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二章 火舞盈天(下)
联军一方。
穆萧萧站在大军中央,四周是一个个身经百战地将军,将她护卫在中央。
杨赞紧紧捏着手中的兵刃,有些激动地问道:“军师,下一步该如何?”
穆萧萧胸有成竹,淡淡一笑说:“将军稍安勿躁,还不到我们登场的时候。”
魏无极此刻则是在大军后方,看着穆萧萧的背影,心中满是敬意。
穆萧萧找到魏无极,是希望借助魏无极用火的高明手段,魏无极也确实是毫无保留。
但是唯一不同的是,火油与硝石的掩藏方法被穆萧萧做了改动。
穆萧萧早就料到了秦弘多疑,当年秦羊平原一战,魏无极埋在秦羊平原下的火油火药硝石,还是秦弘让公羊雄暗地里提供的。
如今秦弘最为依仗的鬼兵最怕的就是火,他又怎么会被同样的招式绊到呢?
所以在战斗最初的时候,秦弘的那一轮火箭齐射,目的就是试探。
但是秦弘怎么会想到,穆萧萧将火埋在了地面之下的洞窟之中呢?
可是仅仅依靠四周的火墙根本不足以拦住这些鬼兵,一旦火墙熄灭,那么鬼兵的冲锋同样猛烈。
可是就在秦弘时刻注意着向自己冲锋而来的陈惜命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一声鹰鸣。
战场之上厮杀声震天,什么鹰的鸣叫能够有如此穿透力呢?
秦弘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然后他的瞳孔便开始渐渐放大,那是因为过于震惊。
他看到了一个白色的小点逐渐放大,然后便是成片的白色从远处的空中而来。
飞在最前方的是一只巨大的白色巨鸟,此鸟巨大到上面甚至坐着两个人,一个白发白须,仙风道骨,一个浓眉大眼,器宇不凡。
花戬身处琴乐城这种富庶的大城镇之中,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大的鸟啊?
忍不住问道:“这……这是什么鹰?”
一旁的胡飞叹息一声说:“不是鹰,是荒原之上的天空之主!金眼雪雕!是雕啊!”
来的正是荒人灵部的族长聂山河,而与聂山河一起骑在雪雕之上乃是如今荒神九部中锻部的族长梁生。
此刻梁上眼神坚毅果决,手中握着一个造型奇特的弓弩。
随着聂山河之后的是成千上万的雪鹰,雪白一片,每一个雪鹰的脚下都悬挂着两个巨大的酒坛。
秦弘看着那漫天的雪鹰,忍不住喊道:“这……怎么会有这么多鸟,那来的大鸟?”
这些雪鹰之中自然有雪狼卫的三千只雪鹰,剩下的便是聂山河凭借着身下的雪雕从草原和荒原召唤而来的。
在荒原之上,暗夜狼王是绝对的大地王者,那么这金眼雪雕便是名副其实的天空之主了。
除了雪鹰之外,大大小小的飞鹰苍鹰秃鹰也紧随其后。
数万只大鸟飞驰而来,场面极为壮观。
秦弘忽然反应过来,喊道:“快,将那些鸟给朕射下来——”
漫天箭矢冲天而起,可是鹰飞得太高了,箭矢根本无法伤到那些飞鹰。
鹰击长空,岂是那么容易被箭矢所伤的。
这世界上可不是哪一个士兵都是天生神力的神箭手。
穆萧萧也看着那漫天的飞鹰,然后淡淡一笑说:“秦弘,现在才反应过来,太晚了些……”
穆萧萧身后角落里,魏无极忍不住叹息一声,轻声说:“想当初,我就是败在了这些飞鸟的手上……”
飞鹰很快飞到了战场的上空,飞到了那些被围困的数十万鬼兵的上空,然后便是漫天飞射而下的“流星”。
一个个被封住的酒坛摔落在地,砸在秦军之中,惨叫声响彻战场。
酒坛之中并不是烈酒,而是火油,几万坛火油泼洒而下,将整个战场都覆盖在内。
除了火油,里面更有数不清的铁钉碎片,迸发的刹那将很多秦军都刺得遍体鳞伤。
秦弘目眦欲裂。
下一刻,梁生动了,他手中的弓弩乃是锻部的秘法神弩,是穆萧萧从荒神冢之中得到的兵器图谱。
随着梁生扣动扳机,整张弩上竟然同时射出了数十发弩箭,朝着不同的方向激射而去。
弩箭箭头经过特殊处理,竟然同时自燃起来。
冒着绿色的火焰,产生大量的白烟。
冒着火焰的弩箭下一刻已经射进了人群之中。
短暂的寂静之后……
大火冲天而起,漫天火舞,龙蛇争辉!
火焰蔓延地极为迅速,不过片刻,如恶魔般嘶吼咆哮的大火便已经将秦军的几十万鬼兵吞噬在内!
秦弘颓然地退后了两步,此刻所有对的秦军将士都慌了神了,这大火来得太过突然了。
一层一层,一环一环,穆萧萧竟然用这种方是瞬间吞灭了秦军几十万大军,第一战便是单方面的屠杀!
联军一方的将士此刻与秦军也差不了多少,一个个目瞪口呆,那些个摩拳擦掌准备冲上去战斗的将士也都愣在了原地。
根本已经不需要他们出手了。
听着几十万秦军痛苦地嘶喊声,联军一方就连杨赞都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但是此刻穆萧萧确实满脸痛苦。
战争总要死人,那些被烧成灰烬的不光光是秦军,还有吴事非的手下。
可是事已至此,若是因为那些人而放弃全盘计划,那么一切都白费了,将会有更多的人枉死。
也许吴事非的那些手下与吴事非一样,从他们向着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举起屠刀的刹那,就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了吧。
秦轲忽然问道:“这弩箭上怎么会忽然燃烧起火焰呢?”
穆萧萧淡淡地道:“箭头上有火石,弩箭撞击产生火星,使火石燃烧。”
火石,便是白磷了。
穆萧萧没有用火箭,是因为火箭从空中射下根本无法做到多年开花,毕竟不是谁都能坐着雪雕飞在天上。
而且谁能保证火箭不会在下落过程中熄灭呢?
穆萧萧要的就是万无一失,所以她请了聂山河和梁生。
荒神的誓言已经破了,荒人终于还是迈出了荒原,回到了这片他们曾经差一点征服的中原大地。
未来的路在何方,穆萧萧不知道,荒人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眼前,他们的族群需要延续,需要生存。
穆萧萧担心空中的投掷火油不够,所以其实杨袤的重骑兵还有另外一个任务,将大量的硝石火石丢在了秦军之中。
重骑兵装备厚重,没有人会怀疑,一阵冲杀之后更不会有人在意这些重骑兵身上少了神秘。
为了这场大火,穆萧萧已经准备了太久了。
火蛇狂舞,直欲冲天化龙,此刻的晴月平原,俨然是一副人间炼狱般的场景。
秦弘双目血红,又或是满眼都是熊熊大火,只这一战,他的鬼兵便已经损失过半了。
花戬看着远处,咳嗽了一声提醒道:“陛下,陈惜命已经冲进了战场了。”
果然,身后的大火丝毫没有影响陈惜命与杨袤,雪狼卫和重骑兵已经与余下的秦军战在了一处。
秦弘猛地抬头,怒吼道:“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些人的命留在这!”
就在这个时候,秦军侧方的山石后忽然传来阵阵轰鸣之声,烟尘四起,如同土龙翻地一般。
胡飞上前一步,然后满脸惊骇地喊道:“不好,又是重骑兵,他们怎么有这么多重骑兵?”
花戬皱眉看着远处,忽然惊呼道:“好像不是简单的重骑兵啊?”
秦弘也看过去,满脸的惊骇问道:“这是什么?”
第六百九十三章 雷鸣月晴(上)
远处烟尘四起,带起阵阵土龙。
一队如地府魔兵般的重骑兵冲击而来,为首的是两千铠甲颜色不同的重骑兵。
红与黑在战场之上交相辉映,正是扎木带出来的烈阳冥月重骑兵,也是如今草原之上的王牌军队。
秦弘怒道:“管他是什么!给我杀过去,今天不死不休!”
秦军之中立刻分出大量的骑兵向着两千重骑兵冲击而去。
重骑兵一旦冲锋起来,威力如同星辰撞月一般,原地等着重骑兵冲过来无异于找死,所以只能硬着对冲!
两千人在这场大战之中显得微不足道,但是却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地道之中,扎木苦着脸看着孟良手里的穿山甲说:“孟良,你个小白脸,你和我说实话,我这个任务是不是你给我申请的。”
孟良笑着摸着怀中的穿山甲说:“这个任务不好吗?多安全,你想想彩雀还那么年轻,你要是死在战场上,她得守多久的活寡啊?”
“你放屁,老子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吗?我们家彩雀也不是那种小女儿,少给我说这些废话。”
扎木叹息一声说:“好好的将军不让我当,让我在这里当老鼠,可怜我的重骑兵啊……”
孟良淡淡一笑说:“憨货,有你表现的时候,急什么?而且重骑兵交给那二位你还不放心啊?”
此刻战场之上,陈惜命正陷入鏖战,烈阳冥月重骑兵正在冲锋。
为首的两人并没有穿着重甲,也没有拿着重骑兵的兵器,一人手提重剑,一人手握苗刀。
正是穆昰,和当年陈国大内第一高手龙莫吟。
龙莫吟此刻眼中血光闪动,他似乎又回到了二十五年前,那时候陈国皇宫,被秦军变成了一片焦土。
这一天龙莫吟等了太久了,以至于此刻他的苗刀都在颤声轻吟。
穆昰则是比较冷静的,眼看着对方的骑兵冲来,穆昰冷笑一声,高举右手。
身后两千重骑兵竟然在冲锋过程中忽然散开,甚至放下了重兵器,尽数取出了一把造型奇怪的巨大弓弩,就那么扛在了肩膀上。
高处,花戬不可思议地喊道:“这重骑兵怎么可能这么灵活?他们扛着的是什么?”
胡飞叹道:“天底下的重骑兵没有这么灵活和大胆的,除非……”
秦弘冷声问:“除非什么?”
胡飞叹道:“除非这两千重骑兵是雪狼卫了练出来的!”
战场之上,忽然间破空之声响彻天地。
一根根破甲弩箭带着尖啸之声从烈阳冥月重骑兵的肩头发出,向着秦军的骑兵便扫射而去。
一排排的秦军轰然倒塌,前方倒地,后方便撞在前方的尸体之上,顿时乱成了一团。
烈阳冥月重骑兵可不是普通的重骑兵,他们是草原人啊,草原人最擅长的就是骑射的本事,而这些弓弩无一不是由荒人锻部打造。
杀伤力惊人,几十发齐射,威力巨大。
只不过相应的后坐力惊人,弩机极为沉重,也只有这些重骑兵才能单独使用了。
穆昰再次抬手,后方的重骑兵竟然丝毫没有疼惜那珍贵的弓弩,尽数扔在地上,将重型兵器再次拿起来。
可是就在所有人都认为他们要和秦军正面冲锋的时候,穆昰再次举手,两千重骑兵竟然扭转方向直接杀向了陈惜命的战团。
这是极其危险的,一旦对方骑兵包围而来,不只是陈惜命就连这两千人也会随着被围困而死。
可是就在两千重骑兵冲开的同时,一股更大的军队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那是五千骑左右,只不过那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重骑兵,更像是一个青铜人一般,带着阵阵铿锵之声。
铠甲之上遍布锋利的尖刺,手中兵刃虽未见血,但却带着摄人的恐怖气息。
如果烈阳冥月是地府的魔兵,那这些骑兵便是天地间的魔神。
一直在秦弘身边瑟瑟发抖的国师看见这些重骑兵的时候,惊慌失措地一步迈出,惊道:“铁浮屠——”
秦弘扭头问道:“什么铁浮屠?”
国师颤抖地说:“一千年前荒人靠着这些重骑兵,差一点统治了世界啊!”
秦弘哼了一声说:“荒人?你说龟缩在草原之后的那些蛮夷?”
国师颤抖着说:“依我看来,这些铁浮屠乃是真正的铁浮屠!天啊,他们找到了荒神冢了!找到了铁浮屠的传承!”
没错,最后经过荒人各族的商议,他们还是决定重新锻造铁浮屠!
铁浮屠的锻造牺牲了很多人,所以这一次注定要有更多人在千年之后再次体会铁浮屠的恐怖。
为首一人身穿铁浮屠,身下则是骑着一匹比马还大的巨狼,荒原的大地之王,暗夜狼王!
狼王身上的人正是荒人战部的第一高手巫锋。
轰然巨响声中,双方终于战在一处。
摧枯拉朽!
秦军大片大片地倒下,打到现在已经是人和人在打了,秦军的鬼兵一半在火中,一半在后方,所以此刻这一战场已经变成了绞肉机了。
而陈惜命与杨袤有了龙莫吟和穆昰的支援,此刻也压力大减。
另一边厮杀声再次,数万大军冲杀而来,为首一人身穿蓝色甲胄,手提三尖两刃刀,竟然是一个女将。
正是乐羊国的霓云裳!
魏无极心心念念的人。
秦弘怒吼道:“是谁侦查的周围?这么多兵马埋伏在我们侧方,都瞧不见吗?”
一个将军立刻瑟瑟发抖地喊道:“陛下,臣绝对派人认真查过,没有见到这样一支军队啊……”
杨赞看着场上的一切,然后看了一眼穆萧萧。
穆萧萧叹道:“这些天苦了霓将军了,一路奔波,又要大战!”
杨赞叹道:“希望一切值得。”
秦军为什么没有发现霓云裳,因为霓云裳的大军之前根本就不在此处,他们是在上一刻才冲进战场的。
一直都在路上。
这一切都是穆萧萧有意为之的,但此刻穆萧萧也在心中赞叹着霓云裳。
霓云裳时间把握之精妙,执行力之准确,无愧于乐羊第一女将军的名号。
后方的魏无极则是紧紧攥着手中的方天画戟,沉声说:“穆姑娘,你说过要给我一个完完整整地云裳的。”
穆萧萧笑道:“将军稍安勿躁,我答应将军的一定会做到。”
魏无极咬牙说:“你我都明白,这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若是她……”
穆萧萧直接说:“放心,若是霓将军出了事,我穆萧萧一命抵一命!”
