像张先生或者宇文树这样能够重新再立根基的人不多,毕竟这样做很不容易。
有些身怀神通的修行人,就像老虎看着狼吃肉却不能伸爪子的心情一样,不可能没有想法。比如说海天谷弟子一直信奉苦行,可就有杜苍枫那样的人受不了欲望的诱惑去投*付引舆。于是有人认为,于其苦守清规不如与时俱进,一身神通总要有些用处,在世间取可取之物。
虽然说修行的最终目的是仙佛的境界,如果沉迷于世俗的纠缠则境界永远无法精进。但即使有人修行一世,恐怕永远也站不到境界的颠峰,不过有些小神通而已。那么这些人就想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到人世间逍遥。有人想的更直接,我不要成仙成佛,只要神通快活。
以上这些都是有人要修改修行戒律的理由所在。但宇文树却又从另一方面看这些问题。
如果修改了戒律,比如可以用神通取可取之物。那如何去界定这可取之物呢?御物地神通大可以多扛两个麻包去当装卸工自然没什么问题,实际上有人这么犯戒也没人会去管。但修行人出山肯定不是为了干这个。稍一不留意,就可能出现很多个付接,因为许多事一旦做开,都是身不由已的。古时有人甚至要取天下,带来的是大乱。但你很难说这玩艺可不可取。
还有,向普通人展示神通无非有三个结果。一是被当作神明崇拜,二是被当作异端驱逐,三是开宗立派广收弟子。这三者都不是很恰当的,就说那广收弟子吧,大多数人并无此根器甚至会耽误一生。而所有结果并非这些人所想要的,这些人想要的只是自己地名利。在世上博取名利并没有什么错,但如果危及到整个修行界的存在以及俗世的秩序就是个大大的隐患了。宇文树认为目前在世间招摇的那些江湖术士不会得意太长时间,顶多十年就会被世俗所弃,若想取而代之也不仅会被世俗所弃。甚至会动摇修行人在世间立足的根本。
宇文树与我商量的事情就是希望在正一三山会上我能支持他,反对那人修改戒律的提议,并且站出来严肃的驳斥他。
正一门的守正真人是天下修行人地山岳楷模,守正真人本人自然也不会去违反三大戒律,但守正真人说话未必能有真正的服众之力。因为他只是一个世外高人的存在。普通的修行弟子认同守正的境界,但未必会认可以守正地境界来要求自己。而我追杀付接一事不久之后就会传遍江湖,我的声望也会水涨船高,而且这件事本身也有一定的威慑作用。如果我开口说话,可能震住某些宵小──我连付引舆都杀了。还有什么妄想破戒之人敢乱来?
他这一番话说了很长时间,我一直在听没有发言,直到他讲完后才问道:“师兄讲的非常有道理。正一三山会上我一定会支持您老人家。但我不明白的是,这么大地事情怎么突然就有人提出来了?不久前的宗门大会不还是风平浪静吗?”
宇文树:“你最近很忙,可能与修行同道沟通的不多。南方发生了一件天大地事你不知道吗?……挑头的,还不是那个今天修行界中如日中天的七叶!”
“原来是七叶?七叶怎么了?”
宇文树:“最近修界中有一派被灭门,又有一派新立。七叶灭了玄冥派,自立海南一派。……”
看来我的消息实在是闭塞了,最近修行界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前因后果是这样的:忘情宫之会七叶战胜法海夺走呈风节,一时之间锋芒天下无双。但在场的高手包括风君子和我都看出七叶临去时已经身受重伤。风君子下了个套,扬言要用九转紫金丹换回呈风节。如此一来无论是想夺法器的人或者想求灵药的人都会去打七叶地主意。世间高人有的碍于脸面恐怕不能出手,有的根本就没这个心思也不会出手,但有一个人既有这个脸皮又有这个心思,那就是玄冥派掌门抱椿老人。
忘情宫之会散去后,抱椿老人就率门下精锐弟子去围追七叶。详细的过程现在已经无法知道,但是据已归于七叶门下的玄冥派旧弟子转述,抱椿老人不仅要夺呈风节,还想杀七叶灭口,并且有嫁祸他人的打算。抱椿老人追七叶,就像我追付接一样追了很长时间,最终在琼州海峡一带展开了一场激战。斗法的结果出人意料,带伤的七叶凭借手中的呈风节一举杀了抱椿以及抱椿门下五位最得意的弟子,当时是抱椿老人带着五名弟子一同布阵围攻七叶,金杖头陀也在其中。
斗法时在场一共有一十三人,还有另外六名弟子,七叶手下留情没有杀他们。杀抱椿之后七叶不退反进,又回追到了玄冥派的根本道场所在。
后来发生的事情是戏剧性的,七叶在玄冥派的祖师殿中向玄冥派众弟子痛述了抱椿老人的卑鄙与险恶,并为玄冥弟子感到惋惜,竟然拜在这样一个心机阴险修为低俗的师父门下。他说他杀了抱椿以及玄冥弟子是迫不得已,也是为天下除害。抱椿门下如果有为师抱仇者尽管可以上前。他七叶不会责怪也不会手下留情。同时玄冥精锐弟子尽失,修行道法绝传,如果有认识到抱椿所行不端者愿意痛悟前非者,七叶也愿意将高深地道法秘籍传授。总之七叶杀抱椿是替天行道,愿意另传道法是代天传道。
具体发生什么事情宇文树知道的也不是十分清楚,总之玄冥派弟子散去了一小半。另一大半居然改投到七叶门下。说什么今日方知世上高人风采,被七叶的正气凛然所折服,痛悟今是而昨非云云。这些都是七叶另立海南一派后传出来的说法。
七叶杀抱椿灭玄冥另立海南一派,就在玄冥派原来的道场。此事如果追究起来七叶倒没有什么错,天下修行人也不能说他什么,抱椿老人确实是杀人夺器不成自取灭亡。但江湖传言却把七叶神话成了一个盖世的英雄,他不仅是以一人之力灭了一个门派,而是以扭转乾坤地大神通、大境界、大胸怀挽救了一个门派和那么多误入歧途的修行弟子。口口相传,七叶甚至成为修行界年轻一代的力挽狂澜的领袖。
七叶在南方开宗之后,号称广传道法有教无类。他说自己深深的感受到体悟大道的艰难。愿意以一点心得为后人铺路,天下修行散人有志于研习精深道法者,海南派来者不拒。一夜之间无数江湖散人来投,海南派声势平地而起。七叶开宗之时,也有不少门派上门祝贺。还有人派弟子借观礼之名前去探察究竟。宇文树也派弟子去了。在海南派的立派大典上,七叶说了一番冠冕堂皇言词恳切的话,提到了修行三大戒虽有功千年,但已不合时宜,建议稍作修改。七叶还表示将在正一三山会上向天下修行人建议。修行界也要“开放”宗门、“改革”戒律。
几日前宇文树派去的弟子回报了这个情况,宇文树听说之后就摇头皱眉。他知道七叶如今在修行界中,尤其是在修行界年轻一代的普通弟子中地影响之大。七叶弃终南而出却能在宗门大会上夺魁,又在忘情宫之会上战胜了六十年前天下第一法海,已经成为多少年轻人心中崇拜的偶像与向往的目标。再加上杀抱椿另立海南一派的影响,其声望已经隐约有直逼守正真人的趋势,如果他在正一三山会上振臂一呼,必定会迷惑一大批晚辈弟子。宇文树对此深感忧虑。
*!又是七叶搞出来地花样,我这个“老朋友”越来越有出息了。我和七叶打的交道不算少了,从他出走终南派被我所救开始,与他就有不断的纠纷。我对这个人已经很了解。他是个自私而又可怕的天才。我根本不相信七叶有“开放”宗门、“改革”戒律、振奋修行界风气的胸怀壮志,但我绝对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我知道他想要什么,按风君子评价他是一只“强大而会飞地猴子”,他想做猴群里俯视一切的王者,而不是取经证道的行者。
七叶想重定天人之戒注定不会成功,天下真正地高人都明白神通广大不是修行的目的只是收获与手段,七叶自己心里应该也很清楚。他开放宗门接收江湖散人甚至去合并其他门派的用意无非是为了壮大自己的势力,他想做一个高高在上的人。至于“修戒”之举,就算不会成功甚至到时候他自己找个漂亮的台阶下,都可以在正一三山会上显示他有引领天下的新一代宗师气魄。
以前的七叶再强,他只是一个人在奋争,他不可能敌地过正一门,甚至一个大有背景的风君子都可以收拾他。现在他终于抓住了一个机会,他不是一个人在奋争!他想将天下所有真心归妄的修行人都召集在自己的精神旗帜下,有了俯视众生的资本。这才是他真正可怕的地方!而他自己,一个并无名家背景的普通晚辈修行弟子传奇故事,足以迷惑很多人。
想到这里,我对宇文树说道:“师兄倒不必担心三大戒会被修改,立戒之事自有前因后果。当今所有修行入门之时皆受此戒,那么在这些人手中断无推翻之理,就算有心想改也不能开口。各门的尊长,就更不会附和支持。”我说的意思很明白,三大戒是所有修行人的入门之戒,也就是你在入门习法时答应的条件。只有答应了这个条件,才有习法的资格,就没有学了道法之后再来反悔的道理。要么你不要修行,要拜师修行就得守戒。
宇文树也听明白了,他轻轻摇了摇头:“小真人说的对,其实我担心的不是形式上的三大戒会动摇,各门派都不会直接支持这种提议。但是你有一点误会了,这天下修行人共守的三大戒与各门各派的门规不同。……比如七叶,他如果是终南弟子,终南派就有这个门规,他再传弟子也得传这种戒律。但他现在叛出终南另立海南派,如果不立这样的门规别人也没有办法。那么海南派弟子犯戒首先应该海南派自己处理,他们不处理或者处理不了则天下修行人都可以出手,这才是修行规矩真正的要害。……其实规矩的用处不在那三大劫本身,而是另外三个字──共诛之!”
风君子当初在我入门受戒的时候没有仔细讲过这个问题,今天听宇文树解释我才彻底明白了。修行人违反三大戒,一般情况下都是各门自己处理,其实偶尔有人犯戒只要事情不是很大其他门派也不便插手或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如果有人犯戒为恶、祸乱世间,本门处理不了或者未处理,天下修行人有义务“共诛之”。
这其实是一件吃力也未必讨好的事情,不仅危险而且容易招人非议甚至结仇。正一门取得天下修行领袖地位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在历史上经常自觉做这样的事情,这是其他很多门派做不到或者无力去做的。所以三大戒的要害不在于自己守戒,而在于自觉维护红尘安宁的信念与责任感是否动摇!
第147回 山中隐机坐,俯仰怀四方(下)
所以宇文树的担忧并不是三大戒的本身,而是后辈修行人信念。如果门规中不立此戒,门中弟子犯戒,本门仍然会处理或者其它人也会出手。但他人犯戒,此门弟子恐怕主动卫道的意愿不强。这样一来久而久之修行与红尘之间的界线也会越来越模糊。比如付引舆的所作所为,修行人遇到了就应该出手,海天谷掌门谭三玄也是这么做的,宇文树接到江湖令也主动来接应我。但谭三玄为此险些丧命。如果天下无人出手,仍由付引舆做大,只要不危及已身就不管他,那么修行戒律也等于名存实亡。
宇文树看中我之处,就在于我万里追杀付引舆的“义举”,此番作为简直可以视作当今年轻一辈的旗帜。他最后叹道:“我倒不担心我们这一辈人,什么都见过心性自然坚定,可是如今这一辈子弟,境界不到时恐怕很难理解修行真正的精髓。如果七叶在正一三山会上这么一提议,就算改不了三大戒律,也会动摇未来修行界的根基。……别人不说了,就说我那个孙女宇文珂珂,自从上次偷偷跑到忘情宫之会,回来之后就天天七叶长七叶短,崇拜的不得了,就像她喜欢尘世中的那些影视明星一样。七叶既然有此声望影响,就应该注意自己的言行。”
“七叶确实在注意自己的言行,他有他的想法,他想在最短时间内聚集最大地势力。修行界无人能抗,至于方法,那是另一回事。……对了,我怎么没有看见宇文珂珂?”
宇文树:“她在宁波市上学,今年读初三,他爸爸妈妈也在宁波工作。只有节假日才回山庄。”
这宇文一家也很有意思,如果不知道他们在修行界的身份,旁人眼里看起来与市井中的普通人没什么区别,这便是修行与红尘界线的掌握原则。听宇文树说了这么多,我不禁问道:“您老人家考虑问题如此仔细,那么以前遇到过这种事情吗?”
宇文树:“当然遇到过,修行人破戒引出的争端,六十年来已经是第三次。上一次在二十年前,起因就是你今日诛杀的付引舆。”
“是他?我听说付引舆二十年前带伤逃到大漠,不巧被谭三玄所救。就是那次地事吗?当时倒底发生了什么?”
宇文树:“三言两语说不清,到现在我也不是十分明白,因为当时我不在芜城。此事经历者都不愿开口讳莫如深,我老头子也只知道零星线索。”
“师兄,那你都知道些什么?付引舆与芜城梅氏又有什么纠葛?”
宇文树:“你问到了芜城梅氏。当今修行界大多不愿提及这一家族。二十年前的事,其实还要从六十年前说起。”
“六十年前?六十年前还没有付引舆。”
宇文树:“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说。六十年前的宗门大会,芜城九林禅院的法海夺魁,这你应该知道。但当时还发生了另一件事情。就是天下逼问梅氏……”
我所在的芜城虽小,但在修行界的地位却非常重要,它是天下修行人的根本重地。正一门、九林禅院、广教寺都在此立足。还有世传的几大世家,这是天下其它任何一地所不曾有的隆重云集局面。正一祖师俗家姓梅,在他那个年代,尚未有王重阳创全真教,道士大多可以娶妻生子,正一祖师也是芜城梅氏的远祖。芜城成为天下修行道场之枢纽并非偶然,此地世代相传有一个足以震惊天下地大秘密。
秘密就是秘密,宇文树当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但据传闻所说芜城九百里山川镇。九州之地九千里风水地气龙脉。如能运转地脉则能决定天下兴亡,掌握这个秘密的是芜城梅氏宗主。而梅氏禁地中有一物镇芜城地眼。这东西就是正一三宝之一的青冥镜。芜城地眼震动,则芜城龙脉震动,芜城龙脉震动则天下震动。青冥镜妙用无穷,有运转天时之功,在梅氏禁地使用可改天下之气数。这些虽都是传说,但足够危言耸听!
六十年前天下战乱频繁,民不聊生,一众修行人虽置身世外但也不能无睹。宗门大会上有人就问当时的梅氏宗主,也就是梅存菁的父亲梅望翁传说可有其事?若其有,就试试以青冥镜运转天时,求天下安定。梅望翁没有否认青冥镜镇芜城、芜城镇九州之事,却告诉众人传闻虚妄不真。梅氏禁地确实自千年以来镇芜城地眼,却不可能定天下兴衰。众人将信将疑。
当时法海刚刚夺得天下第一地称号,自以为修为了得境界高超,一定要试一试梅望翁手里的青冥镜。梅望翁本不想答应,可天下人都想知道虚实,一再逼求,只得让法海出手。这一番试镜之斗可谓惊天动地,不要忘了梅望翁手中是完整无缺的青冥镜。梅望翁出手的目的只是想让天下人知道青冥镜不过是一件法器而已,没有传说中地那么神奇,然而结果却出人意料。一番相斗切磋未分胜负,众人见到青冥镜如此神妙一定要看看它是如何运转天时?
梅望翁自然不肯言,法海却要求将青冥镜交到他手中试试,无奈之下梅望翁将青冥镜暂时交给了法海。梅望翁以为法海没有这个神通又不是在梅氏禁地以内应该没事,没想到法海还真以青冥镜触动了芜城地脉,结果正一三山震动。这一年青漪涨潮不歇,长江大水千年不遇,江淮一带鱼米之乡尽成泽国。法海动青冥引正一三山动,与江淮大水究竟有没有关系?这谁也不敢断言。但人人心中惊怖!
法海回九林禅院不久之后就入定不出,发誓要以一身禅定之功护持芜城地脉,这一坐就是六十年,直到我将他唤醒。在这一年地正一三山会上,梅氏又遇到了麻烦,天下修行人见世间经历了这一场大水。虽不敢断定与梅氏有关,却也害怕此事有关联。因此又逼问梅氏要求将青冥镜与芜城地脉的秘密公诸天下,让天下修行人共享共守,以免人人自危。梅望翁当然不能违祖训这么做,最后还是守正真人出面平息了此事。
守正真人抬出地就是修行三大戒,他说修行人与红尘自有界线,这牵动众生的事情不能插手。梅氏之秘就是梅氏之秘,梅氏不可公开也不可乱用。天下不可逼问梅氏,梅氏更不可擅动地脉,如果梅氏子弟违反了这个约定。天下共诛之!
转眼又过了七年,到了一九三八年,当时日本军队全面侵华战争已经打响,战火烧到了芜城一带。当年六月,蒋介石炸黄河花园口大堤阻敌。黄淮之间万民遭殃!就在这个时候九林禅院的高僧法泠找到了梅望翁,所求又是运转天下地脉一事。梅望翁和法泠之间倒底说了什么外人无从得知,法泠后来只转述了梅望翁的一番话──
梅望翁:“梅氏洞天已历尽千年,千年之中九州兴衰更替无数,然华夏根基未动。此非运转天时之功。若有事端便改山川,千年之后山川还是山川吗?倭寇乱华一时之祸,若动千年气数。我辈之罪也。子孙当人人尽天下兴亡之力,而非仰仗于天时地脉。”
总之法泠大师只转述了梅望翁地这一番话,不久之后他就出家还俗上了抗日战场,在芜城一带与高飞尽等人并肩作战,直至死于伊谷流高手暗算为国捐躯。法泠的事情当时还没完,不久前杀害法泠的凶手伊谷流门主小林归郎形神俱灭才算一个了结。法泠死后,再过数十年梅望翁也鹤驾仙去,梅氏倒也相安无事。望翁有一子名存菁,为梅氏传人。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插话道:“二十年前又出事了吗?付引舆是怎么出来的?他和梅存菁又怎么并称太素双英?”
宇文树:“太素先生是梅望翁的故交。也是江苏金陵梅花山一派地门主。但他在世间的身份,却是一位设馆授学的私塾先生。他曾受梅望翁之邀为梅氏西席,是梅存菁的启蒙老师。太素先生素有清望,人品才学都是当世一流,他的学生很多,就连守正真人地弟子和卿离开修行界之后也曾在他的门下学习。但是他所传的修行弟子只有两个,一个是梅存菁,另外一个是付引舆。”
太素的这两个弟子,大弟子梅存菁是芜城梅氏的门主,二弟子付引舆接掌梅花山一派。一门两宗师世间少有,并称太素双英。望翁与太素先后仙去,梅存菁接管芜城梅氏,付引舆接掌梅花山,这本是世间佳话。然而付引舆接任梅花山不久,他家里却出了一件大事,确切地说是灭族惨祸。
付引舆与梅存菁一样出身世家,天资聪慧品性纯良,否则太素先生也不会传梅花山一派于他。付家在湖州一带原有百顷桑田,家中仆役众多,养蚕弄丝织绸,长兄在外经营丝绸生意。付老先生待人和蔼慷慨,是乡中名绅,付家祖上也多有读书取功名者,在当地传为佳话。然而这一切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却成了遭受灭顶之灾的罪证!
