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七章 你离她远点
桓毓鸣这话,一细想就满是嘲讽。
郑夫人神色变了变,涨红着脸,却还得勉强露出个笑来:“八殿下说笑了……这孩子刚回家,我们还未来得及多加管教。”
桓毓鸣轻笑一声,拿扇子点了点下巴:“既然还未来得及多加管教,那带出来做什么?需知本皇子虽然平易近人,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本皇子这么好说话的。”
郑夫人额上冷汗都流了下来,喏喏称是,哪里再敢拿着郑蕙是外室女来当借口。
“行了,退下吧。”桓毓鸣浑不在意的挥了挥手里的扇子,“杵在这里,旁人还以为本皇子对你们这些妇孺斤斤计较。”
郑夫人羞愤欲绝,却又不敢发作,只能涨红着一张脸,带着郑菲郑蕙下去了。
虽说桓毓鸣也没提到阮明姿,但阮明姿还是趁机屈膝行礼,一声不吭的跟着郑家人退了下去。
桓毓鸣原本还想打发了郑家人,再跟阮明姿唠唠嗑,结果一错眼没看住的功夫,就见着阮明姿滑不溜秋的直接脚底抹油溜了。
搞得他一愣一愣的,差点气笑了。
偏生这会儿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直接把人喊到跟前来问话。
这样显得他好像对阮明姿很有企图似的——最关键的是,若是他真这么干了,他小皇叔知道了,肯定会扒了他的皮!
桓毓鸣还没忘呢,前两天他小皇叔终于大发慈悲愿意见他了,他正感动的想诉一诉衷肠来着,结果他小皇叔上来直接就来了一句:“你离她远点。”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桓毓鸣心下叹了口气,只能打起精神来,来给这便宜侄女桓芸昭的宴会好好撑一撑场面,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场面话,这才起了身,道了句:“芸昭侄女啊,你们先坐着,下午本皇子再来同你说话。”便摇着扇子,一副潇洒的姿态走了。
这一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插曲过去,差不多就到了开宴的时候。
侍女们捧着各色佳肴鱼贯而入,把菜一一奉上。
封彩月这会儿才小小的吁了口气,跟阮明姿小声道:“……看样子舒雅婵是不来了。不然,她再没头没脑的找你麻烦,你今儿就太引人注目了。”
阮明姿深以为然。
她虽然并不怕舒雅婵,但她先前同各位夫人小姐们交谈,看着是闲聊一样的在那拉家常,实际上都是市场调研啊。舒雅婵来了再纠缠一番,这不是浪费时间么?
还是舒雅婵不来最好,省事。
阮明姿在这边跟封彩月小声说着话,旁边圆桌上有两个小姑娘倒是脆生生的直接聊起了舒雅婵:“今儿怎么没见着雅婵?”
以舒雅婵在京城中诸位小姐间的地位,像这等级别的宴会,那是不可能没有帖子的。
另外一位小姑娘便小声道:“哦,听说是平阳侯老夫人病了,雅婵向来是个至孝的,定然不肯丢下祖母,自己跑出来玩耍的。”
话说到了这里,众人自然是一派和气的夸赞起了舒雅婵。
隔壁圆桌上一派祥和。
封彩月撇了撇嘴,她其实先前跟舒雅婵也没什么过节。
但舒雅婵为难她明姿姐姐,还对她明姿姐姐做了诸多不好的事,她自然也就看不上舒雅婵。
封彩月用公筷给阮明姿夹了一道菜,趁着这时候,她歪过头去,小声同阮明姿道:“说什么至孝啊。真真是好笑,平阳侯老夫人又不是舒雅婵亲祖母。”
阮明姿“咦”了一声,小声道:“舒雅婵不是平阳侯府的大小姐吗?”
需知,这平阳侯府大小姐的身份,乃是舒雅婵最大的依仗。
乍然听到封彩月说,平阳侯老夫人不是舒雅婵的亲祖母,她还挺惊奇的。
封彩月使了个眼色,小声道:“等会儿咱们吃完再说。”
阮明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来这是一个很长的八卦。
不管宴席上的美食再如何丰盛美味,其实诸位小姐们顾忌着仪态,如厕等等问题,是不好大快朵颐的。
没过多久,这宴席便算是用完了,夫人小姐们纷纷离席,或是在这新庭院里散步消食,或是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聊上那么几句。
桓芸昭倒是想找阮明姿好好聊一聊,但她身边的荣嬷嬷看她看得极紧,一副怕她飞了的模样,桓芸昭只得作罢,眼巴巴的看着阮明姿跟封彩月手拉手出了暖阁。
荣嬷嬷也注意到了桓芸昭的视线,她语带警示道:“县主,您要时刻牢记,眼下您是皇家的人,一举一动都代表了皇家的体统。莫要给皇室丢脸才是。”
桓芸昭垂下眼,细细的应了一声“知道了,嬷嬷”。
而此时的阮明姿跟封彩月,手拉手到了一处垂着三面暖帘的亭子,只露出朝着湖水的一面,看来是冬日赏湖景用的。
眼下阮明姿跟封彩月来的早,亭子里空无一人。
不过亭子里倒是备着暖炉,装泉水的坛子,茗茶,以及茶具,一应俱全。应是给过来赏景的宾客们备下的。
封彩月轻轻的咳了一声:“兰霜,你去亭子前头看着些。”
兰霜会意,应了一声是。
小廿则是留了下来,帮着把暖炉里的炭火添了些,让其烧得更旺。
封彩月美滋滋的拉着阮明姿的手,同她说起了平阳侯府的八卦。
原来这舒雅婵一脉,确实不是平阳侯府的嫡支,而是过继到平阳侯老夫人膝下的族亲。
当年,老平阳侯跟夫人夫妻恩爱,伉俪情深,哪怕平阳侯老夫人当时一直没能开怀,老平阳侯也一直坚持不纳妾,哪怕是通房都没有。
五年过去了,十年过去了,十五年过去了,老平阳侯夫妻俩,膝下依旧空空。
舒氏一族也是京中的老牌世家,见老平阳侯没有子嗣还不肯纳妾,心思就开始活泛起来了,纷纷劝老平阳侯从族里过继一个幼子,继承平阳侯的爵位。
谁都想这份馅饼砸到自家头上。
然而,大概是老天被老平阳侯与夫人的真情感动了,在老平阳侯跟夫人成亲第十五个年头上,平阳侯老夫人竟然怀上了。
第七百七十八章 命途多舛
当时不少人都暗暗讥讽平阳侯老夫人“老蚌怀珠”,但平阳侯老夫人却十分感激上苍,能给她一个骨肉,一个与老平阳侯的骨肉。
老平阳侯更是宣布,若他夫人这一胎是男,那就是平阳侯世子;若他夫人这一胎是女,那么,他就替女儿招婿,让女婿继承平阳侯的基业。
老平阳侯这话一出,当即一石激起千层浪。
然而老平阳侯夫妻俩手段了得,把平阳侯府经营得犹如铁板一块,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根本就没办法渗透进平阳侯府一步。
也正是因着如此,老平阳侯才敢如此放话。
十月瓜熟蒂落,当时的平阳侯老夫人辛辛苦苦诞下了一名健康漂亮的男婴,母子平安,喜得老平阳侯当即就给刚出生的儿子取名为舒康安,唯愿他安康喜乐,并上了折子请封当时出生一日的舒康安为世子。
当时的圣上还不是眼下的永安帝,他同老平阳侯也是一道上过战场出过征的,朝上是君臣,私下是好友。
圣上直接就顶着朝中压力,给这年仅一天的舒康安批复了请封世子的折子。
小康安一天天健健康康的长大,越发活泼机灵,但凡见了他的人,没有一个不喜欢的。
然而好景不长,那一年京郊起了动乱,竟有贼子引了鞑子入关,与其里应外合,企图逼宫。
在那血与火交织的夜晚,京城的石板街上,到处都是凄厉的痛哭声。
到处都是残垣断壁。
老平阳侯与夫人当仁不让的一道披挂上阵,以镇京城。
但却没想到,一伙流窜的残兵冲进了当时的平阳侯府,烧杀抢夺,留下了一地的焦尸。
而当时年仅几个月的小康安,也失去了踪影。
后来有人曾在城外乱坟岗上,发现了一具被豺狼野狗咬得面目全非,看不出模样的婴孩尸体。
老平阳侯跟夫人中年丧子,尤其是他们倾注了所有爱意与希望,艰难得来的独子,两个人都迅速的垮了下去。
老平阳侯早年征战不断,在这一刻,他也不得不想问问苍天,是不是他杀戮太过,所以老天爷才给了他这样一个报应。
可这报应,加诸在他身上也就是了,为什么,要让他的妻子也来蒙受这中年丧子的痛苦?
老平阳侯像是被独子的早逝彻底磨没了心气,他终于答应了从族中抱养一个孩子过来。
当时的平阳侯老夫人面对小康安留下的拨浪鼓,哭了一夜,第二日早上,红肿着眼睛,也答应了下来。
只不过,因着怕太小的孩子再养夭折了,徒增伤悲,老平阳侯索性从族里过继了一个八岁的男孩儿。
这个岁数,夭折的概率会小一些。但相对的,这个岁数已经知事了,跟他父母之间已经有了感情,是无法同原家庭彻底割裂的。
但老平阳侯也不在乎这个了。
无法同原家庭割裂又如何?本就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等开祠堂过继搬家等一系列事情忙完,有一日,当时的平阳侯老夫人晕了过去。
竟是又怀了孕。
算算日子,差不多是小康安失踪前几日怀上的。
但这会儿既然已经开了宗祠过继了旁的男孩儿,哪怕有了亲生骨肉,老平阳侯是个厚道的,也不会想着把过继来的孩子抛开。
他同平阳侯老夫人的想法是一样的,让眼下这个还未出生的孩子,当个无忧无虑健健康康的老幺就好。
谁知,就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也无法实现。
满打满算怀胎不过七月,平阳侯老夫人便提前发动了,产下了一名瘦弱如小猫,几乎没有哭声的女婴。
宫里头几乎所有的太医都来看过了,都说这小女孩怕是活不过十岁。
这还是在她不能见光,不能见风,精心保养的前提下。
……
说完这个长长的故事,封彩月也有些怅然的叹了口气,摩挲着手中小廿倒的热茶,喟叹道:“……老平阳侯为了大兴一生戎马,子嗣上竟然这般艰难。想想也是怪让人难过的。”
阮明姿胳膊肘支在石桌上,也觉得有一点既定命运的味道。
她轻声问冯彩月:“……后来平阳侯老夫人生下的那女婴如何了?”
说到这个,封彩月轻声道:“老平阳侯搜罗遍了全天下的珍稀补品,才将那个胎里不足的孩子,生生的跟阎王争命养到了现在。平阳侯府有一处寻常人都进不去的院子,老平阳侯的小女儿眼下就住在那儿。听说,打从出生,那位真正的平阳侯府嫡小姐,还没有出过那院子一步……”
不知怎地,阮明姿听得心里有些难受。
封彩月说到这也有些唏嘘,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凝重。
封彩月为了缓和气氛,朝阮明姿笑了笑,眨了下眼:“明姿姐姐知道我为什么晓得这般多吗?”
阮明姿配合道:“为什么啊?”