“可是……我要去帮她!”
穆萧萧淡淡地说了一声:“魏将军,如果你想让大家都知道你魏无极还活着,如果你想让霓将军也背上叛国的罪名,那就去好了。”
魏无极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穆萧萧抬头看了看天色,刚刚还晴空万里,此刻却已经又开始乌云密布。
秦轲急道:“陈将军他们未必能坚持那么久的,萧萧,我们要不要此刻冲上去。”
穆萧萧定了定神说:“别急,再等等,要相信他们。”
地道之中,孟良手中的穿山甲忽然跳下了地面,然后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孟良眼中一亮,对着扎木说:“将军,你的机会来了,走——”
扎木猛地一锤拳头,说道:“终于到老子上场了。”
说着话与孟良一起沿着地道爬了过去,身后是一众手持巨斧的壮汉,扎木一边爬一边还对着爬在自己身前的孟良抱怨道:“孟良,你个小白脸可千万别放屁啊……”
战场之上,忽然之间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秦弘咬牙切齿地喊道:“贼老天,你在有意戏弄寡人吗?这场雨你到底是下还是不下?”
话音未落,黑云遮住了整片天空,数息之后,电闪雷鸣,狂风暴雨!
大雨倾盆而下!
第六百九十四章 雷鸣月晴(中)
大雨倾盆,转瞬间便已经覆盖了整个战场,将活着的鬼和死了的人都笼罩在内。
这场大雨,如同是苍天的眼泪一般。
洗涤着活人的死气,冲刷着死人的生机。
秦弘身边早就有人冲过来打伞,可是却被秦弘呵斥开。
秦弘目眦欲裂地望着漫天大雨,猛地回头,如同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一般,盯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国师问道:“我的国师——”
“你来给我解释一下,此刻可是深夜,你所说的大雨为何此刻便来?”
国师跪在地上,脸上低落的不是雨水还是冷汗。
“陛……陛下,想必是天佑我大秦,才降下这场大雨,拯救我方将士啊!”
秦弘咬了咬牙道:“这件事等战事结束我会找你算清楚的。”
强忍着怒意,秦弘猛地转身吼道:“大秦的将士们,天佑大秦,降下这一场神龙吐水!乃是我大秦一统天下的征兆!”
“她穆萧萧就算再诡计多端,如何违背天意?赢了这一场,活着的封疆富贵,给朕杀——”
一众秦军再次冲向了陈惜命等人。
穆萧萧一方,东方莫问看着漫天雨水说:“奇门遁甲虽然无法真的改变天象,但是令对方误判下雨的时辰还是能做到的!”
秦弘此刻心情很糟糕,眼中忽然冷意一闪,看向了一旁的胡飞,问道:“胡将军,我且问你,你心中可有大秦啊?”
胡飞神色一凛,急忙道:“陛下,我胡家世代享受皇恩,胡飞一刻不敢忘记,自己是喝着秦国的水长大的!”
秦弘哼了一声,然后阴阳怪气地问道:“你和陈惜命公事十余载,朕想问问,若是朕让你去杀陈惜命,你愿意与否?”
胡飞脸颊上的肌肉抖动了两下,然后声音有些沙哑地说:“战场之上,只有敌我,没有朋友。”
“好——”
秦弘哈哈大笑,然后指着胡飞说:“朕命你带着你的西北军,给我去杀了陈惜命!”
一旁的花戬神色微微一变,但仍旧是一言不发。
胡飞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眼神变得极为坚定地喊道:“臣——遵旨——”
下一刻胡飞提起战刀,翻身上马,高喝一声:“西北军所属听令,诛逆贼,护大秦!杀——”
西北军人人神色复杂,看了一眼战场之上的陈惜命,最后咬牙跟着胡飞冲了过去。
秦弘又对着身边的一个将军喊道:“立刻派人去通知后方大军,不用守着后方了,全力向着对面攻击。”
“是——”将军领命而去。
在秦军的大后方,可是还有几十万鬼兵在,那是秦弘最后的依仗。
战场之上的大火刚刚还冲天而起,此刻却已经在大雨之下苟延残喘了。
一只巨大的雪雕从穆萧萧头顶飞过,穆萧萧看到了雪雕上的梁生,梁生也在看着她,满眼都是星星。
穆萧萧则是心中一阵歉然,梁生喜欢她这件事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只不过心有所属,又怎么能再容得下另一个人呢?
看着空中的梁生和聂山河,穆萧萧喃喃地道:“拜托了。”
竹落雨急着问道:“萧萧,还不出击吗?”
穆萧萧点了点头说:“等!”
秦轲看着被围困的陈惜命等人问道:“等什么?他们是最精锐的军队,被吃了我们就什么都不剩了。难道不顾及陈将军的安危吗?”
“秦轲——”杨赞立刻何止,根本就没有在意秦轲的身份。
秦轲也自知自己失言,穆萧萧怎么会不在乎陈惜命呢?
此刻她要比谁都急才对啊。
穆萧萧沉声说:“一场几百万人的战斗,牵一发动全身,一步错步步错,战斗之初我已经和他们说过了,他们就是要死撑下来。”
“我们等什么呢?”秦轲又问道。
穆萧萧望着天空说:“等雷鸣!”
杨赞皱眉问道:“那边不会出问题吧?”
穆萧萧犹豫了一下摇头说:“无妨,韩将军在那里!扎木和孟良也在,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杨赞点了点头,但是眉头间依然深深锁着。
秦军的后方,几十万鬼兵原地待命,望着空中的雷雨,为首的将领哼了一声说:“贼老天,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这个将领的身份极为特殊,能够统领鬼兵的岂是一般人,必然是秦弘极为信任的人。
若是穆萧萧此刻在此,一定会认出此人。
因为此人便是当年在西北做了秦凰立威替死鬼的人,公羊升,秦凰的表哥!
乃是太子的至亲之人。
公羊升虽然为人狠辣,而且卑鄙,但是不得不说的是公羊升乃是公羊家年轻一代的翘楚,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被秦弘派去西北。
当年秦凰出游西北,第一个便是用这公羊升开刀立威,本来已经贬为庶民,但是公羊雄死后,秦弘便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将公羊升掉进了御林军!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将军快马而来,传信道:“公羊将军,陛下有令,命公羊将军带着大军支援前方!”
公羊升眉头一挑,哼道:“支援?看来遇到麻烦了,那便让本将军力挽狂澜吧,全军出击——”
大军刚刚行出不远,前方的地面轰然倒塌,吓得公羊升急忙勒马。
扎木扛着巨大的斧子站在远处,看着公羊升冷笑。
随后身后跟着走出成千上万个手提重斧的壮汉,鬼知道这么些人是如何一直藏在地下的。
孟良也手里提着刀站在扎木身边。
“来者何人?”公羊升骑在马上问道。
扎木的声音何等洪亮啊,鼓足了力气喊道:“你爷爷——”
公羊升闻言大怒:“就凭你们这么几个杂鱼,也敢拦着本将军的大军?”
扎木笑道:“大军,就你身后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老子一斧子能砍死一个骑兵营!”
公羊升冷笑道:“好,去死吧!”
就在他下令冲锋的下一刻,却忽然看到刚才还极为嚣张的扎木等人竟然同时向着远处跑去,跑进了一片小树林中。
“停——”公羊升眼睛微微一眯道:“逢林莫入,穷寇莫追,一定有诈!哼,想激怒你家爷爷冲进你们的圈套?”
“太小看我公羊升了,全军听令,全速前进,支援前方!”
林子里扎木和孟良蹲在一起,样子极为猥琐,笑道:“嘿嘿,真让军师给猜对了,那小子很不敢追啊。”
孟良笑道:“军师对人心的把握岂是我们能比拟的,那家伙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扎木嘿嘿一笑,然后看着空中说:“你说能成功吗?老天爷那么听话?”
孟良看着扎木问:“你在打雷天放过风筝吗?”
扎木摇了摇头说:“放什么风筝啊?草原人都骑马射箭!你在打雷天放过?”
孟良摇头说:“没有,不过我小时候我们村一个总欺负我的一个小子放过。”
“然后呢?”扎木问。
孟良一摊手说:“以后他再也没有欺负过我。”
扎木不解地问:“为什么?你是放风筝天才,他拜你为师了?”
孟良撇了撇嘴说:“不是,他被雷劈死了……”
“我……我靠……”
就在这时,公羊升忽然看到空中飞过一片巨大的阴影,一只巨大的雪雕从空中一掠而过,身后跟着数不清的飞鸟。
这些鸟的速度不算快,但是飞得很高。
雨水打透了羽毛,只有这些强劲的猛禽才能继续迎着风雨翱翔……
第六百九十五章 雷鸣月晴(下)
公羊升带着大军一直守在后方,并没有亲眼所见之前战场上发生的一切。
自然也就还不知道刚刚就是这些飞鹰带给了秦军灭顶之灾。
但是常年从军使得公羊升对于危险十分敏感。
望着漫天的飞鸟,公羊升顿时觉察出其中的诡异,此刻大雨倾盆,怎么会有鸟顶着风雨飞翔呢?
“停止前进——”公羊升呵止住大军,然后死死地盯着空中的鸟,任由雨水落在自己的脸上。
终于公羊升看到了那巨大的雪雕之上竟然端坐着两个人。
下一刻,电蛇雷龙在空中飞舞。
蓝紫色的闪电照亮了整片夜空,却偏偏将那成群的飞鹰掩映其中,若隐若现。
公羊升被闪电的刺目光芒照得睁不开眼睛,等他终于看清空中的一切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漫天的飞鹰呼啸而过,留下的是一个个飘荡在空中的小雨伞。
雨伞是黑色的,若是不仔细看根本很难察觉。
公羊升目力过人,先是微微一愣,随即满脸惊恐地喊道:“散开——”
但是人能快速执行他的命令,鬼兵的反应怎么可能这么大呢?
何况此刻电闪雷鸣,暴雨倾盆,他的声音很难传开,只有对他忠心耿耿的近卫在第一时间散开。
那些飘在空中的雨伞之下飘飘荡荡地垂着一根极为纤细的金属丝,坠着雨伞快速落下。
终于一道如开天之剑一般的巨大闪电从空中划过,公羊升的喊声彻底被雷声淹没,只有表情在闪电的照映下格外狰狞。
树林中孟良淡淡一笑说:“军师说,雷鸣月晴……”
闪电轻轻地在那些漆黑的小伞之上点了一下。
下一刻,电光便骤然放大,无数的电蛇从那漆黑的雨伞之上而下,顺着那道金属丝,直接落在了满是雨水的地面之上。
天地间一片银白。
如同是有一个得道的千年老妖欲飞升而不得。
天罚之怒,雷霆万钧!
雷电的光芒将几乎八成的秦军笼罩在内,一片凄厉的惨叫如同时恶鬼狞笑。
电光顺着雨水蔓延,几乎眨眼睛便已经彻底将秦军吞没。
公羊升反应极快,一脚蹬在胯下马的后背上,人已经跳出了老远,勉勉强强地落在一块大石头之上。
树林中,扎木望着眼前的一切,用力咽了一口唾沫,然后惊道:“乖乖,这就是军师等的雷鸣?”
孟良嘴角带起一抹笑容,说道:“军师说,鬼兵本就不该存在这个世界上,这些家伙乃是从阎王爷手里抢来的。”
“身上带着掩饰不掉的死气,阴秽至极。”
“而煌煌天雷,乃是世间至阳之物,可以洗涤世上的一切阴邪,正是这些鬼兵的克星!”
战场之上,哀嚎遍野,真的就如同是地狱中在惩罚那些私逃的小鬼一般。
电光持续了很久才渐渐消散,地上已经倒了成片的秦军了。
那些鬼兵身体都还在颤抖,公羊升更是如此。
远处主战场之上,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雷鸣之声,看到了那漫天的雷光,而这个时候,主战场之上的火焰也终于被大雨熄灭。
露出了还在残喘的秦军。
穆萧萧有孟良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道:“杀——”
杨赞手中长枪前指,早就按耐不住的大军呼啸着冲向了战场之上的秦军。
反攻终于开始了。
每一个士兵的兵器之上都包裹着厚厚的油纸,那是为了上面的墨汁不被雨水冲刷掉而提前包裹好的。
如今总攻开始,那些兵器终于可以露出庐山真面了。
漆黑如墨。
穆萧萧立在雨水之中,望着远处的陈惜命,紧紧握着自己的拳头说:“对不起二叔,萧萧让你受苦了。”
另一边战场之上,扎木怒吼一声手里拿着巨大的开山斧,便率领着身后的一万壮汉冲进了秦军之中。
宣泄一般将一个个鬼兵砍得支离破碎。
公羊升咬着牙,怒喝道:“就凭你们这些人就想吃掉我几十万大军吗?痴人说梦——”
一声悠远诡异的笛声响起,公羊升身边竟然凭空出现一个佝偻的身影,身上披着月白色的巨大袍子。
笛声响过,那些刚刚还在地上颤抖挣扎,只能任人宰割的鬼兵,竟然缓缓嘶吼着爬了起来,向着扎木等人冲了过去。
被雷电击中并不如被大火烧成灰烬那般彻底,尽管此刻的鬼兵已经是强弩之末,但是仍旧是一股巨大的力量。
蚂蚁多了还能咬死大象呢!
何况是几十万的鬼兵。
就在这时候,远处马蹄声响起,与空中的雷声雨声交相呼应。
“贼人休狂,韩彻在此——”
为首一人手提金钉枣阳槊,身穿黑褐色铠甲,正是原本的秦国镇南将军韩彻,身后大军呼啸而来,初步估计不下二十万人。
“韩彻!我大秦不曾负你,你这个叛国之人,今日也敢放肆吗?”公羊升怒吼。
韩彻冷哼一声喊道:“国不成国,君不为君,乱鬼横行,这样的秦国早就千疮百孔,今日韩彻用手中的槊送尔等魑魅魍魉一程!”