那一段史无前例的岁月如今我是很难理解也说不清楚,我记得芜城中学原校长柳子规一家也曾满门尽灭,只留下柳依依这么一个孤魂。要想给付家扣帽子,大地主、土豪劣绅、资本家、封建余孽什么都有了。灾难是突如其来的,付接在金陵梅花山潜心修行的时候,他家让一众乡民给抄了,付老先生还被乡民绑出去鸣锣游街。
被人尊敬一辈子地付老先生哪能受得了这种屈辱,与老伴一起服药辞世。付接的长兄义愤之下与人争执了几句,不知说错了什么话,下狱被判死刑。付引舆得到消息赶到湖州时已经晚了,付家一门灭尽。他悲愤之下杀了一个人,是当地挑头闹事冲击付家的人,也是安置罪名陷害他长兄地人。原因无他,因为付接回乡,这位当地革委会的小领导居然又组织人来抓他,人不仅没有抓成,自己反倒送了命。这下子付引舆闯了滔天大祸,成了罪恶深重的反革命分子,也成了一个通缉杀人犯。
当地有一个民兵组织闻讯围杀付接,付接毫光羽在手一举格杀了四十七人之多!付接虽然是个修行高手,但也不能以一人之力与天下大势对抗,随后他选择了逃匿。付接一直逃到了芜城他妹夫家里,他的妹夫就是梅存菁。梅存菁与付引舆交好,娶的就是付氏的妹妹。
付引舆的行为虽然违反了修行之戒,但当时天下混乱他的遭遇也令人同情,修行界并没有人主动站出来去追究他的责任。梅存菁是他地大师兄,这件事其实应该梅存菁首先处理,梅存菁同情其遭遇,据说是把付引舆禁闭在梅氏禁地闭关思过,这实际上也在保护他。
但付引舆经此惨祸,有了“谋逆”之心,他认为家仇乃天下之仇,是天下无道所致。他这么想也就罢了,却又把主意打到了梅氏家族的秘密上。据说他从他妹妹嘴里套出了梅氏禁地镇芜城风水运转天下地脉的秘密,就去找师兄梅存菁商量要动一动天下气数。
梅存菁也是心事重重,因为他的好友柳子规也遭遇了付家一样的变故。他当时也在犹豫一个问题:炎黄五千年流传的根基神髓,是不是要在这一代人手中尽毁?但是他告诉付引舆,动芜城地眼是没有用的,那只能造成山河震动,却扭转不了人心狂丧。不料付引舆所求的结果就是山河震动要报复天下,他悄悄在梅氏禁地中动用了青冥镜去转运地脉。
第148回 来去圆缺日,谁言不多时(上)
后来发生的事情宇文树也不知情,据说芜城修行界都牵动了,不少高人也参与了。最终的结果是付引舆带伤远遁,梅氏夫妇身亡,中间曲折的过程外人不知。当时天下动乱,修行人则潜入洞府自保,就连正一门都放弃了齐云观退回了正一三山,消息不通也很正常。总之这场变故死伤不少人,有修行人也有普通人。宇文树只知道这么多,所知并不详细,他甚至不知道青冥镜已经毁损的事情,看来青冥镜就在这场变故中毁损。
从此以后付引舆心性大变再未回头,在大漠之外勾结境外势力,一心报复天下,而不问天下已变。他所行作恶多端,这一点谭三玄在交河古城已经说的很清楚,就不必再重复。总之付接不是一个天生的恶魔,他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也有原因,但不能因为这些原因就能饶恕他如今犯下的罪孽。听闻之后我也是叹息良久。
眼见天色已晚,宇文庄主要留我用膳,并想邀我在听涛山庄多住几日。我这才想起已经出来半个月了。风君子、紫英、柳菲儿、柳依依等人一定急坏了,而没有我的消息古处长恐怕会更加坐卧不安。既然付接已死,名单已经夺回,我还是尽快回去不要耽误。于是起身道:“宇文庄主,多谢你出手相助,也多谢你为我讲解修行界的规矩与往事。正一三山会上。石某自当尽力维护红尘安宁与戒律尊严。我今日有急事在身就不能多留了,正一三山会再见。”
宇文树见我执意要走也不强留,只是要我稍等一等,时间不大有山庄服务员送来一套西装,看样式和我身上穿地差不多,大小也与我和身材正合适。他笑着说:“石小真人早点回芜城准备准备也好。正一三山会不是那么好参加的。但你穿现在这套衣服回家不好吧?……芜城同辈会说我听涛山庄不懂待客之道。”我也不客气,谢了一声接过这套西装换下,这才告辞离开了听涛山庄。
宇文树要派车送我,我推辞了,因为我还有别的事不想让他知道。走出听涛山庄顺杭州湾南岸西行,直走野地,晚上到达杭州,这速度已经比坐车快了。我在杭州城中找了个公用电话打给了风君子,告诉风君子我没事不日将回芜城。风君子接到我的电话很激动,显然有很多话想问我。但他在家里也没法多说什么。打完这个电话我又打了个电话给古处长,告诉古处长我已经杀了付接,名单也找回来了。
古处长在电话里的反应就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几乎快要叫出来,说话的声音震地我的耳朵嗡嗡响。他要我留在杭州待命。他连夜派车接我回芜城,地点就约在西湖边岳王庙门口。本来他也可以通知杭州方面的特别行动人员来接应我,但是考虑了片刻他还是决定亲自从芜城赶来,有些话他要先问清楚才放心。
岳王庙对面,离苏小小墓不远。我在西湖边的一家餐厅里点了一道西湖醋鱼和一瓶啤酒,一边吃一边欣赏西子湖的夜景。十天十夜万里奔波,今天终于能够好好的坐下来吃一顿饭了。这一盘西湖醋鱼居然收我六十八块。再加一碗莼菜羹要一百多,虽然味道还不错,但不能与韩紫英的手艺相比。吃完饭在附近散了散步,古处长是在半夜到的。
古处长亲自开车,只用了四个多小时就从芜城赶到了杭州岳王庙,他肯定是一路飙车过来的,否则不可能这么快,我差点以为他开的是战斗机。他看见我地第一句话是:“你小子还没死!差点把我给吓死了!快上车……”
我们没有在杭州耽误,连夜驱车赶回芜城。古处长没有带别人。这一辆切诺基只有我们两个,路上我详细向他汇报了这十天十夜的经过。从老改带着其它人撤离开始,赶匠死了却掩护我逃了出来,我后来追踪付接到了西安。在西安城中经过一番交量,又追着他到了南北湖,最终在南北湖杀了他,夺回了名单。过程讲的很详细,除了火车上我偷枪那一幕,其它的都说了,包括海天谷的事情。因为我知道古处长曾经是修行人,也知道他与正一门地关系。
古处长听说上面居然派我们这些年轻人去执行这样的任务时,气的不干不净的骂了许多话。紧接着又开始骂付接,从我开始说他就没停过,我一边说他一边骂人直到说完。最后他对我说:“石野,你知不知道这回你不仅在修行界出名了,而且在我们系统内部也大大出名了!从来没有一个特别行动组成员能够像你这样去完成任务。你临时改变计划上面很不满,后来听说你吊上了付接的尾巴又很兴奋,说什么只要你成功就会传令嘉奖。现在你给我听好了,你这一次地行动报告我替你写,不该说的话千万不要说,比如海天谷的事……我们现在对一下口径,重新编织一下你这一路追踪地情节,千万记住不能出差错。”
回去的时候车开的很慢,古处长告诉我应该如何对上面报告,比如海天谷以及谭三玄的情节不要提,否则解释不清楚。西安城的事情一定要说仔细,因为我闹的影响太大了上面一定会详细追问。至于听涛山庄的经过也不要说,就说我杀付接时一起落入了杭州湾,顺流而上飘到了钱塘南岸。走的哪条路线,使用何种交通工具,古处长都替我“安排”的清清楚楚,要我一定要记住。
说话间我想起了我曾在西安征用地那辆车里拿走两万块钱给了陈雁,我对古处长道:“我在西安地时候征用的那辆车。里面有两万块钱我拿走给一个开面馆的姑娘,让她的父亲去治病。这钱回头我补上,等我取了钱你帮我还回去。”
古处长笑了:“你怎么还介意这种事?命都差点没了!西安那边的卷宗我也调过来看了,失主报警,警察找到车也就没什么事了,这事情早就处理完了。至于你说的那两万块钱。事主根本连提都没提,估计不是什么好来路,你就别管了。……你可真有意思,办了这么大地事情,上面还在乎你花了多少经费吗?这次要报多少经费你说。”
想想也是,正经来路的钱会塞在礼品盒里,放到汽车后备箱吗?我又想了想:“其实我一共花了两千一百多,主要是租了一辆车从太湖赶到湖州,这些钱还不是我的。”
古处长:“老天!你简直是个怪物。这样吧,你啥也别管了。单据我给你找,表格我给你填,添两个零,二十一万行不行?”
“这么多!”
古处长:“你杀了付接,拿回了名单。并且间接破获了他在西安的据点。你就是报一千万经费上面也会批的,这点钱,还不够打赏的!……不过你以后要注意低调一点,在这种机构里太显眼了绝对不是好事。”
“我一直够低调的,这一次事出有因。”
古处长:“我也知道事出有因。这次任务事先连我都不清楚。否则我绝对不会同意派你去的,太危险了!……刚刚接到通知,你被列为A级一等特勤。津贴也涨了,每月从一百提到二百五。”
开口就给我报二十一万“行动经费”不算回事,然后告诉我津贴涨到每月二百五就像给了天大的面子。这么好笑的事我却笑不出来,因为我想起了赶匠,很郑重地对古处长说道:“古处长,我求你一件事,你真要能申请下来这么多钱不要给我,给一个人。我们这次特别行动组的成员赶匠为了掩护队员撤退牺牲了。我知道他有抚恤金,但恐怕没这么多。我不知道他的家人如何联系。纪律也不允许。我想你一定有办法能打听到,你能不能把这一笔钱想办法转交给他的家人?”
古处长看了我一眼,继续扶着方向盘看前方的路:“我知道了,这事有一定难度,但我会替你办地,一定会的。”
回去的路车开的很慢,用了七个多小时才到芜城,天色已经快亮了。古处长却没有立刻放我回去,我的行动暂时被限制了,被直接带回了那个研究所里地基地。有不少人已经赶到在那里等我,其中还有好几位“大领导”。先是照例亲切关怀几句,然后就开始详细询问我这一段时间的经历──接触了哪些人,做了哪些事,说了哪些话等等。我的感觉就像被一群人在审问地犯罪嫌疑人。
幸亏古处长路上交待的详细,我一一作答,快到下午才告一段落。磁盘交上去了,技术分析结果也出来了,曾经被读取了三次。这些人又问我知不知道还有哪些人看过这张磁盘里的内容?付接临死时有什么遗言?我一概不清楚,我杀付接只不过是瞬间得手,谁看过这张磁盘没人告诉我,我自己也不可能有机会去看里面的内容。后来我打起了哈欠,他们不问了,我在沙发上干脆睡着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古处长给我打来了晚饭,我就在会议室吃的饭,直到报告完成我签了字才放我出门。出门前古处长还有几位领导反复叮嘱了我很久,都是说过七、八遍以上的话,注意保密、注意纪律等等之类。
走出研究所,天色已晚,我正在犹豫去什么地方?打电话给风君子?去找柳菲儿?去找紫英?还是……然后我迎面看见两个人──风君子和韩紫英。他们两个站在离研究所一条街外的路口处,显然是在等人。不用说,是在等我。
我快步迎了上去,正准备打招呼,只见风君子的脸色冷峻,很不高兴地样子鼻子出气冲我重重的哼了一声。同时一阵香风袭来,紫英不顾旁人飞身就扑到了我的怀里,我下意识的张臂接住,她已经将我搂的紧紧。话音很急、又很弱带着哭腔就像呓语:“小野你终于回来了,原来你真的没有事,……”
“不要在大街上搂搂抱抱,你们换个地方吧,有什么话去菁芜洞天慢慢说。”风君子的声音在一边传来,这小子的脸色显然在跟我生气,但气语已经缓和下来。
我搂着紫英,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略带歉意的说道:“对不起,一去这么长时间没有音信,实在是事情紧急。”
风君子:“没有音信?天下震动你还说没有音信!倒今天为止,几天内就有三道江湖令传开,你小子倒像个没事人一样。……算了,你先把这个妖精哄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风君子肯定有一肚子话想问我,但看见紫英如此,又都咽了回去。他当着紫英的面说她是妖精,可是紫英充耳不闻。她伏在我怀里将我抱的紧紧的,就像生怕一松手我就会消失一样,别的事情别的人都不在她的心中。我只得低头柔声哄她:“紫英,都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你先松开手,我们去菁芜洞天好不好?你这样我们没有办法走路。”
紫英听话的点了点头,松开了手,紧接着又紧紧的抱住了我的一只胳膊。我们就这样紧依在一起去了菁芜洞天,一路上看紫英的脸色,她就像是个被吓坏的小女孩。而风君子已经自己回去了。
……
我这一路追踪付接虽然是孤身一人,但的确是天下震动!谭三玄的江湖令没有在最快时间传到关中一带,因为当时传令的弟子是杜苍枫。正一门地处江南路途遥远,等海天谷的江湖令传到正一门,当时我已经离开了西安。守正真人广派弟子将海天谷的江湖令与正一门添加的江湖令在三天内传遍了天下,有不少门派收到时我与付接的决战已完。时间就是这么巧!
第148回 来去圆缺日,谁言不多时(下)
正一门传令快,听涛山庄也传了一道江湖令,速度更快,路远的地方弟子是直接乘飞机到附近的。最有意思的是地处岭南的海南派掌门七叶,这一天他同时收到了海天谷与正一门的江湖令,知道了我石野正在孤身追杀付接。他立刻就对门下吩咐:“好好看家,本掌门要去接应石小真人,为天下同道除恶。”七叶门下弟子们当然狠狠的拍了一顿马屁,说师尊一颗公心无私,愿追随师尊前往等等。七叶摆手拒绝,说他一个人去就够了。
这边七叶拿着呈风节还没来得及出门,门外听涛山庄的江湖令又到了,我石小真人已经手刃付接!听涛山庄的弟子不知得到了什么暗示,传令时将我石小真人夸的比一朵花还要漂亮,将我诛杀付接的过程说的绘声绘色──我如何万里追踪,如何神威无敌,如何大义凛然,在南北湖一战又是如何惊天地泣鬼神,最终在宇文树赶到时手刃恶魔付接。
听涛山庄夸我夸上了天,他们自己自然也很有面子,不要忘了最终我是在宇文树的帮助下才得手的,我的神威从侧面也衬托了宇文庄主的神威。幸亏我得手的早或者七叶闻讯的晚,否则真要让他“接应”上我还真不好说会是什么结局。我被付接所杀,七叶杀了付接为我报仇再度扬名天下都是有可能的结果,我能想像出来。
动身去接应我地人可不止真正想帮忙的宇文树或者说不定想帮什么忙的七叶。很多门派都有动作。比如说终南派接到了江湖令,登闻领着几名弟子向西迎去,可惜他们扑错了方向。正一门派了齐云观观主泽仁率领二十七名弟子渡江北上朝西安方向去接应,虽然没有和字辈的前辈,但是整整派出了一个伏魔大阵的队伍。可惜泽仁也没有迎上我们,我和付接走的太快了。并且没有留下什么线索信号。
在芜城地韩紫英、丹霞夫妇等人当然也知道消息了。丹霞夫妇倒没有动,但轩辕派掌门凡夫子与五味道长两人也一起动身去寻找我与付接的踪迹。轩辕派的道场在黄山一带,本不关他们的事,但冲着与我的交情这两位门中前辈还是亲自出发了。至于紫英,三天前一听说我居然在孤身追杀这么个危险人物,吓的魂都飞了,提着切玉刀就要北上大漠。
紫英没有走成,让风君子拦住了。风君子告诉她一件事,守正真人下令之后也离开了正一三山,而且这几天金爷爷也没有回石柱村。守正真人走了能去哪里呢?十有八九也是去接应我了!如果守正真人尚且搞不定的话。她韩紫英去又有什么用?说不定只能添乱而已。
我这才知道正一门不仅派出了一队弟子北上,连守正真人本人也不见了!不仅守正不见了,据说江湖令传到芜城之后,九林禅院的法海也离寺云游去了。这个时间出门还能去干别的事吗?但我这一路上却没有碰到守正或法海,也许他们没有接应上我。也许他们不是去找我,也许碰到了只在暗中保护没有出手。
风君子这么劝紫英,紫英还是不干,一定要去找我,哄都哄不住!无奈之下风君子又拉来了张先生。张先生对紫英说:“我给石野这小子看过相。历劫而生却福泽绵长,绝非夭寿早亡之人,此番定能有惊无险。”好说歹说才将紫英留在了芜城。风君子还拍着胸脯跟她保证──三天之内一定带着她去把石野接回来。紫英一直相信风君子。这才没有闹着要去西北。
江湖令的事情芜城修行人都知道了,传来传去连果果和阿游都听说了,但风君子却下了一道严令──谁也不许告诉柳依依!所以这几天只有柳依依过地最平静,她只知道我出门办事去了,过不了几天就会回来,心里虽然想我却没有什么担心。我带走了锁灵指环,柳依依阴神近不了菁芜洞天,这一段日子都是每天紫英带着辟水犀与瑞兽舍利去菁芜洞天取水。看着柳依依毫无心机的样子,紫英度日如年。还好风君子说话算数。今天真带着她把我接回来了。
所有人当中只有风君子看上去泰然安坐的样子,不过我能猜到这小子肯定也很着急,背地里没少上窜下跳。否则他怎么可能知道守正真人不在正一三山也没回石柱村?法海是怎么离开的九林禅院?我和紫英回到菁芜洞天的时候,发现九林禅院地那个蒲团不见了,一问之下才知道让风君子拿走了。看来他忍不住提前还给法海了。
这是紫英断断续续告诉我这段日子修行界以及芜城所发生的事情,再加上我的一点猜测。她说话的时候一直紧紧的贴着我就没稍离,说着说着还抹起了眼泪,怪我不该以身犯险。还说以后再有这样地事情她不拦我,但一定要陪在我身边,我有三长两短她也不愿独活。我能说什么呢?这件事情确实做的冒险而且没有来得及跟任何人打招呼,幸亏碰到谭三玄中途出手。
紫英每次想哭的时候,都在我地怀中,似乎这样她才能放心的流下眼泪。哭完了她终于笑了,因为我终究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她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了地。她用手指戳着我的胸膛撒娇道:“我是不是上辈字欠你的眼泪,总要在你的怀里哭一场才能开心?你快老实交代,这一路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是怎么碰上付接的?”
交代?在她面前没什么不可以交代的,干脆把话都说明白了,我告诉了她我地“特工”身份。虽然纪律要求我不可以告诉任何人。但我在梦中告诉了风君子。现在想想,告诉紫英也没什么,因为她不是“人”。放在以前,我一直没有告诉紫英,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经历了这些事我不反感古处长。但对我所在地这个神秘机构少了几分好感。我并没有详细说我的任务内容,只说我执行任务的时候碰到了作恶的修行人付接,与公与私我都应该一路追杀他。
这一段追杀的过程真是惊心动魄,紫英瞪大了眼睛听着,虽然明知道我现在没事,但我讲到惊险之处她还是忍不住身体发抖。她听完之后问的第一句话是:“那个姑娘,就是你在西安碰到那个卖面地姑娘,她好看吗?”
我正将紫英揽在胸前坐在菁芜洞天的竹塌上,听见这句话身体一晃差点没摔下来。这段神奇经历有很多地方她可能会问,没想到她第一句问了这个问题!我笑着答道:“说实话。挺好看的。我看见她还想起你来着,想当初你不也是开面馆吗?我们就是这么认识的。……不过,当然不能和我的紫英比了,我的紫英温柔美丽天下难得。”
紫英:“别的我不管,只要你以后不背着我一个人去冒险。心里还能想起我就行了。你一定要答应我!”
“答应你,以后不会了,这一次只是意外!”
紫英:“你知道多少人在担心你吗?风君子只瞒着柳依依一个。菲儿妹妹不知道修行界的事,但她也着急,问我知不知道你哪去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明天你最好找个理由好好和她解释一下。……至于今天。我们就留在这里好不好?”说着话我觉的她的呼吸开始变地湿热起来。
“……你已经很久没有吻过我了……”紫英的脸突然变的红红的,声音小的几乎听不清。
“那今天,把欠地都补上行吗?”我确实很久没有与紫英亲密了。万里追凶我可能不觉得辛苦。但温柔满怀确是人间籍慰,能够将你融化。紫英如今也有变化,我看在眼中说不出来,她是如此艳熟迷人,又多了几分婉转妩媚。
“新衣服吗?不要弄折了,我帮你帮里解开放好……你……恩”、“紫英,别动,让我好好……你越来越醉人了。”
从温情缠绵开始,致激情四溢不歇。这世上是谁欠谁的情多少吗?不是!直愿彼此欢爱更多。
……
第二天直接从菁芜洞天出来。天光已经大亮,来不及回宿舍换衣服了,我穿着一身西装直接去了教室。还没有走到教学楼门口,就远远的看见了柳菲儿婷婷的身影站在路边的树下,她也在等我。看见我,她先是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眼圈就有点红了,说了一句:“你还知道回来,跟我来!”然后转身就走,也不管我答不答应。
我不必为我旷课的事担心,古处长自有办法给我请下假来。在学校里真正为我担心的是柳老师,聪明地她一定能猜到我是出去执行任务了,一去半个月肯定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虽然没人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但她心里会更加不安。她没有让我去教室上早读,而是直接把我带到了她的宿舍。关上门,她也不让我坐下,而是自己在椅子上坐好,板着俏脸看着我。
这一瞬间情景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她是班主任我是犯了错误的学生。她虽然是我的“未婚妻”,但毕竟也是我的老师,把脸一沉下来我也很忐忑,只有一脸歉意的看着她等着她说话。她看了我片刻,终于说道:“你这身新西服不错呀,贡丝锦的面料,手工也是相当考究,我没见过这个中学里的学生穿这么高档地衣服。”
她拿衣服说事,显然是与我生气,我陪着笑答道:“菲儿,这衣服是朋友送的,我今天没来得及换。”
“你还知道叫我一声菲儿,这么多天踪影全无,问谁谁都不知道你哪去了!方主任亲自给你请了一个月的假。……我知道你有事情,难道一个电话都不能打给我吗?”
“菲儿,我这次是去执行任务了,有纪律要求不能与外界联系。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柳菲儿一听我提到任务,语气就变了,很关切的问道:“这次怎么样?危险吗?”
“方主任帮我请了一个月的假,你看半个月不到我就回来了,当然很顺利了!不用为我担心,你这几天怎么样,没生病吧?”
柳菲儿:“生病?紫英姐姐告诉我吃了那个丹药之后我一般就不会生病,你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别站着了,过来坐下,喝杯茶,这是早上刚泡的。你是不是还没吃早饭?”
“只要你不生我的气,吃不吃饭没什么关系。……咦,这不是风君子的茶壶吗?”书桌上放着的正是风君子那把紫气红云灵菊砂。
柳菲儿:“风君子说我这几天心神不定,在绿雪茗间当着柳依依的面非要将这把茶壶借我用几天,说用这把紫砂壶泡绿雪茗间的茶,能够定气安神。你别说,确实有点用处。既然你回来了,中午你就拿到绿雪茗间还给他吧。”说话间给我倒了一杯茶,递到我手上,人也坐了过来,轻轻的*着我的肩膀:“今天上午我就再给你放半天假,你可以不去上课,陪我一上午吧。”
“好的,陪你多久都行。”我伸手顺势搂住了她的肩头,她把头低了下来,终于恢复了小鸟依人的可爱模样。
这天上午我没有去上课,一直在宿舍中陪着柳菲儿,她很自觉的没有问我究竟执行了什么任务?到是对我身上的西装有点感兴趣,说我打扮起来也很精神,以后要多注意给我买衣服了。后来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交给我,这是前一段时间我求她帮忙做的工作,也是风君子交给我的任务。
菲儿这几天也没闲着,她整理了一份资料,关于芜城各种历史典籍中记载的九连山、广教寺、九林禅院、梅氏家族的野史、传说、传记等等。厚厚的一大册,有复印的,有剪贴的,也有她隽秀的字迹抄写的。我拿着这份东西隐约想到了一件事──芜城九百里山川的地气龙脉所在。这在听涛山庄中宇文树跟我提起过,难道这个传说是真的?风君子发现了什么?
第149回 凿池龙取水,立塔聚灵风(上)
中午的时候我拿着茶壶和资料去绿雪茗间找风君子,他一般下午上学前都会在那里。我刚进门,柳依依几乎像一阵轻风飘过来抓住我的手:“哥哥你回来了?风君子今天告诉我你在外面杀了个大恶人,现在是鼎鼎大名的英雄。哥哥真了不起!”
