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强运的极限
听到吴能的问话,陈纯仁犹豫了片刻,然后有些不太放心地看了看曲震天和邹长生等人。
“啊,我们先在门外等候吧。”曲震天何等聪明的人,一看到陈纯仁的眼神就明白了对方的顾虑,连忙带着师弟们走出了大门回到了院子中。
陈纯仁关上了门,这才将善提禅师的情况一一说明。
如吴能所料,善提禅师确实是动用了那门“心意禅”的功夫。
他以苦修数十年的功法为根基,将“心意禅”发挥到了前无古人的境界,寥寥几句之间,就让战场形势发生了巨变。
只是如此行事,对他的根基损伤极大。如今的善提禅师,几乎命悬一线,就算能救回来,他的一身“心意禅”修为只怕也是要全部丧失了。
“若是我们能提前一点赶到……”周娜娜恨恨地说了一声。
“不怪你们……”善提禅师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以老僧一人之躯,换得此战的胜利,划算得很……”
“师父,你暂时不要多说话了,先安心静养吧。”慧定在一旁有些不忍心地说道。
“可有什么办法能让盟主恢复的么?”吴能继续追问道。
“怕是很难。”陈纯仁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我能想到的,也只有天字级的神药,能让法师转危为安——但也不过是能活下来罢了,法师的一身功法只怕是半点都留不下了。更何况,现在想去找这天字级的丹药,委实是有些困难——”
此事吴能也是知道的。神州大地上,自古以来,能炼制出天字级金丹的炼丹术士也不过屈指可数。如今还在世的炼丹术士中,无论是泰和观的老前辈**,还是真武观的后起之秀陆伯仁、周倩师兄妹,都远远没有达到如此顶尖的境界。
但其他人做不到的事情,吴能却未必做不到。
——更准确地说,这件事儿只怕还要落在周娜娜身上。
吴能和周娜娜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周娜娜从物品栏里掏出了一方装饰精美的小盒子,正是他们在“孤岛求生”世界里找到的“卍字宝盒”。
这个小盒子之中,可以随机产生各类效果神奇的药丸来。此前吴能等人试用多次,都在任务中发挥了奇效。
而周娜娜的天赋“强运的公主”,则和这个小盒子的随机特性搭配得相得益彰。只要周娜娜发动了自己的“化境”,就可以凭借千百倍于普通人的强运,在看似随机的事件中,获取自己想要的结果。
此刻,周娜娜轻轻闭上眼睛,嘴里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将那方小盒子打了开来。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粒药丸。
吴能将药丸从其中取了出来。
“回头是岸药丸:奇妙的药丸。使用者恢复所有异常状态,但会失去所有所有天赋和特殊能力。
注: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看到这粒药丸,吴能感觉自己的心重重地颤抖了一下。
他原本以为,凭借着周娜娜的强运,一定可以找到两全其美的方法:既能让善提禅师恢复如初,又能保留下他一身的功法。
毕竟,“心意禅”的效果如此强力,在他们后续的战斗之中,必定也能派上巨大的用场。
没想到,即便是周娜娜的天赋能力,也无法做到尽善尽美:吃下这粒药丸,善提禅师就能重新恢复健康,但他的“心意禅”却是保不住了。
莫非,这“强运”的能力,在这个时刻,已经达到了它的极限了么?
此刻,看到吴能的表情,周娜娜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这药丸——用处不对么?”
“安心,安心,用处没什么问题,只是有些小小的遗憾罢了。”吴能一边细细斟酌着言辞解释着,一边将药丸的介绍共享给了周娜娜。
看到这药丸的效果,周娜娜也是一愣,接着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自己拿着“卍字宝盒”的双手。
“我明明已经——”
话刚说到一半,就卡在了她的嗓子里。当着npc的面,很多事情是不便说出口的。
她有些恼怒地用手揉着自己的头发,将自己的刘海弄得一团乱。
吴能思忖片刻,最后还是拿着那粒药丸,走到了善提禅师的床榻旁边。
“盟主,这颗药丸,可以让你恢复健康,只是你的功法却都留不下来了。你自己决定吧。”
善提禅师闻言,只是轻轻一笑。
“吴掌门……老僧能活下来,就已经足够了,至于身外之物,有无皆可,无须挂怀……”
这么说着,他伸出一只颤抖的手,从吴能手中接过了那粒“回头是岸药丸”,吃了下去。
这粒药丸不愧是“卍字宝盒”出品,起效甚快。几乎是转眼之间,善提禅师的脸上就又重新现出了血色来。
看着这一粒药丸发挥了作用,陈纯仁顿时也安下心来。
“掌门,此次出行邪道可还顺利么?”陈纯仁这才有心思问起了邪道那边的事情来。
吴能想了想自己在邪道那边搞事儿的全过程,然后点了点头。
“非常顺利。”他如此答道。
“吴掌门,不如现在请外面的几位施主进来吧?”善提禅师此刻声音已经有力了许多。
陈纯仁有些担忧地看向了善提禅师,见善提禅师脸色恢复得不错,方才有些放下心来。
“既然如此,那就请慧定师父带他们进来吧。”吴能点头道。“是该让他们拜见一下盟主了。”
慧定点头称是,然后从门外将曲震天等人重新领了进来。
看到屋里的老和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气色恢复如常,曲震天颇是吃了一惊。之前在山下的时候,他也听到了善提禅师的禅语。他虽然不知禅心寺中,有“心意禅”这么一门功法,但也猜到这必定是一门消耗巨大的神功。
刚才进来的时候,这老和尚看起来还半死不活,现在却已经恢复到了这个地步……
曲震天有些惊异地看了看吴能。他觉得这间屋子里,能做到如此神异之事的,也只有这位谜团重重的吴掌门了。
“这位便是我们正道的盟主,善提禅师了。”吴能向曲震天等人介绍道。
曲震天等人抬手作揖,算是见过了善提禅师——这般举止颇有些尴尬,但正邪两道关系本就紧张,曲震天也不敢表现得过于亲密,以免身边的其他人乱想。
“几位施主领导弟子们抗击天界,颇有苦劳。”善提禅师轻声道。“老僧代天下人,谢过几位了。”
吴能只是心思稍转,就明白过来善提禅师这句话里的正反两面。
善提禅师只说“苦劳”,不说“功劳”,显然也隐含了对曲震天等邪道中人的质疑。不过在这样的场面下,他能先对曲震天等人道谢,也算是极为大度的行为了。
这老和尚还是这般心思深重啊……吴能在心中轻叹一声。
“禅师带领正道群侠抵御天界的手段,我等也是十分敬佩的。”曲震天不软不硬地回答道。
这“手段”二字,就用得很妙了,大有和善提禅师针锋相对的意思,却又不落了双方的颜面。曲震天在邪道之中名声远扬,果然也不是泛泛之辈。
想及此处,吴能从物品栏里将那张有曲震天等邪道众高手签字画押的合约递了过去,交给善提禅师查看。
善提禅师用眼睛扫过那一纸合约,然后叠起来重新交还给吴能,面上笑容丝毫不改。
“众位施主来到禅心寺,老僧和善忍师兄自然会好生招待。就先请几位将名册备上,我派遣弟子去给各位分配各类物资吧。”
曲震天和其他几位同伴对视一眼,颇有些无奈地掏出了一本小册子。
“这本便是我们的名册了。只是方才经历了一场战事,恐怕其中又有人死伤,还请禅师容我们先去清点一下人数。”
“哦,那边让慧定与你们同去吧。”善提禅师言道。“慧定乃是我弟子之中最为出色的,尤其擅长各类计算,心算之术举世无双,让他参与,也可省却几位施主的许多麻烦。”
曲震天无奈地点了点头。双方又随意寒暄了几句之后,慧定便和邪道众人一起出门,向着山门处而去了。
“吴掌门此次出使,劳苦功高,实在辛苦了。”善提禅师轻声道。“只是现在邪道中人虽然名义上归附,但恐怕未来还会有许多麻烦,还要请吴掌门多多协调了。”
“自当尽力。”吴能含笑道。“盟主先在房中休息吧,我们还要回山门那边盯着点,以防邪道之中有人滋事。”
“如此甚好。有劳诸位。”善提禅师点了点头。“纯仁,你不妨也与吴掌门等人同去吧,老僧一人在此处修养就足够了。”
陈纯仁有些担忧地看了善提禅师一眼,见后者面色坚定,方才点了点头。
临走之前,吴能突然发现,自己从菩提塔中取出来的那把戒刀,此刻还挂在善提禅师的床头。
“盟主,你将这把刀挂在这里,有何用意么?”他有些不解地问道。
“自然是有的,只是此刻还不到它出场的时候。”善提禅师微笑着答道。“到必要的时候,吴掌门就知道这把刀的用处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正魔两道的例会
“陈先生,邪道有一名弟子和咱们正道中人打起来了,请您务必过去一趟!”
陈纯仁将手里的笔放在一旁,眉毛已是微微皱了起来,看起来颇是不快。
“又有打斗了?出人命了么?”
“阻止得及时,暂时还没有出人命。”
“我一会儿过去,你们先去把人控制住。先动手的,打一百板子;还手的,五十。”
小和尚点了点头,正要离开,却又被陈纯仁叫住了。
“慧真,你且等等——不要再称呼他们是邪道了,如今正魔两道联合,他们现在叫魔道,切不可记错了。”
名叫慧真的小和尚急忙称是,然后便离开了屋子。
陈纯仁叹息一声,继续提起笔来,接着写他的“报告书”。
“屋漏偏逢连夜雨,楚姐姐诚不欺我,唉……”
他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口。
这句“屋漏偏逢连夜雨”,不是神州大地上留下的俗语,却是楚千岚那个化身当日曾经告诉过他的句子,被他足足记了十年,到现在还经常挂在口边。
原因无他,主要是这句话,真的过于正确无误了。
作为整个正道后勤保障和情报工作的总头目,陈纯仁这些日子过得很是辛苦。
吴掌门先前在禅心寺的时候,两个人尚且能相互配合,工作量也便没有那么夸张;之后吴掌门去参加正邪——好吧,现在是叫正魔大战,工作一下子就全都压在了陈纯仁肩上。
这之后发生了很多事。吴掌门等人去了菩提塔中修行了三十天,陈纯仁也便焦头烂额地忙碌了三十天;待到吴掌门他们出了塔,陈纯仁本以为这下自己可以轻松些,没想到他们接下来就马不停蹄地赶往了魔道联军所在地,去联合魔道中人共同对抗天界。
如今吴掌门虽然再次归来,但和他一并回来的,还有五倍不止的工作量。
这下陈纯仁是真的有些崩溃了。他一下子成了正魔两道所有人的保姆——没错,保姆。
正魔两道的弟子们就像一个个小孩子一样,一刻不盯着他们,便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偏偏这些“小孩子”们个个手握凶器,杀意凛凛。
自从魔道中人来到禅心寺,正魔两道之间已经发生了三场大规模械斗,其余小规模的打斗不计其数,双方一共付出了十几条人命——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上涨之中。
为此,陈纯仁深深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
在正魔两道积年累月的仇恨面前,他的小小计谋根本就无济于事。一开始,他还想着用大义之名规劝各方收手,试了几次发现很难见效,陈纯仁索性直接跟这帮人约法三章了:
打死人的,三百板子;打伤人的,一百板子;被打之后还手的,五十板子。
这个应对方式简单粗暴,非常不符合陈纯仁以往的心态。但是事实证明,自从出台了这个解决方法之后,陈纯仁的工作一下子简单了许多。
江湖人士大都身强力壮,三百板子,大概是一个能把人打成重伤、但还不止于打死人的程度。
当然,现在他们没有足够的丹药,挨打的人也只能靠着自己的体质硬扛伤势了。
陈纯仁觉得这个解决方法具有足够的威慑力,足以让那些想要寻衅滋事的人思忖一二。至于那些拼着自己一死也要报仇雪恨的人,他对这样的人无话可说,只能是及早满足他们的要求,避免更多的伤亡。
正这么想着,忽然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陈纯仁对着门外喊道。
这次进来的人赫然是慧定。此刻战事稍微平息,他之前腰间挂着的那把戒刀现在也可以暂时收起了,整个人看上去文雅了很多,只是那双眼中偶尔还露出些凶狠的神色。
“陈先生,吴掌门有请。”
陈纯仁一拍脑门——把这事儿忘了个干净!
原来今日又是“例会”的时间了。
自从善提禅师受伤休养,照看正魔两道的事情就全部落在了吴能等人的身上。
吴能借机将善提禅师之前就已经经常召开的会议,巩固为了现在的“例会”制度,每五日就召集两道各大门派之人和江湖散人的代表们举行一次常规会议,在会上布置安排各类工作。
陈纯仁作为“保姆”,自然也是这种会议之中的重要角色。只是他事务繁忙,有时候确实记不得这事情。
他匆匆收拾了面前的文稿,将笔丢进笔洗里,然后正了正衣冠,随即就和慧定一同出了门。走了几分钟之后,他到达了例会的地点,然后推门而入。
在门里,各位代表已经在等候了。见到陈纯仁的到来,有的人含笑致意,有的人面色肃穆,看起来各怀心思。
陈纯仁一直走到吴能旁边,对着吴能作了个揖。
“掌门,请恕在下来迟。”
“无妨,时间也刚刚到。”吴能微笑之中露出一丝疲惫。“那我们这便开始吧。我先向各位说明下我们这五天里的情况吧——”
他拉开地图挂在墙上钉着的钉子上,手里魂银变化成一根奇怪的棍子——也就是所谓的“教鞭”,开始一五一十地向在场的人们介绍起了这五天来联军的进展。
“这五天来,我们收复了三个据点,击杀了超过四百名天兵,可以说是战果显著。尤其在秦山派的方向,天涯小队复出之后,战果非常可观。这说明我们主动出击的战略是有意义的——”
说到这里,他不禁露出一个笑容,显然老王的表现对他的工作产生了重要的推动作用。
“不过,在天兵的反攻下,我们又重新丢失了其中一个据点。我方的损失超过百人。但我相信,在未来五天之内,我们就能从来投的江湖散人中补足这部分损失的人员。”
大致介绍了在各方面的战果之后,慧定走上前,开始对目前的钱粮储备情况进行了汇报。慧定的性格非常严谨,并且就如他师父所说,他对数字的感觉是非常敏锐的,这使得他的汇报之中充满了各种冗长的数字和隐去不提的计算方法,听得下面的人们很是茫然。
好不容易慧定的汇报结束了,接下来便是陈纯仁的汇报了。他走上前,先对情报工作的进展进行了说明。他一边说着,一边在一张备用的地图上描画出了现在敌我双方的大致分布。
“——可以看到,敌方目前正在向着我们的方向收缩兵力,预计敌军将在未来二十天内对我们发起决战,这场决战预计敌方将投入三到五千名天兵。他们的整体分布是——”
他尽可能用简单明确的词句说明现在的情况,这和慧定和尚的风格大相径庭,也让底下的各派掌门和江湖散人们听得清晰了很多。
“——以上就是近期的情报工作概况。最后,我要重申一下,我们的纪律。”
说到这里,他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他往下一看,除了禅心寺方丈善忍禅师因为事务繁忙不能出席此次会议,正道的言冰辞言阁主,洛伤子洛掌门;邪道的曲震天曲长老,邹长生邹长老,还有其他数得上名字和数不上名字的武术高手们,几乎整个正魔两道的精英人物此刻都聚集在了这间屋子里。
这个阵容堪称豪华。如果此刻天兵们对着这里发动一场奇袭,那正魔两道一下子就会陷入群龙无首的处境。
但是此刻看着这帮人,陈纯仁是真的很生气。
“请各位严加约束自己的弟子,不要再制造内斗了!”他恶狠狠地说着,眼前浮现的是自己被这些乱七八糟的内斗之事所耽误的每一个日日夜夜。“此刻正是我们和天界战争的紧要时刻,但现在每天都有好几起争斗事件发生,为了私仇,为了信念,乃至于是为了粮食和药材的分配,我们宝贵的人力不能再这样浪费在自相残杀之中了!”
