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零三)充裕
“哪个问题?”
“上次在河边见面时,你对我说你希望我以后不叫你‘田月央’了,我问你原因,你说下次跟我见面时再告诉我。现在我们又见面了,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为什么啊?”
上一次乐愉和田温在河边见面时,乐愉叫了声“田月央”,田温没忍住便说出了“希望你不要叫我田月央了”。他一般情况都是很能忍住自己想法的,但乐愉总能给他一种不需要他怎么防范的印象,再加上他对乐愉的感觉实在有些不寻常,因此在乐愉面前,他个别时候便会放松警惕,吐出本来并非出自他本意说出的话。那次他说完“希望你不要叫我田月央了”之后便有点后悔了,因为这话毕竟反映他想早日成为少族英的欲望,可他见乐愉并没往那个方向想,便在她问他原因的时候有些调皮地告诉他下次见面再说。他并没想到这么快便能与乐愉再次见面,之前他也没用心考虑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田温立刻根据当时的形势反应道:“你猜。”
“又让我猜?”
“是啊!从现在开始,你用心猜,在你猜的这段时间我不会跟你说话打扰你,等我们一起走到了河边,我再问你猜的结果,好不好?”田温道。他这样说,是要给自己留出充裕的时间想一个适合说给她听的答案。
“是我能猜出来的吗?”乐愉问。
“我不知道啊,你猜过我才知道嘛。”田温笑道。
“啊?连你都不知道我能不能猜到还让我猜啊。”乐愉微笑着说。
“这个……我觉得……你能吧!我们从现在开始不说话,给你一个足够安静的环境让你猜。开始吧!”田温道。
乐愉说:“要不要这么神神秘秘的呀?”
她看向他时,他只是微笑着看着她,却不说话。
“你真的不说话了?这就开始啦?”
田温将手捂住自己的嘴,表示他不会说话,笑着对她点头。
乐愉笑着看了看他,便也没立刻说话。
两人走到河边时正值日落时分,乐愉望着红红的落日说道:“今天的太阳好漂亮啊!”
田温这才开始开口说:“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一应俱全!”
乐愉望着被落日的光亮镶了边的田温,觉得他看着甚是顺眼,便说:“嗯,我面前的人也好看得很啊。”
田温望着乐愉,觉得本就笑得阳光灿烂的她更是应了她自己刚说出的“人也好看得很”,便说道:“是啊,我面前的人也是。”
乐愉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微笑着说起了别的事:“告诉我你为什么希望我不再叫你田月央吧。”
“你还没猜呢。”田温道。然后他又说道:“我们先坐下来吧。”说完他便坐在了河边的石头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乐愉坐下来。
乐愉“嗯”了一声便与田温坐在了同一块石头上。那石头很大,就算再加一个人也是坐得下的。接着乐愉说:“你直接告诉我吧!”
(六百零四)不同
田温把那袋水果放在了两人之间空出来的地方,说道:“刚才你想了那么长时间,总不能白想吧,把你想的说出来才算没白费脑筋嘛。”
“其实,刚才我也没太深入思考。”乐愉实话实说。
“啊?”田温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乐愉一路上看着路边的风景,与田温并肩而行,想了想以前她跟田温在一起谈话的情景,又感觉和身边的田温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感。她默默品尝着这种舒服的感觉,更多的心思都放在了体验当下的美好上了,便没太仔细地猜那件事。不过她也并非一点都没想,在田温捂住自己的嘴并笑着对她点头后的那段时间,她确实也猜了猜,将要走到河边的时候,她又想了想,可两个时段想得都算不上太深入。
乐愉说:“哈哈,只是没太深入思考,也不是一点都没想哦。”
“那你说吧。”田温道。
乐愉眼睛一转,道:“我能不能先问你个问题啊?”
“可以,但如果你直接问我我让你猜的东西,我是不会告诉你的。”田温道。
乐愉眼睛一眨一眨,道:“我不直接问你那个。我只是想问,你是只希望我一个人不再叫你田月央,还是希望也其他人也不那么称呼你呢?”
田温说:“你能问我这个问题,就说明你基本猜到了。”
“哦?”
田温道:“在和我有关的事情上,你能把你和其他人分开来看,我就已经很欣慰了。”
“你先回答我这个问题吧。”乐愉笑道。
“我只是不想让你一个人叫我田月央。别人这么叫我,我开心得很。”田温说了违心话。说完,他有一种似乎已经为自己解围了的感觉。他想:幸亏我刚才想到了让乐愉猜一路,给了我充分的时间来思考,否则说不定乐愉突然问我这个问题时,我看着她那副阳光的样子,控制不住就对他说我不喜欢任何人叫我田月央呢!不过,这样的几率倒是不高,就算我有时候在乐愉面前会出现说出不该说的话的情况,但这个问题如此致命,我应该还是会注意的吧!不管怎样,我已经告诉她只是不希望她一个人再那样称呼我了,现在感觉还是不错的。
乐愉试探着问:“你……希望让我对你的称呼跟别人对你的称呼不同?”
田温点了点头,道:“当然希望了。”
“那我猜对了?”乐愉问。
“算你猜对了吧。”
“什么叫‘算’啊?对就是对,不对就是不对。既然你说‘算’,就说明我猜的跟你的真正想法还是有距离的,是不是啊?”乐愉问。
田温从布袋里随手拿出了一个水果,然后将布袋口对着乐愉,对她说道:“你拿一个水果吧,我们一起吃。”
“你还没回答,现在我们就吃啊?”