原来风君子是这么告诉柳依依的,这一件震动天下的事到了依依嘴里就这么简单。果果和阿游也在,两人都用无比惊佩的目光看着我,有那么一点半点崇拜的意思。风君子却不在这里,依依告诉我风君子在知味楼等我。
我捧着茶壶又去了知味楼,在一楼楼梯口正好碰见了紫英,她远远就招呼道:“小野,风君子在君子居。他要我做了一桌酒席说是给你庆功接风,你还没到他就自己开始喝了。”
我推门走进君子居,风君子正在一口酒一口菜自得其乐。见我进门头也不抬的说道:“石野快坐,这一桌酒菜都是给你准备的。”
“好像你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大中午的喝酒,下午还上不上课了?”
风君子:“如今不知怎么搞的,我迟到早退也没人管了,干脆今天下午就不去了。……你也别去了,缺了这么多天课,也不在乎这一下午。”
怎么搞的?风君子如今是新提拔的风副市长的公子,一般在学校不犯大事还真没人管他。自古高门出纨绔也不是没有道理地。还好他有厉害的近乎不讲理的父母。紫英在一旁道:“菜吃完了没关系,我再上就是了,你们想尝些什么?”
风君子:“不用了,这些就够了。我有话单独跟石野说,这些话三口不问六耳不闻,你回避一下好不好?”
风君子要赶紫英走。紫英就走了,临走前还将君子居的门关好。我问他:“你为什么要让紫英回避,其实她……”
风君子晃了晃酒杯打断我的话:“我不是疑忌她,而是想保护她。有时候对一个人好,也没必要什么都告诉她。……至于你,你已经卷进来了,所以今天不得不说。”
我听他语气有点严重,也好奇的问:“什么重要地事情,我怎么卷进来了?”
风君子顾左右而言它:“你知道这一段时间你不在,我在忙些什么?”
“不清楚。”
风君子:“我拜了个师父。”
“你拜师父?谁啊?是哪位前辈?”
风君子:“不是修行弟子传承。就是找个老师学习。那位高人你认识,就是张先生。”
“张先生!你跟他学算命吗?”
风君子:“命算还没来得及学,相术也只聊了几句。这一段时间我主要在学地理堪舆之术。”
“地理堪舆?好像就是看风水呀!”
风君子:“说成是看风水也可以,但张先生的堪舆术可不是普通的风水先生所知。我学的就是如何去看山川地气龙脉,看天下山河气数运转。这是玄门秘学。张先生真够意思一点都没有藏私。”
“张先生当然不会对你藏私。……既然没别人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张先生曾经私下对我说过,如果你娶了张枝荣道集团的一切都可以取,只希望将来你们有一个儿子能姓张。”
风君子:“别扯不相干的!我跟你说正经事呢!……张先生真是这么说的?现在可是计划生育时代,哪来那么多儿子?”
“以荣道集团那种财力势力。你如果和张枝多生几个孩子恐怕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你不让我扯,你自己怎么还问我,你动心了?”
风君子:“我跟你开个玩笑。来。喝杯酒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你儿子姓什么。”
我儿子姓什么还用他告诉我?也不知道这小子想说什么,我还是喝了一杯酒看着他。风君子也喝了一杯这才说道:“我曾经偷听到韩紫英与阿秀的一段谈话。韩紫英说柳菲儿曾经私下谈过,如果将来与你有了孩子,希望能有一个孩子姓柳。后来阿秀那丫头说如果将来能与你有了孩子,希望那孩子姓梅。阿秀又问韩紫英如果与你有了孩子,希望那孩子姓什么,你猜韩紫英怎么回答的?”
“紫英怎么说的?”
风君子笑出声来,一口酒都喷到了桌面上:“笨蛋!当然姓石!……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姓,又是柳又是梅地?”
柳菲儿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孩子姓柳。那是因为芜城柳氏到她这一代不能绝嗣。阿秀这丫头居然也有这种想法,她想到如果和我有孩子希望其中一个能姓梅,恐怕是因为她本来是梅氏禁地的护法侍者。至于紫英,没想那么多,我就是石野,我的孩子不姓石又姓什么?老天!还真够乱的,我于世间男女情意怎会有这些纠缠?
风君子说的我有几分尴尬,不好对答,他也没等我答话,而是接着说:“半个月不见,你周身气象确实大不一样,能看出来你石小真人如今俨然有一代宗师风范,不过在我面前你抖不起来。……听说你万里追杀付接成功,我在为一人担心,你猜这人是谁?”
“绯焱?”
风君子手中酒杯一抖:“也不知道是你真聪明还是随口禅!我说地就是她。你能杀得了付接,有朝一日也一定能杀得了绯焱。我问你,真到了那一天,你能下手吗?对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
“不知道,还没有到那一天。我一定要救阿秀。你说该怎么办?”
风君子:“做个选择题吧。第一,杀绯焱夺炉鼎救阿秀。第二,不杀绯焱夺她人炉鼎救阿秀。第三,谁也不杀不管阿秀。好像就这么三条路,你自己选吧!”
“我还有得选吗?只能选那个第一!”
风君子举杯长叹:“世事利害相权,自有因果其中。你确实没得选。这就是你地下一场人劫,也是苦海岸边的劫数。我担心的就是这个!”
“你担心我杀不了绯焱?”
风君子:“我担心你过不了天劫。这两年来你一路修行太顺利了,以至于你忘了一样最重要地事情──就是天劫。想当初我怎么对你说的?”
“我过了色欲劫、身受劫之后,你说我走运躲过了后面六道天劫,只需历世间人劫即可。”
风君子:“不错,你还记得。那么今天你这六道天劫躲完了,六道人劫也历尽了。我能看出来,你的修为已经突破胎动境界,而付接之事,就是你地‘换骨劫’。胎动心法。从‘我是谁’到‘我是我’,你已经焕然一新。再往下,修炼婴儿境界,在‘婴儿’和‘阳神’之间,便是‘苦海天劫’。我能看出你的人劫所在。却很难再帮你躲避天劫凶险。所以你能躲六道天劫是好事也是坏事,因为你全无渡天劫的经验,等苦海天劫来临恐怕不那么容易应对。”
“真要面对,那就面对。我觉的修行劫数并非全然是凶险,而是必须经历的考验。这样的考验中有极大的收获,这种收获在静坐修行中是得不到的。你今天说这些,是想传我下一重楼的口诀与心法吗?”
风君子:“你能说出这番话。已是宗师口吻,将来可以说给你地弟子听了。至于婴儿,地口诀与心法,我不想太快教你,也不想让你太早面对苦海天劫。你于丹道多一些感悟之后,有了传法的心境机缘再说。”
“你还不打算教我?那你关上门搞的神神秘秘的干什么?”
风君子:“被生孩子的话题一打岔把正经事给忘了。石野,我有话问你,宇文树究竟跟你说了什么?关于芜城山川地脉地事情,你要一字不差的转告我。六十年前与二十年前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风君子:“我已经问了韩紫英一上午了,你昨天不都告诉她了吗?别的事情我不感兴趣。你杀付接是你的事。我只想知道你在听涛山庄听说了什么?你对韩紫英说地不详细。”
“杀付接是天下公义,怎么成了我的事?”
风君子:“对对对,天下公义!我指的是那也是你地一场人劫。”
看风君子的表情变的严肃起来,这件事一定很重要。于是我不仅告诉了他听涛山庄中和宇文树的对话,并且将这十几天的经历又原原本本详细的讲述了一遍。有些话我是不方便对韩紫英说的太清楚的,比如青冥镜的妙用以及我地道法神通感悟。我这一路之上领悟到青冥镜很多新的用处──神宵天雷、天眼圆光镜、携景、追伤,后来在听涛山庄又听说了青冥镜还有那样一段历史。
风君子瞪大眼睛听着,连酒都忘了喝,端着个空杯子一直没放下。我说完之后他才倒吸了一口凉气,压低声音道:“石野,你的麻烦大了!”
“你是指青冥镜吗?”
风君子:“当然!想当年因为青冥镜和芜城地脉的事情闹的天下修行人不宁。到现在很多人都绝口不愿意提当年事,心中对此的疑忌可想而知!如果让别人知道你得到了青冥镜,又找到了梅氏禁地菁芜洞天,你想想有多少人会打你的主意?各人的想法不同,有人可能想夺器夺洞府,有人可能想除你除后患。总之你会不得安宁!……现在有几个人知道你手中这个破镜子就是青冥镜?”
“你,我,守正真人。就连紫英我都没有告诉!”
风君子:“错!一共有五个人。听宇文树所言,法海六十年前曾经亲自动用过青冥镜,你我又在他面前动用了青冥镜,以他的神通能认不出来吗?这老和尚没说也没点破。还有一个人就是黑如意中的元神阿秀,她不可能不知道这是青冥镜。如果就是这几个人还没什么大事,但你千万要注意,如果再碰到像付接那样能认出青冥镜的,麻烦就大了!……你不是夺了付接的法器毫光羽吗?那也是个难得的好东西,暂时就用那件法器吧,青冥镜不要轻易拿出来示人。”
“风君子,你说那传说能是真的吗?菁芜洞天镇芜城九百里地脉,芜城九百里地脉镇天下九千里山川。”
风君子:“如果传闻都是假的,我还跟张先生学什么风水?我上次要你整理的那份。资料柳老师弄好了吗?”
“正好今天给我了,都在这。”我将那个文件夹递给他。
风君子:“关着门没别人,我们一起研究研究。……”
唐以前的地方志记载,九连山脉因蜿蜒相望的九座主峰得名,依次为:昭亭、飞尽、白莽、留陵、妙门、齐云、法柱、承枢、方正。根据史籍描述,我进正一三山所见左边的山峰是法柱,右边的山峰是承枢,正中面对的是方正峰。正一三山藏于青漪湖中的洞天结界,寻常人不可见,与菁芜洞天各具神妙。
从芜城地图上看,青漪湖出发画一条连绵曲线,沿九连山脉出昭亭经广教寺、九林禅院、状元桥、到龙首塔为止,不多不少九百里!这不是直线距离,是曲线展直的估算。有意思的是,这条曲线恰好穿过了我们石柱村与风君子家的所在。唐以后的史料便没有了九连山最后三座山峰的记载,更奇怪的是──历代资料对状元桥与龙首搭所记甚少,大多语焉不详。我们只知道这桥与塔大约是北宋年间梅氏家族为纪念祖辈所建。
“知道这状元桥是一种什么桥吗?”风君子问我。
“你家老爹是桥梁工程专家,怎么还问我?”
风君子:“我爸就算搞一辈子桥梁工程,也不会造这种桥。你不觉得这座桥太奇怪了?不要用现代人的眼光去看历史古迹,假如你就是一千年前的人,会怎么看身边有人造这样一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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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内容可能会回答一直以来很多读者的问题──为什么本书用这么多笔墨写芜城?来来回回很多情节都离不开这座芜城?这座我虚构的城市其实是“天下”的象征。能写尽此城立意已经足够庞大了。
第149回 凿池龙取水,立塔聚灵风(下)
也许是多少年来见怪不怪,看见状元桥人们没有多去想它。今天风君子一提起,我确实觉的这座桥太奇特了!它不架在一条河上,而是在空地上开凿了一个很大的深池。这个池子是半圆形,直径有十丈。圆弧的一面突出朝南,遥遥与龙首塔相望,直线的这一面在北边,与芜城中学相邻。这座白石桥有三孔跨度,一丈八尺宽,五丈长,从南到北架在半月形的深池正中。
如果现在有人修这样一座桥,是毫无意义的劳民伤财之举!古时修桥铺路都是众人称道的善举,也是一件意义很重大的事情,谁会耗费人力、物力、财力去建造这样一座本没有必要存在的桥梁?如果仅仅为了纪念祖先,彰表遗德,将这座桥架在句水河上鳌峰桥的位置岂不更美?古时是没有鳌峰桥的。
风君子看我疑惑不解的样子笑了,他指着资料中一份状元桥的图片道:“这是一座风水桥。……开凿半圆深池汇聚地气,池上架桥使地势不断,实在是匠心独具。”
“听你一说还真有点道理,只能这么解释了,否则这桥没必要存在。只是梅家先祖为什么会选在这个地方?”
风君子从兜里掏出一张缩印的芜城地图,上面用红笔打了两个圈,中间画了一条曲线。他指着图说道:“芜城九百里山川龙脉。到此地势已尽。前面就是句水河,向前就是蛟龙入水,地脉如此行走气势均衡。可恰恰有人在句水河边立了一座龙首塔,镇住了地脉龙头,使龙困于野不得见风入水。……所以在地势龙吻之处开凿深池蓄水架桥,镇龙于地而不困。得修养生息,这个池子实际上是‘龙取水’之意。”
“既镇住龙脉,又要修养地气,那立塔岂不是多此一举?”
风君子指着状元桥又指了指龙首塔地地标说道:“状元桥龙取水,那么龙首塔下的那座小山就是龙吐珠之意。芜城九百里山川灵气精华在此,立塔汇聚,塔下炼神山大器为菁芜洞天。这是鬼斧神工的创意,而且梅氏此举另有深意。”
“另有深意?护持芜城地脉吗?”
风君子:“恐怕不仅仅是护持而已,也有修养之意。……翻一翻柳老师那份资料,看看历朝历代的高人在这条地脉上都干了什么?”
正一三山的资料在史籍中并没有半点记载。九林禅院是有史可考最早的古迹。九林禅院是武则天赦立,准确年代不详,据说是在她改唐称帝之前。武则天立九林禅院地同时,还根据芜城当地的传说封绿雪为昭亭山神,山神庙与山神像都是那时候建造的。史料中没有记载但我和风君子私下知道的另一个情况是──武则天从禅宗六祖慧能手中得到的木棉袈裟也秘密供奉在九林禅院中。
九林禅院的故事未完。没过几十年,唐朝国师善无畏领玄宗李隆基的圣旨远赴芜城封赏九林禅院众僧,并在寺门外亲手植下一株龙柏。而在另一则传说中,善无畏也上了昭亭山。
故老相传,昭亭山中有自汉遗留的一十三株神树。善无畏上昭亭。以朱砂笔批于树干,一共批了十二棵神树,只有最后一株遍山没有寻得。善无畏走后。十二株神树先后枯死,最后漏下的那一株,我猜测恐怕就是绿雪的原身。
“善无畏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传说能是真地吗?”
风君子:“我也不相信这是真的,可是听绿雪所述她原先不是昭亭山中唯一的神树,恐怕传闻真有依据。这也许不是善无畏的本意,而是唐玄宗的意思。”
“堂堂大唐天子,怎么会对远在江南地九林禅院这么关心,又怎么会与小小昭亭山上的神树过不去?”
风君子:“这就和芜城地脉的传说有关了,我在梅氏的遗册中发现了一条异闻──芜城千年地气一泻。出两朝天子一代神君。”
“夸张了点,不过还有点影子。武则天改唐称周,身后李姓又改周归唐,可不就是两朝天子吗?那一代神君指的又是谁?”
风君子摇头:“我也不知道啊,毕竟是一千多年前地事。书中只有这么一条异闻而已并没有详细解说。如果有此传说,那么历代高人恐怕都会设法插手镇住芜城地脉。”
“是啊,如果接连改朝换天子,天下岂不大乱!当权帝王肯定不希望自己下台,世间高人也不希望百姓动乱。”
接着翻资料,五代之时,在昭亭山脚下,龙脉出山入平原的昭亭湖边,又出现了一座广教寺。如今的广教寺活佛在座,是一处密宗黄教寺院。但考诸史籍却查不出历史上地广教寺是佛教哪一宗的寺院,似乎就是为了立寺而立寺。广教寺最出名的不是寺院本身,而是一对双塔。这一对七层砖塔在寺门前的青石高台上左右矗立,最奇异之处居然双塔无顶!就像一对插在地上的空心巨管。
风君子自言自语道:“塔是佛家建筑,如今见到的孤塔很多,其实都是因为塔下寺庙已毁。看广教寺,我觉的不是因为建寺而立塔,当初似乎是为了立塔而建寺。”
“这广教寺双塔又有什么讲究?”
风君子:“你看这条芜城地脉,从九连山中出,入平原一望无阻,只在前面有九林禅院于龙项处立寺可动地气。这双塔打在地上,取锁龙肩之意,收束地气不得伸张,就像一把锁。它锁住了九百里地脉,也等于钳制了天下山川。”
“有什么不对头吗?”
风君子:“天下神韵在于道。地脉精髓怎容独夫篡毁?说句通俗地的话,天子更迭当然是祸,一朝江山不变也不是什么好事。这个风水局太勉强,钳制江山迟早也会一朝崩坏。所以后来梅氏破了这个风水局修复了芜城地脉。”
“你是说建状元桥立龙首塔?”
风君子:“状元桥下凿池蓄水,龙首山上立塔藏风。引地脉出,又汇聚山川灵气不散。这个风水局不再是锁也不是单纯地困。而是修养生息之意。正一三山的洞天立于芜城地势的起源之处,也就是龙脉之尾,借天地间生发之气助子弟修行。而菁芜洞天立在龙首,所有山川灵气走向汇聚之处,为梅氏子弟所用。这样做不仅对自己有利,而且也护持地脉不惊扰天下。”
“你这么说我也觉的龙首塔很有意思了。刚才还说有塔有寺,可龙首塔就是一座塔,历史上从未有过寺院地记载。它不是舍利塔也不是藏经塔,照你的说法就是一座风水塔?梅家祖先做事倒也干脆直接。”
风君子:“只可惜还是有破绽的,人力毕竟不能对抗天地。所以菁芜洞天中还留下了一处地眼。据说正一三山与菁芜洞天都是借青冥镜的妙用所建,那么在菁芜洞天中用青冥镜还是可以运转芜城地脉的。”
“那么在正一三山中用青冥镜也可能会触动地脉,法海就这么干过。……我突然想到那一代神君是谁了!”
风君子:“谁?我怎么不知道。”
“是正一门的开山祖师,也是梅氏的先祖,就是那位炼制青冥镜的正一祖师。”
风君子一拍脑门:“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他留下了青冥镜。让自己的后人先后建造了正一三山与菁芜洞天,一首一尾护住芜城九百里地脉,从而不扰天下让万民自取。这确是有一代神君的修为与大神通成就……石野,此事情恐怕与你我有关。”
“怎么又扯到你我头上了?这些大事我们可都没机会参与。”
风君子:“梅氏遗册中还有一则闲话。说梅氏之地建立,若千年之后镇风水之物不借人力自龙珠吸入龙吻。则地气又泄天下再出两朝天子一代神君。如果我没猜错地话,龙珠的位置指的就是菁芜洞天中的那个石台,龙吻的位置就是状元桥下地深池。镇风水之物当然是青冥镜。……你是怎么得到青冥镜的?”
“我是从状元桥下面拣到的,应该是咻咻从菁芜洞天里叼出来的。”
风君子:“那不就是了嘛!咻咻又不是人。而且更奇特的,龙脉已困养于此,这两朝天子与一代神君也只能出在这芜城九百里方圆之内。”
“你有点危言耸听了吧?现在是民主共和社会,哪还有什么天子!”
风君子:“天道已变,天子之说已不足信。但那一代神君倒很有可能,从这一条地脉上地修行高人中找,守正真人、葛举吉赞活佛、法海、甚至你和我,或者昭亭山中的绿雪。曾在飞尽峰修行的七叶,哪一个不是当今神通威震天下之人?其中出一代神君不是不可能。”
“别扯上我,我还差地远呢。”
风君子:“现在的你还差点火候,假以时日也未尝不可。其实如果真的有一代神君之说,我最希望的是你,最不希望的是七叶。”
“你怎么不说可能是你自己?想当年正一祖师看到的奥妙,今天你也同样看见了。”
风君子:“这条地脉上留了这么多线索,而且还有这么多传闻典籍可以考证,我发现问题有什么稀奇?想那正一祖师,面对的空空如野的九连山毫无痕迹的芜城,却能窥破天机,并且有夺天地造化地神通。与他相比,我远远不及!”
“在我眼里,你已经很神了。这些是请张先生看的还是你自己看的?”
风君子:“我怎会将张先生拉下水,当然是我自己看的。”
“你和张先生学了几天风水?”
风君子:“没多久,也就是一点皮毛而已。”
“那你就能说的这么头头是道?”
风君子讪讪一笑:“忘情宫九门之一的土门法诀,就是借地气修行,所以辨山河地理我还有些体会。……青冥镜已经损毁,运转不了地脉。如果再有百八十个付接那种高手元神炼化,倒也可以修复,不过这恐怕没有可能了,当世高人排队都算上也不够!……也好,省得操心麻烦。只是那一代神君之说,总让我感到有些不安。”
“你是在担心七叶?我有点不明白,我修丹道历尽劫难,才有今日一点成就……”
风君子打断我的话:“别人的修行,只有他自己清楚。仅仅就你我所知七叶这一生经历的劫难还少吗?只怕你我都是他的劫数之一。这个人的性情既偏激又坚忍,资质悟性却是一流,这是他修行精进的优势也是隐患。”
我插话问道:“那你怎么评价七叶现在的所作所为?”
风君子:“他这个人别人不知你我应该了解──只能允许自己以本心任为,却容不得其他人有半点相逆。他的修为虽高却已近魔!如果他一人为魔也算不了什么,如今却聚众开宗误纵子弟。七叶的修为境界或许可以收发不露,但追随他的那些人习染如此心性将来遭遇难料啊!”
“七叶的修为究竟到了什么境界?”
风君子:“听说他带重伤一举击杀抱椿老人,夺道场吞门派于绝境中扭转乾坤,由此推之他恐怕已经突破苦海天人之劫,到达阳神境界。没想到我在浮生谷中送他一场劫数,反倒帮他修为更进。……石野,在不久后的正一三山会上,你我一定要想办法让七叶全力出手,我也好知道他今日的底细。”
“正一三山会?那不就是一场聚会吗?又不用再斗法夺魁,怎么找借口让与七叶相斗,还要逼他全力出手?这岂不是无事生非?”
