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二章 烟霞色
一道清凌凌的脆甜声音插了进来:“若非我今儿亲眼所见,我倒也没想过,封彩箐姑娘这般颠倒黑白,信手拈来,简直让我钦佩啊。”
封彩箐呼吸一窒,怒目朝那道声音望去。
——不是阮明姿又是谁?
封今歌唇边笑意更深了,在旁的小姐愤愤不平替封彩箐说话前,他朗声道:“阮姑娘此话何解?我封家可不是仗势欺人的,你尽管说,若是箐儿做错了,我定然让她跟你道歉。”
比起封彩箐那等茶味浓郁的发言,封今歌这话还算顺耳,阮明姿笑着点了点头,“那就从头说起吧。最初,是我在彩月这做客,封彩箐姑娘带了一群人过来,说什么打招呼。那位穿浅紫色烟锻小袄的王姑娘,便嘲笑我穿了去年时兴的绣花,说我是乡下来的土包子。虽说我确实是乡下来的土包子不假,但一个名门闺秀,怎么能以这个来奚笑旁人呢?更何况,我这也并非是去年的款式呀。我便指正了她。到这里,并没有问题,对吧?”
封今歌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阮姑娘说的很是。”
封彩箐那边的几个小姐,脸涨的越发红了,个个都羞恼的不行。
“封公子,不是这样的……”
有人欲辩解,封今歌却抬起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温声道:“让阮姑娘先说完,好吗?”
他语气虽然温和,却满是不容反驳的气势。
那原本要出声辩解的姑娘嚅嚅了几下,羞恼的闭上了嘴。
阮明姿笑得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封彩箐,封彩箐脸都涨红了,差点没控制好脸上的表情,抬眼狠狠的朝阮明姿瞪了回来。
阮明姿才不理她,她笑道:“……事情若是到这里,也就罢了。我也没再说旁的,偏生封彩箐姑娘咄咄逼人,不依不饶的转过来说我不依不饶,说人家指出我过时的衣裳,也是怕我失礼,我不该责怪人家。按照她的这个论调,我指出她的衣料过时,难道就不行了吗?”
封彩箐终于控制不住,面红耳赤的大声道:“我的料子是上好的云锦,怎么就是前年的了!你这是故意污蔑!根本没有证据!”
阮明姿无奈的笑了下:“那你们最起码也听我说完啊……可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在奚笑,说什么我土包子,没见过云锦,封彩箐姑娘身上的衣裳一身能抵我十身什么的,哪里给我时间让我说证据了?”
阮明姿想,不就是装委屈装茶吗?
谁还不会啊。
看看封彩箐气得那副马上就要晕厥过去的模样!
以茶治茶,才是最爽的!
封今歌脸上的笑淡了几分,他淡淡的瞥了封彩箐一眼:“彩箐,平日里爹的教导你都忘了吗?做人,怎可这般?”
这话虽然轻描淡写的,但指责不可谓不重。
封彩箐气得眼圈都红了。
她紧紧抿着唇,指甲抠着手心,强挤出声音来:“哥哥,那你现在让这位阮姑娘说啊,我这衣料又怎么是前年的了?”
她咬着后槽牙,“若我这衣料,确实是前年的,那我跟阮姑娘道歉!若阮姑娘污蔑了我……”
她冷冷的看向阮明姿,“彩月年纪还小,不能跟这种满口谎言,没有品行的人交往,日后,她不得再登我们封府的门!”
封彩月瞪大了眼睛:“封彩箐,你不要太过分!我看你这些所谓的朋友才不要再登我们家的门了!都是些什么人啊!公然嘲笑旁人土包子,乡下来的什么的,那模样可真难看!我们家往前数几代,难道不是从乡下来的吗?你跟这样的人交朋友,跟数典忘祖有什么区别!”
封彩箐没想到封彩月竟然也加入了战局,她气得捂住了胸口。
封今歌却给封彩月一个赞扬的眼神:“说的不错。”
封彩月得意的挺了挺小胸膛。
封彩箐整个人都要晕厥过去了。
那个穿浅紫色烟锻小袄的王姑娘眼珠子转了转,察觉出了一丝微妙的地方。
她其实也是个嫡女,只是家世差了些,这才屈尊纡贵的跟封彩箐这个庶女打起了交道,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能借机来到封府,多看封今歌几眼。
都说娶媳娶低,说不得还得了什么机会,嫁进封府来了呢?
可眼下看着,封今歌跟封彩箐的关系,并非像封彩箐平时明里暗里表现出来的那样,说什么全家上下都宠着她云云。
她怎么看着,封今歌明显更偏向封彩月呢?
想想也是,封彩月才是人家正儿八经的嫡妹吧!
王姑娘小声的咳了下,有点想跟封彩箐她们割席了:“……要不,阮姑娘先说说看?”
众人又都看向了阮明姿。
阮明姿笑道:“其实也很简单。天衣阁的云锦,向来是秦南那一块的云蚕吐丝得来的。但前年雨水充沛,秦南那一块的桑树生长过于繁茂,导致那一年的云蚕吐丝较为凝实;再加上就地所取的染料原料,也因为雨水充沛的缘由,编织的红色中,带着一股尤为独特的烟霞渲染色。这是前年的云锦所特有的,最起码这两年的云锦都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不信,你们细细看封彩箐姑娘的衣衫,红色那一层,是不是带着股烟霞渲染色?”
阮明姿娓娓道来,听得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她们何曾听说过这些?!
她们几乎是有志一同的,都扭过脖子去看封彩箐的衣裳。
就连封彩箐自个儿,都紧着一张脸,低下头打量自个儿的衣裳。
看着看着,她脸就白了!
竟然,竟然是真的!
所有人都哑然了。
还真的是有一抹烟霞渲染色!
“定然,定然是你见了我这云锦,满口胡诌的……”封彩箐失色,喃喃道。
阮明姿笑而不语。
她前些日子,跟绮宁一直深入京城各处调研,可不是白忙活的。
这如何分辨各大商铺热门产品的真伪,她也是下过苦功夫的。
封彩箐觉得云锦是个宝,殊不知,阮明姿那租来的小院放杂货的屋子里,还堆着阮明姿买来的六匹花色各异,年份不同的云锦,供她参考呢!
第六百七十三章 私库册子
封彩月眼珠子转了转,笑着拍了拍手:“是不是骗人的,我使人去问问我娘就知道了。”
她唤来兰霜,当着众人的面,大大方方的跟兰霜道:“你去问问我娘,先前冯姨娘从她那非要拿的那匹料子,是哪一年的?”
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她们一直吹捧的,封彩箐的云锦,竟然是封彩箐的姨娘从封夫人那非要拿去的?!
兰霜笑着应了一声,知道这事紧急,她也没耽搁,出了房门,就一路小跑,抄近道去了。
封彩箐面如白纸!
封彩月这是直接把她的脸皮,给扔地上踩了啊!
屋子里一片寂静,封今歌依旧是桃花眼带着笑意,神色温柔。
封彩箐面无人色,攥紧了手上的茶杯。
她似是想说什么,但方才跟她同一阵线的千金小姐们,这会儿要不就是看着她一脸迟疑,要不就是讪讪的笑,更有甚者,那个王小姐,还直接转了头过去,避免跟封彩箐对上眼!
封彩箐气急,恨不得将手上的茶杯掷到那见风使舵的小人脚下!
兰霜回来的很快,她还带着微喘,显然是跑了一路。
她手上拿了个册子,微微喘着粗气,稍稍顺了顺气,这才笑道:“回禀小姐,夫人说,她还记着呢,先前那匹云锦料子,她原本打算给小姐做个居家的小袄,在家里穿穿也就罢了。倒不曾想,冯姨娘带着老爷过来,非看中了这一匹,她原本想要跟冯姨娘说,倒不是她不想给,实在是这匹云锦料子是前年的……可当时冯姨娘怎么说的来着,说夫人有好料子藏着掩着舍不得给彩箐小姐,夫人又不好说什么了,只得任冯姨娘把这匹云锦给拿走了。”
这番话一出,就连封彩箐那阵线的人,都忍不住去瞧封彩箐的脸色。
封彩箐那张脸,青了白,白了红,简直犹如染缸一般。
“不,不可能……一定是,一定是你们串通好了的!”封彩箐脸色极差,强定了定心神,喃喃道。
“奴婢哪有那个胆子说谎。”兰霜直起腰,双手捧着她拿回来的那本册子,“这是夫人身边负责管私库账册的秦嬷嬷给奴婢的,上头明明白白的记载着,那一日,冯姨娘拿了一匹前年的云锦。彩箐小姐若是不信,可以翻一下记录。”
这下子,可算是铁板钉钉了!
封彩箐只觉得天晕地旋,她张了张嘴,想说,一个高门主母,竟然拿前年的布料给庶女,也不怕传出去克扣庶女的名声?
然而她又想到,怕是冯彩月跟兰霜那俩贱蹄子早就想到了,故意说什么是她姨娘抢去的!
你自己抢去了一匹前年的料子,还怪得了别人苛待?
想到这,封彩箐只觉得喉头都有些腥甜。
好一个封夫人!
她定然是早就故意布好了这局,就等着看她笑话呢!
封彩箐终于控制不住,捂着脸掉头跑了。
封彩箐掉头跑了,她带来的那几个千金小姐可不想就这么走。
一个个含情脉脉的看着封今歌,“封公子……”
封今歌却一本正经道:“彩箐走了,我怕她钻了牛角尖一时想不开,几位小姐是她的朋友,还请开解她一二。”
人封今歌都这般说了,她们哪里还好再留,一个个也只能含恨告辞,去“开解”封彩箐了。
这会儿,屋子里总算走了个清净。
封彩月见状,舒出一口气来,伸了伸小胳膊腿,“可算走了。”
她想到什么,又有些不大好意思,翻起身来,正儿八经的跟阮明姿道歉:“我跟封彩箐向来不太对付,波及到明姿姐姐了,对不住,让你受委屈了。”
阮明姿轻轻摇了摇头,这可不好说是谁波及谁。
一直没说话的雪灵,这会儿倒一脸忧愁的开了口:“彩箐小姐向来得老爷偏爱,不会去老爷那告状吧?”
封彩月小脸立刻垮了下来:“爹爹糊涂,还能怎么办。”
心情明显不太好了。
封今歌看了一眼雪灵,微微皱了皱眉,在他印象中,妹妹身边这丫头向来是个机灵的,怎么这会儿说这种扫兴的话?
他爹偏心眼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吗?
只不过眼下他入了大理寺,成了大兴建朝以来最年轻的大理寺少卿,作为出息的嫡子,他爹再怎么偏心,也多少会顾及到他。
换言之,这事除了扫兴,根本就不能算件事。
阮明姿对封家的私事不甚了解,听雪灵这般说,还以为封彩月要受委屈了,她微微坐直了身子,反手握住封彩月的手:“要不你带我去见你爹,这事由我而起,我会好好解释的。”
“不必。”封今歌斩钉截铁道,“事情哪就到了那一步。再说,这事你也是受害者。不是谁哭谁就有理的,应该让彩箐跟你道歉才是。”
“道歉倒不必了。”阮明姿笑道,“我半点亏也没吃,难堪的是她们。”
封今歌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阮明姿这向来冷静睿智的小姑娘的另一面。
巧舌如簧,带着一股从容不迫的风采。
真是让人……
封今歌眼眸暗了暗,刹住了念头。
封彩月一听她哥也觉得应该是封彩箐道歉,顿时又高兴起来,叽叽喳喳的说着:“可不是吗?封彩箐好烦哦,非要过来扫兴,哥你有空跟她说说,她有那闲工夫,在院子里喝喝茶不好吗?过来烦我……”
说到“喝茶”,封彩月那跳跃的小脑瓜里又想到了阮明姿给他带来的蜜渍菊花茶,精神一振,口中喊着“哥你等一下”,转头嘱咐雪灵:“去把先前明姿姐姐带来的那蜜渍菊花茶给我哥也泡一杯。”
封今歌一听,来了兴致:“哦?蜜渍菊花茶?听上去很不错。”
“可不是吗?”封彩月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是明姿姐姐亲手做的呢!明姿姐姐手可巧了!这是什么仙女啊,生得好看,手又那么巧,会做络子,还会做花茶!哥你说是不是?!”