“你先拿一个吧,你想吃苹果还是桃?”田温道。
“都好啊,我闭上眼睛拿一个吧,拿到哪个就是哪个。”乐愉笑着说道。
(六百零五)称呼
说完,她闭上双眼迅速将手伸入布袋中,拿起一个水果,又迅速将手抽出来,睁开了双眼,看了看手中的水果,笑道:“是个苹果。谢谢你啦!”
田温放下了装着水果的布袋,收住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看来,又是缘分了。”
“什么意思啊?我拿个水果也成了缘分,你不会是看到什么都说是缘分吧?哈哈!”乐愉笑道。
田温并没有笑,而是将自己手中的苹果拿到乐愉眼前,说道:“我刚才也没看,随手拿的,也是个苹果。这个布袋里苹果少桃多,可是,你和我都在没挑选的情况下拿到了苹果,这难道不是一种缘分吗?”他是看乐愉拿的水果正好跟自己拿的一样便借题发挥。
乐愉笑了笑,道:“有道理啊。不过,你怎么突然一本正经的?我看着你这样子,我就更想笑了啊。你快告诉我你真正的想法吧。”
“好吧,我就直说吧。”田温认真地看着乐愉的双眼说道:“不管世上其他叫我什么,我都希望你叫我的名字田温。人这一生高低起伏可能有太多意想不到的变迁,没有人能绝对确定明天会发生什么或者不会发生什么,今天我是月央,万一明天我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事,我就有可能就从月央变成囚犯。今天我还好好地活着,明天一旦出现什么事,有可能我就不在人世了。别人今天叫我月央,明天可能叫我囚犯,‘月央’‘囚犯’都只是代号,我在世的时候总会被各种各样的人以各种代号来称呼,名字反而只有不多的人直接叫,有些人本可以叫我名字却也选择对我以代号相称。你也是月央,称我代号也行,名字也行。但是,你知道吗,我真的好希望有这样一个人,不管别人叫我什么,她都可以叫我名字。不管别人叫我月央也好,囚犯也好,她依然会叫我‘田温’,就算我离开人世,一切代表在世时身份的代号都随之消逝,就算别人早已忘记有个曾经是月央或囚犯的人来到过这世间,至少,至少还有那么一个人,仍能想起‘田温’这个名字——她当年叫那个人时最常用的称呼。代号总会随着人的浮浮沉沉而改变,但不管一个人是什么状态,他的名字都不会变。我希望把这我生时不会改变,死后也不会消亡的名字刻在另一个人的心里,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本就对田温印象很好的乐愉听了这番话,心中又一次有所触动,却又觉得他说到“囚犯”“离开人世”这些沉重的话题有点突兀,让人略感别扭,便说道:“你想得太多了,好好的说什么‘囚犯’‘离开人世’的,让人听着怪怪的,那些事离你很远的。”
“每个人都会离开人世,至于‘囚犯’,我只是在打比方,表示人生无常,倒不是真成囚犯的意思,其实你不需要觉得多怪啊。”田温道。
(六百零六)深奥
“我当然知道你说‘囚犯’是在打比方,就是觉得听起来心里不是滋味。是,人生是起起落落,但不一定要拿‘囚犯’打比方啊。”乐愉说。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也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总之,我希望,那个人是你。”田温说这话时深情地望着乐愉的眼睛。
乐愉道:“田温,你对我说这些……”
乐愉尚未说完,田温便打断了她的话,说道:“乐愉,你不必说了,一切尽在不言中。我也可以叫你乐月央,但我从来没那么叫过,只是直接称呼你‘乐愉’,我想,我已经把你的名字刻在了我的心里。我只是希望那个人是你,但今天我向你解释清楚了,心里的话说出来我舒服多了,我以后不会再对你说希望你怎样称呼我,如果你还是喜欢叫我代号的话,就不用再照顾我的感受了,你开心就好。就算我经历再多人生沉浮,我的心里总会刻着‘乐愉’这两个字,我相信,就算哪一天我真的离开人世,这两个字也依然会在我灵魂原来的位置铭刻着,依然清晰。”
乐愉说:“田温,我们见面次数已经不少了,有几次聊得也很多,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前几次你就对我说过一些特别的话,今天你又对我说了刚才那些话,你的意思,是不是……”
虽然田温前几次与她见面时已经时不时向她暗示他非常喜欢她,但她希望他能够把他真实的想法直白地说出来,可每当她流露出想问明白的意思时,田温要么就含糊其辞或故作高深地回答她,要么就看似不着痕迹地把话题转移到别处。
乐愉当日又一次想要表示希望他说明白,可这一次她的话尚未说完,又被田温打断了。
田温道:“世界上有很多美好的感情,是不需要说出来的,甚至不需要在内心深处给个定义。既然美好,就让它一直美好下去。就像这落日,它从不会告诉世人它红至如此是为哪般。”
乐愉道:“你说话又深奥起来了。”
“但我相信你能懂,有些东西,只需要用心去体会,不用说太多的。”田温说到这里,收起了深情的目光,立刻笑得双眼弯弯的,俏皮地说道:“嘴可不仅是用来说话的,我觉得它另一个功能更重要哦,那就是吃东西。一个人不说话尚能生存,若是不吃东西……哈哈,所以呢,现在我们不要说那么多啦,继续吃水果吧!”