风君子笑了:“你还不知道正一三山会的规矩吧?我也是最近才听说,其实这场盛会非常有意思也非常好玩。实在不能错过……”
第150回 三山众生会,无非取或与
正一三山会与夏天的宗门大会不同,它的确非常有趣!是一场茶话会?联欢会?交友会?总之很难形容出来。以前都是正一门发贴邀请,但今年这次不一样,和锋真人已经转达了守正掌门的话──开门纳客,天下修行人都可以来。不过,这正一三山会不是那么容易参加的。
首先进门的第一道讲究就是──送礼!不论是高门大派还是江湖散人,如果你带了晚辈弟子来参加,带了多少人就至少要送多少件礼物给正一三山会。礼物不限是什么东西,总之与修行有关,可能是丹药、法器、灵符等等。这些东西正一门是不要的,而是转送天下修行晚辈弟子。而且正一门的弟子有多少名晚辈弟子,正一门也要拿出多少件东西来。比如正一门有一百名泽字辈或再下代弟子参加正一三山会,正一门自己也要至少拿出一百件礼物送给大会。
正一三山会的第二天有一个活动叫作“机缘大会”,也就是各门各派的晚辈弟子在展台上取一件礼物。这些礼物正一门事先已经用符袋封好,不打开之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各门各派以及正一门自己所送大会的礼物分别装在其中,袋子里面还附上此为何物、何门所赠的一张便笺。这有点像抽奖或者抓阄,晚辈弟子人人有份,就是不知道自己会拿到哪一门派送的什么好东西。
由于送给正一三山会地礼物是要转送天下修行人的。所以各门各派谁也不好意思出手太差的东西,拿出来的基本都是好器物。这种规定也限制了一些大门派参与人数太多而冷落一些散人和小门小派,一两件好东西拿出来容易,一下子拿出来十几件或几十件恐的就困难了。幸亏这场盛会六十年才有一次,各门派事先都能有所准备。当然也有一些高人自己来并没有带晚辈,也会凑热闹送上一、两件礼物以示长者风度。这种东西往往都是最好的,谁拿到了谁走运。还有一些大派掌门会多送一、两件显地不是那么小器。
这也是一种天下修行人交流的好方式,平时大家都在天南地北各自修行,很多人没有结识的机会,机缘大会就是通过机缘让大家彼此了解。参加机缘大会接受天下礼物都是各派的晚辈弟子,比如正一门的泽字辈、终南派的七字辈、海天谷的苍字辈以及再传弟子等。这个规则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千古流传已经约定俗成。
而我石野如果参加,我的辈份就是长辈了,不能厚着脸皮去机缘大会上拿礼物。但如果我带着晚辈去,比如我带着丹紫成去。我至少要送一件东西,而小紫成也可以去机缘大会拿一件礼物。不过今年我至少要送三件礼物才行,因为果果和阿游不知怎么听说了正一三山会,又不知道他们怎么去求的柳依依,柳依依又怎么去求的风君子。后来风君子一拍脑门决定要我将柳依依、果果、阿游都带到正一三山会上见见世面──反正开门纳客。领着鬼、妖、精去开会也没什么关系。不必为柳依依准备礼物,但果果和阿游听说要抽奖一定要参加,那我还得想办法给果果和阿游两个人准备两件礼物送出。风君子不管这个,要我去找韩紫英商量。
做为我这样地“长辈”,或者风君子这样的“前辈”。在正一三山会上其实也有一种更好的与天下修行人的交流方式──“善结大会”。正一三山会的前两天就是善结大会,善缘大会地规矩更加有意思,就是天下修行人之间互相做买卖。听起来就像开自由市场,不过没有税务或者城管来插手。
当然善结大会上做买卖只是一种象征形式而已。各门各派都可以拿出一种自己门派最有特点或者最擅长制作的东西出售,而且这些“商品”未必都是难得的灵物,只要最有门派特色就可以。价格是象征性的,今年正一门统一定价每件一元。也就是说我如果拿出一枚朱果来卖,也只能卖一块钱,当然很少人会拿这种东西出来如此买卖。还有一个规定,不论何人在任何一个门派的摊点上只准取走一样东西,要不有开玩笑地拿出几百块说我全包了可就有意思了。
所以正一三山会前两天是最热闹的。各门各派都聚集在正一三山中间的那片大山谷中。在长者高人地带领下,在正一门事先已经搭好的错落分布的凉篷中,天下修行人纷纷当起了小商小贩和逛市场的闲人。这是一场难得的交流盛会,各门各派彼此各取所需,因为大家擅长的神通都是不一样的,有些事物虽小,却正是本门所缺。比如轩辕派,凡夫子、五味道长以及丹霞夫妇可能会选择带领弟子去卖药材,而且不是普通的药材,都是修行丹药所需之物。这些东西可能并不十分珍贵,但其它门派并无机会或时间去采集。
正一三山会如此安排可谓用心良苦,让各派高人都放下架子在一种轻松的气氛下去交流结识。江湖散人也可以参加,愿意摆个地摊也行,不论你是世外高人还是山中隐士,到这里就是个小商小贩,于世间取或与而已!
虽然没有人强行规定各门派必须出售多少器物,但大家都是修行人,也不会过于吝啬,至少得准备几十件,售完为止。听说正一真人上届三山会上就曾卖过治内外伤地药酒,这也是风君子最近打听出来的小道消息。
第三天正一三山会迎来了重头戏,大家都聚集在方正峰上正一祖师殿前的广场周围,这里将举行“演法大会”。演法大会与宗门大会地斗法夺魁不同。纯粹是表演性质,一共三场,由天下修行人共推最有代表性、修为境界最高超的高人出手互相切磋。也不一定是斗法,上届宗门大会就曾经有两位高僧出场辩经。在演法大会上,长辈可以出场,也向天下修行子弟展示道法神奇。或者讲解大道之玄妙。
风君子有一个想法就是在演法大会上设法邀七叶出手,以探探他的底细。他告诉了我,也让我悄悄转告一些熟悉的朋友,到时候天下公推一定要把七叶推上场。
此事只能到时候再说,眼前还有个难题,我准备三件什么样的礼物?还有,我参加正一三山会去做什么买卖?总不能让我与韩紫英带着柳依依还有两个小妖精去卖馄饨,虽然这样做也未尝不可。风君子帮不上忙,我只能去找紫英好好商量。宇文树说的对,这正一三山会不是那么好参加地。
……
看似复杂的事情。和紫英一商量倒不难办。她说我们干脆大方一点送三枚朱果,反正手中也不是没有。这东西对我来说觉得没什么。菁芜洞天中每月都有一枚成熟,但对于其他的修行人就是难得的机缘了。
至于做什么“买卖”,紫英的建议更干脆──开个茶蓬卖绿雪神茶。“千年神木绿雪茶”是难求的佳茗。想当初绿雪茗间一开业就把凡夫子给引来了,修行人更能品出它的妙处。柳依依也要去正一三山会,绿雪茗间关门歇业几天把家伙事都搬到正一三山不就得了?
眼下还有一件事,三天后也就是1991年12月12日风君子要过十七周岁生日,再过十天才是正一三山会。去年给这小子开了个生日会他很开心。今年虽然他嘴上没提,但不给办怕他回头挑我毛病,还是主动点好。紫英已经在准备了。
虽然离正一三山会还有十几天。芜城已经不知不觉中热闹起来。路陆续续有大批外地人来到,或经商或旅游,总之各宾馆酒店的生意突然好了起来,连知味楼都几乎天天客满。这天我来到绿雪茗间的时候,一向生意清淡的时间居然也座了不少人。这些客人见我进门虽然都没有起身打招呼,但大多向我点头微笑示意。他们认识我,我不认识他们,看来都是隐藏身份地修行人。
不论生意好坏,柳依依都是一副恬静淡然的样子。只管卖她的茶。绿雪茗间的规矩,一天只卖十杯绿雪神茶,余下的都是附近所产上品云雾与毛峰。茶点是免费地,最有特色的就是炭火烤白果,微苦却余香绕齿良久。果果和阿游也在这里帮忙,两孩子在烤白果。柳依依看见我进门很高兴的和我打招呼,快步出来抱住我的手臂,亲密自然不带一点做作。依依说道:“石野哥哥快座,我这就给你泡一杯绿雪神茶。”
柳依依的举动却引起了在座另一位客人地不满。那是一位二十多岁的男子,个头不高面色焦黄,穿着一身名牌西服袖口的商标也没拆下。这男子不象是善品佳茗地雅士,然而我却有点眼熟,好像在绿雪茗间见过他不止一次。我当时不知道,后来才听说此人姓黄,他与他父亲这两年低购得郊区地皮搞房地产发了大财,如今身家上亿,人称黄少爷。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开始“经济过热”的苗头已现,市场放开之后物价飞速增长,产品供应属于典型的卖方市场。不少后来大名鼎鼎的企业集团与新一带富豪都是从此时开始起家,然而当时却有两次意外的机会造就了大批暴发户──股市与房地产。当时也是大陆第一次房地产热的初期,以海南最热,芜城也受波及。这一批新富豪中有很多人还没有做好如何拥有巨额财富的准备,夸富斗富的事情时有发生,黄少爷在芜城也是这样一位主。
他这几天总到绿雪茗间来喝茶无非有两个原因:第一是这里的茶足够贵,好不好喝是另一回事;第二是因为卖茶地柳依依窈窕秀美,并且居然对他黄少爷也那么冷!于是他有事没事就过来喝杯茶,和柳依依搭个话卖弄卖弄自己的富贵,不料柳依依还是什么其他反应都没有。
今天他看到平时对人淡若无物的柳依依见我进门居然这么开心热情,一时心中有气,很不满的哼了一下大声道:“美女,为什么我刚才点绿雪茶你说没有,他来了怎么就有?”说话的时候还用手指着我。
“本店的绿雪茶一天只卖十杯,今天已经卖完了,你想喝明天可以早点来。那一杯,是特意留的不能卖给你。”柳依依淡淡答道。
黄少爷一听之下脸色老大不满,就象受到了什么侮辱,高声道:“我也是这里的客人,我就想喝这一杯茶!怕我喝不起吗?五十一杯是不是,我出十倍价钱!五百卖不卖?”
他的话音未落,茶馆角落的有个声音冷冷答道:“我出一千!”
黄少爷寻声看去,那是个刚进来的少年,背着身子坐在那里头也没回。黄少爷见有人跟他抬价,就象又受到某种轻视,声音又高了八度:“我出五千!”
黄少爷说完之后还得意洋洋的看了一眼四周,似乎在等待羡慕与佩服的惊叹。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周围十来个人毫无异常反应,还是在喝自己的茶,尤其是柳依依连眼皮都没抬。黄少爷今天很不走运,这里除了他都是世上修行高人。只听刚才那人平静而又清晰的说道:“我出一万!”
“我出五万!”黄少爷的音调都变了,气急败坏就象被人踩了尾巴的猫。
那少年扑哧一声笑了,他头也不回的笑道:“柳依依,这杯茶就卖给他吧,我让他喝了!……石野,恭喜你发了笔小财,可以把隔壁店面也买下来了。”
我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亲自起身到柜台前将那杯天价绿雪茶端来送到桌前,客客气气道:“请用茶,我是这家茶室的老板,谢谢你如此慷慨!”一屋子人都笑了,虽然声音不大但却听得很清楚。
黄少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被刚才那人耍了,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腾的一下就站起身来两大步走到那少年的身后,伸手就要抓他的肩头,口中喝道:“臭小子,你找──”
然而黄少爷话只说了一半就硬生生的咽了回去,随即转为很尴尬的亲切语气道:“小风呀,好久不见,风市长近来可好?”伸出去抓人的手也垂了下来成了握手的动作。因为面前的少年已经转过身来,这人黄少爷认识,是风副市长的公子风君子。
刚才我和柳依依都没有说话,就是因为看见了风君子。风君子好像根本没有看见黄少爷刚才要伸手抓人的动作,也没有听见骂他“臭小子”的话,而是一脸微笑的与他握手道:“我当是谁这么财大气粗?原来是黄少爷!真是一掷千金好气魄,这杯茶不得不让给你喝啊。”
风君子一番话深得古人三十六计中“上楼抽梯”的精髓,将黄少爷捧得不喝也得喝了。黄少爷现在大脑也开始冷静下来,这五万巨款一杯茶实在也太贵了,他有点口吃道:“小风你想喝我就让给你。我哪敢……”
他话还没说完,门外冲进两个穿着黑西服地彪形大汉,一进门就喊:“黄老板,出什么事了,有人找麻烦吗?”
黄少爷赶紧喝道:“我没事,见到个老朋友而已。你们出去。在车上等我,不叫不许出来。”
风君子此时脸色陡然一寒,趁机将手抽了回来,沉声道:“我哪敢喝黄少爷这么贵重的一杯茶!这要是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影响太坏了!……黄少该不会是付不起账吧?”
黄少爷额头见汗:“不是不是当然不是,不过今天没带这么多现金──”
“黄大少买东西还用现金吗?开张支票不就得了!你要是手头周转不灵怕空头的话我可以借给你。”恰在这时又有一人走进绿雪茗间开口说话。这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大姑娘,身材火辣、面容姣好带着三分蛮色──竟是好久不见的张枝。
有人添乱黄少爷本想借机发作,可一见来人是张枝,顿时气势又矮了三分。黄家的公司现也在荣道集团手下做分包工程,他也能认出这位芜城首富地大小姐。因乍然富贵而骄的人。见到了世上真正富贵而不必骄的人,无论如何也神气不起来。
绿雪茗间的几张桌子上都坐了人,张枝干脆不坐跑到柜台后面拉着柳依依的手说起话来,将黄少爷晾在了一边。黄少爷尴尬的站在那里,冷不丁听张枝在柜台后面又问道:“黄少。你到底借不借钱,该不会是真付不了账吧?那我现在就打电话叫人送钱来了!”
“不用了,我这就去拿……”黄少爷低头出门上了街边的一辆轿车,不一会取来一张支票放在柜台上,转身就要走。
“慢着。钱付了茶还没喝呢!喝完茶再走。”我这个“老板”终于说话了。
黄少爷这才想起自己花五万天价“抢购”的那杯茶还放在桌子上,又坐下大口喝了起来。他也不嫌烫几乎是几口就喝完了,连茶叶都嚼了咽下大半。他喝茶时风君子已经坐回到原来的地方。张枝只顾着和柳依依说话,就连同一张桌子对面的陌生人也在微笑着低头品尝烤白果。谁也没有多看他一眼,就当这个黄少爷是空气一样不存在。
不知道这一杯茶他喝地滋味如何,总之是喝出了满头汗。看黄少爷的神色似乎终于明白了这茶室虽小江湖却是很深,他耍错了地方,魂不守舍的喝完茶匆匆离去。
“从小到大,我手里还是第一次拿这么多钱,这一张纸要是都换成一快钱的钢蹦得有多少?”这是在茶馆里的客人都走了之后,屋里只剩下我们几人。风君子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一手拿着支票另一手将支票弹得啪啪响,口中还在自言自语。
我答道:“五百万个钢蹦,只怕你背不动!”
柳依依以前没见过支票,好奇地问:“这张纸到银行就可以换五万块钱吗?”
张枝:“和五万块是一样的,不过这是转帐支票不是现金支票,不方便在银行直接提现。你交给紫英姐让她十天内入账就是,反正你们多了五万块钱。”
柳依依:“风君子,这杯茶是不是太贵了?你们刚在象在欺负人,敲诈那个黄少爷的钱财。”
风君子笑道:“不贵不贵,简直是太便宜了!柳依依,你不懂,他只花了五万块,我们却送了他一场大富贵。”
张枝也一旁对柳依依解释道:“经历今天这样的事,他心里应该有所警醒,平常不会有人能故意给他这种教训的。如果到了外面真正地大场合,碰到了险恶不能得罪的对手,他如此行事只要有一次不慎恐怕就会损失惨重身家不保。……如果他能记住今天的教训,以后遇事多一分收敛与警觉,少一分张扬与狂躁,对于他来说就是一场大富贵。”
张枝和风君子两人很有意思,只对柳依依说话而互相之间不说话。风君子见张枝如此,站起身来腆着脸凑过去没话找话道:“张枝,我正想找你,你能不能帮我去银行换五百个钢蹦……钱嘛。我没有,就在柳依依这里拿。”
张枝终于看着风君子说话,她狠狠瞪了他一眼:“给你换五百万个,堆座山把你埋里面得了!”
九十年代以前人民币最大面值是十元,票面图案是工农兵大团结。其实百元钞票1980年国家就开印库存,但一直没有投放市场。直到九十年代初前后才投放流通。也就是票面图案毛、周、朱、刘四伟人像地那一版,1990年印制的还加了一条金属防伪线。随后投放流通的还有一元硬币,就是正面牡丹背面国徽的那一版,最早在上海地区投放,当时在芜城市面上还很少见。所以风君子才会有借口找张枝帮忙去换。
柳依依不知趣的插话道:“风君子你要这么多钢蹦干什么?”
风君子:“我们大家一起花呀,正一三山善结大会上好买东西。”
这下旁边的果果和阿游高兴了,拍手询问在善结大会上都能买到什么东西?气氛轻松起来,张枝也不再板着脸,伸手在风君子腰间狠掐了几下,娇叱道:“几天不见你就学坏了。居然学会了玩上房抽梯吃了吐,帮石野骗人钱财。”
风君子:“你刚才不是和柳依依说得很明白吗?这是修行高人点化世间地与取之道。我没拿钱,石野也没骗钱,你怎么还掐我……轻点好不好?小姑奶奶,疼啊!”
张枝:“你这么高的高人难道还怕掐?”
风君子:“我个子没有石野高。你去掐他好不好?”
柳依依:“好端端的要掐我石野哥哥干什么?哥哥个子高也不能欺负他呀。”
看见张枝标志性地掐人动作,就知道她与风君子之间已经误会消除和好如初。笑闹了一阵,趁着张枝将果果抱在腿上给她梳小辫的空,我悄声问风君子:“你和张枝什么时候和好的?她不生你气了?”
风君子:“就是今天,就是刚才呀!她主动上门不就是想找台阶下吗?女孩家心思总不能直接说出来。我能不主动下台阶吗?”
……
很快就到了风君子的生日,我已经告诉风君子要给他办一桌。风君子很高兴,特意强调来喝酒就行了。礼物就不必了,大家都等着到正一三山会上去淘宝。风君子虽好热闹却不喜欢俗客打扰兴致,加之他的身份敏感,所以紫英请的人也不多。去年的几位除了阿秀也都到了──张枝、七心、紫英、柳依依、我。另外还有丹霞夫妇听说也要来凑个热闹,张先生也要来,宣花居士已知道风君子地身份,所以也请了。
加风君子在内一共十个人,知味楼留了一间大包间。这一天是星期四,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没上风君子就早早把我拉到知位楼。包间里紫英已经把酒和凉盘都摆好了。宣花居士是最先到的,和风君子打个招呼客气一番,风君子也多谢他前段时间帮忙修复古册。接着柳依依、张枝、七心也到了,是七心去找的张枝,两人又一起去接的柳依依。
七心一进门,就很自然的坐到了风君子地右手边,顺手摘下了那张只是略做掩饰的面具。虽然风君子的酒桌上大家揣着明白装糊涂,只要他不戴面具端架子没人叫他前辈,但其他人还是身份有别的。风君子左手边应该是张先生的位置,顺过来是我,右手边应该是丹霞生地座位,顺过去是丹霞夫人。
七心显然不太懂这些讲究,直接就坐在风君子的右边。经过忘情宫之会,大家也都知道了七心和风君子之间特殊的关系,她就要坐在给风君子斟酒地位置别人也不好说什么。张枝犹豫了一下,也装作不经意坐到了风君子的左手边。紫英笑了笑说道:“这个酒桌上没法排辈分,大家没大没小随便坐吧。”
七心闻言问风君子:“我坐错地方了吗?”
风君子苦笑摇头:“没有没有,随便坐。”
大家坐着聊天等人到齐了开席,只缺张先生、丹霞夫妇三位长辈。然而左等人不来,右等人不来,大家等了一个多小时天色都暗了还是不见人影。我们都有些着急了,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虽说那几位都是神通广大但芜城现在的情况也十分复杂。张枝终于忍不住要给他父亲打电话,然而刚走出房间门就站住了──那三位恰好此时到了,而且是一起到的。
来的不止三个大人,每人手里还牵者着个孩子。丹霞夫人手里牵着果果,丹霞生手里牵着阿游,张先生手里牵着小紫成。紫成和阿游两个男孩脸上红扑扑气鼓鼓的好像很生气,而果果脸上似有泪痕未干。
见次情景我赶忙问到:“你们这是怎么呢,三个孩子出什么事了?”
小紫成嘴快,大声对我嚷道:“师父,刚才有人欺负我们三个小孩,想把果果抢走!”