封彩月嘻嘻笑了笑,自豪道:“因着我哥哥书房里有好些卷宗。这些陈年卷宗其实都不是什么秘密,但堆放在那儿没人看。我小时候除了吃,再一个就是喜欢去我哥哥那儿看这些卷宗了。”
封彩月眼神亮亮的,犹如天上繁星一闪一闪,她看着阮明姿,忍不住夸起了她哥哥,“我哥哥打小就对一些尘封的旧事感兴趣,到处搜罗案宗。我看他,大概就是天生适合进大理寺的。”
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我哥哥好厉害”的意味。
若封彩月这会儿身后有尾巴,早就摇起来了。
阮明姿忍不住笑了起来:“对,封大人很厉害。”
两人说得总算开心了些,却又听得外头兰霜匆匆进来,同阮明姿封彩月道:“好似有几位小姐往这边来了。”
阮明姿封彩月点了点头,打住了话头。
等那几位小姐嘻嘻哈哈进了亭子的时候,阮明姿跟封彩月正一副喝茶赏景怡然自得的模样。
她们互相打过招呼,因着亭子里有些坐不下太多人,阮明姿跟封彩月便起了身,笑道:“几位先聊着,我们再出去走一走。”
几位小姐心里清楚这是人家给她们让位置,虽说是件小事,但对阮明姿的观感又上了一层。
第七百七十九章 起了疹子
阮明姿同封彩月便打算在园子里逛一逛,只是没走太远,突然见着一个丫鬟匆匆的从斜道那跑了过来,差点撞到封彩月身上。
封彩月定睛一看,见是竟是礼部侍郎家的女儿周青荇身边的丫鬟,顿时有些吃惊,忍不住问道:“慌慌张张的,这是怎么了?”
封彩月的娘亲封夫人,跟周青荇的娘亲是亲姐妹。只是封彩月跟周青荇性格不太合得来,两人甚少在一块玩耍,但总归是姨表姐妹,两人还是很熟稔的。
那丫鬟见着封彩月便激动得不行,犹如见了救命恩人,她匆匆忙忙朝封彩月行了一礼,快要哭出来一般:“封小姐!快救命,我家小姐脸上起了许许多多的疹子!她就在前头假山那,求您帮奴婢去看着点小姐,奴婢这就去找县主府的人,找大夫过来!”
封彩月虽说跟周青荇不太对付,但一听眼下周青荇遇上了问题,她也没推辞,直接应了下来:“行,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那丫鬟感激的朝封彩月行了礼,便赶忙一路小跑去了。
封彩月有些歉意的跟阮明姿道:“明姿姐姐,我得先走一步。我去看看周青荇,到底也是我表妹……她素日里很是难搞,又爱惜她那张脸,怕是不愿意旁人看见她那副模样。”
所以才会在假山那躲着。
阮明姿了然的点了点头,也没纠结:“你快去吧,脸上起了疹子,别是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过敏了,这可不是小事。我自个儿在附近转转就好。”
封彩月感激的看了一眼阮明姿,匆匆带着兰霜离开了。
阮明姿便百无聊赖的在园子里逛。
走了没几步,一直跟在阮明姿身后的小廿,往前迈了一步,贴近阮明姿耳朵,小声道:“姑娘,有人一直远远的跟着我们。”
阮明姿不动声色道:“我知道了。”
小廿小声道:“需要奴婢把她给抓出来吗?”
阮明姿摇了摇头:“不必,到时候说不定对方反咬一口,说是咱们多想了什么的。毕竟这园子,宾客都来得。”
小廿往某个方向望了一眼,眯了眯眼,小声应了声“是”,跟阮明姿保证道:“姑娘放心,不管她打得是什么主意,奴婢都不会让她伤到姑娘的。”
阮明姿笑眯眯道:“是,我知道。就是因为我们小廿这般可靠,我才这么放心。”
小廿脸微微一红,却又很是认真的纠正道:“姑娘别打趣奴婢了,奴婢知道,姑娘也厉害得紧。”
“怎么,咱们要来一波商业互吹吗?”阮明姿笑盈盈的,同小廿一道往一侧行去。
她没把跟踪的那人放在心上,她知道,若是那人有所企图,总会跳出来的。
眼下要做的,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果不其然,待阮明姿优哉游哉在梅林里赏傲雪临霜梅的时候,有个瘦弱的小丫鬟,犹犹豫豫的从一侧小道出来,同阮明姿屈膝道:“阮姑娘……”
阮明姿扫了她一眼,见她穿着县主府上丫鬟服色的衣裳,知道这是县主府的丫鬟,不由得微微挑了下眉:
“什么事?”
那瘦弱的小丫鬟小声道:“方才,方才有位姐姐,喊住奴婢,说是封姑娘有事找阮姑娘,让奴婢过来给阮姑娘传话……”
阮明姿不动声色:“哦?传什么话?”
那瘦弱的小丫鬟声音依旧小小的:“说是封姑娘,在那边等您,让您过去找她。”
小丫鬟指了指某处的小径,“您沿着这条路直走,就能看到封姑娘了。”
顿了顿,她又想起什么,补充道:“那位姐姐说,封姑娘让您一个人去,有要紧事同您说。若是等不到您,她不会走的。”
说完,她朝阮明姿屈了屈膝行礼,转身跑开了。
阮明姿站在梅树下,手上抚着一朵梅花,冷冷的笑了下。
这话就不像是封彩月的风格。
但她同封彩月一直黏在一处,对方若是想用封彩月的名义让她过去,只能先支开封彩月。
所以,假设那周青荇的病症是真的话,也就是有人故意让周青荇过了敏,为的就是支开封彩月?
过敏,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若是不慎,说不得会丢命的!
阮明姿眉宇间染上了一分怒意。
这抹怒意,使得她原本就明艳无双的容颜,更像是染上了火一般艳丽。
站在梅树之下,犹如灿火。
阮明姿厌恶旁人为了算计她,故意牵扯上无关人士的人命。
小廿低声问阮明姿:“姑娘,这显然是个坑,咱们怎么说?”
阮明姿冷笑一声,眉眼间冷意清寒:“旁人都这般煞费苦心了,我们若是不去看看,她葫芦里唱得什么戏,岂不是白费了旁人一片苦心?”
小廿应了一声“是”。
阮明姿神色一沉:“咱们走。小廿你一切小心。”
小廿肃声应道:“姑娘放心!”
阮明姿同小廿一道沿着方才那瘦弱的小丫鬟指的小道。
那小道是延伸到园子里灌木去的。
三绕五绕的,最后竟是到了湖边一处背阴处。
这里是湖景的背阴面,石堆较多,却没有旁的景,罕少有人过来。
阮明姿手里捏着一包会使人昏迷的药粉,眉眼冷冷的绕过了眼前挡住视线的石头。
就见着果真有熟人站在那儿。
还不是一个。
郑菲跟郑蕙,一个浅笑盈盈,一个眼带阴戾。
小廿下意识的摸向了腰间。
腰间缠着她的软鞭,看着就像是一条普通的腰带饰物。
郑菲笑盈盈道:“阮姑娘,你来了。”
阮明姿不动声色的微微挑眉,开门见山的直接问道:“周青荇的过敏,是你们搞得鬼?”
郑菲讶然的捂住嘴,声音细细的,带着浅浅的笑意:“阮姑娘说什么呢?什么周青荇的过敏,我怎么听不懂阮姑娘的意思?”
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微微的眯了眯,荡出一抹更深的笑意来,“况且,不是阮姑娘你喊我跟蕙儿过来的吗?”
阮明姿知道郑菲的德性,她径直看向郑蕙,故意露出几分不耐来:“你找我有事?”
她知道郑蕙是个受不得激的。
果不其然,郑蕙狠狠的瞪向阮明姿,眼中阴鹜越甚:“阮明姿,眼下我这般在众人面前丢了脸,你满意了?!”
第七百八十章 跳湖
果不其然,这个脑子缺了点什么的郑蕙,又是直接把她受辱的原因,推到了阮明姿的头上。
小廿简直觉得这个叫郑蕙的疯子莫名其妙的。
她们家姑娘分明什么也没做针对郑蕙的事!
她们姑娘行的那个标准礼仪,那也是那个姓荣的嬷嬷,硬要她们姑娘示范的啊!
而且,真要算下来,也应该怪郑蕙自个儿的礼仪不过关吧?!
既然是出门,最起码的礼仪都不过关,也还有脸怪旁人!
小廿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鞭子,就待对方哪里不对劲,她好重鞭出击。
阮明姿听得郑蕙的话,倒也没太多意外,她甚至连眉头都没抬一下,只是平平淡淡的“哦”了一声,然后问:“没了?你们废了这么多功夫,把我喊来,应该不只是为了这事吧?”
郑菲眼里闪过一抹莫测的光芒,就连郑蕙的眼里,也满是疯狂。
郑蕙阴狠的盯着阮明姿:“你会付出代价的!”
阮明姿挑了挑眉。
郑菲给郑蕙使了个眼色。
郑蕙深深的吸了口气,突然就提着嗓子惨叫了一声:“啊!”
紧接着,她便毅然决然的直接转身,要从那岸边直接往湖里跳!
需知,大概是破冰捉鱼,这会儿湖边都是些浮动的冰水混合物。
郑蕙这一下子,那是肯定要坠湖了!
小廿一惊,便要抬手去甩鞭子,想勾住郑蕙。
阮明姿却眼明手快的按住了小廿的手,低声飞快道:“她想跳就让她跳!”
小廿迟疑了下,她想说,这郑蕙跟郑菲,两个郑家的站在一块,摆明了是想陷害她们姑娘啊。
真就任由这郑蕙跳了,到时候郑菲再一作证,她们姑娘那是跳进海里也洗不清了!
然而小廿出于对阮明姿的信任,她定了定心神,艰难的忍住了。
郑菲给了阮明姿一个得意的眼神,继而柔弱惊慌的扯着嗓子叫了起来:“阮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再生气也不能把蕙儿推水里啊!——救命啊!快救命啊!”
她声音又快又急,两人的丫鬟也跟着喊了起来,一副焦急的模样。
阮明姿就冷冷的站在那儿,看着郑蕙在冰凉的湖水里扑棱,看着郑菲跟郑蕙为了陷害她,枉顾别人的性命不说,这会儿竟是连自个儿的性命都能拿出来摆在天平之上!
阮明姿对此很是不想发表意见。
她就只冷眼看着。
并没有让小廿去救冰凉湖水中沉浮挣扎的郑蕙的意思。
郑蕙自个儿选的路,只管自个儿受着。
况且,她知道,郑菲跟郑蕙既然策划了这么一场拙劣的戏码,那么,肯定是有一定的保障措施的。
果不其然,在郑菲“惊慌失措”的呼救过后,两个看守湖边的婆子从一侧的林子里匆匆跑了出来。
见竟然有人落水,一个两个顿时都变了脸色,赶紧慌忙把身上的衣服一脱,把救援用的绳子往腰间一捆,赶紧下水救人。
郑蕙被救上来时,浑身都湿漉漉的,嘴唇跟脸色都是惨白惨白的,双眼紧紧闭着,若非还有些许微弱的呼吸,看着就像是个死人一样,简直凄惨极了。
郑菲扑在郑蕙身上,哭得姐妹情深极了:“蕙儿,你没事吧蕙儿,你别吓唬我啊,你醒醒啊蕙儿!……都怪我,当时阮明姿说什么要找咱们谈话,我就不该答应,更不该带你过来。不然,你何至于被她推到了水里!……蕙儿,都是我的错,你睁开眼看看我啊!”
哭得无比深情。
这架势,哪像是先前郑夫人口中说的隔房的外室女,这简直就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姐妹啊!
阮明姿只冷眼看着,嘴角甚至还带了一抹看戏的浅淡笑意。
……
这场闹剧,闹得不小。
原本就来找乐子的八皇子桓毓鸣都被惊动了。
里间,先前请来给周青荇看诊的大夫正在给郑蕙把脉。
外间,上到桓毓鸣桓芸昭,下到郑夫人,荣嬷嬷,外加在场的几个当事人,竟是差点把外间给占满了。
大夫出来的时候,郑夫人就赶忙迎了上去,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很是急切的问道:“大夫,我那苦命的侄女,眼下如何了?”