乐愉很想问清楚田温到底是怎样的想法,可两次想问都被他打断后,她便觉得如果继续问,会很煞风景的,便没问下去,而是望着河水,一口接一口不停地吃着苹果。
过了一会儿,田温说道:“你跟我说过你跟少族长非常投缘,你也希望能经常跟她见面,从上次你跟我见面之后到现在,你又跟她见过面吗?”
“没有。少族长最近忙得很,说来我还真是很想见她呢。”乐愉道。
(六百零七)自在
“你知不知道她最近在忙些什么?”田温问。
乐愉摇了摇头,回答:“不知道。她是少族长,应该会忙公务吧。”
田温还想问些别的,可觉得不适合再问了,便微笑着说道:“仔细想想,少族长真不容易,那么忙碌。当初比试的时候,她胜出了,换来的却是以后日子里无尽的辛劳,就算想驻足看看人生别处的风景也许都成了一件奢侈的事。像你我这样,虽然没胜出,没变成少族长,但我们却拥有很多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多自在啊!”
乐愉从田温的话里感觉到他对没当上少族长并无多大遗憾,甚至对争当少族长本身都并无多大兴趣,便觉得在这一点上他跟自己相似,还认为他不是个热衷争权夺利的男子,对他更是好感倍增。另外,她还觉得他对她说话实实在在,没那么多顾虑,连这种想法都可以透露给她知道。乐愉自己就对当少族长没什么兴趣,连伯苑知道后不但责备过她,还告诉她有这种想法是没把这种重要比试放在眼里,甚至是没把铁仓廷放在眼里,她便明白了以后不能让别人知道她对比试并无兴趣的事。此时听到田温大大方方地对她说没当上少族长的好处,她虽感到了田温对她放心,但她自己仍记着连伯苑的话,本想告诉田温她本来就对当少族长没什么兴趣,却仍然没说出来。她想进一步了解田温的想法,只是问道:“你对当少族长本就没兴趣吗?”
田温从乐愉的表情判断出如果他表现出不热衷于争当少族长,她会更欣赏他,便立即说道:“是啊,不光是没兴趣,我也没那个实力啊,又不肯为了争当少族长而练。我觉得学东西是为了充实自己,不是为争什么权位,我习武也只是在做一件我有兴趣的事。人如果做事总是抱着功利心,就会很累的。如果一个人一心为了争当少族长而学各种东西,若是没当上,他多难受啊,若是当上了,他也只是把自己抛入了不如从前自在的世界中。我这个人凡事讲求顺其自然,喜欢自由自在,争权夺利那些事完全不适合我。”田温从小就学简良那套柔性为人处世法,隐藏自己的野心对他来说太容易,这种对外展示时用的关于淡泊名利的话一直都在心里存着,随时都能拿出来,而且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目光显得非常平静诚恳,仿佛展示的就是他的真实想法,一般人很难想到他是在说违心话。
乐愉听了他这番话,对他的好感更浓了,忍不住说道:“其实……可以说……争权夺利那些事也许……也不适合我。”虽然这话说得并不直白,但她毕竟记得连伯苑的叮嘱,便又补充道:“这不代表我对某些比试有什么偏见,也不代表我不尊重铁仓廷哦。”
田温立刻又接了句违心话:“在这一点上,你我是一样的人,这又是缘分。”
(六百零八)默语
两人就在那里一边吃一边聊,越聊对对方印象更好。
聊着聊着,田温道:“不知道少族长喜不喜欢像咱们这样坐在一个地方谈天。”
乐愉说:“不好说。她很容易聊得起来,喜欢聊天吧……但是有时候她就喜欢沉默。”
“这些都是你的感觉,还是她对你说过?”田温问。
乐愉回答:“前面是我的感觉,后面是她说的。她没跟我说过她喜欢聊天,但是我跟她在一起时她跟我聊得很开心。我倒是从来都没发现她喜欢沉默,但她自己却说过她有些时候喜欢沉默的感觉,还说过‘有时人与人近在咫尺,沉默可能是另一种默契的交谈’呢,不过我跟她倒是还没用上这种默契的交谈方式。”
田温立即说道:“啊?这话怎么成少族长说的啦?”
“难道不是吗?少族长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啊。”
“类似的话,我很早以前就说过了。”田温笑道。
乐愉问:“你也那么认为啊?”
田温认真地说道:“是啊。其实,刚才,在我们从那里走到这里的路上,我说给你一个足够安静的环境让你猜,我不说话,也是在感受我和你之间的那种沉默。虽然我不清楚在你心里,你是否会跟我用这种方式进行一场默契的交谈,但我暗暗地假定你会,并想象你正在与我进行这种不需要语言的交谈,于是,我便沉浸在了微风中与你静静走一路的这种惬意里,感觉时间仿佛停滞,直到后来看到那红色的夕阳,我意识到时间一直在行走,又觉得哪怕时间不会停留,能与你共同徜徉在这段流逝的时光里,也是生命里的一种缘。”
乐愉听了他这样的话,又想让他直白地说出什么,可她还没来得及问,就想到了别的事情——她想起铁红焰不仅曾经对她说过‘有时人与人近在咫尺,沉默可能是另一种默契的交谈’,还曾经对她说过关于沉默的另一句话。她便立刻对田温说道:“啊,我想起来了,少族长还表示过另一种意思呢,她说‘不过有时候,沉默就意味着隔阂,甚至无声的战争,道不同不相为谋,无法跨越的壕沟也会带来沉默’,这种意思也是你以前想过的吗?你也认同吗?”