二十万大军顷刻间便冲进了战场,收割着那些还站不稳的鬼兵,如同砍瓜切菜一般。
若是过去,三倍于鬼兵的兵力才能堪堪抵挡住鬼兵的冲锋,可是如今的鬼兵已经被雷电洗礼过,而一堆碎骨头没什么区别了。
二十万足以荡平这些不该存在世上的鬼。
公羊升眼看大局已定,心中怒火万丈腾起,前后不过几分钟,自己的几十万鬼兵已经沦为了活靶子!
公羊升还有什么脸面去见秦弘呢?
一股死意涌上心头。
“哼,呵呵呵,公羊家的小子,果然和你那个死去爷爷一般,没用的废物!”
公羊升猛地回头盯着身边身穿白袍的老者怒问道:“老家伙,你说谁?”
老者冷笑了两声说:“呵呵呵,还能说谁,你爷爷公羊无悔啊!”
公羊升怒道:“你有什么资格评论他老人家?”
老者呵呵笑了两声说:“你看看这些鬼兵,你爷爷和这些行尸走肉有什么分别,当年他一心求仙,想要加入天极山,却终生没有机会。”
“因为我们瞧不起他,他为了出尘,竟然糟蹋自己的外孙女,以为得了仙体,却不曾想惹了妖祸,成了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公羊升满脸惊骇,外孙女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
公羊无悔只有一个女儿,也只有一个外孙女,公羊升怒喝道:“你胡说!”
“信不信由你,反正他已经死了。”
公羊升满脸狰狞,喊道:“就算真相如此,爷爷也没有错,表妹为了我们家族奉献一些能怎样,我公羊家几乎为了秦家死绝了!”
老者哼道:“果然你们一个德行。”
公羊升听着这不咸不淡的话,心中怒极,却没有办法,这个佝偻的老头随便勾勾手指都能要他的命。
公羊升忍住怒意说:“你们不是说要帮我们获胜吗?怎么还不出手?”
老者冷哼一声说:“两百万鬼兵还不算帮吗?哪知道你们秦国如此不堪重任,哼!”
公羊升不甘地说:“你若出手,至少可以……”
老者打断说:“你看看这战场,大势已去,还有出手的必要吗?”
公羊升忍不住怒道:“你总要做些什么?我们秦国供奉你这么多年,你今日打算袖手旁观吗?”
老者袍子里猛地射出两道寒光,公羊升只觉得魂魄都要跌落九幽了……
第六百九十六章 鸣
公羊升看着神色不善的老者强装镇定,咽了一口唾沫说:“你……你总要做些什么吧?”
老者应该是知道公羊升和秦弘的关系,所以最后只是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嘹亮的鸟鸣之音响彻天际,一只巨大的雪雕自远方飞来。
大雨还没有停歇的意思,刚刚那些飞鹰,包括雪狼卫的雪鹰在内,都已经尽了全力,所以此刻飞回来的就只有荒原的天空之主,金睛雪雕。
聂山河与梁生端坐其上,观察着此刻战局。
大雨之中,雪鹰难以继续飞行传信,所以这统筹全局的任务就只能由聂山河亲自担任。
梁生则是留下来帮助聂山河的。
他们要时刻关注两边的战局,然后第一时间将消息传给穆萧萧。
地面上的公羊升眼见着空中的雪雕飞翔而过,心中恨意滔天,他心中明白,刚刚那场雷劫的始作俑者说白了就是空中这只巨大的雪雕。
恨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公羊升指着空中的雪雕,对着一旁的老者喊道:“既然你左右不了战局,那杀了那只扁毛畜生,和那两个混蛋,你总能做到吧?”
老者微微眯起双眼,然后说道:“你要明白,红尘外的人不能随便杀红尘中的人,会触怒天威的。”
“触怒天威?你指刚才的雷劫吗?”公羊升面目狰狞。
老者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说:“你个毛头小子懂个屁,修行之人最在乎因果,今日若是杀了凡人,来日说不定便会早死几年。”
“修行者也怕死?”公羊升咬牙道。
老者道:“活得越久得越怕死……”
可是老者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眼中闪出了一丝惊讶,抬头望着空中飞过的雪雕,仰天大笑。
公羊升看着自己的手下一片片倒下,心中都在滴血,怒问道:“你笑什么?”
老者指着空中的雪雕说:“我可以帮你杀了上面的人和鸟。”
“啊?你刚才不还说因果吗?”公羊升不解。
老者眼中冷光浮现说:“我说的是凡人不能杀,没想到的是上面那个不是凡人……”
骑在雪雕背上的聂山河似乎有所感应,双眉一立,惊道:“不好,天极山的人!”
“晚了,荒神九部的后裔竟然还有如此道行的,留不得!”老者沙哑阴冷的声音从下方传来,还没等聂山河催促雪雕离开。
老者已经飘到了雪雕的对面。
主战场之上,陈惜命正在奋力厮杀,秦军之中至今都还没有一个人在陈惜命手下坚持一个回合。
就在这时候,一面大旗迎风飞舞,陈惜命看到这面旗帜的刹那整个人眼神都变了。
那旗帜上写着一个“胡”字。
是西北军!
陈飞就在陈惜命身边,惊问道:“将军,怎么办?是西北军,打还是不打?”
陈惜命咬了咬牙说:“打,战场之上只有敌我与生死……”
“可是将军,几年前那是我们的袍泽啊!”一个雪狼卫忍不住喊道。
陈惜命眼神锐利,说道:“从我们走出大黑山关口的那一刻,我们已经不是袍泽了……”
说完话,陈惜命不等别人阻止,已经催马向着西北军冲了过去!
“将军——”陈飞就要跟着冲过去。
“留下来——”陈惜命大喊一声,已经没有人敢一起随着去。
陈惜命一路之上将秦军杀得片甲不留,终于冲到了西北军之前,一众西北军眼见陈惜命冲来,都是有些不知所措。
“滚——”陈惜命怒喝一声。
他在西北十五年,积威已久,没有陈惜命,西北早就乱成一团了,还哪有什么西北军啊!
所以这些西北军都极为惧怕陈惜命。
哪有人敢阻拦他?
秦弘站在山岗之上,咆哮道:“西北军这群叛徒,朕要罚光他们的军饷——”
陈惜命直接从西北军中冲了过去,直奔胡飞而去。
胡飞眼见陈惜命而来,叹息道:“来吧,这一战在所难免。”
随后大声喊道:“陈惜命,当年我在大黑山饶你一命,怎知道留下今天的祸患!”
“你我兄弟十几载,今日便有个了断——”
说着话,胡飞也拍马冲了过来。
山岗之上,秦弘冷眼看着一切,然后道:“胡飞啊胡飞,西北军的生死就看你这一刀是不是真的砍了。”
终于陈惜命与胡飞相遇。
胡飞是真的砍,可惜厚重的长刀被陈惜命一枪挑飞,没等胡飞反应,陈惜命已经手起枪落,枪杆正打在胡飞的脑侧,胡飞当场便晕了过去。
“打仗还这么多废话,回家给冰冰说吧,我又不是你女婿,哪那么多废话!”陈惜命一边念叨着,一边将胡飞踢给了西北军。
喊道:“带着你们家将军,滚回西北!”
没有人敢反驳。
秦弘怒喝道:“没用的废物!”
西北军就那么站在原地,没有动,联军也没有动他们,似乎成为了一种默契。
场面诡异中透着滑稽,这恐怕是最和平的战斗了。
“混蛋,西北军反了——”秦弘怒吼着,双目通红。
另一边,穆萧萧表情平淡地看着一幕幕生离死别,长长地叹息一声说:“一场战斗下来,活着的人更可悲,还是死了的人更悲哀呢?”
杨赞作为主帅已经身先士卒,而竹落雨则被杨赞强行留在了穆萧萧身边。
说是为了保护穆萧萧,实际上大家心知肚明。
竹落雨的身份太特殊了,未来乐羊皇帝的丈夫,唯一的丈夫,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乐羊璟还不闹翻天?
竹落雨叹息道:“萧萧,别想那么多,战争总要死人的,死去的人是为了活着的人能活得更好。”
穆萧萧看着竹落雨问道:“竹大哥,活着的人真的会更好吗?”
竹落雨沉默了片刻后说:“不知道,毕竟我们都没有死过,但是死去的人应该希望活着的人更好的。”
穆萧萧沉默不语。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凄厉的鸟鸣响彻天地,所有人都被这一声啼叫愣了片刻。
是何等鸟才能发出这样的凄厉的鸣叫啊?
战场如此之大,厮杀声如雷一般,怎么会有一只鸟的鸣叫如此清晰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中呢?
穆萧萧听得真切,那声音是从秦军的大后方传来的。
顿时脸色一变,惊道:“不好,是聂老出事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雪白的身影极速而过,拼命地向着鸟鸣的方向而去,正是梁生的灵宠雪豹啊!
穆萧萧心中咯噔一下,荒人灵部的灵宠与主人之间都有心灵感应。
穆萧萧知道,梁生出事了……
陈惜命正在冲锋,忽然听见这一声鸟鸣,心中也是一惊,必然是聂山河那里遇到了麻烦。
可是按道理讲,就算聂山河那只金睛雪雕是荒原的天空之主,也不该有如此大的鸣叫之声,说是神兽凤凰在啼鸣还差不多。
后方的战局对于这场战斗有多重要陈惜命心中明白,聂山河有什么本事,陈惜命也一清二楚,能让聂山河受伤,这是何等高手?
只有一种解释,修行者。
山岗上,秦弘嘴角带着冷笑说:“你们太小看我们秦国的底蕴了!”
显然他还不知道自己后方的大军正在被屠杀。
就在这时,又是一道白色的身影从陈惜命头上一掠而过,留下一句:“那里交给我,注意安全!”
陈惜命陡然一惊,竟然是鹤一白!
第六百九十七章 明眸皓齿(上)
鹤一白仗剑而去,直接从秦军之上飞跃而过,似乎一点也没有将秦军放在眼中。
秦弘身边一个将军立刻喊道:“大胆,弓箭手,把她……”
秦弘怒吼出声:“我看你们谁敢?都给寡人住手!”
众人都是一阵错愕。
而这个时候,鹤一白已经冲到了秦弘近前,一众将军吓得就要拔刀,却都被秦弘呵斥住。
“连你也要背叛我吗?”秦弘双目通红。
鹤一白停下脚步,淡淡地瞥了秦弘一眼说:“你错了,我从来就没有说过我是你的人,过去帮你,念在身体里流着的血,现在我也不曾负你,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秦弘问道。
鹤一白冷哼一声说:“哼,公羊升必须死!公羊家的人必须死!”
鹤一白说完话腾空而去,转眼已经消失不见。
秦军后方,韩彻与扎木已经杀红了眼,可是即便鬼兵已经是强弩之末,但是却胜在数量,最主要的是鬼兵不懂得投降,想要征服,只能屠尽!
但是大局已定,韩彻与扎木本不该如此冲动,可偏偏出了问题。
时间回到不久之前。
秦军中突然冲出一个老者,竟然直接悬浮在空中,手中光芒大放间已经将那只称霸荒原天空的金睛雪雕斩落在地。
聂山河只来得及护住梁生。
两人一雕跌落下万丈高空,生死难测。
可是那个白袍老者依然依依不舍,向着地面挥动了一刀,刀光冲天,如神罚一般斩在地上。
烟尘中伴随着雪雕凄厉的悲啼,一切似乎已经成了定局。
聂山河的腿当年被陈惜命斩断了,此刻跌落在地上,只能勉强坐稳。
而梁生乃是凡人之躯,从如此高空跌落,即便是有聂山河护着,此刻也已经是大口吐血,震伤了内脏。
聂山河此刻老泪纵横,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在秦军之中还隐藏着这样一个修行者。
修为如此高深。
荒神九部早就不复当年了,如今的荒神九部之中,也就只有几个老一辈的人还有些道行,这其中以聂山河修为最高。
饶是如此,聂山河也绝对不是面前人的对手,何况他还没有了一双腿。
他之所以哭,是因为陪伴他一辈子的灵兽雪雕,就在刚刚,替山河挡下了空中老者的以击。
仿佛流星耀空一般吗,刹那便是永远,即便是血与骨也已经瞬间消失不见,就如同这只雪雕本来就没有出现过在这世界上一般。
什么都没有留下。
梁生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雪雕就那么灰飞烟灭,整个人已经完全呆在了原地。
一根羽毛终于自空中落下,落下聂山河手中,这也许是那只雪雕留在世上唯一的印记了。
聂山河还愣在原地。
空中的刀光再至,已经向着聂山河头顶落去。
“外公——”梁生大喊。
聂山河猛地抬起头,白发飞舞,目中带着万丈怒火,恨意滔天,一根雪白的法杖高举而去。
白光绽放向着那刀光笼罩而去。
轰然巨响声中,天地一片寂静,聂山河已经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远远地飞了出去。
光芒四溅,溅到哪里,哪里便是一片狼藉。
梁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起身向着聂山河冲去,一刀刀光拦腰而至,梁生忽然看到了自己的双腿仍旧不甘地向前而去。
砰——
梁生的上半身重重地摔落在地,鲜血汇聚成河,大口大口地鲜血从梁生口中涌出。
白袍老者知道梁生已经是必死之人,便直接向着聂山河而去。
“你……你杀了生儿……”聂山河满脸鲜血,咬牙恨声道。
老者嘿嘿一笑,声音越发沙哑,盯着已经垂死的聂山河说:“是你们自找的,在荒原苟且不好吗?至少命不会丢!”
“呵呵……哈哈哈哈——”聂山河忽然仰天大笑,然后恶狠狠地说:“这个世界本来就该属于我们荒人!你们这群恶神,赶尽杀绝,我荒人一族困守荒原千年,老天爷欠我们一个交代——”
白袍老者不屑地一笑说:“你们不是有荒神在吗?怎么不出来拯救你们?不过说实在的,自从那所谓的荒神死后,你们荒人越来越不堪了,竟然连一击都接不下来吗?”
聂山河怒吼一声,手中光芒大放,一柄长刀猛然落下,竟然直接将聂山河的手钉在了地面之上。
聂山河嘶喊道:“你们等着吧吗,荒神大人会回来的,血债血偿,你们天极山终究会变成一抷残土!”