封今歌含笑道:“是。”
阮明姿面带微笑的听着封彩月跟她哥吹嘘自己。
雪灵看着这三人和和睦睦的样子,咬了咬牙,却又不能不听吩咐,只得咬着下唇,去泡那蜜渍菊花茶了。
第六百七十四章 雪灵,你说是吗
这蜜渍菊花茶获得了封今歌的高度好评。
他笑道:“平日里在大理寺当值,有时候需要去审讯犯人,这一来二去,嗓子总会不舒服,这蜜渍菊花茶喝起来,嗓子倒是清爽又舒服得很。”
一听封今歌这话,封彩月忙道:“明姿姐姐给我一罐呢,我一会儿分出一半来,你带走呀。”
封今歌笑意深深:“我这个当兄长的,总占妹妹的便宜也不好。”
他微微沉吟一下,“这样,过几天我旬休,带你去天衣阁挑几件新衣裳吧。”
封彩月欢呼起来:“好呀好呀。”
她又转头热情的邀请阮明姿,“明姿姐姐,到时候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呀?听说天衣阁冬季的料子最近刚上,有不少新鲜花样呢。”
阮明姿想着这几日应该也没什么大事,去天衣阁看看正好也算是市场调研了,她便痛快应了下来。
她看得出来,封今歌嘴上没说,但封彩箐抢封彩月衣料这事,他好似就不大高兴他爹的偏心。
想来这买衣服,也是当哥哥的体贴,补贴一下妹妹。
真是个好哥哥。
阮明姿心下啧啧称赞。
封今歌是个很有分寸的,他过来同封彩月说了几句话之后,便拎着封彩月给他分出来的半罐蜜渍菊花茶,走了。
免得有他在,两个小姑娘总有些顾忌,玩不痛快。
封今歌走了之后,封彩月兴致勃勃的拉着阮明姿,一脸期待的问她:“明姿姐姐,我最近刚学了下棋,你会下棋吗?要不要咱们一道下几盘棋?”
情绪丝毫没被方才封彩箐搞出来的小插曲影响。
从中也可见,这封彩箐怕是隔三差五就要作妖一次,小姑娘八成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只是封彩月提到下棋,阮明姿想了想,稍显犹豫的应了。
封彩月还以为阮明姿不会,很体贴道:“明姿姐姐,没事,我也是刚学下棋,我们一起进步呀。”
封彩月热情洋溢的吩咐丫鬟把她的棋盘摆了出来。
然后……
三局后,封彩月唉声叹气的让丫鬟收了棋子。
“好难啊,赢不了。”封彩月扁了扁嘴,有点委屈,“下的好累啊,明姿姐姐我们再去玩些别的吧?”
她是新手,还不是很能感觉得到阮明姿的棋力。
只觉得太累了。
阮明姿也累得够呛,她已经努力在放水了。
但对弈嘛,放水也是很费心力的。
阮明姿一听封彩月这般,眼睛弯了弯,“我教你个新玩法吧。”
她就着棋盘上的格子,把五子棋的规则教给了封彩月。
五子棋玩法简单,一局下来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也不用太费心力。
封彩月顿时玩上了瘾。
到了午饭的时候,封彩月这绣楼的花厅里各种珍馐美食摆了大半桌子,上面不乏是先前阮明姿跟封彩月聊天时提到的爱吃的东西。
可见封彩月这小姑娘,虽说天真烂漫的像个小孩子,待人却很是上心妥帖。
还未开饭的时候,封夫人那边的主院来了个丫鬟,拎着个食盒,笑盈盈的给封彩月跟阮明姿行了礼。
封彩月见着这丫鬟欢喜的很:“蕴娥姐姐,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那被封彩月称为“蕴娥”的大丫鬟,笑着回话:“夫人听说小姐这边来了客人,特特让大厨房那多做了两道菜,吩咐奴婢给小姐和小姐的朋友送过来。”
封彩月一听就很高兴:“娘真好!”
蕴娥口中回着话,大大方方的看向了阮明姿的脸。在看到阮明姿的脸之时,眼里闪过一抹惊艳之色。
她看得坦然,阮明姿也就大大方方的随她看,还笑着朝她点了点头:“麻烦姑娘回去同夫人道一声谢。”
蕴娥见阮明姿这般大方从容,脸上笑意越甚,笑着点了点头,又关心了几句封彩月的饮食起居,这才走了。
一道用罢了饭,原本封彩月还想继续同阮明姿厮杀五子棋,但阮明姿微微笑着,不容拒绝的把封彩月拉出去绕着园子走了几遭,消了消食。
兰霜几个丫鬟跟在后面直笑:“咱们家小姐这总算有人治得了她了。”
只有雪灵,神色多少有些隐晦:“小姐身子骨弱,方才喝了那么多热汤,发了一身汗。阮姑娘这样强拉着咱们小姐出来迎风一走,真的没关系吗……”
兰霜觉得这话哪里有点怪。
她回头去看雪灵,却见着雪灵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兰霜耐心道:“怎么会呢。外头的风也不是很大,小姐出来的时候也披了斗篷。吃完了坐着不动,对消化不好呀。”
雪灵轻笑了一声:“兰霜你倒是会替她说话……”
兰霜没听清,撩了下被风吹乱挡在眼前的散发,这才又问雪灵:“你说什么?”
雪灵却早已扭过头了:“没说什么。”
兰霜忍不住多看了雪灵几眼,心下嘀咕了几声。
她总觉得,雪灵哪里有点不太对劲。
……
临至黄昏时,陪封彩月下了大半个下午的五子棋,阮明姿这个当事人此刻就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后悔。
她没想到封彩月这么喜欢玩五子棋,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还乐此不彼的那种。
总之……阮明姿决定,下次再来的时候,带一副扑克牌好了。
最起码,扑克牌的玩法多样啊。
阮明姿走的时候,封彩月却突然点了兰霜的名,让兰霜送阮明姿出去。
雪灵一怔,脸色多少有些不大自在。
兰霜倒没觉得什么,屈了屈膝,应了声是,同阮明姿一道出了门。
半大的少女倚坐在扶手椅里,手里端着一盅小小的蜜渍菊花茶,稚嫩的脸隐在阴影之中,半晌没说话。
雪灵站在一旁,随着时间的流逝,莫名有些心惊胆颤的。
一直到兰霜回来,回禀说看着阮姑娘上了马车,正好少爷有事要出门,好似同阮姑娘一个方向,两人便一道走了。
封彩月微微坐直了身子,笑靥如花:“是吗?明姿姐姐跟哥哥一道,那我也放心了。”
兰霜应了声是。
封彩月抬眼看向束手站在一旁,额上沁出微微冷汗的雪灵,意有所指道:“雪灵,你说是吗?”
第六百七十五章 风寒
雪灵不知道封彩月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突然惊得一身冷汗,感觉浑身都紧了起来,她满脑子都是,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看穿了她对少爷的心意……
雪灵只觉得背后的冷汗把中衣都给浸湿了。
半晌,她才干巴巴的回道,“……是。”
封彩月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小脑袋,半大的少女杏眼儿微眯,看着她房间里的几个丫鬟:“我跟哥哥,都很喜欢明姿姐姐。明姿姐姐是我们家的贵客。日后明姿姐姐上门,你们都不许怠慢,知道吗?”
丫鬟们齐声应是。
雪灵声音干涩,也同众人一同应诺。
到了晚间,风大了些,屋子里降了温,兰霜这才把先前敞开的那道窗户给关了起来。
雪灵在一旁殷勤的伺候封彩月用晚饭,比往常更要温柔小意。
她见封彩月并没有抗拒她的服侍,心中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然而,一直到封彩月卸了钗环洗漱完准备睡觉,封彩月看着精神头都好得很,没有半点身体不适的症状。
雪灵等得越发焦躁不安。
不对啊,她家小姐身子骨这么弱,这阮明姿先是大白天的故意开了一道窗户,又趁她家小姐刚吃完饭发汗的时候拉着她出去走动,她家小姐,怎么精神头还这般好呢?
这让她可怎么去跟封今歌告状啊!
这绝对不行!
雪灵眸子暗了暗。
……
今儿夜里是兰霜值夜,她晚上回房去拿铺盖,却惊叫一声:“是小虎!”
只见一道矫健的身影从她的床铺上跃过,跳出了窗台。
那是封府里的一只野猫,平日里总喜欢去灶房那骗吃骗喝,吃饱喝足就打着小呼噜躺在地上露出肚皮等人撸毛。
兰霜隐隐觉得有些不妙,赶忙进屋一看,不由得叫了一声。
她放在窗台上的花瓶被小虎打翻,里头的水都倾洒下来,浇湿了兰霜收拾好的铺盖上。
兰霜有些着急,可另外一床铺盖还未晾晒过,虽说是干净的,但放在壁橱里久了,还有味道熏着她们家小姐怎么办?
正着急的当口,雪灵进了屋子,一脸关切道:“方才就听到似是你在叫,怎么了?”
兰霜同雪灵住同一屋子,她有些懊恼的把事同雪灵一说,叹道:“小虎那小贼猫……”
雪灵眼眸微闪,“也不算什么大事。要不这样,我同你换一天班,今儿我替你上夜好了。”
她们这些大丫鬟,平日里偶尔遇上什么事请假,也会互相换个班,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兰霜稍稍犹豫了下,便应了,对雪灵再三感谢:“……过两日你值夜的时候我替你。”
“都是一屋子的姐妹,说这个做什么?”雪灵笑着进了屋子,拿了自个儿的铺盖,“我去小姐的屋子值夜了,回头再说。”
兰霜应了一声,压下了心底那一抹隐隐的违和感。
封彩月也不是会计较谁守夜的苛刻主子,一夜无事。
只是早上封彩月醒来时,总觉得有些头重脚轻。
她一开始还没当回事,可一张嘴要“水”的时候,声音哑得像是八十老妪。
雪灵立马冲了进来,看着似是也没睡好,眼下带了些乌青,有些着急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声音怎么变成这样了?”
封彩月吃力的坐了起来,想说雪灵大惊小怪,有时候早上声音就是会哑哑的,给她端杯水就好了。
然而她一张嘴,刚说了几个字,雪灵就满脸的惊慌失措:“小姐,你是不是得了风寒?哪里不舒服?奴婢这就去叫大夫!”
封彩月有些无奈的看着雪灵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心道雪灵这也太小题大做了。
不过她确实头有些不大舒服,让大夫来看看也好。
封彩月便没有去管,在床上倚着迎枕,由旁的丫鬟伺候着,喝了些温水润喉。
雪灵盼了好久封彩月得风寒,这会儿总算如愿,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故意跑得惊慌失措,一路招摇。遇到老爷夫人少爷院子里的人,就添油加醋的说小姐身体不舒服云云,等雪灵去外头把大夫请回来时,封家上上下下的主子,都已经知道封彩月身子不舒服了。
这会儿封今歌还在上朝,封夫人已经急急忙忙赶来了封彩月的绣楼。让人意外的是,几乎是前后脚,昨晚夜宿冯姨娘小院的封老爷,也携着“关心彩月小姐”的冯姨娘,匆匆来了绣楼。
大夫正在给封彩月把脉,封彩月原本正在跟封夫人撒娇,结果见着封老爷跟冯姨娘双双过来,小脸立刻垮了下来。
不过她多少还识礼,哑着嗓子给封老爷冯姨娘都请了安。
封夫人往常是懒得管封老爷跟冯姨娘腻歪的,这会儿女儿病了,封老爷还要带冯姨娘过来给女儿添堵,封夫人就不大高兴了,板着脸在那坐着,也不搭理封老爷跟冯姨娘。
“哎呦呦,听听,听听,彩月这可怜见的,昨儿还好好的,怎么今儿就病了?”冯姨娘捏着帕子,按了按眼角那并不存在的眼泪,扭过头去同封老爷道,“老爷,您也知道,箐儿打小就身子不好。妾身是最清楚,这孩子病了,这当长辈的,心里是多煎熬了。”
封老爷连连点头。
封夫人却在心底撇了撇嘴,冷嗤了一声。
这是干什么都不忘在封老爷面前给封彩箐刷存在感啊。
封老爷虽说经常在冯姨娘的撺掇下偏心封彩箐,但对封彩月这个唯一的嫡女,还是很疼爱的。
他等大夫给封彩月把完了脉,一脸关切道:“大夫,小女的病,怎么说?”