田温顿了一下,想了想说:“这个我还真没想过。不过,这话真是少族长说的?”
“是啊。”
“她有没有跟你说她为什么会这么说啊?”田温问。
“没有啊,我也没问。她当时就是随便一说,她只是在跟我聊天嘛,随口就说了,不需要想那么多吧,就跟现在我和你聊天一样。”乐愉道。
田温笑着说道:“这倒也是。我感觉少族长只是恰好想到了那种可能就聊出来了。”
乐愉和田温又聊了一会儿,便各自回去了。
田温回去后,简柔便对田沙和简良说:“哥哥回来啦,你们问他吧。”
田温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问简柔:“什么事啊?”
(六百零九)明确
简柔替田沙和简良问:“刚才族长的手下来给你送赏赐了,说你护送少族长做得不错,具体是怎么回事啊?”
“哦,我正好赶上少族长头痛,就将她护送回去了。族长的赏赐在哪里?”田温说。
田沙道:“都放在你房间了。”
简良随口问道:“在你护送她回去之前,有没有人知道少族长跟你见面了?”
田温答:“有。少族长的几个手下都知道。说实在的,当时我想过趁机除掉她。”
简良道:“啊?你还真想到了这样?!”
简良之所以问田温在他护送她回去之前有没有人知道田温跟铁红焰见面的问题,就是因为他听到田温叙述时脑海里瞬间闪过了一个趁机杀掉铁红焰的念头,但这念头立刻便消失了,他觉得自己在目前的情况下根本就不该那么想,也不该随口问田温那个问题。
“怎么了?爹也认为我该找机会干掉她吗?”田温问。
简良赶紧解释道:“不是啊!我就是随口一说,绝对不可能让你去做那种事!你万万不可鲁莽行事!以后你可不要轻易对少族长动杀念了,万一没忍住动了手,不管你有没有杀成,我以前针对她做过的那些事恐怕也会因为别人的怀疑而被牵出来,那我们可就完了啊!”
“爹,你放心吧,我会小心的。今天我动杀念时,想到少族长武功高强,就算她在身体不舒服的状态下,我也未必杀得了她,再加上别人知道少族长和我在一起,我便明确我肯定不能做。”
简良说:“你要清楚,今时不同往日,有些事我已经做了,现在你只管接近她就行了。如果以后有其他机会干掉她让你当少族长,到时候再做也不迟,不过有这种机会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你不用多想了。目前既安全又能使你得到一些权力的方式就是成为少族英。”
田沙道:“人做一件事时目标要明确,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要因为看到一点别的可能性,就以为这是一个机会,冲动地走到岔路上。有些路看似好走,实际上却遍布陷阱。看似好走是岔路的诱惑,不要轻易被诱惑吸引过去,否则当你明白被诱惑牵过去是一种错误的时候,很可能连回到原路的机会都没有了。知道吗?”
田温道:“爹,娘,我明白了。我现在要做的只是接近少族长,争取成为少族英,只要你们不告诉我可以改变策略,我便不再往别处想了。”
简良对田温点了点头,然后转向田沙,道:“沙大王,你说得太好了,思考问题有深度,让人佩服。想做成一件事就不能因受诱惑而走偏。”
田沙听简良赞她思考问题有深度,颇感满足,乐着对简良说道:“不过,受诱惑也不一定就会坏了大事,良良。”
简柔本就想说也不一定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听田沙这么说,便接道:“就是啊,有时候人也要懂得变通嘛。”
(六百一十)胶漆
田沙瞥了简柔一眼:“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这话是我跟良良说的。记住,别考虑什么变通,现在的任务就是想办法让你哥早日成为少族英,知道吗?”
简柔声音软软的,说道:“哦,知道啦,娘。”
田沙又看向田温:“沿着你要走的路一直走下去,别想别的,你清楚了?”
田温的声音也是软软的:“清楚啦。”
简柔突然一脸好奇的表情,道:“可是……娘,我还是想问一下,既然现在说的是不要受诱惑,你刚才又为什么要跟爹说‘受诱惑也不一定就会坏了大事’呀?”
田沙道:“你跟你哥出去吧,这里没你们的事了!”
“哦?”简柔没立刻离开。
田温也没走。
田沙斜睨简柔,道:“你们听到没有,不关你们的事,快走吧!”
田温对简柔说:“那就走吧。”
简柔看了看田沙和简良后,目光转向田温,坏笑着低声对他说道:“我明白了。”说完便和田温一起走了出去。
田温也坏笑着问简柔:“明白了什么?”