老者残忍地拔出聂山河手中刀,然后对着聂山河说:“荒神?一个痴心的女人罢了,可惜啊,当年那个男人没有死,更可惜的是你看不见了!”
眼中冷光一闪,长刀已经直奔聂山河喉咙而去。
“千年的事还不配你来评论。”一个清脆但是冰冷的声音忽然响起,下一刻一只柔若无骨的雪白小手缓缓探出,看上去每一下都很慢。
可是偏偏就是那么抓住了刺向聂山河的长刀。
两根手指风轻云淡地捏着刀身,任凭白袍老者如何做,都无法拔出那柄刀。
老者惊恐地看着手的主人,那是一个小姑娘。
一个明眸皓齿,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乌黑的长发垂到腰间,身穿一身大红色的裙子,上面绣着一只展翅翱翔的鬼车鸟!
“你……你是……你是什么人?”老者惊问道。
少女冷冷哼了一声,然后说:“南宫恨。”
“南宫?”老者一惊,然后瞪着眼睛问:“你是鬼市的罪人!”
南宫恨冷冷地看了老者一眼,然后说:“天极山的鬼金羊是吧?到底谁是罪人,历史不给答案,时间也会给出答案。”
“今日你杀了凡人,坏了规矩,当死!”南宫恨话音未落,手指一错已经将那柄长刀折断。
鬼金羊当机立断,直接放弃了长刀,向着远处飘去,人在空中怒吼一声,双瞳之中的瞳孔忽然变成了竖直的长条状。
下一刻两柄巨大的弯刀横空出现,如羚羊挂角一般自空中斩下,开天辟地一般。
“米粒之珠!”南宫恨红色的裙子迎风飘动,天地色变,只见她舞动着身躯,曼妙的舞姿中一只九头鬼车鸟自黑暗中俯冲而下。
九头齐鸣,带着震撼天地的鸣叫声将鬼金羊的弯刀击得粉碎,一起碎掉的还有鬼金羊的脑袋。
之前战场之上听到的啼鸣其实并不是雪雕的,而是鬼车鸟的,所以才会传得那么远。
鬼车鸟消失不见,南宫恨身上重新多了一副鬼车鸟的刺绣。
一步步走向聂山河,南宫恨叹息一声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聂山河则是看向了梁生,满眼悲戚。
公羊升已经被眼前的一切吓傻了,怔怔地看着远方的南宫恨,他知道今天这一场他输了,秦国败了。
公羊升咬了咬牙,转身便向着远处跑去。
刚跑出没多远,面前突然多了一道倩影。
“想当逃兵?”正是鹤一白。
公羊升一惊,但是鹤一白他是认识的,他作为皇亲国戚怎么会不认识秦国皇宫中明面上的第一高手鹤一白呢?
此刻见到鹤一白公羊升大喜过望,上前激动地喊道:“鹤大人救我……”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因为鹤一白的长剑已经从公羊升的心脏穿透而过。
鹤一白将头靠在公羊升的耳边,淡淡一笑说:“表格,一路走好。”
公羊升满脸惊骇,但是下一刻表情已经彻底凝固,缓缓倒了下去,他最后想到的竟然是秦凰十四岁那年喊他的模样……
明眸皓齿,依如当年……
第六百九十八章 明眸皓齿(中)
公羊升的死,已经使得秦军彻底失去了反败为胜的可能。
不久前还傲视天下的几十万大军,此刻已然溃不成军。
扎木与韩彻正带着兵马收拾残局,几十万鬼兵群龙无首,俨然已经成了待宰的羔羊。
主战场之上,一个士兵连滚带爬地来到秦弘身边,哭喊道:“陛下,快撤吧,公羊将军殉职了!”
秦弘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怒问道:“朕的几十万鬼兵呢?”
那士兵喊道:“天上降下万千雷劫,几十万大军都成了雷下鬼了,韩彻带着大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
“滚——”秦弘一脚将那士兵踹开,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望着晴月平原之上那些死去的秦国将是,望着渐渐抵挡不住的防线,秦弘明白,大势已去,他秦弘败了。
“哈哈……哈哈哈哈——”秦弘怒极反笑,望着已经渐渐要停止的大雨,凄然一笑说:“我秦弘竟然要做那亡国之君吗?”
花戬深深皱着眉头说:“陛下,挡不住了,我们这一次败了,一场火,一场雷,已经击碎了士气,再留下去,徒增伤亡罢了。”
秦弘眼中显出疯狂之色,望着花戬问道:“花将军,我败了你很高兴吧?”
花戬叹息一声说:“陛下,臣是秦国人。”
就只有这么一句。
秦弘淡淡一笑,下一刻脸上再次出现疯狂之色,猛地转头看着依然跪在地上的国师,一步步走了过去,然后冷笑一声。
“凤欺龙?这就是你的寓言,恭喜你言中了,穆萧萧那只雏凤要了我这条龙的命了。”
国师瑟瑟发抖。
秦弘眯着眼睛问:“你说是不是你在诅咒我啊?”
国师立刻磕头说:“陛下,臣不敢啊!”
“你不敢?你不敢?这场失败若不是你算错了大雨的时辰,便不会败——”
“陛下,臣……”他的这句话没有说完,秦弘已经抽出腰间的天子剑,割断了他的喉咙,吓得一众官员不禁后退。
下一刻秦弘高举天子剑,装若疯狂地指着战场之上,怒吼道:“我大秦建国两百五十余年,战无不胜,今日也绝不会败在这晴月平原之上!”
“给朕杀——不死不休——”
“凡擒杀对面将领者,赏千金,封万户侯!”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秦军顿时战意高昂。
人就是这样,有时候明知道必败无疑,但就是想试试,他们总认为死的那个不会是他们……
可是往往事与愿违。
所谓士气,所谓以少胜多,所谓反败为胜,都是建立在实力之上。
秦军不是不勇猛,只是大势已去,无力回天了。
其实在场的每一个官员都明白,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劝得动秦弘。
秦弘已经近乎疯狂了,他孤注一掷的一战,即将成为绝响,他怎么能甘心呢?
“陛下,退回去我们还能东山再起,我秦国地大物博,从不缺少善战之人,陛下——”
花戬已经急了,因为此刻若是再不走,便没有什么机会了。
秦弘却依然在疯狂地笑着。
一众官员同时跪倒在地,但是秦弘依然无动于衷。
他们此刻才开始思念吴事非,若是他还在,恐怕是唯一一个能够劝动秦弘的吧。
只可惜,吴事非注定要带着千古骂名永远长眠史册之中了。
陈惜命一马当先,所过之处,无人能挡,手中长枪幻化如龙,转眼就已经要冲到秦弘身边。
一众将领没有人能够拦住陈惜命,直到此刻,秦国那些平日里在昊京城中养尊处优们的将军们,才开始记起陈惜命的恐怖。
二十五年前,陈惜命几乎是凭借一己之力杀得陈国毫无还手之力。
他们才恍然惊醒,为什么这个男人从没有变老呢?
想到此处,心胆俱寒,再没人能拦住陈惜命,而秦弘则毫无畏惧地看着陈惜命,脸上带着狞笑。
花戬一步迈出,手中长枪猛地刺向陈惜命喊道:“陈惜命,今日有我花戬在,大秦便不能没有皇帝——”
“滚——”陈惜命毫不留情,双枪向撞,花戬一口鲜血喷出便倒退十几步。
陈惜命长枪直取秦弘咽喉,秦弘竟然不躲不避,甚至解脱似的闭上了眼睛。
“都结束了!”陈惜命心中默念。
这一刻不止是他,所有人都在这么想着。
但是陈惜命却骤然停下了手中的枪,因为秦弘面前站着一个人,花戬。
“你疯了——”陈惜命厉声道。
花戬长须飘飘,看着陈惜命说:“他是君,我是臣,臣为君死,天经地义!”
陈惜命怒吼道:“这样君主你保他做什么?你忘了秦羊平原之上那二十万镇北军将士了?他们就是被你后面这个所谓的君害死的。”
花戬猛地握紧了陈惜命的枪尖,鲜血顺着手流下,花戬含泪喊道:“陈惜命,你我当初皆在大将军麾下!你忘了那句话了吗?”
陈惜命闻言一怔。
花戬吼道:“臣永远是臣,君永世为君!”
陈惜命握着枪的手都跟着颤抖了一下,花戬背后的秦弘也是缓缓睁开了眼睛,眼中疯狂渐渐退去,转而是一片愕然。
陈惜命看着花戬问:“你这么理解这句话吗?”
花戬似乎是用尽了力气才喊道:“难道不是吗?若不是如此理解,大将军为何甘愿死在天牢之中啊?”
全场官员默然,这大将军自然是指已经故去的孟长生了。
是啊,凭借孟长生在军中的影响力,若是他想反抗,怎么会死在牢中呢?
不说其他,秦国镇守三方的将军哪一个不是孟长生的门徒?
孟长生若是想反,秦国早就乱了。
秦弘眼中波动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
陈惜命站在群敌环伺的地方,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止。
沉默了片刻,陈惜命双目猛地一亮,松开了手中的长枪,花戬顿时一个趔趄,就在这时,陈惜命已经几步冲过了花戬,扔下一句:“愚忠!”
长剑抬起向着秦弘而去。
钉——
另一柄长剑挡住了陈惜命的长剑。
陈惜命双眉倒竖看着拦住自己的人,却是瞬间泄了气,来人是鹤一白。
“你做什么?”陈惜命怒问。
鹤一白眼中泪光闪动,嘴唇颤抖了良久,终于说道:“求你,别杀他!至少不是你杀他!”
陈惜命沉声道:“杀了他这场战争就结束了……”
鹤一白打断陈惜命的话,用尽了力气嘶喊道:“可是他是我亲哥哥——”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鹤一白。
陈惜命也是一怔,低声道:“你疯了?”
“我没疯,我求你放过他,就当是为了我……”
陈惜命颤抖了两下,哼了一声问:“我凭什么为了你?”
鹤一白的剑也明显地颤抖了两下,然后低声道:“就算不为了我,你不为春雪想想吗?”
陈惜命眼中光芒闪过,最后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剑,看着秦弘说:“下一次别站在女人身后。”
说完转身便走。
没有人会拦着他,因为所有人都不知道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鹤一白和陈惜命说了什么。
转过头,鹤一白看着秦弘,颤声说:“哥,撤吧,你们输了,你不为嫂子和歌儿想想吗?”
秦弘紧紧握着拳头,两腮高高隆起,恨声说:“我不甘心——”
鹤一白叹息,缓缓拿下了自己的面具。
惊呼声此起彼伏,明眸皓齿亦如当年……
第六百九十九章 明眸皓齿(下)
随着鹤一白缓缓拿下面具,惊呼声此起彼伏。
天下第一。
这是何等殊荣,练剑者能得天下第一名号的,自古便是剑法大成,或是仙风道骨,或是不修边幅,总之都是年纪大的武林前辈。
可是鹤一白竟然是一个妙龄女子。
最主要的是鹤一白的真实身份竟然是……
当初的大秦嫡公主,如今的大秦长公主,天之凰女,秦凰!
秦凰,那个惊才绝艳的凰女,那个号称天下第一奇女子的大秦公主,竟然还是天下第一剑客,而且就守在大秦皇宫这么多年。
“哥,退吧,还能回去看看嫂子,你想让歌儿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亲吗?”
秦凰泪眼朦胧。
秦弘深深注视着秦凰,胸口剧烈地起伏了良久,这才咬着牙,嘶喊道:“全军撤退——”
说出这句话,仿佛是抽光了他所有的力气,毫无预兆地秦弘便向着地面倒去。
花戬一步上前,接住了昏迷不醒的秦弘。
也许他不是昏迷不醒,只是不想醒来。
秦凰看着花戬点头道:“花将军,我哥哥就交给你了,当年的事……是我们秦家对不起你,那二十万将士的亡魂若是不得安息,便来找秦凰好了。”
花戬的两腮紧了紧,然后说:“对不起,陛下我会保护,但是那二十万将士的命……这个道歉我不接受。”
“如果什么事都能用一句对不起来了结的话,那谁给亡者伸冤呢?”