“贵府小姐这脉象,一看就是着了凉,染了风寒,没什么大问题。”大夫笔走龙蛇的开了个药方,“只是眼下初冬,还是需要好生保养着身子,这副药多喝几日,免得落下病根。”
封老爷一听没什么大问题,就松了口气。
封彩箐平日里生病,大夫说的比这个要严重多了。
在他心里,彩月这个,还真不能算大病。
封老爷就乐呵起来,还有精神打趣闺女了:“彩月啊,是不是夜里踢被子了,多大的人了?”
冯姨娘也掩嘴笑了起来。
第六百七十六章 奴婢有罪
被亲爹当着冯姨娘的面这样打趣,封彩月有些闷闷的,她涨红了脸替自己分辩:“没有,我睡觉时很老实!咳咳咳咳咳。”
因为过于激动,封彩月咳了起来。
吓得封夫人连忙拿被子拢住封彩月,一边安抚:“是是是,你爹不清楚,娘是最知道了,咱们彩月睡觉向来安稳。”
“嗯。”封彩月稍稍止住咳嗽,有些委屈的窝在了她娘怀里,然而想到什么,浑身一僵,赶紧又从她娘的怀里出来,瓮声瓮气道,“娘,我这是染了风寒,你离我远一些吧,过给你就不好了。”
封夫人摸了摸封彩月的头发,知道女儿孝顺,她虽说不怕这个,却也不愿意拂了女儿的好意,只道:“好,你先好好休息,一会儿丫鬟把药端来,喝完药再睡一觉,知道了吗?”
封彩月乖巧的应了一声。
封夫人便看了一眼蕴娥,蕴娥会意,看向封彩月屋子里的丫鬟:“昨儿是谁值夜?”
雪灵站了出来,垂头道:“是奴婢。昨儿夜里奴婢看了好几趟,小姐睡得极好,被子都是盖的好好的。”
冯姨娘眼珠子转了转,捏着嗓子,娇声娇气的同封老爷道:“老爷,妾身听说,昨儿彩月小姐待客了?是不是客人里有什么人得了,过给了彩月小姐啊?”
封老爷顿时想起昨儿封彩箐跟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彩月请来的那个姑娘,对她冷嘲热讽的,嫌她穿的衣裳是前年的料子,看不起她是个庶女。
他当时听了就很生气,原本还想使人去告诫彩月,不要跟这样势力的人相交。
最后还是他善良的彩箐帮彩月说话,说彩月年纪小,一时分不清好赖是有的,慢慢交就是了。到时候她这个当姐姐的,自然也会负起管教的职责来。
听得封老爷大为感动,当晚就留在了冯姨娘的小院。
这会儿冯姨娘一提到那客人,封老爷眉头顿时就竖了起来,怒道:“这是什么客人,明明身上不妥,还出来做客,这不是存心要……”
他话还没说完,封夫人冷冷的眼神就扫了过来。
封老爷顿时不敢说话了。
封彩月更是挣扎着用沙哑的嗓子喊:“明姿姐姐不是那等人!”
封夫人连忙安抚女儿:“乖乖,别听你爹瞎说。娘昨儿让蕴娥过来看了,那位阮姑娘目光清亮,谈吐大方,是个值得交的。”
封彩月委屈巴巴的应了一声,心里想,还是她娘最好。
封老爷有些讪讪的,看向他的夫人:“这不是,这不是咱们彩月好端端的,突然病了吗……”
封夫人面带微笑:“老爷说的是。只是我听说,昨儿彩箐似是带了她的一群朋友来跟彩月打招呼,也有可能是彩箐的朋友中有人身子不舒服,把病气过给了彩月。老爷,你说是吗?”
封老爷额上流下细细密密的汗:“是是是,夫人说的是。”
这说话的功夫,就听得外头有人说,少爷来了。
冯姨娘小声同封老爷酸溜溜道:“箐儿素来体弱,生过那么多场病,也没见少爷回来看过箐儿……”
封夫人面带微笑的往冯姨娘跟封老爷这看了一眼。
封老爷顿时一个激灵,咳了一声,同冯姨娘道:“行了你,就小心眼儿,这个也要比。往日里今歌给箐儿寻的名贵药材还少吗?”
耳畔已经听到封今歌撩起珠帘进门的声音,冯姨娘不敢再多说什么,撇了撇嘴,身上像是没骨头似的,半倚在了封老爷身边。
封老爷这会儿没闲心管冯姨娘,见封今歌进了内室,忙道:“我儿,不必太担心你妹妹,方才大夫已经看过了,说是着凉得了风寒,没什么大碍。”
封今歌一见内室里这么多人,向来温柔笑着的桃花眼淡了几分,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封夫人倒是一脸的欣慰:“今歌,你回来了。”
封今歌给封夫人见了礼,又有些敷衍的给封老爷行了礼。
“爹,娘,妹妹既然是得了风寒,想来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也不利她养病,”封今歌语气随和,“咱们还是出去说吧。”
封老爷也觉得在理,点了点头,便率先出了门。
封今歌这才去了封彩月床前,见小小少女的脸上染上了几分病色,看着无精打采的模样,他抬手把少女额上的散发拨到一旁,“你好好吃药,好好休息,不然过几日,病还未好,我也不好再带你出门玩了。”
这算是精准捏住了封彩月的命脉,她苦着小脸,哼哼似的:“知道啦。”
封今歌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封夫人忍俊不禁。
她们俩一道出了内室,去了外头相连的一个小偏厅。
原本这场小事,顶多再多说几句也就散了,偏生这会儿雪灵却突然越众而出,咬着下唇跪在了众人面前,深深的磕了个头:“奴婢有罪,还请老爷夫人责罚。”
雪灵这一发声,小偏厅里的人都惊了。
封老爷这下也坐直了身子:“你说说看,你什么罪啊?”
雪灵咬着下唇,眼眶里蕴满了泪水,看着似是内心遭受了不小的煎熬:“奴婢有罪,奴婢昨儿……昨儿不应该妥协,就应该据理力争,不让小姐开窗的。”
封夫人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雪灵咬着下唇,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昨儿阮姑娘来玩,流了些汗,小姐就让奴婢去开窗户……奴婢说小姐身子骨弱,少爷也吩咐奴婢多多顾看小姐,不能开窗。结果阮姑娘说,不开窗才有问题,小姐听了以后,非让人把窗户给开了……”
兰霜倒是一下子想起了这事,脸都白了,陪着雪灵跪到了一处。
昨儿开窗的是她!
若是小姐真的因为这个得了风寒……
冯姨娘故作惊讶的“哎呦”一声,娇滴滴的同封老爷道:“这个阮姑娘是何方神圣啊,说话这般不负责任?昨儿箐儿都被她欺负哭了……哎呀,不过这个暂时先不提。”
她顿了顿,又看向封夫人,似笑非笑,“夫人,若这是真的,那你可得好好说说彩月小姐了,怎么交的朋友呢!”
第六百七十七章 就是个讨嫌的
封夫人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坐在椅子里,老神在在的模样,根本没搭理冯姨娘。
冯姨娘在封夫人这碰了个软钉子,脸上浮出一抹悻悻之色,帕子一甩,拿腔捏调道:“哎呀,妾身这也是担心彩月小姐。毕竟,不能小瞧了风寒,每年因着风寒去世的人还少吗?”
这话说得有点难听了。
封夫人眼神倏地扫了过来。
冯姨娘“哎呦”一声,就往封老爷身上靠:“老爷,妾身只是关心彩月小姐,夫人怎么这般看我?”
封老爷打着“哈哈”打圆场:“哎哎,夫人,别生气别生气。你也知道她,没什么学问,不会说话,是吧……”
冯姨娘气得剐了一眼封老爷。
封夫人笑得温和大度:“老爷误会了,我怎么会跟冯姨娘一般见识呢。毕竟彩箐打小就身子不好,冯姨娘时时刻刻都要担心一场小病会不会要了彩箐的命,比我们可操心多了。我能理解。”
靠在封老爷身上的冯姨娘脸色一僵。
这老不死的,这是咒她的箐儿死呢?!
偏生封老爷好似听不出这一妻一妾话里的机锋似的,笑呵呵的依旧打着圆场:“对对对,理解就好,理解就好!”
冯姨娘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封今歌眼里闪过一抹厌恶的神色,极淡,几乎转瞬即逝。
他不再看旁人,微微垂眼看向地上依旧跪着的雪灵跟兰霜,慢悠悠的跟雪灵道:“你方才那些话,意思是,因着阮姑娘非要开窗,所以才导致了你家小姐今儿得了风寒病倒吗?”
雪灵又磕了个头,含泪道:“不,都是奴婢不好。奴婢虽说再三相劝,可没有劝住小姐就是奴婢有罪。若是奴婢劝住了,小姐就不会听从阮姑娘的话,也不会开窗导致受凉患上风寒。归根究底都是奴婢的错,请少爷责罚奴婢吧。”
封今歌又问兰霜:“雪灵说的,可是真的?”
兰霜迟疑了下,有些犹豫道:“雪灵确实再三劝过小姐……”
封今歌视线在雪灵脸上停留许久。
雪灵却不敢抬头与封今歌视线相对。
半晌,封今歌才意义不明的轻笑一声,慢悠悠道:“行了,多大点事,都起来吧。”
兰霜有些犹豫,但封今歌的话她不敢不听,迟疑的看了一下雪灵。
雪灵则是微微仰起她含着泪的眸子:“少爷……”
封今歌耐心的看着她:“嗯?”
明明是一样的温柔多情桃花眼,雪灵却在此时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她咬了咬下唇,慢腾腾的从地上起了身。
兰霜这才跟着一道爬了起来。
冯姨娘却偏偏在那看热闹不嫌事大:“哎,怎么能就这么轻拿轻放了?这事明显很清楚嘛,就是因着彩月小姐信了那姓阮的胡说八道,这才着凉得了风寒,这样的朋友,怎么能继续相交呢?赶紧断了联系才是首要的。”
封老爷听着觉得有道理,刚点了下头,就见得他那十分能干的独子,微微蹙了蹙眉,继而淡淡道:“什么时候,一个姨娘都能干涉家中小姐的交友了?”
这话,像一巴掌,狠狠的打在了冯姨娘的脸上。
冯姨娘涨红了脸,她羞恼难当的冲着封老爷道:“老爷!看来妾身是白担忧彩月小姐了,就是个讨嫌的!”
封今歌跟封夫人这一对母子,同时面无表情的想,可不就是个讨嫌的。
封老爷又打了个哈哈,含糊的哄了冯姨娘一句:“好了好了,多大点事。”
冯姨娘心下暗恨,是,封彩月就算病死也不关她的事,可昨儿那个姓阮的,可是好生欺负过她家箐儿!
她还在琢磨着怎么找回场子呢,老天爷就把姓阮的把柄送到了她手里。
她哪怕这次按不死那个姓阮的,也要让她脱层皮!