“看你笑的样子,你还用问我?”简柔依旧坏笑着。
“还说我呢,也不看看你自己笑的样子。”田温笑道,“一看就知道娘又要跟爹说那种让咱俩听了会撇着嘴互相看对方的话了。”
简柔道:“哈哈,哥哥,我猜也是。爹和娘如胶似漆,每次听到他们说那种话,咱俩都要忍住呀。”
“谁让爹娘多年来感情好得无与伦比呢。说起来爹还真是有他的一套,他特别懂娘的心,知道满足她感受自己非常强大的心理需要。爹知道娘的幸福感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强大本领被肯定时的成就感,明白娘天生就需要被人佩服崇拜的感受,他便从来不在娘面前跟她争强,还会故意向娘示弱。有时候明明是爹能独立做好一件事,他也装作不太擅长,故意向娘请教或者让娘帮忙,这给了娘施展才能的满足感,并且让娘觉得爹是需要她甚至依赖她的。在爹这样的维护中,娘便越来越强大,爹和咱们两人也因娘的强大得到了很多好处。而爹恰好没有像娘那样建立在成就感上的心理需要,他亲口对我说过,能跟娘在一起,享受温暖和谐的气氛,照顾好咱们两人,便是他这一生最大的幸福。爹说他每次表现出对娘的崇拜后,娘都会带给他更多他真正需要的情感,总是对他好得无法形容。不得不说,爹的柔性为人处世法用在很多地方都会收到非常好的效果啊。”田温道。
简柔点了点头道:“是呀,你和我早就懂得以柔克刚啦。不过特别小的时候我就能感到,由于我跟你天性有些不同,你学起爹教的柔性来比我容易得多,也自然得多啦。我特别小的时候雄心勃勃,便总是想痛痛快快将我的才能表现出来,当时让我压抑着天性做到不露锋芒就跟要杀了我一样!起初为了学习柔性,我难受得生不如死呀,简直憋得我差点就爆炸了!”
(六百一十一)天性
田温道:“虽说我学起柔性来确实比你容易得多,但在培养企图心这件事上,小时候我却比你困难得多。我很小的时候就感到自己天生就没什么成就欲望,甚至非常厌恶企图心。我愿意和锋芒毕露的人在一起,自己却不爱显示什么。我们的爹没有太多其他方面的成就欲,他非常清楚他此生内心最需要的幸福感来源于咱们家,这是爹这个人的天性。他说他知道娘因天性而渴望充分施展才能取得成就,便尽自己所能满足娘变得更强的内心需求,让娘因充分发挥她的才能而幸福。他还尽力把咱们两人教得本领高强,并促进一家人和睦相处。爹自己显然没有太大企图心,但他却认为咱们两人必须具备非常强的企图心。你天生就有很强的企图心,这一点你比我达到爹的要求容易多了!小时候培养企图心,我也是难受得生不如死。”
简柔说:“由此可见,改变天生的个性不仅难,而且痛苦呀。”
田温道:“是啊,可爹娘要求我们成为既有很强的企图心又擅用柔性为人处世法的人,我们从小就走在了改变的路上。现在我们确实和小时候不同了,你我的性格差异已经不似很小的时候那么大了。”
简柔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哥哥,你说,我们到底是被教育了,还是被扭曲了呀?”
田温听了一愣。
“现在的你我,都在一定程度上违背了我们的天生的个性。”简柔道。
田温想了想说:“是啊,爹娘塑造我们的个性是为了让我们长大后容易掌握铁仓廷的更多权力,为达目的就要不择手段,不管是被教育了还是被扭曲了,显然我们都已经变得更容易达到目的了。也许有时候教育本身就是扭曲吧。”
简柔说:“如果目的最终也没达到,人却为达目的而扭曲了,到底值不值得呢?”
“怎么,你在质疑什么吗?”田温问。
简柔说道:“你记不记得上次娘和爹当着咱们两人说起了他们的天性?”
田温道:“当然记得。”
简柔道:“他们都不曾被人朝着与天性相反的地方特意塑造过。听了他们的话就知道,娘和爹都是大体上遵循他们的天性生活的。现在娘算是很有成就的人,爹也很享受家的气氛,他们都过上了他们想要的生活。娘跟我说话时总说感谢爹为家里付出了那么多,爹也感谢娘。像他们这样,不曾经历被塑造的痛苦,不也挺好么?”
田温说:“娘和爹童年的生活和咱们两个不一样,不好比较的。”
简柔道:“是的,我也只是在思考嘛,是对事不对人的思考。对于娘和爹,我也是感谢不过来的呀。他们对咱们两人一直都那么好,一家人的关系又那么融洽,这样很好呀。”
田温说道:“嗯,我们也不需要想那么多了。”接着他笑着问道:“你猜娘和爹现在说完了没有啊?”
(六百一十二)对照
简柔想都没想便笑着说:“肯定没说完呀,娘都让我们出来了,自然是要跟爹多说呀,你看呢?”
田温笑道:“我看也是。”
正如简柔和田温猜的那样,田沙和简良一直在房间里聊天,心情大好。
之前,就在简柔和田温出来后,简良便故意问田沙:“孩子们都出去了,现在只有你和我,我问你,你刚才为什么跟我说‘受诱惑也不一定就会坏了大事’啊?”
田沙笑眯眯地在简良身边坐了下来,说道:“明知故问么?”
简良笑道:“我就是想听你说出来,你假装不明白么?”
田沙说:“好,我说,我说给你听。你就是个诱惑!想当年,我就是受你诱惑了啊!不但没坏大事,反而还成了好事。”
简良早就猜到田沙会这么说,开心地抱住了她,继续跟她聊了很多话,聊了很久。
【第一百零五章】
次日,傲乾殿的议事厅内。
铁红焰和几个手下商议完其他事后,一起看从敖工那里得到的那些有字的纸。
铁红焰说道:“在我们分析这些内容之前,首先要确定这笔迹一定真是左有群的。”
一个手下问:“少族长是否熟悉他的笔迹?”