花戬说完话后便带着秦弘与大军快速离去。
身后联军紧追不放,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鹤一白怔怔地站在原地。
一队队落荒而逃的秦军从他身边冲过,都忍不住回头看上秦凰一眼。
终于联军的大部队将秦凰围在中间,秦凰依然不为所动。
天空之上的乌云竟然已经不知不觉地散去,一轮明月自天边探出了脑袋。
雨后的世界本应该清新干净,可是此刻的晴月平原之上却飘荡着让人心肝俱碎的浓重血腥味。
秦军的,鬼兵的,联军的,几十万人的性命丢在了这里,这片平原注定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再耕种。
杨赞指挥着大军按照之前穆萧萧的安排去围追堵截秦军的残部,去追杀秦弘。
剩下的人留下来打扫战场。
赢了,这场世界大战,最后的胜利者竟然是一开始的弱方。
意味着,称霸世界的大秦即将走向灭亡,联军损失这么大,绝不会轻易放过秦国,秦国灭亡已经是早早晚晚的事。
而这一切都是穆萧萧所掌控的,此刻所有人看向这个貌美的女子的时候都换了一个眼神。
崇敬。
若是一开始还有人认为穆萧萧是一介女流之辈而轻视的话,那么此刻再也没有一个人敢如此。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但是在山岗下的一道雪白的风景线格外醒目,陈惜命的三千雪狼卫。
这场战斗,让整个天下都开始重新正视雪狼卫。
就是这三千个人,硬生生地撕开了秦军的防线,挺住了秦军一次次的反击。
反观雪狼卫,伤者无数,却无一牺牲。
只不过此刻的雪狼卫人人带伤,浑身浴血,表情凄然,人没事,马却死去了很多。
雪狼卫的雪余马都是陪着他们征战多年的战友,说白了,雪狼卫从来都不是只有三千人,还有三千匹马,三千只鹰。
战场之上点起大堆的火焰,不是照亮的篝火,而是用来焚烧尸体的。
春夏交替,容易爆发瘟疫。
穆萧萧自然会处理好关于疫情的隐患。
“二叔……”穆萧萧走到陈惜命背后喊了一声。
陈惜命转头看着穆萧萧,然后轻声问:“你怪我吗?我没有杀了秦弘。”
穆萧萧摇了摇头。
陈惜命叹息一声接着说:“不是为了秦凰,是为了……”
话还没说完,穆萧萧便抱着陈惜命的胳膊笑道:“我知道,为了春雪姐姐嘛。”
陈惜命笑着捏了穆萧萧鼻子一下,然后说:“以后春雪要叫你婶婶的。”
穆萧萧俏脸一红说:“不要,那她儿子岂不是要叫我奶奶,我才不要。”
陈惜命摇头轻笑。
就在这时候,远处传来嘈杂之声,陈惜命与穆萧萧抬头望去,顿时惊呆住了。
巫锋抱着一个人,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半个人,梁生。
“军师,将军……梁生他……”巫锋一个堂堂荒人第一高手,此刻竟然有些泣不成声。
穆萧萧如同被雷击中一般,一步,一步向着梁生挪动过去。
梁生的下半截身体已经被鬼金羊后来的刀光搅碎了,如今只剩下上半截身体被一个巨大的袍子包裹着,鲜血还在顺着袍子向下流。
但是梁生却满脸笑容地看着穆萧萧。
南宫恨从他们身后走出来,说道:“对不起小姐,我去晚了,不过那个老头我救下来了,如今昏迷不醒,应该没有大碍。”
穆萧萧如同是没有听到一样,猛地拽起梁生的袍子,喊道:“快送帐篷,我能救,我能救的——”
忽然梁生抓住了穆萧萧的手腕,淡淡一笑说:“别……别费力了,内脏都流得差不多了,还吊着……吊着一口气,是……是……是想再看看你……”
穆萧萧紧紧咬着嘴唇,眼泪簌簌而下。
梁生笑道:“别哭,哭了……眼睛就不好看了……”
穆萧萧刚要说什么,却被梁生拦住道:“听我说,我没有时间了。”
“军师,萧萧,你交给……交给我的任务我完成了……只可惜以后梁生……不能……不能陪着你了……”
穆萧萧的手被梁生紧紧攥着。
“与陈将军比,梁生……梁生什么都不如……唯有这条命给了你……”
陈惜命在后方沉默不语。
梁生用力喘息了几口气,一口鲜血夺口而出,喷洒在巫锋的胸襟上。
良久梁生才看着穆萧萧勉强一笑说:“萧萧……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看的就是你的眼睛,可惜……只有那一夜倒映着我……我的影子……”
“愿余生你能永远……明眸皓齿,岁月无忧,我……”
最后的一句话他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攥着穆萧萧的手无力地垂下,穆萧萧的手也随着无力地垂下。
梁生的灵兽雪豹前足抬起,落在梁生的尸体上,呜呜地叫着。
然后用大头拱了拱梁生的脸,就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
不同的是,梁生再也没有回应了。
雪豹落在地上,轻轻舔舐了几下梁生低落的鲜血。
穆萧萧颤抖着说:“豹儿乖,梁生只是……”一边说着一边去抚摸雪豹的大头。
可是话没有说完,雪豹猛地调转身形,冲着穆萧萧张开了血盆大口,满嘴獠牙,狰狞地嘶吼出声。
此刻的雪豹满脸沾满了梁生的鲜血,双目通红,杀机隐隐。
吓得穆萧萧不禁后退了一步,这雪豹过去和她很亲的,怎么会如此。
穆萧萧哭着问:“你认为我害死了梁生是不是?”
雪豹自然无法回答穆萧萧,然后不管不顾地趴在地上,在梁生的鲜血上打滚,将身上沾满了梁生的鲜血。
巫锋叹息道:“他想将梁生的味道留在身上吗?”
话音刚落,那雪豹已经骤然腾身而起,用力一头撞在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上,抽搐了两下,再也没有站起来。
所有人都惊住了!
穆萧萧终于忍不住,忽然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第七百章 势
第二天一早,穆萧萧站在帐篷之外,一个人望着天边的朝阳。
都说残阳如血,这朝阳怎么看却也与被鲜血染过一样。
陈惜命走到穆萧萧身边轻声问道:“怎么了?赢了不开心?还在想梁生?”
穆萧萧沉默了一下说:“二叔,我在想我们这场战争是对是错。”
陈惜命轻轻将穆萧萧搂进怀中说:“你记住萧萧,战争总要死人,所以世界上没有一场战争是对的。”
“那为什么总有人要发动战争呢?”穆萧萧不解地问道。
陈惜命用手指刮了一下穆萧萧的鼻子然后说:“你这么聪明,想不明白?”
穆萧萧沉吟了一下说:“因为**……”
陈惜命点头叹息道:“人的**无穷无尽,即便成为了万人之上,却还想着非人的事,就如同秦耀阳,威风一世,却偏偏要修行,最后搭上了自己的命。”
“历代帝王只要闲下来,总要找些事做,因为他们能追求的东西已经太少了,权力,金钱,美色,他们都唾手可得。”
“一旦想要追求些其他的,便要害得天下黎民百姓颠沛流离,甚至妻离子散。”
穆萧萧看着陈惜命问:“那还继续吗?”
陈惜命叹息道:“就算你不想继续,大帐中的人也不会放弃的,他们为了这场战争付出了太多,秦国不灭,谁也睡不好觉。”
“秦国一旦覆灭,大帐中的人便都可以分上一杯羹。”
就在这时候,大队人马回来,秦轲的弟弟陈泽来到大帐之前,就要向穆萧萧禀报。
穆萧萧一挥手说:“进去说吧,都在里面。”
随着穆萧萧与陈惜命走进了大帐,原本争论的声音顿时停下。
陈泽看着一众高层无奈地叹息道:“是我无能,没有追到秦弘!”
众人摇头叹息,杨赞看向穆萧萧问:“要不要继续深入追击?”
穆萧萧摇头说:“没用的,其实我早就料到了,秦弘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就在这时候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大帐外响起:“主上,小姐,东方樾求见。”
穆萧萧立刻眼中一亮,赶紧让东方樾进来。
“大先生快请!”
大帐门开,少年模样的东方樾手里提着一个人,砰的扔在地上,说道:“天极山的虚日鼠,被我杀了。”
陈惜命疑惑道:“就是秦弘身边的那个?”
东方樾点头说:“天极山这一次损失惨重,二十八星宿又少了两个,恐怕会坐不住了,小姐和主上要小心了。”
原来那日虚日鼠看到了陈惜命的模样,便想要回天极山报信,却被半路的东方樾击杀。
然后东方樾看了陈泽一眼说:“小伙子,你没觉得路上有人跟着你吗?”
陈泽一愣,看着比自己还年轻的东方樾问:“你叫谁小伙子呢?”
秦轲显然是有些眼力的,立刻说道:“陈泽,不得无礼,是红尘外的前辈高人。”
陈泽闻言一惊,赶紧躬身道歉。
东方樾摆手说:“无妨,路上还有一个天极山的高手暗中保护秦弘,是半路突然出现的,所以就算你们追上了秦国的皇帝,也杀不了他……”
众人沉默了片刻后,杨赞首先开口问:“军师,有件事想要请教……”
其他人也看向了穆萧萧。
穆萧萧淡淡一笑,摆手说:“各位,这场战斗打到现在,我穆萧萧该做的已经尽力了,剩下的是战是和全凭各国做主。”
穆萧萧显然已经猜到了他们的想法。
秦轲第一个开口说:“自然要战!不死不休!”
杨赞也点头说:“如今形式已然明朗,秦国已经没有了翻身的机会,只是这战后又该如何……”
竹落雨轻笑说:“杨将军指的是如何分割秦国吗?”
杨赞笑道:“驸马爷倒是直接,正是如此。”
穆萧萧轻轻摇头,然后说:“两个选择,要么继续联合,之后平分天下,要么分开,各自为战,得到的便是自己的。”
众人对视一眼。
杨赞第一个说:“各自为战会被各个击破,我家陛下的意思,合!”
竹落雨笑道:“璟儿的意思也是合。”
秦轲与雷督同时点头说:“同意。”
穆萧萧笑道:“那便没什么异议了,之后的事我与二叔便不参加了。”
秦轲立刻道:“萧萧——”
穆萧萧摆手说:“请各位谅解,这件事我和二叔想了一整夜,秦国毕竟是我们的故土,为了自保可以战,但是攻城略地,总归是在践踏昔日的家园。”
“所以之后的战争便要靠大家了,我和二叔会带着雪狼卫从大黑山回去,在昊京城等着诸位覆灭秦国。”
众人还不断劝阻,却被穆萧萧推辞。
穆萧萧走的时候忽然说:“对了,有一些人我们要带走……”
五天后,在前往草原的路上。
一队人马,大约十万人,浩浩荡荡地走着。
为首的正是穆萧萧和陈惜命,其余人也都跟在穆萧萧身边,除了扎木之外,扎木要留下来保护雷督。
彩雀因为和扎木分离的原因,一路上都心绪不宁。
不过穆萧萧最后将孟良和穆昰留在了扎木和雷督身边,一是为了随时能够保护雷督,而来扎木性子刚烈,容易莽撞,有孟良在一旁看着,也能让彩雀安心一些。
至于这十万人中,除了雪狼卫之外,剩下的便是胡飞手下的西北军了。
此次大战之中,可以说保留实力最多的就是西北军了,不是西北军怯战,而是因为有陈惜命在的原因。
大战之前谁也没有料到,这场本以为是同袍相残的人间惨剧,竟然被陈惜命一人力挽狂澜。
所以最后陈惜命将这十万西北军俘虏带了回来。
用陈惜命自己的话说:“西北的将士只为那片黄沙漫天的人间乐土而战。”
包括杨赞在内,没有一个人敢反驳陈惜命。
因为他们明白,这场战争如果没有穆萧萧和陈惜命,诸国早就被秦国的鬼兵屠戮殆尽了。
而且所有人都知道,陈惜命决定的事便没有人能够改变,实际上也没有人敢反对。
一场大战,让所有人都重新认识了陈惜命和他的雪狼卫。
陈惜命平时除了对穆萧萧之外,对谁都是冷若冰霜,甚至喜怒无常,就连杨赞都觉得,如果哪句话说得不对,陈惜命便会一枪刺过来。
杨赞自问,他弟弟能拼命挡下陈惜命一击,他自己绝对不行。
所以陈惜命就那么堂而皇之地带出了十万大军,世人也明白,只要陈惜命活着,秦国的西北大地便会成为另一片南陈。
已经是世人无法觊觎之地了。
穆萧萧与陈惜命一文一武,若是坚守西北,谁能夺得下来?
骑在马上,陈惜命看着自己身边的马车,上面坐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子。
“陈惜命,你有种放了我!”胡飞怒喝道。
陈惜命冷冷地瞥了胡飞一眼说:“胡飞,你将西北将士的性命托付给秦弘那个王八蛋。你有问过我吗?”
胡飞怒道:“我是西北军的统帅,带兵打仗还需要问你?”
“放屁——”
陈惜命竟然罕见地爆粗口,然后冷声说:“西北军的一兵一卒只属于西北,这是我当初对他们的承诺!”
“我早就说过的话你忘了?”
胡飞闻言一滞,然后凄然一笑,他想起来几年前陈惜命那句话。
当年穆萧萧第一次进草原,失踪数日,陈惜命不惜挑起战争,带着十五万大军杀进了草原。
当时陈惜命对胡飞说:“我敬你,你便是西北军统帅,我若不认你……”
第七百零一章 蝶飞花落
其实陈惜命并非有意让胡飞难堪。
毕竟身后十万将士看着,自己家的统帅这么被绑在马车中,任谁都无法释怀。
可是就如胡飞对陈惜命了解一样,陈惜命也同样了解胡飞,一旦松开胡飞的绳索,凭胡飞的刚烈性格,恐怕会自尽于此。
陈惜命淡淡地说道:“胡飞,大秦灭亡已经是大势所趋,你何必还如此固执呢?”
胡飞哼了一声说:“食君俸禄,为君分忧,我有何面目去见胡家的列祖列宗?”
陈惜命瞥了胡飞一眼说:“为将者守一方乐土,你已经做到了,你们家老祖宗知道了也会从坟墓里爬出来给你竖一个大拇指。”
“陈惜命,你……你别太过分!”胡飞气得瞪眼睛!
陈惜命淡淡一笑说:“懒得管你,等回了西北,让冰冰管你吧!”
提到胡冰冰,胡飞的神色顿时缓了下来,是啊,他还有一个女儿。
良久之后,胡飞才说:“陈惜命,有件事我想问你,你喜欢冰冰吗?”
陈惜命一下勒住了马,然后眼神怪异地看着胡飞,问道:“你没病吧?你指哪一种喜欢?”
胡飞叹息一声说:“女大不中留,按说冰冰这个年纪早就该嫁人了,可是自从你离开西北,冰冰不曾对一个男子假以辞色。”
“也许没有遇到合适的。”陈惜命淡淡地说道。
胡飞摇头说:“我希望你能和冰冰说明白,要不然这丫头……唉……”
胡飞又问道:“你喜欢冰冰吗?就像你喜欢穆萧萧那样的喜欢。”
陈惜命催马向前,留下一句:“我对萧萧不是喜欢,是爱!”
胡飞无奈叹息道:“冰冰这个傻孩子……”
除了胡飞之外,穆萧萧和陈惜命还带回了一个人,秦凰。
秦凰那日放走了秦弘,露出了真面目,联军自然会将她抓住,纵然秦凰剑术超凡,也抵挡不住千军万马。
过去秦凰是鹤一白,自然没有人会说些什么,如今秦凰身份大白,自然不能如从前那般继续在联军中出入自如。
所以走的时候,穆萧萧和陈惜命将秦凰也一起带了出来。
只不过发生了一些意外,秦凰自上路开始便突然重病,已经在马车中躺了数日了。
“二叔——”
马车中传来穆萧萧的声音,陈惜命立刻命令大军停下。
穆萧萧从马车中探出头对着陈惜命招了招手示意陈惜命靠近些。
此刻穆萧萧一脸怪异地看着陈惜命,然后又转头看了一眼马车里面,马车里正是重病的秦凰。
“二叔,出了些问题。”穆萧萧欲言又止。
陈惜命微微皱眉,他其实心中多少有些顾忌,因为秦凰喜欢他,他是知道的,可是他心中再也装不下除了穆萧萧之外的人。
哪怕是陆芊芊。
所以当初穆萧萧决定带走秦凰的时候,陈惜命很纠结。
他既不想穆萧萧误会受委屈,也不想秦凰留在联军中受到什么羞辱。
“怎么了?”陈惜命问道。
穆萧萧抿了抿嘴唇,没有回答陈惜命,而是转头对着马车里问道:“可以吗?”