桓毓鸣忍不住笑了一声。
在这样一个悲戚的气氛里,这一声莫名的笑,实在有些让人莫名其妙。
郑夫人头皮发麻的看向桓毓鸣。
桓毓鸣拿并拢的扇柄敲了敲下巴,笑道:“郑夫人,不好意思,别介意。实在是先前,你总是同里头那位小姐撇清关系,这会儿却又一口一个苦命的侄女,真真是让本皇子有些忍不住发笑罢了。”
郑夫人白着脸,心里不知道骂了桓毓鸣多少句,面上却依旧是一副哀戚的模样:“八殿下说笑了,不管平时如何,蕙儿她始终是我们郑家的骨肉。眼下她被奸人所害,我这个做伯娘的,如何不挂心?”
桓毓鸣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没说旁的,反倒顺着郑夫人的话:“嗯嗯,郑夫人所言极是。”
桓芸昭却是攥紧了双手,忍不住颤声道:“……还是先让大夫说,小姐……我是说郑小姐,如何了吧。”
桓毓鸣忍不住看了一眼桓芸昭。
他这个便宜侄女,倒是个有良心的,对这个郑蕙的关心,倒是比郑夫人那假模假样的掉眼泪,要来的真情实感极了。
看,明明怕他怕的要死,可这会儿关心郑蕙的身子,都敢在他面前主动截话了。
桓毓鸣决定给侄女一个面子。
他没有再说什么,抬手示意大夫汇报病情。
大夫擦了擦额上的汗,这些都是他惹不起的大人物,因此他回话的时候甚是小心翼翼:“……这位姑娘,因着府上抢救及时,倒是与性命无碍。只是呛了不少凉水进去,身子骨受损了……得好生养着。”
大夫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句“可能不利于生育”给咽了下去。
毕竟他其实于妇科一道不是很精通,把脉把的也不是很准。
万一到时候虚惊一场,岂不是他在这些大人物面前犯了大错?
(大家元旦快乐,新的一年祝大家平安健康,万事如意!)
第七百八十一章 该如何处置
屋子里响起了细弱的啜泣声。
比之先前郑夫人那拙劣的表演,这细弱的啜泣声要显得更真情实感不少。
是郑菲。
郑菲眼眶红红的,脸上写满了担忧与自责,细嫩的手紧紧攥着,小声啜泣着,喃喃说着:“眼下我能进去看看蕙儿吗?……若非我没用,没有及时拉住她,没有及时拉住她,她也不会受此劫难……”
她哽咽着,一副极为后怕的模样。
郑夫人立刻接口道:“蕙儿她刚从乡下地方过来,先前来时我就同你说,让你照顾好她,却让她在这般冰寒的湖中落了水。你这让我如何跟你二叔二婶交代?”
郑菲欲言又止,捂着脸小声哭了起来。
一副明显有内情却很为难的模样。
荣嬷嬷眼神凌厉,从一侧而出:“八殿下,县主,方才老奴就听得什么推人下水什么的。眼下虽然郑蕙小姐已经无碍,但这事蹊跷,却是要查个清楚。”
八皇子桓毓鸣一收扇子,在手心敲了敲:“查,自然是要查。”
他笑嘻嘻道,“方才本皇子过来的时候,就听得抄手游廊那里一堆人在那风言风语的,颇带了指向。确实得查个清楚,咱们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你们说,是吧?”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郑菲一眼。
郑菲被桓毓鸣的眼神给激得心里咯噔一下,脸一下子白了。
她攥紧了手心,稳了稳心神。
那地方是她特特挑选的,四下里要不就是林子,要不就是礁石假山,旁人从别处很难看到这儿。
不可能被旁人看见。
这样一来,在场的除了阮明姿跟她那丫鬟,都是她们这边的人。
而阮明姿跟她那丫鬟的证词,作为嫌犯,是不会被采信的。
郑菲咬了咬牙,垂下头,小声哭道:“殿下说得是,先前是臣女想岔了。总觉得可能对方是一时失控,才行出这般错事,推了蕙儿下湖……”
桓毓鸣眸色微闪,嘴角微微翘起,问那郑菲:“所以,你口中所说的‘对方’,指的是谁?”
郑菲浑身微微颤抖,却依旧抬起手,指向了一直在那当摆设没出过声的阮明姿:“是她!”
这外间里静了静,众人都不由得看向了阮明姿,神色各异。
就连桓毓鸣,也颇感兴趣的望向了阮明姿。
这会儿屋子里神色没变的,大概也就只剩下阮明姿了。
阮明姿慢条斯理的往前迈了一步,神色看上去像是在似笑非笑:“郑小姐的意思,是我将郑蕙推下了湖吗?”
郑菲脸都涨红了,看着十分不忿,她愤怒道:“阮姑娘,事到如今,你还想逃避责任吗!……这么冷的天,你将蕙儿推下水,又立刻躲得远远的!若非县主府中的嬷嬷们训练有素,听到呼救,下水救了人,怕是这会儿蕙儿……蕙儿……”
她说得动情,又捂着脸哭了起来。
看着可怜极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阮明姿,单听郑菲的描述,当真是可恨至极!
偏生这会儿阮明姿神态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好似在看戏,并不着急替自己辩解一般。
桓毓鸣差点笑出声。
他心里想,他小皇叔的这个“朋友”,可当真是有意思的紧。
再加上那张脸,若真是居心叵测的人打造出来的“美人计”,换作是他,说不定早就心甘情愿的上钩了。
哎,就是可惜了。这“美人计”,不是给他的啊。
荣嬷嬷这会儿却是已经面带嫌恶的出了声:“如此这般,实在是心术歹毒!八殿下,您看,该如何处置?”
桓毓鸣拿着扇子翘了翘手心,“唔”了一声,顺着郑菲的话:“这么一听,当真是可恶可恨……不过嘛,”他微微笑了笑,“这到底是我侄女的县主府,不是我家。我这个当叔叔的,也不好太越俎代庖。作主什么的,还是由我侄女儿来处置比较好。你说呢?芸昭侄女?”
桓毓鸣把球又踢给了桓芸昭。
桓芸昭原本还在发愣,听到桓毓鸣问她,她微微一抖,差点腿软了。
“既然八殿下这般说,”荣嬷嬷目光灼灼的看向桓芸昭,“县主,你怎么看?”
桓芸昭……桓芸昭手心额头都在冒汗。
所有人都在看向她,包括阮明姿。
桓芸昭稳了稳心神,她有些艰难的吞咽了下,尽量不让自己去看荣嬷嬷那越发犀利催她下决断的眼神,慢吞吞道:“……我觉得,八殿下说得对。我们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她有些艰难道:“虽说,小姐……我是说,蕙小姐曾于我有恩,但我也会尽量做到公平公正的。”
桓毓鸣似是很满意桓芸昭这个表态,他“嗯”了一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倚在椅背中。
这便宜侄女他是知道的,据说从前没认回祥王这脉时,好似是叫翠微的,就是在那郑蕙手底下当丫鬟的样子。
眼下看着,大概真是他们皇室血脉的问题,他这便宜侄女哪怕当了那么多年的丫鬟,也比所谓的主子郑蕙,更像个主子嘛!
而在此时,桓芸昭开了口,问道:“是谁把蕙小姐救上来的?当时的情景,又是如何?”
两个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婆子,越众而出,跪了下去,大概是冷的,回话的那人声音还有点发颤:“是我们。老奴当时正在附近,突然听到有人喊什么‘救命’,还喊了什么‘阮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再生气也不能把蕙儿推水里啊’之类的话……老奴就赶紧过去了。”
荣嬷嬷点头,眼神如同鹰隼:“看来果真如郑小姐所说。”
桓芸昭有些为难的看向阮明姿:“……阮姑娘,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确实有话说。”明姿点了点头,问那两个婆子,“……所以,你们当时是听见了,并没有亲眼目睹现场对么?”
两个婆子自是应是。
郑夫人怒道:“不是亲眼目睹又如何,她们听到了动静,难道还不足以成为证据吗?阮姑娘,你莫要到了现在都还在逃避责任!”
第七百八十二章 再生气也不能杀人呀
阮明姿轻飘飘的眼神扫过郑夫人。
她面对这般指控,依旧是从容镇定的很。
落到郑夫人跟郑菲眼里,却越发让她们恼怒。
阮明姿微微一笑,薄唇微启,没有回答郑夫人的诘责,却是对着桓芸昭那边道:“县主也别觉得是我在负隅反抗,实在是这样的指控跟证据都太莫名其妙……若是我这会儿大喊一声‘郑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再生气也不能杀人呀’。被外头的人听见了,能不能说郑小姐是杀人凶手呢?”
桓芸昭愣了下,认真想了想,却是点了点头:“阮姑娘所言有理。”
郑菲心下有些发慌,她是没想到,这个阮明姿,在面对这样的局势,尤其还在八皇子殿下这等皇室中人面前,竟然还能这般不慌不忙,言语反击!
不,她不能输!
郑菲掐了掐自己手心,红红的眼眶中泪就漫了上来,一副难以置信阮明姿竟然这般无耻的模样:“……阮姑娘,你,你的意思是,我污蔑你?”
她泪盈于睫,声音都在发颤,看上去气急了,“蕙儿还在里面躺着,受了大罪,都这般了,你还振振有词,狡辩推脱?……我原本以为你是无心的,说不得是一时失手……哪里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小廿气得捏紧了拳头。
她恨不得这会儿就抽出腰间的鞭子,把眼前这个颠倒黑白胡说八道污蔑她家姑娘的女人,给抽成个陀螺!
阮明姿倒是没有半点生气的模样,她甚至还翘了翘嘴角,慢悠悠的吐槽了郑菲一句:“郑小姐倒也不必这般大声。不是谁声大,谁就有理的。若是这样,岂不是那些锣鼓才是世上最有道理的东西。”
阮明姿声音本就清甜,她这般娓娓说来,明明是平平静静没什么波澜的话,落到郑菲耳里,却是充满了嘲讽。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郑菲气得浑身都在颤。
郑夫人抓住女儿的胳膊,怒道:“阮姑娘也不必这般扯开话题!”
阮明姿挑了挑眉,轻笑道:“你说我扯开话题,好,那我问你,若是我推郑蕙,总要有动机吧?我推郑蕙的动机是什么?”
桓芸昭认真的点了点头。
她觉得阮姑娘说得很有道理。
虽说她与阮姑娘不过见了几次,但阮姑娘却是几次三番的救了她,可见阮姑娘是个心肠极好的人。
而当时还是她家小姐的郑蕙,就对阮姑娘态度极差。
饶是如此,阮姑娘也一副没把郑蕙放在眼里的样子。
对于一个都没有放在眼里的人,阮姑娘这等好心肠的人,怎么会下手将郑蕙推下水?
这个季节推人下水,跟置人于死地也没什么区别了……桓芸昭不相信阮明姿做得出来这种事。
郑夫人见桓芸昭听了阮明姿的话脸上若有所思,她急了,忙道:“阮姑娘心里如何想的,我怎么知道?!说不得是蕙儿哪句话冒犯了你,惹到了你,你一时生气,就下手了呢?!……阮姑娘难道忘了,先时我们曾经在上京路上同行过一阵,我家欢哥儿还是个几岁的孩子,阮姑娘都能一杯茶泼在他脸上!对稚龄孩童都做得出此事,一时激愤推蕙儿下水,又有什么不可能!”
“还有这事!”桓毓鸣十分感兴趣的坐直了身子,兴致勃勃的问郑夫人,“夫人不妨多说一些?”
郑夫人见桓毓鸣这般,还以为他支持她的观点,心下一喜,正要说什么,却听得一道冷冷的声音,自外头传来:
“当时孤也在,你感兴趣,倒不如来问孤。”
然后屋子里的人就见着,一直以来都笑嘻嘻的八皇子桓毓鸣,听得这声音后,几乎是从椅子里弹了起来,脸色也变了,一副老鼠碰上猫的样子。
郑夫人一开始还有些不明就里,但荣嬷嬷这等宫里头出来的老人,虽说也不认识这声音,但一听这自称,惊得浑身就是一哆嗦。
在大兴,能自称孤的,只有太子与亲王。
太子声音,荣嬷嬷是认识的。这并非太子。
那就只剩下一个人了……毕竟眼下的大兴,也就只有一位亲王。
丰亲王,桓白瑜。
门帘响动,帘子被人从外头掀起,有人从外头迈了进来。
那张清隽冷漠的俊颜,周身萦绕的清贵之气,不是桓白瑜,又是谁?