铁红焰摇了摇头,说:“尚未亲眼见过,不过我应该能找到他以前的字迹。你们也尽量去找一找,如果能找到的话,大家把找到的笔迹对照一番。能用来对照的东西越多越好,找到后便拿到这里来吧。”
手下们答应后,铁红焰和他们都离开了议事厅。
铁红焰很快便找到了左有群以前的字迹,她将那两张纸放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后,便去了弼殿居。
她到达弼殿居门口时,看见王在千,问道:“他正在休息?”
“没有。武弼殿说他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我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他看起来不太高兴。我平时是话多,但今天我还没跟他说几句话他就说想一个人待着了。”王在千有些不解。
铁红焰担心武寻胜由于身体不舒服而心情不好,问道:“他恢复得如何了?”
王在千说:“恢复得很好啦。昨天我陪他出去走,起初他精神还好得很呢,他在去的路上还跟我说他只要再休养一两天就能跟少族长你一起忙公务呢!他走着的时候我担心他会累,他说不累。只不过回来时,不知什么原因,他突然神色异常,还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那时候他看上去就不太高兴了。之前我经过武弼殿的允许在靠着树休息,醒来后他就不一样了,我还以为是我没做好什么,可跟他说过话后我知道他不是因为我不高兴的。我本以为他昨天不高兴的状态很快就过去,不会带到今天来,可今天他还是好像心里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我问了以后知道武弼殿从昨天回到房间后直到现在都没再出来过。问他怎么了,他也没跟我说原因,只是让我放心,说不是因为我,然后他就说只是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了。”
(六百一十三)凉意
铁红焰听了,便让王在千进去告诉武寻胜她来了。当时武寻胜正在找东西,听到“少族长”三个字时,感到了一阵不知所措的紧张,接着强烈的自责更让他心绪不宁,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起码表面保持平静。
铁红焰刚刚进入弼殿居,便看到桌子上有两个很小的纸鸢部分重叠着放在一个杯子旁。
武寻胜并没直视她的双眼,勉强地笑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叫了声“少族长”。
铁红焰由于目光已落在那两个小纸鸢上,并没注意到他的表情,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她随口回应后,便立即不由自主地向那两个纸鸢走去。
王在千道:“原来武弼殿在找东西呀,我是不知道,要是知道我一定进来帮你一起找。你应该多休息啊!”
武寻胜之前因为找东西而把一些东西翻了出来还没来得及放回去,本没想起那两个小纸鸢还在桌子上,此时见铁红焰向它们走去,他颇有些尴尬,却装作若无其事,对王在千说:“就算你知道,我也不用你找。我这么大人,连随便找个自己用的东西还让别人来帮忙,就说不过去了。”
铁红焰近看着那两个小纸鸢,并没有用手去拿,说道:“这么小的纸鸢,什么时候做的啊?”
武寻胜拘谨地笑了笑,道:“很早以前了。”
铁红焰这次看出他虽然笑着但他并不开心,她不知原因,也没立即问,只是试着与他闲聊,希望他能在谈话中渐渐开心起来。她问:“放过吗?”
武寻胜道:“没有。我做这两个纸鸢,不是用来放的。”
这时王在千发现杯子里还是满满的,对武寻胜说道:“武弼殿,你还没喝啊?”
杯子里的东西是对恢复身体有好处的,需要每日按时喝,之前武寻胜刚端起杯子想喝的时候突然想起是铁红焰那次送过来的,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滋味,难以下咽,便放下了,想等一会儿这种感觉过去再喝,便开始找东西了。
王在千话音刚落,铁红焰便笑着说道:“用来摆着观赏么?可我以前也没见你摆出来啊。”
武寻胜忆起了很早以前做这两个纸鸢时的心情——不仅有小时候的回忆,还有些其他的。
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对铁红焰说,立即看向王在千,回答他:“哦,我忘记喝了,现在就喝。”说着他便立即伸手去拿那个杯子,脑海里想着如何回答铁红焰。
虽然回忆起了当时做两个纸鸢时的心情,但由于昨天他看到的情景在脑海中盘旋,此刻武寻胜的感觉与做纸鸢时显然不同了,再忆当初只让他心里更乱。
杯子里的东西本来是热的,但由于在桌子上放了太久已经凉了。他拿起杯子,只觉得一股让他难受的凉意刺入了手指。当时天气很暖,按理说这杯子不可能凉到让人有一种手指被刺的感觉,然而他此时却感到这股凉意穿破手指,一时间袭向周身各处。
(六百一十四)渗入
王在千恰恰在武寻胜感到凉意的时刻说了一声:“凉了吧!”
“凉”字传入武寻胜耳中时几乎是刺入的,这让周身已经被凉意侵袭的武寻胜顿时感到一股寒意直逼内心,他拿着杯子手似不受控制般晃了晃,杯子里的东西洒出来一些。接着,杯子从他手中向下滑落,就在差点从他手中脱出的时候,铁红焰立即从下面托住了杯子,手指触碰到了他的手。他明显感觉到她的手很暖,仿佛之前的寒意能被她轻轻一点便全然化解,然而,他内心的寒意却在手感到刹那间的温暖过后显得愈发鲜明。
“真的凉了,还是不要喝凉的了。”铁红焰道。说着她便拿过了杯子。
王在千听了,立刻过来从铁红焰手中将杯子接过去,说道:“我去弄成热的。”说完他便出了武寻胜的房间。
武寻胜愣在那里看着铁红焰,之前被她触碰过的右手似乎还留有刚才刹那间的温暖。他内心如波浪翻滚,千万般思绪交织着,缠得他张不开口。
铁红焰问道:“听王在千说你身体恢复得很好了,可是……你刚才没拿稳杯子是不是因为其实目前身体恢复得尚不算好?”