听到他在前面咆哮,各派掌门脸上都露出了尴尬的表情。当然,这之中到底有多少人,在明里暗里鼓动这种行为的发生,陈纯仁心里是有数的,只是不想在这个场合直接提出来。
“洛掌门,智睿大师,请二位尤其注意这一点。”他声色俱厉道。“洗剑派的剑法,修罗寺的魔功,不应该是用在自相残杀上的。”
此刻的情景实在有些荒谬。
实际上,在短短几十天之前,洗剑派和修罗寺还在各自的战场上刀剑相向,并且互相都以杀死对方的人为荣。
但现在,两派的重要角色被迫出席同一场会议,并且被陈纯仁一.asxs.名,要求他们不得对彼此出手。
两派掌门也是各自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并对着各自的祖师发誓,他们绝对没有私下鼓动弟子攻击对方的意图和行为。
“但愿如此吧!”陈纯仁总算结束了他充满了愤怒的谈话,走到一边,将最后的收尾工作交给了吴能。
“好,那么我开始布置下一阶段的工作。”吴能耸了耸肩继续说道。“下一阶段,我们的目标是,完全打通前往泰和观的道路,为未来的决战提供足够的纵深空间。基于此,各位的任务分别是——”
他开始一项一项地布置起了每个大型门派和散人小队的任务。
“——好了,各位都听清楚了么?”吴能最后一次询问道。
看到所有人都在点头,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么,散会!”
第二百九十八章 抢劫案件
“小秦,又来换绩点了?”看到秦雨露的身影出现在屋门处,负责绩点兑换的小和尚立刻绽放出了笑容。
这小和尚年纪也不过十七八岁,在禅心寺中,这个岁数的小沙弥本该是随着师父念经打坐、在菜园里做些杂务的年纪。只是现在战事吃紧,禅心寺的僧人们,成年的基本都上了战场,所以各类凡俗事物,大都交给了年轻的僧人们来做。
秦雨露和这小和尚也算是熟识。此刻听到对方问起,也就乖巧地点了点头。
“是呀,慧修师兄。最近几日你这里好多人,我昨天排队等了半个时辰也没能进来,今天特意来早了些。”
小和尚悄悄打了个哈欠,昨天他忙到半夜才休息,今日一大早就起来做事,感觉昨天的困倦还未完全逝去。
他接过秦雨露手里盛着丹药的盘子,将丹药一一交给身后的另外一位负责鉴别丹药质量的师兄过目,顺便拿过册子来,找到秦雨露所在的那一页。
“唔,三百七十点整,你最近很是用功啊。”小和尚一面习惯性地对照着册子上面的记录,一面小声和秦雨露攀谈着。
“我现在也算是出师了,又赶上这样的大战,自然要用功些。”秦雨露脸上浮现出一个柔和的笑容。“慧修师兄不也是一大早就来做事了么。”
两人小声交谈了几句,后面的僧人已经完成了丹药的鉴定工作。小和尚和师兄一起,在秦雨露的目视之下,将新一笔的绩点数字填写完毕了,秦雨露这才放心地离开了屋子。
出门的时候,她看到屋门之外,等待着交换绩点的炼丹术士们已经排起了队伍来,约莫有十多个人——这人数只怕过一会还要继续增加。
交换完了绩点,秦雨露习惯性地走到别院的书铺来。只是走到这附近,她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停下了脚步。
往常她常常到这里来用绩点换购写书报来看,尤其是关注有关天涯刀客和天涯小队的事情。
只是前不久和天界的一场大战,书铺也在战乱之中毁去,连带着书铺里负责经营的那个和她熟识的小伙计也遭了难。
据说他被挖出来的时候,全身上下都没有几块好骨头了。
不幸之中的万幸,按照他死时的姿势,应该是头部先遭遇了重创。这样的话,大概他死之前没遭什么罪吧!
想到此处,秦雨露默默地双手合十,对着书铺旧址的方向拜了拜,学着寺庙里的僧人们,嘴里也念了几句“无量光佛”。
盼着那位小伙计能慢些转世投胎吧!现在地府之中,想必排着队等着投胎的人很多,许是已经排起了长队。愿这些人都能慢些回来,等到这场战事结束,天下太平了,再回到这个世界上,过太平的日子吧!
秦雨露这般想着,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些不属于她这个岁数的惆怅来。
她一路沿着蜿蜒的小路往回走。走回到炼丹房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大半。
一路上,她走得很是小心。最近因为邪道——哦,魔道中人的到来,她母亲莫潇湘特别嘱咐她,在寺里面也不可大意。
魔道的事情,秦雨露也是知道的。她先前在洛北镇的时候,周围也有魔道的门派。只是中原大地上的魔道门派和边疆的不同,做事也是守规矩的,秦雨露小时候害怕那些人,长大了些便知道,他们也不过是些平常人罢了。
但这次来到禅心寺的这批魔道中人则与众不同,据说其中大都是参加过正魔大战的高手,其中颇有几位能止小儿夜啼的凶狠角色。
据说这些日子来,魔道的人和正道弟子们发生了不少冲突,每次都互有伤亡。
而每次他们互相打杀完了,当事人就被僧人们抓起来,在山门口扒了衣服打板子。
板子打得凶狠,有时候秦雨露在炼丹房里,仿佛都能听到从山门处传来的惨叫。
但板子打完了,类似的事情还是不断地发生。
甚至铜炉派的那位吴掌门,好大的人物,据说是善提盟主亲自征召来的奇才,最近代盟主处理联军的大事,最近也发下来了命令,让正道中各门各派的弟子们自己多加小心,尤其是女弟子们,务必不要在晚上随意走动。
秦雨露走回到丹房的区域,面前是一间间还在升腾着云雾的炼丹房。她闻着鼻间馥郁的药香,没有先回自己的丹房里,而是打算先去拜见母亲——母亲这一炉丹,今天也该炼成了。
不想她刚走到母亲的炼丹房附近,却正看到几位腰间挂着戒刀、手里拿着棍棒的僧人,正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执行公务!”当头的那位武僧看到秦雨露在旁边,急忙下令道。“闲人退散!”
秦雨露急急忙忙向后退了几步,却看到这几位武僧突然走向了母亲的那间炼丹房。她急急忙忙地也跟了上去。
“——我不是闲人,这间屋子里炼丹的是我娘。”被几根棍子拦下来的时候,秦雨露急忙解释道。
打头的武僧愣了一下,然后皱了皱眉。
“这位施主,请你在外面候着,我们这里有公务。”
他抛下这么一句话,自顾自地走上前去,敲了敲房门。
“这位师父,你现在不能进去,我娘还在炼丹呢!”秦雨露有些看不过眼,气呼呼地说着。
那位武僧却没有理会,他继续用更大的力气敲了敲门,里面却迟迟没有人回答。
这下连秦雨露也意识到事情的异常了——母亲若是还在屋里,听到敲门是必定会回应的。
武僧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几个武僧守在门边上亮出手里的棍棒等候着,剩下两个武僧已然用力推开了门。
门打开了,一个穿着宫装的中年妇人倒在炼丹炉旁边。
“娘!”秦雨露一下子惊呼了起来。
那位和她交谈过的武僧一马当先地走近了门,弯下腰来试了试鼻息。
“她没事,只是晕过去了。”他冷冰冰地说道。
听了这话,秦雨露只感觉心里有块石头落了地。这位武僧师父看起来冷漠,但刚才这句话说得很大声,显然是说给她听的。
“先带她去看大夫吧。”那武僧继续说道。“慧圆,慧忍,你们两个把她背过去。慧成,你跟我去回禀吴掌门。”
几个武僧各自点头称诺。其中一个看起来憨厚老实的,将莫潇湘小心地背了起来,和身边一个年纪稍大的武僧一并走了出去。秦雨露正想要跟上,却被先前那武僧叫住了。
“你是她女儿?你娘可有什么仇人的么?”那武僧问道。
“这位师父——”
“我叫慧觉。”武僧报了个法号。
“是,慧觉师父,我和我娘来到禅心寺时间不长,认识人都不算多,哪里来的仇人呢?”她一边用眼睛盯着背着母亲离开的两个武僧,一边回答道。“我们一向是与人为善的,也不可能结交什么仇家啊……”
“你和我走,去见吴掌门。”慧觉命令道。“到时候吴掌门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知道了么?”
“知道,知道!”秦雨露连忙答道。
慧觉留下两个武僧把守好了炼丹房——他说这叫“保存现场”,秦雨露也不太懂是什么意思——然后带着秦雨露快步走出了院子,沿着大道走了几分钟之后,他们停留在一间小屋旁。
就在此时,屋门忽地打开,一位面目柔和,但眼中却有些肃杀之气的僧人正巧从里面出来。
“咦,慧觉?又有事情发生了?”
“慧定师兄,我来找吴掌门。掌门在里面么?”
“吴掌门在。你来就来了,怎么还带着一位女施主?”名叫慧定的和尚皱了皱眉。
“是和事件相关的人员,我一并带来让吴掌门问话。”慧觉简单明了地回答道。
“既是如此,那我先去跟吴掌门通报一声。”慧定微微颔首答道。“你们等我传唤。”
秦雨露和慧觉,还有几位武僧一起,在门外稍微等候了好一会儿,慧定才重新走了出来,领着他们进了门。
只见门里面,那位代盟主视事的吴掌门正站在桌案前面,用奇怪的姿势握着一柄毛笔。
在他身边,站立着两位女子。
其中一位,看起来年龄稍大,面容柔美;另外一位,岁数似乎比秦雨露大不了多少,虽然穿了宽松的衣服,但身材依旧十分显眼。
“拜见吴掌门。”慧觉先上前行礼道。
“这次是什么案子?”那位吴掌门转过身来。
秦雨露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感觉这位吴掌门说话的时候,表情甚是无奈,似乎不太想见到慧觉师父。
“三足派的莫潇湘莫掌门在自己的炼丹房里被打晕了。”慧觉回答道。
“嫌疑人呢?作案动机又是什么?”
“看手法,可能是魔道中人做的。”慧觉答道。“可能是为了抢夺疗伤丹药。”
“又是抢夺疗伤丹药么……”那位吴掌门沉吟了几声。“这已经是这五天里的第三起了啊。对了,这位小姑娘又是谁?”
看到吴掌门用困惑的眼神看向自己,秦雨露猛地打了个激灵。
“小女子秦雨露,是莫掌门的女儿,独生女儿。”她有些急忙回答道。“慧觉师父让我来,回答吴掌门的问话。”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直接问了——你母亲莫掌门,最近可有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人没有?”
“这个……昨天确实有奇怪的人找过我母亲。”秦雨露有些紧张地答道。“我没听到他的名字,只听说他是姓邹……”
她看到吴掌门用十分怪异的眼神,和身旁的两个女子对视了一眼。
“姓邹?那人多大年纪?身着什么衣服?看起来面相如何?”
“那人看起来大约四五十岁年纪,穿的是一身蓝色袍子,看起来面相和善,眼睛旁边有一颗痣……”
“唉……既然如此,”她听到吴掌门叹息了一声。“慧定师父,你去请傀儡谷邹长老来一趟吧。”
第二百九十九章 三起案件
邹长生被慧定叫过来的时候,一脸茫然。
“吴掌门,有什么要紧事情传唤在下?”他先对着吴能拱了拱手,然后看了看屋子里的一大群人,视线经过秦雨露的时候稍微停顿了一下,显然是认出了这个小姑娘。
“邹长老,有事情需要你配合调查。放心,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吴能下意识地就把现实世界里的一句著名台词说了出来——只是没说下半句。“邹长老可否告诉我们,你昨天都做了些什么?”
“昨天?昨天在下一直在屋子里研究傀儡之术,差不多一整天都没出屋。”邹长生看起来十分坦然,似乎没什么想要隐瞒的事情。“临近晚间的时候,在下顺路去了一趟炼丹房的区域,和几位炼丹术士一起讨论了一下丹药的问题,然后用过了晚膳,之后就回屋子里歇息了。”
吴能听邹长生这般说,不由得沉默了一会儿。
良久,他才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话来。
“邹长老,你用膳的地方在西边,炼丹房却在你房间的南面,你这‘顺路’,可是真够顺的啊……”
听到吴能这么说,邹长生也沉默了。
屋子里的人们看向他的眼神愈发不善——这家伙显然还是隐瞒了些事情。
“好吧,好吧,其实在下确实不是顺路去的,而是特意前往了炼丹房一趟。这事情原本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在下一人的错,一力承担也就是了……”
“所以,邹长老为何如此行事?”吴能追问道。
邹长生苦笑一声,看起来颇有些尴尬。
“在下最近研究傀儡之术,颇有些想法,急需大量丹药协助研究。只是初来乍到禅心寺,手上没有几个绩点,所以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
吴能点了点头,一下子把整个事件都想清楚了。看来,作案的确实是这位邹长老不假。
“邹长老既然需要绩点,大可以多拿些东西来换,何必要伤人呢?”他规劝道。
“啥?伤人?”邹长生一下子呆住了。
屋子里的氛围一下子变得更加尴尬了。
“邹长老,你先前说的‘错事’,难道不是抢劫丹药么?”吴能皱了皱眉。
“在下哪有这等本事?”邹长生反问道。“若说傀儡之术,在下还有些本领;但离开了傀儡,我也不过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人罢了,要让我去抢劫别人,这可实在是太难为我了——”
听到他这么解释,吴能和慧定等人愈发迷茫,尤其秦雨露,本来看向邹长生的眼神颇是愤怒,现在听了他的自白,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人。
“那邹长老说的是?”
“哦,在下私下用一些金银和铜钱找几位炼丹术士交换了些丹药来——吴掌门怎么想到抢劫上去了?”
吴能一时无语。
按照他和魔道的约定,魔道归顺之后,要舍去原本的货币,改为使用“绩点”体系。这也算是他的一手算计,是为了尽可能地让魔道失去在经济上的独立地位,成为正道的附庸。
邹长生如果和正道中人私下用金银铜钱交换物品,就等同于绕过了正道联盟和吴能的控制,这显然是违反合约的行为,双方都有不小的责任。虽然邹长生是魔道中的高手,打他的板子似乎有些不太合适,但重重地罚上一大笔绩点总是合理的。
唯一的问题在于,现在吴能想要调查的,是那起连环抢劫案,而不是违法交易案。
“那邹长老究竟都和谁进行过交易?”吴能追问道。
“唔,在下昨日只是询问下他们的意向,交易其实还未开始——”邹长生回答道。“倒是有那么三四位术士同意了在下的请求,我们原本约定三日后进行交易的。”
接着,他便把那些人的名字一一报了出来。其中果然有三足派的掌门莫潇湘。
“嗯,既然如此,那我知道了。”吴能点了点头。“慧定师父,你先和邹长老去里间,把他昨天的经历一一记录下来之后请他签字画押。”
慧定和尚点了点头,便带着邹长生进入了里间。
“这下事情可就复杂了。”周娜娜悄悄吐了吐舌头。“邹长生可信么?”
“总有七八分的可信度吧。”吴能耸了耸肩。“邹长老说得也没错,他这个人,训练傀儡有一手,但自己的武功实在不值一提,想要悄无声息地把人打晕之后安然逃离,这恐怕不是他能做得到的事。”
听他这么说,其他人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秦雨露,除了邹长老之后,你这几日还见过什么奇怪的人么?或者,你母亲有没有提过,她为什么和邹长老交易?”吴能继续询问道。
“这个,我娘倒是隐约提过几句。”秦雨露脸上露出些许紧张神色。“只是,这里面有些不敬之语,怕是吴掌门听了会不太舒服……”
“但说无妨。”
“……我娘曾经跟我说,她觉得这‘绩点’制度很是麻烦,不如以前用银两铜钱等物方便,觉得盟主和吴掌门推行这个制度,是在‘与民争财’,私心太重了。”
“绩点制度看似麻烦,但实施过程中却十分公正,免去了以往货币制度的很多弊端。”柳依非常犀利地指出道。“令堂这么说,实在是对我们有些成见。”
“啊,我娘也就是随便说说,绝对没有和吴掌门你对着干的意思,掌门不要误会啊!”秦雨露急急忙忙地补充道。
“无妨,她有些怨言也在情理之中。”吴能满不在乎地说道。
真说起来,这“绩点”制度原本就是善提禅师搞出来的,他不过是萧规曹随罢了,就算挨骂,也是善提禅师挨骂,吴能自觉此事和自己没什么大关系——虽然他和柳依等人确实为制度的施行补充了“一点点”小细节。
来来回回地问了秦雨露许多问题,秦雨露把自己知道的都说清楚了。然后吴能便让慧觉和尚带着秦雨露先离开了。
“这事情有些怪异了。”柳依看到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了,才谨慎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如果调查不到其他的嫌疑人,那拥有最大嫌疑的还是邹长老。现在是多事之秋,我怕会有人借此生事。”
“前面两起类似案件的受害者说出什么信息了么?”周娜娜问道。
“没有。其中一个还没完全清醒,另外一个也只记得有人用力敲打自己的后脑把自己震晕,接着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我们的保护之下了。”吴能答道。“胡兄现在应该还在调查此事。”
这么说着,却听到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谁?”