桓毓鸣苦着脸,深躬行礼:“见过小皇叔。”
荣嬷嬷也跪了下去,颤声道:“见过丰亲王。”
屋子里的人大多没见过桓白瑜,一听得桓毓鸣跟荣嬷嬷这话,当即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呼啦啦跪了一圈。
尤其是郑夫人跟郑菲,她俩怕是这会儿心情最激荡的。
她们是万万没想到,她们苦寻许久的人,竟然是当朝尊贵无比的丰亲王!
郑菲这下子心中的激动,简直难以言喻。
她见她娘还在发愣,赶忙拉了一把,同屋子里的旁人一道跪了下去。
阮明姿自打听到桓白瑜的声音时,心下就是一突,不知道他怎么来了。
但这会儿大家都慌里慌张的跪了,就连桓芸昭都跪了,屋子里能站着的人,估计也就只剩一个桓毓鸣。
阮明姿也跟着跪了下去。
结果她膝盖还未沾到地,就被桓白瑜直接扶了一把,强行拉了起来。
这是搞什么?
阮明姿有点莫名其妙。
好在这会儿该跪的跪,该躬身的躬身,没人在桓白瑜发话前直视他。
也就只剩下阮明姿,跟桓白瑜在那大眼瞪小眼。
桓白瑜很快收回了扶着阮明姿的手。
他从阮明姿身上挪开视线,走到上首椅子那,径自坐了下去,这才沉声道:“都起来吧。”
众人都无比恭敬的从地上起了身。
郑菲激动的都快昏迷过去了,她有些痴迷的看向桓白瑜。
回京这么久了,她时常想起他,她还从未见过比那位“白公子”生得还要好看的人。
只是从未想过,“白公子”的真实身份竟然这般高贵!
丰亲王!
竟然是丰亲王!
若她有幸嫁给丰亲王,那她就是超品的亲王妃,谁也不能再轻视于她!
郑菲越想,越是激动,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第七百八十三章 加两个炭盆
桓毓鸣这会儿正慌得一笔。
他没想到,他搞事的时候,竟然被他小皇叔抓了个正着。
怕是逃不了一顿皮肉之苦了。
桓毓鸣苦着脸想。
饶是如此,这会儿桓毓鸣还是硬着头皮朝桓白瑜拱了拱拳:“小皇叔,你怎么来了?”
桓白瑜那有些寒凉的眼神从桓毓鸣身上一掠,声音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怎么,你来得,孤来不得?”
“不不不不不,侄子不是这个意思!”桓毓鸣吓得都结巴了。
好在桓白瑜这会儿主要目的不是来跟桓毓鸣算账的,他看了一眼桓毓鸣,淡淡道:“坐。”
桓毓鸣不坐,其他人都得陪站着。
桓毓鸣咽了口唾沫。
他先前是坐在上首椅子里的,这会儿桓白瑜来了,坐在了上首椅子里,桓毓鸣自然要往后坐。
不过这会儿他最想做的不是坐下,而是溜啊!
可他最可怕的小皇叔都开口了,他还能怎地?
桓毓鸣干笑一声,坐了下去。
其他人瞅着气氛,到底也都干巴巴的坐了下去。
桓白瑜看了一眼跟在身侧的晋三原。
晋三原便知机的从怀里拿出个锦盒来,上前递给了桓芸昭:“县主,这是我们殿下的一份心意。”
桓芸昭头皮发麻,颤巍巍的接过了那锦盒,声若蚊蚋:“谢,谢谢殿下。”
她只在脑子里飞快算着,按照皇室那边的辈分,八皇子桓毓鸣是她叔叔的话,那叔叔的叔叔,她得叫什么啊。
得叫叔公……
桓芸昭的理智告诉她。
但桓芸昭真的难以想象,这个看上去比她大不得几岁的冷漠年轻人,她竟然得喊叔公?
当然,桓芸昭连桓毓鸣都不敢喊八叔,更别说喊桓白瑜为叔公了。
简直……简直一想就觉得可怕。
桓芸昭瑟瑟发抖。
桓白瑜本就不是为了桓芸昭来的,桓芸昭这般害怕,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他手搭在椅背上,语气有些淡:“方才你们这边,在吵些什么?”
郑夫人见这是个大好机会,赶忙起身,挤出一抹笑来:“不知殿下还记不记得臣妇……臣妇与儿女当时回京途中遇到匪贼,幸得殿下相救,一直铭感五内。只是遍寻京城白姓人家,却不得殿下踪影,原本说上门道谢,也就只能作罢。眼下见到殿下,也算是终于得偿所愿。”
桓白瑜没什么表情的淡淡道:“郑夫人客气。”
郑夫人见桓白瑜竟然还记得她姓什么,当即激动的脸都有些微微涨红了:“殿下是臣妇与儿女的救命恩人,如何感激都是轻的。”
她给了郑菲一个眼色:“菲儿,同娘一道谢过殿下。”
郑菲娉娉婷婷的起身,不胜娇羞的款款下拜:“多谢殿下。”
桓白瑜淡淡道:“郑夫人,郑小姐,眼下孤并不想听你们的感谢之词。”
他声音里没什么情绪,脸上也无甚表情。
饶是如此,郑夫人跟郑菲却依旧从桓白瑜这话里,听出了几分寒意。
郑夫人哪里敢再在这扯着什么感谢不感谢的,当即喏喏的同郑菲赶紧坐了回去。
桓白瑜眼神不着痕迹的落在阮明姿身上,见她一直垂着眼,不想说话的模样。
他抿了抿薄唇,扭头淡淡吩咐道:“给屋子加两个炭盆。”
桓白瑜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屋子里的人都懵了下。
然而没人敢不把丰亲王的话放在心上,荣嬷嬷立即屈膝道:“老奴这就去加。”
屋子里又是静了静。
桓白瑜索性直接点了桓毓鸣:“桓毓鸣,你说。”
“……”桓毓鸣又被桓白瑜吓得给咽了口唾沫。
无他,他这小皇叔一般喊他名字的时候,通常不会有好事。
桓毓鸣这会儿后悔死了。
早知道他小皇叔也放心不下他的“朋友”,他就不跑来凑这个热闹了!
这下被逮了个正着!
他真真是有口也说不清,他真的只是来看热闹的,并不是对他小皇叔的“朋友”有什么不良企图啊。
然而这会儿都被点名了,桓毓鸣又不好不回,老老实实的把手上扇子一收,把事尽量客观公正的描述了一遍。
在桓毓鸣说事的过程中,荣嬷嬷手脚极轻的给屋子里添上了两个炭盆,可饶是如此,众人仍觉得屋子里,越来越冷了……
等桓毓鸣说完一抬头,看到桓白瑜那冷冷的脸色,心里就是一咯噔。
差点想给桓白瑜跪下。
……叔,他亲叔,这事又不是他干的,他是无辜的啊!
桓白瑜的神色冷,声音更冷:“也就是说,你们觉得,是……”他声音微微一顿,“阮姑娘,推人落水?”
桓毓鸣立即道:“侄子没有这般觉得!”
桓芸昭也颤声道:“……殿,殿下,眼下证据不足,还不能这般说。我,我觉得,依着阮姑娘的为人……肯,肯定有误会。”
桓芸昭这话,倒是让桓白瑜多看了她一眼。
晋三原心下也感慨,这位新封的芸昭县主自个儿都快吓成鹌鹑了,却依旧敢这般主动为阮姑娘说话,倒是个不错的。
郑菲有心在桓白瑜面前表现自己的善良,她柔弱的咬着唇出了声,故意把声线放得柔柔软软的:“臣女也觉得,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要不,等蕙儿醒了再说。她是受害者,还是听她的吧。”
郑夫人也道:“合该如此,合该如此。”
而恰在此时,里间负责伺候的丫鬟惊喜的叫了一声:“郑姑娘醒了!”
阮明姿挑了挑眉,这郑蕙,倒是挺会挑时间醒的。
郑夫人跟郑菲眉间的喜色差点没压住,假模假样的拿帕子沾了沾眼角:“上天保佑,蕙儿没事了。正好,就由荣嬷嬷去问问蕙儿吧,她到底是如何落水的。”
荣嬷嬷犹豫了下,看向桓白瑜:“殿下,那老奴去问了?”
桓白瑜无可无不可,没有说话,只是神色冷淡的很。
晋三原知道他家殿下这会儿心情不大好,他替他家殿下摆摆手:“快去快去!”
荣嬷嬷虽说没怎么见过桓白瑜的,但见晋三原在桓白瑜身边这般说,桓白瑜脸上神色依旧淡淡的,没有露出什么不悦之色来,她便一咬牙:“那老奴去了。”
第七百八十四章 胆子都大得很
不多时,荣嬷嬷神色复杂的从里间出来。
她朝桓白瑜屈了屈膝,低眉顺目的回道:“殿下,方才老奴问过了那落水的郑蕙姑娘,她亲口所说,是阮姑娘同她说话的时候,突然将她推入了水中。”
桓白瑜没有说话,神色依旧是冷冷淡淡的模样。
桓毓鸣却在心里喔豁一声。
这真是老寿星上吊,活腻歪了。
这种拙劣的把戏,他在皇宫里见得多了。
皇宫的井中,不知道埋了多少这等枯骨。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人合起伙来陷害阮明姿。
但他确实是来看戏的,想看看这些人的表演,更想看看阮明姿是如何面对这种局面。
结果戏还没看够瘾呢,他小皇叔来了……
这些人当着他小皇叔的面,陷害他小皇叔的“朋友”,依着他小皇叔的性子……
绝了,他想都不敢想。
桓毓鸣这会儿决定把自己的存在感缩小再缩小。
这些人惹怒他小皇叔,跟他没有关系啊。
他桓毓鸣,只是一个弱小可怜无助的看戏人罢了。
然而有些人不知道危机临近。
郑夫人听得荣嬷嬷这般说,还差点按捺不住眉宇间的喜色,忙道:“殿下,你听,蕙儿亲口说是阮姑娘推她落水的,这总假不了。”
郑菲则是一心把心地善良的柔弱小白花演到底,她微微皱了皱眉,声音柔弱:“……是不是还有什么误会呀。”
郑夫人跟她一唱一和:“傻孩子,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这般善良吗?蕙儿这个苦主都这般说了,你也是亲眼所见,阮姑娘将蕙儿推入湖中,哪里还有什么误会?”
郑菲则是轻轻叹了口气,一脸柔弱模样的同阮明姿道:“阮姑娘,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了,你……要不就去给蕙儿道个歉吧?”
郑夫人又板着脸道:“傻孩子,你这也太妇人之仁了。眼下在县主府中,她都敢动手行凶推人入湖,可见其心性之歹毒!依我说,这样的女子,还是送官为好!”
桓毓鸣神色麻木的看着这一对母女俩演来演去。
心道,你俩这会儿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往你们坟上垒的砖头啊!
敢,真是太敢了!
没看到他小皇叔这会儿看向她们的眼神,都快冷出冰渣子了吗!
他要是被他小皇叔这般看着,早就老老实实跪下认错了啊好吧!