风君子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欺负妖精?也不问问是谁家的妖精!……带我去找他们算账去,看看是哪门哪派的。”
风君子一着急口不择言把紫成也归到妖精一伙了。果果和阿游说起来与风君子没什么关系,但他们是柳依依领回来的,爱屋及乌风君子也把他们当自家妖精了。有人欺负这三个小孩就等于欺负柳依依和我,欺负柳依依和我就等于欺负他风君子,叫他如何不生气?风君子自己也说过世间高人都护短。果果是个小花精,虽然修行不足但也不是普通人能对付地,欺负他们的一定是修行人。
张先生摆手道:“风君子你坐下,还好我们及时路过才没出什么大事,事情已经解决了。大家都坐下慢慢说。”
我也很生气。现在的芜城中,修行人大多知道这三个小孩与我石小真人的关系。丹霞夫妇的儿子丹紫成拜我为师自不必说,果果和阿游是绿雪茗间的小伙计,而绿雪茗间茶室是我石野所开大家也应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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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本回中“黄少爷斗富”这一段有人可能会觉得夸张,文章之外给大家讲一个真实的小故事。九十年代初,某夜总会的一天晚上,某青年与某商人斗富。商人一时意气,命人第二天就买下的这个年轻人的公司,并当场宣布:“买下来什么都要,除了我面前这个人。”青年是谁已不可考,那商人便是后来大名鼎鼎的联XX脑掌门人柳XX。如今柳先生已号称进军国际的“儒商”,恐怕再也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但想当年,在浮躁的年代谁都有浮躁的时候。
第151回 贪毒欺童稚,纷繁欲看穿
绿雪茗间卖茶的有一鬼一妖一精,就是没有一个人。柳依依戴上锁灵指环后人们看不出她是阴神之身,但明眼人看见果果和阿游还是能认出他们是妖精的。是又怎么样?天下人都知道我身边有个妖女韩紫英,多两个小妖精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就算没见过的也应该听说过,在芜城碰见这么三个孩子还想不到吗?这样也敢对果果伸手,那不是和我过不去吗?风君子不算账我也要算账的!众人哄着孩子重新坐好后,我也急切的询问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三个大人与三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半天我终于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今天风君子在知味楼过生日,大人们都去喝酒,三个孩子听说了也想凑热闹。带头的是丹紫成,他领着果果和阿游要到知味楼来。孩子都顽皮,见天色还早就跑到凤凰桥头的市场里逛了起来。张先生平时也在这里摆摊算命,这是一个人流汇集小商小贩众多的地方。柳依依平常不让果果阿游到处乱跑,尤其不让他们去闹市,紫成可不管这些。
三个小孩子长的玲珑可爱,尤其是果果就像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在市场里乱逛很是引人注意,有人看见了就起了歹心。这是几个修行人,在一个小头目的带领下也在附近买东西,领头的那人一眼看见果果就动了歪心思。果果是一个小花精。她地原身是仙人不留果,是世间罕见的奇花异果,修行人的大补灵药,成精之后更是百年难得。
那几个人就凑过去跟三个孩子搭讪,企图用些小东西把孩子拐走,阿游是守护仙人不留果的蛇妖。生性十分警惕,拉着另外两个不理这些人。那些人一看一计不成,就用了些手段,据阿游说用了一种特殊的迷药想把这三个孩子迷住带走,结果没起作用!
丹紫成百毒不侵,对迷药没感觉。果果是仙果花精,本身就是一种极好的解药。至于阿游,是一条巨毒地大蛇成妖,一般的迷药很难迷倒他。紫成和果果没有反应过来,阿游立刻就知道这几个不是好人了。拉着果果和紫成就想赶紧跑到知味楼。
那几个人见两计不成干脆撕下脸不要,围住这三个孩子,领头的那个还抓住果果想直接强行带走。果果哭了,这两个小孩开闹了,准备当街动手。紫成毕竟年纪还小没什么修为。而阿游对修行高人也没什么威胁。两个男孩被人用手法扭住没有办法,于是大喊:“拐子拐人,要拐卖小孩了!”
市场中人多,立刻就有管闲事看热闹的,纷纷上来询问怎么回事。领头的修行人跟大家解释:“这小姑娘是我女儿。今天下午没去上课,老师告诉了我才到处找。找到这里才知道被同班的两个坏小子勾搭出来逛街,拉她回家她还不干跟我哭闹。现在的孩子。怎么这么难管?”他身边的几个同伙也装作知情者的样子同声附和。
这么一来围观者信以为真,那人拉着果果眼看要走,阿游骨滑挣脱抓住他的人就要扑上前去,却被另外一个管闲事地又拉住了。这人还劝道:“孩子,别调皮了,回家好好做作业去。”
阿游也没空解释张嘴就是一口咬在了那人手臂上,虽然隔着衣服没有见血,但那人立刻脸色铁青呼吸困难。如果不是张先生和丹霞夫妇恰好路过,事情可能就复杂了。也会闹出人命的。
拉着果果的人离开人群在同伙的掩护下正要走,被张先生迎面截住,说了一句:“宝杖,你拉绿雪茗间的孩子干什么?”
名叫宝杖地修行人认识张先生,此时居然还不松手小声说了一句:“张师叔,这孩子是个妖精,我带她走自有道理。”
果果也认识张先生,喊了一句:“张大爷,他们是坏人,非要我跟他们走。”
张先生:“妖精不妖精与你有什么关系?这孩子我认识,芜城修行人大多都认识,你快松手,她是石野身边的人。”
另外一边丹紫成正在拳打脚踢想挣脱扭住他的人,突然身体一松被人拉到了一边,抬头一看是自己妈妈到了,他赶紧喊:“妈妈,有人要拐走果果!”
那边阿游咬了过路人的手臂一口正想往前冲,有一个人及时闪到一手拉住阿游一手扶住那个面色发青的过路人。阿游一看是丹霞生,丹霞生小声喝了一句:“阿游别闹,没事了。”同时用飞快地速度在那个路人的鼻孔里弹进一丝药末,并在他肩膀上点了几下。这人鼻孔里流出一丝黑血,脸色恢复了正常,头脑一阵迷糊不知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领头的宝杖一见这三人出现知道事不可为,见风使舵地松开了果果,对张先生解释了一句:“师叔误会了,我是看小妖精在闹市中乱闯怕出什么事情,想把她拉到没人的地方告诫一番。既然有张师叔在我就不多事了。”说完和同伙一起都钻出人群趁乱溜走了,在闹市之中张先生等人又不能公然出手,只能放他们离去。
众人听说之后都十分气愤,尤其是风君子和张枝两个一边听一边骂。紫英趁机劝道:“人都到齐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开席吧,边吃边喝边说话。”
张先生也道:“别净顾着生气了,今天不是来给风小子过生日吗?赶紧上菜喝酒。”
厨房那边早就准备好了,紫英吩咐一声很快就摆满了一桌酒菜。今天是大家来给风君子这个“前辈”过生日。人一般六十才能称寿。风君子只有十七岁当然不能说是祝寿,只有纷纷举杯祝他生日快乐。过生日地风君子却不是很快乐,喝了几杯之后大家还是在谈论刚才的事,我问张先生:“那个宝杖是什么来历?”
张先生:“风小子在忘情宫之会教训过两个人,金杖和银杖。这个宝杖也是他们的同门同辈,原先是玄冥派门下。不久前七叶杀抱椿老人夺了玄冥派另立海南派宝杖如今是海南派的护法之一。”
张枝怒道:“什么金杖银杖宝杖,风君子你拿忘情宫的挥云杖,给他们都打折了。”
风君子冷哼道:“来的正好,等正一三山会上我正想找他们地掌门七叶算帐。”
宣花居士劝道:“也许真是个误会,门人不肖,我想七叶不会偏私应该处理地,这也不能怪掌门吧?”
风君子一顿酒杯:“儿女不孝,其实根子都在父母不教。子弟骄横,师门之错!这个道理再明白不过了。我才懒得找那宝杖,要算只能找七叶算。”
我看宣花居士的面色有点尴尬,这才想起宣花居士法号七花,曾在终南派与七叶两人花叶并称,是登闻仅有的两个弟子。关系曾情同兄弟。这种场合当着宣花的面借题发挥骂七叶似乎有点不太讲究,于是也劝道:“风君子宝杖的错似乎不能算到七叶的头上,他原先是抱椿老人的门下。抱椿老人是什么货色你也知道,所以七叶才有机会杀抱椿夺玄冥。要怪应该怪他原来的师父抱椿老人。我对七叶没什么好感。但道理还是要说明白。”
我以为我说的温和,没想到却激怒了风君子,他脸上陡然升起一顿怒气。用酒杯指着我道:“石野!我原来以为你挺懂事地怎么最近越变越糊涂?前天我问你五万块能换多少钢蹦,你居然告诉我能换五百万,连数都不识了!……是不是从小到大只见过一分钱的蹦,两分五分的都没见过?”
能看出来风君子生气了,一肚子火不好意思朝别人发只能冲着我来了。这小子发火骂人的时候别跟他顶嘴,我和张枝都曾有过教训。我低着头听他接着说,紫英也悄悄的打了个手势让众人不要劝,让风君子骂我去。
风君子口中未歇:“七叶既然改换门庭,就有责任重振门风!杀人夺派本是恶事。为什么天下人会夸他?就因为他杀地是个恶行之人,宣称重立海南一派是为了感化挽救误入歧途的抱椿门下。可实际情况怎么样呢?宝杖那种人居然还做了护法,仗着七叶与海南派撑腰敢在芜城闹市中乱来!如果不是七叶平时纵容不加约束,刚刚改换门庭的海南弟子敢这么放肆?……丹紫成是你徒弟,被人欺负了你不出头,将来紫成长大了再收徒弟,又被人欺负了怎么办?……你不管,我管,今天谁欺负人了,我一定打他满头开花!……”
众人不说话只听风君子一人滔滔不绝,没有鼓掌的也没有捧场的,风君子说着说着渐渐声音就小了,语气也平和下来,最后他问张先生以及丹霞夫妇:“你们几位算是孩子地长辈了,你们看此事如何办?”
丹霞生道:“风君子你说的没错,弟子骄横师门有责,确实应该找七叶掌门问个明白。此事已经过去,当时我们没有出手,按道理现在应该先由海南内部处置,七叶如果存心袒护才能再做计较。”
宣花居士也微红着脸道:“海南派已到芜城,改天我就找机会亲自问问七叶,倒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他袒护门下,我也一定会呵斥他的。”
风君子:“你不用问了,你去反倒尴尬。此事不必私了,我自会在正一三山会亲自问他。……宣花,你别介意,我不是针对你,此事与你没有关系。”
一直没说话地七心这时开口道:“果果,你就别撅着嘴了,风君子会帮你去讲道理的。……大家还是喝酒吧,来,风君子我敬你一杯,过生日生这么大气干什么?”
气氛终于缓和下来,大家又重新劝酒劝菜,说着说着话题又转到了果果和阿游身上。果果这孩子一直乖巧不会闯什么祸,但她的出身太特殊了──仙人不留果幻化成精,是世上修行人难得的大补灵药,也难怪会有人打她的主意。还有阿游,五步蛇精,一口牙巨毒无比,在市井中一不小心就会闯祸闹出人命。今天就是很好的例子,如果不是张先生等三人正好路过麻烦就大了。看样子果果和阿游修行未足之时留在芜城闹市中还真不是个办法。
丹霞夫人将果果抱在怀里对我道:“石真人,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这两孩子留在芜城中确实有麻烦,如果到我炼丹峰洞府去修行对他们来说是最合适不过了。我儿子是你的徒弟,绿雪茗间的这两个小孩我们夫妻也很喜欢,不如就送到轩辕门下做两个护法童子。你看如何?”
丹霞夫人的意思分明是要收这两个小妖精入门,轩辕派是名门大派,出面庇护果果和阿游这两个小妖精那已经是给了天大地面子,两个小妖精也是有了天大的福缘。我当然高兴,但还和问问果果和阿游:“果果,阿游,丹霞叔叔和阿姨想带你们去黄山,等你们修行已成之后,就哪都可以去了,也不怕别人欺负了。好不好?”
果果抬头看了一眼丹霞夫人,有点怯生生的道:“阿游可以去,但是我……”
丹霞生笑道:“这你不必担心,轩辕派自有妙法将你的原身移植到洞府之中。”
风君子又插了一句:“如果果在炼丹峰水土不服过的不舒服,丹霞夫人可以去忘情宫一趟,在浮生谷中敲响石盘找云中仙下来。你就对她说是我的意思,借忘情宫土门的镇宫法器一用,在炼丹峰上凝聚水土地气,果果自然无恙。”
丹霞夫人点头施礼道:“那就多谢公子了,这可是俩孩子做梦也想不到的好事。”
风君子:“先不必谢我。既然你们把这两个小妖精收到轩辕门下,正一三山会上我就和你们借这两孩子先用一用。”
听说风君子要借人一用,阿游瞪着眼睛问:“借我们用?怎么用?”
风君子:“我也算是前辈了,演法大会时一定会坐在前台上。人人身后都有护法弟子,我总不能一个光杆上去,得找人站在后面充充门面。果果和阿游到时候就站在我身后做护法的童男童女,在天下修行人面前也威风威风,你们答不答应?”
阿游:“当然好啊!不过……你怎么又变成前辈了?”
风君子哈哈一笑:“你还不知道吧?我就是大名鼎鼎的忘情公子。”
三个孩子齐声问道:“忘情公子是谁?”
众人都笑了,如今天下修行人谁不知道忘情公子风君的威名?但这三个孩子还真不清楚。解释几句又嘱咐了几句,风君子告诉这三孩子以后不要把他在俗世中的身份说出去。事情也就这么定下来了。果果和阿游看上去年纪很小,可已经是通灵的妖精,当然明白丹霞夫妇带他们上炼丹峰是难得的福缘,一口就答应了。只是与柳依依非常不舍,丹霞夫妇又劝道会经常带他们到芜城来看看,不是见不着面。
一顿酒喝到这里气氛才轻松愉快起来,大家聊起了正一三山会,又说道果果和阿游如果去做童男童女怎么打扮。张枝问:“别人身后的护法弟子,没有空手的。比如宗门大会上守正真人身后那两个小道童。一人拿着金拂尘,另一人捧着玉净瓶。你要果果和阿游捧什么?”
风君子皱着眉头想了想:“果果嘛,可以捧着黑如意。”
七心提醒道:“法器应该是童子来捧,阿游拿黑如意才对。”
风君子:“我知道,可是阿游拿不了黑如意,这东西可不是人人能拿地。”
阿游有点好奇还有点不服气。叫道:“我怎么拿不了!我力气可大了!”
风君子一听来了兴致,伸手到怀中从腰间取出了随身携带的黑如意,逗阿游道:“力气大吗?拿在手里试试。”
阿游伸单手就拿了过去,紧接着面色一变,另一只手也扶住了黑如意。只见他双手发抖连全身也跟着颤抖,牙关咯咯作响,终于怪叫一声伸手将黑如意扔了出去。风君子早有准备又一把接住,笑道:“你一个修行未足的小蛇妖,难道还想手握两条龙魂?别人拿没事,你拿就不行。天性相克!等你有朝一日手握黑如意面色不变的时候,就算修行大成了──到轩辕派好好修炼去吧。”
果果也问道:“我拿这个如意,那阿游捧什么?”
风君子:“阿游捧茶壶,我手头也没别的东西了!”
一屋子人都哄然而笑,在正一三山演法大会上让护法童子捧茶壶?听起来是够搞笑的!张枝和宣花居士都劝风君子可以上他们那挑几件好东西让阿游捧着。可是风君子执意如此。他说这是忘情宫里带出来地东西。这一场生日会一开始闹的很不高兴,到最后还是宾主皆欢,喝到很晚才散。十天后,就是正一三山会了。
……
一位白发老者带领一众大小人等,在一个青竹搭建的凉棚中。在长条形的桌案后一字排开。他们身后是一车金黄色的蜜枣,身前的长案上放着一只只小巧的藤篮,藤篮里装的也是枣。摊位前来来往往人流不绝。每人都掏一块钱,拿走一篮枣,笑着和卖枣众人打招呼,并向白发老者拱手施礼。如果不是卖枣者都穿着道袍、束发高簪,会恍惚让人错以为到了菜市场的水果摊。这就是正一三山会第一天“善结大会”的场景。
难怪金爷爷今年种地黄金枣没有进城来卖,原来是为正一三山会准备的。正一门以身作则,不以大派压人──善结大会所出售的东西不讲究贵重珍奇,而在于特色难得。黄金枣滋味独特可入药扑脾益气,其枣核还是黄牙丹中的一位配药。放在善结大会上出售再合适不过了。
正一门的“生意”很好,然而一眼看过去,“生意”最好地似乎是我石小真人开的这个茶肆。轩辕派掌门凡夫子酷爱品茗,我知道他一定会早早光顾,然而凡夫子却是第二个来的,第一位上门的“客人”是听涛山庄庄主宇文树。一大早我们起好茶炉刚开张,宇文老爷子就笑呵呵的来了,还用洪亮地声音调侃道:“石野小老弟,你可是坏了善结大会的规矩呀!……五万一杯的绿雪神茶放到这里卖,想以富贵压人吗?”
他地话音未落,跟在后面进来的凡夫子笑道:“有一阵子没去绿雪茗间,物价涨的这么厉害吗?今天赶紧趁着善结大会东西便宜来喝一杯,以后喝不起了!”
那天俗人黄少爷在绿雪茗间抖富,结果一少年与张枝合伙给他一个教训,将一杯绿雪茶卖出五万元天价。当时有不少修行人在场,很快就当一则趣闻传开了,今天见我在这里出售绿雪神茶,纷纷好奇的过来见识一番。我这里的一时之间反倒成了最热闹的所在。
守正真人与我关系不一般,正一门特意照顾,还给我搬来了两张八仙桌,八条长凳,一直坐的满满的。认识不认识的都和我施礼打招呼,见面自报家门。很多门派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增长不少难得地见闻。
张先生的“摊位”就在我的茶肆对面不远,他今天没有摆地摊算命,而是在后面支了张小桌画符。张枝和另外三、四人在前面卖符。除了张先生外,芜城张氏来地几名弟子都是女子。这也难怪,只有女子才能站在张枝身边。张先生还算给面子,在我们对面没有画什么抓妖捉鬼的符,大多都是镇宅驱邪的。修行人可能自己用不着,但可以买回去找机会送给有缘的世人。
张枝卖了一会符就跑到这边来喝了一杯茶,顺手丢给我一个沉甸甸的大帆布袋。说是风君子让她帮我们换的钢蹦,都是崭新地一元硬币。她和紫英打了声招呼,说要去孤云门帮忙,一会再来找紫英和柳依依去“逛市场”。
张枝走后紫英对我说:“小野你也先去逛逛吧,看看有什么好东西也买点回来,这里有我和依依就行了。”
依依也说:“哥哥快去吧,那么多人都在买东西呢,哥哥也多买点。”
我向四周看了一眼,问道:“果果和阿游呢?”
紫英:“他们跑到轩辕派那边找紫成去了,估计现在三个孩子正在到处找好玩的东西买呢。”
“他们乱跑不会有事吧?”
紫英扑哧一笑:“你还真把这里当自由市场了?在正一三山洞天结界中想跑丢那可是世间莫大的神通!……你还是去找风君子吧。一直没有看见他,顺便把这些给刚蹦给他送去,这小子肯定着急了。……别忘了给我捎一篮黄金枣。”
象善结大会这种场合最能考验一个人的心性。不少门派的一些晚辈弟子从一开始心里就猴急猴急的,无心照顾本门的生意就想着出去淘宝,生怕自己去晚了好东西都让别人抢光了。各门派弟子基本上都是轮流出去逛大会买东西。只有性情持重不浮躁者才会将“淘宝”的机会首先让给同门,直等到长辈发话才出去。
“逛市场”市场的时候人和人也是不一样的,有那么一些人很急,很快地从一处地方赶到另一处地方,就想一下子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找到。能够平心静气在我那里慢条斯理品完一杯绿雪神茶的人。也不是一般的修养功夫。幸亏这里所有人都是有修行的子弟,换做其他普通人在这种场合肯定早就大乱了。善结大会到现在为止还算有条不紊,可见修行人地修心功夫大多不是白炼的。
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我突然心念一动。想到了一点奥妙。这善结大会如此安排恐怕不仅是为了方便各门派之间互相交流,也可以让各门派长辈考察门下弟子的行止与心性,从而确定传承门户高深道法者的范围。有些东西平时可以伪装看不出来,但象这六十年才有一次,天下异宝云集地机会,恐怕个人真正性情如何就很难隐藏了。能通过这种考验让长辈满意的只有两种人──要么真正修养定性好或心气高超,要么足够聪明能看穿这个取与得失的局──其实就算多买一篮黄金枣、多喝一杯绿雪茶又能占多大好处呢?
风君子曾说过修行界选择传人讲究性情、资质、悟性。师父最容易看出地就是弟子的资质,传一些简单的法术就可以试出底细,而在善结大会上可以看出的就是弟子的性情或者悟性。这千年流传的正一三山会果然含义很深。*!我怎么也想到了?恩。看来我如今的悟性也是不错的!正在微微得意间,我看见了风君子。
风君子戴着那张如今已是名扬天下的七星面具。这位前辈高人忘情公子风君没有坐在凉棚里,而是在远处小河边地草地上铺了张灯草席,摆了个地摊。他盘腿座在席子后面,前面放着十几样东西。他在卖什么?我走过去仔细一看,不禁笑了,这小子在卖弹弓!
他的地摊周围没有大人,只有四个小孩。大人谁会对这种小孩子的玩具感兴趣呢?只有真正的小孩才会光顾。四个孩子中有三个年纪较小,正是我刚才没有看见的果果、阿游、丹紫成。还有一个小姑娘年纪大他们几岁,个子也高出一头,我也认识──浮生谷中见过的宇文珂珂。
只听风君子正在对宇文珂珂自卖自夸:“我的这些弹弓,雕叶柄、金筋弦,看样式就是第一流的手工!打玻璃打鸟,都一点问题没有。……”
宇文珂珂打断他:“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吗?为什么拿到正一三山来卖?”
风君子:“弹弓嘛就是比别人的好,讲究你也不懂,你会做这样的弹弓吗?……其实真正特别的是弹子,只要你买我一把弹弓,我随弹弓附送你十三枚弹子。这弹子是用忘情宫外浮生谷中特有的白离石炼化凝结而成,别的地方是买不到的。”说着话风君子从身边的一个袋子里掏出一把闪着白色晶莹光芒的小石珠。
宇文珂珂:“这种弹子有什么讲究,还有什么特别的用处吗?”
风君子:“用处可就大了,用我亲手做的弹弓打出去,可以破人间很多法术。”
宇文珂珂:“都能破什么法术,威力大吗?”
风君子:“细数起来比较复杂,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它可以破大多数‘护器之术’。至于威力倒不大,就是弹弓的威力,但出其不意吓人一跳也足够了!”
宇文珂珂:“你吹牛,我才不信!护器之术我也会,你要是能用弹子破了,我就买你的弹弓。”
风君子:“你我之间修行相差太远,我破你的法术哪用得着弹弓?就算破了别人也会说我是用手段作弊。……这样吧,你们几个小孩修为不如她,就用我的弹弓弹子试试她的护器之术。”最后这句话是对果果他们三个说的。
阿游和果果对看一眼没伸手,虎头虎脑的丹紫成可不管那么多,弯腰在席子上拣起一把弹弓,又从风君子手里拿过一枚白离石珠。他转身对语文珂珂道:“我来试试,你亮出法器吧!”