“吴兄弟,是我。”胡正信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吴能打开了门,让胡正信进来,然后重新将门关好。
“胡兄,调查出什么结果了么?”吴能问道。
“确实有些蹊跷之处。”胡正信沉吟道。“受害者告诉我,之前有人想私下用银两收购他手里的丹药。”
“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周娜娜有些失望地回答道。“是魔道的邹长生吧?”
“邹长生?”胡正信有些迷茫地看向了周娜娜。“和他有什么关系?”
“除了他还能是谁?”
“是个女人。”胡正信回答道。“也不是魔道的人,是正道三足派的掌门莫潇湘。”
吴能和周娜娜对视了一眼,各自眼中都露出了些怪异神色。
“莫潇湘?用银两收购丹药?”吴能自言自语道。“看来这位莫掌门的能量,比我们想象得还要大呢……”
他站起身来,取过一张纸,然后拿起毛笔蘸了蘸墨汁,在纸上描画了起来。
柳依、周娜娜和胡正信也围拢过来,看着他将一个又一个人名写在上面。
“现在咱们所知道的情报,至少指向了三个不同的案件。”吴能一边描画着一边总结道。
“第一个案件,是三位正道的炼丹术士遭到袭击的案件。他们被袭击后,炼丹房中的丹药也被抢夺走,这个连环案件的作案者,目标可能就是这些丹药。”
“第二个案件,是邹长生找了包括莫潇湘在内的几位炼丹术士,违法收购丹药。只是他目前还没来得及具体实施,就被我们发现了。”
“第三个案件,则是莫潇湘找了另外一位受害者,试图收购丹药的案件。这个案件目前还不甚清晰,要等莫潇湘醒过来之后,我们才能知道详细的情况。”
“这三个案件看似相互独立,但很可能是互相联系在一起的。莫潇湘自己就是炼丹术士,为什么要收购其他人手里的丹药?”他问道。
“因为她想倒卖给邹长生?”周娜娜有些不自信地回道。
“bingo。”吴能赞叹一声。“莫潇湘很可能是想通过倒卖大赚一笔。”
“那么,第一个案件的作案者呢?”柳依问道。“他知道不知道莫潇湘和其他人的交易?”
“好问题。”吴能点了点头。
“似乎两种可能性都存在。”胡正信喃喃自语道。“可能他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对交易的双方下了手;也可能他不知道这一点,纯粹是机缘巧合才找上了这两个人。”
“我倾向于他知道这一点。”吴能接着胡正信的话继续说道。“有一个细节很有意思。在我们的激励制度下,炼丹术士们现在都倾向于把手里的丹药尽可能多地交换成‘绩点’。如果抢劫案件的作案者随意挑选目标,那他很可能抢不到多少丹药。”
“也就是说,只有莫潇湘这种准备和邹长生邹长老私下交易的人,才会在手里留下更多的丹药。”柳依沉吟道。“而抢劫者很可能知道他们的交易,之后利用了这场交易,完成了自己的目标。”
第三百章 栽赃
几个人在一起头脑风暴,很快想到了若干种可能性。
“只是这么一来,嫌疑人就很多了。”胡正信皱着眉毛说道。
他说得不错,现在正魔两道都面临着丹药短缺的情况,一批丹药在手上,既能自用也能私下出售,对所有人来说都很有价值。
尤其江湖之中,这种胆大妄为之人数不胜数。就连莫潇湘这种不习武功只擅丹道的人都能想到倒买倒卖的买卖并且付诸实施,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了。
“既然如此,还是按老办法吧。”吴能脸上露出一抹奇怪的微笑。“设个局来让对方钻。对方的目标不是丹药么?那我们就干脆找个人囤积些丹药,然后等着对方踩进陷阱来。”
“就是这个人的人选,有些不好处理。”周娜娜接着说道。“实力太强的炼丹术士,如真武观陆伯仁这种,对方恐怕不敢招惹;实力太弱的,对方恐怕又看不上眼。最好是一个有些名声,但又缺乏自保之力,看起来就很好欺负,又很有利可图的那种人——”
说着说着,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和吴能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说出了一个名字。
“丘大山!”
“他可是最佳人选了!”周娜娜兴高采烈地说道。“有铜炉派的名声在外,本身却又不擅长任何武功!”
“而且他本人还没什么原则,只要有人肯出钱,他肯定愿意囤积药物。”吴能继续说道。
“只是我们该如何让他答应我们的要求呢?”柳依问道。“他恐怕没那种献身精神。”
提到这个问题,一行人不由得都沉默了。丘大山的性格他们很了解,这人本事不算大,但性格却很狡猾,让他当诱饵这种事情,他是万万不肯答应的。
“其实也不必让他知道我们的计划。”吴能轻声说道。“让邹长生和他私下联系一下,引诱他囤积丹药,然后再稍微放出去些消息,抢劫犯自然会上钩。”
“这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柳依沉吟道。“无端地让他陷入危险当中,我们和丘小影怎么交代?”
“没事,对方的目的只是抢夺丹药,不会杀人。”吴能尽可能让自己相信自己说出来的话。“何况丘大山连个反抗能力都没有。我们再准备好人手就近监视——人手也很好找,周半山不是在寺里面么?他最擅长在暗处隐蔽,以他现在的武功,只要他躲藏好了,就没那么容易被人发现。”
“这么做倒也确实可行。”胡正信第一个表达了对吴能的支持。
“嗯,队长这个计划还不错。”周娜娜也跟着说道。
柳依有些无奈地看了吴能一眼,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胡兄,你去找老周过来吧。”吴能吩咐道。
没过几分钟,胡正信就带着老周回到了屋中。
老周还是那副样子,不苟言笑,表情非常严肃。看到吴能等人在等待他,他也只是轻轻颔首,算做是打了个招呼,接着便继续一言不发了。
吴能将计划一一告知了老周。
“老周,你有什么想法么?”
“没有。”老周惜字如金地回答道。
“——好吧,那就如此行事。接下来就全都交给你了,你要尽全力保证丘大山的安全。”
“知道。”
“嗯,那你去把慧定师父和邹长生叫来吧。”
老周这次一个字也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看到他这副样子,吴能也感到十分好奇,好奇王钰平时是怎么和他沟通交流的……
待到邹长生和慧定回来,吴能和他们敲定了剩余的计划,然后便开始着手准备了起来。
几日之后的一个深夜里。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躲避开夜里打更的僧人,走进了炼丹房的区域之中。
这黑影谨慎地躲到了一堵墙下,然后向着四周不断张望。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他才慢慢来到一扇门前,取出一根铁丝钻入门缝之中,然后熟练地将门闩卸了下来。
接着,他缓缓推开门,身形猛地钻入门中。
此刻,丘大山正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面前的丹炉上,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身边多出来了一个黑影。
“嘭”的一声,他的脖子上挨了一下,紧接着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黑影小心地关好门,然后开始将架子上已经炼好的丹药一一取下。他似乎颇为挑剔,选择的都是级别较高的丹药。
待他筛选完成,便将丹药放入自己的衣服里,然后走到门边,小心地从门缝处望向外面,确认外面没有人路过,他便轻手轻脚地将门打开,接着再一次钻了出去。
远处打更的僧人似乎没有注意到炼丹房处发生的事件,依然在按照原定的路线行走着。黑影看那僧人走远了,便自带着丹药,悄然向着黑暗中走了过去。
就在此时,他突然感觉身后一阵凉风吹来,接着便有一双手从后面抓住了他的头,一张湿漉漉的帕子贴在了他的口鼻之上。
他昏睡了过去。
待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间密室之中。在他面前,一个年轻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泰和观的**老先生,没想到袭击正道炼丹术士的人会是你。”吴能轻笑着揭破了他的身份。
这人正是在炼丹术士榜单上名次不低,在江湖正道中颇有存在感的泰和观老前辈**。
只是现在,他全身裹在夜行衣里,连下颌的胡子也被黑布包裹着,看起来造型颇为怪异。
“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哼了一声,一言不发。
“郑老前辈,你不说话的话,我就只好让人把你押到山门,打你的板子了。”吴能眼神中露出一抹奇怪的狂热来,看得**身体一颤。“你们泰和观几代人的威名,到时候可就要终结在你身上了。你不为自己考虑,总也得想想你家祖师的声名吧。”
“休要侮辱本派祖师爷。”**怒道。“老夫不过是夜里出门转转,你有何理由拷打老夫?”
“转转?那你怀里的那些丹药,难不成是你自己炼制的?丘大山也是自己晕过去的不成?”
“老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义正言辞地答道。
“好吧,不愧是老前辈,果然警惕心很强。”吴能点了点头。“不过现在,我已经让我的同伴去搜索你的住处了,你猜我们到时候,会不会搜出来莫潇湘等人炼制的丹药呢?”
听到这句话,**面色一冷。
“你们想去搜,就尽管搜。老夫行得正坐得直,不怕你们。”
听到**如此回答,吴能不由得一阵迷惑。这老头子今晚被他抓了个正着,但看起来却毫无惧色,似乎非常确信自己不会被人抓到把柄。
但他打晕其他炼丹术士,抢夺丹药,也是周半山亲眼所见。他这幅自信,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呢?
吴能和**互相对视,只见**眼中,毫无一丝担忧,看起来坦然得很。如果他不是个天才级的演员,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真的相信自己所做的事是正确无误的。
两个人静静地在密室里待了良久。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才终于有人打破了这片宁静。
胡正信悄然走了进来,靠在吴能耳边说了什么。吴能听了这话之后,颜色稍变。
“哦,原来如此。”他低声道。“我知道了。辛苦了,胡兄。”
胡正信点了点头,然后重新走了出去。
“郑老前辈果然好算计啊。”吴能乐呵呵地看着**说道。“嗯,我的人搜索了半天,也没在你的住处和炼丹房里找到一粒其他人炼制的丹药。看来你是早有准备呢。”
“老夫说了,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冷冰冰地回答道。
“好吧,至少你今晚袭击丘大山的事情,总归是被我们抓到了。”吴能耸了耸肩。“你就先在这里安静地待几天吧。”
他不等**回答,就走上楼梯离开了密室。
在屋子里,柳依、胡正信和周娜娜已经在等待他了。
“嗯,什么都没问出来。这位老先生确实有一手。”吴能笑着说道。“这事情开始变得有意思了。”
“真是**做的么?”柳依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
“被周半山抓了个正着。”吴能耸了耸肩。“何况他确实符合作案条件:他有一身功夫,能打晕受害者却不伤及根本;对丹药很熟悉,能在短时间内找到最珍贵的丹药带走。唯一麻烦的事情在于,我们找不到那些丹药的下落,只靠着他袭击丘大山这一件事,也没法给他定多大的罪过。”
“这可就难办了。”周娜娜有些愁眉苦脸地说着,看起来很是失望。“这么一来,我们可就束手无策了啊。”
“是啊,搞得好像我们栽赃他一样,传出去恐怕难以服众啊。”胡正信接着说道。
四个人忽然安静了下来。
“这倒是个好主意。”吴能的眼睛里闪着光。
“什么好主意?”胡正信一脸茫然。
“栽赃给**。”吴能点了点头,似乎在给自己打气。“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越界了?”柳依有些纠结地问道。
“怎么会呢。”吴能笑着回答道。“只要我们做得足够隐秘,那条边界就追不上我们。”
第三百零一章 消失的**
泰和观的老前辈**突然消失,这件事在禅心寺的江湖人士之间造出了轩然大波。
无他,这位老前辈确实是江湖正道弟子们所共同敬仰的一位老先生。
他精于炼丹之道,炼制的丹药不知道救下了多少人的性命。
更何况以他的岁数,本来不必亲自投身于战争之中,但他却以一颗急公近义的心,毅然决然地来到了禅心寺,日复一日地辛苦炼丹。如此作为,说他是正道之中的楷模也不足为奇。
因为这样的原因,很快就有许多正道弟子前来拜访吴能等人,希望他们尽快调查清楚郑老前辈消失的原因。
对于这样的请求,吴能自然是欣然应允。
很快,一支由陈纯仁率领的调查队伍进入了**的房间里,开始检查郑老先生留下来的私人物品。
然后,顺理成章的,他们在房间里发现了大量丹药。
之后,这一调查就陷入了僵局之中。与此同时,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传播了出来:
**房间里的丹药,并非他自己炼制,而是来自于其他几位前些日子遭遇抢劫的炼丹术士。
种种线索直接指向了一个非常尴尬的结论,**可能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道德无损,他可能就是袭击其他炼丹术士的主谋。
当然,这些传闻没有得到官方的任何响应。
但官方迟迟不肯公开调查的结果,并且对此事守口如瓶,这样的表现似乎在一步步坐实这一猜测。
正当此时,一位让吴能意想不到的客人率先拜访了他。
是天涯阁阁主言冰辞。
这位言阁主依然是那副“冰霜美人”的样子,人狠话不多的那种。
她不声不响地前来,吴能也只能好好招待——毕竟连善提禅师都不敢轻视这位言阁主在江湖中的影响力。
“**在哪里?”她一到来,就直接问了一个很尖锐的问题。
“言阁主为什么这么问?”吴能反问道。
“他为江湖正道服务了大半辈子,难道我不该问清楚他的下落?”言冰辞步步紧逼。
“问清楚他的下落之后,言阁主想怎么做?”吴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出了这么个问题。
“自然是带他出去。”言冰辞蹙眉道。
“郑老前辈为江湖正道服务了大半辈子,难道其他炼丹术士就没为江湖正道做过贡献?”吴能反问道。
两人之间的气氛愈发紧张,听得在一旁的胡正信默默地握起了拳头,随时准备迎接一场战斗。
“这么说,传言是真的了?”沉默片刻之后,言冰辞才又开了口。
“传言可以是真的,也可以暂时不是,全看言阁主你的选择。”吴能微笑道。
“怎么说?”
“你如果执意要带他走,那我就只好公开他的行为;如果你肯再多给我一些时间,那我也许还能找到回转的余地。”
话说到这个地步,言冰辞自然也无话可说。
“他辛苦了大半辈子,纵然有错,也别让他受苦。”
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之后,言冰辞转身离开。
看到言冰辞离开,吴能很是松了一口气。
这位言阁主身份尊贵,在江湖中有一呼百应的威望,他可不想和这种人为敌。
言冰辞刚一离开,又一位客人马上就到了。
是血海宗的曲震天。
这位曲长老现在也是个大忙人。他虽然没有掌门的地位,但却是魔道老一代人共同尊奉的“大师兄”。眼下正魔两道合作,每天都在发生着各种冲突和矛盾,全赖他协调,才没有演化出更大的麻烦来。
这位大忙人突然到来,吴能自然不敢不见。
“吴掌门,曲某这次前来,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曲震天表现得非常客气——毕竟善提禅师负伤之后,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就是正魔联军真正的主宰者了。
“曲长老但说无妨。”吴能很温和地回应着他。“有什么需要我做的,长老尽管开口。”
曲震天却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屋门。
确认没有人窃听之后,曲震天才有些艰难地开了口。
“吴掌门,**找到了么?”
“没有。”吴能脸不红心不跳地扯着谎。“我最近事务繁忙,已经将这件事交给其他人去办了,只是现在还没有他的下落。曲长老怎么也问起了这事儿?”
曲震天听到“也”这个字,一下子心中了然——他来的时候正好和言冰辞擦身而过。
“还望吴掌门能亲自过问下这件事,莫要拖太久了——现在情势对我们魔道,很是不利啊!”
吴能皱了皱眉。
“失踪的是正道中的前辈,被抢的又是正道之中的炼丹术士,怎么魔道也被牵涉其中了?”
“不瞒吴掌门,正是因为涉及此事的都是正道中人,我们魔道才遭到了怀疑。”曲震天叹息一声。“现在外面有流言,说那些炼丹术士被袭击都是我们魔道下的手,我们自己做了坏事,之后又栽赃给了**。这么搞下去,只怕用不了几天的功夫,正魔两道就会离心,到时候不知道还要出多大的麻烦。”
“曲长老怎么看?”吴能问道。
“曲某还能怎么看?”曲震天嗟叹一声。“在下就直言了:曲某自从听到这些谣言,就立即展开了调查,丝毫没发现任何魔道中人牵涉其中。只怕这次,是有人在故意陷害我们。”
曲震天和吴能又继续攀谈了几句,吴能尽力安慰,才算是请曲震天暂时离开。
送走了曲震天,吴能站立在桌案之前,沉默良久。
“这事情有点意思了。那些丹药的事无人在意,受伤的炼丹术士们也无人关心。”吴能突然开口道。“只有这位郑老前辈,他一消失,正魔两道全都坐不住了,各色人等都要出来刷一刷存在感。”
“这事儿也不奇怪。”胡正信在一旁说道。“**素来嫉恶如仇,在正道之中很有号召力,魔道也不敢轻视了他。只是眼下,咱们该怎么办才好?”