桓毓鸣心下啧啧叹道,只想一件事。
那就是,他小皇叔什么时候发飙。
想想还挺刺激的……
他好些年没见过他小皇叔发飙了。
“……不管送不送官,阮姑娘总要先给蕙儿道歉才是。”郑菲细声细气的说着,脸上露出痛楚的神色来,看向没什么表情的阮明姿,“阮姑娘,都到眼下了,你还不认吗?……你不能这般跋扈啊,蕙儿可是差点被你害丢了性命!你怎么这般……这般歹毒……”看着伤心极了。
“够了。”桓白瑜突然冷冷的出声。
还在表演悲愤的郑菲,那悲愤的表情直接僵在了脸上。
丰亲王这话什么意思……
屋子里的气氛突然犹如陷入了零下。
桓白瑜不欲同妇孺一般见识,但听得郑夫人跟郑菲这般说阮明姿,却又很是不高兴。
他压着眉宇间的怒意,声音极冷:“去,让郑之昌来同孤说。”
郑夫人跟郑菲都惊呆了,前所未有的慌张涌上心头。
郑之昌,便是郑大人的名讳。
而在此时,阮明姿轻轻的叹了口气,起了身:“算了,这事显然是冲着我来的,还是我说吧。”
阮明姿一开口,桓白瑜眉宇间的冷凝便消散几分。
郑菲跟郑夫人等着桓白瑜呵斥阮明姿无礼,然而她们等啊等,却没等到桓白瑜的冷言冷语,只等到了这位素来最是冷漠的丰亲王,语气淡淡的说了一句:“好。”
好?……好……这有什么好的啊!
郑菲心底有些挠心挠肺的,难受得紧。
尤其是看到阮明姿淡淡的往这边睨了一眼过来的时候,她更是差点暴走。
阮明姿那一眼中,含着太多兴味了。
但郑菲偏生从里面看出了一股“看你表演看累了,我来掀你戏台子”的味道!
这怎能不让郑菲抓狂!
然而郑菲这会儿还记得自己要像柔弱小白花一样,她掐了掐手心,声音楚楚可怜:“阮姑娘这般看我做什么?好似要把我吃了一样。”
她又扭头看向郑夫人,神情楚楚,“娘,我好怕。先前阮姑娘便是这般瞪了蕙儿一眼,推她下湖的!”
郑夫人怒道:“阮姑娘,你真敢这般猖狂!敢当着亲王殿下的面,对朝廷命官之女动手吗?!”
阮明姿似笑非笑:“看看,我这别说没做什么了,甚至还没说什么呢,就一顶顶大帽子压下来了。真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桓芸昭小声道:“郑夫人,郑小姐,我觉得你们才是真正误会了……阮姑娘不是那等人。”
郑菲有些气闷。
这个翠微,先前不是郑蕙的丫鬟吗?!
怎么就胳膊肘一直往外拐?!
阮明姿微微一笑:“不过,接下来我确实有几句话要对郑小姐问,问完了,郑小姐再给我扣帽子也不迟呀。”
郑菲强忍着气,细声细气道:“阮姑娘尽管问,只求别再像方才那样看我了。我胆子小,害怕。”
“胆子小?”阮明姿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我倒觉得两位郑小姐,胆子都大的很。”
不然怎么敢编织这么一个拙劣的谎言就来污蔑她?
这简直是看不起她。
阮明姿轻声道:“我只是想跟郑小姐确认一下,你确实是看到了我,亲手推了郑蕙么?”
“这还有假?!”郑菲愤愤不平道,“我是亲眼所见。蕙儿这个受害人更是也指控于你,你眼下还想狡辩?”
阮明姿笑着摇了摇头:“我并非是狡辩,我只是想跟两位小姐确认一下,你们是铁了心指控我推了郑蕙下湖,对吧?”
她不等郑菲反应,又转过头去看向荣嬷嬷:“还劳烦荣嬷嬷再去其内,同郑蕙再做一下确定,我要听到郑蕙明明白白的说,是我推她下湖的。”
第七百八十五章 粉末
荣嬷嬷脸上闪过一抹不悦,但在桓白瑜面前,她显然不敢发作。
旁边的郑菲似是很生气,细细的声音带上了一份怒意:“阮姑娘到现在还不肯承认错误,我真是错看阮姑娘了!……便劳烦嬷嬷再去其间问一问蕙儿,看蕙儿怎么说!到时候,我希望阮姑娘能大大方方的承认错误,向蕙儿道歉!”
阮明姿似笑非笑。
荣嬷嬷下意识看向桓白瑜:“殿下……”
桓白瑜神色不辨喜怒,只淡淡的看了荣嬷嬷一眼。
荣嬷嬷打了个激灵,立即反应过来,是了,若是丰亲王不乐意,在阮明姿出声的时候,他就该出声制止了。
可丰亲王一直就没表态——这样的态度,还不够明显吗?
荣嬷嬷打了个寒颤,赶忙摆正了态度,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老奴晓得了,这便去。”
郑菲还以为荣嬷嬷是听了自个儿的话才去的,心下稍稍有了几分快意。
不多时,也不知道荣嬷嬷跟里头的郑蕙说了什么,荣嬷嬷出来后,神色复杂的把里间的暖帘给打了一半起来,郑蕙那落水后喑哑的声音便从里间尚还算清晰的传了出来:
“推我的人便是阮明姿,千真万确,还望各位大人替小女讨一个公道。”
郑夫人面上掠过一抹喜意,她朝里间扬声道:“蕙儿,你只管好好休息,大伯娘一定会替你讨个公道的!”
郑菲抬眼看向阮明姿:“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阮明姿微微一笑,颊边露出两个浅浅淡淡的小梨涡来。
她生得明艳无双,偏偏梨涡这等可爱的东西落在她身上,也没有半点违和感,只让人觉得,她天生就该如此,值得世上一切最美好的东西。
桓白瑜的眼神在阮明姿身上顿了顿,眸中满满蕴着无人能探看的情绪。
阮明姿却没看他,她笑盈盈的,声音清清甜甜,犹如三伏天吃的那一碗冰酥酪一般令人浑身舒爽:“我要说的话可太多了。还请诸位耐心一点,听我慢慢说。”
“方才郑夫人,郑菲郑蕙,一共三人,指控我居心叵测在县主府中行凶,推郑蕙入水,对吧?”阮明姿那张明艳昳丽的脸上,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甚至,郑菲郑蕙更是三番两次的说,是我亲手推了郑蕙入水。这些话在场的诸位都可以作证,都是出自她们自己之口,我总结的没错吧?”
阮明姿这般再三强调,郑菲隐隐有了一抹不好的预感,她下意识攥紧了手,面上却一副替阮明姿担忧的神色,细声细气道:“阮姑娘,事到如今你还想再狡辩什么?死撑着不认错,无非是浪费大家的时间罢了。”
“别急呀,”阮明姿也没生气,脾气很好的模样,眼睛弯了弯,“郑菲小姐听我说完,再说什么狡辩不狡辩也不迟。”
郑菲涨红着脸,攥着手,不再发一语。
阮明姿的声音便又慢悠悠的响了起来:“其实这事,要从我同小廿还在园子里等人的时候说起。当时有个小丫鬟过来传话,说是彩月在某处等我。当时我就很纳闷了。尤其是等我发现,沿着那小丫鬟指的方向,走出灌木丛后,前面不远处就是湖的时候,我便起了戒心……果不其然,绕过一片礁石后,便看到了郑菲跟郑蕙两位小姐在那等着我。”
郑菲很是生气的模样,胸膛一起一伏的,“你说谎!分明是你约了我跟蕙儿过去的!”
“别急呀,郑小姐,”阮明姿似笑非笑,眼波流转,“重头戏还在后面嗯。你总这般打断我,是不是心虚?”
“你!”郑菲怒极涨红了脸,却也是说不出话来。
阮明姿抚掌笑道:“先前我便说了,看到湖就起了戒心。需知湖边这地方,碰到一两桩坠湖事故,说都说不清。所以,我便提前做了个防范。”
阮明姿举起自个儿的两只手。
那两只手乍然一看白嫩嫩的,但是细细看来,手上还是有一些陈年的茧子。
郑夫人忍不住道:“故弄玄虚!你的手有什么好看的!”
阮明姿笑道:“眼下确实没什么好看的。还请几位稍等。”
她走到一个炭盆前,炭火这会儿加得很旺,烧得她很是舒服。阮明姿伸出双手,离得炭火稍稍近了些,好生炙烤了一番。
郑夫人看着阮明姿这般简直头皮发麻,她想呵斥阮明姿在两位殿下一位县主面前也敢这般失仪,然而她在开口责备前,鬼使神差的看了一眼桓白瑜。
桓白瑜神色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可看向阮明姿的眼神,却很是专注。
郑夫人心里咯噔一声。
突然想起一件被她们遗忘的事来。
阮明姿……好似是这位殿下的救命恩人?!
那这次!?
郑夫人顿时如坠冰窖,骨头缝里都在往外丝丝渗着寒气。
不,不慌!郑夫人心里拼命的自我安慰,这次她们证据稳得很,只要郑蕙跟郑菲咬死了是阮明姿推的人,殿下再怎么也不能罔顾事实吧?
正在这时,阮明姿笑盈盈的,把放在炭盆之上烤火的手收了回来,翻给了众人看。
屋子里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就连桓毓鸣,也忍不住在心里“喔豁”一声。
唯一保持镇定冷静的,只有一直以来神色没什么变化的桓白瑜。
不过他这会儿也正定定的看向阮明姿的手心——先前看似白嫩的手心,这会儿上面星星点点的,闪着亮光,好看极了。
“这是……”桓毓鸣大感兴趣的问出了声。
阮明姿虽说没看自个儿手心,但也知道自个儿手心发生了什么变化,她笑盈盈道:“是不是觉得很神奇?其实这是朋友教我的一种秘药,适合留作标记用的。这些粉末,无色无味,但遇到高温,便会显形。”
桓毓鸣眼前一亮,想到什么,扇子重重的一敲手心:“还有这等好玩的玩意儿?那……”
阮明姿笑道:“所以呀,我早就在手上涂满了这些粉末以作标记。郑菲跟郑蕙不是一口咬定我推了她们吗?让她们把先前郑蕙落水的衣服拿出来烤一烤便知道我有没有推了。”
第七百八十六章 我借一下您的人
郑菲脱口而出:“不行!”
屋子里静了静,就连一直看阮明姿不太顺眼的荣嬷嬷,这会儿都忍不住向郑菲投来疑惑的眼神。
郑菲额上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她强笑道:“……蕙儿落了水,谁知那粉末会不会被水冲走……”
这确实也是个理由,桓毓鸣挑了挑眉,正想说什么,便又听得阮明姿脆生生道:“不会啊。”
她顺手端起旁边的一杯茶水,往手心一倒,然后很随性的双手一搓,再反手给众人看。
她手上的亮色粉末不少半点。
阮明姿薄唇微启,语笑嫣然:“这药粉,防水的。”
“噗。”桓毓鸣忍不住笑了出来,差点呛到自个儿。
桓白瑜冷冷的眼神便落到了他身上。
“……”桓毓鸣连连摆手,尽量缩小自个儿的存在感。
这不能怪他啊!方才阮明姿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再配上郑菲当时那如丧考妣的神色,简直太喜感了!
郑菲脸色煞白。
偏生阮明姿这会儿还在催:“你们谁去拿一下郑蕙落水时的衣服呀?……没人去?那我去了?”
郑菲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旁人不清楚,难道她还不清楚吗?
阮明姿根本没碰到郑蕙,郑蕙身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个粉末?!
那这样一来,阮明姿推郑蕙下水的事,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郑菲心如擂鼓,脸色也越发惨白。
而在此时,大概是绝地求生,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抹什么,她喜上眉梢,竟是直接大声说了出来:“这法子不公平!万一阮明姿是推人后,为了躲避责任才把药粉涂到手上的呢?这样蕙儿的衣服上,根本没有粉末!”
郑菲越说越流畅,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竟是脸色都红润了几分,眼神灼灼的看向阮明姿,“你休想拿这个逃脱!”
就连桓毓鸣也多看了郑菲一眼。
脑子转的蛮快的嘛。
阮明姿对郑菲提出的质疑,根本没放在心上,她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所以……郑菲你还没发现么,从方才的水,到现在说我是推人以后才涂的药粉,所有这些,你都是建立在一个前提之上——”
“那就是,郑蕙的衣服上根本没有粉末!”