冯姨娘顿时换了神色,眼圈红红的,嗔道:“老爷,瞧你说的,彩月小姐也是老爷的掌上明珠,她的事,你若不上心,岂不是让孩子心寒,到时候父女离心……”
“冯姨娘,慎言!”
冯姨娘有些惊惶的住了口,略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看向封今歌。
封今歌向来温文,她还是头一次见封今歌这般疾言厉色。
冯姨娘被震住了,脑子里不期然浮现出先前封彩箐同她忿忿说得一句话:“……那姓阮的生得可好了,我怕大哥是被她迷了心窍!”
冯姨娘心下一凛。
她这肚子,这么多年了,都没能生个儿子傍身。
封府就封今歌一个独子,好在她有个生得极为好看的娘家侄女,到时候只消她推波助澜一下,待她那娘家侄女嫁进封府之后,她后半辈子也算是有了个保障。
可若是,花名满京城的封今歌,真有了动心的姑娘……
她的娘家侄女,还能进封府吗?
冯姨娘不敢多想,白着脸,闭上了嘴。
封夫人带着微微的笑意起了身,理了理有些宽大的衣袖,慢条斯理道:“行了,彩月有我,有她哥哥看顾着,倒也不劳冯姨娘多费心。倒是你家彩箐身子素来不好,一个月里总有二十天要老爷过去探望,冯姨娘倒不如在彩箐身上多费点心。”她笑得温婉可亲,“……毕竟,彩箐也到了年纪,该相看人家了,总病怏怏的,也不好相看。冯姨娘,你说是吗?”
说完,她微微一笑,带着丫鬟出了这偏厅离开了。
封夫人这番话说得冯姨娘额上冷汗都下来了。
她不放心封夫人,早就在私底下通过外头的哥哥一家子,给封彩箐打听着合适的人家。
封夫人也一直一副“既然你不放心我,那我就不插手”的态度。
眼下封夫人突然这般说,分明就是在用封彩箐的亲事来威胁她!
冯姨娘哪里还敢多说半句旁的!
……
封彩箐听了冯姨娘的转述,向来娇弱的那张娇花面上,闪过一瞬间的狰狞神色。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低声同冯姨娘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大哥的妻子人选,得保证跟咱们是一条心才是。”
冯姨娘也有些着急,“可你哥那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京城里倒是盛传他温柔多情,可这么多年了,他哪里跟任何一个姑娘纠缠不清过?……你说的那个姓阮的,这么多年来,那可是独一个!”
封彩箐眸中闪过一抹厌恶。
第六百七十八章 有人让我给你带个话
封彩箐让身边的丫鬟红芝,去马厩那边,找了负责赶车的车夫,一番威逼利诱后,得到了阮明姿的地址。
红芝回来后啧啧的给封彩箐描述:“……小姐,那地方就是个普通百姓聚居的地儿,奴婢原先家里头去那边办过事,附近都是走街串巷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封彩箐心情总算好了点,看着自个儿新涂的浅粉色蔻丹,嘴角翘了起来:“我就说,穿得那么寒酸素净,出门也不带个丫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家里出来的。看吧,是个外地土包子不说,住那种地方,八成也是个穷鬼……”
她想到什么,神色又微微扭曲起来,显出一抹与她那娇花照水般的容貌不符的戾气来,咬牙切齿的骂道:“那小贱人,八成是跟那老不死的一起做局来故意给我难堪!”
封彩箐喊过红芝,吩咐她:“你去找个人……”
……
今儿一大早,阮明姿左右也是闲着,见天色虽冷,日头确实极好,她便拿了个大大的筛笠,在院子里开始把先前采买的一些原材料,加工成花果茶。
绮宁搬了个小马扎,在阮明姿对面打着下手,一边忙活,一边跟阮明姿嘟囔道:“我今儿眼皮直跳,不会出什么事吧?”
阮明姿手上动作没听,问绮宁:“你是左眼跳还是右眼跳?”
绮宁回想了下:“好似是左边的眼睛。”
阮明姿镇定从容道:“好事啊,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啊不对,”绮宁一脸迟疑,间或带着一丝丝的惊恐,“我好像记错了,应该是右眼皮跳啊。”
阮明姿依旧镇定从容,宽慰道:“哦,没事,我也记错了,应该是左眼跳灾右眼跳财。”
绮宁:“……”
他觉得明姿在一本正经的跟他胡说八道。
可他没有证据。
阮明姿自然是在胡说八道。她总不能告诉绮宁,你这眼皮跳,学名叫眼睑痉挛,大多数时候都是一种生理性的状况,常见于用眼过度或者压力大的时候。
两人正说说笑笑的,就听得外头有人敲门。
阮明姿扬声道:“谁呀?”
外头传来一个略微局促的声音:“阮家小妹儿,你在家吗?是我,街头的余婶子,找你有点事。”
因着阮明姿跟绮宁,与街坊邻居相处的都很好,邻里之间偶尔借个盐醋的,都很正常。
阮明姿也没多想,扬声喊着“婶子稍等”,一边进了屋子,披了个斗篷,拉高了衣领,又把兜帽给戴上。
绮宁见阮明姿穿戴好了,这才起身,去给余婶子开了院门。
余婶子进了院门,搓了搓手,很是局促,见着阮明姿戴着兜帽,她忍不住关切了一句:“明姿,总见你裹得这么严实,是不是你体质有些寒凉啊?我知道有一家医馆,治这个还挺厉害的。”
阮明姿笑道:“谢谢余婶子,从前也看过大夫,大夫说没什么,就是打小身子骨不好,畏寒,得细致点养着。”
余婶子胡乱点了点头,又有些犹豫,欲言又止的,好似不知道如何开口。
阮明姿心下称奇,余婶子这样,难道是要借钱?
她也不戳破,笑着软声道:“婶子,要不去屋子里说?”
余婶子越发局促了,连连摆手:“也,也不是啥大事,就是,就是有人让我给你带个话……”
她脸上多少有些不大好意思。
但也没法子,那人给了她一两银子,就是带个话而已。
她家里也不宽裕,虽说这话的内容,由她口中说出来好像有些尴尬,但尴尬只是一时的,银子却是实实在在的。
念及此,余婶子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来。
有人托余婶子给她带话?
这倒是稀奇的很。
阮明姿不动声色的“哦?”了一声,等着余婶子说完。
余婶子心一横,倒也不好意思去看阮明姿的眼,一股脑的把话说出了口:“……方才有个穿得挺漂亮的小姑娘,托我给你带话。就说,封彩月因着你得了风寒,封家人对此都不大高兴。封彩月年纪小,不辨是非,希望以后你能自觉点,远离封家。”
余婶子说完,有些讪讪的笑了下,“阮家小妹儿,婶子就是个带话的,跟你说这些不大好听的话你别恼……”
阮家这对兄妹,待人和气大方,平日里做了些什么小零嘴,也会大大方方的给街坊邻居家的孩子们分一分,最是好相处不过。
因此,余婶子这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大得劲的。
好在阮明姿听了后也就是微微一愣,倒也没说旁的,送余婶子出门的时候,还顺手抓了一把自家刚炒出来的西瓜籽,让她拿回去给家里头的小儿子吃着玩。
余婶子讪讪的走了。
绮宁把院门一关,一脸的莫名其妙:“不是,封家这什么意思?什么叫因着你得了风寒,你掉水里封姑娘为了救你也跳下去了吗?不然除了这个以外,我也想不到什么叫因着你得了风寒啊?”
阮明姿蹙着眉,微微摇了摇头。
这段传话莫名其妙的,应该也不像是封彩月或者封今歌能做出来的事。
抛开这些先不谈,封彩月得了风寒,才是阮明姿关注的重点。
……
月上树梢,封今歌还在书房处理着他从官署带回来的陈年案宗。
这些天他一直在忙储凤街的事,一开始只是因着好奇,却没想到,他因着这份心血来潮,竟是一脚迈进了一个深暗的漩涡之中。
明面上的重重迷雾被层层拂去,背地里的种种纠葛抽丝剥茧,让人几乎忘了时间陷入到其中……
直到腰背实在有些受不了,他才放下沉重的案宗,倚在椅子里,按了按眉心,喊小厮进来换一壶热茶。
小厮进来后,却同他道:“……少爷,府上的一个负责驾车的车夫,已经在院子外头徘徊许久了,好似有什么事要见您。这马上就要落钥了,您看看要不要见他?”
封今歌心下微微一动,车夫?
他没有责怪小厮为什么不早些通传,府里头都知道他的习惯,在书房里的时候,不能被任何人打扰。
他沉声道:“让他进来吧。”
第六百七十九章 以后不用来了
那车夫进来后,就扑通给封今歌跪下了,犹犹豫豫道:“少爷……奴才好似办了错事。”
封今歌一见车夫这架势,面上不动声色,桃花眼微微一眯,话尾微微上挑:“哦?说说看。”
车夫战战兢兢,瑟瑟抖着:“就是……白天的时候,彩箐小姐身边的大丫鬟红芝过来,非要问奴才,阮姑娘的住址……”
封今歌原本漫不经心的倚在椅子里,一听到这儿,人坐直了身子,眼神凛然了些:“你说了?”
车夫吓得直哆嗦:“……奴才,奴才没拗过……”
封今歌这会儿虽然称不上黑脸,但脸色也绝对说不上多好看。
车夫却吓得差点晕过去,哭丧着脸:“少爷,这,这咋办啊?”
封今歌半晌没说话。
车夫屏住了呼吸,也不敢出声打扰封今歌。
直到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封今歌扶着书桌边缘起了身,脸色有些冷,却是对那车夫道:“行了,你下去吧,去管事那结一下月钱。”
这话里的意思,听得车夫腿一软,差点没哭出来:“少爷!”
然而封今歌没有回头,拎起旁边顺着的一件披风,往肩上一披,径直出了门。
封府接送过阮明姿的车夫,有两名。
一名是封今歌从身边侍卫里特特拨出来的,这次封彩月邀请阮明姿来封府玩,正好赶上那名训练有素的车夫家中有事,便换了这名车夫去接送了阮明姿。
倒没想到,封彩箐竟然还知道使人去问车夫了。
要来阮明姿的地址,她想做什么?
封今歌那双向来盛着笑意的桃花眼里也没了温度。
他没有耽搁,去马厩牵了马,直接出了府。
……
而此时,阮明姿正在屋子里,把她调制好的姜茶加了些研磨好的红糖。
绮宁在一旁捧着一杯泡好的花茶暖着手,借着油灯的光,看向阮明姿在做的红糖姜茶。
这不是一般的红糖姜茶,里头还添加了一些强身益体的草药,风寒时候喝,对虚弱的身体大有好处。
这方子还是阮明姿从席天地那学来的。
里头添加的药草都十分的温补,再加上经过特殊炮制,药性很淡,哪怕是先前小院那些最为孱弱的孩子们,日常一直喝着这个滋补的药茶,也不会出现虚不受补的情况。
阮明姿忙活了小半个下午,这会儿终于做好了一小罐,正在封口的时候,却听得外头有人敲门。
“又来?”绮宁有些警惕,“不会又是哪位婶子过来传话吧?”
“应该不是。”阮明姿笑着把做好的红糖姜茶封好口,往外走了几步,朝院门外喊道,“谁呀?”