“嗯……”马车里秦凰的声音很微弱。
陈惜命疑惑地被穆萧萧拉着进了马车,秦凰正背对着两人而坐。
这两马车很豪华,足够三个人同时坐在里面。
穆萧萧随手关上了车门,并吩咐道:“陈飞,看好马车,任何人不准打扰。”
陈飞自然是照做。
陈惜命依然一脸疑惑。
随后便震惊地看到,背对着他们的秦凰缓缓脱下了上衣,露出了白皙娇嫩的后背。
陈惜命赶紧转过头,怒道:“你做什么?自重些!别忘了你是大秦的长公主!”
秦凰没有说话,穆萧萧却叹息一声拉住陈惜命的手,柔声说道:“二叔,看看吧。”
陈惜命从穆萧萧眼中看到了一丝莫名的情绪,似乎是悲怜。
陈惜命将信将疑地转过头,这仔细一看,顿时惊在了当场。
秦凰的后背很美,美轮美奂……
是的,美轮美奂!因为在她后背上竟然有一幅图在发光!
那是一对巨大的翅膀,似乎是蝴蝶的翅膀。
“这是……”陈惜命不可置信。
秦凰缓缓穿好上衣,然后转过头,满脸憔悴,泪眼朦胧,良久才说:“其实我并不是什么凰女,我出生那年的金凤如今看来应是萧萧了。”
“你想说什么?”陈惜命问道。
秦凰叹息一声,凄然道:“我不仅仅不是什么凰女,我甚至是一个妖女!”
“妖女?”陈惜命惊愕。
秦凰点头,叹息道:“有些秘密,我想我该说的,我母后……”
入夜,陈惜命望着漫天繁星,眉头紧锁。
穆萧萧来到陈惜命身旁,拉住陈惜命的胳膊,然后递上了一壶酒。
陈惜命微微一愣,问道:“哪里来的酒?”
穆萧萧轻轻一笑说:“上次在东方城的时候,有一家酒馆你还记得吗?酒馆老板原来是秦国西北人。”
“你说你喜欢喝,所以这一次我让东方先生特意去多买了些带过来。”
陈惜命看着穆萧萧挑着眉毛问:“东方先生?东方樾?你让一个活了几百年的大高手给你当店小二?哈哈,真有你的。”
穆萧萧一摊手说:“我就说是你让的,他们不敢不从。”
陈惜命拿过酒壶长叹一声说:“我过去到底是谁呢?又留下来多少罪孽呢?”
穆萧萧眼中神情复杂,欲言又止,最后说:“关于大秦皇后的事你真的不记得了?”
陈惜命摇头。
“我连今生的事都还没搞明白,谁会记得前世的事……”
穆萧萧沉默了一下说:“也许不是前世呢?二叔,还记得当初去南海的时候,遇到了一片梦蝶花吗?我们都陷入了幻境。”
陈惜命疑惑地看着穆萧萧。
穆萧萧叹道:“当时我遇到了一个长着蝴蝶翅膀的女子,唱着古老的歌谣,玉如烟,珠似泪,梦蝶九生终不悔……她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如今才恍然,竟然和皇后娘娘,也就是现在的大秦太后如此之像!”
陈惜命紧紧皱着眉头,然后看向昊京城的方向问:“她真的不是人而是妖吗?秦耀阳因为她而死吗?”
穆萧萧叹息道:“如今看来是的,否则飞蝴长老为什么会一直守在她身边?飞蝴?飞蝴?蝴蝶的蝴。”
陈惜命沉默了良久才说:“也许她和我根本没什么关系,谁说从南海来就一定和我有关呢?”
穆萧萧点头说:“不要想了二叔,很快就会有答案的,等联军攻到昊京城下,便可以当面问一问她。”
……
大秦历二百五十八年,这是注定会被世人铭记的一年,是注定会被载入史册的一年。
这一年号称天下第一的大秦国在晴月平原大败而归。
联军随后大举进攻,短短半月便收回了之前所有的失地。
琴乐城城主花戬携手中十五万大军死守国门,却最终无力回天,琴乐城被攻破的那一天,花戬高高立在城头之上。
挥剑自刎。
花戬的儿子被俘虏,杨赞念及花家满门忠烈,便放过了花崆的性命。
花崆带着花戬的尸首消失不见。
数天后,有人在秦羊平原的葬花岭上发现了两座新坟,就在穆威和孟长生的坟墓边。
花崆最终选择了和他父亲一样的路,吊死在了葬花岭之上,收尸的是原琴乐城的百姓。
消息传到草原,穆萧萧陈惜命彻夜未眠……
第七百零二章 昊京好景(上)
大黑山关口之外,胡飞骑在马上,叹息不已。
“想不到我胡飞再次回到这里,竟然已经成为亡国之臣,我还有什么面目见我西北父老啊?”
穆萧萧与陈惜命就骑马与胡飞并肩而立,穆萧萧轻声说:“胡叔叔,您将西北的儿郎安全地从那场战争中带回来,已经是西北的功臣了。”
胡飞摇头苦笑说:“带回他们的是陈惜命,不是我。”
穆萧萧笑道:“胡叔叔,你不说谁知道呢?”
胡飞指着身后的十万将士,说道:“他们知道,西北的每一个人都知道,陈惜命才是西北的无冕之王。”
陈惜命淡淡地哼了一声说:“以后便是你了,胡飞,别把西北搞砸了,不管以后这里属于哪一个国家,西北永远只能是西北。”
胡飞看着陈惜命说:“你还不知道吧?自从你走后,你的那座庭院,每天都有人去打扫,看守。”
“最主要的是,每天去的不是同样的人……”
陈惜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这便是我热爱这片土地的原因,走吧,回家……”
身后三千雪狼卫同时高呼:“回家——”
随后是十万将士的齐声高呼:“回家——”
声音随着西北的烈风,和着漫天的黄沙席卷整个西北大地。
告知这整个西北大地上的人,那匹远走的雪狼王归穴了!
陈惜命率先纵马而出,从地面之下猛地抽起了一柄长剑!
远远望去,满地的剑柄,已经快要被黄沙覆盖不见,去依稀可见。
随后三千雪狼卫依依上前,拔出了他们曾将葬在大黑山外的长剑。
至此,双股剑完全归鞘,最强的雪狼卫回来了。
其实不仅胡飞明白,整个西北的百姓都明白,当年陈惜命与三千雪狼卫葬剑于此,不是为了向西北示威。
而是告诉大黑山之外的人,就算雪狼卫已经与秦国决裂,已经与西北分离。
但是若有人胆敢自大黑山外侵犯西北,便要经过这三千零一柄长剑的允许!
狼行千里,故土难离!
“走——”
随着陈惜命一声令下,大黑山关口缓缓打开,西北也向着他的孩子们张开了怀抱。
不过陈惜命与穆萧萧并没有在西北久留,他们带着雪狼卫一路向着秦国都城昊京城而去。
这一次穆萧萧和陈惜命带来了全部的家底,包括荒人的铁浮屠,随行的还有风伦将军,他已经从草原金狼王庭脱离,跟随在陈惜命左右。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跟着。
荀薷。
荀薷,杨赞手下第一谋士荀茗的女儿,懂得失传已久的八卦阵。
本来是没有打算带着她一起的,可是她非要去见一见自己的父亲,穆萧萧和陈惜命没办法,只能带着随行。
陆芊芊也在队伍之中,带着香香。
这一次去昊京城,陈惜命心中五味杂陈,因为在昊京城还有一个他的孩子在,孩子叫想想。
兵败如山倒,晴月平原一战,秦弘被穆萧萧夺走了天时地利人和,至此大秦一败涂地。
之后短短数月时间,秦国被联军攻破了国门,山河破碎,也算是秦弘自作自受,自食恶果了。
至此大局已定,秦国覆灭已然是大势所趋。
如不出现足以扭转乾坤的力量,秦国已经没有了翻盘的机会。
穆萧萧与陈惜命一行所过之处,满目疮痍,一片狼藉。
除却有陈惜命所保护的西北之地没有被战争所侵扰之外,秦国其余土地已经尽数改朝换代了。
就在刚刚,穆萧萧收到了来自于前线的信。
信中言明,联军不日便可以攻到昊京城之下。
秦国毕竟是曾经不可一世的天下第一,泱泱大国岂会轻易投降,所以秦国已经将所有兵力尽数囤积在昊京城。
死守昊京,守住秦国最后的尊严。
昊京城乃是天下第一雄城,想要攻破昊京城谈何容易?
所以联军之中请穆萧萧与陈惜命前去相助。
信的最后几个明晃晃的大印清晰可见,分别是乐羊璟的印鉴,东宫殇的印鉴,秦轲与雷督的印鉴。
算上西北之地,如今的天下已经隐隐有五分天下的趋势。
穆萧萧看着远方破败的村庄,叹息一声说:“二叔,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一个罪人。”
陈惜命沉默不语。
穆萧萧就算再机关算尽,终究是一个小丫头,而陈惜命征战这么多年,看尽了世间事,有些本质与结果,他要比穆萧萧明白得早。
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没有胜利的一方,唯一的失败一方便是天下黎民了。
穆萧萧叹道:“我在想往后的局面该如何,天下统一与天下五分相比,到底哪一个对天下人更好。”
陈惜命终于开口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而我们改变了合的结果,使得分的结果变得未知了起来。”
“这一代几方势力因为同一个目标而联合在一起,念及感情也许会和平许多年。”
叹息一声,陈惜命又道:“可是等这一代人死了,等乐羊璟,秦轲,东宫殇,雷督,等等等等,等他们都故去,谁还会念及所谓的誓约呢?”
“到时候便不是一个秦国那么简单,而是五国纷争了。”
穆萧萧皱眉问道:“真的会如此吗?”
一直跟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秦凰终于忍不住开口说:“穆姑娘,所谓自古皇室亲情薄,他们连自己的手足兄弟都能残害,更何况是没有任何血缘的其他国家君主了。”
冷冷一笑秦凰接着说:“所谓誓约,只能约束当下,从来无法约束未来。”
穆萧萧皱着眉头说:“所以……我真的错了……”
陈惜命策马向前,低声道:“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绝对的错与对,只要是你做的,错的也是对的。”
留下身后几人神色各不相同。
而此时此刻,昊京城之中,人心惶惶,原本的天下最热闹的城市,此刻却是如同酆都城一般死寂。
那是心底的死寂,人人心头都蒙着一层阴霾。
他们仿佛看到了万千鬼魂在笑着向他们招手。
联军破城只是时间问题,这是每一个昊京城中的人都心知肚明的。
他们唯一不敢确定的,也是唯一抱有侥幸的便是,城坡之后,他们是否还是百姓。
大多人不关心他们是属于哪一个国,只关心他们是属于这酆都城外的残喘的人,还是城里那嚣张的鬼。
这个时候,总有人会忍不住抬头望向那座冲天而起的恢弘雕像,他们的圣女雕像,他们的皇后娘娘。
那个百姓心中的祸水之源……
为了这座雕像,秦国不知死了多少无辜的百姓,那些血与汗不知是否能够换来圣女显灵,护佑一城百姓呢?
入夜之后,秦弘站在皇宫最高处,望着灯火阑珊,却死寂得令人心底生寒的昊京城。
看着这座最熟悉的陌生城市,秦弘心中五味杂陈。
“陛下回宫吧,夜凉了,别受了风寒。”一个男官恭敬地说。
秦弘满脸喜色,猛地转头喊道:“吴……”
一个“吴”字出口,秦弘才发现身后人已经不是吴事非。
吴事非已经死在了他的剑下,摆了摆手,秦弘说:“不用管我,受不受风寒又能如何?反正时日无多……”
那男官赶紧跪下声泪俱下地喊道:“陛下不可啊!现在整个昊京城的人都在看着陛下,您不能倒下啊!”
“我已经倒下了——滚——”
第七百零三章 昊京好景(中)
秦弘猛地将手中的酒杯砸向了那个男官,男官不躲不避,任由酒杯砸在自己额头上。
“我让你滚你没听见吗?”秦弘双目通红,如同一只随时会暴怒的野兽。
那个小男官颤抖着跪在地上,哭喊道:“陛下,您当初离开昊京城那天,吴大人找过我,与小人说,以后要照顾好陛下……”
秦弘身体明显一颤,良久才冷笑一声说:“吴事非这个混蛋,临死还要让我心里难安吗?”
随即秦弘转过身,看着死寂的万家灯火,一滴清泪滴落在绣着金丝线的龙袍之上。
“走吧,让我一个人静静。”秦弘摆了摆手。
那男官还要说什么,一只温柔的手却已经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皇……”男官一句皇后娘娘没有喊出口,便被春雪阻止了。
男官识趣地退下,春雪轻移莲步走到了秦弘身边,为秦弘披上了一件袍子。
“夜里凉,多穿些。”春雪轻声说。
秦弘苦笑一声说:“入夏了,夜里怎么会凉呢?”
春雪淡淡地说:“臣妾怕陛下心中凉。”
秦弘嘴角微微牵动了两下,终究是没有说出什么。
两人就这么保持沉默地看着昊京城难得一见的宁静。
良久良久,两人又几乎是同时地问出了一句:“你后悔了吗?”
对视一眼,秦弘与春雪同时一笑。
“陛下请。”春雪甜甜一笑。
秦弘长叹一声说:“后悔?后悔有用的话,这世界上的人就不会去拜佛求仙了,只有现实无可奈何的时候,才会寄希望于神鬼。”
春雪没有说话,秦弘继续说:“所以我秦弘这辈子都没有后悔过,即便明日我便要成为亡国之君,我所走的每一步都是我想走的。”
突然间,秦弘双手死死抓住了栏杆,怒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全天下的人都要和我作对呢?”