“胡兄怎么看?”吴能请教道。
“无非两条路,或者放,或者留。放了他,那就是大家都当作无事发生,此事告一段落;留下他,那就是我们在暗地里把那些图谋不轨的人和势力挖出来,干一票大的,在下次大战之前把隐患清理掉。”
吴能点了点头,胡正信所说,和他想到的也差不多。
“胡兄所言甚是。这两种办法各有利弊,只是我暂时还想不明白该怎么办为好。”
“吴兄弟也不必太过担忧。”胡正信安慰他道。“既然你想不明白哪一种办法更好,那就说明这两种办法都有优势,你选哪一种都不算是错。”
“要是这样的话,那我倒是有一种办法可以决定我们接下来的方向。”吴能沉吟道。“胡兄,你手上有铜钱么?”
胡正信一愣。
“吴兄弟,你不会是想……”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咱们扔铜钱,决定最后的处置方法吧。”
胡正信有些无奈地从衣服里掏出了一枚铜钱来。
“正面的话,我们就放人;反面的话,就留下**。”
吴能说完话,从胡正信手中接过铜钱,然后用力向上一掷。
铜钱猛地飞起,在空中旋转了几周。
然后,吴能还没来得及伸手,这枚铜钱已经掉落在了地上,接着在地上滚了几圈,最后滚到了柜子下面。
“呃……”胡正信有些无语地看向这枚铜钱消失的方向。“吴兄弟,这该算是正面还是反面?”
“——天意啊。”吴能轻叹了一声。“我早该想到会有这样的展开,这在小说中也算是一种很常见的套路了吧。这样的话,我就只能采取第三种办法了吧。”
“咱们——”胡正信的喉咙颤抖了一下。“哪来的第三种办法?”
“我刚才刚想到的。”吴能回答道。“既不放了**,也不把他留在自己手里。”
“你该不会是打算——”
“没错,我打算把他送到曲震天那儿去,然后看看他接下来的反应。”吴能乐呵呵地回答着,似乎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特别有趣。
“这不好吧!”胡正信连忙反对道。“万一曲震天杀人灭口,那我们该怎么办?”
“如果曲震天真有这个勇气,那说明我先前给他的打压还不够,”吴能毫不在意地说道。“若是如此,我就只能杀了他给**报仇了。”
当天夜里,一道黑影背负着一个巨大麻袋潜入了曲震天的屋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麻袋留在了屋里,然后黑影悄然远遁。
第二天早晨,曲震天醒得很早。他揉了揉眼睛,正打算叫佣人来服侍自己洗漱,忽然发现自己屋中多出了一个奇怪的麻袋。
曲震天猛地一惊。他记得很清楚,昨晚自己入睡前,这屋子里还什么都没有。
而现在,屋中已经多出了这么个麻袋来。
曲震天小心翼翼地走出了自己的居室。
“请邹长老来。”他对着门外的一个师侄吩咐道。
那魔道弟子应了一声。过了几分钟,邹长生急匆匆地赶了来。
曲震天拉着邹长生走进了屋子里。片刻之后,昏睡着的**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曲震天猛地抽了一口凉气。而邹长生则是已经将前因后果串联了起来,脸上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吴掌门,真会玩啊……邹长生不由得这般想到。
第三百零二章 波澜再起
“邹师弟,你怎么看?”思考了一会儿之后,曲震天已是勉强恢复了冷静。“这人怎么处理?”
邹长生长叹一声,感觉瞬间一个头两个大。
他还能说啥?
毕竟诱捕**的事儿就有他的一份儿。尽管吴能当时没有告诉他嫌疑人是谁,但现在看到**出现在这个麻袋里,他已是想明白了来龙去脉。
只是虽然想清楚了这些,他却一个字也不敢跟大师兄言说,不然就相当于是背叛了吴掌门的信任。而那位吴掌门,虽然看起来年轻,但实在不像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啊……
“大师兄,这人可杀不得。”看到曲震天眼里闪过一道精光,邹长生赶忙规劝道。“这人本来就不是我们抓来的,若是死在咱们的地盘上,那只怕是真的说不清楚了。”
曲震天颓然一叹。
这都叫什么事儿!
若是换做往常,正魔两道结盟之前,他地盘上出现了一个不知来处的正道高人,他早就乐开花了。
可现在,此时此刻,遇到这样的事情,他只想骂娘。
一边怒从心头起,他一边在心里狠狠地咒骂着禅心寺的和尚们。
这帮和尚!平日里看起来个个都能文能武,眼下竟然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自己的卧房,还留下了这么一个大麻烦来!
曲震天伸手,将麻袋重新套了起来——眼下这**还没看到他们的脸,这事情就还有转机。
想要悄悄将这人送走,对他来说是有些难了。他手底下虽然可用的人很多,但眼下大家在禅心寺中,想要避开和尚们的注意,把一个活人运到别处,那可是麻烦得很。
“大师兄,其实这人到了我们手上,倒也未见得全是坏事。”邹长生硬着头皮继续劝说道。“眼下有人针对我们散布谣言,这谣言的关键之处,就在**的身上。咱们现在既然得到了**,大可以以此为契机,把谣言背后的主使者抓出来。到那时,善提禅师和吴掌门对咱们,必定有一番补偿。”
这些说辞,他是在心里反复了好几次才想出来的,既不会暴露自己知情人的身份,又能确保曲震天向着吴能希望的方向发力,可以说是当下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师弟说得也对。”曲震天有些闷闷不乐地答道。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在魔道之中呼风唤雨,哪想到自己老了还要在正道中人的眼皮底下艰难求生。一想到这一点,他就不由得感觉到内心十分疲惫。“既然如此,那就先把他藏在地下室里吧,唉。”
曲震天既然是魔道中的高级别人物,他的住处自然是与众不同。卧房之下,尚有一间用于储藏各种物资的地下室。
现在这间地下室里堆着些干粮和水,没有其他的东西,放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曲震天和邹长生两人不敢叫其他人知道此事,两把老骨头一起扛着麻袋进了地下室里,将**暂且安放好,嘴里塞好了东西不让他叫出声,然后便关好了门。
两人回到地上,又低声商量了一阵,邹长生便先离开了。
不久,新的传言便出现了。这一次的传言十分清晰地说明了整件事情的前后因果,直接将抢劫炼丹术士的罪名放在了**身上,指出他因为不甘心在榜单上屈居人后,便四处袭击那些年轻的炼丹术士。甚至连**作案的具体时间也都一一说明了。
自然,这传言便是曲震天和邹长生两人放出去的。
而正道中人则大都对这种传言嗤之以鼻:**何等的身份,岂会做出这等事来?
禅心寺中,一股暗潮开始涌动。
正魔两道原本已经关系就已经非常不稳定,现在在这些传言的作用之下,双方的矛盾愈发激化。
陈纯仁忙得焦头烂额:越来越多的暴力案件在寺中发生。他不得不在和吴能商议过之后,派出了一大批魔道弟子去外面执行任务,给他们合理的渠道发**力,以免他们把满腔热血用在一些不太合适的敌方。
吴能对此倒是不甚担心。
在他看来,正魔两道之间的矛盾太深,越是让双方保持克制,双方的积怨就会越来越深重,最后会在最紧要的关头爆发出来,让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与其如此,倒还不如现在就让他们痛痛快快地发泄出来,然后等他们感到疲倦了,自己再出面整顿局势。
接下来的几天里,吴能一直坐视着双方互相争斗。反正一旦有人滋事,就拉出去打板子,该打多少打多少。
一时之间,禅心寺山门处的板子声此起彼伏,从早到晚几乎就没停止过。
负责打板子的武僧的数量甚至都扩充了一倍。
如是,几天之后,更大的麻烦终于出现了。
“唔?曲长老被袭击了?”
此刻,陈纯仁刚刚走进屋子来,将这个惊人的消息告诉了吴能。
“是,袭击者是夜晚闯入曲长老的房间的,好在曲长老很谨慎,及时发现了有人闯入,所以只受了轻伤。”
“有意思了。”吴能点了点头。
“我建议,对此事严加调查。”陈纯仁提议道。“务必把袭击者的真面目揭出来。如果掌门同意的话,陈某可以前去调查此事。”
“同意。你需要多少人手协助?”吴能问道。
“现在寺里上上下下都缺人手,有几个武僧陪着我就行了。”陈纯仁思忖片刻后回答道。“如果人手不够,在江湖散人里找几个高手也可。”
“诶,那怎么行呢。江湖散人对禅心寺内外的结构不甚了解,让他们协助你恐怕会误事。”吴能摇了摇头。“你跟我一起去找善忍方丈,请他调派几个武僧给你。另外,如果可行的话,就让慧定师父和你一起去,他精于心算,又对江湖中各种高手的底细相当了解,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有他在,你必定能如虎添翼。”
吴能的慷慨显然大大超出了陈纯仁的意料。
“掌门,这是不是有些太劳师动众了?”他不由得有些诧异地问道。
“不不不,怎么会呢。”吴能非常坚定地摇着头。“曲长老是魔道的重要角色,他受到袭击的事儿务必要查个清清楚楚、水落石出。你那边如果人数不够,我还可以再给你找些高手来——总之,除了对天界作战之外的一切事物,暂时都为调查此事让行。”
陈纯仁大为感动地点了点头,随即带着吴能为他征集来的人手开始了调查。
只是,他的调查很快陷入了困局之中。
检查过曲震天身上的伤口之后,经过多位高手的辨认和商议,这位下手之人的身份逐渐指向了洗剑派中的高手。
其中最为可疑的,无疑就是洗剑派的掌门洛伤子了。
洗剑派先前被魔道攻破,过半弟子死难;之后剩余的弟子在洛伤子的带领下赶赴真武观,结果在真武观再次遭受大败,又有若干弟子牺牲。
这两次战败,几乎让洗剑派数百年来积累的底蕴为之一空。剩余的洗剑派弟子,几乎人人都对魔道抱有刻骨的仇恨。而曲震天作为当时进攻洗剑派和真武观的魔道领袖之一,手上也沾了不少血债,自然也就成为了洗剑派弟子们的重要目标。
调查到这个程度,陈纯仁也是倍感焦虑。虽然洗剑派如今实力不再,但洛伤子依然是江湖正道之中鼎鼎有名的重要人物。
如今吴能等人本来就已经受到质疑,江湖正道之中许多人都谴责吴能等人对魔道的手段过于温和。现在如果再对洛伤子展开调查,那么这种呼声只会越来越激烈。
但是让陈纯仁就此罢手,他也实在是不甘心。正魔两道联合,乃是善提禅师和吴能共同订立的计划,陈纯仁也经手了其中很大的一部分工作。
为了让双方暂时搁置旧的仇怨,联合起来对抗天界,他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眼看着自己的心血被人糟践,甚至有毁于一旦的风险,陈纯仁岂能善罢甘休?
想来想去,他最后也只能是回去禀报吴能,请吴能做决定了。
“哦?洛掌门牵涉此事?”吴能沉吟片刻,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抹奇怪的笑容。“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可犹豫的,继续追查就是了。嗯,不过嘛——”
他一说出“不过”二字,陈纯仁顿时感觉心脏一紧。
“让你去调查洛掌门,是有些难为你了。”吴能思忖了一下。“不如这样吧,让慧定师父去请洛掌门到我这里来,你有什么要问的,就在这儿问吧。”
“掌门,这恐怕会给你增加麻烦——”
“没事,没事。这点麻烦,我还扛得住。”吴能笑眯眯地回答着,脸色看起来非常轻松。“反正我本来就是暂时代替盟主处理联军事务。如果善提禅师在这里,应该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吧。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既然吴能已经把善提禅师搬了出来,陈纯仁自然无话可说。于是吴能便让慧定去请了洛伤子来。
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洛伤子才终于到来。
这位风度翩翩的洗剑派掌门人,身穿长袍,腰挂宝剑,看起来还是那般的英俊潇洒。只是岁月已经在他脸上烙下了些许痕迹。
“吴掌门。”洛伤子和吴能相对着拱了拱手。“何事找我前来?”
“洛掌门。”吴能很是客气地回答着。“纯仁有些问题想要请教你,还望你能不吝赐教。”
第三百零三章 四舍五入
洛伤子面上露出些许诧异,不过并未拒绝吴能的要求,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的行踪一五一十地告知了陈纯仁。
听完了他的陈述,陈纯仁默默点了点头,拜谢了洛伤子,然后就请慧定送洛伤子出去了。
“看来洛掌门是无辜的。”陈纯仁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此刻,他的表情颇为复杂,不知道是庆幸还是遗憾。
“但洗剑派的弟子们就未必无辜了。”吴能轻轻摇了摇头。“此事还需继续追查啊。”
两个人正说到此处,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刚刚送走了洛伤子的慧定和尚急匆匆地走了回来。
“吴掌门,陈先生,有一群魔道弟子在外面闹事,他们坚持着要见你们!”
吴能和陈纯仁对视了一眼。这倒是怪了,这种时候这些魔道弟子跑来做什么?
“让他们进来说话,不要在门口吵闹。”吴能吩咐道。
慧定去打开了门,门外的人们一哄而入。为首的是一位头上还留着长长伤疤的僧人,那道伤疤几乎把他的半张脸都盖住了,看起来颇是令人恐惧。
看到此人到来,吴能忽然一笑。
“智睿大师,你怎么来了?”
这和尚正是修罗寺的高层弟子之一,手握实权最多的智睿和尚。
智睿和自己的法号一点也不般配,他性子颇急,又和吴能仇恨深重,此刻看到吴能端坐在自己面前,两只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
“吴掌门,你可算是愿意见人了!”他这般说着,眼睛开始泛起了红色。“大师兄被袭击的事,什么时候能找到罪犯?”
听了这个问题,吴能微微一愣,然后又笑了出来。
修罗寺和血海宗关系原本不甚和睦,这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两派地理距离遥远,所传承的魔功又大相径庭,再加上修罗寺一直在试图挑战血海宗在魔道之中的至高地位,双方之间的龌龊颇是不少。
说实话,若不是袭击曲震天的人没有露出一点魔功的痕迹,吴能第一个要调查的就是修罗寺和七煞观。
“智睿大师,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曲长老来了?”吴能问道。
“大师兄乃是我们共同的师兄,又是现在魔道中兴的重要领袖,我自然要多多关心。”智睿眼中露出几丝仇怨。“我们刚刚进入禅心寺不久,大师兄就遭到袭击,偏偏你调查了半天也没有查出结果,你们正道是不是有些太欺负人了?”
说到此处,他眼中,寒光乍现。
“还是说,几位早就查清楚了作案者的身份,却因为同属正道一脉,不愿意揭露,所以现在才什么都不做,等着此事被我们逐渐遗忘?吴掌门,你若是打这个主意,那贫僧劝你还是别多想了,大师兄的事情,贫僧等人绝不敢忘。你们一日不把作案者交出来严加惩罚,我等就一日不离开这里!”
“行吧。”吴能耸了耸肩。“那这间房子就让给你们了,我自去寻其他地方办事好了。慧定师父,几位小师父,劳烦你们和我一起把屋里的这些办公用的东西一并搬走吧!”
他站起身来,将自己的那一套文房四宝拿在手里,然后慧定等人则沉默不语地将那张桌案抬在手中。
看到吴能这么快就做出了反应,智睿和尚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下意识地喊了一句,“几位且慢!”
“你还要说什么?”周娜娜在一旁冷哼道。“我们队长都已经要把屋子让给你们了,大和尚,做事可别太过分啊,过了界被人收拾的时候可别叫屈!”
看两人之间的关系如此尴尬,智睿和尚旁边的一个小道士贴着耳朵跟他说了些什么,然后智睿和尚就和身边的三、四个人围成一个小圈轻声聊了起来。
吴能也不去打扰他们,只是先把手里的文房四宝重新放回到了桌子上。
过了几分钟的时间,这帮人才算是商量完毕了。
“吴掌门,陈先生,我等不是来和你们吵架的。”那个小道士满面春风地站了出来,顺势扶了扶自己的发髻,仿佛是觉得这样可以让自己显得更高大几分。“眼下曲师伯遭遇袭击,我等都很担心,生怕曲师伯有什么危险。如今我们魔正两道合作,大家就都是一家人,难道吴掌门自家的亲戚遇到袭击,吴掌门不会心急的么?”