外头的敲门声微微顿了顿,又传来一个有些低的声音:“阮姑娘,是我,封今歌。”
绮宁对封今歌印象还算不错,但鉴于先前有那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封家人让人给阮明姿传了段很不客气的话,绮宁这会儿多少还有些气,硬邦邦道:“这么晚了,封大人还上门拜访,不大合适。”
封今歌隔着院门一听绮宁这语气,就知道封彩箐定然是采取过行动了。
不然绮宁不可能是这个态度。
封今歌心下暗叹一声。
在他心里,一直都是只有封彩月才算是他的妹妹。
但在旁人眼里,可并非如此。
眼下封彩箐做了错事,他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同封彩箐分割,免得让人觉得他没有担当。
封今歌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绮宁,你出来也好,我同你说也是一样的。”
绮宁忍不住看向阮明姿。
阮明姿有些无奈,低声道:“我正好有事要找他,他来这一趟,还省下我多跑了……没事,去开门吧。”
绮宁见阮明姿都这般说了,口中嘟囔了句什么,去给封今歌开了门。
绮宁淡淡的跟封今歌打了一声招呼,便没再说什么。
封今歌越发笃定,封彩箐那丫头肯定是做了什么恶心人的事。
他心下又是忍不住一叹。
正屋里阮明姿因着在做红糖姜茶,炭盆是一直点着的。不过窗口那她开了一道口子,屋子里的空气并不沉闷。
封今歌见着阮明姿,上来就是做了个揖:“阮姑娘。”
阮明姿侧开身子,避开封今歌的行礼:“封大人这是做什么?”
封今歌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得跟阮姑娘好生道个歉。方才我才从车夫那知道,我那不省心的庶妹,封彩箐,让身边的丫鬟,去找车夫要了你的住址。”
阮明姿心下了然,点了点头:“果然是她。”
她坐在炭火旁,伸手拿着炭钳拨弄了一下炭盆里的炭火,微微歪着头,看向封今歌:“封大人,想来你应该也猜到了,今儿有人借着你封府的名义,来我家企图给我添堵。”
封今歌眼里似是被灼了下,只是他分不清,是被炭盆中跳跃的火光,还是炭盆旁少女那明艳得过于耀眼的容颜。他顿了顿,微微垂下眼,回道:“是。我听车夫来回禀时,便猜到了……让阮姑娘受委屈了,不知道我那庶妹,使人说了什么?”
阮明姿可没有替看不过眼的人园场子的圣母品德,她不添油加醋落井下石已经算是良好操守了。
“倒也没说什么,”阮明姿轻描淡写道,“就是托我一个街坊邻居,过来同我说,彩月是因我得了风寒,让我以后不要去封府了。”
封今歌怒火腾得就起来了:“好一个封彩箐!”
阮明姿又随手拿炭钳拨了拨炭盆中的炭块,好奇的问封今歌:“封彩箐为什么这么做暂且不提,不过我倒比较关心,彩月是真病了?”
封今歌沉默了下,点了点头。
“那,封公子能不能给我解惑一下,”阮明姿好奇道,“为何封彩箐会使人说,是因我的缘故,彩月才得了风寒?”
她干了什么啊?
封今歌又是一阵沉默,半晌,才道:“……是伺候彩月的雪灵说,彩月听了你的建议,把窗户开了一道缝,导致得了风寒。”
“哈?”
阮明姿想过种种原因,还真就没想过这一条。
第六百八十章 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阮明姿这会儿颇有些荒谬,哭笑不得之感。
她放下拨弄炭火的炭钳,按了按眉心,有些无奈道:“封大人也是学问人,应该不至于信了雪灵那丫头的话吧。当时屋子里烧了地龙,又有炭盆,若不开窗通风,屋子里那般闷热,才是要把人逼出病来。”
“还烧了炭盆?”封今歌微微皱了皱眉,“雪灵没有说。”
屋子里地龙一直烧得很是暖和,好端端的,怎么又要生个炭盆?
阮明姿倒想起个细节来,当时她们一道进了屋子,是雪灵主动去把炭盆生起来的。
大概是在外头时冻狠了。
不过这种琐碎事,阮明姿倒也没提,只道:“其实不管有没有炭盆,屋子里还是要经常保持通风才好……尤其是屋子里还生着炭盆的时候,不通风更会出事。我就想不明白了,下午的时候,彩月还精神很好的跟我下了一下午的五子棋,到了第二日,怎么会突然起了风寒?”
阮明姿微微沉吟了下,问道:“莫不是夜里着凉了?”
封今歌刚要说他娘同他说过,夜里守夜的丫鬟看过了,彩月夜里睡得很好,是早上醒来后发现彩月得了风寒的。
他脑中电光火石的闪过什么,突然想到了雪灵在炭盆问题上的隐瞒,还有雪灵当时跪着哭哭啼啼认错时给他的一抹诡异之感……
虽然口口声声说是自己的罪过,但话里话外,好似都在暗示着旁人,是阮明姿非要开了一道窗。
封今歌沉默了会儿,才摇了摇头:“眼下还不太清楚。不过,”他看向眼前在炭炉旁烤火的明媚少女,“封彩箐做的事,我要替她跟你道歉。”
他敛着衣袖,郑重的向阮明姿行了个礼。
阮明姿赶忙侧了侧身子,失笑道:“封彩箐是封彩箐,你是你,我不会迁怒,你也不必替她道歉。当时我也隐隐猜到了,若是你们封家真要同我断了联系,倒也不会这般遮遮掩掩,还让人找上了我的街坊传话……除了想在我街坊面前抹黑我一把的小心思,八成还是不想让我认出传话人的身份。这么一想,就知道这事有鬼了。”
炭炉旁的少女,笑容犹如炭炉中悦动着的火光,封今歌看得竟是失神了一瞬。
直到那明媚少女起了身,去一旁的小几上拿了个小罐子回来。
阮明姿将那小罐子递到封今歌手上:“这是我自个儿做的红糖姜茶,方才刚做好的。里面加了些滋补的草药,彩月眼下正在病中,喝这个对身体好。”
封今歌只觉得浑身一窒。
封彩箐假借封家人,做出了这般侮辱人的事,阮明姿还愿意对同为封家人的彩月真心以待……
半晌,封今歌才慢慢道:“阮姑娘放心,封彩箐那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阮明姿歪头笑了下,点了点头,语气轻快:“好呀,那我就等封大人的好消息啦。”
她虽然不是很在意封彩箐那拙劣的小把戏,但总归还是有点影响心情的。
封今歌这般“大义灭亲”,她还是挺满意的。
也不枉费她方才动了点小小心机,在封今歌面前没有多说半句封彩箐的不是。
她知道,她越是这样,以封今歌的严谨,必定越会查个清楚。
这事她占理,又不心虚,哪里怕旁人去查?
阮明姿看着封今歌告辞离开的背影,笑得意味深长。
希望这次,能给那位娇弱的封彩箐小姐,一个足够深刻的教训吧。
……
封家的门房这会儿有点心惊胆颤的。
大半个时辰前,他家大少爷风驰电掣的骑着马冲出了府门,他也不敢多嘴问大少爷去干嘛,只能在灯笼光的映照下,偷偷的瞧一眼,发现他家大少爷的脸色是真的不大好看。
结果这会儿,他家大少爷又骑着马,顶着一身寒气回来了,直接把马缰往他那一扔,大迈步直接朝二门去了。
看他家大少爷那脸色,门房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似乎谁要完蛋。
上次他家大少爷这个脸色,是从府里头揪出来一个假借封府名头,在外头欺男霸女的混账管事。
这次这个脸色,不知道是谁要遭殃了……
一阵寒风出来,门房打了个寒颤。
谁也没想到,封今歌直奔了府中大小姐封彩箐的院子。
封彩箐的院子地理位置极好,修在了园子里风景最好的地方,傍着荷花池,这会儿虽说已是初冬,但也有几分残荷枯枝傲霜之美。
封今歌沉着脸过去的时候,守在院门处的婆子,正在那打盹。
正迷糊着,见黑暗中一个男子身影朝她这走来,差点吓得她惊叫出声。
定睛一看,发现是府上的大少爷,先是松了口气,又深觉稀奇起来。
要知道,大少爷跟彩箐小姐虽说是兄妹,但两人似乎感情一直淡淡的,这还是头一遭,大少爷这么晚来彩箐小姐的院子呢!
婆子一个激灵,瞌睡立刻跑了,赔笑道:“少爷,大晚上的,您怎么过来了?”
封今歌站在院门口,没有进去。
他的视线越过婆子的肩,看向婆子身后灯火通明的院子。
其中,主屋的灯火最亮,一看就知晓,屋子里的主人尚未就寝。
“去,跟你家小姐说一下,就说我找她有事。”封今歌语气淡淡的。
婆子哪里敢怠慢,应了一声连忙赶去了封彩箐的院子。
封彩箐正在那摆弄着自个儿的首饰,想着过些日子参加小郡主的生日宴,她穿什么好,或者应该再去银楼打一些了……这次的机会得来非常不易,她可得好好把握住了。
还在出神呢,就听得丫鬟匆匆过来通传,说守门的婆子说她大哥正在门外,说有事找她。
封彩箐心下浮起一抹荒谬之感。
她这个好大哥,心里不是向来只有封彩月一个妹妹吗?好端端的,怎么这么晚来寻她?
封彩月起身,正要嘱咐红芝把她的斗篷拿来,心下却不期然掠过一个念头。
这念头一出,封彩月浑身一颤。
别是她先前使红芝去办的事,让她大哥知道了吧?
可,可她大哥怎么会知道呢?
难道是,阮明姿那个不要脸的,找了她大哥告状吧!?
第六百八十一章 可就不能私了了
封彩箐小脸一白,手按在梳妆台边沿上,身子微微晃了晃。
红芝赶忙上前扶住她,紧张道:“小姐,没事吧?”
封彩箐一把抓住红芝的胳膊,低声道:“你说,我大哥他不会是知道了下午你去做的事吧……”
红芝这下子脸色也白了,结结巴巴的:“不,不会吧……奴婢按照小姐吩咐,特特找了那条巷子里一个婆子去传的话……”
说着,她就快哭出来了,“大少爷,大少爷再怎么厉害,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查出来了吧?定然,定然是旁的事。”
封彩箐一想也是这个理,但她心下还是有点惴惴不安。
她咬了咬下唇,低声同红芝道:“你出去跟我大哥说,就说我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明儿再说。”
她想好了,明天她也装病。
到时候封今歌哪怕真查出什么来了,总不好对一个病中的妹妹说什么重话吧?
红芝应了,连忙出去。
但红芝不曾想,封今歌竟是笑了一声,眼里无甚温度道:“也行,正好这会儿晚了,我本来想跟你家小姐好好说说来着。既然她今晚已经睡下了,那明儿开了祠堂,请了族老来一起说,也是一样的。”
红芝一听,事情竟然严重到了要开祠堂,请族老,她吓得双腿一软,差点就要给封今歌跪下。
她见封今歌毫不犹豫的转身欲走,吓得她三魂七魄都飞了一半,也顾不得什么尊卑,连忙喊住封今歌,脸色煞白的强挤出笑来:“大少爷留步!……奴婢不知,竟是这么要紧的事。那大少爷,大少爷且再等等,奴婢这就回屋把小姐叫起来。”
封今歌淡淡的应了一声。
红芝如蒙大赦,一阵小跑往屋子里赶,进屋的时候,还差点被门槛给绊倒了。
她把封今歌的话跟封彩箐一说,封彩箐那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这下彻底全白了。
她霍得站起来,来回走了几遭,终是下了决心。
她悄声嘱咐红芝:“一会儿我把大哥请进来,你就溜出去,赶紧去我娘的院子,把我娘喊来!”
红芝应了。
封彩箐定了定心,这才唤来旁的丫鬟,让她出去喊了封今歌进来。
封今歌进来的时候,就见着他那好庶妹,弱柳扶风一般从花厅的椅子里站起来,身上还披着一件厚衣裳,那模样,好似真的从床上刚起来一样。
封彩箐轻轻咳了几声,白着脸,唤了一声“哥哥”,然后又是一阵咳嗽。
向来不说话先带三分笑的封今歌,这会儿神色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封彩箐给他演。
他心底却在想着,封彩箐这演技,还没有上次他同阮明姿一道看的皮影戏来的好看。
封彩箐一眨眼,眼里便有些湿润了:“哥哥怎么不说话,可是生气了?……妹妹刚才已是要睡了,所以怠慢了哥哥,在这里给哥哥道歉。”
说着,她便又是一阵轻咳。
封今歌淡淡的:“哦?你说你要睡了,怎么脸上还带着妆?难道是为了迎接为兄重新画上去的?”