“为什么你这么笃定郑蕙衣服上没有粉末呢?”
“那是因为你清楚的很,我根本没有碰到郑蕙!”
阮明姿这一连串的话一出,屋子里顿时静了静。
她站在屋子中央,声音并不高,但所有人,都很难从她身上挪开眼神。
桓白瑜不错眼的看着眼前熠熠生辉的少女。
郑菲方才刚恢复了几分血色的脸,这会儿又开始难看得紧。
她顶着微微发麻的头皮,勉强道:“我只是,只是想的比较周到而已,这样也不行吗!”
阮明姿耸耸肩,漫不经心道:“行,当然行……不过,你以为我只有这一个法子么?”
阮明姿慢条斯理的说着:“我先前说了,我是半途发现了不对劲,以防万一才把药粉涂到了手上。既是如此,在行走的时候,指尖自然会流落出不少粉末来。”
她看着郑菲又迅速惨白下去的脸,微微一笑道:“而那条去往湖边的路,我这里还记得,”她指了指自个儿的头,“只需荣嬷嬷派个可靠的人同我一道拿个火把,沿着那条路走一走,烤一烤地上的粉末,便可以看出,我到底是在哪里便停了脚步……我可是头一次来县主府,你总不能说,我是为了污蔑你,提前布好的局吧?”
郑菲浑身都微微颤了起来。
阮明姿,阮明姿竟然还留了一手!
她竟然来的时候就算到,她们打算对付她了吗!
郑夫人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或者……”郑菲有些艰难的开口,“你没走到湖边,那粉末便已经没再往地上落了呢?”
其实到了眼下这一步,任谁都看得出,跟坦坦荡荡说话有条不紊证据一条一条摆出的阮明姿相比,郑菲那边那副心虚的模样,明显是有鬼了。
眼下她这,不过是负隅顽抗罢了。
阮明姿轻笑一声:“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什么?死撑着不认错,无非是浪费大家的时间罢了。”
她把先前郑菲的话,原封不动的丢回了郑菲脸上。
郑菲只觉得耳朵都有些嗡鸣。
但她显然没有阮明姿的本事。
她想让阮明姿百口莫辩,偏偏眼下百口莫辩的,却成了她。
“但你也不能否认,有这么一个可能……”郑菲强咬着后槽牙,脸色煞白,额上渗着虚汗。
先前那细声细气好似很替人着想的模样,此时已然全番消失无影。
阮明姿漫不经心的瞥了郑菲一眼:“行,那我就让你输个干净。”
“晋大人。”阮明姿突然点了晋三原的名。
晋三原从善如流道:“阮姑娘,什么事?”
一副有事您尽管开口的模样。
荣嬷嬷脸上差点没绷住,险些露出几分惊慌失措来。
这是个什么情况?!
为什么丰亲王府的大管事,一副对这阮明姿言听计从的模样?!
阮明姿原本是笑眯眯的,这会儿又敛了几分笑意,看向桓白瑜:“殿下,我借一下您的人?”
桓白瑜定定的看了阮明姿一眼,声音依旧是冷冷的:“随意。”
阮明姿便立刻毫不见外的朝晋三原招了招手。
晋三原神色如常的朝阮明姿走去。
荣嬷嬷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这是为什么啊?!
别说荣嬷嬷了,就连桓毓鸣在一旁都看得心惊胆颤的。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对此发表什么看法。
种种复杂心态,汇在一起便形成了一句十分复杂的叹语——阮姑娘,真牛。
阮明姿小声跟晋三原说了几句话,晋三原点了点头,对众人道:“失陪一下。”
小廿同他一道出去了。
“阮明姿这是不是出去毁灭什么证据了!”郑夫人脸色发白,恳求似的看向荣嬷嬷,“嬷嬷不派人跟着吗?”
“大胆!”荣嬷嬷直接疾言厉色的呵斥道,“郑夫人,晋大人身上有三品官衔,更别说这是在丰亲王殿下授意下的行为……你这是在质疑谁!”
第七百八十七章 他好嫉妒啊
郑夫人脸上血色尽失,她忙不迭的对着桓白瑜行礼:“殿下恕罪!”
桓白瑜冷冷的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郑夫人后背都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来。
显然是把她晾在了一旁。
阮明姿也没管郑夫人的小话,她笑道:“郑夫人别急啊。你想知道,我同你说就是了,何故胡乱猜测?……方才我是让晋大人,帮我去湖边采集证据去了。”
郑菲早就神思不宁,听得阮明姿这般说,脸色便又是一变:“什么证据!”
阮明姿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你该不会只以为,我只有这粉末一项证据吧?”
眼下郑菲看到阮明姿这似笑非笑的表情,郑菲就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冰冷。
她声音都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颤意:“你,你说什么?”
阮明姿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湖边的礁石啊。难道你不知道,礁石上生着不少青苔什么的,当时郑蕙到底是如何落水的,那可清清楚楚的印在了青苔上呢!”
郑菲只觉得脑子里轰一声,脚一软,差点跪下去。
偏生这会儿阮明姿也没打算放过她,她那似笑非笑的声音,还犹如魔音一样往郑菲脑子里钻:“……人若是被推下湖的,那石头上的痕迹,是会有一道脚滑的拖痕的;可若是跳湖,往下跳时,人的脚发力,总会不自觉的往后一顿,那青苔上可清清楚楚的留下了脚印。”
阮明姿这话一出,郑菲腿一软,彻底跌倒在了地上。
阮明姿冷笑一声:“所以,你是现在招,还是一会儿证据来了招?我可说好了,提前招,算自首,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郑菲浑身微颤,脸色惨白,颤声道:“我招……都是郑蕙,是郑蕙她一手策划的,也是她自己跳了湖。我,我根本劝不住!”
如今,郑菲这模样,谁还不知道事情真相到底是如何?
郑菲把所有的错都推到郑蕙身上,当旁人看不出来,这分明就是她俩联手演的一出栽赃戏码吗!
荣嬷嬷脸色一变,怒极:“你们竟敢在县主府装神弄鬼!”
方才一直僵持着给桓白瑜行礼不敢起来的郑夫人,这会儿更是汗流浃背的直接跪了下去,吓得给桓白瑜行了大礼,颤声道:“殿下,殿下,这一切,都是误会,是误会啊……”
阮明姿以为桓白瑜依旧会如同往日那般,懒得理这些琐事。
然而桓白瑜却声音寒凉的开了口:“误会?郑夫人,你告诉孤,什么误会?”
桓白瑜眼神冷冷的扫过地上跪着打颤的郑夫人与郑菲,脸上明明没有什么神色,却让人观之胆寒,说出口的话,其中寒意,更是让郑夫人与郑蕙,抖个不停。
“先前郑蕙郑菲口口声声说,是阮姑娘将郑蕙推下湖水,借此来攻讦阮姑娘。眼下阮姑娘自证了清白,根本就是郑蕙自己跳湖,你又开始来说是误会了。郑夫人,莫非你当孤是个傻子?天底下,只有你跟郑蕙郑菲是聪明人不成?”
在一旁看着的桓毓鸣都震惊了。
他小皇叔,竟然还能一口气说出这么长的话?!
他……他好嫉妒啊!
他小皇叔都没有跟他说过这么长的话过!呜呜呜!
阮明姿有些吃惊的看向桓白瑜。
郑夫人跟郑菲这会儿都吓得抖若糠筛,这下子彻底是没了方才那虚情假意的哭相,哭得涕泪四纵起来:“殿下,殿下,都是郑蕙那孩子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啊。臣妇,臣妇这就让那孩子给殿下道歉……”
桓白瑜冷冷道:“你们是污蔑孤了么?”
郑夫人一下子明白过来,桓白瑜的意思是让她们去给阮明姿道歉!
然而,她们先前对着阮明姿放了那么多厥词,这会儿却要卑微的去给一个商女道歉……
郑夫人脸色发白,根本说不出话来。
相较之下,郑菲倒是能屈能伸的很,她咬着牙,膝行到阮明姿身前,给阮明姿苦苦哀求道:“阮姑娘,求你原谅我。先前郑蕙非说看阮姑娘一个低贱商女也能在县主府登堂入室,很是不爽,想要给阮姑娘一个教训……我,我执拗不过她,只能违心应了……阮姑娘,我是真的知道错了。”
女儿都这般了,郑夫人再清高也没用了。
她屈辱的嚅嚅了半天,还是动了动嘴唇,说了一句“对不起”。
阮明姿轻嗤一声,起了身:“对不起?你们的对不起值几个钱呀?”
郑菲猛地抬头看向阮明姿,她没有想到,阮明姿竟这般猖狂,在丰亲王面前都敢这般说?!
她就不怕……丰亲王厌弃了她吗!
阮明姿面对郑菲那有怨毒,有屈辱,有嫉恨……重重复杂的眼神,她忍不住又轻笑一声。
眼下郑菲就是千般不甘万种不愿,她也是输了,要匍匐在旁人面前的那个!
阮明姿没说什么,郑夫人却按捺不住了。
实在是,实在是丰亲王的眼神太过可怕了。
郑夫人声音微颤着,急迫道:“阮姑娘,我们都同你道歉了,你还想怎样?”
阮明姿歪了歪头,笑靥如花,颊边两个小梨涡十分可爱:“我没想怎么样啊。只是方才郑夫人跟郑小姐说过,要送我去见官。这倒是提醒了我。郑夫人跟两位郑小姐所作所为,也够得上诽谤了吧?尤其是,当着一位亲王,一位皇子,一位县主的面,这般污蔑我,我觉得,要不咱们还是上公堂,好好说道说道?”
“不!”郑夫人要脸,一听阮明姿竟然说要上公堂,一时气急攻心,尖叫一声竟然晕厥了过去。
“娘!”郑菲尖叫一声,扑到郑夫人身前。
阮明姿看得兴致勃勃的。
她其实就是吓唬吓唬她们,什么诽谤罪,她眼下是平民之身,去了公堂,遇到狗官的话,狗官才不会管她的名誉受不受到侵犯。
阮明姿只是恶趣味上来了,想给自己别样的出口气罢了。
眼下看着郑菲跟郑夫人这狼狈模样,果然有点舒坦。
阮明姿又想起一事,她笑眯眯的往外扬声道:“晋大人,小廿,你们进来吧。”
第七百八十八章 不语
郑菲看到晋三原跟小廿从门外进来时,一时之间甚至忘了哭,眼睛都瞪大了。
他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从这儿去湖边虽说不远,但也有些距离,怎么可能这么快?!
除非……
想到这个可能,郑菲眼睛瞪大,青筋血丝都突了出来。
阮明姿坏心眼的笑了笑,颊边两朵小梨涡又显了出来:“是啊,你是不是猜到了?他们根本没去湖边。我就是诈诈你,县主这湖畔都用的是洗刷干净的太湖石,更有专人养护,这会儿还是寒冬,哪里来的能留下脚印的青苔?”