吴能轻轻哼了一声。
“我说过了,此事正在调查之中。其余的,你们自己等结果就是了。还有,”他站起身来。“这间屋子你们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这个么,咱们自然是不敢抢夺吴掌门的居室的。”
“哼。你们不敢?我看你们胆子大得很!”吴能假怒道。“如今善提盟主受伤,整个联军的事务都压在了本掌门的头上。本掌门已经亲自过问曲长老遇袭之事了,尔等还不满足!如果不是看你们在战场上作战英勇,那本掌门就得好好查一查,你们是不是和天界有秘密来往了!”
一顶大帽子扣下去,再加上“警戒度”带来的余威,智睿等人顿时说不出话来。
“吴掌门,我等不是这个意思……”那七煞观的小道士急忙辩解。
“那你倒是和我说说,你们是什么意思?”吴能冷笑一声。“还是说你们觉得本掌门能力不足,不堪重任,需要你们来监督我的作为了?若是如此倒也好办,你们干脆直接向联军申请,取代本人的位置,自己去调查这些案件就好了!”
几句话下来,敲打得智睿等人无话可说,一个个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
吴能算了一算,现在打压得差不多了,也该丢一颗甜枣给他们了。
“你们把头抬起来。”他这般说道。
听到他的命令,这一群魔道中的高手们,纷纷把头抬起来看向了吴能。
“你们心里的想法,我倒也能理解一二。无非是初来乍到,担心联军亏待了你们。再加上曲长老遇袭,让你们觉得自己的安全受到了威胁。”
“但你们平心而论,自从正魔两道合作以来,无论是善提盟主,还是本掌门,到底有没有亏待过你们?”
“粮草供应自不必说,省吃俭用省下来的丹药也不提了,就说任务的分配上,我们可有过一丝半点的不公正?”
“最危险的任务,被我交给了老王去做;最麻烦的工作,本掌门都亲自承担;考虑着你们对中原一带的地势也不熟悉,所以也不敢让你们承担太过复杂的任务。”
“从各个方面来说,我们对你们都是仁至义尽了吧?”
“如今曲长老遇袭,我第一时间就禀报了善提盟主,又让纯仁亲自主持调查一事,现在调查正在关键时刻,你们却偏偏跑来对本掌门说三道四,一个个的只想着自己的那点私利,半点都不顾及大局!就凭这一点,你们和曲长老的心胸就有着天壤之别!”
一席话说得智睿等人各个耷拉着脑袋,无言以对。
骂了这帮人一通,吴能觉得自己也打压得差不多了,这才收起了脸上的怒意,面色逐渐柔和。
“曲长老的事,本掌门会责令纯仁加紧调查。你们若有什么诉求,也尽可以找我反映。但若是再寻机生事,打扰本掌门的工作,那我就不客气了。算起来,你们中的大部分人也见过本人在战场上的手段吧?”
他十分满意地看到智睿等人哆嗦了一下。
“嗯,那时候我也只用了七分力气。你们若是想看到全力出手的我,就尽管直言,本掌门一定让你们见得清清楚楚。”
这么一番吓唬之后,吴能也就挥了挥手让这些人先下去了。
智睿等人急忙转身离开,似乎是一秒也不敢在这里多待了。
看着这群人离开的背影,吴能忽然有些意犹未尽地甩了甩手指,然后对着空气打了几记直拳。
“唉,高手寂寞啊……”他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声。
在他旁边,柳依忽地“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队长,不要再自恋了。”周娜娜忍不住吐了个槽。
“唉,罢了,说回正事,说回正事——”吴能强行扭转了话题。“曲震天的事情确实是要加紧了,如果再不调查出个一二三来,只怕正魔两道那里,我们都没法交代。纯仁,这次我可以把我的全部计划都赌在你身上了啊?”
“是。一定不让掌门失望。”陈纯仁作了个揖道。“只是,洗剑派到底是我正道中的大门派,我若是加紧调查,那也是落了他们的面子,这一点却是不太好办。”
吴能沉吟片刻。
“嗯,你说得也有道理。但现在时间不等人。”
几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显然,这件事颇是不好处理。
“这样吧。”最后还是吴能打破了沉默。“洗剑派是必须要查的,我们没法顾及他们一家的面子,但只要让其他门派的面子也受到影响,四舍五入之下,不就相当于大家的地位平等了么?”
“掌门的意思是,我们把所有门派都查一遍?”陈纯仁颇有些诧异地问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我们的人手有些不够吧?”
“没事儿,我和你一起去查,再让盟主给我们加一倍的打杂人手。”吴能乐呵呵地说道。“正好借此机会,把江湖八大门派内部的各种事情都查个清楚——不然这八大门派的人,我还真的有点不太敢用。”
第三百零四章 丹药的下落
善提禅师端坐在自己的屋中,手中捧着一卷书仔细翻看着。
只是他才看了三页,门外忽的传来了敲门声。
他苦笑一声,叫了声“请进”。门外,一位真武观的中年道士急忙推门而入。
“善提师兄!”那中年道士看到善提,激动的叫出了声来。
“冲和师弟啊,你来找老僧何事啊?”善提不动声色的将手中那本书合上,然后看向了那道士。
“闻听善提师兄伤势初愈,师弟特地前来探望。不知道师兄近日可好?”冲和十分含蓄地说道。
“说实话。”善提道。
“——罢了,瞒不过师兄。”冲和一咬牙一跺脚,脸上显出几分苦楚来。“还请师兄为我们真武观主持公道啊!”
“究竟发生了何事啊?”善提明知故问道。
“唉,还不是吴掌门最近大肆调查魔道曲震天遇袭之事,几乎要把我们这些正道门派给翻过来了!”冲和哀叹道。“这几日里,我门下弟子们被翻来覆去地盘问,连许多陈年旧事也都被翻了出来,弟子们不堪其扰,这才让师弟我出面,来找善提师兄说说情,还请师兄你出面跟吴掌门打个招呼,不要再这般惊扰弟子们修行了吧!”
“无量光佛。”善提轻声吟诵了一声佛号。“吴掌门调查曲震天遇袭之事,老僧也是知道的。正魔两道如今是合作关系,曲震天又是魔道之中的高层人物,现在他遭遇袭击,险些送命,事关我正道的声誉,自然是要查一查的。冲和师弟这般反应,是不是有些激动了?”
“这,这曲震天遭遇袭击,贫道也很是关心啊!”冲和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是不佳。“只是如今我正道和他们魔道之间,本就已经有诸多矛盾,吴掌门这么追查,只怕双方之间的怨恨会愈加深重,到时候反而不美啊!”
善提思忖片刻,手指不由自主地开始转动起了手中佛珠。
过了一会儿,他才又开了口。
“除了真武观,我记得其他各大门派也都被调查过了。”他目光愈发锐利,对冲和言道。“可是吴掌门在调查过程中不够公正,对真武观特别严苛?”
“这——”冲和沉思片刻,终于有些艰难地开了口。“这倒是没有,吴掌门对各大门派都是这般做派。”
“那吴掌门是将调查结果大肆宣扬,坏了真武观的名声?”
“这——这倒是也不至于,只是有些耽误了弟子们的日常事务。”
“师弟啊,你这般说,老僧也是无能为力啊。”善提叹息了一声。“吴掌门受老僧所托,在老僧养伤这段时间里替老僧处理联军事务,他若是有过错,老僧自然要严加惩戒,不可让他耽误了大事;但现在你也说了,他既没有偏私一方,也没有败坏真武观的名声,那你让老僧以何种理由出面啊?”
冲和听了善提这番话,整张脸都耷拉了下来,看起来甚是苦闷。
“师兄,话是这么说,但咱们各大门派都有几百年的历史,谁家没有些不便让外人知道的事情呢?吴掌门这般刨根问底,实在是有些不慎重啊!不说我真武观,便是你们禅心寺,这些日子来上下的僧人们也被吴掌门和陈先生来回来去地盘问啊!”
“这个么,我也听善忍师兄提到了。”善提轻叹一声。“只是我等既然身入佛门,便已是四大皆空,过往种种,都如烟消云散。吴掌门既然去查,那就让他查罢!善忍师兄和我,都没什么可忌讳的。”
“师兄真的如此想?”冲和皱紧了眉毛追问道。
“出家人不打诳语。”善提双手合十道。“冲和师弟,老僧还有几句话要叮嘱你的,你切要记牢。”
“师兄请讲!”
“师弟啊,如今这神州已是不同以往了。”善提低声道。“天兵入侵神州,小民多遭屠戮,而江湖门派十不存一。即便是撑过了这一次劫难,神州想要恢复以往的繁荣,也要耗上几代人的心血。我等的门派虽然有数百年的历史,但如今乃是千年未有之局面,不可等闲视之。”
“千年未有之……局面么?”冲和小声重复着善提的话。
“大势更易,我等也不可抱持旧见。”善提继续说道。“如今魔道已然将四大山头中的高手聚合为一体,相互依仗,并力齐心。我等正道若是还各怀异心,那早晚要被魔道压下去一头,此事不可不防。”
“那……师兄的意思是?”冲和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冲和师弟啊,当年有人对老僧说过一句话: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以老僧观之,现在已是到了我们天下正道重新联合的时候了。吴掌门所为,固然激进,但老僧观其行事,也未尝没有道理。只有他这般敢为天下先的年轻人,才能毅然决然地打破门派之间的藩篱,将各派弟子们聚合在一起。”
听到善提这么说,冲和不由得苦笑一声。
“师兄所说,师弟又何曾不懂呢?只是祖师爷奠立真武观数百年的基业,如今却要眼看着真武观逐渐消亡,贫道实在是不忍如此啊。”
“师弟,天下岂有不死之人,岂有不灭之门派?”善提反问道。“须知我们正道中人,坚守的是天下正义,而非一门一派的得失。师弟不可太过执着了。”
冲和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眼中似有几分不甘,又似有几分茫然。
“唉,师兄既然这般说,那贫道也不多打扰了。还请师兄善自珍重吧。”
他这般说着,晃晃悠悠地转过身,向着门外走了过去。
看到冲和如受重创的样子,善提似乎也有些不忍心。只是他踌躇了片刻,终于没有开口将冲和叫回来。
“唉,老僧年纪大了,心也软了么……”他禁不住自言自语了一声,随即重新摊开了书。
只是这一次,他刚读了五页,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吧。”善提叹息一声——这书今天看来是读不下去了。
一位中年剑客走了进来,对着他鞠了一躬。
“善提师兄,听闻你恢复得不错,小弟特来探望。”
善提瞥了那剑客一眼,看得他颇有些发虚。
“说实话。”他长叹了一声,将书重新合起来,放在桌案上。
又是一番长谈,又是一样的说辞,善提将自己心中的道理讲得清清楚楚,听得剑客不住点头。
过了大约一刻钟,剑客终于离开了。
善提这次没有再试图打开那本书,而是端坐在椅子上,静静等待着下个人的到来——他仿佛已经听到脚步声了。
如此这般,连续接待了五位来自不同门派的正道高手,善提也不由得觉得有些疲惫。
“慧真,帮我备一壶茶水来。”他吩咐着门外的弟子。
“交给我吧,我来端进去就行。”门外忽然多出了一个人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善提不由得笑了出来。
熟悉的敲门声再次传来,他口唤了一声“来吧”,便看到吴能端着茶壶走了进来。
“盟主,最近几日我给你增添麻烦了。”吴能客客气气地说着,将茶壶中的清茶倒了一碗出来,递给了善提。
“无妨,老僧这个盟主,说到底,不就是为了处理这些麻烦事的么?”善提抚掌而笑道。“倒是吴掌门,做得好大动作,换做老僧来,只怕没有这般胆气。”
“多亏了盟主支持,我才能做得下去。”吴能笑眯眯地回答着,端过另一只空茶碗,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然后轻轻抿了一口。“嗯,好茶。”
“事情查得如何了?”善提问道。
“有些眉目了。”吴能小声回答道。“多半是洛秋做的。”
洛秋是洗剑派弟子,和掌门洛伤子是远房亲戚,也算是洛伤子最为信任的门人之一,以一手剑法闻名江湖,算得上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剑客,在门派中威望也很高。
“哦?是洛秋么,真是想不到啊。”善提喟叹一声。
“是。洛秋发现邹长生和正道中的炼丹术士们私下交易,便和**合谋,一同袭击了那些炼丹术士们,然后将稀有的丹药取走。只是现在还不知道那些丹药的下落。”吴能一五一十地分析道。“**现在被关在曲震天房中的地下室里,洛秋大概也是猜到了此事,所以前些日子潜入了曲震天房中,没想到被早有戒备的曲震天发现,两人过了几招,曲震天受了轻伤,洛秋也不得不逃离现场。”
“只是,洛师弟此举究竟是为了什么?”善提皱着眉问道。“以他的身份,自然不会缺乏丹药。若说是看不过眼,他也大可以直接将此事揭发出来,到时候邹长生和那些炼丹术士自然讨不了好。”
“我暂时也想不清楚。”吴能答道。“只能是再调查调查,才能知道——咦?”
门外又是一阵敲门声传来。
吴能和善提对视了一眼。
“进来。”善提禅师唤道。
门开了,进来的人赫然是陈纯仁。
他进了屋子,转身将门关好,然后走到了两人面前。
“法师,掌门,那些丹药找到了。”陈纯仁小声说道。
“在洗剑派哪个弟子的房间里?”吴能问道。
“不,不在洗剑派——丹药在傀儡谷一个门人的房中。”
第三百零五章 洛伤子的债务
“不,不在洗剑派——丹药在傀儡谷一个门人的房中。”陈纯仁如是说道。
“傀儡谷么……”吴能沉吟片刻。“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吴掌门可是心里有些思路了?”善提问道。
吴能转而望向善提,两人相视一笑。
“确实有些思路了。”吴能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洛秋可真是会给我出难题啊。他这么一搞,倒真的是有些不好办了。”
“洛秋性格偏执,想要说动他确实不易。”善提点了点头道。“那吴掌门打算如何处理?”
“这事儿只怕还要应在洛掌门身上。”吴能答道。“也只有他才能对付得了这个师弟。”
“那我去找洛掌门过来?”陈纯仁听得有些迷惑,但也没有仔细询问——反正事后他自然就都知道了。
“有劳你了,纯仁。”吴能先道了个谢。
陈纯仁转身离开了。过了十几分钟,洛伤子在慧真小和尚的带领下推门而入,正看到善提和吴能两人端坐在桌案前喝茶。
“洛掌门,且来一起喝一碗茶吧。”吴能笑着招呼道。
洛伤子破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坐了下来,接过吴能手里的茶碗,轻轻抿了一小口——这茶不算什么好茶,但现在物资匮乏,有得喝已经是很不错了,他也没有计较什么。
“善提师弟,陈先生方才说,你找我有要紧事?”洛伤子放下茶碗,颇为急切地问道。
他毕竟是一派掌门,平常事务繁忙,自觉没有时间浪费在饮茶闲谈之上。
“洛师兄,洛秋师弟近日所为,你可知道?”善提询问道。
“洛秋师弟?善提师弟指的是何事啊?”
善提和吴能对视一眼。
“还是我来说吧。”吴能悠悠地叹息了一声。“洛大侠最近做得好大的手笔,只是这事情还要从傀儡谷的邹长生邹长老说起。”
听到吴能提起傀儡谷,洛伤子面色一变。
当日魔道联军围攻洗剑派和真武观,傀儡谷也是有份的。这位邹长生邹长老,便是傀儡谷中的高手,并且也参与了当时的战斗。洛伤子虽然未曾在战场上和这位邹长老交过手,但听到吴能提起这人的名字,心里也很是不舒服。
“邹长生前些日子初来禅心寺,手中虽有金银,却无多少‘绩点’。他忙于炼制傀儡,就动了个歪心思,想要和正道的炼丹术士们私下交易些丹药。”
“竟有此事?”洛伤子闻言颇为惊讶。“他初来乍到就犯下这样的罪过,须得严惩才是啊。”
“洛掌门且听我继续说。”吴能轻轻摇了摇头道。“这邹长生在炼丹房一带到处寻找有意出售丹药的炼丹术士们商谈,却不料此事被一个人听去了,那人就是泰和观的**老前辈。”
“郑老前辈知道了此事,原本应该直接告知我们。但或许是因为对我们和魔道议和心怀不满,他最后没有和我们联系,而是转而和另一人商议此事——那人便是洛秋洛大侠了。”
“两人商议过了之后,便决定要做些什么。这之后的某一天夜里,**偷偷潜入了参与交易的炼丹术士的炼丹房内,将人打晕,将丹药带走。只是这些丹药,他却并未自己使用,而是藏到了魔道弟子的房间里,想要借此嫁祸给魔道。”
“**连续做了三起案子,在做到第四起的时候,终于被人发现了。这之后他就失踪了。洛秋知道此事之后,心里怀疑是魔道中人抓住了**,于是悄然潜入了魔道长老曲震天的卧房,却不想被曲震天发现,两人过了几招,曲震天手上没有兵刃,受了些轻伤,洛秋趁势逃脱。”
“洛掌门,这前后因果,我可是说明白了?”吴能说完了这些话,端起茶碗又喝了口茶,然后问道。
洛伤子此刻已是有些愣在原地,端着茶碗的那只手不上不下,甚是尴尬。
“此事——有证据么?”他问道。
“证据不难找。”吴能回答道。“洛秋既然伤了曲震天,那他的佩剑必定和曲震天身上伤势吻合。只是我不想去核对这些证据。”
“吴掌门是何意?”听到这里,洛伤子的语调中已是带上了些许苦涩。显然,他也有些猜到了吴能的打算。
“洛掌门,此刻没有外人,我就实话实说了——洛秋虽然蓄意栽赃,但他的罪过实在不大,顶多也就是山门外一顿板子的事儿。只是我若是揭发出来洛秋,那也不过是让魔道中人看笑话。洛掌门以为呢?”