宇文珂珂撇着嘴笑了一声,从腰件抽出一根不到一尺长,一头稍扁平一端有护手的法器。这法器发出金属光泽,镂刻着精美的波涛图案,形状象小一号的古兵器峨嵋分水刺。她将分水刺往空中一抛,法器一阵颤动悬停在半空,向周围散发出波浪般的无形之力,站在近处还隐约能听见浪花翻滚之声。
第152回 缘错白离珠,慧眼雪葫芦
护器之术其实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法术,甚至不是一们单独的道法,炼制成功的法器都有防护自身的功用。比如七心的七情钟,可以催动金钟上的铭文,形成金色或看不见的一层灯罩,在敲击时保护钟声不被打断一般修行人相斗,都以神通道法借助法器的妙用,极少用法器当板砖拍的。
御器时法器与身心一体,法器直接被攻击相当于打在身上,只有修为高出自己很多的对手才能办到。但话又说回来,如果修为高出对方很多,也用不着这种粗野的手段。我所见过的修行人中,也只有七叶原来那条凶悍的赤蛇鞭擅长攻击对方的法器。七叶曾破我与七心的护器之术,那是因为他的修为高超,并不是完全是赤蛇鞭神妙。
看宇文珂珂出手,就知道她的修为尚浅,刚刚学会勉强御器而已。但她已经比丹紫成强太多了,紫成还没入门呢!听涛山庄家传弟子果然有两把刷子,小小年纪已经很不容易了。我象她这么大的时候还什么都不会,咳!废话,那时侯也没人教我。按常理紫成绝不可能破了宇文珂珂的护器之术,但我知道他一定可以,因为我亲眼见过风君子这么玩过弹弓。(徐公子注:参阅065回下)
丹紫成一拉皮筋就要打,却被风君子叫住了:“紫成你过来,我有一句口诀要告诉你。”
原来还有奥妙。这弹弓不是随便打地。紫成过去低下头,风君子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一句话,然后又大声道:“不要太近,那样是欺负人。……退到到十步以外,打准一点!”
紫成听话的点点头,退到十步开外。鼓起腮帮子眯上一只眼,样子十分顽皮可爱。只见他一拉皮筋,白离石珠破空而去直奔悬在空中的分水刺。那边宇文珂珂一脸轻松的笑,根本没把这枚弹子当回事,然而她的笑容陡然间僵住了。只听当的一声响,石珠正打在分水刺上!
宇文珂珂身体一抖,法器在空中晃了晃脱离控制落到地上。风君子鼓掌笑道:“好样地紫成!弹弓打的真准,有我当年的风采。”
宇文珂珂愣在那里半天,拣起法器不敢置信的看了看,这才红着脸对风君子道:“弹弓多少钱一把?我要买。”
风君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善结大会的规矩。一块钱一把,只准买一把。……你拿好了,这是十三枚白离石珠,省着点用。……你记住,如果弹弓拉的太满距离又太近。或者对方的法力太强,石珠打中法器之后会碎掉不能再用了,象刚才这样才没事。……如果是与人斗法迫不得已必须发力碎了也值,但是试着玩就要注意分寸了。”
宇文珂珂:“那你能不能多给我一些弹子?”
风君子一瞪眼:“小妹妹,一块钱你还想买多少好东西?”
宇文珂珂一噘嘴:“那算了吧。你把口诀告诉我,我刚才听见你说有一句口诀。”
风君子一摇头:“你不是我的门下弟子,我的法术口诀怎么能告诉你?其实奥妙很简单。你回去之后找人多试几遍也能知道,这就看你的悟性了。……还有,你手中地那件法器不是凡品,不该这么早传你,是不是偷拿了家里大人的东西?”
宇文珂珂将法器收到怀中道:“我家的东西你管不着!丹紫成也不是你的门下弟子,你怎么把口诀告诉了他?”
风君子晃了晃脑袋一本正经道:“丹紫成和我关系好,我还亲过他的脸蛋呢!我和你有这么好吗?”
宇文珂珂:“呸!我才不上当让你亲脸蛋呢。不告诉我就不告诉我,我现在就能去找人弄明白。”她嘴里这么说,可人却没走。站在一旁眼珠乱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紫成和阿游也不约而同道:“公子前辈,我也想买一把弹弓。”
风君子:“可以呀,一人一块钱。”
阿游一摸兜,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刚才买了不少东西,把钱都花光了。”
风君子:“不会吧?东西呢?”
紫成:“都放在我爹娘那里了,你等着,我去拿钱,你要给我们留两把。”
一直在远处看热闹的我终于走了过去:“紫成,这里有钱,不用回去拿。……你们一人抓一把钢蹦。”我走到他们身前打开了帆布袋。
风君子:“石野你怎么才来?我的生意到现在才开张!……紫成、阿游,弹弓和石珠拿好,果果你不买一把?”
果果:“我不会玩弹弓,阿游有了就可以了。”
我看了他们一眼,问道:“我要找公子前辈出去买点东西,你们谁愿意帮前辈看摊卖东西?”
三个孩子都点头答应,宇文珂珂也道:“我也能帮忙。”
风君子:“珂珂,我不用你帮忙,想趁机偷我的石珠对不对?……看在你们都这么给面子,就多送一些石珠,每人在袋子里抓一把。”
宇文珂珂、紫成、阿游都伸手到风君子的袋子里抓了一把石珠。这白离石珠有小孩玩地玻璃弹大小,几个孩子小手抓得满满的也只得七、八枚而已,就这样也已经欢天喜地了。风君子起身要随我走,宇文珂珂眼珠一转又对丹紫成道:“丹紫成,你跟我出去玩好不好?”
紫成:“玩什么?”
珂珂:“我们去找人打赌,就用你的弹弓,一定能赢不少好东西。”
紫成有点动心了。不看宇文珂珂却看向我:“师父,我可不可以去?”
风君子接话道:“我替石野答应了,紫成,你就去吧。注意玩笑不要开过分了!……果果和阿游帮我卖东西。”
“公子,你就和石真人一起去吧,孩子们也可以自己去玩。我来替你卖弹弓。”远处有一女子婷婷走来。身姿妙曼容颜绝色,正是没有戴面具地七心。她身后不远还有不少年轻一辈的修行子弟有意无意的跟随观望,目光中尽是仰慕之色。
“七心,你怎么来了?”
七心:“我向掌门请示,来帮公子的……这十二把弹弓柄上的花纹也是我帮公子刻的。”
风君子看了七心一眼,又看了看跟在七心身后地那些人:“那就交给你了,你只管卖弹弓,别的话不用多说。看来你用不了一会就能卖完,然后来找我。……喜欢什么样的东西?我看见了给你捎。”
七心淡淡一笑,如满天云霞一灿:“只要是公子给我买地。我都喜欢。”
风君子嫌提着装硬币的袋子费事,就放在了席子上。他抓了两大把钢蹦一左一右揣在上衣兜里,走起路来叮当作响。我对风君子说:“你等我一会,我也买把弹弓。”然后我交给七心一块钱,拿了一把弹弓和十三枚白离石珠随风君子离开。
走在路上我问他:“你教丹紫成的那一句口诀是什么?”
风君子在我耳边说了八个字:“神识锁器。勿用法力。”接着又问我:“这么大地方这么多人,你看我们怎么逛?”
我想了想说道:“不要往人多的地方挤和别人争抢,看哪里人少去哪里。……看你卖弹弓给我的启发,此间物用不在于人气潮流,而在于每人的如何去发现。这才叫善结机缘。”
风君子:“有道理!……那边人少,只有三个人守空摊,我们去看看。”
我走过去还没有几步。那三人已经抢步上前冲了出来,在我面前齐刷刷的跪倒在地:“海天谷弟子拜见代掌门!”
我赶紧侧身一摆手:“你们快起来,不要在闹市行大礼。……这不是于苍梧道友吗?穿地这么干净整齐我都没认出来!……谭三玄师兄近况可好?”
于苍梧招呼两名师弟起身,仍是恭恭敬敬答道:“回禀代掌门,大漠传来消息,我师父无恙只是伤势未愈。所以不能来参加正一三山会,海天谷只来了我还有两位顺道传送江湖令留下的师弟。……师父早有命令,见到代掌门一切听从吩咐,请问……”
我打断他的话:“我没什么吩咐。要有吩咐也就是你们原来该做什么还继续做什么。不要总叫我代掌门,对了,你师父要我将海天谷掌门令牌在正一三山会转交给你。”
我正要将海天令牌掏出来还给他,风君子和于苍梧齐声阻止:“正式转位不可如此轻率,守正真人在演法大会上已有安排,令牌此时不要转交。”
原来还有这种讲究,守正真人知道了此事还特意做了安排,我就暂时没有将令牌给他。这一番举动引起了远处不少人好奇的目光,有人驻足围观,还有不少人指指点点向同伴询问。我不想太出风头引人注意,将于苍梧拉到摊位后面说话。风君子则大声问另外两名海天谷弟子:“你们这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有人答道:“公子前辈,我们没有卖药,卖地就是葫芦。这是海天谷谷弟子在天山脚下新培植的特有品种雪葫芦。……性寒而无气无味,纹理致密光洁纯净,用来盛放丹药能够保持药性长年不失。”
风君子拿起一个雪葫芦用手指敲了敲,又拔下塞子闻了闻道:“装药?可惜了!用来装酒更好。我买一个,石野也要买一个……你们先别抢!”
有旁观者见“前辈”忘情公子与“高人”石野都看中了海天谷的雪葫芦,纷纷也上前抢购,冷清的摊位前一下子热闹起来。不提前面卖葫芦,我将于苍梧拉倒后面远处,掏出一张纸递给他说道:“你的师弟杜苍枫背叛师门投*付接为恶,罪不可恕!我在西安时已经替海天谷清理门户。他临死前招供一份付接同党名单,就是这个,上面还有你地名字。”
于苍梧吓了一跳:“师叔,你该不是以为……”
“你先别急。杜苍枫死到临头还不忘构陷同门,这份名单自不可信。但这样的口供并非毫无用处,你日后追查门中叛逆,查实一人就立刻让他写这样一份名单。如果是伪作就会各不相同,但若是真的自然是名册一致。只要你注意不要给他们串供地机会就行,这也是清理付接余党的一条思路。”
我告诉他的这些,其实是在训练营中听教官讲的。我早就想到会在正一三山会上遇见于苍梧,所以令牌和名单就带在身边。于苍梧谢道:“苍梧记住了,多谢师叔指教。”
告别海天谷弟子,我和风君子一人腰件间挂着个雪葫芦又到别处闲逛。雪葫芦连着塞子约有一尺长,两个精美球弧曲线中间细腰相连,上面还系着黄绸可以挂在腰件。最特别的是这葫芦通体雪白,如美玉般没有一点瑕痕,触手清凉有一种舒爽感受。
风君子对我叹道:“石野,这雪葫芦真是好东西!你说海天谷门前怎么一开始就客人不多呢?”
“也许是这里奇特之物太多的缘故,大家一开始肯定去有名望的高门大派去看希奇、套近乎。海天谷一直默默无名,于苍梧虽然在宗门大会上身手不凡,但他那一身行头法器实在不算入眼,所以大家也不会认为到海天谷的东西有什么好。”
风君子不服气道:“那我的弹弓呢?一上午直到刚刚才开张,卖了三把还有两把是我地徒子徒孙买走的。我敢说那绝对是此次善结大会上第一流的东西!”
我笑道:“你选的地方太偏,又不做广告宣传,别人还真以为就是弹弓,不愿浪费时间与机会光顾。……你也别遗憾,善结大会讲究的就是福缘,没买你的弹弓就是没这个福缘。……等到丹紫成和宇文珂珂四处找人打赌一传开,天下修行人恐怕想求也不可得了!”
看着雪葫芦我又问风君子:“你怎么知道我也喜欢这个雪葫芦?”
风君子:“你喜不喜欢我不清楚,但我想韩紫英一定喜欢。你拿回去献宝吧!”
“我还真是这么想的!紫英最擅长炼药,这雪葫芦不仅适合保存丹药,而且还这么好看,送给她一定会喜欢的。……你呢,你买雪葫芦又做什么用?”
风君子:“我也是准备送人的,送给七心。”
“公子,好漂亮的葫芦,真的是给我买的?”七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问道:“七心,你怎么来的这么快?”
七心:“剩下的弹弓,我一坐下就卖完了。然后把东西都放在紫英姐那里,就来找公子了。”
风君子摇头笑道:“那些人不是买东西的,是找卖东西的美女搭讪的。……七心你看看这个葫芦,形状细长窈窕,上下弧线饱满,中间腰身一握。象不象一名写意的美女?”
七心:“君子这么一说,倒真的很象。我好喜欢!”
风君子:“我也喜欢。最难得的是颜色,通体如玉雪白无瑕,看见它就想起你,你的肤色……”
七心面色微微一红,伸手轻轻推了风君子一下:“石真人在此,公子莫要笑谈。……既然公子看见葫芦会想起我,那这个葫芦公子就不要送我了。留在身边可以时常看见不是更好吗?”
七心地语气神色一直很淡,有这种反应说出这样的话很难得,对于她已经算是打情骂俏了。她似乎并不介意风君子与她调笑,只是不好意思当着我的面。我干脆当作没看见也没听见,指着远处说道:“风君子你看,那边有个摊位前面没人。过去看看。”
那边确实有个凉棚很是冷清,一名长者领着三名弟子,面前的竹案上放着一溜板砖?身后的空地上还堆着一堆同样的东西,摊位前少有人光顾。我正要往那边走,却被风君子拉住了:“石野,你等会儿再过去,先去帮我叫人。”
“叫谁?”
风君子:“管他是谁,只要和你交情好愿意帮忙买东西地就行。那种五色神泥,我至少需要十块才够!我们这里只有三个人,你少说也要再帮我找七个人来。快去。”
我见风君子说的郑重,转身离去帮他找人。说来也巧,没走多远就碰到两位大名鼎鼎的老熟人在路边闲谈。我上前施礼说明来意,那两位把手一招,立刻来了一群帮忙的。我领着一大票人走向那个小小摊位。风君子也笑着过来见礼称谢:“我只是想找人帮忙买点东西,不想却惊动了两位师兄的大驾,实在不好意思!……”
一群人走了过去,摊位中的几个人惊得目瞪口呆,赶忙出来躬身施礼。领头的长者道:“太行派掌门孙建业。领门下弟子长歌、长权、长杰,拜见守正真人、葛举吉赞活佛、忘情公子等诸位前辈。”
没想到在此我又碰到个熟人,太行派弟子谢长权。就是在西安火车站先阻我去路后来又送我上车的那位。谢长权应该和我一样也是政府机构的秘勤,今天这么多长辈在此,我也没有单独和他打招呼只是暗中点头微笑。只听守正真人笑道:“孙掌门不必多礼,善结大会的规矩是买卖公平、长幼平等。我等都是来帮忘情公子买东西地。”
风君子也笑:“孙掌门,这里有十八个人,买你十八块泥巴。钱收好了,十八块大洋。”
我找来的这群人,一伙是高簪青衣道士,另一伙是红袍黄帽喇嘛。俗家打扮的只有四个。除了风君子、我、七心之外还有一个尚云飞。尚云飞是广教寺活佛弟子,这次随活佛一起也来到正一三山。
太行派弟子忙不迭的往外搬“砖”,都放在风君子脚下,我也上前帮忙。这种“五色神泥”乍看上去就象山中常见的一种白色观音土,然而在阳光下仔细观看却能发现其中有五色光泽反射,重量比同样大小地石头还要沉几分。我小声问一起搬砖的谢长权:“谢道友,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拿到善结大会来卖?”
谢长权:“这就是太行山中本门道场附近特产的一种五色土,火烧而不结,水冲而不散,只有用炼器之法才能让它化为器物之形。成形后不畏水火,而它本身的‘属气’不变也不受周围的环境变化干扰,却又不是法器。本门用它来建造修行静室以及打坐地台座觉得效果不错,至于其他的妙用也不是十分清楚。”
“你们真没少带,这么一大堆,怎么卖出去的不多?”
谢长权叹气道:“我太行是小门小派,往年恐怕是收不到正一三山会请帖地。本次三山会开门纳客,我们实在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只好用这五色土充数了。你想这大块五色土需要用炼器之法加工,耗费法力、时间,却又成不了法器,些许用处可有可无,当然没人感兴趣了。……怎么会有这么多前辈高人来买太行五色土?难道这五色土还有别的神奇之处吗?”
“我也不知道,大家都是来帮忘情公子前辈的。等会儿我帮你问问。”
砖头搬完了,七心问风君子:“公子,这些够了吗?”
风君子眉开眼笑:“够了,够了!其实我只要十块泥土就够了。”
我也问;“公子前辈,你为什么要买这些?方才听你称它为五色神泥。”
风君子:“看过《红楼梦》没有?一开篇就有女娲补天地传说。……这五色神泥。就是传说中女娲补天所用的材料。今天遇到了,当然要多买两块回去研究研究,就算补不了天找个机会补补地气也是好的。”
这番话我听起来是半开玩笑半真半假,但以“忘情公子”的身份说出来听在别人耳中就不一样了。太行派几人听得嘴张老大,而守正真人微微一笑道:“如此神奇吗?我倒想试试此物能不能补本门地正一三山。既然风师弟有十块就够了,那我就取走一块了。这是一块钱。还给你。”
风君子:“谢你还来不及,怎么还我钱?”
守正真人:“虽然只是一块钱却不能免,这是善结大会的规矩,也是天下器物不可只取不与之意。我拿走地,当然是我付钱。”
守正一番话说的众人连连点头。活佛也说道:“既然你够用了,我广教寺也取走一块五色神泥。……云飞,你还给风施主一元钱,拿一块泥土。”
来帮忙的两伙人分别都买了一块五色神泥,风君子面前还剩下十六块堆成一堆。这玩艺挺沉的。他一弯腰没抱起来,掏出黑如意自言自语道:“居然拿不动,叫大老黑出来搬砖。”
守正赶紧阻止:“风师弟切不可在善结会上放出龙魂,你要送于何处,我命人帮忙就是了。”然后招呼几名道士按风君子的吩咐把五色神泥都送到韩紫英的茶肆中暂存。
此间事毕。大家打了声招呼又各自散去。我们还没有走出多远,太行派的摊位已经被闻讯赶来的各派弟子围得水泄不通,那一大堆“五色神泥”不久之后就被抢购一空!几乎各门各派都至少买了一块太行五色土,也不管有用没用。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太行派,在本次正一三山会上一时名声大噪。
众人已各自离去。尚云飞手捧五色泥块跟着我们却没有随活佛走。走着走着见周围没有旁人,他直呼其名道:“风君子,女娲补天的时候你在什么地方?难不成你还能躲在窟窿下面偷看……刚才那番话别人不知真假。我还不知道你地脾气?说老实话,这五色土究竟是干什么用的?”
风君子挠头轻声笑道:“刚才人多没好意思说。我在忘情宫中时年纪还小,那时侯很调皮……忘情宫土门传法殿正中有一座五色祭坛,被我不小心崩坏了一角。我闯了祸就到天月仙子面前自首承认错误,并且问仙子如何修复祭坛?仙子告诉我土门祭坛是五色神泥炼筑,这种材料是传说中女娲补天的遗物,要修复祭坛首先要找到同样的材料才行。……今天我看见太行派所售五色土,正是与忘情宫土门传法殿祭坛一样材料,至少要十块泥土才够修复祭坛所用。所以我就买了。……真想不明白那些人也抢购五色土干什么用,难道他们的弟子也和我当年一样淘气?”
我也笑道:“不说当年,你现在也够淘气地!”
说笑间又逛了几处摊点,每人又买了几样新奇物品,不必一一细说。走着走着尚云飞突然一皱眉:“我们不要找没人的地方了,哪儿热闹往哪去吧。”
我不解的问:“又怎么呢?”
七心:“石真人没有注意吗?我们身后跟了一大群尾巴,不论我们买了什么东西,一离开就有一大群人跟着去买。那些人买东西也就算了,买完东西还围在那里互相问长问短,我猜想是在打听我们为什么要买、都说了什么话等等。”
风君子也道:“一块钱一件,都是难得之物,和白送差不多。这里的人大多并不希望自己的东西被莫名其妙不知用途、不求与本门结缘地闲人买走,善结大会讲究的是善结缘法。”
“原来是这样?我还真没注意,就把这里当市场逛了。……那我们去正一门买黄金枣吧,紫英特意嘱咐要我给她捎一篮。”
风君子咂嘴道:“黄金枣泥糕、黄金枣干丝都太好吃了!我们去给韩紫英多买点。”
“有你吃的,紫英想要地其实是枣核。”
正一门的摊位前一直有人来往不停,几乎各门各派都会来此打个招呼,顺手买一小篮黄金枣。一来正一门准备的黄金枣比较多,二来各门派也不会多买基本上只是买一篮意思意思,所以到现在一车枣还剩下一半。黄金枣在此次善结大会上算不上珍贵之物,人们都要来是因为东道主正一门的关系。要是有人跟在我们后面跑到正一门来抢购黄金枣,那也和故意捣乱差不多了。
风君子可不管捣乱不捣乱,来到正一门的摊位前就掏出四枚钢蹦大大方方道:“我们四个人,来四份黄金枣。”
守正真人不在,估计还在外面闲逛,和曦看见我们,过来打招呼并亲手递过四篮黄金枣。风君子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和曦真人,洗澡了吗?”
和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笑着答道:“洗过了都用山泉洗过了,这些黄金枣都是干净的。”
“七心你尝一口,这枣我吃过,又香又脆!”风君子拿起一枚黄金枣喂到七心嘴边。七心面色微红,有点不好意思的轻启贝齿咬了一口,然后伸手将那剩下的大半个枣接了过去。这一幕看得和曦身后两个小道士眼都直了。
我们几人买完枣正要走开,和曦真人却在后面叫住了我:“石小师弟请留步!”