“你……”郑菲眼球布满了红血丝,她抓紧了自己胸膛,手指着阮明姿,颤的幅度越来越大。
阮明姿笑靥如花,明媚昳丽的脸上写满了淡淡的嘲讽:“要怪,就怪先前你被我打乱了阵脚,已经慌了。脑子不过关,心理素质也不过关,还敢跟人出来陷害别人,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
郑菲尖叫一声,步了她娘的后尘,也晕了过去。
活活气晕了两个人,阮明姿心情很是舒畅。
“……”围观了全程的桓毓鸣这会儿只想给阮明姿递茶。
“阮姑娘……”却是桓芸昭支起胆子来,唤了她一声。
她脸上写满了歉意,甚至想给阮明姿躬身行礼道歉。但碍于荣嬷嬷还在一旁看着,她只能同阮明姿低声说着:“……都是我,若非我强行给阮姑娘塞了帖子……”
她有些难过,也有些惆怅。
毕竟,曾经郑蕙也是跟她相处过好长一段时间的主子。
眼下却变得这般陌生……
阮明姿拍了拍桓芸昭的手:“这哪里能怪你。只能怪那些起了坏心的。”
安慰过桓芸昭后,阮明姿对里头那个躺着的去了半条命的郑蕙也没什么兴趣,毕竟,可想而知,郑夫人跟郑菲醒来后,势必会把能往郑蕙身上推的全推过去。
到时候郑蕙决计不会落了好也就是了。
这场戏,阮明姿已经收回成本了。
她看了一场好戏,还毫发无伤,全身而退,心情也还算愉悦。
够了。
阮明姿便同桓芸昭道了别。
而几乎是同时,阮明姿告退以后,桓白瑜一声不吭的也起了身,沉着一张脸往外走。
“小皇叔……”桓毓鸣赶忙殷勤的叫了一声。
“滚。”
桓白瑜毫不留情,头也不回。
“……哎!”苦逼侄子桓毓鸣麻利利的滚了。
阮明姿跟小廿走出了那小院子。
因着出了那么一桩事,这小院子附近的园林已是没了什么人,只有封彩月还焦急的等在外面。
见阮明姿跟小廿出来,封彩月喉咙里呜咽一声便扑了上来,她焦急的上下看着阮明姿:“明姿姐姐,没事吧?我担心死你了。”
阮明姿摇了摇头:“我没事。你那个表姐周青荇如何了?”
“大夫说她是过敏,开了些药,已经拿了帷帽遮住脸,回去了。”封彩月依旧紧张的很,她很是担忧的看向阮明姿,“外头风言风语传的厉害,说是你把郑小姐推湖里了……我不信!一定是她们胡说的是不是!”
阮明姿看着小姑娘着急到眼眶都有些发红的双眼,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嗯,郑蕙自己跳湖里,然后污蔑我推她的,现在已经真相大白了……你放心,这事可比我推人入湖劲爆,一定很快会传开的,到时候她们自然知道,人不是我推的了。”
封彩月对阮明姿还是很信任的,她见阮明姿这般说,重重的点了点头,有些愤愤道:“我回去就给相熟的小姐妹们都写信说明这事。气死我了!”
她说着,突然像是被人点了哑穴一般,震惊的看着阮明姿身后某处,说不出话来。
阮明姿有些奇怪,顺着封彩月的视线回身一看,就见着不远处的梅树下,桓白瑜正神色清冷的站在那儿,静静的往她们这边看着。
封彩月有些害怕,拉了拉阮明姿的胳膊,又有些苦恼,小声道:“那不是丰亲王殿下吗?……他在那儿干什么?”
阮明姿想了想,拍了拍封彩月的手:“你今儿也受惊了,跟兰霜回去吧。我去跟丰亲王说几句话。”
封彩月咽了口唾沫,想起阮明姿前些时日在丰亲王府养身子的事,隐隐觉得阮明姿去找丰亲王,应该是安全无虞的。
她有些迟疑的看向阮明姿:“……没问题吗?”
阮明姿笃定的点了点头:“没问题的,回去吧。”
“好吧,明姿姐姐,那我先回去了。”封彩月依依不舍的拉了拉阮明姿的手。
她走了几步,又回头,有些迟疑的看了看阮明姿,阮明姿还站在原地,含笑朝她摆了摆手。
封彩月这才定下了心,带着兰霜离开了。
待到封彩月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阮明姿这才带着小廿朝桓白瑜行去。
“帮我看着点人。”阮明姿低声嘱咐小廿。
小廿干脆利落的应了。
见晋三原在一处路口那守着,她便去了相对的另外一处路口。
阮明姿迎着桓白瑜的视线,朝他走了过去。
梅树下的男子眉眼冷隽,神色无波,容貌昳丽不似凡人。
然而他的眼神却一直定定的落在朝他走来的少女身上。
阮明姿在桓白瑜面前站定,她道:“方才谢谢你啊。”
阮明姿知道,桓白瑜不在,她也能漂亮的把这事给解决了,只是肯定没这般利索快捷罢了。
承了人家的情,最起码也要道一声谢吧。
桓白瑜没有说话,一直看着阮明姿。
阮明姿素来是个沉得住气的,然而桓白瑜站在那儿,一直不做声的朝她看,一直一直,时间长了,哪怕是阮明姿,都有些恼了。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反正我也只是过来同你道谢的。你不说话就算了,我走了。”
阮明姿转身就走。
然而在转身的那一瞬,桓白瑜却又紧紧的拉住了她的胳膊。
终于低低出声:“别走。”
阮明姿鼓了鼓腮。
这人,站那儿只盯着人看,不说话,又不让人走,到底想做什么啊?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脸颊也悄悄红了些。
第七百八十九章 呵,男人
冬日的微风吹过,那粗遒的梅枝上落了几瓣梅花,晃晃悠悠的飘了下来。
桓白瑜的手还紧紧的握着阮明姿的胳膊。
阮明姿低头看了看桓白瑜那骨节分明,紧紧握住她胳膊的手。
阮明姿心里有点乱,脸上也有点烧。
除了那次醉酒,桓白瑜向来都很有分寸感,这次竟然?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若是旁的男人这般碰她,她或许巴掌早就甩过去了。
可能这就是长得好的人有优待吧……阮明姿无声的说服着自己。
“我……”
向来冷淡寡言的桓白瑜,这会儿终于有些艰难的开了口。
“……想起来一些事。”
桓白瑜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
然而落到阮明姿耳里,却仍旧犹如轰鸣,甚至出现了心悸恍惚。
“你想起什么了?”阮明姿盯着桓白瑜,声音有些干涩。
桓白瑜抿了抿唇,定定的看着阮明姿。
然而谁都不知,梅花下的两人,这会儿看着一个比一个的镇定,实际心里都慌成了一团。
半晌,桓白瑜的声音才有些低的响了起来:“……想起了你当初在礁石滩边救了我。想起了……我跟你去庐阳道……”
阮明姿脑子有点发空,看着桓白瑜,竟是一时无言。
她没想到桓白瑜有一日还会想起来……
想起那些曾经作为阿礁的种种。
先时就连席天地不也说了么,基本上没什么可能了。
她喃喃道:“怎么想起来了?”
桓白瑜垂下眼,慢慢松开了握着阮明姿胳膊的手,慢慢道:“自从先前你被掳走,我就有了个莫名头疼的毛病。这几日越演越烈……”
他顿了顿,没有说在头痛欲裂中经常会看到阮明姿的身影,且越发清晰。
阮明姿一听就急了:“……怎么会莫名头疼呢?是不是也中毒了?有没有请太医看看?”
少女的双眸亮得像是一团火,熏熏的炙烤着桓白瑜。
桓白瑜他一直以来心头压着的那难以言喻的石头,在这一刻,静默的悄然消弭。
他定定的看着阮明姿,“我没有关系。我是想同你说,在头痛之后,就慢慢的便想起了一些事……一些你和我,过去的事。”
阮明姿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两人之间,安静的只有梅枝被风吹过,微微摇摆的声音。
半晌,阮明姿声音有些轻:“啊,那很好。”
她先前同阿礁,两人互相有意,然而当时阿礁失忆,阮明姿不知道对方是否有家室,是否有爱人,从来没有跟阿礁捅破那层窗户。
后来阿礁为了救她,受了伤,醒来后,记起了他是谁,却失去了那段身为阿礁的记忆。
对她不假辞色,然后不告而别。
阮明姿是真真切切伤过了一次心。
可她又无法去责怪任何谁。
两个人的路,眼下只剩下她自己了。她也只能自己悄悄的把受伤的心藏起来,默默的在无人角落,舔舐伤口。
眼下,桓白瑜突然告诉她,他想起来了。
这本来应该是一桩再好不过的事,可阮明姿却又不知道,眼下应该如何面对桓白瑜了。
两人又再次陷入了缄默之中。
而在这时,小廿突然匆匆从那边小路上走了过来,小声道:“姑娘,那边有人来了。看着像是还未离开宴席的哪家小姐。”
阮明姿咬了咬唇,同桓白瑜道:“那我走了。”
桓白瑜却又一把拉住了阮明姿的胳膊。
这人,说好的克己淡漠呢!
怎么还不让人走了!
阮明姿的脸色立即变了,薄薄的红晕从颊上蔓延开去。
小廿还在呢!
小廿犹豫了下,还是硬着头皮上前道:“……殿下恕罪。眼下奴婢是姑娘的人,殿下这样……不太好吧。还请放开我们姑娘……我们姑娘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
小廿这么一说,阮明姿的脸红的更厉害了。
她只轻轻的挣了一下,便从桓白瑜的手里挣脱开来。
桓白瑜低声道:“我只是,还想同你说会儿话。”
阮明姿脸都红爆了。
小廿意识到什么,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
哦,她家姑娘脸上那些红晕,不是难受,是害羞啊……
……
阮明姿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怎么就跟桓白瑜一道钻了附近的假山洞。
或者是桓白瑜的那句“想同你说会儿话”,又或者是那旁人越来越近的谈笑声。
阮明姿脑子一热,就拉着桓白瑜往一旁的假山跑去。
小廿都惊呆了。
晋三原也看傻了。
他家犹如高岭之花的殿下,竟然……就那么老老实实的被阮姑娘直接拉着胳膊跑了!
跑了!
阮明姿跟桓白瑜挤在不算太大的假山洞中,四下里有些暗,虽说不至于紧紧挨着,但这狭小的空间,也使得两人之间,隔得比先前在梅花树下时,要近了不少。
阮明姿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
对方虽说想起了作为阿礁时的种种没错,但眼下人家也是货真价实的丰亲王啊!
她就直接拉着人家钻了假山山洞!
阮明姿满头满脑的凌乱。
然而还未等她稍有些紊乱的呼吸平稳下来,她就隐隐看到了桓白瑜似是抬起了手。
……然后,替她把方才奔跑时微微有些散开的斗篷系带,重新系了下。
“……”阮明姿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根本说不出话来。
桓白瑜低声道:“这里有些冷,你身子骨弱。”
阮明姿耳边听到自己心如擂鼓的声音。
半晌,阮明姿缓了缓,小声道:“……你说想同我说会儿话,你说吧,我听着。”
桓白瑜反而又沉默起来。
“……”要不是眼下这假山洞里的地方实在太过狭窄,气氛又因此有些暧昧,阮明姿真的要气笑了。
“你说不说,不说我走了。”阮明姿闷闷道。
“别走。”桓白瑜又轻轻的拉住了阮明姿的胳膊。
这是第三次,桓白瑜阻止阮明姿离开了。
阮明姿简直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
“那你倒是说话呀。”阮明姿轻声道,“不然就松开我,让我走。”
她顿了顿,想起先前,桓白瑜曾经做过的种种避开她的事,她又忍不住低低冷笑起来,轻哼一声,“先前对我避之不及,眼下……”
眼下却拉着她的胳膊,说什么都不让她走!
呵,男人。
第七百九十章 我能抱抱你吗
假山洞中光线昏暗,阮明姿看不见,对面那素来冷漠的桓白瑜,脸上也有些隐隐的发红。
他沉默了下,有些艰难道:“我从前,是怕把你连累到一些事情中。”
可他想起了他曾经身为阿礁时,同阮明姿的种种,只稍那么一想,便心悸不已。
那时的阮明姿,对他总是言笑晏晏,全身心的信赖着他,好似眼里都是他。
再对比眼下,他一直不肯正视自己的心意,执意要同阮明姿保持距离,阮明姿再看他时,眼里便没有了半点笑意,客客气气,冷淡疏离。
桓白瑜只待稍稍一想,便觉得心痛的难以自抑。
晋三原先前也同他说过,眼下他已经无可避免的同阮明姿扯上了关系,他不想将阮明姿拉入这漩涡之中,可旁人也会替他把阮明姿推下来。
甚至,推入更深的深渊。
像这次,因着绮宁警觉,及时来示警。
那么下次呢,若是下次再有个什么差池……
桓白瑜想都不敢想。
阮明姿正欲说什么,假山外却又传来了几个小姑娘的说笑声,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
阮明姿顿时闭上了嘴。
待到那几个小姑娘的说笑声渐渐远了,听不见动静了,阮明姿浑身才稍稍松懈下来。
可她还是不太敢放松警惕,她小声的问桓白瑜:“外面还有人吗?”