洛伤子端起茶碗,掩盖住自己脸上的表情。只是在场的人都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必定不太好看。
“正魔两道合作,原本就是为了对抗天界入侵。只是现在天界降下的天兵天将尚未扫清,我们内部却互相争斗,这事情说出来,实在是有损我们江湖正道的颜面。更何况,这事情若是讲出来,也不过是让正魔两道之间的互相敌视又加深几分罢了。”
“吴掌门深明大义。”洛伤子慨叹一声道。“相比起我那不成器的师弟,实在是强过太多了。”
“只是此事终归要有个解决之法。”吴能叹息道。“被打晕的炼丹术士们,和咱们同属江湖正道,总要有些补偿才可叫他们心服。更麻烦的是,魔道的曲震天受了伤,此事却没那么容易揭过去。”
“那该如何是好?”说到此处,洛伤子已经有些自暴自弃了——眼下的局面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让他颇有些招架不住,又有他最信任的师弟涉及其中,他现在几乎是任由吴能摆布了。
“我思来想去,此事还要请善提盟主出面为双方讲和。魔道终归是利益至上,只要付出足够的补偿,曲震天想必也不会再声张此事,这事情也就算是完结了。”
“补偿之事,确实有些为难。”洛伤子叹气道。“眼下我手中的绩点,大都拿去交换各类疗伤用的丹药了。想要让曲震天闭嘴,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了。”
“洛掌门不必担心。绩点我们可以提供给你,就当作是无息贷款吧。”吴能颇为慷慨大方地说道。
“那,要以什么为抵押?”洛伤子追问道。
此刻,洛伤子已是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捋清了大半。这位吴掌门费尽心思地找他私下商量,显然也是无利不起早,大概是有所图谋了。只是现在局面如此尴尬,他明知道对面下了个鱼饵,自己却也不得不上钩,这样的局势着实让他心累。
“洗剑派收藏天下剑法,可以用剑法作为抵押。”吴能回道。
“这恐怕有些不妥。”洛伤子立刻回绝道。“这些剑法都是我洗剑派历代先辈们搜集而来,其中多有能破解我洗剑派剑法的招式,若是传播出去,只怕对我派未来有所不利。”
“诶,洛掌门为何会担心这个呢?”吴能轻笑一声。“这些剑法只是作为抵押之物。既然是抵押,只要你们未来能还清贷款,这些剑法就不会在神州流传出去。”
“善提师弟也是这般看法?”洛伤子转而望向了许久都没做声的善提。
“无量光佛。”善提轻吟一声。“此事老僧也是第一次听闻。不过老僧可以为吴掌门作保,吴掌门绝非见利忘义之人。”
洛伤子看了看善提,又看了看吴能,思忖良久,却是迟迟做不下来决定。
“吴掌门,我若是将这批剑法抵押给你,抵押时间是多久?”他忽然问道。
“抵押么,就以五年为限吧。”吴能随口说了个数字。
对他来说,这笔绩点,洛伤子还得上也好,还不上也罢,都和他没多大的关系。此刻只要这批剑法入了他的手,他的目标就已经达到了。
反正他只承诺,不传给“神州”的人。
听吴能这般说,洛伤子也是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可以料想到,未来这五年,洗剑派的日子会过得很是艰难。这笔绩点债务就像是压在洗剑派身上的一座大山,洗剑派必须努力工作才能还清这一笔巨大债务。
而这必将导致洗剑派对联军的依赖性大大增强。毕竟绩点制度就是以善提禅师为首的江湖正道联军——不,正魔两道联军,所极力推行的新制度。
但此刻吴能的意思已经相当明确。如果他不就范,那洛秋做下的事情就会众人皆知。到那时候,作为洛秋最信任的师兄,洗剑派的掌门,他也难辞其咎。
一边是近在咫尺的危难,另一边却是有五年时间缓冲的窘迫,两者相互权衡,选择哪一方也很显而易见了。
“好吧。”洛伤子叹息一声。“就按照吴掌门所说,我洗剑派愿意付出一批剑法作为抵押,借用一批绩点来补偿曲震天。至于具体的数额么……”
“此事就请洛掌门和纯仁商议吧。”吴能提议道。“他不会武功,对待剑法的态度也更为公正些。”
洛伤子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虽然知道陈纯仁和吴能是穿一条裤子的两个人,但吴能这么安排,还是让他心安了许多。
起码不用担心被吴能敲诈了。
“既然如此,那此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善提见二人相谈完毕,随即说道。“就请洛师兄去和纯仁商议吧。”
洛伤子有些怅然地离开了。
“好了,洛伤子这边算是利索了。”吴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刚才和洛伤子说了这么多,他也颇感劳累。
不过现在他还没法休息。
“盟主,接下来还得请你帮忙,咱们再找曲震天聊几句吧。”
“这也是应有之义。”善提轻轻点头。“慧真!去请血海宗曲长老来!”
第三百零六章 曲震天的债务
又过了大约二十多分钟,曲震天才姗姗来迟。
此刻,他手臂上还缠着布,看起来伤势尚未痊愈,好在这伤口不影响活动。
曲震天这些日子过得,也不比洛伤子清闲。正魔两道合作之后,每日都有各种暴力案件发生,大都是两道中的弟子互相争斗所致。曲震天为此焦头烂额,自感自己已经成了年轻弟子们的保姆一般的角色。
此刻见到善提和吴能,他不由得面上露出几分惆怅来。只是这惆怅,几分是他心中所藏,几分是特意露出来给这两人看的,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曲长老请先坐。”吴能招呼道。“喝杯茶去去火。”
“善提禅师,吴掌门,二位叫我来,所为何事啊?”曲震天愁眉苦脸地坐了下来,接过了吴能手里的茶水。
“曲长老前日受了伤,不知道现在恢复得如何了?”吴能一脸关切地问道。
“一点轻伤,有劳吴掌门挂心了。”曲震天轻叹一声。
“门派中的弟子们一切可好?在禅心寺住得还习惯么?”
“一切都好。多谢善提禅师和吴掌门关怀。”
“哦,那地下室中的**老前辈现在如何了?”
“地下室中——呃?”
正准备喝茶的曲震天手猛的一抖,然后以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向了吴能。
“吴掌门,你这是,何意啊?”
“哦,无事。**老前辈毕竟是江湖前辈,我作为晚辈,关心一下他的安危,也是对的嘛。”
曲震天面色一颓,脑筋动得飞快。他将**关押在自己地下室的事情,按理来说只有他和邹长生知道。邹长生毕竟是和他关系亲密的师弟,料想不会将此事对外言说。只是吴能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曲长老不必担心。”吴能仿佛猜到了他心中所想。“禅心寺里的大事小情,善提盟主和我自然都有所了解,不然怎么带领这么大的联军呢?”
“瞒不过二位。”曲震天苦笑一声。“**这几日过得很好,我们好吃好喝地供着他,不敢让他有丝毫损伤。只是这人如何处置,在下实在是没有主意——这几日来每日担心此事,在下只怕又多了不少白头发。禅师和吴掌门既然已经知道此事,想必是有主意了吧。不知道二位何以教我?”
吴能轻笑一声,却没有回答他,只是给自己又斟了杯茶。
曲震天见无人回答,自顾自地又叹息了一声,然后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善提禅师,吴掌门,在下自从遇袭之后,一直深居简出,不曾对弟子们说过些什么,一心希望此事早日平息。还请二位看在我为了正魔两道合作之事费心费力的面子上,快些指点我几句吧!”
“救人不如自救。”吴能轻声道。“曲长老可知道,这事情中,最关键的人物是谁?”
“那便是**了吧?”曲震天有些不自信地回答道。“他被人囚禁,心中必定有怨恨。”
“**虽然被囚禁,但他毕竟毫发无伤。”吴能摇头道。“等他被放出来之后,我自会找他谈谈,不让他破坏两道联合的大事。”
“那,莫非是被伤到的那些炼丹术士们?自己受了伤,丹药也被抢走,也是飞来横祸一场。”
“那些炼丹术士被人袭击,也绝非毫无缘由。他们守口如瓶还来不及,岂会公开此事?”
“那在下就不明白了。”曲震天脸上写满了愁苦。“还有谁有这般关键的地位,难不成是二位么?”
“盟主和我只是局外之人,自然没有那么重要了。”吴能乐呵呵地回答道。“曲长老,你师弟邹长生,才是那个最关键的人。”
“吴掌门这么说,在下是真的不明白了。”曲震天试探地问道。“邹师弟何德何能,能占据这么重要的地位啊?”
“曲长老,现在这事情乱作一团,正魔两道各有牵涉,但归根结底,所有事情都源自邹长老的一点私念。”吴能答道。
“愿闻其详?”曲震天继续问道。
“那我便从头开始说吧。”吴能轻叹一声。
接下来,他便将邹长生和炼丹术士们私下交易之事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只是将洛秋和**二人蓄意报复的事情略去不谈,说成是双方交易之事被外人知晓,之后丹药被抢走,而最后丹药却出现在了魔道弟子的房间之内。
在此过程中,吴能倒是一句谎话都没说。只是他刻意省却了诸多细节,给曲震天营造出了一种假象:好像这事儿从前到后,都是魔道中人犯了错一般。
他这一席话说完,曲震天的眉毛已是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原来此事竟是如此。难怪,难怪。”曲震天长叹一声。“但眼下这事,也实在难以处理——我魔道各大门派,这些日子来已经被吴掌门上下搜查了一通,不瞒二位,现在弟子们已经颇有怨言。若是再将此事爆出,只怕弟子们和正道的积怨会更深,到那时候,两道联合之事恐怕要受到影响啊!”
“曲长老也不必如此担心。”吴能摇头道。“虽然魔道这些日子被搜查,但在此过程中我绝无私心,正魔两道在待遇上毫无差异。”
“唉,在下绝无责备之意。只是我魔道自从上山以来,一直和正道冲突不断。如今大小事情不断爆发,只怕我们还未与天界分出胜负,自己人就要成为仇敌了。”曲震天这般说着,看起来面色仿佛又苍老了几分。只有在此刻,吴能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对面的这人已经是个老人了。
——不过,老归老,还是不可掉以轻心。这曲震天实在是个聪明人,见微知著的本领不差。若是吴能一不小心,让他察觉到正道理亏,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曲长老的辛苦,盟主和我也是知道的。”吴能继续说道。“此事我们也并不打算公之于众——否则就没必要找曲长老前来了。但这事情,归根结底要有个解决之法。”
“吴掌门说得是。”见吴能说得真挚,曲震天连连点头。“那吴掌门觉得,这事情该如何解决呢?”
“这本来是曲长老你们的分内之事,我贸然介入,恐怕是不太好吧?”
“不会不会,如今吴掌门代盟主视事,我们魔道也很是敬重吴掌门的谋略,还请吴掌门不吝赐教啊!”
客气话说得差不多了,吴能再次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清茶,然后将茶碗放在桌上。
“曲长老,你觉得魔道之中弟子们真正面临的问题是什么?”
“这,大概是和正道之间的仇怨太深了吧?”曲震天试探性地问道。
“是,也不是。”吴能摇头道。“如果真的有那么深的怨恨,那双方之间早就血流成河,也轮不到我们在这里议事了。”
“吴掌门这话说得不错。”善提微微颔首。“以老僧看来,正魔两道的年轻弟子们,彼此之间并无那么深的仇恨,只是双方都怀疑我等偏私一方,担心自己遭遇不公罢了。”
“盟主说得不错。”吴能点头道。“虽然我们并无私心,但双方的弟子们却总担心我们偏袒一方,故而事事都想要压对面一头,总想要以种种行为引起我们的注意。所以说来说去,弟子们担心的,不是对方的报复,而是我们这些高层人士的态度。”
“吴掌门所说,倒确实是事实。只是此事该如何处理呢?”
“要处理也简单。”吴能笑道。“既然知道这事情的根本,在于弟子们对我们缺乏信任,那我们撒币——我的意思是,让利出去,给弟子们一些好处,他们自然就会信任我们了。”
曲震天思忖片刻,心里似乎已经有了主意。
“盟主和吴掌门的意思,在下是明白的。只是在下连日来消费甚多,手中已经没有多少绩点可用了。不知道二位可否暂借一些绩点给我?二位放心,凡是我手中所有的东西,都可以作为抵押。”
吴能默默点了点头。这曲震天实在是聪明过人,一点就通。
“既然如此,我也不难为曲长老。”吴能继续说道。“你血海宗的血海魔功么——”
他看了一眼曲震天,发觉他面色颇有些紧张。
“这是你们的不传之秘,我们自然是不会要的。”
说到这里,曲震天颇是轻松了许多。
“我听说血海宗除了血海魔功之外,还传有各路剑法。不如就以这些剑法作为抵押吧。抵押期就以三年为限,三年之内,只要曲长老能还清这些绩点,剑法奉还如初,神州大地之内,绝无第三人能看到这些剑法,曲长老以为如何?”
“吴掌门的主意甚好,只是三年时间有些紧迫了。”曲震天沉吟道。“可否再延缓两年,定为五年之期?”
吴能和善提对视了一眼,各自思忖片刻。
“也可。”吴能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那具体事务,就请曲长老和纯仁去沟通吧。”
曲震天拜谢过了善提和吴能,转身而去了。
“吴掌门这一手做得漂亮。”见曲震天离开了,善提这才笑着说道。“眼下双方都已说服,那接下来,便是要找**说个清楚了。”
“唉,这人倒是有些不太好办。”吴能长叹一声。“他性格执着,不是我能说得动的。”
两人正这么说着,却听到门外有敲门声传来。
“进来。”善提唤道。
进来的人赫然是善提的得意弟子慧定。
只见他双手合十,对着师父和吴能拜了一拜。
“师父,吴掌门,王大侠和唐女侠等人已经到山下了,大约半个时辰之内就会抵达山门。二位是否要过去迎接?”
听了这话,吴能眼睛一亮。
“老王来的真是时候。”
“确实是时候。”善提抚掌而笑。“王大侠心思淳朴,倒是和郑前辈说得上话。接下来,就要看王大侠如何处置了。”
第三百零七章 **的正义
**被放出来的时候,月亮正挂在当空。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放出来的,仿佛先前被拘禁的那几日就像是一场梦,一场他以为不会醒来的噩梦。
突然之间这场梦破了,他才发现自己依然是那个**。
只是那些功名利禄,仿佛再也不让他动心了。
他被人服侍着洗了个澡,换上了一整身的干净衣服。再出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洗涤了一遍,身体都不自觉地轻快了许多。
就在此时,一位年长的僧人走进来,告诉他铜炉派王大侠有请。
**下意识地捋了捋刚刚被剃得整整齐齐的胡须,然后有些惊疑未定地在僧人的带领下走进一间房子里。
房中摆着一张八角形的桌子,上面是一桌子菜,闻起来香气扑鼻。此刻,那位叫王钰的年轻人已经坐在桌子对面,等待着他的到来。
见他进了屋,王钰站起身来抱了个拳。
“郑前辈,请坐吧。”
他的语气里,有一种让**觉得无比舒服的崇敬之情。
**坐到王钰对面,捡起一双修长的筷子——这些日子来他都只有干粮啃,已经有些不适应筷子的拿法了。在对面,灯笼的亮光下,王钰已是给他倒了一杯茶。
“本应该给您备下好酒,只是现在情势危急,实在不是畅饮酒水的时候,所以就以茶代酒吧。”王钰老老实实地道着歉。
“以茶代酒,嘿。”**有些感慨地重复了一遍。“不妨事,有茶喝就很好了。”
两人各自举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再将茶碗放下。面前是六色菜肴,都是**家乡的风味,盐味很重。**张开鼻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此刻自己仿佛不是在禅心寺中,而是在自己老家,那时候他还年少,父亲在屋中炼制丹药,母亲承担了大部分的农活。每日里,他都盼着父亲出关的那一刻,到那时,他们父子俩一起喝着茶,用土话聊着天。
那时候的日子过得真快!