我转身问道:“师兄有何吩咐?”
和曦:“今天晚上你有空吗?我有事找你商量。”
“有空,我在茶棚等你,你随时来都可以。”
离开正一门地地方,走了不远,风君子着着前面一处竹棚道:“那是谁家的地方,怎么围了那么多人?”
尚云飞:“那是七叶新立的海南派,他们在卖崖州特产九孔响天螺。”
风君子眯起眼睛对我沉声道:“石野,你的任务来了!现在你不论想什么办法,一定要踢了海南派的场子!”
第153回 镜中那一个,此生可曾识
(题记:一个人,在人世中,是怎样的一个人?这句话听上去有点拗口。那就换一种说法,石野是怎样一个人?如果你一路阅读下来只看石野的自述文字,自会有一种确定结论。但换一个角度,站在书中完全旁观者的立场,站在“天下世人”而不是“石野自我”的角度,结论是完全不同的。其实每个人在现实中几乎都是如此,世上有两个某某。那么,哪一个是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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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君子竟然要我在善结大会这样的场合去踢海南派的场子!我还没说话,尚云飞吓了一跳:“风君子你怎能如此胡闹?海南派掌门七叶声望正隆,这里又是天下修行人结善的祥和盛会,你不该找海南派的麻烦。”
风君子冷笑道:“我只知‘天道无亲,常与善人’。那七叶与他的某些门下并非善类,我当然不能容人结恶。……再说了,冤有头债有主,今天又不是我去砸七叶的场子,是石野去。”
尚云飞:“那你更不该以前辈的身份教唆他人。”
七心插话道:“云飞小师叔有所不知,十日前海南派弟子在芜城闹市中行止不端,到现在也不见海南派有人登门道歉并通报如何处置此事。石真人是应该找七叶理论理论。将此事问个明白。”然后她将十天前发生地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尚云飞闻言默然片刻才说道:“把话问明白也好,但也不必在这种场合把事情闹大。”
风君子:“你就算不清楚七叶与石野的关系也应该听说过一些,私下里七叶与石野之间根本没有讲理的可能,只有当着众人之面。……你还是不要和石野站在一起,免得他人又误会广教寺老活佛给石野撑腰。快到一边找个好位置等着看戏吧!”
他们争论时我一直没说话,我在想一个问题──风君子为什么要我在善结大会这种场合去做看上去很不合适的事情?看了周围一眼我突然想明白了一点。私下的场合我找不了七叶的麻烦。在别处遇见他不会给我讲理地机会,甚至会直接翻脸动手,而我不是他的对手。但是今天在正一三山中,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出手伤人,只有站出来和我讲道理与戒律。
尚云飞见我不说话也不好再劝,一跺脚真的走了。七心又问风君子:“公子,你为什么不等到两天后演法大会,天下修行人都肃容端坐的时候再亲自过问此事呢?”
风君子:“那种庄严场合不该扫兴,因小事破坏大气氛,口角之斗就应在闹市中。再说我知道七叶想在演法大会上干什么。提前给他一巴掌,让他到时候不好再神气活现装天下表率谈戒律如何?……不要以为只有败类才有心机,我等向善之人也不应迂腐。”
此时我终于开口:“踢七叶的场子,我一点意见没有,你想要我怎么踢?……这种事我没经验。要知道我从小就是个老实孩子。”
七心也说:“石野真人性情温和恭谨,恐不擅长过激的放纵行止。”
“温和恭谨?”风君子突然很古怪的笑了,“我们认识石野,了解他是什么人。可天下人眼中的石野并非你我面前的这个石野。芜城石小真人风流无忌、狂放不羁、从容善断、杀伐果决。这些你没有听说吗?这样一个石野,遇到十天前那样的事。今日不砸了海南派地场子那才叫怪事!如果和和气气上门,别人反倒认为石野理亏。”
风流无忌、狂放不羁、从容善断、杀伐果决──风君子用这十六个字来形容我。如果是熟悉亲近的人不会这么说我,但这的的确确是天下修行人对我的评语。我第一次“出名”是大闹齐云观。后来又因为与七叶“争夺”一名妖女名扬四方。和七叶这种敢叛师门地绝顶高手抢女人,听上去就是好色不要命的意思,何况还是曾挑起终南派事端的妖女。说我“风流无忌”还算好听的。
我在忘情宫之会上公然与韩紫英携手同行,更坐实了“狂放不羁”之名。后来天下高人公推我为那次大会的仲裁,我地言行举止也称得上“从容善断”。更主要的是我在十天十夜之内万里追杀付接,终于手刃此恶,三道江湖令已将我的“事迹”传遍天下。在“从容善断”之后再加“杀伐果决”四个字评语也是顺理成章。
*!我真是这样地人吗?我可以认为我不是,但我却不能说我不是天下人对我的如此评语不是毫无根据,甚至是相当公平中肯。也许。以前的我并不是真正了解自己,有时候旁观者的眼睛看得更清楚。此时我的脑海中有一丝光亮闪过,想抓却没有抓住,觉得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需要解答,却又想不清是什么问题。我非常不应该的在这个时候愣住了。
然而风君子却没有管我,接着对七心说:“托你办件事,你把这些东西送回去,再把七情钟取来,我有用处。”
七心虽然还有疑问,但风君子让她办的事是不会推辞的,转身走了。打发走七心,风君子歪头看我:“你还在发愣?恩,心境快到了。”
“什么心境快到了?”
风君子:“四门十二重楼丹道中‘婴儿’地心境快到了。”
“明明在说砸场子,怎么又谈起了丹道修行?”
风君子:“你我这样的人,怎会随便做无意义地事情?这些以后再说。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我只有一个问题,你出不出面?”
风君子的眼神意味深长:“你杀了付接之后,我发现了一个问题。你在我面前束手束脚不敢擅断,可一个人的时候事情往往办的很漂亮。也许我在场给你无形的牵制太多,今天我就放手让你做为,你自己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不必问我──就当我不在!”
“你也要找个好座位去看戏?……就不怕我搞不定七叶?”
风君子:“我放心的很,这里是守正地地盘,你不会吃亏的。……知道宇文树为什么会找你商量正一三山会上的事吗?一方面是你杀了付接,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你与守正的关系。”
“哼!你们都是高人。说吧,想要什么效果?”
风君子:“让他下不了台就行,有冲突更好!你做的事只要符合天下对你的评价就不会损伤分毫,而七叶已经名声鼎盛不能有失。总之要让他不好意思在两天后的演法大会上代表修行人谈什么戒律。……知道我这几天在看什么书吗?《鬼谷子》中的飞箝之术!”
“哦?有空我也看看。……现在可以动手了吗?”
风君子:“你等等,我敲锣之后你再唱戏。……一会儿七情钟响,满山安静的时候你就开唱吧……”
七心拿来了七情钟,又被风君子拉到远处地势较高的一处草坡上并肩坐下。看他俩就象在聊天谈心把玩着七情钟。突然地,山谷中所有人都听见了一声金钟鸣响,这是七情合击中的“惊”音。
钟声并不伤人,却震动神识,刹那间人声熙攘的山谷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听七心解释道:“诸位不好意思。我不小心……”
她的话音未落,我趁着满山安静的机会大喝一声:“海南派地败类,给我滚出来!”
这片山谷被三座高峰包围,我中气十足的一嗓子,四面传来阵阵回音。所有人都知道了有人在找海南派的麻烦了。纷纷向此处围拢过来。海南派的人当然也听清了,居然有人敢在善结大会上门挑衅!立刻就有五六个弟子走了出来,有人喝道:“谁喊海南派的败类?”
“我喊海南派地败类!你就是败类吗?怎么出来了?”
这一问一答传开。旁观者居然发出笑声。那个问话的脸上挂不住了,冲到近前骂道:“你小子是谁,敢在善结大会上撒野?”
“我姓石,就叫野!海南派有败类在芜城作恶,我就敢在善结大会上算账!这里是善结大会,又不是恶结大会,这种人混进来,我岂能容忍?”
海南弟子中有稳重的想把话问清楚,但没拉住两个冲动地同门。有两个不太清醒的弟子大概是没听清我是谁。一左一右上来就要封我的衣领。紧接着呼呼两道风声,两团人影就飞了出去。一团人影砸翻了海南派的摊位,九孔响天螺洒落一地,另一团人影撞倒了竹棚的一根支柱,凉棚立刻塌了半边。人群呼啦闪开一片空地,海南派众弟子一下子都冲了出来。
我本没想出手伤人,但不成想一言不合还真有先上来动手的。这两个海南弟子连法器都不掏就用手抓我,当是街头斗殴吗?我把他们扔出去了,力道掌握的却很巧妙,没有伤人却用他们的身体砸翻了海南派的摊位。不就是砸场子吗?我一上来还真砸了。
某门派在善结大会上地摊位竟然被修行同道给砸了!这是千年以来闻所未闻之事,也是这一门派的奇耻大辱!海南派众弟子不约而同亮出法器,眼看争斗就要升级。此时周围此起彼伏传来“住手!”的声音,有不少人出声阻止。这里毕竟是善结大会,各门各派的高人不能眼见发生群殴事件,很多围观者都要上前劝阻。
然而想劝架的人还没动,眼前一花场中突然出现了两个人拦在我和海南弟子中间。一银袍青年男子对海南弟子喝道:“休得无礼,收起法器退后!”一白发道人对我喝道:“石野,不要乱来!”
海南派掌门七叶与大会主人守正真人第一时间赶到了。我刚才那一声大喝就把他们惊动了,他们来得虽快但我已经把海南派的场子给砸了。旁观者见这两位出现,又都不说话了,纷纷等着究竟。
守正真人面色微怒道:“石野,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我先施一礼,然后指着七叶道:“禀守正前辈,此事您应该问问海南派的七叶大掌门,他纵容门下弟子都干了什么?”
守正真人转身问七叶:“海南掌门,你也说说是怎么回事?”
七叶也向守正施了一礼,然后对我道:“刚才听闻石小真人呼喊海南败类,我立刻赶来。没想到石道友毁我善结法场,又出手伤我海南弟子。不知海南派有和得罪之处,就算七叶门下招呼不周,道友也不该在正一三山会上如此妄为。难道石小真人不把天下同道与正一门长者放在眼里?”
难得七叶在这种场合把话说的还如此得体,彬彬有礼中还有咄咄逼人的气势。只是看他的脸色,已经阴沉无比,显然是心中怒极又不好当众发作。
他发不发火我才不管,冷冷一笑道:“七叶掌门好反应,我呼喊海南败类你立刻就到!”
他和刚才那位弟子犯了同一个语病,就是答话时自认败类。周围又有好事者笑,七叶眉头一竖,守正真人又喝道:“石野,你好好说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今天一定要当众解释清楚,给海南派与天下同道一个交代。”
我身后有个女子的声音传来:“七叶掌门好口才,众目睽睽之下还能倒打一耙。刚才分明是海南弟子目无尊长出手在先,石野已报出身份且并未动手,你门下两人上前欲伤人被挡回。……七叶掌门你仔细看看,他们并未受伤,以石野的修为要取那两位性命也是易如反掌,如此已算手下留情。至于凉棚竹案翻倒,也是你门下弟子自己撞的!……在场这么多人看得清清楚楚,又何来毁法场,伤弟子之说?”
随着话音,紫英已经走来与我并肩而立。同时柳依依也从人群中钻了出来跑到我身边抓住我一只袖子,也不管旁人只问我道:“哥哥,有人欺负你吗?我来帮你!”这两位听见我在这里闹事也丢下茶棚赶了过来。
紫英伶牙俐齿,而七叶看见她连瞳孔都收缩了,咬牙说了半句:“妖女,你──”
紫英面色微寒:“七叶,你终于亲口叫我妖女了!”
守正真人皱着眉头没理会这两人的言外之音,而是对一名旁观者问道:“泽净,你刚才就在这里,这位韩道友所言可是实情?”
我也小声对柳依依说:“这里不用你帮忙,你在一边看着就行,我找欺负果果的海南败类算账。”
那边名叫泽净的小道童答道:“启禀祖师爷,她说的差不多是实话。方才石真人呼喊海南派败类,海南弟子上前喝问他是谁?石真人报出名号,并说斥责海南派败类在芜城作恶。那边两位师兄就冲上去对石真人动手,结果,结果就被扔出去了。……当时有不少人围观,大家都看见了,只是不知道石真人为何……”
守正打断他的话道:“行了,我知道了。……和锋!”
守正真人突然喊他的徒弟和锋,和锋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朝我和七叶都扫了一眼,目光很是凌厉。他向守正拱手道:“师父。您老人家有何吩咐?”
守正:“本次三山大会地事务由你主持,我也命你四处遣弟子维持众人秩序勿起纷争,结果还是出了这样的事!是不是无事日久,你也惫怠了?”
守正真人先不责问我与海南派,而是将自家看场子的大弟子和锋训斥了一顿。那和锋真人如今在修行界也是响当当的前辈高人,可是在守正面前也只能低头听训。想想他也冤枉──谁能想到我会在善结大会上公然闹事呢?此地秩序其实是不用维持的。
旁观者有人小声问同伴:“我听说石野不是守正真人的门外传人吗?怎么专找正一门地麻烦?去年大闹齐云观,今年又闹到三山会上来了。”
有同伴答道:“这次不是找正一门的麻烦,分明是和海南派与七叶过不去,海南派这回脸可丢大了!肯定是有什么事撞到石野手里了,否则好好的谁也不会在善结大会上发这么大的火。……这位小爷可不好惹,你没听说过他的事情吗?”又有人接话:“他的事我都听说过,他身边站着的不就是妖女韩紫英吗?好个水嫩嫩的大美人,我看着都眼热,真佩服石小真人!该不会又是因为妖女争风吧?那七叶就太没意思了。……你看和锋真人平时神仙一样的人物,现在居然低头挨骂。唉!”
众人小声议论纷纷,听在和锋耳中不知作何感想?他仍然躬身回话:“师尊指教的极是,此地纷争失控是弟子之责,请师尊处罚和锋。”闹事地还没问罪,无辜的和锋先自请受罚。我与七叶不得不说话了。
七叶道:“我约束门下不严,前辈岂能责怪和锋真人?若真要罚,那就罚七叶好了,我只是想问石真人为何大动肝火?”
我也说道:“事情因我而起,与和锋师兄毫无关系。今天破坏了善结大会的气氛。过后自会请前辈与天下同道降罪。只是海南派的败类确实可恨,我一定要把他们当众揪出来。”
七叶听我这么说,终于怒道:“石野!你一口一个海南派败类。今天如果不把话说清楚,就算守正前辈要追究,我七叶也不会轻易罢手。”
“你们先住口!”守正终于沉下脸来,“不必口舌相斗,自会给你们说话的机会。……和锋,既然此间秩序由你负责护持,他们地事就由你来问吧,了结之后你再领罚──记住,不可偏私!”
守正先呵斥和锋。本想让我与七叶能够找个台阶下将事态缓和,不料我言语相激之下七叶也没压住火。他干脆不直接过问了,将事情交给和锋,也是让和锋找回刚才的面子。和锋真人一向以冷面无私著称,让他来处置,有错的一方肯定讨不了好,何况今天他也被连累挨骂了。有好事者兴奋起来,瞪大眼睛等着看和锋如何处置?
守正真人退到一旁,留下和锋一人站在我与七叶之间。和锋抬首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对七叶道:“海南掌门,你门中之事本来我不该过问。但今日在正一三山会上的事端又牵扯他人,和锋不得不追究!你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七叶:“是非自有和锋师伯公断,七叶相信师伯公正无私。”
和锋:“那好,先处置已明之事。你门下两位弟子目无尊长,出手欲攻击石真人,此事众人所见已无异议。请问欺辱尊长按你海南门规如何处置?我知道你门派新立,先问一声有没有来得及制定这样地门规?”
七叶:“我门派新立,尚未制定新规细则,约束门人暂时沿用玄冥派旧规。我正想待到正一三山会上,向天下高人讨教立新规之事。”
我在后面冷笑一声:“立新派依旧规,纵弟子行故恶。你与抱椿又有何区别?”
和锋头也不回说了一句:“石师弟,还没有轮到问你话,请你暂且安静。”
我闭嘴了。场边又有一人开口:“七叶,你出自终南,又在宗门大会上自认终南辈分,今日之事可参照终南派门规处置。”说话地是一位布衣长者。正是七叶在终南派时的传法恩师登闻。
七叶向登闻施了一礼道:“登闻师父指点地是,参照终南门规处置也无不可,全凭和锋师伯做主。”
和锋:“既然如此,我就做主决断了!按玄冥派旧规‘禁受’一年,参终南派门规‘磨心’一年。在善结大会上无礼当重罚,双规并用。既禁受一年,也磨心一年。”和锋真人在正一门执掌戒律,对天下各大派的门规也是了如指掌,一开口毫不留情,两派门规都用上了同时处罚!
所谓“禁受”就是指师父暂不传授弟子更高一步的道法,比如风君子如果一年之内不教我“婴儿”的心法与口诀就是禁受一年。
所谓“磨心”指地是罚弟子去做一件日常的事情,或耕园或洒扫,总之日日不断并有考核标准,以磨去戾气修养心性。此规多见于佛家门派,然而终南派中也有。
刚才被我扔出去的两个人没有受伤。已经抱着胳膊站起来了,也知道自己一时冲动惹错了人躲在后面没敢吱声。现在听和锋开口处罚,竟然同时用两派门规,上前一步单膝跪地道:“我等应当领罚,可是和锋真人为什么一错要罚我们两次?”
七叶呵斥一声:“你们还好意思说话!那石小真人是随便就能招惹的吗?”
和锋摆手道:“七叶掌门勿怒。他们也有申诉之权。……我确实同时罚了你们两派门规,但你们不冤!这样的行止在别处已是不该,更何况是在正一三山善结大会上?我辈修行悟道之人,神通在身岂能随意行那殴斗之事?禁受、磨心都是恰如其分。……幸亏念在后果不重,否则你们在善结大会上伤人我可依正一门规处置。那要严厉多了。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有一人没说话,另一人道:“晚辈海南弟子祁祝连,和锋前辈公断当然不敢有异。但我当时是见石野前辈无端恶言挑衅。一时冲动才举止失措。罚晚辈是应当地,但石野作为前辈行止不尊也请和锋真人还海南派一个公道。”
和锋点头道:“你的错是你的错,如果石野有错我也不会徇私,这你放心好了。处理完你们,我自会去问石野。……七叶掌门,我的处断已决,却不能越俎代庖。他们是海南派门下,具体如何处置还请七叶掌门决定,请你当众下令罢!”
和锋真人冷面刚直果然名不虚传。一点情面不留就要七叶当众下令。七叶咬牙瞪了我与紫英一眼,目光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他回身对海南众弟子高声道:“玉杖、祁祝连欺辱尊长,搅乱善结大会。罚玉杖在琼崖后山石坪上开凿深三尺、方十丈莲池,罚祁祝连每日取琼崖绝壁下冷泉水注满莲池。一年之内或莲池未成,二人不得受闻更深道法。”
玉杖、祁祝连顿首领命。和锋真人又说:“七叶掌门处置十分得宜。你们二位也要知道,修行之罚并非全然是祸责,也是机缘。希望你们能善用此机。”
和锋说完转身面向我,面无表情的问道:“芜城石小真人,现在轮到你了!你是未立宗门地江湖散人,今日若在正一三山中犯过,我就以天下共戒与正一门的门规来断。不知你可有异议?”
终于轮到我了,我早就等着呢!浅笑道:“我听和锋师兄的,一点意见没有!我不象某些人物,立门不立规,搞的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门下弟子都跟着误入歧途。”
七叶手指我对和锋说:“师伯你听听,石野分明一直在以言语挑衅!我门下弟子就是中了他的圈套才会犯错受罚!此人心机实在太损。”
和锋也皱眉:“若海南门下平时善劝弟子,也不会在善结大会上被人挑起事来。……石野,今日你多次在言语之中斥责海南弟子行为不端,究竟为何?”
“海南弟子地确行为不端缺乏约束,师兄刚才不是也看见了吗?”
和锋:“刚才处置之事是在你呼喝海南败类之后才引起的事端。你今日若是无理取闹,其错恐怕要比玉杖、祁祝连两人重的多了。”
“我怎会无事上门生非!请问七叶掌门,你海南派可有一名护法名叫宝杖?把他叫出来一问大家自然明白。”闲扯了半天终于说到正题了,和锋真人真有耐心。
七叶微一犹豫,语气很硬道:“我海南门下岂是你呼来喝去,他与你有什么私怨尽管说就是!”
和锋却没管我们斗口,一指人群冷冰冰的说了一句:“宝杖,你出来!”
宝杖原是玄冥派抱椿老人门下,如今改投七叶的海南派,和锋真人认识他。他正挤在人群中看热闹,突然听见我说他地名字,然后就被眼神锐利的和锋真人指了出来,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到场中给七叶与和锋施礼。他看上去有三十来岁,个头中等五官还算端正,但此时此地我看见此人总感觉他有几分猥琐,目光也闪烁游移不定。
七叶语气平淡的说道:“宝杖,你与石真人何时结怨,尽管从实说来?天下高人在此,相信不会曲解事实。”
宝杖倒也乖巧:“回禀掌门与和锋前辈,我与石小真人素不相识,刚刚才是第一次见面。石小真人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此言一出,周围立刻传来一片议论之声。和锋也用疑惑不解地语气问我:“石师弟,你认识此人吗?”
我坦然答道:“我不认识,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败类。……你就是海南派护法宝杖?海南派可是只有你一个宝杖?”
宝杖脸色一沉:“石小真人何出恶言?不错,我就是海南派护法弟子宝杖!海南派也没有第二个……”
“你欺负人,不要脸!”场中突然传出少女清脆的娇斥声,是一直站在我身边没有说话的柳依依。她不仅开口,而且动手了!这出乎所有人也包括我的意料!
只见柳依依俏脸如霜,一挥衣袖,半空中非常诡异的出现一片银色光芒。这银光点点如一群在花丛中旋转飞舞的明媚蝴蝶,向宝杖席卷而去!