武寻胜发现她眼睛里漫着浓浓的关心,思绪更加复杂,想说些什么,嘴却似乎比之前更不听使唤。他有些僵硬地笑着,摇了摇头。
“不管什么时候,你总是告诉我你没事,前些日子就是,现在你还这样,我就很难了解你的真实情况了,我多担心啊。”铁红焰言至此处,觉得自己不该说这种会拉近两人距离的话,便解释道:“毕竟你是给我挡箭受伤的,我无法了解情况自然会担心啊。要是给我挡箭受伤的是别人,那个人知道如果我不了解情况会担心,人家就会告诉我了。”
武寻胜从她话里听出如果是别人为她挡箭受伤她若不了解情况同样会担心,他之前由于看到她关心他的眼神而产生的情绪便降了很多,这时他终于开口说出话了:“少族长,你过虑了。不管前些日如何,这两天我的身体真是已经恢复得很好了!至于刚才没拿稳杯子,只是一时手滑,多谢你及时帮我托住,不然杯子就要掉在桌上甚至掉在地上了。”
说完,他便低头向桌上看去,本以为被凉意和寒意所袭引起的事终于要过去了,却突然发现之前从杯子里洒出来的东西正落在了那两个有部分重叠着的纸鸢搭在一起的那部分上,早已渗入了两个纸鸢的纸里。从杯子里洒出来的褐色东西渗入纸鸢后没多一会儿就变粘了,两个纸鸢搭在一起的部分便贴在了一起。
武寻胜见纸鸢有的地方被染成了褐色,心中又有些乱了,伴着一阵惋惜,他匆匆拿起它们,见有一部分粘在了一起,没多想便用双手去分。他心中不宁,甚至不知自己为什么要立刻这么做,刚一上手便将其中一个纸鸢扯破了。
(六百一十五)纪念
武寻胜的心像是又被什么揪了一下,难受得他松开了手,那个破了的纸鸢再次落在了从杯子里洒出来的东西上。
被扯破的那个纸鸢掉下来的那块纸紧紧地贴在另一个纸鸢上,他不由自主地用手指去揭那块纸,但心烦意乱使他揭的时候一用力,又将另一个纸鸢也弄破了。
从他看见两个纸鸢有一部分粘在一起到他将两个纸鸢都弄破所用的时间特别短,铁红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看到两个纸鸢都已面目全非。
武寻胜分别看了看两个坏了的纸鸢,如泄气一般,完全松开了双手,后被弄破的那个纸鸢似逃离般落在了地上。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又勉强地对铁红焰笑了笑。
铁红焰看着他,真诚地问道:“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好解决的问题?我可以帮你吗?”
被她一问,他内心似突然挨了重重一锤。让他心烦意乱的事确实跟她有关,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她。他知道其实她心里有谁跟他无关,知道哪怕她天天与田温在一起也不是他该关心的,只要跟她在一起的人没有加害她的动机。他总是告诉自己别想那些没用的,可心思却会往那件事上飘,然后他使劲将不听话的心思往回拽,却将心思撕裂了,就像之前扯破那两个纸鸢一般。可他就算把心思撕得生疼也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知道如果说了不该说的会有怎样无法承担的后果,于是便避开她的目光,说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两个小纸鸢坏了,心里不舒服,少族长不用费心了。”
铁红焰道:“不要因为这个心里不舒服啊,等我有空做两个给你。”
武寻胜说:“我自己就可以做,只是,再做的毕竟不是这两个了,就算做得一模一样,做时的心情和看时的心情也都不同了。你刚才问我做这两个是不是用来摆着观赏的,我现在回答,不是。我只是想再干一次做纸鸢这件事,为了体验一种感觉。时间总是不给世人机会体验两次完全一样的感觉,所以我做这两个的时候体验到感觉的也只是属于那时候的,并不能还原小时候的感觉,就像如今再做纸鸢也不能还原做这两个小纸鸢时的感觉一样。当时之所以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是想为我做这两个纸鸢时的心境留个纪念。”他想,就算现在再做两个纸鸢,以目前这种心境实在是不想留什么纪念了,忘了最好。
铁红焰显然明白“为了体验一种感觉”的意思,她也没少回忆从前做纸鸢的情景。她自然明白,有时候人做一件曾经做过的事,仅仅是要通过做事时那些动作抖出回忆,好似那些动作将回忆扬上天空,落下来的便会是缤纷的花瓣,只是,那些花瓣是早已跟花枝告别了的,在风中飘舞得再美,也是朝着地面落下,而人曾经做那件事时,那些花还在盛放。
(六百一十六)嫌弃
铁红焰刚想张口说些什么,便听武寻胜说道:“少族长,我想休息了。”
她不好再多问什么,只道:“嗯,休息吧。不管你心里到底有什么事,我都希望你心情能好起来。”说完便出去了。
【第一百零六章】
武寻胜忍着内心的不适喝了王在千为他弄热的东西后,睡了一个时辰,醒来后心里仍觉得憋闷,便想一个人出去走走,他拒绝任何人跟着他,独自走到了距傲乾殿较远的树林里,靠着树干坐了下来。
良久,他忽听身后有个娇娇怯怯的声音问道:“武弼殿,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风很大的。”
他一回头,发现简柔正看着他。她眼睛水汪汪的,眼圈红红的,显然刚哭过。
武寻胜起身道:“简月央。我只是随便出来走走。”
简柔轻声道:“听说武弼殿前些日子为少族长挡箭受了伤,现在身体恢复得怎样了?”