他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不经意间,他已经这般老迈,而父亲和母亲也早就远离了这混混沌沌的人世间,不知去向了何方。
“王大侠是来劝我的吧?”**忽然开口道。“你是盟主的说客。”
“是,我来劝郑前辈,不要再声张这些日子以来的事情。”王钰情真意切地回答着。“无论是您做下的事,还是您遇到的事,都不要说出去。”
“那咱们就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冷冷地问道。
王钰没有开口。有些话,老吴说得出来,他却说不出来。
看着面前这个人,看看他还未干透的头发,刚刚裁剪过的胡须,还有这一身新衣,他满脑子想到的却是他在地下室里暗无天日的日子。
一个人受了这样的罪,自己却偏偏还要劝他大度,这样的事情,老王实在是做不到。
“嘿,老夫活到这把年纪,一辈子正大光明,没做过对不起这名字的事儿。不想老了老了,偏偏要去学人家搞阴谋诡计、陷害栽赃的这一套。”**一边苦笑着一边摇着头。“结果事情没办成,还给人家添了这么多麻烦,咱这一把,算是亏了吧?”
“不亏。”王钰浅笑着答道。“您这一局做得漂亮,只是天下大势如此,咱们每个人是抵挡不住的。”
“天下大势,就是邪道的崽子们活着,老头子的门人死尽?”**忽然抬头问道,眼中似乎有些浑浊。“这算是哪门子的大势?这老天爷真的瞎了眼了?”
王钰默然。
**的事儿,他是知道的。泰和观上上下下,百余口人,几乎有一多半的人死在了邪道手里,又有三分之一的人死在了天界入侵之中,如今幸存下来的十中无一。
**一辈子炼丹制药,不知道救下了多少人的性命,结果到了老迈之年,却要遭受这样的打击。换做王钰自己,只怕都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
他这么想着,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话,居然一句都说不出口。
此刻,月色清澈如水,微风荡漾入室,好一副中原美景,却无人有心思赏阅。
“罢了,不说这个了,咱们吃菜吧。”
**叹息一声,手中那两只筷子向前伸去。
两人喝着茶,各自都不言语,只是拿筷子夹着碟子里的菜肴。无人劝饮,也无人劝食,这餐桌上竟然冷清如许。
**大概是在地下室里真的憋闷了太久,此刻他大有食欲,一盘子肉几乎被他自己吃下了大半盘。王钰则有些心事重重,并无多少心思吃喝,勉强下筷,算是陪吃。
待得一壶茶喝进肚中,满桌子菜也下去了七八分。**忽地将手中的碗筷都放了下来。
“吃饱了。”他笑着说道。
“郑前辈,这桌子菜吃得可还顺口?”王钰礼貌性地问道。
“都是我家乡的菜色,只是做得精致了许多,你们找了个好厨子。”**笑道。“只是,老夫有些不懂。”
他将碗筷推到一边,仿佛不敢让这些东西出现在自己视线之内。
“王大侠,老夫实在不明白。你们有心思找个上好的厨子做这么一桌子的菜,有心思陪我一个糟老头子不言不语地吃上这么一顿饭,为什么没心思让我的弟子们死得瞑目。咱们天下正道,活要活得有理,死也要死得有节,现在不死不活地躲在这里,和邪道的崽子们吃一锅饭,究竟为了什么?”
这话一出,灯笼映照出的那束光仿佛也闪烁了一下。
王钰苦笑一声,将自己手中的筷子也平放在了饭碗上。
“郑前辈,说句得罪您的话——死的人不止是您的弟子,还有我的许多伙伴。”
两人各自沉默了一会儿。
“是了,王大侠也是在战场上饱经战事的人。”**慨叹道。“想必也见了不少生死离别。那老夫真的不明白了。老夫记得,和邪道联合之事,还是王大侠你亲自出马去做的。人都说你腰间两把刀天下无双,老夫不明白,你面对邪道之人的时候,是怎么忍着不把这两把刀砍下去的?”
王钰默然,然后捡起那杯茶,一饮而尽。
“前辈,这世上,还有那么多活着的人呢。”王钰忽然开口道。“他们都想要活下去。”
“是,这些道理我也都明白。”**有些赌气般地说着。“这世上那么多人想要活下去,我们正道之人理应让他们继续活着,所以危急关头,就算是邪道——现在是叫魔道了吧?就算是魔道之人,也是需要联合的对象。”
“王大侠,这些话,咱们都说得出口。只是有些事情,不是那么容易能忘记的。”
“我是土生土长的中原人,生在江水之北、河水之南,少年时游走三山两湖,最后在泰和观安家。这大半辈子,我没怎么摸过刀剑,一门心思地在,炼丹房里和药材为友,与丹炉为亲,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
“结果到老了,泰和观上下一百多口人,几乎只剩下几个糟老头子了。我们这些人都是早该死的人,勉强活到今日,心里想的无非是再带着年轻人们走一程。可走到现在,身边一个年轻人都没有了!”
“你说世上还有那么多活着的人,可是这世上,活着的人里,有几个人没被邪道夺走过身边亲友的?邪道肆虐数百年,造了不知道多少业障,把他们做下的恶事写下来,只怕这天堑山的石头都不够用!”
“结果现在天界来了,连邪道都是可以原谅的了?非但要原谅,老头子炼出来的丹药还要可着他们用,居然还有那些不知黑白的人,为了些金银折腰,你让老夫怎么忍得下来?”
“老夫炼了大半辈子的丹,难道就是为了给这些杀人凶手用的?那老夫这大半辈子,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他说着说着,声音变得愈发凄厉,仿佛心中有一只恶鬼在啼哭。
“王大侠,老夫不求你别的,但求你拍着胸脯跟老夫说一句话,就一句话。你就说,‘**你做得都是错的!’有了你这么一句话,老夫就全都放下了!从此之后,再也不过问正邪之分,一门心思地炼我的药!”
王钰喉咙一紧。看着**的样子,想到泰和观上下百口人死于战乱之中,留下这位老者一人想尽办法向魔道报复。
那句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使劲张了张嘴,想要从喉咙里吐出些字句来。他想,这世上终究还有那么多人要活着;他想,死者毕竟已经去了,留下的香火还要继续燃烧;他想,待到天界退去之时,这片大地上,还会长出新的庄稼,还会生活着新一代的年轻人。
可是他一句也说不出口。此刻,他觉得自己不是偶然闯入此间的玩家,他觉得自己也只不过是这苍茫天地间的一个寻常人,像是野草一样生长起来,注定也要像野草一样枯萎。
在他心中,眼前的这位老者,仿佛和他自己的样子合为一体。那是另一个垂垂老矣的王钰,在质问着他:“为什么不报仇?”
第三百零八章 天魔再现,王钰的迷茫
“算算时间,现在王大侠应当正和郑前辈对谈吧。”善提举起手中的棋子,放在面前的沙盘之上。
这沙盘外形是个四四方方的木架子,其中填满了沙子。沙子堆积成了山脉和河流,将禅心寺周边的山形水势都展现得淋漓尽致。
此刻已是后半夜了。
蜡烛的光照在沙盘上,也将两个人长长的身影投放在墙壁上。吴能坐在善提的对面,手里也举着一枚棋子,却迟迟不知道该放在何处。
“吴掌门似乎很是担心?”善提察颜悦色,如是问道。
“是。”吴能此刻惜字如金,脸上现出几分严肃的神色来。
“为了王大侠?”善提追问道。
“是。”
“王大侠看似温和,心中却自有一方天地,无人可以逼他退让。相较之下,郑前辈却无这般信念。吴掌门又何必担心呢?”
“诚如盟主所言。”吴能叹息道。“老王看似温和随性,其实内心执着无比,刀砍不进,水泼不灭。只是最坚固的城堡,总是从内部被攻破。老王心中,对正魔两道联合之事,总带着三分怀疑。这三分怀疑,在关键时刻,就是让他那千里堤坝崩溃的小小蚁穴。”
“吴掌门这般说,老僧倒是真的不明白了。”善提轻声道。“既然吴掌门这么担心,为什么之前还同意让王大侠去见郑前辈呢?”
“隐患已经埋下,我刻意忽视,也不过是掩耳盗铃之举。”吴能答道。“我也只能相信老王,在这堤坝崩溃之后,他必定能在洪流之中再起一座新城池。所谓‘破而后立’,便是如此道理。”
他这么说着,手中棋子重重落在沙盘上洛水的中游。
同一时刻,王钰屋中。
面对着**的悲鸣,王钰已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的两只手反反复复地捏着那只茶碗,来回来去地转动着,茶碗里的热茶已经逐渐变冷,但他却始终没能说出来一个字。
他能说些什么呢?
他不过是一个不属于神州大地的游戏玩家,为了完成任务获得奖励而来到这个世界之中,经历一段不属于他的喜怒哀乐,最后终将抛下这个世界离开。
想到此处,一种无力感在他心中缓缓蔓延开来。
而在他对面,**此刻也收敛了眼中的悲伤,他的头已经低了下去,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
两人相对无言。
良久,**才缓缓抬起头来。
“王大侠,今日是老夫多言了。”**叹息一声。“夜色已深,老夫就不多打扰了,咱们来日再见罢。”
他正要离开,却听到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和王钰对视了一眼。
“今日我没有别的客人。”仿佛猜到了**的想法,王钰摇了摇头道。
“我能进来么?”门外传来女子清冷的声音。
这声音,赫然是楚千岚的化身发出来的。
王钰站起身,过去将门打开。在他面前,那腰缠长发的女子,手中握着一把金黄色的长剑,照得身旁三尺之地都一片明亮,仿佛有人在夜里开了个小型探照灯。
看到这位意料之外的来客,**脸上也浮现出几分怪异表情。
大半夜的,一个女子来找王钰这个年轻男子。**活了这么大岁数,还真没亲眼目睹过这般的事情。
看到**在屋里,化身倒是没有丝毫意外。她见王钰一直没有回答,也就自顾自地走进了屋子,自己从旁边搬了把椅子做下。
“还有多余的碗筷么?”她问道。
“有。”王钰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从旁边拿了碗筷给化身。化身拿着筷子给自己捡了些饭菜,然后毫不在意地吃了起来。
此刻,桌上的菜肴已经被**和吴能吃了大半,化身倒也丝毫不介意,以一种少见的狼吞虎咽般的动作清理着盘中的剩菜。看她吃得过瘾,王钰非常体贴地为她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她手边。
**本来打算告辞,但此刻见到化身这副吃相,也不由得产生了些许好奇,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重新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在**和王钰的关注之下,化身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将桌上的菜肴打扫了个干净,然后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没事儿,你们聊你们的。”她一边端起茶碗准备喝茶,一边以一种非常诡异的熟稔态度对两人说道。“我不过是来蹭个饭。”
只是看到她这个态度,王钰忽然觉得这个天儿没法往下聊了……
“你们不说话的话,我倒有几句话想说。”化身抚摸着腰间长剑说道。
“在下洗耳恭听。”王钰应道。
一旁的**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双混沌的眼睛看向了化身,仿佛像从她眉间捕捉些什么。
“你们说的话,我不小心听到了。”化身毫无一丝惭色地说道。“说得很有意思。”
“**,你这辈子过得,太亏了。”
“你一辈子都没想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以为躲在炼丹房里就能安稳度日。等到老了,才想起来怀念一下自己年少时候快意恩仇的理想。做人做到你这个份上,真是无聊透了。”
**微微蹙眉,显然没想到化身会突然对自己大加批判。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他有些不悦地回道。
“当然不止这些。”化身瞥了他一眼。“你这一辈子,过得是很无聊,但无聊未尝不是一种活法。你很执拗,很刻板,还有些傲慢,这些都是岁月在你身上留下的痕迹。我说你这辈子过得亏了,这话也不是说给你听的,而是说给我自己听的——其实自己过成什么样子,自己心里清楚就罢了,外人说些什么,又有什么干系?”
听化身这么说,**“嘿”然一笑,仿佛颇是受用。
“同样的,你的人生只有你自己才能评判清楚,其实其他人的人生未尝不是如此。你泰和观上下百余口人死在战事之中,他们可能死得悲壮,也可能死得委屈,但无论如何,他们过完了属于自己的一生。他们活一辈子,不是为了成为你口中,向邪魔外道复仇的工具的。你可明白?”
“这便是强词夺理了。”**皱着眉毛回道。“你所说的不假,固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寿数。但他们中,许多人死于邪道之手,这也是不争的事实。正邪之辨,岂能如此轻忽?”
“正邪固然不可轻视。但你眼中的正义,和魔道中人眼中的正义,却不是一回事儿。”化身继续说道。“在你眼里,魔道中人杀戮正道弟子,这固然是邪恶;但你正道数百年间与魔道为敌,也杀了不少魔道弟子,在魔道眼中,这何尝不是你们做的恶事?所谓正邪之辨,其实并非天生,譬如你**,如果生在边疆之地,自小被魔道收养,从小听的都是魔道中人的传奇故事,你长大成人之后,难道就不会成为魔道么?到那时候,难道我说一句你们邪道至邪至恶,你就要在我面前自尽谢罪不成?”
听她这般说,**脸上的肌肉颤了颤,终究没有说出反驳的话来。
“姑娘这般说,实在是有些诡辩了。”王钰忽然开口道。“正邪之辨,并非全由心生。有利于天下苍生者是正,不利于天下苍生者便是邪。正道数百年来,护境安民,多有苦劳,难道是一句‘正邪之辨并非天生’就能否定的么?”
“对啊,我是在诡辩啊。”化身坦然点头道。“再具体些说,正道也做过恶事,魔道也做过善事,具体事情具体分析,我等不能因为行善之人是魔道之人,就否定他们所做之事;同样的,也不能因为作恶之人是正道之人,就肯定他们所做之事。”
“你看,要说道理,我也能说得很清楚。但这也不过是你我的一点私人见解罢了,不能强加于别人身上。须知这方世界之中,亿万黎民,心里各自有自己的一杆秤,对于什么是善恶,什么是生死,都有自己的一种衡量。”
“正因天下苍生如此繁杂,这方世界才得以生生不息。每个人的看法,每个人的主张,都各不相同。它们互相碰撞之下,才有了思想的火花蔓延成滔天烈焰,映照得这方天地一片光明。”
“**,你心中的看法,你的主张,我无力反对,也无需反对。但你自己也要分个清楚,你到底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因为心中悲痛,急于想要寻求一种自我解脱?如果是前者,那我这些话,你只当作是我在胡言乱语便可,你大可以握着手中刀剑,贯彻你自己的正义;但如果是后者,那你就得想个明白了,想想你自己过去所做,是为了什么,未来又要如何活着。”
“善提助我领悟了‘智慧剑’,何谓智慧?所谓智,在我看来,就是知道自己所求为何物,所谓慧,就是知道自己所做为何事。两者结合起来,便是心如磐石,无所转移,虽千万人,吾往矣。”
“到那时,你心中的正义,便是你手中的正义。身与心合,再无烦恼。”
“呵,饭菜吃过了,话也说完了,余下的事你们自行处理吧,我走了。”
说到此处,化身站起身来,握着那把“智慧剑”,迈步向外而去。
而王钰和**二人留在屋中,皆是若有所思。
“身与心合么……”**唏嘘一声。“王大侠,我想一个人好好领悟下。今日多谢你盛情款待了。”
看到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王钰一个人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轻轻抿了起来。
“身与心合么……”他低吟一声。“你想要告诉我的,就是这个吧,天魔?”