第154回 在野称妖异,临朝呼仙尊
柳依依为什么会出手?她动手之后我才反应过来──是因为我。太久以来我只是把她当作心思纯净的少女,已经不太在意她有“他心通”的神通。她有窥知人心的能力,虽然不能知道别人具体的思维过程,却能准确的感应到他人内心活动的情绪变化。我与她之间,有时候不需要言语交流。
我看见宝杖答话时的嘴脸,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气,就有想揍他脸的冲动。柳依依也听说过他的名字,知道他就是欺负果果的坏蛋,“见”我有出手教训人的意思,她毫不犹豫的就替我出手了。如此单纯直接的人,在场的也只有她一个,她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我会考虑场合地点,会顾虑七叶、和锋以及围观的众人,想都不用想也不会真动手。而柳依依根本不会想这些,我的一念刚起,她想都不想就攻向宝杖。
我从未亲眼见过柳依依与人动手斗法,甚至想像不出那会是什么样子?今天看见了,不禁大吃一惊,因为她的法术太厉害了!七叶、和锋两大高人同时出手都没有完全挡下来。
她的法器“思月蝶”为万载沉银魄与阴神之身一体炼化,在有形与无形之间,共十八枚,发出之后九虚九实。她不必象常人那样祭出法器,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只是一挥手,满空银光凭空出现了……妙曼无比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让人防不胜防。
和锋真人反应极快,抢在七叶之前原地急旋,道袍飞舞中发出一片青光将宝杖、七叶与他自己都笼罩其中。一群银蝶似被这盘旋地青光“吹”开,在空中围绕不能飞近,而另一群银蝶倏然间就无声无息的钻入地下不见。
与此同时七叶叫了一声“不好”,抬脚重重的一跺地面。周围的人感觉到整个山谷都轻轻一颤。场中有一片银芒飞出,几乎都是从宝杖的脚下不远的地面钻出来地。银芒仿佛被一种力量相逼,急速的飞射到青色光幕之外。七叶虽然也及时出手,但还是没有为宝杖逼开所有的银芒──太快,距离也近了!有两道银芒在空中飞去时折了一个弯,一左一右打在宝杖的脸上,穿颊而过却没有留下伤痕。
宝杖只觉得脸颊一凉然后全身一片阴寒,掩面发出一声惨叫双膝发软跪倒在地。紧接着一切风平浪静,因为我大叫了一声“柳依依住手!”
其实不用我喊出来柳依依也知道我让她收手。她一招素手,漫天银芒又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就象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这个少女仍然一副柔弱可怜的样子站在我的身边,我赶紧一把将她拉到身后挡住,紫英也上前一步护在身侧。
所有人突然间很奇异的安静下来,似乎还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幕和锋收了法术一脸震惊的看着我们三人,七叶愕然的看着面朝我跪下地宝杖。过了片刻。似乎旁观者才反应过来,发出一片嘈杂的议论之声──
“看见没,那不是绿雪茗间卖茶的柳姑娘吗?好凌厉的法术,连破和锋、七叶两大高人的防护伤人!她是什么来历?”、“不清楚,我只知道绿雪茗间是石野开地。柳姑娘应该是石野身边的人。这石小真人可真是了不得!”、“你看石野身边的两个女子,一个秀美一个妖媚,石野大小通吃真是艳福无边!我若是他我也不会出家当道士。”
也有往歪处猜测的──
“刚才那小姑娘说宝杖欺负人不要脸。难道宝杖真的欺负过她?”、“你猜宝杖把这女子怎么样了?她怎么一见面就出手伤人,我猜肯定是……”、“石野抢了七叶地妖女,难道海南门下为了出气也去动石野身边的女人,这也太……”
七叶与和锋两人吃惊当然也是因为柳依依的手段。那宝杖本是抱椿老人门下地看家弟子,七叶既然让他做了海南派护法可见修为也是同辈中很出色的。可柳依依出手时宝杖别说还手,连个反应的余地都没有,旁边有两大高手都没护住,虽说事发突然不及防备,但也足够惊心。柳依依那无形的思月蝶只伤元气不伤身体。但一旦将宝杖打中失了心神,后面九枚有形的思月蝶可是真能要命的!如果今天是一对一,就算有准备,柳依依也完全能够一瞬间取了宝杖的性命。
七叶缓缓抽出悬在腰间的呈风节,转身冷冷问道:“姑娘,今日为何当众出手伤我门下弟子?”
和锋真人上前一步有意无意拦在七叶与我之间,他看了我身后的柳依依一眼,却语气深沉地向我问道:“石野,这位姑娘为何突然伤人?有什么原由能当众说出来的就说出来!”他不问柳依依却问我,想必也是听见了周围的议论,怕问出什么姑娘家难以启齿的不堪之事。
我还没说话,柳依依可不管那么多,大声道:“那个宝杖,他欺负果果!”
和锋:“他欺负过你?”
和锋没听太清,将“欺负果果”听成了“欺负过我”。旁边有不少人也同样听错了,纷纷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柳依依一摇头,又道:“不是我,是果果!”
和锋这次听清了,愣了一下道:“果果是谁?”他最近一直在正一三山中忙着准备大会,对芜城中其他的事情不太清楚。
“果果就是我!”
场边传来一个稚嫩的女童声音。丹霞夫妇已经带着三个孩子挤进人群,张先生也站在旁边,他们听见我在海南派这边闹事。就猜到我是为什么,把孩子们都找来了。果果听见有人问她地名字,立刻举着小手回答。
紫英冲果果招手道:“果果,你到阿姨这边来,不要怕,石野叔叔帮你找坏人算账!”
果果小跑到场中。紫英伸手把她护在膝前。众人低头看见了果果,不由自主都发出了一身赞叹──好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有不少眼力好的修行人已经看出来这个娃娃不是人类,甚至是六道众生之外的草木之精。更有高人认出她是仙人不留果的花精,以和锋的眼力自然也能看出她地端倪。
和锋真人又愣了一愣,显然在他的观念里想不明白我们闹了这么大动静,不惜砸了海南派的场子彻底得罪绝顶高手七叶,就是为了这个非人类的小花精?他下意识的又问果果:“你是谁?”
“我就是果果!”
果果先后说的两句话连起来十分有趣,不少围观者都笑了。然而众人的笑声未止,半空中就象打了一声惊雷,一声震耳的钟鸣回音久久不绝。众人大惊之下寻声望去只见忘情公子站在远处的高坡之上,左手提七情钟,右手倒持黑如意一脸怒色。七心掩着耳朵闪避一旁。
风君子倒转黑如意的手柄敲响七情钟,惊动了所有人。他见大家都抬头看自己,威风凛凛地大喝一声:“哪门那派的狂徒。敢欺忘情宫外的仙童!”
风君子说过只敲锣不唱戏,现在终于忍不住蹦出来又敲锣又唱戏了。他这一句话改变了问题的性质!修行人虽然心性超脱,但在人世间修行也不能完全免俗,尤其是讲究师道与出身的。野地里地妖精就是不入流的妖精,但如果出身忘情宫那就不是一般小妖精。而叫仙童!最关键的地方在于就算是禽兽草木那也是有主之物,不可以擅动的。
和锋闻言也不禁动容,远远向风君子拱手道:“请问风前辈。这小花精与忘情宫是什么关系?”
风君子:“果果是仙人不留果,还有那小子阿游是守护仙果的灵兽。他们得天地造化灵气修成人形,果果在我门下为护法仙童。我带他们到世间结缘,轩辕派丹霞夫妇喜欢,要收留在轩辕派修行。我也答应了,准备在正一三山会后就让他们随丹霞夫妇去轩辕派,这几天暂时交给石野与柳依依照顾。……果果这孩子乖巧可爱、与人无伤,什么人会欺负她?”
和锋问我:“是这样地吗?”
“是的,正如风前辈所言。”我和丹霞夫妇齐声答道。风君子刚才那番话仔细琢磨起来句句都*谱。他说的是“忘情宫外”不是“忘情宫中”,而他地“门下”指的是柳依依。就算丹霞夫妇觉得有什么不对,此时也不会否认大概的事实。
风君子见我们点头,越发来了精神,用黑如意遥指着我喝道:“石野!我见你与柳依依二人一个朴实一个善良,将孩子交给你们照顾几天还特意叮嘱要看好了,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让人欺负上门了?……你今天要是不交代清楚,回头我拆了你的绿雪茗间!”说完他又坐了下来,看那意思还是继续看戏。
风君子训斥我与守正真人训和锋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旁人不清楚我是他的传人而已,他训完之后也是放手让我自己去处理。有“前辈”牵扯进来,已做旁观者的守正也不得不说了一句:“和锋,一定要小心问明此事。上次。众门派听信传闻骚扰忘情宫已是不该,今天如果这位小仙童在正一三山会上受了委屈,那更是我等的不是了。”
我赶紧解释。道:“守正前辈误会了,此事不是发生在三山会上,而是十日前的芜城闹市中。当时我不在场,但轩辕派丹霞伉俪与芜城张荣道师兄亲眼所见。……和锋师兄,你可以问问他们三人都发生了什么事?”
七叶已经悄悄地收起呈风节。张先生迈步走到场中向众人施礼,然后向和锋讲述了那日在凤凰桥头所见的事端。修行界大派高人得罪一个混迹人世的小妖精,又没有造成严重后果,此事如果没人出头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但是我与风君子的想法就是把小事闹大,越大越好,让七叶下不了台。现在闹的足够大了!
折腾了这么久,说到正事也不复杂,一盏茶的功夫也就讲清楚了。张先生最后道:“那日如果不是我们三人恰好路过,这三个孩子定将受海南派的高人欺负,这位仙童果果恐怕将遭不测。”
和锋问旁边一言不发的七叶:“海南掌门,你如何解释?”
七叶脸色很难看,但还是尽量不动声色道:“海南弟子于闹市中不慎得罪了这位小花精,诸位上门说一声我自会处置,石野前辈不必将事情在正一三山会上闹的这么大吧?……而且宝杖罪不致死,这位柳姑娘为何一上来就出手伤人性命?”
柳依依哼了一声道:“我才没想杀他呢!就是想帮哥哥和果果打他的脸。”
紫英道:“不是七叶掌门所说的不慎吧?分明就是心存歹意故意下手!……他又没死,和锋真人问宝杖本人就是了。”
旁边丹霞夫人也斥道:“我也想问问这歹人,为什么在街市中用迷仙散对付我八岁的儿子,什么下三滥的东西!”
三个女人一说话立刻封住了七叶想反咬的嘴。和锋听见“迷仙散”三个字神色一变,追问了一句:“确实是迷仙散吗?”
外面的丹霞生答道:“确实是迷仙散,我亲自验过,张师兄也在一旁。当时海南门人想带走果果,另外两个男孩不依,他们就施用了迷仙散。”
众人的议论声纷纷又起。迷仙散既是一种炼制的迷药也是一种简单的法术,使用时以法力将一种五色无味的药力逼出,迷惑他人心志神识,并非是挥手散药。修行人用它主要在被普通人误会围攻的场合,既不能当众以道法伤人又要安全脱身而去。使用迷仙散对弟子的修为要求不高,能御物者即可。
迷仙散这种炼药用药之术并不常见。一来因为使用它当时方便但可能会造成更大的影响后果;二来它非常接近淫贼、偷盗的手段,弟子品行不端一旦乱用不堪设想;三来真正有修为的高人有的是别的神通,用不着这个。所以一般正规修行门派根本不会传授弟子,象正一门这样以出家人为主的门派还明令禁止弟子炼制与使用迷仙散。迷仙散在修行界虽未公开禁用,但也是公认的下三滥手段。堂堂海南派弟子在芜城闹市中用迷仙散对付三个孩子,实在是太不入流了!
众人议论当然不会说什么好话,许多人甚至在为柳依依刚才出手伤人叫好。七叶的脸渐渐成了猪肝色,他不等和锋问话,转身朝跪在地上的宝杖厉喝道:“宝杖,你不要装死!究竟怎么回事从实招来!……跪好了,谁叫你起来的?”
跪在地上的宝杖此时已经缓过一点阳气来,听七叶叫他的名字挣扎着想站起身,又被七叶一声厉喝按回到地上。他答话时牙关打战口齿也不是很利索,不知道是吓的还是身上冷:“禀、禀脏门,那天我、我对脏前辈介死国了!”
张先生好气又好笑道:“你叫你们家脏门,我可不敢当你的脏前辈,你怎么死的我可不清楚!……七叶,就不能叫个口齿利索会说话的弟子来问吗?当时还有另外三名海南弟子在场。叫他们问话也是一样地。”
和锋一声冷喝:“七叶,把有关的门下都叫出来,现在不是护短的时候!”
没等七叶开口,终南派弟子中又走出三个人,与宝杖并排跪下,纷纷开口道:“掌门与前辈恕罪”、“那天我们只是无心之过”、“弟子知道错了!”……
七叶:“一个一个说话!郝祝祥。你先说,那天宝杖对张先生怎么解释的?”
那名叫郝祝祥的弟子答道:“宝杖师叔那日要带走这名仙童,被前辈阻止。他对张前辈解释──看见这几个小妖精在闹市中乱走,恐怕一不心惹出事端,所以想将她带到僻静处告诫一番。后来看见三位前辈出面,我们觉得没有必要多事,就告辞了──当时情况就是这样,不信你问张前辈。”
这郝祝祥显然是个口齿伶俐、反应机敏之人,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难怪七叶点名要他回答。郝祝祥话音刚落。丹霞夫人沉声问道:“这是哪家地道理!我儿子也是妖精吗?”丹霞生在一旁劝阻:“夫人少安毋躁,和锋真人自会明辨是非。”
和锋不理会旁人,只问张先生:“张师弟,当时是这样的吗?”
张先生:“宝杖见我们出现,知事不可为。嘴上的确是这么说的。”
和锋又问郝祝祥:“你们认识丹紫成吗?就是这个孩子。”
郝祝祥:“不认识。”
和锋:“他是人还是妖精?”
郝祝祥:“是人。”
和锋:“他不仅是人,而且还是个孩子,你们也能看出来他于修行一道尚未入门。……我再问你,你们动手拿人时,有没有问过这三个孩子的姓名来历?说实话!”
郝祝祥一哆嗦:“没有。当时考虑不周忘了问。”
和锋:“这用不着考虑,如果是你家孩子你就不会这么想。……你们问都不问来历就想迷倒这两个小子,带走这位仙童是不是?”
郝祝祥:“情况是这样。不过我们也是好心,并未伤人……”
和锋:“这位仙童谁都能看出来于人有益而无伤,在人群中根本无害。你们真要是好心劝戒,也应该对这个小蛇妖说话才是。”和锋指了指场边的阿游。阿游冲着他们一吐舌头,这小子的舌尖很细,尖端还有一个细小的分岔。他虽然化为人形但修行未足,这下谁都看出他是个蛇妖了。
郝祝祥:“这,这我没想那么多,当时是宝杖师叔的主意。”
和锋语气一肃:“郝祝祥。我等修行悟道之人问答之间不该如此闪烁吞吐!我如此问你,也是尊重同道之意。在场的前辈高人有莫大神通,就算你不尽言也有办法知道察知当日地实情。但此等神通,按律不能轻易使用,否则就是对海南派不敬……七叶掌门,你说是不是?”
七叶一直没说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此时恨恨的说了一句:“我的脸面都让你们这些不成器的弟子丢光了!……有什么话还不快说清楚,难道还要和锋真人一句一句问吗?”
和锋看了七叶一眼,居然施了一礼:“如此,多谢七叶掌门的胸襟通达了!”
我正不解其意,就听和锋接下来地话声变了──变得低沉隐约有滚雷之威。听着虽不响亮却有耳膜嗡鸣感,就觉得灵台一阵恍动,我的感觉尚且如此,那几个被和锋问话的人感受可想而知。和锋问道:“面对不伤己之人,在闹市中施用迷仙散;面对师门同道尊长,掩饰恶行言多不实;面对前辈门下仙童,起歹心出手劫掠。你们知道都犯了什么戒律吗?宝杖为主,你等三人是胁从,但若在这个场合还要掩恶者,与宝杖同罪!”
那三人此刻几乎是抢着同时回答:“宝杖说那孩子是仙人不留果花精,百年难遇的大补之物!正好拿下送给新掌门炼药,我们也好多学几手高深道法,可傲视同门。”
七叶断喝一声:“混帐东西!竟然背着我如此妄为。你们今日就滚出正一三山。回琼崖绝谷中自封神通面壁三年!……和锋师伯,我如此处置是否合适?”
和锋:“海南掌门既然已经下令,也就如此了。他们三人只是胁从,这么惩罚算相当。宝杖是首恶,且触犯地不是哪一派地门规,而是天下修行人的共戒。当重惩!否则难以向风前辈与丹霞伉俪以及天下同道交代。”
听到这里我也忍不住的感慨!这件事看上去本来可大可小,阿游与果果原是没有背景和依*地、山野通灵的蛇妖花精,如果不是恰巧被柳依依领了回来还真难知遭遇如何?如果海南派抓果果在闹市中无人阻止,又如果此事没有修行高人为她出头,那么果果现在地下场就难测了。宝杖也不会受到处罚,甚至会在七叶那里得到好处。
市俗间的法律很难管得了这群人,所以红尘内外必须有界限。在修行界内部,也必须共定严规。还有一点是最重要的,就是人人要有守护法度的自觉责任与自省意识!
什么是对错、是非、善恶?什么是为与不为?高僧法海曾经对我讲过──知对而行就是善,知错仍为就是恶。这句话看似简单实则高深。因为他不是在讲对错的标准而是在讲心性!每一个完整的人格自我,都有自己所认知的对错,可能标准是不一样地,但在每一种标准体系下都可以去谈心性的善恶。比如两军交战,奋勇杀敌者是英雄。叛国投敌者是败类,不论是那一方,虽然双方的立场完全相对。
行而下之,如何知对错?这是万年以来地一个永恒拷问!这种拷问入手时异常简单──不愿意别人对自己做的事,就不该对别人做。尤其是拥有超人的力量之后。这就是“已之不欲,勿施于人”,能够自觉的进行这种拷问。那就是在修磨心性。那么修行悟道,“道”又在何处?穿凿之后才能体会!
再行而下之,如何去穿凿?那就是落于实地的“修行”了!对于普通人有这么一种情况──为恶利己只要不被揪出来就做,可能被揪出来就不做。比如自古官场,被查出来地都是万人唾弃的贪官污吏,没查出来的都是人人逢迎的显要尊贵,天壤之间只有一线之隔。修行就是要去掉这一线之隔,做回自己的本心,而不是做给别人去看。
一切回溯而上。做回本心只是一个出发点,然后才能真正去拷问对错,修磨心性,感悟天道──其路修远兮!
我也是个修行人,所行可能暗合于此,但对此还没有自觉地证悟。今天闹事之前风君子曾提到天下修行人对我的评语,而我当时想到“心中一个石野,世上一个石野,那个才是石野?”失神之间风君子说“婴儿”的心境快到了,却又没有解释。现在我恍然有所悟──所谓婴儿地象征不就是从自发孕育走向自觉存在吗?
领悟这一点过程很复杂,但时间也就是一转念,那边和锋真人还在处置宝杖。七叶问和锋:“请问师伯,该如何处置这个胆大妄为的东西?”
和锋面无表情道:“依戒,共诛之!但念在其行并未得逞,可留其性命。……废其修为,逐出门墙。”此言一出满场哗然──和锋罚得太重了!
宝杖身子一软瘫坐在地,说话却变清楚了:“掌门,我一时鬼迷心窍,现在真的知错了!就给我一次机会吧!”他不求和锋却求七叶,原因无他,七叶开宗未久正在聚集人气之时,如果当众护不住弟子让宝杖受此重罚,恐怕以后海南派声威大损。
七叶的脸色很难看,不得不向和锋施礼道:“宝杖当领重罚,可修行之罚也是劝救机缘,可否再给他留一线机会?”
和锋的表情就象在等七叶说这句话,点头道:“你要替他说项,总得有说项的缘由。”
七叶:“宝杖所行虽恶,但劫掠未遂。况且他不知这位仙童的来历,所谓不知者不罪,以常理观其行,是在人世间偶遇仙草花精起了贪占之心。似乎罪不致此。”
七叶的言下之意很明显──如果不是这么多修行高人出头,尤其是忘情公子给果果认家门,那么她就是成精的草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地。和锋没有答话却问我:“石师弟,今日是你率先问罪,你认为七叶掌门的话如何?”
和锋问我也是给双方找台阶,如果我一松口这事也就好了结。可我在刚才的一番思索中还没回过味来,直接说道:“七叶掌门所言其错有二。其一不是宝杖不知,而是不问,不问又如何能知?其二果果虽然出身草木,但已得灵性修成人形,就是人间自主之生灵宝杖不是简单的贪占物用。”
“对呀!小真人所言极是。和尚没出家之前也是吃过肉的,但出了家就是和尚,和尚就不吃肉了!人吃肉、和尚不吃肉、可和尚也吃过肉、和尚是什么人?这个问题我三十年前才突然顿悟!……人入空门为僧,草木成精为生。和尚自己不愿意你不能逼他还俗吃肉,果果自己不答应你不能逼她再为草木炼药。……石野小小年纪说出来的话,有禅机,有禅机!”
所有人都在私下议论没有公然插口的,这时能高声来这么一大段的,也就是九林禅院的老天真法澄了。法澄和尚的话是在附和我,然而听上去就象在起哄一样,有人都笑了。和锋知道法澄的脾气与修行,也没有介意,反而转头问道:“依大师之意,该如何处置宝杖?才能既严明戒律,又不失慈悲心怀呢?”
法澄一摇新剃的光头,指着远处道:“你问我没用,问石小真人也没用,要问就问山坡上敲钟的那个前辈小子。”
法澄一语点破了关键的人物,和锋也立刻明白了,他向山坡上的风君子朗声道:“请问风小前辈,是否可以给宝杖留一线机会,也算不破坏善结大会的本意?”
风君子终于站起身来,将七情钟交给七心,一路走了下来,人群分开一线,将他让到场中。他盯了七叶好几眼,终于指着宝杖对和锋说:“我就为这个海南派的同道求情罢,不必废去修为逐出门墙,‘封禁’十年也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