武寻胜记得以前的事,见她突然关心他,不知她到底想干什么,只是说了句:“多谢简月央关心,恢复得很好了。”
简柔靠近武寻胜,道:“虽是如此,但你的伤初愈,也最好不要在这里吹风。”声音轻柔得会让一般人听了感到浑身发软。
武寻胜道:“知道了。告辞。”他不想惹麻烦,说完便要走。
简柔已从武寻胜的目光里看出他心中有事并不开心。她轻声哭了出来,娇娇柔柔地说道:“我真的这么让人讨厌?你见到我也避之不及。”
武寻胜说:“简月央,我只是觉得我该回去了,并无其他意思。”
简柔哭得更厉害了,一脸无助地慢慢蹲了下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你虽然嘴上说并无其他意思,但你心里不一定是这么想的。可能你现在迫不及待想转身就走,但因为我是月央,你不想说得罪我的话。这是铁仓廷里谁都懂的道理,得罪了月央的人如果被月央报复可就惨了。你肯定不会亲口告诉我你嫌弃我,但只要你立刻就走,就已经用行动告诉我你嫌弃我了。你走吧,什么都不用说,我只会清楚又多了一个嫌弃我的人。”
武寻胜从简柔的话里听出了危险的意味,他只是弼殿,而简柔是月央,他明白如果他现在转身就走,简柔以后若想报复他并不难。他不想因为这点小事惹祸上身,只好没立刻走,说道:“我站在这里没有走,足以证明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了,是不是?”
简柔擦着眼泪说道:“嗯,我相信你了。你果然跟别人不一样,现在像你这样的善良人已经不多了。武弼殿,我以前有对你不够好的地方,你可以原谅我么?有些道理我终于明白了,大概真的是人在做天看吧,也许就是因为我以前对一些人不够好,上天才这么惩罚我。就在我被人嫌弃的时候,你却胸怀宽广,一点也不嫌弃我。现在,我只求你能原谅我以前的过失,往后我一定不会再那样了。今天你对我这么好,我会牢记在心里的。”
(六百一十七)庆幸
武寻胜道:“简月央本来也没做什么,何谈要我‘原谅’啊!”
这时候,风停了,树林里已不似刚才那么凉。简柔想起之前她刚说完“虽是如此,但你的伤初愈,也最好不要在这里吹风”风就小了,她立即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暗自庆幸刚才风变小实在是及时。
本来蹲着的简柔坐在了地上,靠着身后的树,说道:“你这么说,就是不肯原谅我了?”
武寻胜说:“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简柔立刻接道:“那你就是原谅我了,是不是?如果是,你就点一点头,好不好?”
武寻胜对她这种步步紧逼的方式感到不适,却又无可奈何,便点了点头。
简柔流着泪笑了,说:“你真的很善良,上天总是爱帮助善良人的。你刚才有没有感觉到,我对你说完最好不要在这里吹风后,风就忽然变小了?”
武寻胜道:“有感觉,确实小了。”
“幸亏风刚才变小了,否则,就算我认为你要走就是因为对我避之不及,就算我承受被多一个人嫌弃的痛苦,我也不会让你留在这树林里继续吹风的,你身体重要。”简柔借这句话暗暗地将她一开始表示希望他不要在这里吹风后来却那么说话的理由说给他听。
武寻胜道:“我之前一直都在这里,有风也没事。”
简柔轻声说:“我知道你人好,也不嫌弃我,可别人嫌弃我,我还是很伤心。现在风已停了,你过来坐一会儿,行吗?说不定跟你说一说我就不那么伤心了。”
武寻胜之前本来就在坐着,是见了简柔后才站起来的,他早就想找地方继续坐着了,而且他也知道刚才已经说出那样的话,便不能立即走了,只得留下来见机行事。于是他便靠着简柔附近的另一棵树坐了下来。
简柔将眼泪擦干,却又哭了出来,对武寻胜说:“武弼殿,你说,情爱到底是什么呀?”
武寻胜出来散步后心情并没变得好起来,此时听简柔居然问了他这个问题,刹那间心又像被锤到一样,他更烦乱了,更深地领悟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含义,说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简柔用软软的声音说:“我想明白,可我想了很久都不明白,你说,我是不是天下最蠢的人?”
武寻胜道:“简月央为何再三贬低自己?”
简柔说:“不是贬低。你不嫌弃我,才会觉得我是在贬低自己。嫌弃我的人恐怕还认为我不知道自己蠢到什么程度呢。我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个答案,还不够蠢么?”
武寻胜忆起了小时候铁红焰曾问过他这个问题,顿时心生感慨,说道:“这个问题不简单。自古以来就有不少人想知道,多少人终其一生也没给出确切答案。也许,它本身就没有确切答案,因每个人的经历不同而不同;也许它有确切答案,每个人只有到自己内心深处去寻找才有可能发现,却又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