第三百零九章 神州世界的机遇
第二天一早。
吴能起床的时候,天才刚蒙蒙亮。他昨晚和善提禅师一起待了大半宿,最后困倦不堪,自己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休息的。
他走出门的时候,正看到王钰手持着双刀在院子里晨练。
看到他走近,王钰脸上露出了笑容。
“早上好,老吴。”
“啊嗯,老王,早上好。”
吴能习惯性地和王钰打了个招呼。说完了这句话,他才意识到王钰的状态似乎有所变化——他看起来情绪舒缓了很多,不再像昨日一样背负着那样沉重而不可卸除的压力了。
看起来他们昨天谈得不错?吴能心里这么想到。
他在院子里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和王钰一起吃过了早饭,两个人就并肩来到了善提禅师的屋子外,敲门进去,正看到善提禅师站在床前,看着床头上挂着的那把戒刀。
这戒刀是吴能从菩提塔中取出,之后以“高级机械制造”技能修复完成的。只是善提禅师已经十年没有握刀,现在又失去了“心意禅”这样的神功妙法,如今的战斗力无限趋近于零,这刀看起来只能作为装饰物了。
见到吴能和王钰走进来,善提禅师脸上露出一阵笑容。
“吴掌门,王大侠,你们来得正好。老僧刚刚收到情报,通往泰和观的道路已经重新打开了。”
闻听此言,吴能愣了一下,然后也笑了出来——这倒确实是个好消息。
秦山派和泰和观宛若禅心寺的两片羽翼,这两个重地必须握在联军手中,联军才能有效地遏制住天界入侵的步伐。
先前老王和霍惊天赶往秦山派救援,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救下了秦山派,就相当于释放了禅心寺的左侧羽翼。而现在,泰和观也被解放,右侧羽翼也终于被释放开来。
这样,以禅心寺为中心的江湖联军,就可以自由翱翔了。
善提请吴能和王钰坐了下来,然后让门外的小和尚将早已准备好的沙盘取了来——这沙盘颇是沉重,如今没了一身武功的善提想要搬动这样的重物还真有些困难。
吴能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颇有些说不出的惆怅。先前本以为靠着周娜娜的强运天赋,加上“卍字宝盒”,能妥妥地把善提禅师治愈,没想到这两者配合起来,也不过是让善提禅师保住了一条命,辛辛苦苦练出来的“心意禅”神功却是一朝丧失。
只是他刚诞生这样的想法,却看到善提禅师在他对面,微微摇了摇头。他顿时了然,这是善提禅师在安慰他。
“这老和尚可真是不凡——唉,我为他的际遇不平,他却还能淡然处之。这家伙无论心性还是手段,都是这般坚不可摧,还好他不是敌人……”
这般想着,吴能感觉心情稍微舒缓,接下来便在善提的指引下观看起了沙盘上的局势。
沙盘上,原本被白色旗帜标示着的泰和观,现在小旗子被善提禅师拔了出来,换了一枚金色旗帜插在上面。现在,金色旗帜覆盖了中原地区的中心地带,将困于各处的正道弟子们连结起来。
从沙盘上看,现如今,联军和天兵之间的战争,已经进入了战略相持阶段。
这一阶段持续的时间不会很长。现在双方之间的战局已经持续了将近两个月,天界真神在赌局中为自己规划的时间节点已经快要到来。这就意味着,如果祂还想赢下这场赌局,就一定会命令天兵天将们在近日发动总攻击。
而吴能等人在等待的,也正是这个时刻。他需要一场干净利落的歼灭战,在战斗中一举端掉天兵的主力,将联军的士气提升到最高峰,之后再四面出击,扫清天兵的残余。
为了营造这样的局面,善提和吴能等人可以说是煞费苦心。
在军事上,他们联合了邪道的高手,将联军的战斗力提升到了此前从未到达过的巅峰。以曲震天、霍惊天师徒为代表的血海宗高手,和以邹长生等人为代表的傀儡谷高手,在大规模战斗之中的表现令人十分满意。
尤其是经过吴能和邹长生合作改良过的“植物傀儡”,不仅提升了傀儡的战斗力,同时降低了操纵傀儡的难度,使得傀儡谷的高手们每人可以驾驭数百名傀儡,极大地提升了他们的存在价值。
在政治上,在洛秋和**合谋,抢劫炼丹术士并嫁祸给魔道之人的不利条件下,他们成功地利用一连串的手段反客为主,一边消弭案件的不利影响,一边消除门派之间的隔阂,让以善提、吴能、王钰、陈纯仁等人共同组成的联军核心集团掌握了主动。
在此过程中,原本被看作善提禅师百年之后,最可靠的继承人的洗剑派掌门洛伤子,受到洛秋的牵连,逐渐失去了原本的地位。而吴能则以一手神鬼莫测的武功和智谋,逐渐成为了善提禅师之下,联军的二号人物。
当然,事情进展到现在,吴能也必须分外小心。比如说此刻,如果天界集中力量袭击这间小屋,那整个联军就会立刻失去主心骨……
“吴掌门,对于接下来的战事,你有何想法?”善提问道。
吴能站起身来,从上方注视起整个沙盘。
“接下来嘛。”他轻轻一笑。“将主力聚集在禅心寺、泰和观、秦山派三地,共同抵挡住天兵们的最后一次总攻击,然后就地展开反击,以优势兵力切断天兵之间的联系,将天兵切分为三个集团,之后分而歼灭。盟主的想法呢?”
“吴掌门和老僧所想,别无二致。”善提一边微笑着,一边将沙盘上插着的那些小旗子挪动起来,展示出整个反攻阶段的主要路线来。“纵使是不吃饭不喝水的天兵,它们的马匹也会死伤,武器也会破损,士气也会低落。”
“现在天兵们历经长时间的战事,无法得到天界的后勤支持,此刻已是陷入了被动。而我们的人员不断聚集,交通逐渐打开,粮草、丹药和武器逐渐恢复供应,又新经历了几场胜利,士气高昂。”
“此刻,正是我们在整体实力上超越天兵的时间点。从此刻起,我们开始占据战场的主动。按照这一趋势的发展,即便我们在正面战场上遭遇几次失败,只要联军的主力尚在,我们终究能重新夺回胜利。”
听着善提的分析,吴能和王钰不由得点了点头。
“也难怪天界真神要以两个月为限了。祂确实不是有勇无谋之辈。”吴能如此分析道。“以天兵的整体力量,在没有后援的前提下,支持两个月的进攻趋势已经算是极限。超过了这个期限,天兵自身的战斗力就会急剧萎缩。到那时,再谈论胜负已经没有意义了。”
“关键问题就在于,我们占据了主动之后,需要多久时间才能完全消灭天兵。”王钰沉吟道。此刻正是早晨,他又刚刚活动过身体,现在感觉脑子转得飞快,对整体战局的形势把握也清晰了许多。“天兵们有天马骑乘,短时间内的机动能力是我们难以企及的。不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就很难在短时间内歼灭天兵的有生力量,获得完全的胜利。”
说到这里,吴能和王钰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的确。我们想要获得完全的胜利,将所有觊觎此地的势力全部驱逐,就必须在三个月内获得全胜。”吴能用手扶着下巴轻声说道。
九天之上,三方的赌局,看似是天界、代理人、楚千岚三方的一次争斗,获胜者就能在不受阻拦的情况下掌握神州的未来动向。
但实际上,三方却仍然为神州留下了一线生机。
天界希望在两个月内完全剿灭神州的反抗势力。
代理人期望神州的反抗势力能支撑三个月不被剿灭。
而楚千岚则做出了判断,认为反抗势力支持三个月之后,还有余力将天兵天将们完全击败。
这其中暗含了一个条件。如果神州的反抗势力能在三个月的期限到达之前,就将神州大地上的天界势力完全清除,那么参与这场赌局的三方之中,将没有任何一方获得胜利。
到那时,无论天界、代理人还是楚千岚,都将无法干涉神州的未来!
而在吴能心中,这还意味着另一个可能性:如果这三方都无法干涉神州,那么主神就必须亲身降临,才可能继续把持住神州的未来走向!
这也正是吴能竭尽心力的意义所在。
他想要搞清楚这场游戏的真实意义,想要和主神站在同一个棋局之上,首先就必须辨明主神的真实身份。
究竟是次元之外的来客,还是跨越古今的神祗?
究竟是人类的救世之主,还是羔羊们的放牧之人?
而神州世界给了他这个机会。
在天界、代理人和楚千岚各自将自己的力量投放在这个世界上,左右着这个游戏世界命运的同时,他们也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了吴能面前。
危机亦是机遇。当这三方互相掣肘的时候,吴能和这方世界的机遇,就到来了。
第三百一十章 丘大山的难题
“小影姑娘,又来给你爹送饭了?”
丘小影“嗯”了一声,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食盒,忍不住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陆师叔中午吃些什么?周师叔会给你做饭么?”她随口问道。
陆伯仁听到这个问题,先是机警地四处看了看,然后才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师妹出身显贵之家,和我们这种人不同,怎么学也学不会做饭的。”他小声回答道。“不过也不碍事,我从小帮爹娘下厨,还有几道拿手菜,总之饿不死我们两人就是了。”
听他这么说,丘小影差点笑出声来。
神州世界里,过去也有男尊女卑这一套东西。只是江湖门派兴盛之后,因为女子和男子一样,也能练功习武,所以现在女性的地位相比以前,已经是提升了不少。
只是虽然地位提升,但大家对性别还是有些刻板的印象,觉得女子大都比男子擅长家务之事。
陆伯仁和周倩这一对璧人,都是真武观的弟子,都擅长炼制丹药,长得又都有几分精致,人人都觉得他们两个乃是当世男女的楷模。不想在做饭这件事情上,身为男子的陆伯仁倒是比身为女子的周倩更擅长许多,也难怪丘小影知道之后莞尔一笑了。
“先前听人也提起过,陆师叔出身寒微,不过天性好学,在炼丹之术上也是很有成绩的。当今天下的年轻俊才,说起来陆师叔当数第一了吧?”丘小影十分佩服地说道。
陆伯仁虽然和丘小影年纪相差不大,但他师父是老来收徒,结果就是他在江湖中的辈分颇高。只是他为人平和,也不摆架子,和其他同龄人们相处很是融洽,平常也常常被和他名义上的师侄们互相比较。
“啊。我确实出身微末,幸得师父赏识,拜入他老人家门下,和师兄弟姐妹们一同学艺,至于今日,有了些小小成绩。不过在年轻一代之中,我可算不上什么俊才。”陆伯仁和丘小影一路走着,也便随意聊起了这些话题来。“当今之世,论到我们这一辈,最出色的,应该属你们铜炉派的吴掌门和王大侠二位了。这二位和我年纪相近,但已经是联军之中不必可少的关键角色——说起来,丘姑娘你和这二位也熟识很久了,应该对他们两位有些了解吧?”
“吴掌门和王大侠么?”丘小影想起自己初见这两人时候的景象,不由得又是笑了出来。“可能是相处太久了,便总觉得他们二人像我的兄长一样,很难把他们和现在闻名于世的人物联系到一起去——这话你可别对外说,被我爹知道了怕是要训我的。”
“丘副掌门么?”陆伯仁想了想,总觉得这位丘师兄在自己眼里的形象,和在丘小影心目中的样子差异颇大。“丘姑娘这么说,我自然不会多话。不过我看丘副掌门最近忙碌得很,应该是不会为了这些小事教训你吧?”
“爹最近是太忙了。”丘小影点了点头。“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以前也不见他这么集中精力地炼制丹药,谁知道来了禅心寺之后,跟着了魔一样,每天连吃喝都顾不上呢。”
两人一起谈笑着走了一路,然后就在小路上分别开。陆伯仁自去炼丹房中继续炼药去了,丘小影则是拐去了丘大山的炼丹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没人应答。
她将食盒放在地上,然后用力又敲了敲。
“谁啊!”里面传来一声怒骂。“不是说了不要打扰我的么!”
丘小影的腮帮子鼓了起来。
“爹,该吃饭了!再不吃饭,小心饿晕在丹房里!到那时候,看你这炉丹要怎么出!”
听到是丘小影的声音,里面立刻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过了一瞬,丹房的门被急急忙忙地打了开,里面露出了丘大山的身影。
这位丘副掌门,看上去可真是不同以往。
昔日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现在不仅长了许多,而且乱成一团;原本光滑平整的胡须,现在横七竖八地交错在一起,不知道多少天没有剃过了;脸上还有些微的浮肿,显得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一样。
一个好好的中年人,现在搞得像个小老头子。
看到丘小影略带气愤的面容,他也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往前走了一步,弯下腰去,想要把地上的食盒捡起来,却见丘小影先一步将食盒拎了起来,自顾自地走进了炼丹房里。
炼丹房中,那个真武观出品的炼丹炉正坐在屋子当中,里面的珍奇药材发出一股股香气。
丘小影拉过一张案子来,将食盒放在案子上,然后打开盒子,把里面的三个盘子取了出来。
最近粮食虽然有些紧张,但善提盟主和吴掌门对丘大山这样的炼丹术士却是非常在意的,从不在吃的米面上面亏待了他们,只是肉食明显变少了。丘小影以往都要单独做两盘子肉,现在却只能把肉片和蔬菜炒在一起了。
不过虽然如此,也没人因为自己缺了肉食去找盟主和吴掌门告状。人人都知道,现在前线的江湖侠士们在浴血奋战,肉食需要先可着他们吃。炼丹术士们每日只需要在炼丹房中工作,少了那么几块肉,终究也不是不能干活儿。
相对的,他们的米面供应就半点都没有扣除。今天丘小影做的是面条,宽宽的面条盛满了一个大碗,看得丘大山不由得苦笑。
他顾不及现在吃饭,坐回到丹炉旁边细细观察着丹炉的情况。丘小影也知道这种关键时刻不能打扰他,所以就在一旁,拉上了门静静等着。
等到她人都有些迷迷糊糊的时候,丘大山方才从丹炉旁站起身来,将椅子挪到了案子旁。
桌上刚刚摆出来的菜肴和面条,已经被丘小影重新放回了食盒里——她怕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饶是如此,等到丘大山将这些盘子和碗端出来的时候,上面也已经没什么热气了。菜肴还好,面条却是全都沱到了一起。
丘大山倒也不在乎。他手握着筷子,将菜里的油水倒在面条上,然后一边拌着一边往嘴里送。
看到丘大山吃得开心,丘小影也开心地笑了出来。
“小影啊,最近你怎么不读书报了?”丘大山一边吃着,一边随意找了个话题。“我记得你以前都是去书铺里买报纸看的。”
“书铺都倒了,现在没地方买报纸了。”丘小影轻轻叹了口气。“爹你一直在炼丹,还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吧?”
丘大山讪讪一笑。显然,这个话题他选得不好,让自家女儿脸上也露出了少见的沉重表情。
“也不是全然不知道,陆师弟有时候来,会跟我提起外面的事情。听说掌门现在在联军里,混得很是如鱼得水?”
“人家那哪里是在混啊!”丘小影嗔了一声。“现在吴掌门是联军中的二号人物了,人人都说,待善提盟主走了之后,这天下都是吴掌门的。到那时候,咱们铜炉派可就沾了光了。”
“我说最近送来的药材,好像比以往的要好一些。”丘大山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有这样的事儿。”
在丘小影的严厉注视之下,丘大山被迫把一大碗面条都吃了个干净,可惜盘子里的三道菜却只能吃下一半来。然后他便急忙坐回到丹炉旁边,继续盯住了炉子的变化。
丘小影将案上的餐具都清理干净,随手拿起旁边的一块抹布将案子擦洗过了,然后才有些好奇地看向了炼丹炉。
“爹,这炉子的火焰颜色,是不是有些不对啊?”她有些惊奇地问道。
此刻,饶是她这样还未出师的炼丹术士,也察觉到这炉子下的火焰,颜色似乎是有些太浅了。
“没事,没事。”丘大山随口应付着。“这火好得很,不必担心!爹稍微改良了一下掌门传下来的秘术,等爹研究透了,就传给你。”
“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丘小影有些机警地看向了丘大山,看得后者的眼神一片闪烁,她心中更加笃定丘大山心里面是有秘密。“掌门传下来的三门秘术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其中涉及到生火的,也只有那门‘玄极妙真火’,可这门秘术的火焰是湛蓝色的,哪像现在,金光灿灿的,搞得跟佛光普照一样?”
“爹这不是和陆师弟多交流了一下么?”丘大山急忙把陆伯仁搬出来挡刀。“我们两人一起合力,才将秘术改良成这个样子的。不信你去问他。”
丘小影的眼珠转了转。
“神神秘秘的,不告诉我就不告诉我呗,反正你女儿从小就没跟你学成过什么高深的法门。”说着,她将食盒端了起来。“我先走了,晚上再来给你送饭,你自己多留神身体吧,这么大的人了,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我自会保重。”丘大山点了点头。看丘小影的样子,他忽然有些想起了自己过世已久的妻子。
只是此刻,他的大脑几乎已经全然被炼丹的事情占据了,此刻再想到自己的妻子,竟然也想不出许多回忆中的画面来。
丘小影拎着食盒走出了门,很快消失不见了。丘大山再一次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集中在了炼丹炉上。
“这秘术确实是不凡……”丘大山望着丹炉下侧升腾的火焰,自言自语道。“只是这‘心火焚’,实在是有些太过凶险了,只是稍微动用,便让我虚弱了这么多。唉,我这把年纪了,只有一个女儿,又没有其他成器的弟子,这秘术,难道将来真要传给小影么……”