封彩箐脸上一白。
她光记着卸了钗环,倒忘了,她这脸上,可还带着妆呢!
封彩箐娇弱的苦涩一笑:“若非哥哥提醒,我这还真忘了。今儿晚上也不知怎么了,只觉得身子有些不大爽利,脑子也晕晕沉沉的,差点忘了卸妆。”
封今歌轻笑一声。
他抬头细细的打量着封彩箐。
封彩箐心如擂鼓,只觉得紧张的呼吸都有些颤。
她这兄长的眼神,实在有些瘆人。
然而她却不敢直接问封今歌为什么这样看她。
封彩箐声音有些飘,有些颤:“哥哥还没说,这么晚了,过来找妹妹,可是有什么事?”
封今歌垂眸,心下一哂。
到底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跟牢房里那些老油条可不一样。
他这不过是营造了下气氛,略微吓了吓,他这好庶妹,吓得胆子都没了,就差把“我犯了事我很心虚”八个字写在脸上不打自招了。
封今歌也不着急,接过旁边丫鬟给他倒的茶。
喝了一口,是微微的涩味。
这是京中近些时日在千金小姐中流行的某种茶饼,入口微微的涩,余味带着一点点甘。
有文人墨客为此赋了诗,这原本籍籍无名的茶便一下子风靡了整个京城的千金圈子,它原先的名字也被人遗忘了,众人皆称之为“诗茶”。京城中的诸多千金,一下子变得以用这种“诗茶”来待客为荣。
封今歌不喜欢这种茶。
他想起袖中阮明姿托他带给彩月的红糖姜茶,灿若朝霞的少女递给他时,眼睛里仿佛缀满了夜幕上的星星,同他认真的叮嘱着这茶对彩月的身子好。
他虽说还未尝过,但他知道,他袖中这一小罐少女亲手制作的红糖姜茶,定然要比这什么劳什子诗茶要好喝上许多。
他一下子没了审讯封彩箐的兴致。
此时此刻,他只想赶紧去妹妹封彩月那,跟她讨一杯红糖姜茶喝。
“好了,爹不在这儿,彩箐你也没必要做出这副模样来。”封今歌的桃花眼依旧盛着浅浅的笑意,但说出口的话,却有些冷,“我已经知道了你使人去找了车夫,问到了阮姑娘的地址。”
果然是这个!
封彩箐后背冷汗直流,但她知道,这会儿说什么也不能承认。
她似是有些苦恼,微微皱了皱眉:“哥哥已经知道了啊。没错,我是找车夫要了阮姑娘的地址,是因着昨儿我跟阮姑娘之间有点误会,我原本想着,要到了阮姑娘的地址,改日天气好,可以邀阮姑娘出门玩一玩,也好好谈谈心,解一下误会。”
她说的一派坦荡,好似就是这般想的。
封今歌冷笑一声,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封彩箐:“彩箐,你这样死不承认,那就没意思了。也罢,明儿还是开了祠堂,请了族老过来,到时候我也把那位传话的阮姑娘的街坊请来,让她指认一下。今日让她给阮姑娘传话的那人,到底是谁!只是到时候,假借着我们封府名义作威作福的事,可就不能私了了!”
封彩箐一听,吓得呼吸猛地一顿,脸瞬间就惨白了。
她这大哥,果然什么都知道了!姓阮的那个告状精,被人那样警告了,还有脸接近她大哥告状!
第六百八十二章 这次你确实做错了
眼见着封今歌拂袖欲走,封彩箐再也顾不得装什么娇弱,连忙扑了上去,抓住封今歌的衣摆,眼睛一眨便落下泪来。
“哥哥,别,别!我承认,都是我的错!”封彩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我听说了彩月妹妹因着阮姑娘得了风寒,一时气不过……难道我不是封家人吗?我警告伤害我妹妹的人哪里不对了?哥哥你不能因为咱们不是一个娘生的,就这般针对于我啊。”
她哭得梨花带雨,花容失色,我见犹怜。
冯姨娘跟封老爷正急急忙忙往屋子里走,进屋的时候恰好就听到了最后一句,冯姨娘心中那把火烧得啊,顿时就扑到自个儿闺女身上,也是演技精湛的直接哭了起来:“我的儿啊,都是为娘没用,若你是投生在太太肚皮里的,今儿你何至于受此羞辱啊!”
封老爷气得眉毛一抖一抖的,指着封今歌:“孽子,你跟你妹妹说了什么!看把她伤心的!赶紧跟你妹妹道歉!”
封今歌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看了他爹一眼,淡淡道:“有什么好道歉的?她说的也没什么错,原本就跟我不是一个娘生的。”
“你!”封老爷气得啊,心口隐隐作痛。
“还有,冯姨娘,”封今歌淡淡道,“要我提醒你的身份吗?方才你竟然自称‘为娘’。你一个姨娘,有什么资格自称为娘?你是打算夺了我娘的位吗?”
冯姨娘的哭声为之一顿。
她赶忙略过这一茬,抹了抹眼泪,扶起封彩箐来,满脸的心疼:“箐儿,这到底怎么了啊?你快跟你爹说说,你爹一定会替你做主的。”
方才她跟封老爷正在花前月下呢,结果就见着女儿院子里得力的大丫鬟红芝跑得气喘吁吁的过来通传,说是大少爷脸色极差的去了她们小姐院子,不知道要做什么。小姐心中害怕,使她来请冯姨娘过去。
冯姨娘当即也顾不上跟封老爷卿卿我我了,拉着封老爷就要往这边赶。
结果封老爷还觉得冯姨娘有点小题大做,封今歌是当人大哥的,关心一下病弱的妹妹怎么了?
冯姨娘看红芝急得不停给她使眼色那模样,就知道绝非小事,赶忙小意的好生哄了封老爷一顿,哄得封老爷心甘情愿的跟她一起过来看封彩箐。
结果看了就见着封彩箐哭成了泪水。
冯姨娘这当娘的心啊,就像是被人拧了一道。
封彩箐见她爹她娘都来了,心定了一大半,抽抽噎噎避重就轻道:“就是先前,我听说了彩月妹妹因着她那个姓阮的朋友生了病,我心下一着急,就去找车夫问了彩月妹妹那个姓阮的朋友家地址,使人跟那阮姑娘说了妹妹因为她生病的事……大哥,大哥这是怪我自作主张呢……”
冯姨娘一听,心下一松,这哪算什么事啊。
她转向封老爷,面上依旧是美人落泪,哭得伤心的模样:“……老爷,您也听到了,就为了这么一桩小事,大少爷就把箐儿逼成了这样……”
封老爷看到方才还在跟他花前月下的美人儿哭成了这样,这心里头也是有点怪舍不得的。尤其是封彩箐,他也是实实在在疼了这么多年,封老爷心中火气就上来了,继续骂封今歌:“逆子!还不赶紧跟你妹妹道歉?!”
封今歌轻笑一声:“爹,我知道你疼彩箐。我这个当大哥的,自然也是盼着彩箐能好的。可今儿这事不一样。”
封老爷听得封今歌说他这个当大哥的盼着彩箐好,不由得点了点头,又听得儿子说今儿这事不一样,他皱起了眉头:“如何不一样?”
这会儿语气已经好了很多。
冯姨娘就在一旁看着,封老爷这话里微妙的语气变化,她听得清清楚楚的,心里气得直骂,这封今歌果然是从那个老不死的肚皮里爬出来的,表面看着纯良正派的很,肚子里一肚子的坏水!
这三句两句的,就把她跟封彩箐好不容易挑起来的火,给浇熄了不少!
“老爷……”
冯姨娘有些着急。
封今歌这会儿却一派正气凛然的开了口,打断了她的话:
“爹,是这样。首先,彩月生病这事,另有蹊跷,尚还未下定论,彩箐就急吼吼的去找人家阮姑娘的麻烦。这若是传出去,往后谁还敢跟彩月做朋友?”
封老爷若有所思:“这确实也是。不过彩箐也是一片爱妹之心,可以理解嘛。你稍作教育也就是了。”
冯姨娘气得快要冒烟了。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封今歌就蛊惑的封老爷态度大变,从一开始“孽子给你妹妹道歉”,转变成了“你稍作教育也就是了”。
读书人,可真是狡诈啊!
然而封今歌还没完。
他先铺垫了一手,让封老爷接受了“这次是封彩箐有错”的概念后,又转眼变得严肃起来,“彩箐这次使人去人家阮姑娘家,竟然假借您跟娘名义,说不许她以后来封家云云……也就人家阮姑娘是个厚道的,不会把这事给捅出去。不然若是旁人知晓了,岂不是要在外面对您跟娘指指点点,说您两位仗势欺人什么的……”
封老爷脸色一变。
他这一把年纪了,最看重的就是面子。
若是出门在外,被女儿给搞得抬不起头来,那还真是太难受了。
还有他夫人……虽说他疼爱冯姨娘,但对嫡妻该有的尊重还是有的。
他夫人若是被人这般误解了,日后出去同旁的夫人太太交往应酬,岂不是要被指指点点了?
封老爷越想越上了火气。
向来贴心懂事的彩箐,怎么会做出这等鲁莽的事来?!
封彩箐也是目瞪口呆,她见封老爷脸色越发难看,忙叫冤道:“爹,您不要听哥哥乱说。我哪有借您跟母亲的名义……”
封今歌慢悠悠道:“你当时是使了丫鬟,找了个街坊以封家人的名义传话是吧?……既然你是想要为彩月出头,为什么不直接让你的丫鬟去同阮姑娘说,反而要让中间人再在其间传一次话?人家传话说的是封家人,那你让旁人怎么想?到时候传出去,不就是爹跟娘的名义受损吗?到时候你让爹跟娘在京中如何交际应酬?这么严重的后果你想过没有?”
封老爷连连点头,儿子说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他心口上。
女儿这一波,确实很不妥啊!
封老爷咳了一声,肃声道:“箐儿,这次你确实做错了!”
第六百八十三章 把帖子还回来
封彩箐跟冯姨娘两个,都惨白了脸。
这事已经被封今歌三言两语给扣实了帽子,她们这是没法翻盘了。
封彩箐哭得泪如雨下,跪在了地上:“爹爹,是女儿没想妥当,只是一时心急了,您打女儿吧。若是因着女儿,害了您跟母亲的声誉,那女儿真是不如一头撞了柱子去。”
冯姨娘也陪着封彩箐跪了下去,母女俩哭得同款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老爷,都是妾身不好,妾身只教了女儿要疼爱妹妹,保护妹妹,却没教她遇事多想一想。还好大少爷也说了,那位阮姑娘是个厚道的,不会往外传,损不了您跟夫人的声誉……”
封今歌在一旁冷眼看着冯姨娘母女俩一唱一和的,一边认错,一边要把这事给淡了去,他心底不仅哂笑一声。
他今儿要是让这母女俩把这事给轻描淡写了,那他也不用当什么大理寺少卿了!
不得不说,封今歌的外表相当有欺骗性。
当他那张自带风流温柔的桃花眼微微染上一份担忧时,看着旁人的心都能替他揪起来。
封老爷其实已经被冯姨娘跟封彩箐的一唱一和弄得又有些心软了,但他转头一看,见儿子沉吟不语,心里咯噔一下,主动问封今歌:“……我儿在想些什么?你看你彩箐妹妹这个事……”
封今歌叹了口气:“爹是不是心下隐隐觉得不妥?”