“天下一统有什么错?我秦弘甘愿一人背负万古骂名,只为换得世上一统几百年,我错了吗?”
“我错了吗?”
“你看看这天下,不合,早晚要乱!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了,用几百万人的命换后世千秋万代亿万人平安喜乐,难道不值得吗?”
“何况我用的是鬼兵!我没有玩弄我秦国百姓的命啊!”
说到最后秦弘低下了头,两行泪滴落在栏杆上,然后再从昊京第一高楼上低落地面,摔成了几朵绝世万古的花。
春雪转身看着秦弘,看着这个睥睨天下的男人此刻竟然哭得像个孩子。
她的心在一刻都跟着颤抖了一下。
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所有人都错了,还是说这世上从始至终就只有他秦弘一个人是清醒的。
当世界皆黑,唯你独白的时候,黑便是白,白便是黑了。
春雪轻声问道:“这些话你为什么不和别人说呢?”
秦弘停止了哭泣,轻哼一声说:“和别人说,他们只会认为我是个疯子……”
春雪紧紧咬着嘴唇,此刻他才明白,原来这个差一点拥有天下的人才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人。
深深吸了一口气,春雪道:“于当世之人而言,你就是个疯子。世人短浅,一世还活不够,谁会想下辈子,甚至千秋万代呢?”
“他们只知道,你残暴,你发动战争,使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你让他们失去挚爱,失去明天,失去活着的希望。”
叹息一声,春雪轻轻搂住秦弘,然后说:“但是史书上应该一定会有陛下您浓墨重彩的一笔,未来总会有人懂得你。”
“呵呵呵呵……”秦弘苦笑着摇了摇头说:“春雪你错了,我若赢了,自然功绩在我,可是我输了,注定要遗臭万年了……跟着我,苦了你了。”
“要背负一个祸国殃民,红颜祸水的骂名……”
春雪咬了咬嘴唇说:“我自己选择的,怪不得陛下。”
秦弘抬起头,看着自己脚下的万里山河,淡淡一笑说:“若是如此,那么你成功了。”
春雪低下头,良久才抬头问:“你早就知道是吧?”
秦弘转头看着春雪,脸上带着释然的笑容,没有直接回答春雪的话,而是说:“我觉得滢歌这个名字真的好听。”
陈滢歌便是春雪的本名,陈国皇帝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
春雪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娶我?为什么还要顺着我去做一个昏君?”
秦弘脸上忽然浮现出如少年一般的笑容,然后说:“这世界上总有比江山霸业还要重要的东西……”
爱美人不爱江山——
春雪又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秦弘笑道:“一直都知道。”
看向春雪,秦弘问道:“你相信这世界上有一见钟情吗?那一年我去陈国,在一个姓梁的农户家遇到了你……”
“要查一个人对我来说其实没有你想得那么难,后来你到了醉花涧,你真的认为只凭秦非玉便保得了你吗?”
春雪默不作声。
秦弘又说:“还有一个秘密我要告诉你,反正我没有多久能活了,便告诉你也无妨。”
“什么?”春雪问。
秦弘轻笑说:“你以为当初竹落雨是怎么吃下长恨花的?是我设计了一个圈套……”
春雪死死地盯着秦弘,良久良久才吐出一句话:“你混蛋——”
秦弘却是洒脱一笑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来都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
良久良久,秦弘问道:“你呢?嫁给我你后悔了吗?”
春雪犹豫了一下,最后才说:“最开始的时候我是后悔的……”
……
今夜的昊京城没有月亮,似乎空中的月亮也被蒙上了一层阴霾。
往日的天下第一风月场醉花涧,今日却早早关门歇业,实际上醉花涧已经冷清了很久了。
来到醉花涧的哪一个不是有钱有势的。
而这些人在秦弘战败的当天,就已经陆陆续续地撤出了昊京城。
此刻,醉花涧大厅正中间,一众姑娘抹着眼泪,其中当属那浓妆艳抹的老鸨子哭得最凶狠。
而此刻的秦非玉就那么毫无形象地蹲坐在那往日喧闹拥挤的楼梯之上。
姑娘胭脂就陪在秦非玉身边。
此刻醉花涧大厅已经摆满了一个个小箱子。
秦非玉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老鸨子哭喊道:“主子,咱们……”
秦非玉抬手打断说:“我意已决,昊京城早晚要破,我再怎么说也是二皇子,跟着我你们都会死的。”
“我秦非玉没什么本事,让大家失望了。”
秦非玉抬手指着那些小箱子,然后说:“这些箱子里装有金子,你们各自分了,去追寻你们的自由吧,找一个良人过一辈子。”
下方一众醉花涧的姑娘仆役都跪倒在地,哭成一团。
秦非玉摆了摆手说:“罢了罢了,哭什么?我宣布今日醉花涧……解散——”
又是一阵哭喊之后,一个个姑娘和仆役带着秦非玉给的钱,陆续离开了醉花涧,离开了这个天下第一风月场。
每一个人走的时候都向着秦非玉深深鞠了一躬。
老鸨子是最后走的,秦非玉也给了她更多的钱。
她年纪大了,早就失去了芳华,恐怕难以找到一个称心良人,总要多给些钱安度晚年的。
偌大的醉花涧空空荡荡,就只剩下了秦非玉与胭脂两个人。
“你也走吧……”秦非玉低声对着胭脂说。
胭脂轻轻搂住了秦非玉的胳膊,然后低声说:“胭脂要陪着殿下……”
第七百零四章 昊京好景(下)
“你何必这么傻呢?”秦非玉轻轻搂着胭脂的头,将自己的脸埋在胭脂的秀发间。
闻着胭脂发间特有的香气,秦非玉的眼角落下了一滴清泪。
胭脂静静地躺在秦非玉的怀中,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但是那份笑容之中藏着一丝挣扎。
终于秦非玉率先开口说:“其实……你明白的,我只是把你当成她的替代品……”
“你和花间长得太像了……”
胭脂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然后点头说:“嗯,胭脂知道,但是胭脂不后悔……”
突然,胭脂的泪水终于是润湿了胭脂脸上的胭脂。
“殿下,我……我有件事想和您说。”
秦非玉脸上带着浅笑,然后将胭脂的头轻轻放到自己的腿上,抚摸着胭脂的头发说:“这世界上难得糊涂,何必什么事都要说得清清楚楚呢?”
“不管当初你为何而来,如今又为何留下,你我终究是要共赴黄泉的那对人。”
胭脂的身体明显是颤抖了一下。
不管当初你为何而来?这句话如一柄尖刀一般刺进了胭脂的心中。
原来秦非玉都知道?
“殿下您……”胭脂还要说什么,却被秦非玉打断道:“唉,你啊,就是喜欢自作聪明。”
“一定要说破吗?”秦非玉淡淡地问道。
胭脂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秦非玉叹息一声说:“我想正是因为你长得向花间,才会被我皇兄看中的吧?”
胭脂抿了抿嘴唇,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秦非玉苦笑一声说:“皇兄啊皇兄,为了打败我,你还真的是不择手段啊,所以才说你配得上当世枭雄的名头。”
胭脂忽然问道:“殿下,您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秦非玉依然轻轻抚摸着胭脂的长发,说道:“从我皇兄开始打花间的那座安眠的小院主意开始,当时我身边除了秦墨就只有你知道那院子里埋着什么人……”
“显然不会秦墨,可惜了秦墨白白送死!是我对不起他。”
胭脂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轻声问道:“那殿下为什么还留着我?”
秦非玉抬起胭脂的脸,与胭脂四目相对,良久才说:“不单单因为你有花间的这张脸,还因为你是胭脂……”
还因为你是胭脂,你就是你,不是什么花间!
胭脂如遭雷劈一般愣在原地,震惊地看着秦非玉,然后猛地扑进了秦非玉怀中。
良久良久,胭脂才梨花带雨地抬起头说:“其实殿下,有一件事我还瞒着你。”
“哦?说来听听。”秦非玉倒是很感兴趣。
胭脂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其实当初我并不是陛下的人。”
秦非玉先是一愣,随即问道:“那你是我父皇的人?是父皇派你盯着我皇兄?这没道理啊!”
胭脂摇了摇头,然后说:“我也不是太上皇的人,我是吴大人手下的人。”
“吴大人?”秦非玉一愣,随即震惊喊道:“吴事非——”
胭脂点了点头说:“没错,我当初是听从了吴大人的意思有意接近如今的陛下的,只不过最后阴差阳错又被陛下派到了殿下您身边。”
“哈哈哈哈!”秦非玉大笑了两声,最后叹道:“有趣,有趣至极啊!他秦弘自认为掌控天下,却怎么也想不到,其实我们兄弟二人都在吴事非的掌控下。”
“唉——吴事非,吴锋,别人不记得他是谁,我怎么会忘了呢?原来他一直都在恨着我们秦家……”
“如今,他成功了。”
秦非玉搂着胭脂,眼神渐渐变得朦胧起来,似乎倒映着十几岁那一年,随着吴锋出使西北的事。
不免自责,当年那出戏不仅仅改变了他的一生,也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这其中便包括吴事非。
……
皇宫之中,大秦太后雍容华贵地斜躺在凤榻上,怀中抱着一只黑猫,不停地喵喵叫着。
“你这小畜生,多少人求之不得被本宫抱着,你却还不喜?”太后对着黑猫说,随后调笑着看向了身旁站着的飞蝴。
飞蝴没有说话,只是淡淡一笑,他便是那个求之不得的人。
“凰儿那孩子现在如何?”太后问道。
飞蝴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宠溺,说道:“凰儿很幸运,能够追着自己心中所想的幸福一路不停。”
太后苦笑一声说:“我就怕她和我一样,白白错付一生。”
飞蝴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至始至终都想着那个人?”
太后眼神波动了两下,然后说:“不然呢?我轮回了九世为了什么?就只为了死九次吗?”
飞蝴咬了咬牙最后问道:“那我算什么?”
太后本来还平静地抚摸着怀中的黑猫,听到这句话猛地停了下来,然后嘴角带起一抹笑意,说道:“你算什么?一个多经历了我几世的好人。”
“好人?”飞蝴的嘴角也牵动了一下,然后叹息道:“那付出的这几百年便如流水一般了吗?”
太后抬起头看着飞蝴反问:“这么说你后悔了?”
飞蝴洒然一笑说:“不后悔。”
“我就知道,无论到什么时候,你总会在我身边,所以这一世我们有了凰儿……”
飞蝴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吐出两个字:“谢谢。”
太后摇了摇头说:“该我谢谢你的飞蝴,以后帮我照顾好凰儿……”
“那你呢?”飞蝴皱着眉头问道。
太后凄然地看着穹顶,然后道:“我用千年修为外加一对翅膀,向老天爷借了九世,九转轮回,却不得正果,这一次天劫逃不过了。”
“等这一世结束,世上便没有了我,于天地而言只不过少了一朵曾经想生长到天穹的蝶梦花罢了。”
“于华年而言,只不过是少了一个傻姑娘罢了。”
飞蝴却突然开口说:“可是与我而言,却是少了半个世界!”
太后一愣,笑着看着飞蝴问:“哦……这么说你还有半个世界在外面?果然男人都有两手准备。”
此刻的大秦太后俏皮得如同一个十**岁的姑娘。
看得飞蝴不由得呆住了,深吸了一口气才说:“还有半个世界是凰儿。”
大秦太后脸上的俏皮笑容渐渐变得柔和,然后说道:“这几辈子,谢谢有你。”
随后低下头,怀中的黑猫看着大秦太后的脸,忽然眼睛眨了一下,喵喵地叫了几声,额头上已经不知被什么沁湿了一块。
五天后。
清晨。
第一缕阳光如同往常的每一天一样照在昊京城的城墙上,照在昊京城百姓的脸上心里。
只不过今晨的馒头店没有早早冒起炊烟,路边的早餐摊也没有人光顾,甚至连老板都躲在家中僵硬地啃着几天前卖剩下的油饼。
只可惜没有一碗凉的羊肉汤。
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昊京城往日喧闹的大街之上此刻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还有那些不知过去藏在什么地方的行尸走肉!
原来在昊京城中还藏有鬼兵。
昊京城城墙之上,数不清的秦**队表情严肃地看着城墙下黑压压的一片,那是各国的联军。
“穆姑娘,你说是什么让这些士兵如此视死如归呢?”东宫殇看着身边的穆萧萧问道。
穆萧萧也摇了摇头。
这是最后一场决战了,此战结束,秦国彻底从世上消失。
所以这场战斗来了很多大人物,东宫皇帝东宫殇御驾亲征!乐羊储君乐羊璟同样身在阵列之中!
第七百零五章 公羊蝶梦
如此大的阵势,应该算是对秦国的尊重了。
但又像是胜利者们高高在上的施舍……
穆萧萧叹息道:“我也不知道,秦弘残暴,百姓早就怨声载道了,可是观秦军阵势,分明是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势。”
乐羊璟也是一头雾水。
陈惜命长叹一声说:“这很好理解。”
众人看向了陈惜命,陈惜命看着城墙之上那些视死如归的面庞,看着那些分明有些稚嫩的面庞。
叹息一声陈惜命说:“因为这座昊京城是生他们养他们的地方,这是他们的家,他们要守护的不是秦国,不是秦弘……”
“而是自己的故土,自己的家园。”
东宫殇皱眉道:“可是他们若是不抵抗,这座城便不会毁掉,他们的家依然在啊。”
陈惜命又道:“若是有人带着刀剑冲到你的家门口,你会相信这些手握寒光之人的话吗?”