桓白瑜侧耳听了会儿,低声道:“没了。”
阮明姿这才吁出一口气,想起先前桓白瑜说的什么“怕把她连累到一些事情中”,又气得鼓起了腮。
她低声道:“你怕连累我,所以就一直对我爱答不理的。眼下又这样……你以为我会高兴吗?”
桓白瑜低低道:“是我错了。”
阮明姿满腔的话都被桓白瑜这一声“是我错了”,给搞的烟消云散。
假山这小小的山洞里,又安静了下来。
外头的风,渐渐大了起来。
从山洞中灌入,反而风势越大。
桓白瑜侧了侧身子,挡在了风口处。
风声猎猎作响,然而严寒却被桓白瑜都挡在了身后。
阮明姿看着缄默不语,只默不作声护住她的桓白瑜,只觉得一颗心都软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喜欢他,不仅仅是因为那张脸。
“所以,你现在是怎么想的?”阮明姿低低的问。
桓白瑜其实也不知道,他想如何。
像眼下,他本能的想同阮明姿多说一会儿话,想看看阮明姿,待他像以前一样,对着他笑得梨涡浅浅,眉眼弯弯。
可这样的话,他不知道该如何同阮明姿说出口。
他……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资格要求阮明姿再待他像从前那样。
他犹记得,他当时醒来,忘记了自己是阿礁的记忆,只记得自己被人暗算,受伤跌落在奔腾的河水之中……因此,还把阮明姿误认为是敌人,差点掐死了她。
“……我不知道。”桓白瑜低声喃喃。他的手慢慢的抬起来,看着像是想去摸阮明姿的脖子。
然而还未碰到,他便又将手放了下去。
“我当时,掐的你疼么?”桓白瑜声音有些低,没了平时一贯的冷意,阮明姿甚至从他的话音里听出了一分忐忑与难过。
阮明姿知道桓白瑜问的是什么。她想了想,还是如实道:“当时是挺疼的,主要是伤心,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要掐死我。”
桓白瑜声音竟然极为罕见的带上了一分颤:“对不起,我……”
“没事,”阮明姿很是坦然的回道,“后来我知道了你是忘了身为阿礁的那些,我就能理解你为什么要掐死我了。”
她又小声道,“不过当时我可难过了,我听席天地说,你很可能不会想起那一段记忆的时候,感觉天都塌了一样。尤其是后面你又不说一声就离开了……”
阮明姿声音很小,甚至能听得出,她尽量在用平和的语调去描述了,可桓白瑜听得还是心疼得不得了,像是有人拿刀子在他心上剜了一块。
“是我不好。”他声音发紧。
“也没有,你只是忘了而已。”阮明姿小声道。
两人之间又再一次陷入了安静之中。
“我……”
“我……”
两人再开口时,却是同时开了口。
桓白瑜一怔,阮明姿却是忍不住轻轻的笑了出来。
她觉得有朝一日,桓白瑜能恢复阿礁的记忆,已经是上天给她的恩赐了。她同桓白瑜说的那些,其实也并非抱怨。
硬要说,可能更像是在撒娇。
毕竟,在阮明姿心里,对面站着的,不仅仅是狗男人桓白瑜,也是曾经跟她同生共死的阿礁。
“你说吧。”阮明姿小声道,“说完我就要走了。”
桓白瑜突然又沉默了下来。
阮明姿耐心的等着他开口。
“姿姿。”
桓白瑜轻轻唤她。
阮明姿像是被人拨动了一下心弦,心湖微微起了颤栗的波纹。
她耳朵莫名的开始发热,且越来越热。
阮明姿强作镇定:“什么?”
“我……”桓白瑜声音有些紧绷,听得出,他紧张得很。
阮明姿在昏暗的假山洞中安静的看向桓白瑜。
桓白瑜闭了闭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才低声道:“我……能抱抱你吗?”
阮明姿的脸瞬间犹如煮熟的虾子,红了起来。
这人……
这人!
这种话问出来要别人怎么回他!
然而心底各种吐槽狗男人竟然打直球,她的身体却很是诚实,阮明姿咬着唇,一狠心一咬牙,上前抱了一下桓白瑜。
也没有人规定,一定得男人主动是吧!
这狗男人,想疏远的时候疏远,想抱的时候又用这种她根本抗拒不了的语气小心翼翼的问她能不能抱一下,根本就是犯规!
阮明姿绝不姑息这种人!
所以——她干脆自己抱了上去!
桓白瑜整个人都僵住了,手脚都僵住的那种。
阮明姿甚至能听到桓白瑜胸膛里极为猛烈的心跳声。
阮明姿有点不满,抱在桓白瑜背后的手,甚至戳了戳桓白瑜的背,小声道:“干嘛呀?不喜欢啊?那我松手了?”
大概是这句话刺激到了桓白瑜,桓白瑜死死的将阮明姿搂到了怀中。
这下,阮明姿的耳边,心如擂鼓的,除了桓白瑜的心跳声,还有她的。
第七百九十一章 平阳侯府
平阳侯府,琳琅院。
厚重的暖帘低垂着,屋子里檀香味微飘,虽是如此,那厚重的药香却也是遮掩不住。
屋子里的几个丫鬟行走都静悄悄的,很是鸦雀无声。
琳琅院外,传来少女有些担忧的声音:“祖母身子好些了吗?”
回答她的,是琳琅院平阳侯老夫人身边得力的大丫鬟之一,白露。
“回婵小姐的话,老夫人先前午时用了药,眼下已经睡了大半个时辰了,还未起来。”白露声音细细的,轻声曼语,似是怕惊扰了屋子里正在休息的老夫人。
而问话的少女,正是平阳侯府唯一的嫡出千金,舒雅婵。
舒雅婵今儿穿得很是素净,只穿了一身水蓝色的掐腰小袄,底下穿着一条很是家常的马面裙,头上也不过斜斜的挽着一支玉簪,看着很是家常打扮。
她这会儿满脸愁绪:“祖母都病了五日了,我这心里,总是挂念着。我去侧厅坐会儿吧,等祖母醒了,我陪她说说话解解闷。”
白露恭敬的应了一声,侧了身,让舒雅婵先走。
舒雅婵到了侧厅坐着,自有小丫鬟来奉茶奉瓜果。
她端起茶杯,用茶盖轻轻的抿了抿上头飘着的淡淡桂花,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身边的丫鬟闻棋。
闻棋会意,很是知机的上前一步,亲亲热热的把白露拉到一旁,小声道:“白露姐姐,这几日我娘那边的亲戚从昌洛那边过来看她的,带了那边的吊霜柿饼,流心的,好吃极了……不是我说,咱们京城好虽好,可还是少了点家乡味。我那还有一匣子,回头收拾一下,给白露姐姐拿过来。”
白露眼里露出几分意动来,却又笑着推辞:“不太好吧,无功不受禄的。”
闻棋嗔道:“瞧白露姐姐说的,咱们都是昌洛人,那吊霜柿饼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不过是家乡的一点小吃食,算什么功啊禄的……白露姐姐也别同我见外啦。”
白露离家多年,确实有些想念了。
她想了想,小声笑道:“说起来,我那新做了几个香囊,回头给你拿一个。”
闻棋嘻嘻笑道:“府里谁不知道白露姐姐一手好针线,这样算我占便宜了呢。”
舒雅婵笑眯眯的,放下手中的桂花八宝茶:“闻棋,你又从你白露姐姐手里挖什么好东西了?什么占不占便宜的,这样可不好。”
闻棋朝舒雅婵屈了屈膝,笑道:“小姐一听奴婢要占白露姐姐的便宜,赶忙护着,可真是偏心白露姐姐呀!”
白露秀气的抿唇笑了笑:“婵小姐惯来疼奴婢。闻棋你羡慕不来的。”
闻棋便笑嘻嘻道:“小姐疼白露姐姐,白露姐姐疼奴婢,说起来奴婢也不亏呢。”
侧厅里说说笑笑的,很是融洽的模样。
又过了会儿,里间那边有了动静,几个丫鬟捧着净面洗漱的东西鱼贯而入去了里间,白露便知道,应是平阳侯老夫人醒了。
舒雅婵有些欢喜道:“看样子祖母醒了。”
白露点了点头:“婵小姐先在这儿休息会儿,奴婢去看看老夫人。”
舒雅婵点了点头,落落大方道:“行,白露你快去看吧,我在这儿等等便是。”
白露朝舒雅婵微微屈身行礼下拜,便匆匆去了里间。
这会儿的内室,平阳侯老夫人果然是醒了。
她正由丫鬟立夏扶着倚靠在了背后的大迎枕上,由丫鬟拿着湿热的帕子帮忙净面净了手。
白露匆匆进来,细细的打量着平阳侯老夫人,脸上露出一点浅浅的笑来,轻声曼语道:“老夫人看着精神头好了不少,想来病这就要好了。”
平阳侯老夫人接过一旁立夏递来的一杯温热茶水,漱了漱口,然后吐到一旁丫鬟捧着的痰盂之中,这才笑道:“本来就不是什么大病,这都躺了几日了,药也吃了好些副,怎么说也该好了。”
她生得慈眉善目,说话也慢条斯理的,半点都不像年轻时曾经同当时的平阳侯一道披挂上阵,斩杀敌人的模样。
白露便忍不住笑,上前帮平阳侯老夫人掖了掖被角:“老夫人福厚康怡,子孙又孝顺的很,自然身体很快康健起来。这不,婵小姐这会儿还在侧厅等着您醒了,来陪您说话解闷呢。”
提到子孙,平阳侯老夫人想到什么,有些沟壑的脸上露出个浅浅的笑来:“雅婵那孩子有心了,每日都来照顾我。”
白露笑道:“那奴婢帮老夫人去同婵小姐说一声吗?”
平阳侯老夫人稍稍犹豫了下,还是道:“算了,让那孩子回去好好歇歇吧。这几日一直在我这儿,听说昨儿陛下新封了个县主,举行宴会,她都没去……我这老太婆有什么好陪的啊。”
“婵小姐孝顺,心疼您呢。您老人家也慈爱,心疼婵小姐。”白露轻声曼语,“那奴婢这就同婵小姐说一声去。”
平阳侯老夫人“嗯”了一声,没说旁的。
白露往外走,还未走到暖帘那,就见着有小丫鬟打开了暖帘,原是外头有丫鬟进来通传。
那通传的丫鬟匆匆忙忙的给平阳侯老夫人屈膝行礼:“老夫人,顺国公老夫人来府上看您了。”
一般这些勋贵人家上门拜访,都是要有帖子的。
但平阳侯老夫人跟顺国公老夫人在闺中时便是手帕交,等嫁了人,平阳侯跟顺国公关系也很好,她们这更是经常走动起来。
像这样,没有帖子直接过来探病,或者在旁人家会被人诟病,但在平阳侯老夫人跟顺国公老夫人之间,却是常有的事,算不得什么。
平阳侯老夫人忍不住就笑了起来:“我这个老姐妹啊,都同她说过了,我这病没什么。”平阳侯老夫人一边笑着摇头,一边却又嘱咐丫鬟,去请顺国公老夫人去暖阁。
那急着通传的丫鬟走了,白露这才要准备离开。
平阳侯老夫人突然喊住了白露:“白露,你让婵儿准备一下,一会儿随我去见见顺国公老夫人。”
白露顿了顿,没在脸上表现出诧异来,恭顺的轻声曼语道:“奴婢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