“……”封老爷被冯姨娘母女俩哭得都气已经消了大半,满脑子就想着地上挺凉,冯姨娘跟箐儿的身子好像都不是很好,到时候再跪出点什么病来怎么办。
但儿子这么问了,他若不顺着说,好似他这个当爹的思想不够深刻。
封老爷含糊其辞的“唔”了一声。
封今歌佩服道:“爹果然高瞻远瞩,儿子佩服。确实,彩箐这事留下了隐患,坏就坏在,她当时是使市井妇人去传话的。爹也知道,这市井妇人,往日里多爱凑在一块说一些家长里短。若是这事传了出去,岂不是那些无知妇人要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咱们封家嚣张跋扈?”
封老爷被儿子这么一夸,心下飘飘然的时候,听得儿子后半句,又像是被人迎头给了一棒子。
对啊,他怎么差点忘了,闺女是找了旁人传话。
哪怕那位姓阮的姑娘顾及着彩月,没有外传,可保不齐那市井妇人跟人闲谈的时候,就把这个事,当成是什么豪门密辛传了出去……
封老爷只这么一想,就头大如斗。
封今歌时刻关注着他爹的神色,见他爹神色震动,立马趁热打铁,神色担忧道:“爹可还记得曾经的辛管事,就是外院在门房上负责一些护院安排的那个。”
封今歌单说“辛管事”,封老爷还没什么印象。
封今歌后面一说负责护院安排的辛管事,封老爷立刻想了起来,恍然道:“哦,就是那个,打着咱们封府的名义,在外头作威作福,欺男霸女的那个姓辛的?”
说到这个,他记忆可太深了,因着这事,他差点被那些闲出屁的言官上奏折弹劾!
封老爷眉头立即倒数起来:“后头不是把他送官了吗!怎么着,眼下他出来了?”
关于那辛管事的罪名,封今歌搜罗的很全,全都递给了京兆尹。估摸着这辛管事最起码有十年,是别想从牢里头出来了。
冯姨娘满脸惊恐,她已经隐隐意识到了,封今歌好端端的提起辛管事,是为着什么。
她气得喉头腥甜,这封今歌至于吗!
她家箐儿不过是威胁了那个姓阮的几句,这封今歌至于上纲上线到这一步吗?!
可她这会儿又不能主动去提,提了岂不是显得她心虚?!
冯姨娘快怄死了。
封彩箐也像意识到了什么,紧紧的抓住她娘的胳膊。
然而,到了这一步,已经于事无补了。
封今歌慢条斯理的描述了一堆京城众人那会儿是怎么看待他们封府的,什么鄙夷啊憎恶啊蛇鼠一窝啊,怎么难听怎么说,听得封老爷脸都青了。
封今歌见气氛烘托到了,又轻叹道:“好在当时咱们处理及时,又把辛管事跟他那伙人都送进了牢狱,当时儿子又使人把张贴的那处理官文,在张榜处大声宣告了三日,这才勉强扭转了京城百姓对咱家的看法,知道咱们家也是受害者。”
封老爷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连连点头:“是是是,当时你处理的极好。”
封今歌这才话音一转,说起了眼下的事:“爹,所以你看当下,彩箐妹妹行错了这么一步,如果咱们不做出处理来,日后那事若是被人散播出去,咱们到时候可就有话柄在旁人手里了。想来爹这么高瞻远瞩,一定也想到这一步了,是儿子多嘴了。”
封老爷后背流着冷汗,嘴上却道:“对对对,我就是这么个意思。”
他狠下心肠,不去看跪在地上哭得嘤嘤嘤的美妾娇女,试探的问封今歌:“儿啊,为父虽然有了点想法,但为父也想听你说一说,这该如何处理啊?”
封今歌温和道:“按照家规,有辱家族者,应该罚跪祠堂一个月,在列祖列宗前深刻反省自己的过错。”
冯姨娘一听,差点两眼一翻晕过去。
封彩箐也疯了,跪祠堂一个月,封今歌疯了吗?!
封老爷大惊失色:“儿啊,你彩箐妹妹身子向来娇弱……”
封今歌从善如流的接口:“爹说的是,毕竟法外还有人情。彩箐妹妹身子骨向来娇弱,这跪一个月的祠堂,未免太严苛了,倒不如改成禁足。您看如何?”
从跪祠堂变成了禁足,简直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封老爷大喜过望,觉得他这个儿子还是很看重兄妹之情的,他连连点头:“我儿说的极是,就该如此,就该如此。”
冯姨娘一听,女儿不用跪祠堂了,不过是区区禁足,又算的了什么?
松了一口气后,她几乎是要软顿在地。
封彩箐虽说也浑身都松了一口气,犹如死里逃生,可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还没等她想起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就见着她那个笑得一脸温柔的好大哥,朝她微微而笑:
“既然已经禁足了,那就说什么都不能让你在这一个月内出门,不然怎么能称得上惩罚?……所以,你先前从彩月那儿得来的小郡主生日宴的帖子,还回来吧。”
第六百八十四章 她又做什么妖啦
此时的绣楼中,地龙烘得屋子里温暖如春。
封彩月迷迷糊糊睡了一个白日,这会儿倒是走了困,正倚靠在床上的大迎枕上,身上搭着厚厚的被子,精神头不是很高的听着雪灵给她念话本。
外头有丫鬟通传了一声,说是少爷过来了。
没多久,封彩月便听到珠帘晃动,想来是她的兄长。
雪灵读话本的声音倏地停下了,接着便是窸窸窣窣起身的声音,还有雪灵娇羞着给她大哥行礼的声音:“少爷。”
封彩月想,应该是生病的缘故。
不然,怎么就从雪灵这两个字里,听出来娇羞的呢?
封彩月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就见她大哥已经走到了她床前,俯下身来,用手背来探她额上的温度:“感觉怎么样了?”
封彩月屏住呼吸,扭过头去,这才瓮声瓮气道:“哥,你离远点,别让我过了病气。”
封今歌站直,封彩月这才重新扭回头来,憋不住气似的,喘了几口大的,好奇的瓮声问她哥:“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今儿你生病的时候,发生了点事。”封今歌看着病中分外安生的小小少女,声音不自觉的软了些,“本来想着,跟你说怕是会影响你养病,不过事涉你的朋友,我想你还是知道比较好。”
原本还有些没精神的封彩月顿时瞪大了眼睛:“我朋友?什么事?”
封今歌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雪灵,见她脸上闪过一抹紧张的神色,心下微哂,这才继续道:“雪灵先前跟爹娘说,是因着昨儿你听了阮姑娘的话,开了窗户才导致的风寒……”
封彩月急了:“雪灵你胡说什么呢?窗户是我自己要开的,跟明姿姐姐什么关系?”她太过着急,猛烈的咳嗽起来。
雪灵又慌又急,赶忙跪下:“小姐,千万保重身体。奴婢就是听昨儿阮姑娘那般说,不开窗才会导致生病……不然奴婢就是拼死,也不敢让兰霜去开窗的……”
一旁的兰霜听到这话,心里简直五味陈杂。
封今歌轻挑眉头,一边拂着封彩月的后背,给激动的小小姑娘顺了顺气,一边劝着封彩月:“我同你说,可不是为了让你更激动,病情加重的。你若这样,那以后我都瞒着你了。”
封彩月顺了好久的气,还是忍不住嘟着嘴瞪了雪灵一眼,哑着嗓子道:“雪灵以后再这样,我就真生气了。”
雪灵跪在地上,咬着下唇,应了声是。
封今歌这才道:“不过,我要同你说的也不是这个……是封彩箐的事。”
“封彩箐?”封彩月一听就头疼,声音又哑又恹,“她又做什么妖啦?”
封今歌平静道:“她听了雪灵的话,自以为抓住了阮姑娘的把柄,去使人警告阮姑娘,让她以后远离封府。”
一听这话,封彩月急得差点从床上翻起来:“封彩箐我跟你拼了!!!”
她急得眼睛里都是泪,死死的抓着她哥的胳膊,“哥,你快带我出府。我要跟明姿姐姐解释,我不是,我没有……”
封今歌连忙安抚妹妹,“你这个总是爱激动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我已经跟阮姑娘解释清楚了。阮姑娘聪慧过人,当时听了传话,就知道定然不是你说的。根本没放在心上。你看这个,”他好不容易腾出一条胳膊来,从怀里摸出阮明姿让他捎带的红糖姜茶,“这是阮姑娘听说了你生病,特地为你亲手制作的红糖姜茶,嘱咐你天天喝。”
封彩月破涕为笑,接过那罐红糖姜茶,紧紧的抱在怀里,哽咽道:“明姿姐姐待我真好。”
封今歌翘了翘嘴角,又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来。
封彩月定睛一看,是张烫金的请帖。
看着还怪眼熟的。
只不过她病中的小脑瓜有些迷糊,有些迷茫的抬眼看向她哥:“这是……”
封今歌轻描淡写道:“封彩箐假借封府名义行事,已经被爹禁了足一个月。既然不能出门,那这张她曾经从你这讹去的小郡主生辰宴的帖子,自然也该物归原主了。”
封彩月这才想起来,这是先前封彩箐从她这坑去的小郡主生辰宴的帖子!
想到这她又有些来气。
这帖子是晗潼小郡主同她交好,给了她两张帖子,使她带族中姐妹,或是亲朋好友过去玩。
封彩箐是封府庶女,晗潼小郡主虽说并非皇族中人,可她父王却是战功赫赫的大兴异姓王,自然不会折腰同一个庶女相交。封彩箐自然是没有帖子的。
于是封彩箐那日,当着封老爷的面,差点哭断了气,自怨自艾什么的,让人好生心烦。
她爹便非让她把其中一张帖子给了封彩箐。
封彩月虽说当时也没想到带谁去合适,但她宁可把帖子压箱底都不愿意给封彩箐。
当时闹了好大一场,封彩箐终于如愿得了那张帖子。
封彩月怄了好久。
眼下这张帖子竟然又这么名正言顺的被她哥要了回来,封彩月美滋滋的拿着帖子,笑开了花:“封彩箐竟然就这么拿出来了?”
封今歌想了想,还是给妹妹描述了一下当时的“惨状”。
“她肯定是不愿意给的,抱着咱们那个爹的大腿哭得快喘不过气了,”封今歌语气轻快,轻描淡写道,“但你哥我也不是吃素的,直接同她们说了。她只有两个选择,若是不选交出名帖,禁足一月,也可以选一直跪祠堂,跪满一个月。当然,她选了跪祠堂,也不会让她出门的。”
封今歌轻笑一声,“她那识时务的姨娘,自然只能含恨让她交出了帖子。”
封彩月听得过瘾极了,恨不得身临其境。
听封彩箐吃瘪,简直比吃了什么灵丹妙药都舒坦。
封彩月喜滋滋的,摇了摇手上的帖子:“正好,多了张帖子,我回头问问明姿姐姐,看她愿不愿意同我一道去。”
封今歌早就想到了这一步,他摸了摸妹妹的脑袋,眼神又落到一旁的雪灵身上。
雪灵纵然千般遮掩,但听到封彩月要邀请阮明姿同她一道去小郡主生辰宴时,那眸中一闪而过的嫉恨还是让封今歌看了个正着。
第六百八十五章 一截小鱼干
封今歌略作沉吟,突然朝封彩月开了口:“彩月,我听阮姑娘说,她这自制的红糖姜茶里加了好些滋补的中草药,给你养身子最是适宜。要不,你使人去泡一壶?我也正好沾你的光,尝一尝。”
封彩月今儿喝了两次苦腻腻的药,听得封今歌这般提议,也很是心动,她开开心心的应了一声:“好呀。”
只是,她刚要唤兰霜,就听得封今歌无比自然的唤了一声“雪灵”。
雪灵浑身几不可见的微微一颤。
封今歌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雪灵,去给你家小姐泡壶红糖姜茶来。”
雪灵垂着头应了,从封彩月怀里接过了那罐子。
封彩月还有些不放心,认真嘱咐道:“雪灵你可拿仔细了,千万不能摔了。”
雪灵心下一涩,面上却并无异常,应了一声。
……
雪灵抱着那罐子,有些麻木的从屋子里出来。
一阵寒风吹来,吹得她有些清醒了。
她做了那么多,可到头来,无论是少爷,还是小姐,提起阮明姿来,都还是那般亲昵。
阮明姿,阮明姿!