“何况我们一路冲到昊京城,杀了多少秦国人啊,于这些昊京城的百姓而言,我们从来就不是救世主,而是刽子手,是掠夺他们家园的侵略者。”
众人深深皱着眉头。
陈惜命望了一眼天边,然后说:“与其将命运握在我们手中,他们更愿意将生死握在自己手中。”
就在此刻,天边的朝阳终于姗姗来迟,完全跃出了地平线。
阳光洒满昊京城,一座直通天际的雕像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陈惜命的眼神明显波动了一下。
那是春雪的雕像,秦弘最终还是为春雪建造了这样一座恢弘的圣女雕像。
杨赞来到众人之前,此刻虽然各国统治者都在,但他还是名义上的三军统帅。
“做好准备,哀兵必胜,昊京城号称天下第一城,城防也不是摆设,这一场恐怕是最难啃的骨头了。”
“我来——”
众人闻声看去都是一喜,说话的正是陈惜命。
此刻所有人中,若是非要选出一个最适合的先锋将军,那无疑便是陈惜命了。
论攻城拔寨谁能比得过陈惜命呢?
陈惜命自当年秦陈之战开始,至今二十五载,战场之上未曾一败。
穆萧萧有些担忧地拉了陈惜命的胳膊一下,陈惜命回过头报以微笑,然后拍了拍穆萧萧的手说:“被担心,这天底下还没有杀我的刀剑。”
就在这时候杨赞身边的第一谋士荀茗忽然开口说:“若是能够由大名鼎鼎的西北雪狼王攻城,那昊京城顷刻可破!”
陈惜命与穆萧萧同时回头看了荀茗一眼,穆萧萧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丝不祥的感觉,可是这种感觉偏偏是说不清道不明。
陈惜命轻轻哼了一声说:“我不是为了灭秦,而是不想有再多的人死,这场战争已经死了太多人了。”
荀茗忽然阴阳怪气地说道:“哦?不是为了灭秦?就像当初不是为了灭陈一样吗?”
此话一出,秦轲所带领的南陈将士心中都是不由得一阵不舒服,偷偷看向了那个曾经亲手毁灭了他们家园的陈惜命。
陈惜命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催马而去。
杨赞白了荀茗一眼,然后大手一辉,先头部队已经随着陈惜命而去。
走到城下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外,陈惜命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看见那城楼之上忽然渐渐升起了一面大旗。
旗帜恢弘,其上金龙盘旋,那是秦国的龙旗。
龙旗之下,伞盖高举,一张凤椅厚重辉煌,其上坐着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此女子容貌之惊艳,不可用倾国倾城来形容,当是祸国殃民。
仿佛她坐在那里,世间所有女子便都成了陪衬。
若是穆萧萧是一只雏凤,那这女子便是那凤凰中的女皇。
此人便是大秦太后,公羊蝶梦!
本已经是知命之年的公羊蝶梦,此刻的容貌却仿佛仍旧如同豆蔻少女一般,不同的是那张祸水级别的脸下却偏偏透着呼之欲出的成熟。
满眼的沧桑,满脸的青涩。
这世上恐怕再难有一个女子有如此气质了。
最为神奇的是,明明距离如此之远,可是偏偏每一个人都感觉,这张世上独一无二的脸就在面前,那双眸子就在注视着自己。
如此清晰,如此魅惑众生。
而此刻的大秦皇帝,那个搅动了天下的秦弘就垂手站在公羊蝶梦身后,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乖巧。
公羊蝶梦出现的一瞬间,联军一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所有秦国将士的士气已经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昂。
哪怕下一步是死亡,亦是无怨无悔。
这天底下无论哪一个男人,都会愿意为了女人去死,就看这个女人有没有那个魅力了。
在公羊蝶梦出现的一刹那,陈惜命忽然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一般,一阵恍惚绞痛。
然后一个声音不断在脑中盘旋。
“玉如烟,珠似泪,梦蝶九生终不悔……”
然后陈惜命便看见一张俏皮可爱的面庞在对着自己痴痴的笑,满脸的喜悦,满眼的幸福,如得了糖果的稚童一般纯净。
然后他又看到了一对瑰丽的蝴蝶翅膀……
“呼呼——”陈惜命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不由得紧紧握住了缰绳,霜月都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天极山山巅之上,此刻就只剩下角木蛟一个人,如半截枯木一样坐在石墩上。
面前的玉缸中,那尊石人身体散发着刺目的光芒,身在水中,似乎随时都会睁开双眼一般。
角木蛟叹息一声,然后看向了昊京城的方向,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说道:“终于出现了,原来你在昊京城?我早该想到的。”
下一刻角木蛟的声音如同天音一般传遍山野:“天极山所属听令,集结,昊京城——”
……
“哇,这就是大秦太后,难怪秦耀阳那样一代雄主都被她迷死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陈惜命身边响起。
这声音像是一盆从天而降的冷水一般,瞬间将陈惜命心绪打断,将他从幻境中拉了回来。
他明明马上就要记起来全部了,他能感觉到,这二十五年的谜底马上就要揭晓了。
可是偏偏被这样一个人打断,这一刻陈惜命甚至有一点怒不可遏。
猛地转头,陈惜命死死盯着身边的人,然后忍不住一愣,怒问道:“你怎么跟来了?”
城墙之上,公羊蝶梦本来满眼期待,忽然看见陈惜命清醒过来,忍不住幽怨地叹息一声,看了一眼陈惜命身边的人。
公羊蝶梦对着身后的秦弘说:“弘儿。”
秦弘立刻恭敬地答道:“母后吩咐。”
公羊蝶梦指着陈惜命身边的人说:“一会儿打起来,无论如何,杀了那个女人,她让我心烦。”
秦弘疑惑地看了一眼,然后点头说:“儿臣遵命。”
陈惜命看着自己身边的荀薷,冷声问道:“你怎么会混进队伍里?”
荀薷,荀茗的女儿,因为懂得失传已久的九宫八卦阵,所以被后来被穆萧萧带在身边。
荀薷对于阵法之道有着极高的天赋,所以穆萧萧便让荀薷传授草原人学习阵法,草原人过去作战太没有章法了。
这一次因为荀薷想要见一见自己的父亲,便也跟着来了昊京城。
陈惜命此刻身边带着的是联军的先头部队,并没有带着雪狼卫,雪狼卫被留下保护穆萧萧了。
荀薷此刻穿着普通士兵的衣服,歪着头笑着说:“是将军您太专注了,可能从来没正眼看过人家,所以眼里没有我呗。”
荀薷说着话还挑衅地一笑。
“你……胡闹,你知道这多危险吗?攻城!不是过家家!”陈惜命冷声道。
荀薷眉开眼笑问道:“你关心我啊?舍不得我?”
“你……哼!一会儿打起来,别拖我后腿!”陈惜命扭过头去。
荀薷笑道:“我就跟在你后边呗,我就不信凭将军您还没办法替我一个小女子挡下几箭,嘻嘻。”
陈惜命没有说话,保持了沉默。
第七百零六章 “望”国之君
陈惜命说到底不是个神仙。
这世界上也没有神仙,所谓的修行者不过是一些触及到世界边缘的人,也不过多活几载岁月罢了。
就算是神仙,有些事也无法豁免。
不论是神,还是人,没有彻底的清心寡欲。
所以此刻的陈惜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荀薷。
荀薷自从跟了穆萧萧等人开始,便时不时纠缠陈惜命。
这样一个豆蔻年华的姑娘,这样一个美女,每日笑脸相迎,陈惜命无非是能做到不心动,但是却也没办法真的恶语相向。
而且相处这么久,荀薷也算是陈惜命和穆萧萧的朋友了。
所以若是真的打起来,陈惜命是没办法真正不理会荀薷的,既然已经跟了过来,再回去明显是不现实。
陈惜命便没有继续纠结下去,大不了回去训斥一顿便是了。
陈惜命抬手取下长弓,瞄准了城墙之上的大秦太后公羊蝶梦。
四目相对,公羊蝶梦脸上带着笑,眼中噙着泪。
秦弘立刻喊道:“保护太后——”一队士兵立刻手持盾牌挡在了公羊蝶梦身前。
“退下——”公羊蝶梦冷声呵斥。
“母后——”秦弘不解。
公羊蝶梦又喊了一声说:“我说了,退下——”
士兵只能退下,公羊蝶梦缓缓起身,竟然走到了城墙边,叹息一声小声说道:“上仙哥哥,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没有人听到公羊蝶梦说了什么,但是秦弘却看到公羊蝶梦眼角落下了一滴泪。
城墙之下,陈惜命的弓弦已经崩满,咔咔作响,只要一松手公羊蝶梦恐怕难以躲避。
这个距离其他人射不中,不代表陈惜命不可以。
“咦——你怎么哭了?”荀薷惊奇地问道。
陈惜命闻言一愣,他也发现脸上微微发凉,缓缓松开了弓箭,抬手摸脸,竟然真的是一滴泪水。
就在他疑惑之时,城墙上的公羊蝶梦终于开口了。
“好大的阵仗——”
公羊蝶梦的声音不是很大,但是却清晰地传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中。
那声音婉转动听,仿佛带着什么魔力一般,引得人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公羊蝶梦。
公羊蝶梦的脸上带着一层寒霜,一股无形的王者之气从她身上散发而出,震慑全场。
穆萧萧身边,东方莫问摇着手中的羽扇,小声提醒道:“小姐,这位太后娘娘好像不是很对,她……”
穆萧萧看着欲言又止的东方莫问淡淡一笑说:“有修为在身是不是?无妨。”
人群中,秦凰深深注视着自己的母亲,心里面五味杂陈。
公羊蝶梦面对这巍巍雄师,脸上毫无惧色,环视一周道:“呵呵呵,今日我昊京城外好生热闹啊,想我大秦先帝不过过世一载岁月,尔等便急不可耐地来欺凌我孤儿寡母。”
“诸位难道不觉得汗颜吗?”
杨赞骑马走出,他知道以陈惜命的性格这种时候是不会搭话的,所以这种事只能由他这个三军统帅来做。
深吸了一口气,杨赞喊道:“秦国的太后娘娘,您这句话说得是否有些自欺欺人啊?还是你们秦国将天下人当傻子?”
“你儿子秦弘野心勃勃,侵犯各国领土,挑起天下大战,其罪行人神共愤,如今您颠倒黑白,不觉得可笑吗?”
“今日昊京城之局,乃是你们秦国自作自受!”
公羊蝶梦浅笑着看着杨赞,忽然问道:“说完了?说完了就退下吧,你还不配和我说话!别说你不配,你爹杨佑站在这,也没资格和本宫说话!”
“你……”杨赞大怒。
一旁坐在龙辇之上的东宫殇眼见自己家将军受辱就要开口,却被穆萧萧直接拦住。
“陛下不可,秦国太后是有意为难,若此刻陛下开口,只会……”
后面那“自取其辱”四个字,穆萧萧没有说出口,但东宫殇已经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公羊蝶梦缓缓将目光落在了陈惜命的身上,似乎她就是想听听陈惜命是否会说些什么,可是令她失望的是陈惜命自始至终只字未提。
幽幽叹息了一声,公羊蝶梦对着身边的将士们喊道:“大秦的男儿们,今日敌人的刀剑已经横在了我大秦的咽喉之上。”
“大秦国自建国以来,二百余年,昊京城始终巍峨地立在这片中原大地之上!以后也会亘古长存!”
“身后便是我们的家人,身前便是手握刀剑的刽子手,大秦国从来只有站着死的勇士,没有跪着生的懦夫,大秦国的荣耀,昊京城的荣耀本宫便交到诸位手中了!”
一番话说完,秦国将士斗志高昂,高呼出声。
穆萧萧摇头叹息,心道:“何必再徒增这么多无辜的性命呢?”
看像杨赞,穆萧萧道:“杨将军,下令吧,攻城——”
随着杨赞传令,陈惜命手握长枪一马当先冲了出去,身后将士随着冲杀而出。
漫天箭矢从昊京城城头抛洒而下,联军之中重型攻城器械也纷纷登场,一时之间,昊京城内外战作一团,火光冲天。
秦弘看着城外的雄兵,叹息一声道:“母后,我们回去吧,挺不住的。”
公羊蝶梦回头瞪了秦弘一眼,最后冷声说:“弘儿,有些道理母后比你明白,这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徒劳无功的,但我们不得不做。”
“这一场我们若是投降,输得不仅仅是你我,还彻底丢了大秦两百五十多年的辉煌气节。”
“你父皇将秦国交给你,你便是死也要硬撑着。”
秦弘默然。
公羊蝶梦继续说:“哪怕战败了,你无非是个亡国之君,但若是不战而降,母后向你保证,史书之中不但不会褒奖你的大义,反而会将你写成一个笑话。”
“是想当一个轰轰烈烈的枭雄,还是做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你自己选择。”
秦弘沉默了片刻,眼神渐渐变得坚定,对着公羊蝶梦深深鞠躬说:“多谢母后。”
公羊蝶梦摇了摇头说:“没必要谢我,你是我儿子。”
说着话公羊蝶梦伸手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造型精美的铃铛,铃铛晶莹剔透。
看着此刻战场之上的纷乱血雨,公羊蝶梦面无表情,然后缓缓将铃铛递给了秦弘。
“这是……”秦弘皱眉。
公羊蝶梦淡淡地说:“赶尸铃的铃铛,有了这个铃铛你便可以真正的指挥所有鬼兵。”
“鬼兵?”秦弘惊问道:“不是都死了吗?”
公羊蝶梦摇头说:“天极山想要得到天下正统的名头,想要做那个凡间的天庭,总要付出得多些。”
“昊京城内还有十万最为精锐的鬼兵,每一个都不是之前那些行尸走肉所能够比的,有了这些鬼兵你能做很多事。”
秦弘皱眉。
公羊蝶梦继续说:“弘儿,你记住,史书永远是胜利者书写的,没有人会在乎你成功之前的不择手段。”
秦弘躬身问道:“母后明示。”
公羊蝶梦说:“要么用这十万鬼兵出去拼杀一阵,我们败也要败得轰轰烈烈,要么……”
停顿了一下,公羊蝶梦在秦弘耳边小声说:“带着这座城同归于尽,也许外面那些自诩为正义之师的家伙们会有所顾忌。”
秦弘脸色大变,公羊蝶梦的意思他明白,将鬼兵的刀剑指向平民,用昊京百姓要挟外面的人。
也许可以趁机逃走,进入西方茫茫大山,还有机会活着。
甚至绝地反击——
剑走偏锋。
第一种无疑会最终失败,第二个选择却仿佛还有一线生机……
公羊蝶梦坐直了身子说:“这大秦国到目前为止,终究还是你的,这个决定,母后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