都是阮明姿!
少爷竟然还为了她,责罚了彩箐小姐!
她先前曾经想过,不管少爷娶了哪家的千金小姐,她凭借着跟少爷小姐这么多年的情谊,怎么也能捞个姨娘当当吧?
看看冯姨娘,多受宠啊!
可若是少爷眼里有了旁人……依着少爷的性子,哪里还容得下旁人!
况且,那个姓阮的,除了长得比她好看些,论知情识趣,论对少爷的了解,那个姓阮的,又哪里能比得过她?!
雪灵咬了咬牙,眼里慢慢的,露出一星半芒的寒光来。
她捧着那罐红糖姜茶,去了茶水间。
茶水间里静谧无人,唯一看着炉火的婆子,让她使了个理由打发出去了。
她手微微颤抖,从怀里摸出了一包药粉。
这是她先前解手不太通畅,找大夫拿的,只需一点,便有润肠通便的效果。
小姐眼下得了风寒,身子原本就弱,若是饮用了这个,八成会有腹泻的症状。到时候,夫人一定会从她身边的饮食查起。
到了那会儿,她就装作不经意的提出这一罐由阮明姿亲手制成还添加了中草药的红糖姜茶,可能哪里有问题。
那么多中草药,药性复杂,那姓阮的又不是大夫,她加了中草药的红糖姜茶出了点差池,导致小姐饮用后腹泻,也是很说得过去的。
她服侍了封彩月这么久,眼下要给封彩月下药,不是不犹豫的。
可眼下看着这架势,阮明姿很快就要登堂入室了,她哪里还等得及?
说到底,这都是阮明姿逼她的。她服侍了封彩月那么久,封彩月为了她做出一点小小的牺牲,又怎么了!
等她嫁给了她哥当妾室,她一定会好好替封彩月服侍好封今歌的!
打定了主意,雪灵手微微颤动着打开了那个药粉包,正要往她泡好的红糖姜茶里倾倒时,旁斜里却突然探出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这是在做什么?!”
封今歌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雪灵脑子一片空白,手一抖,那药粉包跌落下去,落在了桌面上。
“少,少爷……”
雪灵颤着声音道。
封今歌冷笑一声,扬声道:“来人!”
外头走廊里进来两个侍卫,将雪灵捆了起来。
封今歌拿了块帕子,仔细的将药粉包放入那帕子里。
雪灵面无血色,哆哆嗦嗦道:“少爷,奴婢,奴婢可以解释……”
封今歌微微笑了下:“解释?正好,我也有点事要找你。一会儿等我问你的时候,你再说吧。”
……
封彩月看着跪在床前,双手被缚在身后的雪灵,满脸的不解。
雪灵哆哆嗦嗦的,面无人色。
“这是怎么了?”封彩月疑惑道。
封今歌把先前发生的事情一说,又道:“……那白色粉末我已经找大夫看过了,不是什么毒药,是通畅肠胃的药。但你现在身子弱,若服用了,定然会腹泻。”
封彩月依旧有些疑惑,“不是,哥,我没弄清楚。雪灵好端端的,给我下泻药做什么啊?”
封今歌叹了口气:“你不想想,那罐红糖姜茶是谁送你的?”
他点到为止,没有说透。
但饶是如此,封彩月也明白过来了,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向雪灵:“雪灵,你为什么要陷害阮姐姐?”
雪灵哭得浑身哆嗦:“奴婢……奴婢就是嫉妒阮姑娘……小姐,少爷,饶了奴婢这一次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封彩月简直说不出话来。
然而此时,兰霜却跪了下去,有些犹豫道:“少爷,小姐,奴婢有话说。”
封今歌点了点头,示意兰霜说。
兰霜不去看一旁跪着的雪灵,硬起心肠道:“先前小姐患风寒那一夜,原本是奴婢值夜。但奴婢的床铺被野猫小虎给撞翻了花瓶打湿,所以,雪灵主动替奴婢值了夜。奴婢一开始还很是感激,直到刚才,奴婢在屋子里发现了这个……”
兰霜放在手心里的,是一截小鱼干。
雪灵一见那咸鱼干,原本就极为难看的脸色,更是说不出的惨淡。
封今歌身为大理寺少卿,顿时明白过来:“你怀疑,是有人故意用小鱼干引诱小虎去屋子里,导致你的铺盖被小虎打湿?”
兰霜点了点头。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沉寂起来。
饶是封彩月,这会儿也慢慢的觉察到了不对。
她看向雪灵,哑着嗓子问她:“雪灵,你告诉我,你故意使计跟兰霜换了班,是为了什么?”
顿了顿,她忍无可忍的质问,“是为了,在你值夜的时候,好确保我患上风寒,然后污蔑明姿姐姐吗?”
这一串事件下来,封彩月又不是个傻子,如何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
雪灵白了一张脸,满脑子都是不能被发现,不能被发现。
她急急忙忙的磕头,哭道:“冤枉啊小姐,谁都有可能去拿小鱼干逗弄小虎啊!兰霜这是,这是故意污蔑奴婢!这事不是奴婢干的啊!”
第六百八十六章 处置
星夜,外头似是起了风,吹得窗户吱吱呀呀的作响。
屋子里反倒是没什么人说话,只有雪灵那小声啜泣说自己冤枉的声音。
病中的封彩月忍无可忍,低声呵了一句:“够了,雪灵,兰霜只怀疑有人用小鱼干引诱小虎,可没说旁的……给彼此都留点最后的颜面吧。”
显然,封彩月有些难受。
她没想到,照顾了她数年的雪灵会做这种事。
明姿姐姐生得那般漂亮,待人又亲切又和蔼,半分架子都没有。不因为自己容貌姝丽便自视甚高,也不因为自己出身而心生自卑,是个坦荡又有趣的人。
跟她相处,封彩月只觉得如沐春风,每一刻都很自在。
这么好的明姿姐姐,封彩月搞不懂,雪灵为什么会一直针对她。
先前,她就隐隐察觉过不对,还曾经暗暗警告过雪灵。
可,到底为什么呢?
封彩月又失望,又伤心的看向雪灵。
雪灵脸白如纸,跪在地上,明明屋子里地龙烧得温暖如春,她却只觉得手脚冰冷,如坠寒窖。
封今歌弯腰,拿起那一截小鱼干,细看了下,抬头看向封彩月:“灶房上,一般会用当日剩余的新鲜食材,做成咸鱼或者鱼干。兰霜捡到的这截所用的鱼,应是近些时日灶房刚进的货。”他顿了顿,轻描淡写道,“只需要问问灶房上……”
他没有说下去,看到雪灵整个人精气神像是被抽走了一样,委顿在地。
她哭着抬起头,声音嘶哑,听着比病重的封彩月好不到哪里去:“少爷……奴婢知错了,求少爷看在,看在奴婢这么多年来,一直尽心尽力伺候小姐的份上,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封今歌垂头看着地上的雪灵,蓦地冷笑一声,那双桃花眼也盛满了寒意:“尽心尽力的伺候彩月,那是你应该做的,不是这会儿拿出来邀功避灾讨价还价的筹码。”
他脸上蕴起了一抹怒意,“更何况,你身为丫鬟,竟然一而再的谋害主子,这会儿还有脸说饶了你?呵!痴心妄想!”
雪灵眼里最后一点风雨飘摇的光,像是刷的一下熄灭了。
她浑身都微微颤抖起来,她张了张嘴,想跟封今歌说,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可封今歌已经彻底没了耐心,不再理会她,转头看向封彩月:“彩月,雪灵是你的大丫鬟,你打算如何处理?”
封彩月咬了咬下唇,愤怒之下,最多的却是茫然。
她茫然的看向雪灵:“雪灵,我想知道,为什么……”
雪灵肩膀微微耸动,低声啜泣道:“小姐,你原谅奴婢这一遭吧。是奴婢痴心妄想,见少爷同阮姑娘走得近……奴婢真的不是存心要伤害小姐的,小姐饶了奴婢这一次,奴婢定然感恩戴德,再也不敢有旁的念头,一定尽心尽力的服侍小姐……”
封今歌心下早有猜测,听到雪灵这么说,他并不意外。
倒是封彩月,似是被雪灵这话惊到了,她嘴唇微干,半晌说不出话来。
屋子里满是雪灵的哭泣声。
好一会儿,封彩月才垂下眼睛,声音沙哑道:“这样的丫鬟,不能再留了。哥你帮我同娘说一声,找人伢子来,卖出府吧。”
她把被子拉上来,蒙住头,闷闷的,“我困乏了,不想再管这事了。”
封今歌心下一叹,他这妹妹,还是太良善了些。
按照大兴律法,这种卖了死契却还要谋害主家的下人,就是被主家活活打死,都不会被追责。
尤其是,这雪灵,对他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若是他轻饶了这种丫鬟,那日后下头的人有样学样,搞得封府乌烟瘴气那怎么能行?
必须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封今歌下了决心,隔着被子摸了摸封彩月的发顶,温声道:“你休息吧。旁的事不要多想,养好了身子,哥带你去天衣阁挑新衣裳。你不是想跟阮姑娘去小郡主的生辰宴吗?总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才行。”
封彩月到底还是个孩子,听得封今歌说起买衣服跟生辰宴的事,虽说心情还很低落,但也仍然忍不住生出了一丝向往来。
她好歹没有再那么恹恹的了,在被子里点了点头,沙哑的应了一声,“知道啦。”
封今歌满意了,给左右使了个眼色。侍卫眼疾手快的往正要嚎哭的雪灵嘴里塞了块抹布,拖了出去。
夜色漆黑如墨,北风寒凉似刀。
封家所有不在主子面前当值的下人,都被喊到了这间宽阔的院子。
封家不像旁的名门贵族庶子庶女一大堆,哪怕算上冯姨娘这半个主子,也就才五个半主子而已。
封家的下人也就不像旁人家那般繁多。
但饶是如此,各处的下人摩肩接踵的,也站了半个院子。
院子里灯火通明,各个角上都点上了大灯笼,务必让每个人都能看到院子中心被放倒在凳子上的人。
雪灵在封府那可是大红人,底下的小丫鬟,哪怕是封夫人院子里的,见了雪灵都要恭恭敬敬喊一声“雪灵姐姐”的。
这会儿竟然毫无面子的被两个粗壮婆子按倒在受刑的长凳上……
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偌大的院子,没有一人敢出声。
封今歌的长随从一旁走出,没有半句废话,把雪灵做的事一讲。
若说方才是倒吸凉气,这会儿就是肝胆俱颤了。
这雪灵姑娘,是浆糊糊脑子了吗?!
彩月小姐对她多好啊,她竟然一而再的对彩月小姐下手?!
所有人都震惊了。
然后看着封今歌的长随,代表封今歌,对众人宣告了对雪灵的处置。
打三十板子,然后发卖出府。
众人噤若寒蝉。
雪灵听了这处置,剧烈的挣扎起来。
这天寒地冻的,三十板子下去,她哪里还有命!
什么发卖出府,估计到时候就只能草席一卷丢出府了!
旁边那两个粗壮婆子早有准备,把雪灵按的死死的。
一个婆子低声警告雪灵:“雪灵姑娘,知足吧!旁人家里当众打板子,那都是要把裤子脱了的!少爷已经够留手了!你若再乱动,我们两个老货,可要舍出脸去,把你这裤子给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